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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冷劍飛鶯][雲中岳][1~30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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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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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4 22:31:4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薑是老的辣,年輕氣盛的人就怕來軟的。

  他的氣消了,扭頭便走。

  「晁小友,你不把那七位仁兄帶走嗎?」冷劍在他後面叫道:「葛天龍把這爛攤子丟下來,老朽實在收拾不了,你就饒了他們吧!」

  「不能饒。」他轉身說道:「他們死不了,痛苦九日之後,經脈自會復原,但氣機變異,內功的根基毀定了。」

  「這……」

  「叫他們去找葛天龍父子,前輩根本不需要鐵肩擔這份道義,除非北校場襲擊是前輩所授意的。」

  「可是……」

  「有件事請教,請前輩據實相告。」

  「老朽知無不言。」

  「前輩與妙手空空交情如何?」

  「同道而已。同仇敵愾,奔走的事由他負責。」

  「前輩抵達武昌,可曾與妙手空空見過面嗎?在下是指尊夫人咸寧道發生事故之前。」

  「愚夫婦到達的當天,還是他至碼頭接船的,訂下的賓陽客店,也是他經手。之後他的事忙……」

  「該死的!」晃凌風突然咒罵。

  「老弟怎麼啦?」冷劍一怔。

  「哼!尊夫人遇險,假使妙手空空恰在一旁,他會坐視嗎?」

  「當然不會。」

  「那就怪了。」

  「有何可怪?」

  晁凌風哼了一聲,將那天所發生的事故一一說了,直說到干預九天玄女擄劫白鯉公冶勝宇一段經過。

  「西雨獲得尊夫人南行的消息,據說是從一個自稱馬斌的人獲得的。」晁凌風最後說道:「妙手空空知道是我戲弄飛天蜈蚣,可知他早已潛伏在涼亭附近了,而他自始至終,不現身與尊夫人相見,未免太違常情。前輩,在下知道在下屢遇風險的原因了,以為內情複雜,原來如此簡單。諸位的處境相當險惡,得好好打算了。在下不想與你們這些人勾心鬥角,你們好自為之。」

  聲落人動。三兩閃便消失在屋頂。

  「老弟請留步……」冷劍急叫。

  夜空寂寂。晁凌風早已去遠。

  ※        ※         ※

  廳中氣氛沉重,十二個人你看我我看著你,驚怒的表情,掛在每個人的臉上「我十分相信晁小哥的話。」冷劍的妻子女飛衛咬著銀牙說:「飛天蜈蚣在要發射蜈蚣毒鏢的剎那間,突然摔倒跌了個手腳朝天是事實。當時我只感到奇怪而沒留意是何緣故,現在想起來的確不合情理。柏大空躲在亭後,他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還有,我們在街上碰上刺客的事,也是在見過柏大空之後才發生的。當時葛天龍在場,他說他老爹沒來,現在卻來了。」夜遊神眼中有了殺氣,說道:「景老哥,我們真的要小心了。」

  「咱們被人擺了一道。」定一刀徐二莊主氣得拍桌子跳起來道:「這口蜜腹劍的混帳東西!」

  「咱們離開吧!恐怕真的要被人埋葬在此地呢!」紫霄散仙苦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有勇氣面對最凶殘的敵人,可不願被朋友在背後捅一刀。」

  「咱們這時如果走了,何以向同道交代?」冷劍冷冷一笑道:「有人就希望咱們悄悄溜之大吉。」

  「景施主的意思……」

  「等待。」冷劍斬釘截鐵地說。

  「等死?」紫霄散仙說話毫無忌諱。

  「不見得。」

  「哪……」

  「咱們不走,希望咱們走的人是不會甘心的。」

  「不錯。」

  「就會有人不擇手段,用盡干方百計送咱們上西天。以便任所欲為。」

  「那是一定的。」

  「咱們不是坐以待斃的人,就讓他們來吧!對付這些玩弄陰謀詭計的無恥之徒,咱們實在沒有和他們堂堂正正周旋的必要。」

  「哦!貧道明白了。」

  「明白就好,咱們已經知道他們的陰謀,凶險便已減掉三成。我擔心的是,郝谷主可能已經知道了一些風聲,或許會趁火打劫,咱們內外交煎,情勢殆危。」

  「我願意冒這趟風險,與景老哥共進退。」夜遊神堅決地表明態度道:「除死無大難,沒有什麼好怕的。」

  「謀而後動,咱們先冷靜下來,明日再好好商量。」冷劍毫不激動道:「世風日下,人心不古;想不到敵人會幫助我們揭發奸謀,而圖謀的人卻是最好的朋友,真是令人寒心!」

  次日,店伙們發覺這幾位武林領袖人物,神情似乎比往昔輕鬆得多,緊張的氣氛似已一掃而空。

  ※        ※         ※

  晁凌風確是厭倦於和這些風雲人物勾心鬥角,決定不再理會這些無謂的仇怨。

  他發覺自己無端地捲入這場糾紛,成了那些人利用的對象,簡直是豈有此理,再不及早抽身,後患無窮。

  報復的念頭,一念之間,他便不放在心上了。

  一早,他出現在文昌門碼頭,手中提著行囊包裹,劍他已經丟掉了。

  他自己知道,像他這種人,手中有沒有刀劍都是一樣,帶了刀劍反而是累贊。

  文昌門碼頭,可以雇得到上行的小型長程船隻,栗大船必須到平湖門設法找船行。

  兩個碼頭中人領著他,登上一隻小客船。

  「這位是羅船主,船籍在岳州府。」一位中人替他引見道:「昨天剛將旅客送抵府城,正好賺幾文外快。羅船主,這位晁公於要僱船上航。」

  「請諸位進艙裡奉茶。」羅船主佈滿風霜的補實面孔堆滿笑意,肅客入艙。

  「你們談。」中人含笑拒絕說道:「我和李兄弟要到鄭三爺處聽候差遣,聽說事情相當急迫。」

  兩個中人已匆匆走了,晁凌風上了艙面。

  「鄭三爺,是不是這段碼頭的管事?」他信口問。

  「是的,晁爺。」羅船主信口答道:「不怕官,只伯管;吃這門飯,就得聽這些人管。晁爺要到岳州?多少人?何時……」

  晁凌風有點後悔,他不該向那兩個中人通了姓。

  所謂管事,正是青龍幫在碼頭的混混,只要兩個中人與鄭三爺一照面,他的行蹤就會暴露了。

  「我一個人,馬上走。」他說:「船資多少?」

  「哎呀!晁爺,可不能說走就走呢!得到市泊司去辦手續,得繳納規費……」

  「我要馬上走,給你一百兩銀子……」

  「老天爺!你給我一千兩銀子我也不敢,被衙門查出來,不但要吊銷船籍,還得罰款打屁股。」羅船主叫起苦道:「我盡量趕辦手續,約摸午後就可啟碇。急不得的,晁爺。船資嘛!我也不敢多要,四十兩銀子就夠了,六天才到岳州。」

  「哼!正正當當的走,十兩銀子就夠了。」他的心中焦躁,顯然走不了啦!他怎能逼這些奉公守法的人犯法?

  「晁爺,不瞞你說……」

  「你到底接不接受?」

  「抱歉,小的有家有小……」

  他將一兩碎銀放在艙板上,向跳板走。

  「打擾了,我另外找敢接受的船。」他一面說,一面登上碼頭。

  每個人生活的圈子,有一定的範圍和規律、門檻,進了這圈子,你就得遵守這些規律和範圍的約束。

  如果不懂門檻,很可能處處碰釘子,寸步難行。

  晁凌風不懂門檻,沒摸到門路,又硬不起心腸冒充江湖好漢,門都沒有。

  一咬牙,他捨舟就陸,乖乖走咸寧道,從何處來,仍向何處去。

  他卻不知,有不少船隻,正沿江上航,搜尋上航的小型孤舟,查詢他的下落。

  青龍幫的人以為他另僱船只走了,所以隨後追尋。

  ※        ※         ※

  乘船到岳州是上航,腳程快的人其實走陸路要快些,晁凌風真不該去找船打草驚蛇。

  青龍幫已經受到妙手空空那些人控制了,白道黑道相結合,他們的力量也因此增強了三倍。

  結合江湖所有力量而成為一,這是古往今來所有野心家追求的目標。

  冷劍不想與黑道人士走得太近,可知他是個胸無大志的,自以為超然的武林俠義人士,這是他的致命傷。

  妙手空空走的是相反路線,廣結天下朋友,黑、白、俠義、邪魔、甚至綠林,都是他的朋友。

  青龍幫和太極堂都是黑道,在大江南北頗有實力,能控制一幫一堂,等於是掌握了精華地區的活動勢力範圍。

  妙手空空花了三年時間在這裡準備,冷劍這個一板一眼的人怎知其中秘辛?

  假使不是夜遊神陸光消息靈通,這位只知在荊門山莊安居納福的宇內五大高手第一人,還不知道天絕谷的人在武昌秘密活動呢!

  晁凌風的消息更不靈通,有飛燕楊姑娘在身邊時,隨時可以供給他最新的消息,目下楊姑娘不在,他只找些自己所需要的消息,不及其他。

  因此,他對青龍幫為何突然成了妙手空空的人,大惑不解。

  太極堂為何突然銷聲匿跡,他也是毫無所悉,也懶得打聽,這又不關顯凌風的事。

  事不關已不勞心,他畢竟經驗還不夠,缺乏江湖人的機警與才幹,做什麼事只以牽涉到與自己有關的事才著手.不知道多方探索求證。

  巳牌末,他已經遠離府城二十里以上。這裡是江夏地境,上次他護送白鯉公冶勝宇返城,走的就是這條路。

  遠出二十餘里,目光無意中落在路右的一座小樹林,遠在三里外,他看到刀劍的閃光,心中一動,閃入路旁的桑園。

  他藏妥了包裹,悄然急走。

  遠遠地,便聽到幾聲叱喝,以及清越的金鐵震鳴。

  但等他進入樹林,便知道來晚了些,打打殺殺的事已經結束了,附近看不見人,僅留下打鬥的遺痕,草木摧折的情景一目瞭然。

  沒什麼好看的了,但晁凌風卻心中懷疑,背著雙手,信步往裡走,沿途察看地面的足跡。

  前面出現一座位於林空的茅屋,四周沉寂鬼影俱無,茅屋柴門緊閉,大白天怎麼門關得緊緊地。

  好靜,他突然感到體內升起一股涼氣。

  茅屋本身似乎有一股陰森的氣氛流露,附近的樹木也同樣陰森。

  他感覺出看不見的凶險,凶險就潛隱在四周。

  身形一晃,他前掠三丈,好快,有如鬼魅幻形。

  「且慢……」嬌喝聲同時到達。

  颯颯劍氣徐消,四周陰森寂靜的氣氛陡然消失。

  他已轉身回望,身形乍現便已轉過身來了。

  一個面貌威猛的中年人,站在他先前所站的地方,收回的劍仍發出隱隱的震吟。

  顯然,這位仁兄悄悄地向他的背部,以奇快的身法撲上,出劍攻擊他的背部,一劍落空。

  看光景,這一劍偷襲,決不可能因那一聲嬌喝而收招,招落空之時,嬌喝才傳到了而已!

  假使他慢了一剎那,保證這一劍貫體透胸。

  「咦!」

  驚訝的叫聲乍起,是兩個人的驚叫聲。

  電射而來的人,是穿勁裝的公冶纖纖。

  那一聲且慢的嬌喝,毫無疑問是出於這位驕傲的姑娘口中。

  他身形轉過,中年人與公冶纖纖當然是已看清了他的面貌,所以他們同時發出了驚呼聲。

  「好霸道的一招穿針引線。」他極感不悅,剛才的一劍確是太陰毒了:「你老爹教你的偷襲手段十分到家。」

  中年人怪眼一翻,劍重新舉起了。

  公冶纖纖身形塾止,伸手阻止中年人欺進。

  「怎麼你也在這裡?」公冶纖纖訝然問道:「晁爺,難道說,你是真的在幫助太極堂嗎?」

  左面不遠處兩株大樹後,出現了姑娘的奶母孫大娘,劍隨肘後徐徐接近,眼神極不友善。

  「據在下所知,太極堂有不少人歸順了貴幫。」晁凌風冷冷地說:「太極堂已經名存實亡,就算在下想幫助他們,也找不到人拉線了。」

  「這裡就是太極堂的秘站,閣下,你不要假撇清了。」中年人沉聲說道:「閣下不像個有擔當的人,事實俱在,能掩飾得了嗎?」

  他哼了一聲,扭頭瞥了寂靜的茅屋一眼。

  「晃爺。」公冶纖纖不安的神情中,夾雜著不滿的神色:「是真的嗎?」

  「我說不是真的,你相信嗎?」他不想多加解釋。

  「這……」

  「你當然不會相信,你們三個人的神色已經夠明顯了,貴幫吞併了太極堂……」

  「敝幫並沒有吞併太極堂,而是柏大俠的人,查出三江船行下毒殺人案,確是太極堂的人所為,是副堂主金獅的一位手下所做的好事。真相大白之後,太極堂的一些人,不齒該堂的所為,為表白自己不曾參與這天人共憤的陰謀,所以轉投敝幫以明清白。」

  「哦!真的?」他頗感意外說道:「兇手呢?」

  「叫黑煞星金坤,已被擒獲交由柏大俠囚禁,招出冉堂主的兒子冉世綸是主謀。上次九天玄女劫持我二哥,確是奉冉世綸的指示行事,用意是掩飾血案的轉移注意力的手段。昆爺如果不幫助太極堂,那……那來此有何貴幹?冉世綸帶了幾個死黨,躲在茅屋裡利用暗器死守待援……」

  「他就是援兵。」中年人毫不客氣聲色俱厲說道:「誰敢保證上次九天玄女劫持二少幫主的陰謀,沒有這位姓晁的一份?他故意解救二少幫主,掩飾罪行的陰謀確實是相當的高明了!」

  晁凌風大感吃驚,楞住了。

  本來,太極堂的確是涉嫌甚重,晁凌風信任金獅的保證,沒想到真是太極堂所為。

  可是,他所獲得的線索,卻又在表明與太極堂無關。他浪費了多日工夫,原來一開始就找錯了方向。

  他不理會中年人的嚴重誣賴。轉身向茅屋走去。

  「站住!你想走?」中年人沉叱。

  「在下要問問冉世綸。」他腳下沒停。

  「你想與那個混帳東西會合?哼:「

  「在下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多方面求證,單方面的認罪並不可靠……」

  晁凌風身後劍氣壓體,中年人又重施故技,閃電似地撲上偷襲,劍化匹練疾射他的背心。

  這次,公冶纖纖竟然不加阻止。

  劍尖眼看入體,中年人狂喜地前撲。

  他身形疾扭,劍挾風雷幾乎貼背而過,一劍落空。

  「噗」一聲響,他一掌反劈在中年人的右耳門上,順勢一抓,將狂衝而來的中年人拖倒,一腳踏住了背心。

  「哎呀……」公冶纖纖驚呼,疾搶而至。

  他迅疾地奪過中年人的劍,一腳將已經昏迷的中年人踢開。

  「你最好不要用天癡八式向在下遞劍。」他劍向前伸說道:「在我還沒查出確證之前,任何人阻擾我的調查,必須先想想後果。」

  「無禮!」一旁的孫大娘怒叱,一閃而至,劍出風雷驟發,湧出奪目的無數光華。

  「錚錚!」

  兩聲暴震,火星飛濺,孫大娘飛退丈外,臉上變了顏色。

  他哼了一聲,丟掉劍大踏步向茅屋走去,伸手推門,門應手而開。

  三進的茅屋,鬼影俱無。

  公冶纖纖和奶娘正在救醒中年人,突然發覺晁凌風就站在身旁,吃了一驚,弄不清他是怎麼接近的。

  「這人是柏大空的人嗎?」晁凌風指指中年人問。

  「他是敝幫九江分舵的舵主,翻江鱉吳勝。」公冶纖纖戒備地說。

  「勞駕姑娘轉告柏大空,在下要那個叫黑煞星金坤的人。」

  「本姑娘管不了柏大俠的事,他目下正準備向天絕谷主魏戰,無暇兼顧其他事務。」

  公冶纖纖態度轉硬了。

  「好,我會自己去找他的。」他冷冷一笑,大踏步揚長而去,走的卻是回頭路。

  「大娘,不可……」公冶纖纖叫住了要撲上的奶娘說道:「茅屋沒有人,不能指證他就是來幫助太極堂的人,不宜與他衝突,師出無名。」

  ※        ※         ※

  在賓陽客店的貴賓花廳中,青龍幫的總舵令主八極靈官神氣極了。

  以往他在冷劍這種高手名宿面前,哪配平起干坐?

  真得感謝柏大空把他捧上了江湖名流之林,目下他是柏大空的得力臂膀,事實上已取代幫主的地位。

  「景大俠,不是柏大俠的意思,而是江湖同道們的意思。」八極靈官毫不掩飾自己的得意說道:「江湖同道們不想真的三刀六眼玩命,能過得去誰又願意刀頭添血?所以在下代表江湖同道,請景大俠放棄與天絕谷主在武昌了斷的打算,讓同道與天絕谷主協商和平相處事宜。天下間沒有永久的仇恨,能和平相處實是江湖一福。」

  「程令主可曾問過柏大俠的意見?」冷劍心中早有準備,因此顯得心平氣和,毫不激動。

  「柏大俠並沒露骨地表示贊同,也沒表示反對。」八極靈官技巧地說:「但他認為只要大家同意,他並無異議,他也不想走極端,慘重的死傷畢竟非大家所願。」

  「據景某所知,柏大俠是主戰員力的人。」冷劍笑笑道;「既然他不想走極端,確實是令人費解。不管是殺戮或和平,並非是單方面所能決定的事,諸位是不是太過一廂情願呢?天絕谷主的態度,諸位左右得了嗎?」

  「只要景大俠肯置身事外,天絕谷主方面,決不會有問題,他會瞭解我方的誠意。」

  「說來說去,你是要求景某出面聲明,撤銷俠義柬除魔衛道的宗旨……」

  「不,這件事有柏大俠處理,只請景大俠向俠義道朋友打個招呼就成。」

  「俠義柬具名沒有柏大空,他能處理嗎?」冷劍仍能保持平靜的風度。

  「景大俠一打招呼……」

  「如果景某認為不妥,必須與天絕谷主當面商談,諸位大概是不願意的。」

  「同道們希望景大俠不要這樣做。」八極靈官的修養就不上道了,真有暴發戶的嘴臉。

  「景某不但要這樣做,而且堅持這樣做。」冷劍不介意對方的威脅態度道:「景某不是貪生怕死,有始無終的人,以景某的身份地位聲望,也不允許做這種下三濫的勾當。

  閣下可以回去告訴你們的同道,告訴柏大空,景某在與天絕谷主面對面交涉之前,不與任何人談有辱聲譽的條件。你們的一切作為,景某也不加過問,也無權過問;景某說得夠明白嗎?」

  「這……景大俠……」

  「少陪。」冷劍含笑離座。

  「景大俠何苦……」

  冷劍臉色一沉,神光炯炯的虎目,不轉瞬地逼視著對方,眼神威嚴無比。

  八極靈官打了一個冷戰,要說的話嚇回腹中了。

  冷劍一抖袖,莊嚴地出廳而去。

  人的名,樹的影,八極靈官站在他的面前,在氣勢上就矮了一大截,莊嚴的神情,決不是八極靈官這種黑道梟雄所能抗衡得了的。

  ※        ※         ※

  人都是自私的,眾叛親離,皆可能發生在任何領導人身上。

  俠義英雄也不例外,冷劍景青雲目下的處境,用眾叛親離來形容雖然不恰當,但事實卻是如此,也用不著在用詞方面來挑毛病,這四個字並不是暴虐人物的專用名詞。

  如果他真的一走了之,從此就不用在江湖道上露臉了,但可以保全性命。

  但他不能因能保全性命而一走了之,人格和聲譽比生命重要。

  人死留名,豹死留皮;像他這種譽滿天下的名人,保全聲譽的確比保全性命重要得多了。

  連八極靈官這種黑道二流混混,居然也公然前來侮辱他,他為保持風度和尊嚴不便發作,其實心中憤火中燒,也感慨萬干。

  當然,他知道這是柏大空玩弄的把戲。

  他心中更明白,他不但成為俠義道朋友的眼中釘,更成為江湖朋友嫉恨的中心,真正所謂眾矢之的。

  上台不易,下台更慘;頂尖風雲人物的悲哀在此。

  天一黑,三進客院靜俏俏,黑沉沉,連照明用的廊燈也取消了,唯一的燈火,是院廳的一盞朦朧的菜油燈。

  宇內五大高手皆在座,在朦朧燈光之下,悠閒地品茗閒聊。五人都佩帶了兵刃,游僧已經換了一把新的方便鏟,擱在凳旁趁手處。

  「你估計會有人來趕咱們走嗎?」定一刀徐二莊主向夜遊神問。

  「不是趕我們走,而是要我們的命。」夜遊神笑笑說道:「我們已經成為人家邁向江湖霸主途徑的絆腳石,眼中釘,不把我們埋葬掉,豈肯甘心?」

  「陸老哥,不會這麼嚴重吧?」

  「徐施主,恐怕比這更嚴重呢?」紫霄散仙說;「目下的所謂宇內五大高手,是二十年前江湖的白道朋友半真半假捧出來的,以後五年,又增加五位,成了所謂武林十大高手。武林並不限於白道人士,會練幾手拳的人都可以稱武林人。二十年,不是一個短日子。長江後浪催前浪,世上新人換舊人;二十年來,你知道出了多少功臻化境的後起之秀?你我這些老朽,可說是這些人揚名立萬的目標。晁凌風擊敗了天地一筆和游僧曇本道兄,就已經取代第六第五的地位。」

  「這還不算是威脅,潛在的威脅是有人暗中招兵買馬培植自己的實力,羅致那些功臻化境的新秀與名宿,等候機會埋葬老一輩的成名人物,他們才能出頭。」紫霄散仙說:

  「敝派在最近二十年來,嚴格調教本門子弟,不許門下子弟在外打起武當的旗號爭名奪利,這步棋可能下錯了,所以二十年來,我武當門下沒調教出一個叱吒風雲的人才。」

  「還來得及呀!道友。」游僧半真半假地笑說:「貴派是內家拳之祖,貴山門受朝廷供養財力雄厚,集中全力調教三兩百出色的門人並非難事,總比那些三個人稱派的門派容易得多。」

  「就是因為受朝廷供養,敝派才不敢假公濟私恐遭物議!貧道在紫霄宮中十年期間,就沒有收徒傳藝。這裡事了結,如果幸而度過劫難,真得回山苦修,找三兩個有根基的弟子授藝傳藝。」

  他們的語音清嘲露耳,可知所說的話,並不是說給自己聽的,而是故意提高聲調,讓屋外的人聽得一清二楚,話中帶有濃濃的諷刺意味。

  院子裡,先後已經出現四個黑影了。

  最早來的兩個黑衫蒙面人,已經來了許久啦!

  「你們說的確是見解透徹,不愧稱武林拔尖前輩。」一個蒙面人忍不住發話了:

  「既然你們都知道大勢,真應該早早回家安居納福,不再在江湖拋頭露面以保持令名,豈不皆大歡喜嗎?但你們卻不識時務,委實咎由自取,嗚呼哀哉!」

  五人一訂眼色,會意地點點頭,泰然離座出廳,從容不迫進入院子中心。

  「瓦罐不離井上破,將軍難免陣前亡;閣下,這叫做身不由己呀!」冷劍神態輕鬆地,說話也風趣:「景某本來就在荊門山莊納福,含飴弄孫愜意得很,十幾年不曾在江湖行走了。可是,早年的思怨未清,奈何!郝谷主在武昌活動,下一站就必定是我的荊門山莊,景某不來了斷二十年前的恩怨,行嗎?」

  「呵呵!諸位蒙面掩去本來的面目,就算能殺掉名列第一的景老哥,對諸位成名似乎成效並不大呀!誰知道你們是哪一位神佛?」夜遊神也笑著道:「這表示你們的信心和服氣都不夠,很可惜。」

  「到時候就會有人知道咱們是誰了,對不對?」黑衫蒙面人不受激,無意拉掉他們的蒙面巾。

  「也許吧!」冷劍不再多說:「諸位還有同伴,何不請他們都出來?」

  「該他們現身時,他們會出來的。」

  「也好,那就請你們明示來意吧!」

  「就是你們剛才所說的原因,夠了嗎?」

  「真的呀?好,就算理由夠了。怎麼說,畫下道來吧!景某洗耳恭聽。」

  「在下要見識你的天下第一劍,看是否浪得虛名。」這人一面說,一面邁出了三大步說道:「在下也練了幾年劍,不甘菲薄,斃了你,在下就可以取代你的地位了。」

  院角暗影中踱出一身勁裝的景春鶯姑娘,劍插在腰帶上,腳下從容,頗有名家的風度氣概。

  「閣下還不配與家父論劍。」她一面沉靜地說:「並不是每個阿貓阿狗,都可以任意指名向有身份地位的前輩挑戰。本姑娘也練了幾年劍,自信還可以打發你這種三流劍手。如果你害怕,讓你的同伴先上吧!」

  「潑婦好大的口氣。」蒙面人怒火上衝說;「打了小的,還怕老的不出來丟人現眼?你上吧:在下要你永遠後悔今晚說這些大話。」

  一聲劍吟,青芒閃爍的長劍出鞘。

  劍向前一指,立即傳出懾人心魄的劍氣咻咻異鳴。

  姑娘一點也不激動,緩緩拔劍出鞘,輕輕一拂,星光下,幻出細碎的閃爍光華,一拉馬步立下門戶。

  在氣勢上,她顯得太弱了,劍上似乎沒注入內力,一點也看不出驚人的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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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發表於 2010-1-14 22:32:3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二章

  蒙面人哼了一聲,一不作勢二不運勁,突然閃電似的身劍合一攻到,一眨眼就鋒尖破空近身。

  速度駭人聽聞,猝然搶攻氣勢如迅雷疾風!

  如果換了旁人,必定手忙腳亂心驚膽跳。姑娘家學淵源,而且出身歸州白衣庵三聖尼門下。

  家學以冷靜享譽武林,師門以定靜傲世,任何狂急的聲勢,也撼動不了她。

  她掏出了所學的精髓,面對狂猛襲來的可怕劍濤,身形略閃,飄逸地信手揮劍,神乎其神地鍥入對方襲來的劍濤空隙中。

  恍若電光一閃,隨即連人帶劍斜逸出八尺之外,俏巧的身影乍隱乍現,身形倏現時,劍向上植立,神定氣閒點塵不驚。

  「呃……」傳出半窒息的叫聲。

  狂猛的劍濤驟然消失,劍吟也碎然消散。

  人影重現,蒙面人急衝的身影一頓,然後重新向前衝出三四步,想穩下馬步,卻力不從心,晃了兩晃向前仆倒。

  咽喉中劍,鋒尖貫入頸右,食道與喉管開了孔,鮮血像噴泉般噴出,難怪只傳出半窒息的叫聲。

  一招送命,姑娘僅反擊了一劍。

  這一劍真冷酷無情,一擊便中要害。

  「這人真可憐!」夜遊神感慨地大聲說:「竟然狂妄得離譜,要向天下第一劍挑戰,要取代天下第一劍的地位,卻是連景姑娘輕描談寫的一劍也沒接下,枉送了性命,哀哉!」

  另三個蒙面人似乎驚呆了,這怎麼可能?身劍合一雷霆萬鈞的狂攻,對方除了閃躲以避鋒銳之外,別無他途。決不敢冒險封架,更不敢反擊,怎麼同伴競然死了?

  黑夜中雖有星光,但雙方出招太快,旁觀的人決難看出劍勢,所以當然不可能知道死因。

  「大哥……」

  終於,另一位黑衫蒙面人發出了可怕的淒厲呼叫聲,向躺在地上血泊中抽搐的蒙面人衝去。

  在經過景姑娘立身處的剎那間,左手無聲無息地發出一枚暗器。

  相距僅一丈左右,根本不可能看得見暗器的形影。

  姑娘命不該絕,恰在這剎那間邁步向乃父所立處靠,邁出半步,暗器到了,她感到右脅有物以高速擦過去。

  暗器從右臂與脅的空隙中飛列她的身後去了。

  「鼠輩該死!」她怒叱,向那位蒙面人衝去。

  蒙面人抖手又發射了一枚三稜透風鏢,扭身拔劍、出劍,飛星逐月攻向姑娘的上盤。

  姑娘不再上當,這次她看到暗器了,扭纖腰讓鏢貼右肋飛過。

  劍也在身形扭動的瞬間,改接招為反擊,不封對方的飛星逐月,劍光疾沉、斜掠,似電火,似流光,斜逸出丈外。

  「哎……」

  她驚叫了一聲,立腳不牢,感到一陣頭昏目眩,氣血一窒,雙腳突然一軟,向前面一栽。

  蒙面人也狂叫一聲,向前衝,左臂齊肘而斷,左肋也開了縫,內臟外流,重重地衝倒在兩丈外。

  兩敗俱傷,都倒了。

  「哎呀……」

  暗影中搶出女飛衛,尖叫著向倒地的愛女奔去。

  「我中了毒……毒鏢……」姑娘全力大叫。

  叫聲驚動了躲在館角下的人,人影飄降。

  兩個蒙面人,發出震耳的怪嘯。

  四面八方人影紛現,屋頂、外院牆、院角……足有二三十個蒙面人,瘋狂似的向院子集中湧來。

  廳內和屋角,冷劍的四位朋友也奮勇衝出支援。

  蒙面人多了三倍以上,廣闊的院子正好施展。

  此時,一場可怕的混戰瘋狂地展開!

  女飛衛剛到達愛女身側,一刀一劍已經夾攻而至,兩個蒙面人的刀劍極見功力,立即纏住了她。

  她心急如焚,展開所學拚命,一連七八劍,把兩個蒙面人逼得連連後退,但她想將人擺平也力不從心。

  很不妙,兩個蒙面人奔向她的愛女。

  不,有三個,另一個不是蒙面人。

  女飛衛想抽身向愛女的那一面退.但已抽不開身了,只感到心中一涼,急得她要吐血。

  兩個蒙面人似乎早就注意景春鶯,所以絲毫不爽地衝向倒地的姑娘,不撤兵刃,顯然意在生擒活捉。

  對面從簷下飄落的人,沒戴蒙面巾。

  兩個蒙面人似在爭功,四隻手不約而同向下伸,都想先一剎那將人抓起。

  「去你娘的!」

  沒蒙面人破口大罵,雙腳疾飛,這一記蝴蝶雙飛真夠狠,雙足先後剎那之差,分別踢中兩個蒙面人的下顎。

  「砰彭……」兩個蒙面人飛翻、摔落。

  「何處中毒鏢?」那人一把扶起景結娘的上身急問。

  「右……肋……」姑娘虛脫地叫,聲音微弱,眼前朦朦朧朧,已逐漸陷入昏沉的境界。

  如果是見血封喉的毒鏢,這時她早就死了。

  「身全放鬆……」那人叫,運指如飛,將她的空太陰、少陰、劂陰;足太陰、少陰、劂陰、陽明、少陽;心包、絡經的兩穴,迅速制止血液加速的流勢。

  口中塞入一顆護心的丹九,她總算還能吞嚥。

  「你把人殺死了,但願我能替你搜出解藥。」那人一面說。一面將她抱起往牆根走去。

  一名蒙面人側衝而至,接近便分清敵我,一聲怪叫,刀光猝下。

  抱著她的人身影疾轉,一閃便反而到了蒙面人的身左,閃勢末止,腿已掃中了蒙面人的背腰。

  傳來了脊背的折斷聲,清晰入耳。

  她知覺仍在,知道那人將她塞在院牆下的黑暗角落,拍了她兩下表示要她不可妄動,便轉身走了。

  院子裡劍氣飛騰,刀光旋舞。

  冷劍夫婦的一雙劍有如電掣雷轟,配合著夜遊神幾位同伴交叉搏擊,所經處波開浪裂。

  這位宇內五大高手的第一人,不再逞英雄與對方公平拼博,旋走如飛,避實擊虛,威力似乎平空增加三倍。

  不攻則已,劍一出必定有人非死即傷。

  看了看院中的情勢,三十餘名蒙面人已經死掉一半了,人多的優勢正迅速地消失。

  一名蒙面人接了游僧一記橫掃千軍.手中劍被方便鏟震得向外蕩,連人帶劍斜震出了丈外。

  那蒙面人兇猛地向救了景姑娘的人衝了過來,不假思索地揮劍便拂。

  劍過人影無蹤,一無阻滯,驚駭中收劍已來不及了,身形也一衝而過。背心,卻被一隻大手貼上了。

  「去你的!」

  喝聲入耳,背部如受雷殛,直挺挺加快前衝,衝過女飛衛的身側。

  女飛衛反手就是一劍,貫人蒙面人的右肋,這才發現自己所刺的人,完全沒有閃避的能力。

  她已聽出了喝聲熟悉而又陌生,也發現發出喝聲的人赤手空拳,身影也有點熟悉。

  她拔劍退走,退至乃夫冷劍身側,出其不意劍奔剛閃避冷劍一劍急襲的蒙面人,一擊便中。

  她便把先前所發生的事忘了,又重新投入血醒刺鼻的鬥場。

  二十餘名蒙面人.都是內外兼修武功十分高明,而且狂野驃捍的腳色,其中又有暗器霸道的高手。

  本來抱有必勝之念而來,料定這些俠義道拔尖的名宿,必定泥古不化堂堂正正拚搏,豈知料錯了,一步錯全盤皆輸。

  十二位頂尖名宿舍棄了堂堂正正的拚搏方法,採用了聯手合擊,正反交叉的詭奇搏鬥術。

  幾乎一個人發揮了三個人的力量,而且出手凶狠辛辣,混戰中威力發揮至極致.把這群蜂擁而來的蒙面殺手,殺得七軍八落。

  而且,有一個更可怕的人恰好加入。

  殺人一萬,自損三干,這十二位拔尖的高手名宿,也損失不輕。

  當死得剩下了三個蒙面人見機逃掉之後,冷劍幾個人站在屍堆中,他們全都有力盡的感覺。

  二十九具屍體,有三分之一仍在血泊中作垂死的掙扎。

  站立的只有七個人,其中游僧和電劍受傷不輕,但總算還能支撐。

  紫霄散仙和一位朋友,重傷躺在地上無法動彈。

  另外兩位朋友,再也起不來了,背部被暗器擊中要害,死了。

  所有的人皆渾身浴血,快到了油盡燈枯境地。

  兩名侍女奔出,掌起燈協助眾人救死扶傷。

  「女兒……」女飛衛這才發覺女兒不在場。

  「夫人,小姐在……在這裡……」在牆腳找到景春鶯的侍女興奮地叫道:「小姐受了傷……」

  女飛衛驚喜萬分奔到,心中賂寬。

  景春鶯的疲倦雙目,似乎被燈光所吸引,不住眨動,神智逐漸恢復。

  「女兒,怎樣了?」女飛衛扶起女兒的上身,同時檢查女兒的傷勢。

  「毒鏢……」景春鶯吃力地說:「擦……擦傷……」

  「我曾經聽到你的叫聲,隨即失去你的形影……」

  「女兒被人所救……」

  「誰?」

  「晁凌風。」

  「什麼?晁凌風?那人是晁凌風?哦!是他!」女飛衛恍然道:「難怪口音廝熟,他……」

  「他拿來解藥,女兒是……是再世為人……」

  「咦!他呢?」

  晃凌風躲在對面的屋頂上,正悄悄退走。

  ※        ※         ※

  五個人在小洪山鎮東面的山腳,仔細搜查一棟農舍。

  三進大農舍空聞無人,附近鬼影俱無。

  五個人,代表了四種身份。

  葛天龍,俠義道英雄西極神熊的兒子。

  分水犀廖勇,青龍幫武昌分舵大爺,黑道的好漢。

  九天玄女於天香,太極堂義壇的壇主,但因綁架白鯉公冶勝宙事件失敗,被黜另調總壇賦閒。

  現在,她又成了風雲人物,成了妙手空空的得力臂膀,算是黑道的女英雌,仍然代表著太極堂的人,雖則太極堂已經瓦解了。

  一指高昇麻天華,邪道的高手,目下投效妙手空空。代表了邪道人物與白道人士攜手合作。

  九幽弔客洪旭,無所不為的江湖浪人。

  「這裡真是貴堂的秘密連絡秘壇的。」葛天龍向九天玄女問道:「你是不是弄錯了?

  似乎,這裡已經許久沒有人居住了呢?」

  「我是從金獅宋斌宋副堂主,無意中透露的口風知道這處秘壇的。」九天玄女肯定地說:「平時本來就很少有人走動,連五壇的人都不知道這裡是秘壇,只有總壇的主要執事人員,才瞭解秘壇的情形。」

  「人撤走了,錯不了。」一指高昇向廳外走:「看來,旱天雷已經真的嚇破了膽,連秘壇都放棄啦!於姑娘,你大可放心重建太極堂香壇,只要你登高一呼,星散了的弟子都會回來支持你的,犯不著花工夫去找他們。」

  「查不出旱天雷的下落,我總有點不放心。」九天玄女有些不安說道:「他如果站出來,我的處境危如壘卵,怎能奢言重建太極堂?」

  「你放心,於姑娘。」葛天龍傲然地說:「有柏大俠支持,旱天雷敢站出來找死?

  旱天雷躲不了多久的!咱們將出動所有的人手搜出旱天雷的下落來。走吧!我們到別一處的秘壇去找找看吧!」

  五個人出廳,踏入前院的曬穀場。

  前面的院門本來是虛掩著的,突然被人推開了。

  首先進來的是兩位侍女,接著出現穿一身黛綠勁裝的景春鶯姑娘。

  「咦!」

  為首的葛天龍吃了一驚說:「景姑娘,你來這裡有何貴幹?」

  「來找一些人。」景春鶯明艷的面龐隱現殺氣說道:「前天晚上,夜襲賓陽客店的一群蒙面人,有三個受傷的人被救活了,招出主使人的底細,所以我要找這些人!」

  「可能嗎?」葛天龍笑笑說道:「那些人既然蒙面掩去本來的面目,不會招供的,招也是假供,姑娘能信?」

  「我信。」

  「這……誰?」

  「一個叫馬斌的人。」

  「馬斌?是何來路?」

  「要問他才知道。」景春鶯向一指高昇一指說:「這個老邪居然和你們俠義道的人走在一起……」

  「景姑娘,人是會有所改變的。」葛天龍搶著說:「麻前輩已經改邪歸正,你應該歡迎才對。呵呵!別忘了你也是俠義門人……」

  「你說得不錯,人是會有改變的。」景春鶯也搶著發話:「我對做俠義門人煩透了,所以也有所改變,前晚挨了一記毒鏢幸而不死,所以下定決心要改變自己。」

  「改變什麼?」

  「改變為邪魔外道,這樣就不會活得那麼辛苦。飛燕楊娟是江湖女英雄,非常了不起、我要學她。今後,江湖道上將出現一個魔鶯景春鶯。我正在設法找楊大姐,飛燕魔鶯連袂飛翔,把江湖搞個天翻地覆。」

  「你……」

  「葛天龍,你最好離開我遠一點。」景春鶯風目中殺氣怒湧說;「麻老邪,我要擒你問口供。」

  「混蛋!小女人,你是什麼東西?」一指高昇凶性大發,跳起來咒罵道:「不要認為你是冷劍的女兒,就敢狂妄地在老夫面前充人樣。」

  「你過來!」景春鶯神氣地向他招手。

  一指高昇氣得肺快要爆炸了,頓忘了利害,忘了這些青年俊彥身懷絕技,也忘了自己的精力狀況不如年輕人。

  他忘了上次在東湖幾乎載在公冶纖纖手下的往事,一聲怒不可遏的憤極怒吼,狂衝而上劈面連點三指。

  威震江湖的穿雲指,丈內可洞胸穿腹的驚世絕學,指勁破風聲,令人聞之心膽懼寒。

  盛怒激憤中,他忘了自己只有三指的耐勁。

  更糟的是,他不知道景春鶯的內功拳劍,比公冶纖纖高明多多,公冶姑娘的愚人指,也比天心指差得很遠。

  而且,景春鶯已下定決心,不再做正大光明的所謂俠義門人。

  景春鶯根本不在乎他形如瘋狂的氣勢,站在原地不閃不避,左掌左拂右捺,用上了三聖尼的絕學落英繽紛掌,極為銳利猛烈的指力,在無濤的掌勁下消散無蹤。

  人影近身,三指勞而無功。

  他大吃一驚,火速拔劍。

  來不及,雙方已面面相對。

  「還你三指。」景春鶯冷比。

  「嗤!嗤!」兩聲擊破護身氣功的異響傳出,然後傳出長劍墜地聲。

  一指高昇僅挨了兩指,兩指就夠了。

  景春鶯第三指不再點出,冷冷一笑收手。

  急衝的一指高昇身形一頓,如中雷殛,腳下大亂,總算吃力地站穩了。

  右肘穿了一個指大的血洞,可能肘骨也碎了。

  左膝也鮮血染褲,也穿了一個血洞。

  「哎……」

  他終於支持不住,屈膝挫倒。

  「拖走。」姑娘向侍女揮手叫。

  上來一名侍女,毫不客氣地圖了一指高昇兩腳,再抓住髮結向後拖,像拖死狗。

  大名鼎鼎的邪道高手,以成名絕學全力施展,一照面就倒了。

  「我要將人帶走,你不反對吧?」景姑娘向臉色不正常的葛天龍含笑問,美麗的面龐殺氣消失了。

  葛天龍怎能不反對?同伴分水犀與丸幽弔客怎麼說?日後還用在江湖上拍胸膛叫字號嗎?

  景姑娘這一招狠棋,顯然是有意將他的軍。

  「你不能這樣做.景姑娘。」葛天龍不能不出頭說道:「麻前輩並沒有沖犯你,你捉他的理由不值一駁,我相信令尊也不會允許你這樣做……」

  「我的所做所為,與家父無關,我所做任何事,我自己負責。」景姑娘打斷了他的話;「我只重視我自己的理由,而且我認為我的理由是合乎道義的,不需要你駁辯,何況你也不配。」

  話的份量愈來愈重,一步步逼對方往絕路上走。

  「救……救……」一指高昇聲嘶力竭狂叫。

  「放了他!」葛天龍沉喝,怒火急升。

  「你憑什麼?」景姑娘依然微笑。

  「憑你是俠義門人……」

  「你太健忘,我已經明白地表示不做俠義門人。」

  「沖家父與令尊的交情……」

  「令尊已經與家父斷情絕義,你居然有臉提出來,真是人不要臉,萬事可為。」

  葛天龍忍無可忍,立即戴上爪套。

  「景姑娘,不要欺人太甚。」他隨即拔劍。

  「我正在打算欺人太甚,來對付你們這種卑鄙小人。」

  「你會玷辱令尊的……」

  「你的行為,也不見得替令尊增光彩。令尊的行為,更使俠義英雄蒙羞。你收劍走吧!目前我還沒有懲治你的打算,所以你還來得及全身而退。」

  一步步緊逼,逼對方走上絕路。

  「你們去救麻前輩。」葛天龍憤然向三同伴下令說:「我要重懲這個不知死活的小潑婦。」

  景春鶯隨父母外出,平時沒有露面與人打交道的機會,即使碰上了事故,也有她的父母出面解決。

  以冷劍的名頭威望來說,敢在他們面前撤野出事的人少之又少,所以江湖朋友根本就不知道這位景姑娘,到底有多少斤兩。

  看她的年歲只有十六七,穿上勁裝,身上的曲線也並不明顯,完全是一個發育還沒成熟的小丫頭。

  即使家傳武學了不起,也好不到哪裡,誰也沒將她列為或看成勁敵。

  唯一與她正式交過手的人是晁凌風,也只有晁凌風知道她的底細,知道她身懷三聖尼的佛門絕學,知道她的武功了不起。

  飛天蜈蚣也與她交過手,但她並沒獲得發揮的機會,經驗還不夠,挨了一記蜈蚣毒鏢吃盡苦頭。

  那天晚上蒙面人大舉襲擊賓陽客店,她也沒有獲得發揮的機會,同樣挨了一枚三稜毒鏢。

  所以迄今為止,她一直就沒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乃父宇內五大高手第一位的聲威,壓得她無法出人頭地。

  今天,她橫定了心,要自己闖出自己的天下來。

  一指高昇是她第一個在眾目睽睽下擊倒的高於,她向成名的途徑踏出了第一大步。

  葛天龍,是她第二大步的進階,她必須全力以赴。

  葛天龍真不該找上她的,葛天龍的老爹西極神熊,與她的父親有些交情,雖則這份交情已經變質了。

  西極神熊也不該背棄她父親,改投入柏大空這邊的。

  蒙面人的襲擊賓陽客店,毫無疑問地與柏大空有關,為了俠義道的領導權翻臉成仇,給予她的刺激幾乎到了刻骨銘心的地步。

  假使那晚沒有晁凌風及時救了她,她的身軀應該已經裝進棺材了。

  她如果想保持俠義道門人子弟的身份,就不能向葛天龍挑戰叫陣,雙方長輩,就不允許她這樣做。

  葛天龍年紀比她大,更不應該用這種有失身份的態度對待她。

  她的劍緩緩出鞘,風目中的殺機比先前強烈十倍。

  葛天龍愚蠢得還沒看出危機,自以為藝高人膽大,以為景春鶯的劍術即使火候不差,也僅是「不差」而已。

  一個十幾歲默默無聞的小丫頭,能有多少份量?自己左手的鐵爪套,是專門克制刀劍的武器,吃定她了。

  一聲冷哼,葛天龍豪勇地攻擊了,長劍無畏地從中宮探入,要誘景春鶯出手來封架這攻擊。以便貼身抓劍,他妄想一出手便取得勝利。

  但是,景春鶯也有同樣的取勝念頭,她果然起劍接招,劍虹疾吐,迎著點來的劍影封搭。

  雙劍即將接觸的剎那間,也就是葛天龍大喜過望的剎那間,她吐出的劍虹隨然疾沉、斜挑、逸走。

  好快,有如電光一閃,劍勢令人莫測來蹤去跡,所走的劍路完全出乎對方意料之外,閃動的身法也大逾常規。

  就這麼一眨眼間,她已重現在葛天龍的右側方。

  「呃……」

  葛天龍悶聲驚叫,剎不住馬步,向前衝出八尺,狼狽地急速轉身布下了防衛的劍勢,想反撲卻又力不從心,腳下不穩豈能攻擊。

  右脅血流如注,衣衫猩紅的血跡迅速地加寬加長。

  「你其實接不下我一招。」景春鶯諷刺的語氣鋒利傷人。輕拂著劍甚有傲視蒼穹的氣概說道:「你葛家的武功有限得很,雖則在兵刃上標新立異變來變去,變不出什麼驚世的伎倆來。而且是每下愈況,我看連第八的排名也快保持不住了,你又何必在我面前大言不慚的?」

  「你……你你……」葛天龍驚恐地發現自己受傷甚重,右半身正在發緊發麻,痛楚劇增。

  他即使不檢查傷勢,也知道脅肋被割裂、刺破,至少有三根肋骨被劃傷,對方劍下如果不留情,該已剖開他的脅肋,有死無生。

  景春鶯一步步逼近,鳳目仍然充滿濃濃的殺機。

  「傷你的劍招很詭異,是嗎?」景姑娘的劍尖徐升說道:「我綽號叫魔鶯,劍稱魔劍,看你還能接得下本姑娘多少招,準備了!」

  「在……在下認……認栽……」葛天龍站不住了,身形一晃,搖搖欲倒。

  「丟下劍和爪套!」

  「你……」

  劍虹電射,鋒利的劍尖點在葛天龍的咽喉下。

  「你不丟劍棄爪,我一定毫不遲疑殺死你。」景春鶯冷酷地說,劍上力道徐增。

  「你不能……」

  「你忘了我是邪魔外道?」

  「景姑娘,何……何必……」

  劍尖向上略抬,軟弱的咽喉皮肌開始沁血。

  「噹!」

  葛天龍魂不附體,失手棄劍。

  「我要把你的爪套砍下來……」

  「不……不要……」葛天龍厲叫,右手狂亂地卸解左手特製的爪套往腳下一丟。

  「給我滾!」景春鶯收劍趕人。

  「快扶……扶我走……」葛天龍狂叫,向同伴求援,屈右足跪下一腿,快要支撐不住了。

  九天玄女與九幽弔客本來向兩位侍女逼進,卻不敢快速衝近,因為兩侍女兩支劍冷電森森,正無畏地等候她們上前送死。

  葛天龍發起攻擊時,兩人不約而同止步,留意交手的情勢,看到葛天龍一招就受傷了,兩人嚇得心膽俱寒,鬥志全消,抓劍的手不住顫抖。

  這才是真止的尚手相播,一招勝負即判。

  兩人不敢引頸自逃,心驚膽戰等候惡運臨頭。因為兩個侍女已到了身旁,隨時皆可能發劍攻擊,想逃已經來不及了。

  九天玄女驚恐地奔到,收劍扶住了葛天龍。

  「快替我裹……裹傷止……止血,不……不然我……」葛天龍改變主意說:「血一流……流盡就……」

  「可是,葛爺,先脫離險地……」九天玄女更驚恐不安,不願久留。

  「不要怕,快……快給我裹……」

  九幽弔客也過來了,立即把葛天龍扶倒擺平。

  兩侍女也過來了,拾了葛天龍的劍和爪套。

  一位侍女踢了九天玄女一腳,粗魯地將人抓起繳劍。

  九幽弔客是個老江湖,乖乖地主動解劍奉上,以免挨揍受辱。

  裹好傷,葛天龍似乎腰部粗大了一倍。

  「我誓報此仇……」葛天龍向已經遠去的景姑娘背影狂叫,信誓旦旦不容懷疑。

  一指高昇右肘左膝受傷不輕,被兩名侍女分別抓住肩衣,拖死狗似的拖著走,不住發出痛苦的叫嚎和呻吟。一代邪道名宿,栽得好慘。

  ※        ※         ※

  面對著這位態度堅決、性情已變的景春鶯,飛燕楊娟頗感意外,也感受到一股沉重的壓力讓她不安。

  「我只請求你讓我見他一面,告訴他襲擊他的是那些人,到底是些什麼貨色。」景春鶯美麗的面龐,似乎掩上一層濃霜:「我並不想請他原諒,只想表白我是無辜的。」

  「你這人真奇怪.我一再告訴你他不在我這裡。你怎麼講不通呢?」飛燕楊娟柳眉鎖得緊緊地道:「我不騙你,我已經好幾天沒見到他了,我一直就在找他,而他一直就在躲避著我。」

  「楊姐,我知道……」

  「你什麼都不知道。」飛燕楊娟逐漸有點不耐說道:「襲擊他的人是你老爹的朋友,這是不會錯的,內情也非常的簡單。你目下唯一可做的事,是離他遠一點,以免雙方的仇恨愈結愈深。」

  「不會有什麼仇恨可結的。」景春鶯的口氣一直就顯得十分自信說:「我相信他已經知道與我爹無關,要不,他就不會在生死關頭救我。」

  「他在生死關頭救你?」飛燕一征。

  「不錯,所以我知道他已知道內情。」

  「他當然已經知道內情,但另有內情他不知道,我已經查證得一清二楚,所以暫時不想公然活動,等候時機了斷。我不騙你,我正在設法找他,聽你的口氣,好像最近你曾經見過他,可否將他救你的經過說來聽聽?」飛燕的態度顯得友好了些,但仍有明顯的戒意。

  「鬥心機論權謀,我甘拜下風,在你面前,我不想多說話,避免暴露了自己的弱點。」

  景春鶯毫不讓步地說:「我能找得到你隱身的地方,證明我的消息相當靈通。你是他的好朋友,我不能得罪你,我只希望你讓我當面向他……」

  「你簡直豈有此理!」飛燕氣往上衝:「應該知道我也在傾全力找他,我沒有和你鬥心機論權謀的必要。哼!你不能得罪我?你已經找上門來得罪我了。」

  「楊姐……」

  「你走不走?」飛燕粉臉一沉,聲色俱厲。

  「我不走,我要在這裡等他。」景春鶯堅決地說:「我相信他會出來的?」

  「你不走?哼!」飛燕陰沉沉地向前接近,鳳目湧起濃濃的殺機。

  「我不怕你。」景春鶯冷冷地說。她的手緩緩落向劍把。

  她來找晁凌風,晁凌風與飛燕在一起的事,武昌的江湖朋友盡人皆知,她深信只要找得到飛燕,就可找得到晁凌風。

  這是位於東湖南岸的一座大宅,飛燕是昨天才搬進來的。飛燕不讓她會晤晁凌風,她當然不便硬往裡闖。

  她也會鬥心機論權謀,只要門口一打起來,還怕裡面的人不出來?出來的人自然少不了有晁凌風。

  因此,景春鶯把心一橫,態度也就相當強硬。

  飛燕楊娟這幾天為了找尋晃凌風,焦急得心中冒姻,她發覺自己對晁凌風的思念已經到了魂牽夢縈的地步。

  以往,她逗弄那些追求她的男人,覺得很有趣,沒有任何一個男人能進入她飛燕的心扉裡。

  像無雙秀士這種佳子弟,也引不起她的興趣。

  在江湖闖蕩五載,她聲譽鵲起,也艷名四播,追逐在她裙下的位子弟不知凡幾,卻沒有任何一個人留給她稍像樣的印象。

  晁凌風不是最出色的佳子弟,似乎才貌都不比無雙秀士,而且並沒向她追求或表示好感。

  偏偏她像被鬼迷似的,第一眼便被晁凌風的風度氣質吸引住了,再一共患難,她再也無法矜持,逐漸陷入情網不克自拔。

  令她憂傷的是,晁凌風顯然在逃避她。

  一個女人陷入愛河,就會變得特別敏感,飛燕也不例外。

  飛燕楊娟不怕仇敵向她所愛的人尋仇,卻對找晁凌風表示善意的少女們懷有深深的戒意。

  愛是自私的,男女都一樣。

  她對景春鶯就懷有強烈的戒心,尤其是景春鶯已明白地向晁凌風表示善意。

  以往,景春鶯與晁凌風站在敵對的立場,用不著耽心引起愛情的糾紛,而現在……

  她第一個反應,便是把景春鶯看作情敵。

  對付情敵,那還有什麼好客氣的?男人爭風,女人吃醋,都會鬧得天翻地覆。

  一聲劍鳴。飛燕的劍出鞘。

  院門內。四侍女急掠而出。

  景春燕今天身邊沒帶侍女,是獨自出城找來的。

  在最近滿城風雨,各方高手四出尋仇的惡劣情勢中,居然敢獨自在外亂闖,可知她已橫定了心,敢於應付任何挑戰了。

  龍吟隱隱,景春燕也長劍出鞘。

  一燕一燕,鋒刃相見。

  「你老爹號稱天下第一劍。」飛燕的鳳目中冷電極為陰森,逐步逼進說:「我卻不信你景家的劍術。真有那麼嚇人的威力,今天正好了斷思恩怨怨。」

  「我與你無恩無怨.不要說得那麼難聽。」景春鶯一點也不激動,劍在手反而更冷靜:「我只要在這裡等晁爺,你想趕我走,沒有那麼容易。」

  劍出鞘,難免火氣旺,火氣不旺當然不至於拔劍,劍在手自然各走極端。

  一聲冷叱,飛燕毫不客氣地進手出招,一記白虹貫日攻上盤,似實猶虛。

  按理,這種劍招不但攻勢威力有限,而且最易暴露空門,防衛力極為薄弱,一出手便用上這種下乘招式,那一定表示情緒不夠穩定。

  但在飛燕手中發出,卻又成了雷霆萬鈞的可怖狠招,而且招式中含有無窮詭變,不管對方閃避或封架,皆難逃過後續的更凌厲迫攻。

  景春鶯一聲輕笑,劍向上一拂。

  只要一搭上攻來的劍尖,就可以乘勢反擊,一定可以取得空門長軀直入。

  雙劍即將接觸的瞬間,雙方幾乎同時變招,風雷乍起。劍虹吞吐有如無數的金蛇亂舞。

  人影倏分,景春鶯換了方位,亂舞的金蛇驟然收斂,空間裡仍可聽到隱隱的虎嘯龍吟聲。

  「你很狡猾。」飛燕冷笑說:「一沾即走,閃避的身法確是高明,輕而易舉便擺脫我的劍網。」

  「我不能得罪你,所以不會接你的猛烈攻擊。」景春燕臉上的笑意頗為飄逸:「你在江湖闖蕩了五年,身經百戰經驗豐富,我才不會傻得和你硬碰自找苦吃。」

  「那你來幹什麼?」飛燕楊娟一下愣住了,她受到對方示弱性的稱讚,畢竟是相當愉快的事。

  「我來等晁爺。」

  「我要你滾蛋!」

  「我會纏住你。」景春鶯毫不臉紅地說:「我會繞著屋子轉,我不相信晁爺能不理不睬不出來。」

  「你不怕我的人圍住你?」

  「你不會這樣做。」

  「真的?」

  「當然,你是成名的人物,有成名人物的尊嚴。」

  「你是冷劍的女兒,現成的名人……」

  「你我都明白,狀元老爹養不出狀元兒子,倚靠門第來抬高身價是最靠不住的,沒有人會介意我是誰的女兒,你就不在乎,對不對?」

  一聲冷笑,飛燕身劍台一再次發起狂野的攻擊,劍動風雷發,用上了狠招亂灑星羅。

  景春鶯閃掠如電,「錚錚」兩聲清鳴,封住了近身的極險兩劍。

  她共換了七次方位,並且擺脫了飛燕的亂灑星羅八方激射的綿綿劍虹,足足退出三丈之遙。

  「何必呢?」景春鶯笑著說:「楊姐,我相信我所要說的消息,與你和晁爺被人迫害的事有關。」

  「哼!這件事我早就查明了。」飛燕傲然地說:「本來要和凌風商量的,偏偏他這幾天不知躲到什麼地方鬼混,你的消息一點也不正確。」

  「笑話!憑什麼你說我的消息不正確?」

  「因為你的消息如果正確,武昌早就暴風雨滿城了。」飛燕冷冷地說。

  「胡說!」

  「我沒工夫與你纏夾不清,你們俠義道英雄的事,我一點也不感興趣,你到底走不走?」飛燕要發狠了。

  「我既然來了,目的沒有達到,是不會走的……」

  飛燕冷哼一聲,劍虹閃爍,速度似乎增加了一倍,身劍合一,劍山湧發。

  景春鶯早有提防,手中劍猛地斜飛。

  匹練從湧來的劍山側方鍥入、逸走!

  傳出數聲錯劍與輕觸的銳鳴,急劇閃動的人影陡然斜分,帶著快速的破風聲,交錯的電芒乍斂。

  景春鶯遠在兩丈外,腳下輕靈地移位。

  「我已經自取綽號為魔鶯。」她俏巧地說:「魔,是會變化的。楊姐,你的劍術即使神乎其神,也無奈我這個魔何。」

  「你在玷污你爹天下第一高手的名頭,用游鬥術撐場面。」飛燕一面逼進一面嘲弄地說:「我實在看不出你景家那幾手欺世盜名的劍術,到底有……」

  「楊姐,你將有機會看我的劍術,到底有多大的威力。」景春鶯並不受激,輕靈地繼續遊走。

  「我等著你。」

  「不,在你面前,我不會讓你看到的。」

  「你怕我?」

  「不是。」

  「為何?」

  「因為你是晁爺的伴侶。」

  飛燕的氣消了一大半,甚至有點喜歡這個心直口快捧她的小姑娘了,這等於是明白承認她與晁凌風之間的關係,不會插進來醋海興波。

  「你知道,假使你游鬥,我會下令圍攻的,我是不在意名頭聲譽的。」飛燕不再緊迫釘人:「小丫頭,你最好是相信。」

  「我寧可不相信,而且希望不要有人向我施用暗器。」景春鶯的鳳目中,突然湧現濃濃的殺機,放射出令人心悸的冷厲光芒:「因為我已經捨棄了俠義門人子弟的宗旨,按我自己的宗旨處事。」

  「你是說……」

  「我會毫不遲疑殺掉意圖不利於我的人。」景春鶯的神情完全變了,變得陰森冷酷地說:「你是我唯一願意向你讓步的敵人,而你的侍女,我可不能保證她們的安全,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哼!我明白得很……」

  「我是當真的。」

  飛燕楊娟用行動作為答覆,突然發起猛烈的攻擊,渾雄的劍氣,挾千重劍虹漫天蔽地而至。

  總算不錯,四侍女並沒加入圍攻、

  「錚錚……」

  一陣清越震鳴傳出,猛烈的二十餘劍狂攻一一化解,景春鶯快速閃掠的身影如虛似幻,在急劇飛射的漫天劍影中出沒無常。

  她手中的劍僅輕靈地化解攻要害的劍虹,不構成威脅的不加以理睬,看似驚險萬狀,其實毫無凶險,剎那間變換了二十餘次方位,最後人化流光,從正北方向脫出重重劍網。

  「唔!的確很了不起。」飛燕不再追擊,掠了掠汗濕了的鬃腳,然後纖手一張,亮出手心的一枚絕魂銀梭:「你小心了,準備接我的絕魂小銀梭。」

  「我不會傻得接你的絕魂銀梭玩命。」景春茸輕靈地移位,神色毫不緊張:「楊姐,何必呢?你不可能擊中我的,小銀梭打磨極為精緻,鋒尖觸石便不能用了,何必浪費在我的身上?」

  「你敢誇口……」飛燕纖手一揚,飛掠而進。

  景春鶯一聲嬌笑,身形連閃,在電光石火似的剎那間,在七處方向共幻出七個如虛似幻的人影。

  最後身影重現時,已經到了西南角五丈以外。

  飛燕並末發梭,確被景春鶯快速的身法所驚。

  「七煞幻形輕功。」她有點心驚問:「你是三聖尼的門人,怎麼具有這種邪門輕功的?」

  「誰告訴你我是三聖尼的?」

  「凌風。」

  「好哇!你承認了吧?」景春鶯欣然說:「只有他才知道我的師承。喂!晁爺!你不打算出來嗎?晁爺……」

  「你鬼叫什麼?」飛燕嬌叱:「你難道不明白。我現身在此地,用意是等他現身相見嗎?」

  「我不信……」

  「那你就叫吧!」飛燕轉身收劍,向侍女舉手一揮,進了古樸的大門,院門隨即掩上。

  景春鶯低頭沉思片刻,收了劍悄然隱入大宅右面的茂密竹林。

  通向湖北岸的小徑上出現八個急急趕路的人,腳下甚快,片刻便到了院門外。

  「打進去!」一個青袍人沉聲發令。

  屋角的樹叢突然踱出一個中年人,生了一雙冷電四射的怪眼,哼了一聲,緩步向前接近。

  八個不速之客的目光,不約而同向中年人集中,中年人那一聲冷哼,聲不大但震耳欲聾,極為反常。

  「馮堡主,你真替你萬松堡增光彩。」中年人一面接近一面說話,語音也冷森刺耳;「你跟了妙手空空沒幾天,就把無所不為的壞習慣都學會了。妙手空空算是做賊,你們卻進一步帶人登門搶劫啦!」

  領頭的人,赫然是潛山萬松谷的萬松堡堡主、天地一筆馮略,武林十大高手排名第六的高手名宿。

  「混蛋!」天地一筆怒火上衝,破口大罵:「什麼人?膽敢在老夫面前胡說八道?」

  「不要管我是誰。」中年人已在丈外止步:「這座莊院,是楚王府長吏路老先生的別墅。你要是吃了豹子心老虎膽,敢踏進半步,你萬松堡保證會在人間消失,你馮家一門老小,活的人就沒有幾個了。」

  天地一筆像是挨了一記悶棍,其他七個人也像被人捅了一刀,僵住了。

  「楚王府一紙公文,就可以要你下十九層地獄。」中年人再增加壓力;「而王府草擬公文的人,就出於這位路老先生一枝生花妙筆。」

  「你是……」天地一筆悚問。

  「我是路府的護院,姓楊,你可以去打聽。」

  「老夫會打聽的。你說,江湖浪女飛燕楊娟,是不是藏在尊府?」

  「楊姑娘與路家某個人有交情,她在此作客。」

  「老夫要找他。」

  「她也要找你們。」

  「這……」

  「你看。」楊護院向屋右的小徑一指。

  百步外,小徑中站著飛燕楊娟,四周是短草坪,她一雙明亮的鳳目,在百步外似乎仍可感覺出凌厲的煞氣,顯然在那兒久候多時。

  天地一筆哼了一聲,舉手一揮,領了七個爪牙,向小徑舉步。

  楊護院沖八人的背影陰陰一笑,轉身向院門走。

  ※        ※         ※

  飛燕楊娟身旁,突然多了一個人。

  「是你把他們帶來的?」她冷冷地問。

  「我否認。」景春鶯說:「楊姐,你真能幹,引來了不少人,這也是表示你受到重視。奇怪!這些人沒有找你的理由。」

  「理由是我是晁凌風的朋友,你不懂?」

  「哦!我現在懂了。」

  「懂了就好。」

  「讓給我幾個。」

  「什麼?讓給你?他們是你老爹的朋友。」

  「現在不是了。從那天晚上他們群起而攻,幾乎血洗賓陽客店的時候開始,他們就不是我爹的朋友。」

  「哦!你敢公然與他們翻臉?」

  「敢不敢打賭?」

  「打賭?你是說……」

  「我如果和他們翻臉,你把晁凌風的下落告訴我。」

  「你真的很笨。」飛燕笑了笑說:「我故意現身,本來就希望凌風來找我。不瞞你說,你希望見到凌風的念頭,絕對沒有我殷切。」

  「這……他……」

  「他好可惡,一直就在迴避我。」飛燕臉上有掩不住的幽怨:「我相信會有大批混帳的東西來找我,來的人一批比一批強,我一定會遭遇重重凶險和困難,我不信他能忍心袖手旁觀。」

  「我幫你。」景春鶯拍拍酥胸。

  「幫我?」

  「是呀!這才能把那些高手名宿引出來呀!」

  八個人聲勢洶洶,左右一分。

  所有的人目光,全向景春鶯集中。

  這些人當然認識景春鶯,天地一筆甚至曾經叫她為侄女呢!

  他看到景春鶯出現在飛燕楊娟的身旁有說有笑,不但感到很驚訝,同時也感到十分的憤怒。

  「你怎麼與妖女在一起?」天地一筆聲色俱厲:「妖女是晁小輩的同謀,令尊是晁小輩的死仇大敵,你……」

  「馮堡主,你不要胡說八道。」景春鶯毫不把對方當長輩看,話說得銳利傷人:

  「家父被一群喪心病狂的混帳朋友挑唆出來與晁爺結怨,這件事已經真相大白。馮堡主,你也是挑唆者之一,沒錯吧!」

  這已明白表示,天地一筆是喪心病狂的混帳朋友之一。

  飛燕發出一串銀鈴似的嬌笑,最後叫聲「好!」

  天地一筆即使有烏龜肚量,也會憤火中燒,哼了一聲,怪眼彪圓的向前舉步。

  「馮兄,交給我。」一位留山羊鬍子的佩劍人伸手相阻說:「畢竟你是她的長輩,何必和她一般見識?讓我狠狠地教訓她,再帶她去找她爹理論。」

  「你配嗎?你是什麼東西?」景春鶯粉臉一沉:「我警告你,假使你敢撒野,我會讓你灰頭土臉。」

  「氣死我也……」

  「你怎麼不死?其實你早就該死了。」

  一聲怒嘯,人撲上了,半途長劍出鞘,身劍合一,憤怒地發招猝然向景春鶯立處攻擊過來。

  劍如匹練橫空,挾隱隱風雷而至。

  景春鶯身形一晃,劍倏然出鞘,從匹練的空隙中鍥入,但見電虹倏吐倏吞,身形出現在側方八尺之處。

  電虹乍斂,傳出一聲劍入鞘的輕響。

  留山羊鬍的人剎不住腳步,直衝出三丈外。

  噗一聲劍失手墜地,一陣晃動,他總算穩下馬步,吃力地轉過身來,咬牙切齒搖搖欲倒。

  右脅下,血染衣袍。

  「咦!」天地一筆七個人,幾乎同時驚訝地叫。

  「下一個是你的,楊姐。」景春鶯笑吟吟地向飛燕說,似乎剛才並沒發生過任何事故的樣子。

  她的劍倏出倏隱,拔劍收劍的速度快得驚人,似乎剛才她並沒有拔劍反擊。

  「抽冷子一劍,可怕。」飛燕也臉有驚容說:「敵動我先動,動則必中。你劍上的內勁非常神奇,對方的無儔劍氣沒有絲毫抗拒力,你是怎麼練的?」

  「下苦功呀!楊姐。」景春鶯俏巧地伸手掠掠鬢腳說:「我苦修了整整十年,心無旁鷲。我欠缺的是經驗,目前正在留心學,今後,我不會再上當,不會讓人傷害我了,我要讓那些想傷害我的人哭泣。」

  「助我……」留山羊鬍的人終於支撐不住了,狂叫呼救向前仆倒。

  一名中年人飛躍而上,要上前將人救回。

  飛燕一閃即至,劈面攔住了。

  「衝上來!」她拉開馬步,纖掌向前微吐。

  中年人大喝一聲,一掌拍出,風雷乍起,劈空掌力挾雷霆而出。

  「你是神掌翻天……」她沉喝,微吐的左掌一拂,近身的劈空掌勁突然消散,她的右掌隨即吐出。

  中年人的右掌,也同時拍出,雙方都快,雙掌無可避免地接實。

  啪一聲暴響,中年人連退五六步,哇一聲噴出一口鮮血,仰面便倒。

  「小妹妹!交給你啦!請。」她笑吟吟地向景春鶯伸手虛引,似乎剛才她並沒有與人交手。

  「楊姐,你的掌力丈內可裂石開碑,但掌出毫無威勢,難怪這位以掌功威震江湖的神掌翻天會上當。」景春鶯的笑容可愛極了,不像是即將與人拚命的人:「他們下一個可能十分了得,不知道我是否能接得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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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4 22:33:2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三章

  來的八個人,都是身份聲譽高人一等的武林名人,卻是在兩個小姑娘的面前一而再的失手了。

  兩女笑談傷人的神情,也實在令人受不了。

  天地一筆更是受不了,因為景春鶯是他的晚輩,居然沒把他放在眼下,難怪他怒火焚心。

  哼了一聲,天地一筆攔住憤怒搶出的兩位同伴,獨自上前向尚未退出的飛燕楊娟逐漸的接近。

  「你走開,我要問問她姓景的小潑婦。」他陰森冷做地向擋路的飛燕揮手趕人:

  「真是年頭大變……」

  「連你這種自命不凡的所謂名宿高人也在變,年頭大變又何怪哉?」飛燕不讓開,出言諷刺:「你與景姑娘的老爹頗有交情,你背叛了她老爹。再用小潑婦三個字來咒罵她,是你變呢?抑或是她……」

  「沒你的事!滾開!」天地一筆暴怒地叱喝,右手大袖一抖,是風乍起,像狂飆般的向飛燕湧去。

  飛燕粉臉一沉,動人的笑容消失了,雙手一拂一抖,身形突然急進,袖風刮得她裙袂飄舉。

  她凌風上撲,纖掌閃電似的光臨天地一筆的面門,食指與無名指微屈,目標是他的雙目。

  奇異的勁氣及體,天地一筆吃了一驚,強勁的袖風無功,他已經感到驚訝,幸而早懷戒心。不然飛燕這一手很可能得手。

  一聲沉喝,他挫身雙手上絞,金絞剪要硬接到了眼前的纖手,雙手成了堅如金鐵鑄造的鐵手。

  可是,飛燕攻出的右掌突然停頓,左掌已趁隙從下方吐出。

  神奇的掌力驟然像山洪般暴發,好快好猛烈,掌勁及體方發出令人心驚的怪響,令人防不勝防。

  砰一聲怪響,天地一筆腰腹挨了沉重一擊,馬步一亂,倒退八尺幾乎摔倒,臉色突然變蒼白泛青。

  「憑你這點點修為,居然排名武林十大高手第六。」飛燕冷冷地說:「果真是浪得虛名可恥可悲。」

  天地一筆大吃一驚,這一掌挨得真冤枉,料錯了對方的主攻方向,真不該用雙手接對方的一手的。

  「楊姐,你怎麼搶我的生意呀!」景春鶯走近提出了抗議:「這一場應該是讓我來吧!」

  「小妹妹,他是衝我而來的。」飛燕提出反駁說:「我就是看他這張嘴臉不順眼,不要和我爭,瞧!他威震武林的天地一筆掏出來了。」

  天地一筆果然羞怒難當,拔出了鋒尖光芒耀目的判官筆,鷹目中殺氣怒湧。

  一直就走在最後的一位灰袍中年人,怪眼中湧現奇異的光芒,突然舉步上前,拉住了天地一筆的手臂,頓首示意不可衝動,然後向飛燕接近。

  「你就是飛燕楊姑娘?名不虛傳。」灰袍人微笑,伸手撩起袍袂,慢慢掖在腰帶上說:「姑娘剛才那一掌,已到了陽極陰生的化境,掌上的紅光已隱,修為已經突破不可能境界,可喜可賀。」

  「你到底是想說什麼?」飛燕眼神一動:「是不是認識我的碎玉掌?」

  「哈哈!老夫說過碎玉掌嗎?那是……」

  「那是無雙秀士的絕學,本姑娘在他那兒學過……」

  「哈哈!姑娘是欲蓋彌彰,碎玉掌即使火候已修至十成,也不可能在馮堡主已功行全身時,把他一掌震退八尺外。姑娘,你不姓楊……」

  一旁的景春鶯,突然身形一晃,向下一栽,倒下便寂然不動,像是死了。

  飛燕大吃一驚,突然感到眼前發黑,頭重腳輕,搖搖欲倒。

  「搜魂天君……」她全力驚呼,向下一仆。

  一名青衫人,身形急閃,到了景春鶯倒下處,毫無戒心地伸手要將人抓起。

  「釣到了大魚……」這人興奮地大叫,俯身便抓。

  昏迷不醒的景春鶯星目乍睜,左手疾抬,半分不差地扣住了青衫人的右肘,右掌連連揮出。

  「劈啪劈啪!」四記正反陰陽耳光暴響。

  變化太快太突然,連一旁的搜魂天君也沒看清變化,更無法搶救。

  「砰!」青衫人飛拋出丈外,滾了兩滾鬼叫連天。

  景春鶯已不知何時,出現在搜魂天君身左,劍已在手,鋒尖抵在對方的左脅上。

  「你……」搜魂天君駭然變色,僵住了。

  天地一筆幾個人,目瞪口呆心驚膽跳。

  「你栽在你自己手上的。」景春鶯風目中湧起濃濃的殺機:「當你抄起袍袂時,我便發現你藏在袂縫中的搜魂噴毒管了。妖道,你該知道所噴出的毒粉功效如何,本姑娘倒下的時間,是不是快了些?你這搜魂奇毒並不可能入鼻即昏,對不對?」

  「你……你怎麼知道貧……貧道的身……身份?」

  「因為家父已經問出口供,知道柏大空身邊,隱伏著一群可怕的魔梟。你雖然化裝易容,但搜魂噴管暴露了你的身份。柏大空自以為聰明,卻勿略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的明訓。他是一個俠義道風雲人物,暗中結合了一大群為世人所不齒的凶梟。陰謀是瞞不了人的,所以本姑娘有最堂皇的藉口,來誅戮你們這些魔梟與狼狽為奸的假俠義高手名宿。」

  「你……貧道要求公平一決……」

  「你已經不配要求了。」景春鶯語音冷酷無比:「你已經無恥地用搜魂毒粉來暗算人。」

  「貧道……呃……」

  劍無情地從肋骨縫中貫入,入體四寸以上。劍一拂,按魂天君狂叫一聲,摔跌出丈外,掙扎難起。

  「這是冷血的謀殺!」天地一筆厲叫:「景姑娘,你是俠義道……」

  「閉上你的狗嘴!」景春鶯口不擇言暴叱;「你呢?你這無恥的老狗,居然與搜魂天君這種宇內人神共棄的惡魔走在一起,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天地一筆憤怒如狂,挺筆惡狠狠地向前逼進。

  「我一定截斷你一手一腳,再拷問口供。」景春鶯聲色俱厲,劍起處龍吟隱隱:

  「你是柏大空的心腹,所知道的秘密一定比別人多。衝上來,老狗!」

  「救……救……」挺起上半身的搜魂天君狂叫。

  一名青衣人飛躍而至,伸手相扶。

  「把飛……燕帶……走……」搜魂天君吃力地叫:「十分重……重要,她……她是……」

  昏倒在地的飛燕,突然貼地飛射而至,有如電光一閃,雙手齊出,打擊似雷霆,手下絕情。

  「喂……」青衣人驟不防地,天靈蓋挨了致命一掌,向下仆倒。

  飛燕的右手,劈在搜魂天君的耳門上,一擊即昏倒在地上,夾領拖著人向後急退出三丈外。

  本來想撲上攻擊的天地一筆大驚,糟了,八個人來,已經有一半人死傷,再拖下去,不全軍覆沒才怪。

  同時,他發覺自己的心虛極為不利,已經沒有信心,景春鶯劍上的氣勢已經壓倒了自己。

  「我會去找令尊理論。」他打退堂鼓,心虛地後退:「要令尊還找公道。哼!我要把受傷的人帶走。」

  「家父會用劍還你公道。」景春鶯停止不進:「對付你們這種無義無恥的賤狗,家父決不手下留情,你去吧!這次饒你。」

  「誰也休想活著離開。」一腳踏住按魂天君的飛燕厲聲說:「景小妹,你可不要送人情。對付這種賤狗,唯一的辦法是殺光他們,永絕後患。」

  不遠處的院門口,四侍女正飛奔而出。

  後面,跟出四名驃捍的大漢。

  天地一筆大駭,舉手一揮,轉身飛掠而走,不再理會同伴的死活了。

  還算不錯,兩個受傷的同伴跟來了。

  景春鶯瞥了院門一眼,發覺四名大漢中沒有晁凌風,歎了口氣,收劍就走了。

  飛燕拖了搜魂天君便走,鳳目中冷電四射。

  「可弄到一個重要活口了。」她喃喃地說:「這惡道鬼迷心竅,居然在我面前玩起毒來了。一次上當一次乖,我再也不會上當了。」

  ※        ※         ※

  晁凌風坐在長堤的大柳樹下,眺望江上往來的船隻,神情顯得特別悠閒。

  一旁出現公冶纖纖明艷照人的倩影,小蠻腰上居然沒佩劍。

  她想上前招呼,卻又腳下遲疑,羞怯怯的神情十分可愛,一點也不像往日一樣嬌橫自負了。

  「你有什麼話想說嗎?」久久,晁凌風終於打破沉寂向她注目招呼:「你就說吧!不要伯,我不會吃人的,是好是歹我都不會怪你。」

  「我……我我……」公冶纖纖怯怯地走近,期期艾艾地說:「我想請……請你到舍下……」

  「呵呵呵……」晁凌風突然大笑。

  「晁爺,我……我好笑嗎?」她怯怯的神情消失了,換上了驚訝。

  「硬的不行來軟的,好轉變。」晁凌風玩世的神情顯而易見:「是不是想知道我重返府城的用意?你達到目的了,因為我從你口中,證實了三江船行的血案,我已經插不上手追究,只好轉回來冷眼旁觀另一場把戲。」

  「另一場把戲?」她惑然。

  「是呀!令人覺得值得一看的把戲。」

  「你是說……」

  「江湖領導權爭奪的老把戲。呵呵!公冶姑娘,柏大空一定拒絕將黑煞星金坤,交給我追查,對不對?」

  「這……是的,柏大俠要追查其中內情。」她點頭承認:「家父也覺得需要深入追兇,所以希望和你談談……」

  「談什麼呢?希望我替你們找出冉少堂主冉世綸?」

  「我不大清楚……」

  「呵呵!你應該清楚,你們已失去太極堂重要人物藏匿的線索,想利用我出面。請回去告訴柏大空,他太聰明,也笨。我不會放棄我的偵查方向,不會冒失找冉少堂主,指著冉世綸的鼻子說他是主謀,我要向黑煞星親自訊問才放心。柏大空利用你這位美人,想引我進他的天羅地網,真是妙想天開,他打錯主意了,哈哈……」

  「你怎麼……」她要冒火了。

  晁凌風躍起,露出登徒子態度,邪邪地一笑,出其不意快速地在對方白嫩的粉頰上擰了一把,一聲輕笑,一掠三丈,向府城如飛而去。

  ※        ※         ※

  冷劍景青雲幾個人,離開了賓陽老店。

  他們匆匆出了武勝門,消失在城北的郊野。

  兩個跟蹤的眼線,也消失在城外。

  受傷最重的紫霄散仙,離城時竟然健步如飛,可知傷勢已經無妨,武當的丹藥果然非常了不起。

  他們在新河洲的一座農舍住下了。

  這附近,也就是晁凌風受到高手埋伏攻擊,兇手被人滅口的地方。

  他們並不打算躲起來,景春鶯就是從這裡獨自前往東湖,她找到飛燕希望能見到了晁凌風。

  她卻失望地繞城郊小徑,匆匆返回農舍。

  她返回後不足半個時辰,十餘名氣勢洶洶的男女,便出現在農舍前,可知這些人是接到天地一筆的信息,才追蹤而至。

  十二個男女中,沒有天地一筆,領隊的人,卻是西極神熊葛雄;武林十大高手中排名第八的風雲人物,葛天龍的老爹。

  腰脅裹了傷巾的葛天龍,跟在乃父身後,氣色甚差,但行動依然靈活,可知景春鶯給他的一劍,並沒造成嚴重的傷害。

  一位青衫中年佩劍人上前,正將手伸出叩門,門卻悄然而啟,佩了劍的冷劍景青雲當門而立。

  「諸位消息果然靈通,請進。」冷劍泰然迎客;西極神熊哼了一聲,站在院子裡像是吃了一桶火藥。

  「景老兄,最好到外面來說。」西極神熊的話,更是充滿火藥味。

  「呵呵!葛兄來勢洶洶,看樣子,交情已付流水,的確沒有在屋子裡坐下的必要了。」

  冷劍毫不激動地說.邁步而出。

  他後面,妻女、電劍,一家親友跟出來了。

  看清了西極神熊身後的十名男女,冷劍僅皺了皺眉頭,但女飛衛與電劍的臉上,卻變了顏色,又驚又怒。

  「今早所發生的事,景兄大概不需兄弟浪費唇舌了。」西極神熊鎮靜下來了,語氣中的火藥味淡了些,怪眼狠盯著微微冷笑的景春眼。

  「哦!你是說小洪山鎮太極堂廢壇,以及東湖路家的事?」冷劍景青雲也開始冷笑。

  「令嬡的行事……」

  「景某當然負責。」冷劍臉色一沉,不怒而威。

  「那是說,是景兄所授意的了。」

  「也未嘗不可。」冷劍虎目怒睜:「俗語說,人在人情在,人死兩丟開;可是,世風日下,人還沒死呢!諸位便一切都丟開了,而你們居然一點也不感到可恥。令郎與一指高昇、九幽弔客那種世所不齒的凶魔歹徒,五個人無恥地向小女遞劍。在東湖路家,天地一筆位高輩尊,也帶著搜魂天君那種狗都不吃的貨色,向小女無情地出手攻擊。哼!

  你還有臉在這裡向我稱兄道弟?你已經夠不要臉了。你投靠柏大空沒幾天,什麼無恥的事都可以做出來了!你身後那三位兩尊一殘,二十年前便已是俠義道誓不兩立的死仇大敵,目下各地官府的檔案中,足有三百件以上的如山血案。你,你怎麼有臉帶他們出現在我面前耀武揚威?呸!狗都不如的東西。」

  俠義道宇內五大高手,與武林十高手,都是可以堂堂正正站出來的所謂正道高手名宿,並不包括邪魔外道在內。

  邪魔外道不敢堂堂正正站出來稱英雄道好漢,尤其是那些有罪案在身的人。

  至於邪魔外道的武功修為,可不比五大高手十高手差,以天絕谷主血手天絕郝天絕來說,就不比排名第一的冷劍差。

  二十年前俠義道群雄攻破天絕谷,集合天下俠義道的高手名宿同時進襲,聲勢之龐大空前絕後,也奈何不了天絕谷一谷之眾,不但血手天絕從谷脫身,手下四大使者也全身而走。

  以冷劍為首的數十名俠義道高手,憑的僅是人多勢眾而已,也僅能毀去天絕谷的建築,連一個稍具聲威的重要人物也除不了。

  兩尊一殘,正是比四大邪魔更令武林朋友害怕的高手中的高於,江湖中提起兩尊一殘的名號,確是心膽俱寒。

  鬼尊弓同、魅尊惠梅姑、百殘管獨,全都是血腥滿手的凶殘惡毒邪魔外道,武功深不可測的血腥殺手。

  他們活了將近一甲子年紀,真不知造了多少令人掠怖的血案,白道人士恨之入骨,卻又無奈他們何。

  罵得很毒,西極神熊居然受得了,只是臉上紅白不定,畢竟還有點羞恥心。

  「景兄,話不是這樣說。」西極神熊口氣軟了:「為了對付天絕谷主,不能蹈二十年前的覆轍,必須結合天下各路高手,不分正邪共除此獠,這就是柏老哥比你高明的地方,連兩尊一殘也願意為此次行動盡力,兄弟認為……」

  「你認為理直氣壯?你已經把自己的良心正義丟給狗吃了。」冷劍毫不容情地指責:

  「虧你怎麼能說得出口?哼!你們不是已經表明了,要和血手天絕和平共存嗎?」

  「那只是一種策略,兵不厭詐,表面上談和,骨子裡早有殲滅的準備,只要查出郝老魔的藏匿處,就可以出其不意,一舉剷除他們……」

  「所以,你們要派那些隱身在暗處的人,大舉襲擊賓陽老店,想先剷除景某這些人嗎?」

  「景兄,有你在,實在妨礙柏老哥的大計,柏老哥只想趕諸位離境,決無剷除諸位老朋友的意思。」

  「哈哈!高論高論,我景青雲活了這一大把年紀,居然被你們看成笨驢,可悲!閣下帶了大批高手前來示威,有話你就快說吧:「「接回一指高昇和搜魂天君,取回犬子的鐵爪。」西極神熊聲色俱厲:「令嬡如此任性妄為……」

  「口供已經取得,本姑娘給你了斷。」景春鶯搶出沉聲說,舉手一揮。

  屋內出來兩位侍女,一個押著神色委頓的一指高昇,一個提著葛天龍的鐵爪套,將人推倒,爪套也往地上一丟,冷然後退。

  「救我……」一指高昇嘎聲厲叫。

  「一指高昇已招出柏大空的一切毒謀,破了他的氣門饒他一死。」景春鶯美麗的面龐佈滿煞氣;「搜魂天君被飛燕楊娟擒走的,天地一筆應該知道該向誰討人。人和爪交給你們帶走.走了就不要再來。家父不管你們的無恥勾當,你們也不要來打擾家父與天絕谷主,堂堂正正了斷的行事,你們可以走了。」

  「可惡!」西極神熊怒吼著:「景青雲,你就這樣任由令嬡在長輩面前胡說八道撒野嗎?」

  「這叫做自取其辱。」景春鶯語利如刀:「你本來就沒有做長輩的風度,只是一個見利忘義,趨炎附勢不值一文的小人,一群野心勃勃的垃圾結合……」

  「你這個沒教養的小潑婦,老夫……」西極神熊憤怒得幾乎失去理智,舉步衝出。

  魅尊鳥爪似的怪手一伸,擋住了憤怒如狂的西極神熊,輕拂著手中的兩尺二寸烏光閃亮鐵如意。怪眼中閃爍著懾人心魄的厲光,青裙飄動,眨眼間便遠出三丈,身形乍隱乍現,速度駭人聽聞,到了景春鶯身前八尺左右。

  「小潑婦,你罵人罵得真夠刻毒。」老太婆的語音冷森刺耳:「老身就算是垃圾吧!你如果收拾不了我,我就會埋葬了你。老身橫行天下四十寒暑,沒有人膽敢用這種猖狂的話來侮辱老身……」

  「現在,你看到一個人了。」景春鶯的手落在劍把上:「你如果想嚇唬我,我會掩埋垃圾費不了多少勁。」

  所有的人,皆被景春鶯無所畏懼的神態,激怒得憤火中燒,也被她的膽氣所驚懾。

  一聲刺耳的咒罵從魅尊口中發出,如意烏光一閃,走中宮直指姑娘的胸口,有如電光一閃。

  相距約八尺,如意長兩尺二寸,加上手臂的三尺長度,只要向前踏出一步,便可伸及姑娘的高聳酥胸,快極。

  劍鳴入耳,劍尖已神乎其神地迫近魅尊的右肘附近。

  似乎,姑娘要快了一剎那,因為她需要拔劍的時間,按理她不可能來得及拔劍,除了急退決無生路。

  可是,她不但拔出劍,而且更快地反擊。

  魅尊駭然一震,本能地閃退,如意撤招封劍,反應之快,似乎在這種年紀的老女人,絕不可能如此快捷的。

  劍光疾沉疾吐!

  如意一封走空,鋒尖化虹,然後斜掠而出!

  旁觀的人根本無法看清變化,但覺劍光閃爍,人影中分,如此而已。

  這瞬間,鬼尊弓同人似流光從中鍥入!

  半途出現了火紅色的武林凶器血劍,有如火龍橫空,向身形尚未穩住的景春鶯集中匯聚。

  斜刺裡射來一道耀目的長虹,冷劍景青雲電射而至!

  「錚!」

  一聲龍吟,一白一紅兩支劍驟然分開!

  「無恥!」身影倏止的景青雲咒罵。

  鬼尊斜震出丈外,火紅色的血劍緩慢下垂,鬼臉上蒼白失血,有冷汗沁出,鬼眼凶光一斂。

  側方,魅尊的左手掩住右肋,有血從指縫中流出,身形搖搖欲墜。

  假使鬼尊搶出慢了一剎那,魅尊很可能讓景姑娘補上致命的一劍。

  景姑娘哼了一聲,舉劍向鬼尊邁進。

  「兩尊一殘,如此而已。」景姑娘鳳目中殺氣怒湧:「我魔鶯今天替你們在江湖上除名了!」

  一照面便傷了凶名昭著的魅尊,她的話沒有人覺得是在吹牛,事實上,魅尊已經在她的劍下除名了。

  鬼尊雖然不曾受傷,也浚接下冷劍的一劍截擊。這時看景春鶯逼近的氣勢極為凌厲,難免有點虛,本能地向自己人列陣處緩緩後退,手中火紅色的怪劍,發出陣陣震吟,內力御劍的現象顯而易見。

  景春鶯的劍上,似乎沒發出異象,平平凡凡,不像曾經注入內力。

  魅尊已經退出,退至一旁由一名中年婦人,幫助處理右肋不算嚴重的傷勢。

  西極神熊已看出不妙,再不發動可就嫌晚啦!自己這一面的人,恐將被對方逐一剷除,一比一,自己這一方面的人決難討好。

  一聲沉叱,西極神熊撤出威震武林的虎爪。

  這也是發動攻擊的信號,希望在最短期間內,把正主兒冷劍擺平,其他的人不必耽心,何況夜遊神陸光幾個人並未現身,一定還躲在農舍裡,即使這時出現,也來不及搶救。

  十二個人,連正在裹傷的魅尊,全部發瘋似的向前疾衝,情急拚命了,主要的目標,指向在旁替愛女戒備的冷劍,西極神熊的虎爪最先到達。

  百殘管獨的目標是景春鶯,要幫助鬼尊。

  景春鶯恰好在這瞬間,閃電似的猛撲鬼尊。

  鬼尊的朱紅色怪劍,湧起火紅色的綿密劍網!

  劍氣進發中,採用後退防衛,意在封住景姑娘鬼神莫測的劍勢。讓同伴及時行致命一擊。

  如意算盤打錯了一檔,景春鶯的神奇劍虹連閃兩次,透網吞吐,隨即挾雷霆萬鈞之威,斜鍥入百殘管獨急攻而來的鐵骨扇影內,無可抗拒的劍氣驟然進爆,傳出可怖的撕裂肉體怪響。像

  響起一聲嬌叱,劍虹貫入第三個衝來的中年人小腹,景春鶯的身影似流光,如逸電,到了第四個人身旁。

  第四個衝來的人是魅尊,竟然不曾發現景春鶯近身,如意還來不及揮出自保,劍已貫入右助。

  是同一部位,這次不是輕傷了,劍入體半尺,直透內腑。

  「嗯……」

  老女人悶聲叫,如意脫身墜地,驚怖地用目光尋找景姑娘的身影,看到景姑娘已遠在三丈外,正一劍刺入另一個中年道裝同伴的心坎。

  四個人先後仆倒,兩尊一殘同時死在景姑娘劍下。

  電劍與女飛衛,雙劍交叉攻擊,勢如雨打殘花,策應冷劍主攻,由景春鶯趁隙收買人命。

  四支劍結成無可克當的致命電霆,配合得神鬼莫測,奇正相生千變萬化,把潮水般湧來的十二個人殺得七零八落,兩衝錯便消滅了四分之三,說慘真慘。

  農舍門口,夜遊神、紫霄散仙、定一刀、游僧、兩侍女和六名隨從,背手而立袖手旁觀,不住搖頭歎息。

  冷劍發出一聲低叱,劍氣乍消,人影急退。

  十具屍體散佈四周,有三具仍在抽搐。

  鬥場中。站著三個人。

  死剩下西極神熊父子,並肩而立臉無人色。

  景春鶯在他們面前丈餘屹立,血跡斑斑的長劍前伸,臉色陰冷,呼吸平穩,似乎剛才並沒損耗多少精力。

  「留你們一個人回去報信。」她語氣陰森冷酷無比:「對付你們這種卑鄙無恥的無義豬狗,留一個人已經夠仁慈了,你父子誰回去見柏大空?」

  「景……景青雲,你……你你……」西服神熊向遠在三丈外的冷劍厲叫,聲如鬼哭:

  「你殺光了我……我的人,你……」

  「大概是的。」冷劍木無表情地收劍說。

  「你是俠義道朋友的仁義領袖……」。

  「哦!我是嗎?不是柏大空?」

  「你……你這種殘暴手段……」

  「你這人真無恥,我實在沒料到你居然說出這種話來,十二比四,發動的人是你,竟然指責景某殘暴!稱怎麼說得出口?老天爺!我可伶你、」

  「這是一個世間最無恥的人,何必聽他叫屈?」電劍扭頭便走,懶得看結果了。

  冷劍夫婦也冷冷一笑,轉身向農舍舉步。

  「景青雲……」西極神熊不死心全力大叫:「你這樣做,斷送了……一世的俠名……」

  「葛老狗,不必浪費口舌了。」景春鶯沉聲說:「家父的俠名,已經被你們這些喪心病狂的野心家葬送了!今後荊門山莊景家不再奢言行俠!舉起你的虎爪,為你的生死全力掙扎吧!衝上來!你這懦夫!」

  虎爪在怒吼聲中,挾罡風勁氣進攻。

  葛天龍的劍,也從旁策應猛攻景姑娘的左脅背,父子倆配合得恰到好處,劍爪同時匯聚,風聲乍起。

  景姑娘的劍反而收回隱於肘後,身形似逸電流光,在劍光爪影中飄忽閃動,有驚無險地避過了父子倆十餘招狂攻,繞走移位奇快絕倫。

  驀地,出現另一道劍芒,有如電光一閃,隨即逸出兩丈外,風止雷息,人影急劇中分。

  「呃……」

  西極神熊悶聲叫,直衝出丈外,左肋血染衣褲。一片猩紅,血出得大多太快,表示肋部中劍,刨口又大又深。

  葛天龍斜退出兩丈左右,臉色死灰。

  「你這位排名第八的高手名宿,其實接不下本姑娘多少招。」姑娘收劍後退,臉色冷森:「葛天龍,留你回去報信,你走吧!」

  砰一聲大震,西極神熊倒了。

  葛天龍咬牙切齒收劍,背起乃父仍在抽搐即將斷氣的身軀,發出一聲淒厲的叫號,吃力地踉蹌而走。

  ※        ※         ※

  一位隨從站在樹下看守屍體,等候柏大空派人來善後,目光留意著前面的小徑,派來的人應該快到了。

  身後突然傳來一聲輕咳,令隨從大吃一驚。

  這位隨從是荊門山莊的高手,平時負責女飛衛的警衛,居然被人不知不覺地接近身後,難怪會大吃一驚。

  人轉過身來,劍已在手。

  隨從又是一驚,是一個老態龍鍾的村夫,乾枯的面孔,寒酸的村夫短衣破褲,除了一雙半閉半台的眼睛略帶生氣之外,可以說已經是入土大半的朽人。

  「咦!你……你是怎麼來的?」隨從吃驚地問,接著臉一紅,收劍入鞘。面對一個老朽村夫,手中有劍耀武揚威,像話嗎?

  五六十步外,是靜悄悄柴門緊閉的農舍,屋前是曬穀場,兩側是稻田,唯一接近的方向是前面的小徑。

  奇怪,這老村夫是怎麼來的?

  「這些人活著的時候,老夫就來了。」老村夫指指十具男女屍體:「他們估錯了貴莊主父女的實力,尤其料錯了景姑娘的武功修為。第一次襲擊賓陽客店失敗情有可原,這次失敗就不可原諒了,算是他們的主事人無知……」

  「也不見得。」身後傳來冷劍的清晰的語音:「事實上,賓陽客店他們是成功的,景某的朋友死傷慘重。因此認為僅需兩尊一殘,就足以消滅景某這幾個殘餘了。倒是他們的確估錯了小女的修為,而且也料錯了景某的性情改變,所以失敗得很慘。」

  「閣下的性情如何改變?」老村夫轉身笑問。

  「不再死執著俠義的浮名虛譽,保命第一。」冷劍背著手,虎目炯炯不住打量這個貌不驚人的怪村夫。

  「老來變性,不是吉兆,呵呵:「老村夫怪笑。

  「至少,景某已經保住性命了。」

  「能喪心病狂嗎?」

  「還不至於。」

  「你們本來是休戚相關而結合的一群英雄豪傑,沒想到反而成了你死我活的死仇大敵,人間世真是奇幻莫測。」老村夫感慨地說:「他們要與天絕谷主和平解決,應該對你會有利。」

  「他們必須用景某做犧牲,才能達到目的。等他們如願趕走景某之後,與天絕谷取得協議。下一步,就是我荊門山莊毀滅的時候。而且,他們與天絕谷主和平解決的誠意只有兩分,甚至不到兩分。」

  「有何根據?」

  「目下已經不是正邪之爭,已轉為江湖霸主之爭。主,只許有一個,雙雄不並立,早晚會有一個倒下去。所以,景某不能背黑鍋,必須與天絕谷主光明正大了斷,不牽涉任何名利之爭,景某對號令江湖毫無興趣,不希望把事情搞得太複雜。不能忍受他們那些人的手段和陰謀。」

  「理由不夠充分。」

  「哼!在武昌附近暗中活動多年,那群用鬼面具掩去本來面孔的人,就是他們最具力量的爭霸本錢,景某已經查出一些線索。當需要時,他們會動用這批人的,必要時不但用來對付我荊門山莊,也可以用來對付天絕谷主。如果我所料不差,不久之後,就會由這些人來對付我了。」

  「你還不夠聰明。」老村夫搖頭苦笑。

  「怎麼說?」

  「你知道他們網羅青龍幫的目的嗎?」

  「知道,青龍幫人手眾多,消息靈通,無孔不入,景某擺脫不了他們的追蹤,就是青龍幫的眼線發揮了作用。利用這個大江兩岸最強大的黑道組織,逐鹿江湖霸主的事已成功了一半。」

  「所以你不夠聰明。」老村夫說:「青龍幫沿岸大埠每一分舵,設有一組最具威力的雷霆小組。他們在江上追逐仇家有如雷霆般迅疾,每個人都是神箭手,在江上風濤中,射斷百步外的帆索輕而易舉。用這些人集中對付你們這些俠義英雄或江湖絕頂高手,結果會如何?你想想看?」

  「這……」」冷劍一怔,臉色一變。

  「快船傳信已經遠出數百里外,集中雷霆小組的命令,已由龍王幫主發出,岳州與九江兩分舵的人,已在昨晚到達,與武昌分舵的一組配合,三組人不下百名之多,用來對付你們十幾個人,足有八成勝算。這就是柏大空暗中策劃多年,終於大功告成的目標。

  今晚,如果你們還在這裡逗留,明早你們將和這些屍體一樣,擺放在這裡等人收拾了。

  閣下。好自為之。」

  老村夫再苦笑一聲,搖搖晃晃要死不活地走了。

  冷劍與隨從目送老村夫的背影發怔,都有毛骨悚然的感覺。

  「莊主,及早為謀。」隨從悚然地說:「沒有人能在百名箭手攢射下僥倖逃得性命。」

  「還來得及。」冷劍說:「奇怪,這人是何來路?化裝易容術精湛無匹,高明極了。」

  「反正是友非敵,錯不了。」隨從肯定地說。

  「不必理會屍體了,進屋去準備。」冷劍轉身便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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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4 22:33:5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四章

  返府城的路,通過新河的小橋。

  老村夫坐在橋欄上,目迎青衫飄飄泰然趕路的晁凌風,老眼突然全睜,冷森的光芒一閃,隨即恢復要死不活的原狀。

  「這小子像個鬼,出沒無常精得很。」老村夫自言自語:「還以為青龍幫的人去追他的船了!豈知他卻在相反的方向出現。唔!很可能是來找冷劍的。哼!可不能讓他們走得太近了。」

  其實,青龍幫已撤回追蹤晁凌風的船,因為晁凌風已和公冶纖纖打過交道,已證實晁凌風並沒離境。

  所有的人,皆對晁凌風僱船的事莫測高深,弄不清他在玩什麼玄虛把戲,出動了許多眼線,卻無法把握他的意向和動態。

  晁凌風從容踏上橋,目光掃過安坐在橋欄的老村夫身上,老村夫恰好向晁凌風陰陰一笑。

  他心中一動,突然站住了,臉上也湧起怪怪的笑意,目不轉瞬地捕捉老村夫的神色變化。

  老眼瞪小眼,誰也不想先開口,僵住了。

  「你來幹什麼?」老村夫終於忍不住冷笑著問。

  「來看看那些俠義道名宿,是不是真的聰明了。」晁凌風笑答,神情依然是怪怪地。

  「聰明如何,愚蠢又如何?」

  「聰明,就得趕快溜之大吉;愚蠢,是留在武昌,等柏大空那些從前的朋友宰,等天絕谷的人殺。」

  「他們並沒有離開溜走,那些俠義道名宿是相當固執的。說他們不聰明也不正確.至少冷劍父女已經宰了西極神熊,弄清了柏大空的陰謀,認識了誰是朋友準是仇敵,所以並不愚蠢。」

  「通常,最要好的朋友,才會變成誓不兩立的死仇大敵。為名為利,甚至為了一點點好處,不但可以出賣朋友,甚至可以出賣父母妻子。」

  「你會嗎?」

  「我不會,因為我很笨,對名利興趣缺缺。呵呵!老伯,你似乎不是監視我的眼線吧?」

  「何以為證?」老村夫陰笑著問。

  「因為你的口氣,顯然同情冷劍那些人。」

  「你料錯了,我立即糾正你的錯誤。」

  聲落人動,老村夫突然一閃即至。

  矯捷絕倫.雙手齊出來一記快速的上下交征,上取五官下攻腹陰,強勁的內力如山湧發,正面強攻毫無顧忌手下絕情。

  晁凌風哈哈一笑,在指尖前斜飛而起,似若凌風飛去,遠出三丈外,單足一點橋面,再次飛出四丈外,飄落橋頭點塵不驚。

  「好強勁渾雄的內力。」他臉色一變:「好傢伙,我知道你是誰了。」

  老村夫吃了一驚,沒料到他競然能脫出內力的控制,脫身的身法如此驚人,一怔之下,失去連續出招通攻的機會,眼神一變。

  「你小子果然高明,居然輕而易舉地脫出老夫上下兩種奇勁的控制,勁道著體即消,有如泥牛入海,吸與吐兩種勁道皆無著力處。」老村夫一面說一面逼近,雙手一屈一伸,掌心熾紅如火:「我不信你能禁受得起老夫全力一擊,準備了。」

  「你無奈我何,呵呵!」他大笑,開始遊走:「你的三昧真火要出來了,要惱羞成怒了。宗老,你的化裝易容術很高明,但壓箱子的絕學一動就露出馬腳。你是楊姑娘的長輩,我不好得罪你,最好見好即收,我讓你一步。哈哈!走也!走也……」

  老材夫急劇地多次想衝上近身,皆勞而無功,他躲閃的身法快得匪夷所思,明明左閃卻出現在右方,真像鬼魅幻形,無法預測動向,抓不住出招的機會。

  這時說走便走,眨眼便出現在四五丈外,沿小徑冉冉而去,但見他大油飄飄,身形如行雲流水飛瀉而逝。

  「這小子可惡!」老村夫宗老脫口大叫,其實叫聲中絲毫不帶怒氣:「看來,我是操之過急,弄巧成拙啦!得設法補救才行。」

  ※        ※         ※

  強敵來得比想像的更快。

  兩艘快舟靠上了洲岸,二十餘名箭手與八名三山五嶽好漢飛躍登岸。

  船是從上游來的,來自陳公套青龍幫總舵,主事的人迫不及待,出動精銳明火執仗了斷啦!

  領隊是武昌分舵舵主分水犀廖勇,率領分舵的精銳作孤注一擲。

  這位分舵主是幫主龍王的心腹,與二少幫主白鯉公孫勝宙是口盟兄弟,對青龍幫忠心耿耿。

  這一隊箭手,也就是武昌分舵的雷霆小組,除非出了十分危急的情勢,雷霆小組是不會出動的。

  假使碰上了官兵,很可能被官兵當作造反的暴民來捕拿問罪,後果嚴重。

  從江邊到農舍,不足一里,片刻間,農舍前後的竹林樹叢,被箭手悄然佔住,完成封鎖。

  這些人十分有耐心,而且經驗豐富,當他們潛進蟄伏時無聲無息,農舍的人是很難發現他們的。

  冷劍一群人在屋內拾掇行裝,因此忽略了警戒,也沒料到對方來得那麼快。

  柴門開處,首先出來了兩位隨從,各背了一個大包裹,他們先在門外的廣場向四周戒備著。

  片刻,夜遊神與景春鶯姑娘出來了。

  「我們在前面探道。」夜遊神向屋內的同伴說:「要留意跟上,不要拉得太遠了,以免前後無法策應。」

  「途中可能有人攔阻,切記不可被纏住。」跟出的冷劍叮嚀:「已經勢同水火,沒有什麼好慈悲的。」

  「對!已經大開殺戒了,誰還敢手下留情慈悲?」景姑娘的鳳目中煞氣騰湧:「假使青龍幫真的膽大妄為,日後,哼!我要連根拔掉他們。」

  人陸續外出,夜遊神領先便走。

  「走吧!春鶯,你這個笨鳥先飛。」夜遊神居然有心情說笑:「小心路旁隱伏著刺客,可不要又被暗器把你射了來羅:「

  「陸叔,侄女對暗器煩透了。」景春鶯咬著銀牙說:「碰上用暗器的人,侄女必定卸掉他們的手腳,決不讓他們痛快的死。」

  剛走了五六步,百步外突然傳來震耳的狂笑聲。

  所有的人皆臉色一變,警覺地循笑聲傳來處留心察看。

  小徑附近空蕩蕩,鬼影也無。

  竹林樹叢毫無動靜,宅左有的稻田也毫無人跡。

  「這附近怎麼躲藏有這麼多兔子?」笑聲之後傳來清晰的語音:「雁來了,快射呀!」

  「退回屋裡!」夜遊神警覺地叫。

  只有一個人不曾退入,是景春鶯。

  她聽出笑聲和語音是晁凌風所發,心中一動,貼地魚躍,隱身在曬穀場右側的一條田壟下。

  埋伏失效,人進了屋,弓箭失去作用。

  三個相貌猙獰的中年人,出現在最外側的一組箭手旁,銳厲陰森的目光,透過竹林的空隙,向三十步外語音傳來的樹林搜索。

  這一組有四名箭手,箭已扣上弦,神色皆有點困惑和不安。

  「可曾發現胡說八道的人?」一位中年人向箭手問。

  「沒看到人影。」一名箭手向樹林一指:「就在那邊狂叫狂笑,人一定躲在樹後,或者伏在樹幹下,所以無法看到。」

  「我們不能擅離。」另一名箭手說:「所以不便前往搜查,何況……弓箭在樹林內易受反制。」

  「你們小心戒備,我們去把那混帳東西搜出來,剝了他的皮!」中年人凶狠地說。

  三人一打手式,驀地飛躍而出。

  小徑旁的樹叢並不茂密,稀稀疏疏的楊或椰,加上一些野桑或不知名的雜樹,一目瞭然,只有樹下的草叢可以隱伏。

  三個人分三方飛撲而去,三兩起落便已進入,按理必可立即發現人蹤,草中的人無所遁形。

  但深入三二十步,那有半個人影?

  三人搜遍左近,聚集在林緣商量。

  「怎麼可能蹤跡不見?」為首的中年人惑然說:「一定躲在附近的狐洞內;咱們留些神,再仔細搜一遍、我不信他會變成蛇鼠躲入洞穴裡。」

  視界可遠及兩里外,甚至可以看到江邊的蘆葦叢,人如果撤走,決難逃箭手們銳利的目光,更難逃過這些三山五嶽的精明蛇神牛鬼眼下。

  「多叫些人來,非搜他出來不可。」另一名中年人恨聲說:「這狗王八壞了咱們的大事,景老狗那些人躲回農舍,天一黑咱們就失去優勢了,可恨!」

  「天黑他們也走不了,哼!先別管那些俠義狗熊,搜出這個該死的賊王八……呃……」

  為首的中年人話末完,向前一栽,砰然仆倒,略一掙扎便寂然不動了。

  另兩個人相當機警,反應奇快地左右一分,火速轉身戒備,劍已在轉身時出鞘。

  一聲輕響,右面那人的右耳門,被一段半尺長寸組的樹枝擊中,橫擊的力道頗為沉重,被震得斜擲出丈外,立即失去知覺。

  「你罵誰是狗王八?」語音發自最後一名中年人身後,聲不大如在耳畔發聲。

  這位中年人正是提議多叫些人來搜索的人,駭然失驚之下,不假思索急速大旋身,劍出回風拂柳攻擊。

  這一招即使無法傷敵,最少也可以自保,必定可以有效地阻止身後的人近身。

  一劍落空,劍氣居然可及八尺外,身後鬼影俱無。

  還來不及收招,後頸突然被一隻大手扣住了,右肩一震,肩尖骨裂,右手一軟,劍失手墜地。

  「大聲叫救命,叫!」身後的人下令,扣頸的手鬆了些。

  「哎……哎喲……救……救命……」這位仁兄怎能不叫?

  當然希望同伴趕快前來救命,肩和頸痛得受不了,腰脊也挨了一記重擊,脊骨像要散裂啦!

  三四十步外隱伏在竹林下的四名箭手,終於看到這位仁兄身後的人了。

  是晁凌風,青衫與這些穿勁裝的人不同,一看便知敵我,雖則他貼在中年人身後不易看清。

  四箭手不敢放箭,怕傷了自己的人,但不敢不衝去救應,四張弓拉半滿,急步向前接近。

  其他埋伏在後面的箭手仍然隱伏,但有兩個灰衣中年人飛掠而來。

  「救……命啊……」被制的中年人,叫聲刺耳驚心。

  「不要放箭!」到得最快的三角眼中年人沉喝,隨即向前超越:「候命行事。」

  「哈哈!箭能射透人體,你們真該不顧一切發箭的。」晃凌風大笑著說。

  「咦!你是……」三角眼中年人吃了一驚,在兩丈外止步。

  「哈哈!不要說你不認識我晁凌風。」晁凌風大笑依舊毫無所懼:「你老兄身上,一定藏有見不得人的鬼面具,你們的底細,晁某已經調查得一清二楚了。」

  「你……」

  「你們是柏大空暗中佈置在武昌附近的神秘爪牙,你閣下的地位,比神針玉女冷香仙子高一級。上次在下落在你們手中,柏大空知道在下不是冷劍那些人的朋友,也不是天絕谷的人,所以要逼在下投效,這筆帳在下要和你們算一個清楚。」

  「在下不知道你在胡說些什麼。」三角眼中年人明顯地否認身份:「放了敝同伴,在下要秤秤你這小子的斤兩!你在鸚鵡洲出盡了風頭,名動江湖,不至於是挾敝同伴做人質,與在下逞口舌之能的人吧?」

  晁凌風瞥了左右的四名箭手一眼,四張弓已拉滿,四支箭隨時可能離弦,三丈距離速度決非肉眼所能看清閃避的,放了人質後果可怕。

  他推著人質向前邁步,虎目中神光乍現。

  「好,人給你。」他突然將人向另一名灰衣人推出,但見人影一晃,便已到了三角眼灰衣人的身後。

  「該死!」三角眼灰衣人扭身就是一掌拍出。

  徹骨奇寒且挾著腥風的掌勁,如怒濤般向他湧去,足以在丈外傷人,掌上的功力駭人聽聞。

  他雙掌推出,硬碰硬來一記推山填海。

  「腐骨誅心掌!你這狗東西才該死。」他的身形加速衝進。

  陰腥寒臭的無情掌勁回頭反奔,似乎勁道增加了三倍。

  雙方的內勁接觸所發出的怪異音爆聲,也提高了三倍,聲勢駭人聽聞。

  「呃……」三角眼中年人倒飛出兩丈外,摔倒時噴出一口鮮血,方砰然著地,右手軟綿綿像是骨碎了。

  同一瞬間,另一名灰衣人剛抱住撞來的人質。

  「放箭!」這位仁兄情急厲叫。

  不妙,晁凌風兩掌得手,正向這位仁兄衝來。一閃即至,近身。

  箭手的精神太過專注,聞聲發箭,反應出乎本能。

  事先箭本來就一直追隨著晁凌風移動,哪能分心留意其他的人?

  因此發箭離弦,自然而然是隨晁凌風移動的身影發射的,應聲而發有如電光流火。

  晁凌風的目的,就是吸引箭手的注意力追隨著他。

  一衝之下,人不進反向上升,飛騰而起!

  來一記快速美妙的後空翻,倒翻兩匝,四支箭間不容髮地從他的腳下交叉飛過,向抱著同伴的灰衣人集中。

  身形還在空中,已取出插在腰帶上的一把尺長樹枝,雙手一分,樹枝呼嘯著分向四名箭手破空飛射。

  晁凌風的身形這才翩然飄落。

  「王八……蛋……」抱著同伴的灰衣人狂叫,向箭手叫罵。

  四支箭有三支分別貫入兩人身上,兩人仍然抱持著摔倒在地上掙命。

  四箭手也狂叫著扔弓摔倒,樹枝貫入胸腹半尺以上,鐵打的人也受不了。

  晁凌風一腳踏住一名箭手的手肘,取下背著的一壺箭自己背上,拾起弓略一試力,仰天發出一陣震天狂笑。

  埋伏的人躲不住了,分水犀與其他四組共有十六名箭手,紛紛現身向這面慘叫連天的地方趕。

  狂笑聲也令這些箭手們心驚膽跳。

  小徑從屋左繞過,屋後是通往洲南的一帶住宅,也是前往府城的路徑。

  箭手們前後埋伏,希望冷劍那些人離開農舍之後加以射殺,不管是哪一面,都是死路一條。

  屋後埋伏的人,不知道屋前的情勢,反正聽到慘叫,以及渾雄的狂笑聲,知道已發生不可逆料的變故。

  埋伏襲擊的希望已經落空,由另三名灰衣中年人率領,急急向屋前起來。

  來得急切,忽略了躲在田埂內的景姑娘。

  屋前的情勢,已不可收拾。

  晁凌風的箭術,比箭手高明多多,隱身在樹後,迎著蜂擁而來的十餘名箭手,穩定地以連珠箭襲擊,箭到人倒。

  片刻間便射倒了三分之二,能衝近至三十步內用箭反擊的人,還不到兩成。

  終於有人看清了他的面貌,這才知道碰上了煞神。

  「那是晁凌風!」不遠處躲在一株柳樹下的分水犀驚怖地大叫,壓下了中箭受傷者的痛苦叫號聲。

  已經超越到屋前面的後一批策應的人,急如星火中聽清了分水犀的大嗓門,像是挨了一記霹靂,腳下一慢。

  後面來了死神,景姑娘悄然暴起。

  這位摒棄了俠義門人於弟道義的母大蟲,不再理會武林正大光明的傳統,毫不遲疑地從後面突襲,手下絕倩。

  她一衝之下,劍劈掌飛連斃了五名箭手,眨眼間就斃了三分之一,劍貫入第六名箭手的背心。

  箭手的瀕死慘嚎,方驚醒了前面的人。

  對付遠攻威力驚人的箭手,最可靠的辦法是貼身攻擊。

  景春鶯已經貫人人叢,身在絕地有敵無我,只許有一方活下去,活得下去的人就是勝利者。

  形如瘋狂的殺搏,一發不可遏止!

  箭手們前後受敵,死傷慘重,感到心膽俱寒。

  有兩個膽氣稍壯的人,各向景姑娘放了一箭,皆被景姑娘快速如電的閃避開了,不但勞而無功,反而誤傷了一個自己人。

  喪了膽的人不足以言戰,聰明人立即四散逃生。

  「丟弓者不死!」前面傳來晁凌風暴雷似的沉喝。

  「啊……」又死了一個。

  分水犀是個聰明人,相當負責地發出撤退的信號,這才向側方的竹叢一鑽,溜之大吉。

  八個人先後到達泊舟處,只剩下四張弓。

  「我的天:「分水犀仰天長號:「我……我的雷霆小組,反而被……被雷霆擊潰了,就……就剩下這……這幾個人了嗎

  「分舵主,恐怕就這幾個了,死掉了四分之三。」一名倒拖著弓的箭手沮喪地說:

  「驅使我們送命的八個傢伙,一個也沒有回來,一定凶多吉少。」

  「那個冷劍的女兒,真是可怕的惡魔,劍使刀招瘋狂快速砍劈,像是瘋了。」一個右膀仍在淌血的箭手聲調仍在顫抖:「她像在廚房砍瓜切萊,把殺人當成斬雞剁鴨。分舵主,如果不趕快離開,等那女魔趕到,咱們這幾個人休想活命。」

  「是的,不能再笨了。」分水犀下定決心:「那個神出鬼沒的晁凌風,我這一輩子都不希望再見到他的人影,這傢伙比瘟神更可怕百倍。開船!」

  ※        ※         ※

  「晁爺,我正在到處找你。」景春鶯臉上有飄忽的笑意:「我找過楊姐,好像她在故意現身等你。」

  「我知道。」晁凌風的神情平平淡淡:「她捉到不少對頭,。其中有飛天蜈蚣,東風西雨等等魔道風雲人物。她想將消息告訴我,其實我所知道的消息並不比她少,但我不想追究其它的枝節。你找我有事嗎?」

  「我希望能彌補家父對你的……」

  「呵呵!我根本不介意令尊對我的誤解,令尊只是不幸被人作弄與利用的受害者,柏大空已如願以償取代了令尊的武林地位。我也是專誠來找你們的。」

  「晁爺的事……」

  「你們與天絕谷的過節,到底有何打算?」

  「這得等天絕谷主決定,最近他應該派天絕使者與家父見面的。」

  「你們應該知道,天絕谷主正在等候你們互相殘殺,決不會輕易放棄大好的優勢,過早與你們了斷。」

  「晃爺的意思……」

  「再拖下去,你們真的會互相殘殺,鷸蚌相爭,漁人得利。我有點自私,我認為你們這樣打打殺殺拖下去,會妨礙我追查兇手的計劃。」

  「兇手是太極堂的人,青龍幫已經捉到了兇手,他們正在加緊迫搜主謀的少堂主冉世綸……」

  「在我親自訊問疑凶,獲得確證之前,我不會聽信任何人的一面之詞,認定某人為兇手或主謀,因為我對兇手稍有印象,要親自求證,而柏大空顯然不准我插手。」

  「那你的意思……」

  「令尊應該承認失敗,及時離開武昌的。你們一走,柏大空就可翻雲覆雨大玩陰謀,我就可以從中取利辦我的事。老實說,柏大空和平共存的招牌,就比你們響亮得多,你們留下,必定成為眾矢之的,何苦?」

  「晁爺,一旦他們雙方取得協議,下一步遭殃的人,必定是我荊門山莊了,家父能走嗎?」

  「可是……」

  「物極必反,景家不再介意聲譽名位,決定放棄自縛手腳的所謂俠義道英雄濫調,為生存而揮劍。」景春鶯的臉上,流露出仇恨,冷酷、極端自信的神情:「今後,除了晁爺你和楊姐之外,其他的人,我都會毫不遲疑地劍下絕倩。晁爺,我」「你怎麼啦?」

  「我希望能與你並肩闖蕩。」景姑娘的神情變了,紅雲上頰,眼神熱切:「我好羨慕楊姐的成就!我有信心在短期間可以與她並列江湖女傑之林。有你在,江湖上的魑魅魍魎何足道哉?」

  晁凌風感到在大太陽底下傳來一陣寒意,目不轉瞬地注視著眼前這位小女孩。

  上次在東湖茶店,他就曾經指責這小女孩妄用絕學傷人。

  這次,他又親眼看到這位小姑娘瘋狂地揮劍,劍劍致命。現在,又親耳聽到這種雄心萬丈的論調,難怪他感到寒意。

  他根本無意在江湖闖蕩,無意在江湖爭名逐利。

  似乎,他覺得這小女孩變成了嗜殺的怪物。

  他有點同情冷劍,半世辛勤所建立的聲譽名位,被柏大空毫不費勁地一筆勾銷了,這種可悲的結局值得同情。

  但物極必反,這個反字可不是好現象,將會反得天翻地覆,反得殺孽無邊。

  而且,這個小女孩曾經二而再死裡逃生,心中有強烈的仇恨烈火,反起來一定極為可伯。

  「看來,我是白來了。」他的語氣蕭索,丟掉在手中玩弄的弓淡談苦笑:「請轉告令尊,能走,還是走的好,兩面樹敵智者不為。告辭。」

  「晁爺,並肩闖道的事……」景春鶯急急地說。

  「我對浪費自己生命的事毫無興趣。」他匆匆說完,身形倏動,眨眼間便遠出百十步外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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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4 22:34:3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五章

  鯰魚套龍王公冶長虹的大宅院,目下成了招待特殊人物的招待所。

  由於情勢險惡,公冶長虹一家老小,已經遷至陳公套總舵,住宅由幾位心腹弟兄坐鎮,接待一些特殊貴賓。

  這些所謂特殊貴賓,都是柏大空派人帶來安頓的,因為陳公套總舵所安頓的天下高手名宿,身份形形色色,黑、白、邪、魔份子複雜。

  而這些特殊的貴賓身份特殊,不屑與陳公套那些人相處,所以被邀請來公冶幫主的大宅安頓。

  其實,公冶幫主已經大權旁落,全家遷至陳公套總舵,名義上是親自坐鎮,其實是已被柏大空手下的朋友們所控制,有如猛虎入柙,蛟龍失水。

  天剛黑,大宅堂開盛宴,六名貴賓已有了六七分酒意,神色冷漠地聽取傳旗使者一珠火星君張元以及荊州分舵主大爺五爪蛟陳昌,詳述武昌目下的情勢。

  一珠使者火星君與荊州分舵主大爺五爪蛟,都不是龍王幫主的心腹,而是幫中、擴張派中,野心最大的中心人物。

  他們是總舵主八極靈官的得力臂膀,也是力主與柏大空合作,吞併太極堂正式問鼎江湖第一大幫寶座的急先鋒。

  他們伴同貴賓前來安頓,向貴賓述說近來的倩勢變局。

  六位貴賓皆是年登花甲,相貌猙獰的高年男女,對局勢發展沒有多大興趣,人老成精,顯然已看出火星君的意圖。

  「張使者,你說這個姓晁的小輩是天絕谷的人,這就不對了。」上首那位灰須如戟的老人說:「如果他是,決不可能與冷劍的女兒聯手,大殺貴幫的雷霆小組人員。兩方死仇大敵如果真的聯手了,柏老弟那些人,還能不大張旗鼓,堂堂正正鳴鼓而攻?」

  「朱老前輩也許不知道,冷劍景青雲已公然宣稱退出俠義道,他的女兒甚至已自取綽號為魔鶯了。」火星君接著說:「既然認為已淪為魔道,與天絕谷聯手就不足為奇了。

  姓晁的小狗藝臻化境,此人不除,將是江湖一大禍害,天下間能制他的人就沒有幾個了。」

  「他不可能比天絕谷主更厲害,小小年紀不成氣候。」虯鬚老人不受激,冷冷一笑道:「咱們乾坤四靈與天地雙煞在兩年前,便已和柏老弟取得協議,由他策劃將冷劍和天絕谷主引出來。他要取代冷劍領袖群倫的地位,咱們不計名利,只負責除去他們報往昔受辱之仇,其他概不過問。呵呵!張使者言中之意,是希望咱們替貴幫除去姓晁的小輩,對不對?」

  「這……」

  「柏老弟肯嗎?」

  「柏大俠還沒有……」

  「還沒有授意,是不是?他應該知道,咱們乾坤四靈與天地雙煞一現身,冷劍與天絕谷主必定提高警覺,出其不意一舉突襲的大計落空,得不償失。」

  「咦!」下首那位全身黑衣裙的老婦,突然發出驚訝的叫聲。

  堂口,不知何時出現了景春鶯姑娘的身影,一身墨綠勁裝,把渾身玲瓏透凸的曲線襯得極為誇張,讓男人一看就血脈賁張,心動神搖。

  四名伺候貴賓的大漢,迅速地在堂下列陣戒備。

  「不會有出其不意突襲的事發生了。」景春鶯的語氣冷森自負:「傍晚時分,本姑娘就知道你們魔中之魔,乾坤四靈.與天地雙煞,鬼鬼祟祟地到達了。」

  「大膽!什麼人?」虯鬚老人憤怒地拍筷而起。

  「魔鶯景春鶯。」景姑娘傲然一笑,舉步入堂:「膽不大就不會來,來了就不在乎你們乾坤四靈天地雙煞。你這老鬼定然是夔龍朱乾了,一個快老掉牙的獨腳老殘廢,你神氣些什麼?」

  邪魔外道的名宿中,那些真正的可怕高手像是孤魂野鬼,很少計較浮名虛譽,大多數很少在外公然走動。

  因此,名頭反而沒有那些經常在江湖上出沒鬼混的二流高手響亮,像四大邪魔東風西雨北雷南雲,以及飛天蜈蚣七煞書生等等貨色,武功平常卻聲威懾人。

  像武功修為稍高一極的逍遙仙客——宇內三妖仙之一;毒郎君的師父香山毒叟童光;天絕谷主的好友鬼影山威;無雙秀士的師父奪魄天羅柯南;這些人都是真才實學超人一等的邪道名宿,名頭反而沒有四大邪魔響亮。

  以紫虛觀主(夜梟程景)的師父逍遙仙客來說,出身白蓮會,妖術通玄,連冷劍這位俠義道第一高手,也懷有強烈戒心。

  而飛天蜈蚣和西雨這兩個二流貨色,卻毫無忌憚地向冷劍的妻子女飛衛公然挑戰。

  菩薩好惹,小鬼難纏;江湖上那些半桶水貨色,聲威比那些絕頂高手更具威力。

  乾坤四靈,就是魔中的高手。

  夔龍朱乾、衝霄鳳陳六娘、玉夫子尤賢、威麟許坤;以及天煞呂彪、地煞施高,都是早年與天絕谷主、冷劍等人齊名的魔頭。

  這些老一輩的名宿高手,彼此之間多少有些仇怨過節,一旦有機會報復,自然而然地湊在一起候機結算,有心人再從中撮合,難怪會掀起狂風巨浪。

  「該死的!你竟然打上門來了。」天生龜背的玉夫子尤賢氣得跳起來:「就算你老爹在這裡,也不敢在此撤野,你……」

  「你這老烏龜還不配在家父面前誇口。」景姑娘已到了堂下,四名大漢驚恐地不斷後退不敢阻擋:「你下來,本姑娘打發你滾蛋。」

  四靈,指龍鳳龜麟。尤賢其形如龜,綽號當然不好稱龜,所以稱玉夫子,玉夫子是龜的文雅封號。

  景姑娘一個小晚輩,把老傢伙直接叫成老烏龜,簡直狂妄已極,可把玉夫子激怒得快要發瘋了。

  一聲怒嘯,玉夫子從座位上平空拔起。

  整個人縮成一團,像一枚巨彈,兇猛地向堂下兩丈左右的景姑娘迎頭砸落,力道極為猛烈沉重。

  龜甲功全身堅似硬甲,重重地砸落,真可以將人砸得骨碎肉裂,像是一塊巨石從高空砸落。

  聲勢十分驚人,速度太快,令人無法閃避。

  知己不知彼,玉夫子犯了嚴重的致命錯誤,認為冷劍以劍術名震天下,女兒的劍術即使青出於藍,但不可能以內功御劍,再神奧的劍術也毫無用處,擊中刀劍不入的高手百十劍也毫無作用。

  龜甲功不但刀槍不入,也禁得起千斤錘斧的砸劈,可說是混合金鐘罩與鐵菩薩兩種奇功,溶鑄而成的神奇學。

  除非對方的內功更為深厚,休想攻破這種渾如精鋼的龜甲功。

  只有一個人知道景姑娘身懷禪門絕學,具有歸州白衣庵三聖尼的蓋世禪功,那就是晁凌風。

  景姑娘的身形倏然而動,飛騰而起,劍已出鞘,從玉夫子猛砸而下的身軀旁相錯而過,快得幾乎令人肉眼難辨。

  相錯的剎那間,劍化電虹掃過玉夫子的左脅。

  燈火搖搖,景姑娘的身影似乎突然幻化出現在食案上空,劍氣進發,招發絕學雲龍三現。

  似乎劍幻變成三道天矯的匹練,狂野地各現三次,風雷乍起,食具如被狂風所刮,向八方激射。

  只有兩個人能及時從劍練下退出,是威麟與地煞,雙掌連續發出無情的劈空掌力,以進為退借反衝力挫身退走,掠下堂仍感到劍氣襲人。

  堂下,多了一個人:冷劍。

  一聲冷叱,冷劍毫不遲疑出劍攻擊,劍光流瀉見光而不見影。

  「呃……」

  毫無防備,仍然魂飛膽落的威麟和地煞,糊糊塗塗中劍倒地。

  墨綠色的淡淡身影倒飛而去,劍光一斂。

  冷劍瞥了四週一眼,大踏步轉身出堂。

  景姑娘收劍入鞘,冷然隨後走了。

  四大漢瑟縮在兩面的壁根下發抖,像是失了魂。

  血腥刺鼻,四靈雙煞聲息毫無。

  桌底下有兩個活人,抱著頭爬伏在桌底下戰抖。

  就是火星君和五爪蛟,這兩位仁兄在玉夫子暴怒地向堂下猛砸時,便知道大事不妙,早一剎那往桌底下一鑽。

  他倆趨吉避凶,不妨扮懦夫,鑽在桌底藏身。

  面對大名鼎鼎的乾坤四靈與天地雙煞,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膽敢單人獨劍侵入闖筵,如無驚世絕學,豈敢前來玩命?

  如不見機鑽入桌底自保,定是一等一的大笨蛋。見機的人有福了,果然剛伏下,景姑娘便登堂上桌。

  內堂有人聞警搶出,冷劍父女已經不見了。

  ※        ※         ※

  反擊極為猛烈,有如雷電交加風行草偃,十餘位高手中的高手分為四組,每組先後襲擊兩處地方。

  一夜之間,青龍幫城內城外八處秘舵,遭受到致命的打擊,報復之慘,轟動江湖,冷劍這群人的聲威重新抬頭。

  一連三夜,青龍幫除了陳公套總舵之外,其他各地的秘舵與江湖行業中樞,大半受到毀滅性的襲擊。

  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幫眾們人人自危。

  柏大空那群人曾經多次出動追搜,皆勞而無功,人多行動不便,人少又怕受到截擊,真感到束手無策。

  白天,眼線們大肆活躍,可是,查不出冷劍那些人藏匿的線索,像是平空消失得無影無蹤。

  陳公套是唯一沒受到襲擊的地方,一方面是人手眾多,另一方面是地勢佳易於防守,因此成為唯一的安全庇護所,青龍幫稍有地位的人,紛紛進入總舵避難。

  白天,是柏大空那些人的天下。

  晚上,是冷劍一群人的獵食場。

  白天的優勢僅限於城外,在城內誰也不敢公然打打殺殺,因此城內微風細雨,城外雷電交加暴雨如注。

  蓼洲湖旁的官橋村,是南行的一處歇腳站。

  官道東面有七八間店舖,販賣一些行旅必需用品,當然有供應茶水的小食店。

  由於距城只有十四五里,通常不會有旅客在這裡打尖或投宿,真要趕不上宿頭,村北的靈官廟可以借宿。

  只要奉上一些香火錢,在殿廊下放兩把稻草就可度一宿。

  巳牌初,晁凌風青衫飄飄,出現在一家小食店的店堂。

  官道上旅客絡繹於途,有車有轎,居然還有騎馬的旅客,顯得這座官橋村頗不寂寞。

  店堂卻是寂寞的,沒有食客光顧,不是午膳中伙時光,他是唯一的食客,但卻不是旅客。

  先要店伙沏了一壺好茶。大熱天喝熱茶,連店伙都感到詫異。

  茶送來了,店伙巴結地笑問:「客官從府城來,是不是來訪友?」

  他喝了一口熱茶,和氣地笑笑:「在下沒有朋友,也許有人來找我。」

  店伙一楞:「原來客官在等人。」

  他搖搖頭:「是人在等我。」

  店伙聽不懂這種難摸清邊際的話,笑笑走開了。

  喝了半壺茶,陸續有旅客光臨,先是四個腳夫打扮的人進入,喝了一碗冷茶便叫些酒菜。

  接著來了幾批食客,表示午膳時光快要到了。

  晁凌風沒留意其他不起眼的食客,反正十餘副座頭,有一半已經有人佔了,人不少,哪能留心每個食客是何來路?何況,晁凌風也不需要知道。

  四個先到的腳夫三高一矮,都是壯漢。

  矮的一個臉色蒼黃,坐在側首臉半向著他。

  假使他留心。一定可以發現矮腳夫那雙眼睛,所流露的光彩,與略帶病容佈滿風霜的臉孔不相襯配。

  一壺茶終於喝光,他招來店伙,給他來兩壺酒,四味下酒菜,獨自小斟慢酌地,自得其樂了。

  店伙頗感詫異,這位客官所等的人,或者是等他的人,怎麼還沒來?

  店門口,出現一位粗壯的莊稼漢,身後跟著一位明眸皓齒的小村姑。

  壯漢挾了一個長布卷,小村姑挽了一隻小竹籃,兩人駐步向店堂內張望,腳下有點遲疑,似乎在捉摸該不該進去。

  他們看到了晁凌風,看到晁凌風泰然自若小斟慢酌。

  最後小村姑一打眼色,毅然領先舉步入店。

  壯漢本來已舉步跟入,但警覺地向官道前後掃了一眼,眼中有警戒的神色。

  略一遲疑,隨即移至店門側方,目光不時從門內移至門外,並且很留意著店裡外的動靜。

  晁凌風盯著走近桌旁的小村姑,臉上有怪怪的笑意,是屬於貓兒盯著爪前小老鼠的笑臉2

  「你最好趕快走。」他說:「要不了多久,陳公套那些人就會趕來了。」

  「你……你約了他們?」小村姑似乎打了一冷戰:「你……你真的要……要和他們合……合作?」

  「正確的說,是我故意現身,引他們來找我的。」他拖出右首的凳子示意小村姑坐下:「我不會與任何人合作,我只管我自己的事。任何人的紛爭皆與我無關,那些都不關我的事。」

  「你相信家兄是沉船一案的主謀嗎?」

  「在我查出確證之前,我不信任何人空口白話的指證!冉姑娘,既然你來了,這樣很好!」

  「你是說……」

  「請轉告令尊令兄,當我需要他們出面作證時,希望他們能堂堂正正地與我打交道,不要玩弄任何花招。」

  「家父家兄絕對信任你的公正,因為你可以在任何時候打擊我們,但你沒有,一直不曾向我們興師問罪,可知你不是一個輕信謠言的人。」

  「謝謝你們的信任。」

  「晁爺,我請求你前往見見家父。」

  「時機末至,該去時,我會去的。」

  「我這次可是誠意的……」

  「呵呵!你每一次都是誠意的,只是這次不敢擺出強請的態度而已。冉姑娘,你是一個很可愛的姑娘。這次沒擺出霸王面孔,顯得更為可愛。」他半真半假風趣地說:

  「你知道嗎?女孩子凶霸霸地野心勃勃,畢竟不是什麼動人的事。男人們會敬鬼神而遠之的。好了,冉姑娘你可以走了,你的處境非常的危險,你知道是為什麼?」

  冉芳華姑娘臉上湧起一片婿紅,羞赧地白了他一眼,這才是少女們真正動情的羞喜神色。

  那位矮腳夫的明亮大眼中,湧起另一種光彩。

  「我等你來。」冉芳華的語音柔柔地,低下頭掩藏自己的羞窘神情:「我會完全信賴你、像是信賴我的爹娘,和我信賴的菩薩。」

  她轉身急步走了,似乎沒有勇氣面對她不敢見的債主。

  一個少女完全信賴一個年歲相若的年輕異性,弦外之音已表示了她的少女情懷。

  晁凌風楞了一剎那,搖搖頭重新為自己斟酒。

  這一陣子,他接觸過不少異性,似乎這些姑娘們都是才貌雙絕的嬌娃。

  可是,也似乎一個比一個驕橫,野心勃勃都想出人頭地,沒把男人看在眼下,甚至都想把他踩在腳底下任意擺佈。

  惟有在不正常的情況下,才表現出女性特有的風情,而那點風情也是難以令正常的男人接受的。

  「這年頭,咱們男人是愈來愈難混了,恐怕要不了多久,化雞司晨這一天就會到來。」

  他一面喝酒,一面搖頭晃腦大聲自語。

  喝到第三杯酒,前後左右四張食桌客滿,分別坐了一些相貌驚人稀奇古怪的男女,總數有二十出頭。

  最後,一個人到了他這一桌,拖出對面的長凳落坐,順手把竹杖倚在桌旁。

  「多來幾壺酒,添幾味菜。」不速之客笑吟吟地說:「我作東,咱們好好親近,呵呵!」

  「呵呵!少來這一套。」他也怪笑,斷然拒絕:「在我的家鄉,俗語吃人家的嘴軟。

  吃了人家的東西,就不能把人家當仇人,說人家的閒話飛短流長,這是道義。所以,柏大空,我不能吃你的東道。」』

  「唷!有這麼嚴重?」柏大空仍然笑容可掬:「真把我看成仇人?」

  「呵呵!比你所想像的更嚴重。」他的怪笑也依舊:「豈只是看成仇人?本來就是仇人!我晁凌風再三再四受到閣下謀殺、陷害、嫁禍、凌虐之後,難道放得下丟得開?

  我還沒有這麼好的修養,畢競我還年輕,難免憤恨難平,心有不甘。」

  「老弟,這總不能全怪我,你的表現,也的確像是天絕谷的人,對不對?」

  「一點也不對。柏大空,你是個前輩,是個梟雄,而我也相當成熟幹練,我不希望你用狐狸的態度和我打交道,更不希望你是個沒有擔當的膽小鬼懦夫!你所做的事,你的本來面目,幾乎武昌府所有的人都是一清二楚,而你居然還厚著臉皮說這種話,你不覺得羞恥和怯懦嗎?有什麼話,你就直截了當說吧!你帶了這麼多人來。總不會希望我毫不留情的侮辱你吧?」

  「唔!似乎休有什麼話要說。」柏大空笑不出來了,晁凌風這番話鋒利得令人受不了。

  「不錯。」晁凌風自顧自斟酒。

  「你先說說看。」

  「我要黑煞星金坤。其他仇恨,一筆勾銷。」

  「他已經招了供……」

  「我要親自問口供,這是我的事。」

  「你要知道,青龍幫是受害人,損失了幾千兩銀子,青龍幫有權了斷,已經不關你的事了,除非你是青龍幫的人。」柏大空那種邪笑又出現了。

  「什麼?」晁凌風顯然不明白話中的含義。

  「青龍幫已經開了幾次法堂.仍在繼續搜捕主凶。開法堂,外人是不許參與的,只有一個辦法才能讓你插手,那就是成為他們的自己人。」

  「好妙的主意。」晁凌風冷笑。

  「公冶幫主有一個好女兒,公冶纖纖。這丫頭很喜歡你,公冶幫主對你更是十分滿意。假使你做了他的女婿,豈不成了自己的人了?」

  「這是哪個王八蛋的混帳主意?」晁凌風將酒杯摔在地上打得粉碎:「我寧可去做無常鬼的女婿,去討一個母夜叉做老婆,也不要娶公冶纖纖那種橫行霸道的女人。」

  「哼!你罵人罵得很絕很毒。」柏大空冒火了。

  「哼!更毒更絕的話我還沒有出口呢!沉船案我是受害人,我有權查個水落石出,我只要黑煞星金坤,其它免談,你有什麼話要說嗎?」

  「也許,另有解決之道。」柏大空又換上笑面孔。

  「我在聽。」

  「幫我對付天絕谷主,為江湖人士主持正義,我負責向公冶幫主討黑煞星金坤交給你。」

  「又是混帳主意。」晁凌風這次揮灑壺了,修養真差勁;「我不是江湖人,我不懂你口中的所謂正義是什麼狗屁!我與天絕谷主無仇無怨,我也不認識他是老幾,你們二十年前的是非與我屁相干,而你近來的手段簡直卑鄙無恥得不像個人樣,你居然……」

  鄰座傳來』一聲陰厲無比的冷哼,站起一個身材修長,白髮如銀臉色泛青的佩劍老人,身形一晃便到了桌旁。

  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陰風隨之而至!

  「小輩,你在一位老前輩面前,無禮猖狂得離了譜,嘲駕挖苦刻毒到家。」白髮老人語音冷厲無比:「到底是哪一個不知死活的高人,調教出你這種沒教養的狂妄弟子,老夫……」

  「你又怎麼啦?你又是那一個不知死活的高人?」晁凌風毫不留情地反問。

  「他是威鎮大河兩岸,名動天下的一代霸主。」柏大空在旁接口:「九陰神荼申公化,王屋山白楊堡的申公堡主,北地群豪的司令人。」

  「哼!我不認識你是老幾。」晁凌風冷冷地說:「我晁凌風也不是小鬼,不怕你這神荼唬我、」

  九陰神茶修養更差,激怒得火冒三千丈,青灰色的怪手一伸。扣住桌子猛地一掀.要將食桌掀飛出店外。

  晁凌風的左手,及時按住了桌面,長身而起。

  沉重的厚木八仙桌僅跳動了一下,杯盤格格震動,桌子本身也發出了怪異的響聲、陰氣流動,勁氣襲人。

  「你玩這種遊戲未免太老了。」晁凌風陰森森地說:「九陰真氣還算不了武林絕學。

  你這八成火候距陰極陽生境界,還差一大段距離,你這輩子不可能有任何進境了。閣下,咱們到店外好好親近,不要在這裡拆人家的店。」

  他猛地身形微挫,虎目中冷電四射。

  九陰神荼手一鬆,踉蹌退了兩步。

  對面坐著的柏大空臉色一變,連人帶凳滑退了三尺,似乎桌上傳出無可抗拒的潛勁,把人硬震而出駭人聽聞。

  全店的食客,驚噫而起。

  前後左右四張桌。各站起一個人,一僧、一道、一儒生、一女人,年紀皆在花甲左右的人。

  四個人幾乎在同一瞬間面對著晁凌風,八支手有四種形式攻出:拳、掌、指、爪,遙向中間聚力一擊。

  對面的指距離最遠,比晁凌風後面用爪進攻的老女人遠了一倍,令人難以置信的可怕指勁,從退後的柏大空右肩上方呼嘯著越過。

  幾乎誤傷了柏大空,因為柏大空右肩的衣衫突然出現一條寸寬的大縫,布帛變成了粉末。

  而晁凌風身後鄰桌那位老女人的手爪,距背心不足三尺.但無形的勁道也是同時到達。

  可知老女人的爪勁速度,比從前面發指的老儒生慢了一倍以上,而配合得恰到好處,四方襲擊的勁道幾乎同時到達及體。

  這是入店之前,便已協同妥當的佈局,談判破裂,四方立即出手合擊。

  這瞬間,晁凌風身形突然鬼魅似的向下萎縮,像是突然隱沒入地一般,而食桌卻同時上升,側翻。

  四股無儔的勁道,兇猛地彙集。

  驀地罡風呼嘯,勁氣進爆如殷雷乍震!

  乒乒乓乓……碗碟炸裂,菜汁四濺!

  「砰卡啦……」食桌分崩離析。

  淡淡的流光貼地逸走,在各種器物爆裂四散聲中,流瀉出店門外。

  隨椅被震退的柏大空,被暴震勁道所震倒,向後跌翻在地狼狽已極!

  九陰神茶也驟不及防,再暴退兩步,仰跌在鄰桌的同伴身上,灰頭灰臉。

  自晁凌風按桌用神功震退九陰神荼與柏大空,至四人合擊器物爆裂,只是剎那間所發生的事,發生得快結束也抉。

  可是,晁凌風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店門口,本來有兩個年約半百的高大佩刀人,手叉著腰迎門堵住,像兩尊門神,任何人也休想通過。

  「咦!人呢?」有人驚叫。

  四人聚力一擊,晁凌風勢必在四種可怕的奇功重擊下崩散,即使不被對方分屍,也將成為骨碎肉爛的一具爛屍,決無生理。

  驚噫聲再起,所有的人皆感到不可思議,甚至懷疑見了鬼,剛才憤怒折辱柏大空的晁凌風根本不是人。

  所有的目光皆集中在碎桌破碗堆搜視,的確沒晁凌風的身影,也沒有血跡爛肉,人不可能被打成爛泥。

  「砰噗」兩聲怪響,立即吸引了眾人的注意。

  是把門的兩位仁兄,直挺挺地栽倒在店門口,口吐白沫,瞪眼張嘴像兩具已僵了的死屍。

  「他走了……」用拳攻的僧人急叫,向門外急搶。

  人向店外急湧,後面跟出一群看熱鬧的食客。

  四位腳夫走在最後,臉色不正常。

  「這些陰險的混蛋,把老本全掏出來了。」為首的腳夫向同伴低聲說:「想不到他竟然請得動這許多凶煞,他真有埋葬咱們的萬全準備呢:「「他掏出太早了,天助我們。」另一個說。

  「不是天助我們,是晁凌風助我們。」第三個說:「如果柏大空不情急,這些人將是咱們最嚴重的威脅。」

  沒有人留意他們的談話,人都湧出店外去了。

  店外有停車駐轎的廣場,外側便是旅客往來的官道。

  太陽下,官道上站著青衫成了破衫的晁凌風。顯得相當狼狽,但他臉色依然紅潤健康的!

  所立處離店門,已在三十步外。

  「柏大空,你這卑鄙無恥的老狗。」他向眾人大聲叫罵,拾起一支破裂成一條條布帛的大袖抖動:「我給你記下了!今天你人多勢眾,讓你神氣一段時日!你們這群狗王八給我小心了,今後最好永遠走在一起,連睡覺也不要落單,所有的狗男女都擠在一起混帳,我會一個個送你們去見閻王,不死不散。」

  二十餘名高手名宿,烏鴉似的向官道飛。

  「咱們回頭見。」晁凌風大聲叫,但見破青衫飄飄,向府城方向冉冉而去。

  一陣狂追,追出兩里外,前面除了一些來往的旅客之外,官道上已經失去晁凌風的形影。

  ※        ※         ※

  四個挑夫走的是相反方向,往南信步而行。

  「這小傢伙到底是怎麼走的?」一個挑夫像是自言自語,也像是向同伴詢問:「天下間,哪有突然消失的無影遁形術?可能嗎?青天白日眾目睽睽,他硬是一眨眼就消失了,難道真是妖怪鬼魅?」

  「五行遁術,土遁,沒錯。」為首的挑夫苦笑:「那天晚上。但,但加那些士子們身形一現.他就一晃不見了,我就懷疑他具有這種邪門絕技。」

  「柏大空那些人追他……」

  「鸚鵡洲大會那麼多人,也攔他不住,目下天地遼闊,誰能追得上他?那些人枉費心機了!呵呵!今後,柏大空那群混蛋,日子可就難過了。」為首的挑夫欣然說,扭頭向跟在後面,顯得心事重重的小挑夫揚揚手:「你聽清他的話了?」

  「是的。」小挑夫愁眉不展點點頭。

  「好像所有的有閨女待嫁的人物,都想招他做女婿。」

  「是的。」小挑夫默默地點頭。

  「他不要凶霸霸野心勃勃的姑娘。」

  「是的。」小挑夫歎了一口長氣。

  「你有何打算?」

  「以後再說。」

  「你最好早些打定主意,能有沒有以後,誰也不敢逆料,當然我會留意找機會。走吧!不要無精打采像在走霉運,提起精神來。」

  ※        ※         ※

  陳公套成了避難所;成了風雨中的避風港;成了只能憑險死守的孤城。

  當然還不至於成為等死的墳場,青龍幫一些流氓痞棍不入流的小幫眾,仍然散佈在城內城外活動。

  這些人都是地方上偷雞摸狗的貨色,打扮完全與平民百姓無異,誰會知道他們是青龍幫的人?

  所以毫不引人注意,安全得很,傳訊的方法也極端秘密牢靠,信息可以毫無困難地傳入陳公套總舵,隨時皆可以稟報正確的信息。

  這才是秘密幫會的真正實力表徵,有廣大幫眾散佈在廣大的區域內活動。

  雖則這些人派不上大用場,但無處不在,無孔不入.比那些所謂名人高於可就管用得多了。

  這就是柏大空爭取青龍幫的目的之一,他達到目的了,利用青龍幫的廣大群眾,有效地偵查出仇敵的一切行動,然後以高手名宿所組成的打擊群,正確迅速地進行致命的打擊。

  可惜他估錯了冷劍這位方方正正的俠義道領袖,沒料到冷劍競然性情大變,不再以堂堂正正面目出現。

  冷劍一群人躲起來了,以更快速的行動打擊青龍幫的重要秘舵,打了就迅速脫離,想追談何容易?

  因此,白天是柏大空這群人耀武揚威的天下,天一黑,就只好撤回陳公套,把天下讓給冷劍這群人活動。

  這種詭奇現象保持了一段時日的平衡局面,然後均勢逐漸打破,青龍幫的重要人物日漸龜縮,眼線的指揮沒有往昔靈活,因此白天的活動也日漸減弱,逐漸青龍幫消失了這種優勢。

  那些曾經露過臉的高手名宿不能再派出去活動,不得不寄望那些仍在暗處隱身的人。

  局面漸變,白天的活動急劇減少,不再泥人出來做無望的追逐,所以陳公套像是成了孤城。

  尤其是官橋村打擊晁凌風的詭計失敗後,陳公套就不再派出打擊群,以免受到慘重的損失。

  局面是表面微風細雨,暗中醞釀狂風暴雨。

  這天已是末牌初正之交.天氣炎熱,東湖東端的湖岸柳林中小茶亭,喝茶乘涼的人不多,因為遊湖的人少得可憐。

  似乎府城的人都知道,東湖天天都有人打打殺殺,相戒遠避大吉大利,以免枉送了自己性命。

  唯一的茶客是晁凌風,他仍是一襲青衫,衣抉掖在腰帶上,這就不像個讀書人了,顯得流里流氣,而且透著三五分粗野。

  逍遙仙客突然出現在棚口,青道袍加了腰帶,繫了乾坤袋,佩劍,手握佛塵,一看便知是有備而來,攜有各種法寶行當,隨時準備應付挑釁。

  可是,這位號稱妖仙的老道,神色並不怎麼健康。

  似乎曾經與某一個駭人的魔鬼鬥法失敗,或者被某個神靈所懲罰而致走投無路,一臉晦氣眼中無神,好像即將屍解那副德性。

  「老天爺!」晁凌風吃驚地說:「你需要的不是茶,而是一烈酒。快采坐,你怎麼啦?好像出了什麼禍事了,你的氣色壞透啦!」

  「你說對了,禍事!」逍遙仙客入棚,在旁坐下接過晁凌風的茶一口喝乾:「幸好以貧道的道行,還可以勉強應付得了。」

  「那是一定的,不然你不會在這裡了,應付不了必定死路一條。」晁凌風解嘲地說:

  「以我來說,差一點點就應付不了這次劫數,幾乎被幾個狗娘養的出其不意打成肉泥,現在想起來仍然心驚膽跳。」

  「你也遭了劫難?」

  「一點也不錯,比你們的所謂雷火之劫還要嚴重得多,幸好跑得快,相當幸運。你像是受了傷。」

  「一點也不錯。」

  「五臟離位?」

  「你是個行家。」

  「拳功?掌功?」

  「離魂一氣掌,差一點點就拍實了。」追遙仙客用手拍拍右肋:「忍痛用神行術一夜趕三四百里,你看,所以才變成快升天的鬼樣子。」

  「喝!真了不起,挨了一下離魂一氣掌,仍能拼老命用神行術趕路,難怪你號稱妖仙。要是我,不死翹翹才怪。」

  「不要冷嘲熱諷了,我來找你幫忙的。」

  「說說看。」

  「我那不成材的門人道宏,的確不怎麼安份。」

  「對!他以前的綽號也惡劣得很,夜梟程景人見人厭,你自己也上樑不正。」

  「憑良心說,他跟隨貧道之後,總算不曾做下傷天害理的惡行。這次他收買商柏年是被迫的,事先的確不知道會出人命。」

  「所以我放過了他。」

  「現在他落在仇家手中了,貧道希望施主……」

  「且慢。」晁凌風正色說。

  「施主……」

  「我得先弄清楚。」晁凌風鄭重地說:「以令徒的為人來說,你也知道令徒不怎麼安份!假使是私人恩怨,他落在仇家手中,而理在他的一方,我會毫不遲疑地幫助你。

  但假使他陷身法網,或者理不直氣不壯落在被他曾經陷害過的人手中,道長、不要找我。」

  「貧道可以保證的是,他落在朋友的手中,既非因私人恩怨,更非身陷法網,完全是被朋友所出賣,要將他交給更惡毒的一群人手中。」

  「好,我信任你。」晁凌風慨然說:「現在,把情況告訴我。」

  「你這人很難得,我算是服了你。」逍遙仙客苦笑:「我栽在你手中,栽得一點也不冤……」

  「你還有多少廢話好說呀?」

  「好,不說廢話。」逍遙仙客喝了一口茶:「我派他趕往荊州、替你查重要線索,以便洗脫他的嫌疑。臨走時,我好像聽他提過;他也許去找洞庭一鶴譚堅打聽一些風聲,當時我並沒有在意。早些天,就在冷劍偕同紫霄散仙去找我之後,我也外出暗中打聽消息。發現兩個頗有名氣的人,談及這裡有人派人前往岳州,攜重金前往君山敦請洞庭一鶴前來助拳。」

  「不錯,原來預定收服或收買北雷之後,由北雷前往君山敦請洞庭一鶴前來入伙的。

  洞庭一鶴與北雷有過命的交情。」晁凌風恍然:「那次他們誘擒飛燕楊姑娘,目的是用楊姑娘作為收買北雷的禮物,交換條件是要北雷促請洞庭一鶴前來入伙,這件事卻已經被我將它搗散了。」

  「我心裡一急,就立即動身西上,在岳州打聽出小徒並沒停留,便急急忙忙往上趕,沒想到中途雙方錯過了,真是合該有事。」逍遙仙客忍不住歎氣:「等我發覺情況不太對,折回頭重返岳州,一頭鑽進死亡之網裡,幾乎送掉了老命。」

  「碰上洞庭一鶴了?」

  「是呀,所以……」

  「哈哈哈……」晁凌風大笑。

  「你笑什麼?」

  「你出身白蓮會,洞庭一鶴是陰陽巫道。平時你卑視巫道中人,這次卻栽在洞庭一鶴手中,豈不好笑?」

  「憑他?哼!他那兩下子巫術,還不在貧道眼下。哼!那該死的雜種,暗中安排了幾個武功超絕的朋友做保鏢。就在雙方鬥法的緊要關頭,突然先用暗器猝然襲擊,再一哄而上打群架!忙亂中有人用可怕的離魂一氣掌偷襲,貧道來不及躲閃挨了一下,還要不了我的性命!」

  「你是說,令徒被他們……」

  「好朋友要計算你,是很容易的。」

  「好,我陪你跑一趟岳州君山。」晁凌風推凳而起:「洞庭一鶴那幾手鬼畫符下乘得很,離魂一氣拿大概我還可以應付得了。」

  「他們乘船來了,我連夜走陸路趕來找你的。若按照行程,明天下午才能到達陳公套。」

  「現在走吧!咱們去弄一隻船,在水上等他們。喂!老道,你的水性怎麼?」

  「過得去。」

  「好哇!咱們在水上鬥他們一鬥。」

  「貧道感謝不盡。」

  「呵呵!等救到人再謝尚未為晚。你認得他們所乘的船嗎?」

  「當然認得,那是青龍幫岳州分舵的傳訊快船,並且在船首有旗幟信號,這很容易辨認!」

  「咱們為何不找一隻輕舟,半途迎上?」

  「貧道正有此打算。」

  「你是地頭蛇,找船不會有困難吧?」

  「貧道可以找得到最快的船,上航的速度相當驚人的,逆水上航,一個時辰也可以駛三十里。」

  「哈哈!那還等什麼?」

  兩人立即動身,匆匆離開東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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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4 22:35:1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六章

  魔鶯景春鶯帶了兩名侍女,匆匆趕向東湖,一出城就快步急走。

  三個美麗的小姑娘,都穿了裙,趕起路來其實不能太快,快了則羅裙飄起來,還像話嗎?

  而地鼠們的消息傳遞,卻速度更驚人!

  她們一現身,消息便已傳出,人還沒到達城門口,得訊趕來追逐的人,已經在途中飛趕了。

  她們是得到朋友傳來的消息,說晁凌風曾經在東湖出現,因此眼巴巴地冒險趕來東湖,希望與晁凌風見面。

  可是。一出城,後續的消息傳到:晁凌風已經隨一位老道走了。

  小姑娘停下來,作了一些必要的準備,然後泰然自若重行動身前往東湖,似乎她並不知道晁凌風已經走了。

  不久使出現在晁凌風出現的荼棚,煞有介事地向夥計查問晁凌風在此地出現的經過。

  店伙是聰明人,替晁凌風沏了茶便躲得遠遠地,因此除了曾經看到一個老道出現之外。可說毫無所知。

  有些人就因為聽到了不該聽的話,看到了不該看的事,才落得丟掉老命的;這位店伙聰明得很明哲保身,什麼話都沒聽到,一問三不知。

  錯過了的事,她不得不放棄,因此她並沒繼續追尋晁凌風的去向,反而向湖東的荒野走去。

  她像是遊山玩水的探幽客,沿小徑信步前行。

  遠出三五里,一位侍女失了蹤。

  再走了三四里,最後一位侍女也不見了。

  沿途全是荒僻的鄉野,池塘河溝縱橫,野林處處,不時可以看到有十餘戶人家的小村落。

  這種僻鄉間的小徑,左盤右折少見有人走動,不知到底通向何處,似乎愈走愈荒僻,前不見村後不沾店,不知身在何處了。

  已經遠出十里外,她突然在一座樹林前止步。

  視界僅可及裡內,前面的路徑皆被茂林修竹擋住了。

  她在一株倒木上坐下,細心地拔劍出鞘,用鞘上所附的小革囊中的油布,輕輕地拂拭劍上的輕塵。

  其實,劍亮晶晶如一泓秋水,光可鑒人,不可能沾有塵埃。

  開了鋒的劍,通常每天都得擦拭,表面留有一層油,以免生銹,有時甚至需要打磨,所以擦拭刀劍,是武林朋友經常的工作。

  說她在把玩劍,似乎來得恰當些。

  她是那麼細心,那麼悠閒,纖纖五指不時輕彈劍身,舉至耳畔傾聽劍上傳出的隱隱虎嘯龍吟。

  她清麗的瓜子臉龐,湧現恬然自得的快樂神情,微笑極為動人。

  終於,來路上出現十餘名快速奔馳的人影。

  她似乎不曾留意這些人的動向,即使看到了,也毫無戒心。

  終於,她陷入重圍。

  十三個人,迅速地兩面一抄,圍住了她。

  氣氛一緊,炎陽下,四周卻寒流蕩漾,炎陽似已失去了熱力。

  她似乎不知道四周有人,微笑著看了亮晶晶的劍身一眼,泰然自若收劍入鞘,這才緩緩挺身站起來。

  她臉上的笑容,也在站起的瞬間消失無蹤無影,代之而起的,是鳳目帶煞,臉上有一層濃濃的霜。

  冷然徐徐轉目,瞥了四周的人一眼,目光最後重新回到站在她面前三丈左右的人身上了。

  那是她老爹的好友,潛山萬松谷萬松堡堡主、天地一筆馮略,武林十大高手之中,排名第六的宇內高手名宿,過去曾經稱她為侄女的長輩,也是她劍下的敗將。

  左面是馮堡主的兒子馮翔。

  右面,是青龍幫二珠傳旗使者,生死判駱一中,也是使用判官筆的高手。

  這位仁兄土次奉命至紫虛觀東北里餘的小雅居,與太極堂的人打交道,沒料到太極堂的人已先一步被人殺光。

  他所帶去的八名同伴也無一倖免,他機警聰明,摔落時裝死逃得性命,至今還沒弄清,那晚發出鬼嘯聲,屠殺雙方人士的黑影,到底是什麼人?

  反正一幫一堂正式火拚,起因確是始於小雅居大屠殺事件!

  雙方皆將責任推給了對方,也都認為對方失去理性下毒手在先,都認為自已有權起而報復。

  顯然,青龍幫的消息傳遞十分準確迅速;果然有人趕來對付她了。

  四周的其他九個人,有一半曾經是俠義道的名人,與景春鶯的老爹冷劍是多少有些交情的。

  另一半人她不認識,其實那些俠義道名人她也感到陌生。

  現在,她認為最好不認識這些人。

  就算認識,她也不在乎了。

  「柏老哥要見你。」天地一筆終於發話了,語氣奇冷;「請你跑一趟陳公套。」

  「你是跑腿的?」她冷冷地問。

  「你……」

  「你是什麼東西?走狗一個。」她語利如刀,毫不客氣,任何人都受不了。

  馮翔第一個受不了,做兒子的,哪能讓一個晚輩小姑娘.罵他的老爹是走狗?當然受不了就衝近丈餘,忘了他老爹上次幾乎送命的事。

  「小賤人,你簡直目無尊長。」馮翔火暴地大駕:「死到臨頭,仍然敢出言無狀……」

  「你這小子在吠些什麼呀?」她臉上的濃霜消失了,換上了明媚的笑容:「叫吠聲特大的狗,據說是不會咬人的.你的吠聲的確特大了些。」

  「你……」

  「兒子,不要衝動。」天地一筆及時喝阻馮翔衝進:「勝利永遠屬於沉著穩定的人;她在激怒你,你千萬不要上當。」

  「唷!你能沉著穩定嗎?」她嘲弄地說:「那你一定有烏龜的肚量,不是人,你之能名列武林十大高手中的第六名,一定是憑烏龜肚量而賺來的,是不是?」

  「景姑娘,你激不了我的。」天地一筆陰笑:「這幾天,你們把青龍幫的人殺得七零八落,你老爹丟棄聲望、地位、人格,像……」

  「像魔道人物。見仇便殺,決不留情,不再坐等你們派人來殺、所以才能活到現在。」

  她嬌笑著接口:「我魔鶯的劍,磨得比任何時候更鋒利,用來砍瓜切萊,妙用無窮!這幾天濺血在本姑娘劍下的冤魂很多,可惜一直沒碰上貴方主要的人物。很好,很好。」

  「什麼很好?」

  「因為今天總算碰上了一些重要的人物了。」

  「老夫也是第一次掌握了你們的正確行蹤。」天地一筆仍在陰笑:「令尊幾個人。行蹤飄忽一時三變,跑得比任何人都快,委實令人佩服。哦!你那兩位侍女呢?」

  「她們到附近村落找食物去了。」

  「你只有一個人了?」

  「是呀:你們有十二個人,機會來了是不是?」

  「就算是吧:老夫奉柏老哥的指示,務必將你請到陳公套談談,相信令尊得到消息之後,也會趕去和柏老哥坦誠把盞言歡的。」

  「你真像柏大空的忠實走狗。我實在不明白,武林十大高手中,你已名列第六,而柏大空連排名都排不上,你為何甘心做他的走狗?就算你今後能擠上第一名位,仍然是柏大空的走狗,好可憐!你到底想要什麼?要做武林霸主嗎?你配?你只配在柏大空面前,搖著尾巴聽他吩咐:去把魔一捉來!上次你捉不列我,這次帶更多的人來。」

  天地一筆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就這樣,你挾著尾巴帶了你的兒子,還有這群比走狗更卑賤一等的人,發瘋似的趕來了,趕來送死!」她愈說愈刻毒:「我這附近埋伏有屠狗的人,就等你們這群狗東西追來送死。你好可憐!居然連這點見識都沒有,我一個人慢吞吞往這條偏僻的路上走,你居然認為是理所當然的事。憑這點,你就不配做武林霸主,只配在柏大空腳前搖尾乞憐,因為你本來就是一頭卑賤的老狗。」

  天地一筆快到達爆炸邊緣,快要瘋了!

  他忘了自己阻止兒子激動的警告,忘了自己所說勝利永遠屬於沉著穩定的人的話,忘了自己上次怕死逃走的事。

  「你將永遠後悔你說了這些混帳的話。」天地一筆怒極叫吼。

  他衝上一聲怪叫,一記雲龍現爪劈面向她的臉部抓出,向下搭必定抓落景春鶯的隆起酥胸。

  她向下伏挫,雙腳閃電似的掃出。

  太快了,天地一筆怎麼也沒料到她伏下用腳反擊。

  「噗!」

  天地一筆的右脛被掃中,幾乎被掃倒,提起腿單足後跳,要拉開距離。服骨幸好有皮製的護脛裹住,不至於受傷斷脛。

  身形未定,判官筆出鞘。

  可是,景姑娘已如影附形追躡而至!

  劍光已先一剎那出鞘、攻出,電虹排空射到!

  「錚!」

  筆封住了第一劍,火星直冒。

  劍虹一歪、一旋、一閃。

  筆網怒張,形成水潑不入的鋼網。

  可是,劍光流轉,長驅直入,擊破護體內功的厲嘯聲驚心動魄。

  一旁的馮翔看出危機,知道乃父要糟,不假思索地一聲沉叱,揮筆猛攻景姑娘的左肋,圍魏救趙,替乃父解危,已來不及正面搶救了。

  劍光疾沉、折向、反旋,像逸電,如流光,反而向馮翔的左脅進射而入,隨即電射而退。

  任何人也無法搶救,太快了,一接觸生死立判,全將致命的狠著用上了。

  「呃……」天地一筆悶聲叫,跟艙止步。

  「哎……」馮翔接著叫,上體前屈。

  景姑娘遠在兩丈外,劍上血跡斑斑。

  「我要在這裡埋葬你們。」她向震驚失措的十個人凶狠地說:「你們在一起上吧!只留一個活口回去傳信,看誰是幸運的活口。」

  「替我裹……裹傷……」天地一筆狂叫,判官筆失手墜地,身形一晃,向前一裁。

  右肋下,鮮血的漬痕正迅速地擴張,蜷伏在地上掙命。

  馮翔是左肋中劍,似乎傷勢略輕些,握筆的手無力地下垂,左手掩住左肋的創口,吃力地,痛苦地舉步退走,痛得臉上變了形。

  景姑娘一閃即至,攔住去路,劍尖升起了。

  「不要殺他!」彈丈外的一株大樹後.傳來了飛燕楊娟的叫聲,但看不見人:「他是那個化名為馬斌的神秘人物!他專門引誘一些糊塗蟲,間接替他們賣命的混帳東西,若是殺了他未免太便宜他了吧!」

  叫聲驚醒了失措的十個人.果然附近布有屠狗的人呢!為首的天地一筆已經完蛋了,再不逃豈不是天下間最愚笨的傻瓜?

  生死判第一個飛旋而走,亡命飛逃。

  其他九個人也不笨,一哄而散。

  「啊……」

  遠出二十步外的生死判,被突然出現在身後的侍女春蘭,一劍砍掉了右臂,他狂叫著摔倒了。

  春蘭踏前兩步,毫無憐憫地補上一劍,劍貫入生死判的脊心偏左處,鋒尖貫透了他的心房。

  小小的絕魂銀梭,從樹後草叢中射出。

  看不到人影,梭到人倒,四面八方逃命的人,連閃避的機會都沒有,更不用說是反擊了。

  沒有一個活的,好慘!

  馮翔站住了,搖搖欲倒。

  他不能走,飛燕楊娟出現在他面前不足一丈擋在前面。

  「你……你們要……要趕盡殺……殺絕嗎?」他艱難地轉過身來,向景姑娘嘎聲問。

  「大概要的。」景姑娘冷冷地說。

  「你……」

  「我,魔鶯,魔中之魔。」

  「你……你不能……」

  「我能,我有一千個理由能。」

  「我……求你……」

  「哼!你好不要臉。」

  「景姑……娘,念……念在……」

  景姑娘不屑地到了天地一筆身旁,天地一筆正吃力地屈膝要爬起。

  「活口不是你。」景姑娘冷酷地說。

  「你……」天地一筆語不成聲:「我和令……令尊也……也曾稱……稱兄道……弟……」

  「所以你要和柏大空同謀,要殺絕我景家的人才甘心,要……」

  「不……不能怪……怪我,令……令尊太……太不識時務……」

  「你死吧!」

  「你……呃……」

  劍無情地貫入他的胸口,他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謀……殺……」馮翔瘋狂地大叫,向景姑娘踉蹌衝來,目擊景姑娘毫無感情地出劍宰他的老爹,他快要瘋了。

  「你父子在柏大空的指示下,不斷地謀殺一些好朋友,策劃挑唆高手名宿們自相殘殺!你更卑鄙地化裝易容改名變姓名為馬斌,一手策定咸寧道謀殺我母親的毒計,你居然膽敢指責我謀殺!這世間好像除了你父子之外,別人都不用活了,你真該死一萬次。」

  景姑娘一面罵,一面向前逼近,劍尖徐徐上升。

  「你……」馮翔的勇氣突然消失了,舉筆的手抖得可怕,按住創口的左手也顯得無力了。

  景姑娘的兩個侍女,各拖了一具屍體走近。

  飛燕楊娟也帶了四位侍女,出現在一旁,看了景春鶯冷酷無情的殺戮,只感到心生寒意。

  「錚!」景姑娘一劍拍落了馮翔的判官筆。

  「我不殺你,我要你傳口信給柏大空。」景春鶯收劍逼近,語氣充滿了凶兆:「告訴他,我魔鶯在天底下人世間等他!叫他不要躲在陳公套裡發施號令,唆使別人送死,叫他堂堂正正出來和我公平地生死相決!告訴龍王公冶幫主,他青龍幫的人只要讓我查出身份,我是見一個殺一個,決不留情。」

  「我……我要將你的殘忍乖……乖張的行為,公……公諸天下……」

  「對,我正要你這麼做。「景春鶯纖手一分,指尖拂過馮翔的雙時,有骨碎聲傳出:

  「現在你可以走了!你的傷勢算不了什麼,。本姑娘出劍有分寸。毀你一雙手,今後你可以做領袖群雄的白日夢了,滾!」

  「天啊……」馮翔仰天長嚎。

  「最好再撕掉你的雙耳,割掉鼻尖……」

  馮翔像是見了鬼,狂亂地轉身逃命。

  「你為何不問口供?」飛燕楊娟訝然問。

  「已沒有問的必要了,楊姐。」景春鶯苦笑:「這種為爭名奪利而陷害親朋好友的老故事,千篇一律平常得很。只要找到了一絲線索,就可以明瞭全部底細,容或手段有些不同,但萬變不離其宗!反正把這些參與的人劍劍誅絕,徹底鏟苗鋤根,就可以消除禍患,這是保護自己的金科玉律。楊姐,你怎麼也跟來了?」

  「我是半途跟蹤你的侍女來的,順便助你一臂之力。你真的不知道晁兄的去向?」

  「不知道。」景春鶯搖頭:「他像個會變化的龍,當他在某一處現身時,沒有人能及時釘牢他。」

  「我也是聽到他出現在東湖,才急急起去找他的。」

  「我們都在浪費工夫,楊姐。」景春鶯有明顯的失望:「他根本不打算和我們碰頭,有意迴避我們。」

  「確是如此,因為他不願過問江湖道爭權奪利的勾當。景小妹,你剛才的劍術神乎其神,是不是三聖尼的秘學天心劍法?」

  「是。也不是。」

  「天地一筆在武林十大高手中排名第六,竟然只能接下一劍,委實令人難以置信。看來,你劍上的造詣,很可能比令尊更神奧,你將是這一代人物中,無與倫比的高手中的高手。」

  「我還不至於如此狂妄,但我在努力。」景春鶯鳳目中冷電湛湛:「每經過一次殺戮,我就多增一分經驗和信心。我發誓,我決不步我爹的後塵活得那麼艱難,任何不利於我的人,我唯一的回報是殺掉他!」

  「包括我?」

  「你是唯一例外,楊姐。但我衷心地希望,你不要對我不利。」

  「我看你是走火入魔了……」

  「不錯,所以我的綽號叫魔鶯。如果我計較仁義之道,我的屍骨恐怕早就餵了蛆蟲了。楊姐,你人手多,幫我埋掉這些不義的臭皮囊吧!」

  ※        ※         ※

  從鯰魚口的裡河上航,有各種小艇往來,可以直駛最大的匯水湖賽湖。

  小快舟穿越賽湖向西折,駛入清安湖灣,靠上了垂柳絲絲的柳岸。

  四海游龍董浩,與挾了降魔桿的神力天王魯奎,領先一躍登岸。

  隨後上岸的八名勁裝男女,整齊有序地跟在後面,十個人神氣萬分踏入北行的小徑。

  武林十高手中,四海游龍排名第九,神力天王排名榜末。

  任何一個心高氣傲的人,都不甘心名在末位,所以他倆勾結柏大空重新打天下,熱中名利的心態表露無遺,不算反常。

  砰然一聲大震,兩名船夫在岸上發射一枚信號,直上四五十丈高空,再一聲爆炸,火紅色數百點火星飛濺,裊裊下降、熄滅。

  這一帶湖塘星羅棋布.草木竹林茂密,地勢平坦視野有限,只有靠升上高空的火流星傳訊。

  急行兩里地,前面竹林內鑽出兩名大漢。

  「怎樣了?」四海游龍急問。

  「上復董前輩。」一名大漢行禮恭敬地回話:「很怪,半個時辰內毫無動靜,似乎人都不在了。」

  「可能嗎?」四海游龍臉色一變。

  「只等諸位前來證實。」

  「其他的人呢?」

  「八十名青龍幫的雷霆小組人員,已完成三面埋伏,他們已看到準備發動的流星信號,只等諸位把正主兒引出來。」

  「哼!這次我不信晁小狗又來救他們。」四海游龍眼中凶光暴射,殺氣騰騰;「你們小心了。」

  十個人穿越竹林,前面出現三棟茅屋,柴門緊閉,靜悄悄有如棄屋,既沒看到家禽,也沒有看門犬。

  四海游龍舉手一揮,身後兩名大漢立即快步超越,接近第一座茅屋,堵住了柴門。

  「董爺與魯爺特地前來拜會景大俠。」一名大漢沉聲叫:「請開門。」

  沒有回音,大漢開始拍門。拍了幾次,柴門突然崩坍。

  站在三四丈外的四海游龍一怔,舉手一揮。

  兩大漢快速地衝入院子,大喝一聲,一腳踹向大門,門應腳坍倒。

  是空屋,裡面鬼影俱無。

  先後搜遍三間茅屋,都是破門而入的,一無所見,早已人去屋空。

  「是怎麼一回事?」四海游龍站在屋外暴跳如雷:「負責監視的人呢?把他們召來。」

  有人發出信號,立即有七八個人,從三方的竹林樹叢間奔出,惶恐地上前行禮。

  「藏在屋內的人呢?」四海游龍厲聲問。

  「小的不……不知道。」一名挾了弓箭的大漢惶然說:「半個時辰之前,還看到女飛衛與她的女兒景春鶯,在屋前走動四面察看,之後……」

  「你看見了鬼啦:「四海游龍嗓門大得震耳欲聾:「景小潑婦在府城現蹤,柏老哥已經派天地一筆馮老兄,帶人前往處置她了,怎麼會在此地出現?」

  「小的並末……未眼花……」

  「鬼話!人呢?」

  「小的不……不知道……」

  「你們封鎖不嚴,被他們偷偷逃掉了?」

  「董前輩,小的屬下有八十人,還有幫中一些執事大爺,已經把這一帶封鎖得風雨不透,決不可能……」

  「那你說,人呢?難道他們會飛騰變化嗎?十幾個人,總不會所有的人都會變化吧?」

  「董兄,顯然他們已發現警兆,見機逃掉了。」神力天王苦笑:「這些人已盡了責,憑他們的能耐,怎對付得了景青雲這群功臻化境,出沒如神龍的高手?顯然咱們又失敗了。」

  上百人紛紛出動,徹底在附近窮搜半個時辰,最後不得不宣告失敗,分散向三方面撤走了。

  四海游龍十個人回到泊舟處,剛上艙,便看到後面濃煙上衝霄漢。

  「誰下令放火的?」四海游龍訝然向船夫問。

  「董兄,咱們是最後撤走的,不可能是咱們的人放火燒屋。」神力天王驚呼:「景青雲那些人還在,放火焚屋的用意是……是……」

  「是什麼意思?」

  「是要警告我們。」

  「鬼話!開船!」四海游龍不同意:「咱們徹底搜過每一寸土每一根草,連蟲蟻也無所遁形。哼!半個時辰,他們恐怕早就逃出三十里以外了。」

  「董兄,上百人合圍,眾目睽睽,他們真能飛騰變化遁走?糟!咱們沒檢查屋裡是否有地窖地窟一類藏身處,是一失策。」

  「你是昏了頭,魯兄。」四海游龍冷笑:「這種池塘遍佈的地方,下掘三尺便可湧泉,還想建地窟?簡直是沒知識。」

  船已駛出湖東航道,八支長槳有力地划動,船破水疾駛,勢如奔馬。

  不久,船駛入至賽湖的水口,湖面似乎突然縮小,寬不足二十丈。

  快船平穩地急駛.船上的四海游龍,正在大放厥詞,大罵冷劍景青雲那群人是膽小鬼,居然躲到離城一二十里的偏僻清安湖來,卻又接近青龍幫的勢力範圍附近,乃是死要面子的愚蠢舉動。

  正挖苦得高興,快船突然一震,中艙傳出木材碎裂聲,船底出現一個大洞孔,湖水噴泉般洶湧而入。

  「哎呀!觸礁了……」有人驚叫。

  「啪啦……」洞孔隨即擴大,湖水怒湧。

  「湖哪來的礁?混蛋:水底有人毀船。」一名船夫狂叫:「船完了!快下水看看。」

  這些幫眾都是水性超人的高手,當然知道水底有人毀船,立即有人丟下槳往水裡跳了下去。

  四海游龍的水性不差,火速卸衣除靴入水。

  破洞有兩尺徑,哪能補?片刻間,十個人和十名船夫,全都漂在水裡了,船徐徐下沉,雜物漂滿水面。

  湖水濁渾.要找在水底毀船的人談何容易?

  不久,二十個人爬上北面的湖岸,渾身濕透成了落湯雞。

  「我要剝他的皮,給我查!」四海游龍狂怒地叫罵:「看是哪一路的混賬王八蛋,在這裡計算咱們。」

  所有的人皆狼狽萬分,百寶囊暗器袋都進了水,有兩位仁兄連刀劍都丟了,另兩個不諳水性的喝了一肚子水,被同伴救起躺在岸上像死狗。

  下游二十步外水聲潑刺,跳上一個赤著上身的人。

  「哈哈!不用查,來也來也。」那人抹著花白鬍鬚怪笑:「你這條孽龍火氣怪大的,哈哈!別來無恙,沒忘了從前的朋友吧?」

  「屠龍居士姜貴!」神力天王驚叫:「你……你怎麼也來了?」

  「哈哈!我不能來嗎?想當年,率先殺入天絕谷的幾位朋友中,我屠龍居士是最先捷足先登的一個,也是負傷最重的一個。武昌再次聚會如果我不來,豈不遺憾終生?老天爺!沒想到我晚來了幾天,這裡竟然變得離譜。你們在柏大空的野心驅使下,把武林道義精神往茅坑裡丟,真是人不要臉,百事可為,老天爺!你們這群傢伙,怎會變得如此鮮廉寡恥的?可怕。」

  「姜貴,原來你是來幫助冷劍的。」四海游龍咬牙說。

  「不錯,這次誘蛇出穴的妙計,是我一手策劃的。」屠龍居士大聲說。

  「什麼誘蛇出穴?」

  「那三間茅舍,是姜某的一位朋友隱居的地方,地底建有一條長長的地底水道,可利用葫蘆或竹筒,潛漂至裡外的一座小池塘內。姜某想利用這處地方,由景老哥故意落在你們的眼線控制下,算定你們會大舉襲擊,咱們則在你們的退路上,痛痛快快地收拾你們。」

  「姜兄,你聽我說……」

  「姜某頂天立地,不屑聽你們這些狗東西胡說。」

  「你……」

  「你是龍,我是屠龍居士,你還想說什麼?你簡直無恥!」屠龍居士厲聲說:「狗都比你高貴一百倍。公道自在人心,你們這樣做,會自食其果的。閣下,還來得及回頭,趕快帶了你的人離開柏大空,離開武昌,景老哥會衝往昔的情義,放你一條生路的!」

  「你這個未入流的混蛋,在董某面前吹起牛來了。」四海游龍咬牙說:「你過來,看你憑什麼要屠我這條龍,我會讓你見識見識龍是什麼。」

  「姜某還不屑屠你這條龍。」屠龍居士把手中的短手鉤往水裡一丟:「那是景老哥的事,他恨透了你們這些賣友求榮的混蛋,發誓要親手痛宰你們。我如果屠了你,景老哥豈肯和我甘休?」

  前面矮林中傳出一聲輕咳,冷劍緩步而出,劍插在腰帶上,青袍飄飄神定氣閒,一代名家果然風度極佳,雍容中卻有懾人的威嚴。

  屠龍居士歎了一口氣.搖搖頭,苦笑一聲,大踏步向東面走了,消失在竹林深處。

  氣氛一緊,似乎刮來一陣冷風,帶來一陣森森寒氣。

  也許,這是地獄之門打開時,吹出來的一陣陰風,在數的人就會感覺出陰風的存在。

  二十個人列陣,以四海游龍為中心,二十雙怪眼;流露出各式各樣的古怪神情。

  兩丈外,冷劍背手而立,用利鏃似的眼神,冷森森地注視著嚴加戒備的人群,不言不動。

  那股強烈的懾人氣勢,像怒濤般向人群一陣陣湧出。

  「你其他的人呢?」四海游龍沉著地問。

  冷劍不理不睬,凌厲的眼神狠盯著對方。

  眾人遊目四顧,搜尋冷劍的同伴,但一無所見,連屠龍居士也走遠了。

  「你是武林十大高手排名第一的人。」四海游龍開始除去金鞭的護套。

  冷劍依然不言不動,像個石人。

  「所以,休怪咱們倚眾群毆。」

  冷劍的臉上,湧起一絲陰冷的怪笑意。

  「小心了。」四海游龍說,舉手一揮:「上去四個人,替魯老兄助威。」

  十個船夫派不上用場,只能擺樣子助聲勢,要助威,得需要具有真才實學的高手才能勝任。

  出來四個年近半百的漢子,一劍、一刀、一分水鉤、一枝三稜刺。

  五方合圍,殺氣騰湧。

  冷劍絲紋不動,一直保持背手而立的冷肅神情,在五位高手的兵刃指聚下,甚至連眉頭都沒理一下。

  神力天王這根降魔杵不算沉重,只有二十八斤,雙手掄動力道驚人,是硬攻的霸道重兵刃,百十斤的石頭也會變成碎屑。

  降魔杵向前一伸,要發動了。

  人影一閃,再閃;劍光一現,再現。

  像颯颯秋風掠過凋林,劍氣的奇異嘯鳴驚心動魄。

  靜如處子,動似脫免;旁觀的人只看到冷劍的身影乍隱乍現,劍光急劇地明滅不定,等看到人影在原處重現,慘劇已經告一段落。

  冷劍仍然站在原處,但不再背著手,手中劍血跡斑斑,毫無表情的冷森面孔絲毫也沒變。

  他抬起左腳,利用靴底擦掉劍上的血跡,旁若無人地緩緩動作,最後認為滿意了,這才收劍入鞘,再次背手冷然屹立。

  「砰!砰!噗噗!」

  四個人體,以分秒之差先後栽倒,每個人的心坎要害都有血洞.鮮血狂湧,行家一看便知,心房已被剖裂,片刻便完全死亡了。

  對面站著馬步已經拉開,來不及發起攻擊的神力天王,驚得渾身的血液似乎已經凝結了,張口結舌像是中魔,雙手似乎負荷不了降魔桿的重量,不住發抖。

  四海游龍大駭,打一冷戰倒抽涼氣。

  十個船夫看清了景象,四具屍體有兩具仍在抽搐.半點不假,剎那間一劍一個,好像四個人同時被殺,誰也沒看清冷劍是如何出劍的。

  「天啊!」一名船夫狂叫。發狂似的撒腿便跑,不分東西南北,本能地忘命狂奔。

  腳步聲一陣急響,十個船夫全跑了。

  「你拿不動降魔杵了嗎?」冷劍終於發話了,語氣並不冷厲:「趕快收斂心神,吸口氣運氣行功,就會很快恢復精力與信心,就可以衝上來。」

  十個人無一庸手,除了四海游龍與神力天王,名列武林十大高手之外,其他八人的真才實學,決不比兩人差多少,都是懷有出人頭地的野心而來的。

  他們卻連攻一招的機會都沒抓住,糊糊塗塗一一中劍斃命,難怪那些只會幾下花拳繡腿的船夫,嚇了個魂飛魄散。

  就算殺雞嘛!也得費些手腳呢?而冷劍殺了四個人,似乎比殺雞還要容易多多,誰還敢上前挺起胸膛挨劍?

  致命一擊,驚心動魄!

  兩聲水響,有兩個年約四十出頭的人扭頭狂奔跳水逃命,浮出水面時,已經接近對岸了。

  神力天王勇氣全消,幾乎失手墜杵。

  「景……景兄,何……何必呢……」神力天王的嗓音完全走了樣:「同……同道相……相殘,有……有損你……你老兄的俠……俠譽……」

  「我景青雲已經不在乎什麼俠譽了。」

  「我……」

  「而且,我已經不是你們的同道了。」

  「我……我退……退出武……武昌,退……退出江……江湖……」

  「已經晚了,姓魯的。」

  「這……」

  「衝上來!」冷劍沉叱。

  神力天王驚恐地急退兩步,臉都嚇青了。

  冷劍哼了一聲,徐徐拔劍。

  「快……快來助我……」神力天王狂叫,駭然後退。

  四海游龍臉色泛灰,扭頭瞥了三個同伴一眼。三個同伴已臉無人色,想走卻又腳下遲疑。

  像這種鬥志全消,喪了膽的人,就算有百十個,也派不上用場。

  「景……景兄,有……有話好……好說……」四海游龍絕望地叫:「畢竟咱……咱們曾……曾是朋友……」

  「哦!朋友?是嗎?」

  「咱們也……也是身……身不由己。」四海游龍擺出低姿勢:「柏大空暗中積極準……準備了好……好些年,咱們發覺時便……便脫不了身……」

  「我知道,他要做號令江湖的霸主,但如果不是你們這些好朋友事先拍胸膛保證支持,他敢妄動?」

  「可是……這……這畢竟是一件十分有遠見,造福武林同道的……的偉大……構想……」

  「所以你甘心出賣朋友?」

  「怪我們不得,景兄,你……你是個義理分明的人,而……而且嫉惡如仇,不會答應容……容納黑道朋友共……共襄團結盛舉……」

  「不錯,我景青雲義理分明,黑是黑,白是白,要我和那些殺人放火的歹徒,平起平坐,稱兄道弟,辦不到!所以。你們要處心積慮,除去我才甘心,才能讓你們興風作浪翻雲覆雨,為禍武林肆虐江湖。」

  「景兄……」

  「你們千方百計謀殺我,我不能饒恕你們!」

  「我……」

  「董浩,挺起你的胸膛來,你也曾是一代俠士,必須死得像個人樣。為非作歹賣友求榮的人,是需要付出代價的,死,就是你必須付出的代價。上……」

  四海游龍突然飛躍而起,後空翻遠出三丈外,躍起是作勢前撲的,豈知卻是以進為退。

  只消再翻一匝。就可以入水逃命了,如龍得水,水性差勁的冷劍只能光瞪眼。

  其實,不論前空翻或後空翻,都是浪費時間和精力的賣弄愚笨舉動,絕對沒有縱躍的速度快。

  冷劍的身影像逸電流光,破空疾射而至。

  「哎……」

  接近路的一個虯鬚人,突然狂叫著向側閃避,突然失足摔倒,右肋血如泉湧,挨了一劍,傷勢相當嚴重。

  四海游龍身形剛落,不假思索地大吼一聲,金鞭來一記玉門拒虎,要架住疾射而來的劍虹。

  劍虹側沉,反旋、外撇、神乎其神。

  「呃……」四海游龍嘎聲叫,金鞭失手摔落。

  冷劍的劍,貫入四海游龍的左肋,深入八寸以上,內臟必定一團糟。

  「你們好走,祝你們幸運。」冷劍高叫,身形疾退,劍拔離四海游龍的身驅。

  「噢……」四海游龍厲叫,扭曲著摔倒。

  人都逃散了,神力天王已逃出十餘步外。

  冷劍的叫聲,是向神力天王三個人祝幸運的。

  神力天王看到前面出現女飛衛,和紫霄散仙的身影,便知道自己的幸運,已經在這瞬間飛走了。

  搜殺的計劃全部落空,反而被對方分頭引蛇出洞誘殺,陳公套人心惶惶,稍有些名氣的人,都不敢冒險外出了,出去就可能回不來啦!誰敢出去送命?

  冷劍一群人想侵入陳公套也非易事,柏大空所隱藏的主力仍在。再加上青龍幫的人全力戒備,更有一群雷霆小組的箭手形成堅強警戒網,難越雷池一步。

  暴風雨像是暫時中止了,雙方形成微妙的僵持狀態,你不敢出來,我不敢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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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4 22:35:5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七章

  這一天,二更末三更初。

  梅亭山旁的一座花木扶疏的別墅內.突然出現一叢叢暗綠色的鬼火。

  不是鬼火,是一群戴了鬼面具的黑衣人,手中所握的奇異磷火棒,映得四周鬼氣沖天。

  足有三十個人,雁翅排列在樓前的大院子裡。所戴的鬼面具外形恐怖,口中伸出一對可伯的尖利狼牙。

  全宅燈火全無,三十個鬼怪般的人靜悄悄屹立,靜得可怕,似有所待。

  正北的果林中,突然傳出令人聞之毛骨悚然的鬼嚎,接著鬼聲瞅嗽忽隱忽現,忽東忽西。

  然後,第一個黑影出現在院口,接著是第二個……

  先後共來了八個,最後是三個同時出現。十一個黑袍人,也戴了鬼面具,外形與屹立的二十個人相同,僅口中沒畫有獠牙。

  假使不細心分辨,就無法辨識兩方面的人外型的異同,雙方的氣勢雖然同樣陰詭凌厲,但有面具畫著獠牙的一方。人多卻並不怎麼壯猛。

  對峙片刻,雙方的首腦各帶了兩個人出來了,相距兩丈左右,面面相對。

  在武昌暗中活動的神秘人物,第一次擺出堂堂陣勢夜間見面。

  「嘖嘖嘖!擺出的聲勢還真不小。」沒畫獠牙的一方首腦嘲弄地說:「偽善面具後有實力作後盾。這是稱雄霸道者不可或缺的權謀手段之一。你不斷派人傳信要求會晤,用意就是向我表示實力嗎?」

  「請不要誤會我的誠意。」畫有獠牙的一方首腦沉著地說:「情勢失去控制。為恐變生不測,不得不作防範,多帶些人有其必要。」

  「我知道你的困難和顧忌,換了我,同樣憂心重重,亂了方寸。本來一切計劃得十分周詳,事事如意,突然倩勢大變失去了控制,那滋味真不好受。閣下,我十分同情閣下的處境。」

  「還沒淪入完全失去控制的困境,只是稍為增加一些困難而已,困難不是不可克服的,閣下的同情,在下心領了。」

  「好,就算你可以克服困難,我也希望如此,至少這可以增加你的價碼。我這人天生冷酷征傲,不喜歡與太弱的對手周旋,你的聲勢價碼愈高,我愈感興趣。你說吧!你要什麼?」

  「我要和平。」

  「你又來了,哈哈!不要再提你一而再提出的陳腔濫調好不好?聽都聽煩了。你所說的和平,是把盞言歡時,右手舉杯祝賀,左手吐出袖藏『魚藏劍』的和平。」

  「我是誠意的。」

  「唔!好像你真有那麼一點誠意。姑且相信你這點誠意好了,說吧!你的條件。」

  「我不反對你仍然使用天絕令,但不能向我旗下人下手。我旗下的人,不問任何理由,都不許過問天絕令的是非,雙方互不干涉互不侵犯。貴方如有困難,敝方願片面無條件提供協助,以表示我祈求雙方和平相處的誠意,閣下有何高見?」

  「唔!不錯,條件出乎意外的優厚。」

  「請相信我的誠意。」

  「真的呀?」

  「天日可鑒。」

  「咦!日在何處?地底下?」

  「當然雙方得鄭重其事,設壇訂盟,由雙方共執牛耳,指天誓日以表至誠。」

  「閣下,你沒忘了冷劍吧?」

  「他屍居餘氣,在下有把握制他的死命,目下暫且讓他得意一些時日,讓他因這幾天的勝利沖昏了頭,之後便是他在世間消失的時候了。」

  「哈哈!你說得好像真的一樣。」

  「半點不假。」

  「我明白了,是把你那些準備對付我的人,轉移作為對付冷劍的主力。閣下,有用嗎?」

  「當然有用。」

  「別吹牛了,閣下,你已經出動了兩尊一殘,還有乾坤四靈,結果如何?他們本來是你準備用來對付我的冷血殺手,卻被冷劍父女像砍瓜切菜般宰掉了。」

  「他們只是……」

  「只是二流的超等殺手,你還有第一流的超等殺手可用。」

  「這……」

  「你真有和平相處的誠意?」

  「那是當然。」

  「好。就算你真有誠意。我提出我的條件。」

  「在下洗耳恭聽。」

  「我的條件很簡單。」

  「如何簡單?」

  「一件事。」

  「請說。」

  「我要貴方的六個人,立即遠離武昌,走得遠遠地,走了就不要回來。」

  「六個人?哪六個?」

  「你知道我所指的六個人是誰,是嗎?」

  「我內外兩秘站的人很多……」

  「我說過要你內外秘站的人嗎?」

  「這……」

  「可知你的所謂誠意,是說來玩的。不客氣地說,你的內外兩秘站,每一個能派用場的人,我都一清二楚,一點也不算秘密。我所指的六個人中,只有一個人牽涉到你的秘站,也僅止於牽涉而已。」

  「你是指……」

  「毒郎君歐陽炎是你的外秘站總管,他的師父香山毒叟童光,在十年前便躲起來,放出風聲說已經死了。哈哈!你認為我的消息正確嗎?叫香山毒叟滾蛋離開武昌,我是為你好,你知道嗎?」

  「為我好?」

  「一點也不錯,為你好。晁凌風發誓要把毒死五十二名旅客的兇手和主謀揪出來,每一個善用大量奇毒的人,都是他偵查的目標。你可以擺佈冷劍,你可以勉強和我天絕谷抗衡。但你決難與晃凌風周旋。那天你用上了五個人突襲,只擊碎了他一件長衫,這才是你要與我和平共存的主要原因,因為你已經感受到晁凌風強勁的壓力太可怕,不能再增加我這一面的壓力了。假使香山毒叟真的涉嫌,閣下,你最好早早設法洗脫你自己的主謀嫌疑,以免玉石俱焚。老天爺!你不是主謀吧?」

  「胡說八道!」

  「但願你不是。閣下,我承認你那六個人,對我有相當嚴重的威脅,尤其是飛天夜叉長孫三娘那虔婆,她不但爪功號稱天下第一,而且與人交手時,什麼怪招下流惡毒行當全部出籠,甚至會用口咬,令人防不勝防。你這些人主要是用來對付我的,既然你要和平共存,為了表示你的誠意,把他們汀發走不算苛求吧?」

  「他們不是對付你的……」

  「話我已經留下,沒有什麼好說的了,我等你的誠意表現,後會再談,再見。」

  陰風乍起,鬼聲再發,後面的八個人渾身湧起陰火和濃霧,十一個人像是消失在陰火濃霧裡,形影俱消。

  ※        ※         ※

  洪山寺東南不足三里,小山丘上建了一座知了庵,原有十餘名比丘尼在內苦修。

  後來聽說主持得罪了洪山寺某一位僧官,被楚王府的一位長史帶了一群班頭,把尼姑們趕走了,派了兩個跛腳老頭來照料。

  十餘年來庵堂逐漸圯壞,從來就沒有人前來燒香拜佛。

  庵北面的樹林內,三個戴了有獠牙鬼面具的人,潛伏在林緣已有一個時辰以上。

  看看天色近午,通向知了庵的小徑始終不見人蹤。

  洪山寺規模宏大,護法檀越比楚王來頭更大,終年香火旺盛,那些勢利的和尚日進斗金。

  即使知了庵不被封掉,平時也沒有幾個婦道人家前來禮佛奉獻香火錢,這條小徑好半天不見有人行走,是極為正常的事,附近村落的人,早已把這座收容苦命女人的庵堂忘了。

  「你認為反誘的計劃可以成功嗎?」一個鬼面人向同伴問。

  「那是一定成功的。」同伴信心堅定地說。

  「冷劍是個老江湖,夜遊神見多識廣……」

  「不要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他們不斷地分頭四出裁殺我們的人,已經被勝利沖昏了頭,這次咱們再犧牲幾個人,再給他們一些甜頭吃,放長線加甘餌,他們必定趁勝急進,非上當不可。哼!我耽心的倒不是冷劍那些人是否會中圈套。」

  「那你耽心什麼?」

  「那幾個人。」鬼面人用手向裡外的知了底一指。

  「他們怎麼啦?」

  「他們是否對付得了冷劍那些人。」

  「你放一百個心,這些魔中之魔的拔尖名宿。真才實學即使不比冷劍高明,至少也相等。長上本來打算用來對付天絕谷主的,天絕谷主的武功,與冷劍不相上下,可知老前輩們絕對有把握取勝。冷劍不死,咱們決不可能與天絕谷主平分天下,這次……」

  「唔!人來了。」第三個鬼面人突然低呼。

  四個勁裝男女,出現在小徑的西面兩里外。

  雖然太遠不易看清面貌,但八極靈官那偉岸的身材,自己人遠遠地就可以認出他的身份。

  三男一女腳程甚快,女的那身黑勁裝,一看便知是太極堂的叛徒九天玄女。

  後面兩里地,四個人遠遠地跟來,領先的是夜遊神陸光,女的是魔鶯景春鶯,也是三男一女。

  「真有用呢!景老匹夫果然跟來了!」另一名鬼面人狂喜歡呼。

  「咱們成功了!」為首的鬼面人高興得幾乎要跳起來。

  身後,突然傳來一陣嘿嘿陰笑。

  三人大吃一驚,候然轉身。

  剛看到幾個女人的身影,暗器便已入體。

  「你……你們……哎……」為首的鬼面人厲叫。

  「成功,是要你們付出代價的。」悅耳的語音入耳。

  「嗯……」鬼面人付出了代價。

  ※        ※         ※

  小快舟輕靈地掠過龍口的遼闊江面,風帆吃飽了風,逆水上航依然速度驚人。

  上游出現一座大洲,一座寶塔屹立在洲頭,那就是聞名的寶塔洲。下游十餘里,就是嘉魚縣城,在夕陽餘輝下,波光粼粼美景如畫。

  晁凌風與逍遙仙客坐在艙口,留心地搜尋從上游下放的獵物。

  逍遙仙客有點焦急,因為天一黑就不妙了。

  「在我眼中看來所有的快船型式都差不多,不同的是風帆有新有舊而已。道長,你怎能分辨青龍幫的快船?」晁凌風信口問。

  「不是吹牛,青龍幫的船,即使他們不掛號志,貧道也一看便知。」逍遙仙客說,今天老道的氣色好多了:「別忘了,貧道的修真處,座落在一幫一堂的勢力範圍內,如果貧道不留心謹慎,日子是很難過的。」

  「我覺得做俠義英雄固然辛苦,你們邪魔外道的日子,似乎也不好過。」晁凌風感慨地說:「為什麼你們不過安份平和的日子,偏偏要在刀光劍影中混口食?把謀奪貪婪的機心,用在正正當當養活自己上,豈不天下太平?」

  「施主,問題在於正正當當養不活自己。」逍遙仙客苦笑:「也許,這就是人性的弱點吧:賺了一千想一萬,做了公侯想做皇帝,誰都希望日子過得比別人好,因此如想天下太平,有如癡人說夢。」

  「這……」

  「我問你,假使你為人辛苦地工作,比方說:做船夫。你一個月只賺五兩銀子,而你家裡有一個老婆,五個孩子,甚至帶有一位老娘或老爹,五兩銀子光買米也養不活這一家人,你怎麼辦?」

  「這……」

  「沒話說了吧?」老道突然跳起來:「轉舵,左岸。看,那是青龍幫岳州的傳信船,沒錯,天老爺保佑!」

  左岸是龍口鎮,一座有百十戶人家的江邊小市集,碼頭泊了五艘船,其中有一艘快舟,光禿禿的桅桿頂端,懸了半黑半白、長約兩尺的三角旗,迎風飄揚,五六里外也可以看得清。

  船頭,比其他船隻多了一種設備;香架盤。不論晝夜,盤中都點著形如松明的大香,夜間可以作為識別的信號,香的多寡表示身份。

  船駛至上游三里左右,風帆半掛,船熟練地輕靈飄逸轉向下航。

  不久,船泊上了碼頭。

  「我知道他們為什麼在此泊舟了。」逍遙仙客頗感緊張地說:「晁施主,咱們增加了一倍勁敵。」

  「真的?」

  「不錯,你怕嗎?」

  「怕也得硬挺呀:道長。」晁凌風笑笑:「你總不會希望我害怕得溜之大吉吧?」

  「你會嗎?」

  「不會,我這人不輕於言諾,答應了的事,就算要上刀山下油鍋,我也不會食言背信。」

  「可敬。」逍遙仙客苦笑:「你這傢伙,我是愈來愈喜歡你了。你也很愚蠢,你知道嗎?」

  「我本來就愚蠢。」晁凌風不以為逆:「如果不愚蠢,何必冒萬千風險,查什麼殺人兇手?我又沒死,死了四十九個人與我非親非故,我犯得著嗎?」

  「咱們走,在路上我再告訴你勁敵的底細。」

  ※        ※         ※

  鎮不大,除了水上的船客,偶或在這裡泊舟之外,可說鮮有外人逗留,是一座半封閉性的小市鎮,因為鎮本身沒有陸上的主要通道。

  往北,是往來四鄉的小徑,據說可通向兩百里外的沔陽縣,確否待證。

  總之,這裡任何陌生人如果離鎮進入四鄉,決難逃過當地鄉民的耳目,是一處外人不易藏匿生根的地方,除非有親朋在這裡包庇。

  在鎮上倒不太引人注意,有三四家小小的客店,通常上行的船隻遇風,或者需補充日用品,便會在鎮上逗留三兩日,之外就是載土產的船隻往來停泊了。

  鎮北裡外的靈仙觀,是一座本地人認為神秘莫測的地方,由十幾個相貌老醜的女道士主持,對前來進香的香客不論男女,皆不假辭色愛理不理,而且禁止香客四處亂走。

  她們顯然不靠香火度日,完全是一批來自外地的苦修而且上了年紀又老又醜,個性孤僻的女人。

  因此十餘年來,鎮上民眾幾乎把靈仙觀的存在都忘了。

  傍晚泊舟分批前往靈仙觀的人,是從鎮東繞荒郊前往的,也不從觀門進入,所以也就沒有人加以注意。

  觀規模不大。但觀後的林園甚廣,幾間靜室尤其隱密,花樹圍繞,平時罕見有人走動。

  觀四周有許多池塘沼地圍繞,出入的小徑幽僻荒涼,再由於道姑們老醜古怪,因此連附近的鎮民也幾乎卻步絕跡。

  但在消息靈通的江湖人士來說,這地方卻是令人恐懼的妖異所在,幸好龍口鎮並非往來衝要,所以知道靈仙觀底細的人少之雙少。

  觀後的一間靜室中,觀主道慈老道姑接待陸續到達的十二名不速之客。

  十二名不速之客中,有洞庭君山大名鼎鼎的名巫師、洞庭一鶴譚堅,和一位頗有名氣的巫師李端公李大有,以及穿道裝的江湖凶魔毒劍陰虹白太清。

  天師教的老道與巫師端公不同,但同樣是會呼風喚雨驅神役鬼的貨色,走在一起正好臭味相投,聊可勉強算是同道,雖則骨子裡彼此仇視,經常互揭瘡疤,有頗為緊張的利害衝突。

  另三位年近花甲的人,是與洞庭一鶴偕行的朋友,但不是巫師,而是不折不扣的江湖黑道巨魁,惡名昭彰的狠腳色。但洞庭一鶴可能認為道慈觀主,對其他的人沒有興趣,因此僅通名而不將綽號說出。

  三個人:司徒龍、劉炳炎、仇九仁。

  另兩名是李端公的隨從,粗眉大眼驃悍之氣外露,是負責押解道宏觀主(夜梟程景)的人。

  道宏觀主氣色極差,神情沮喪,手腳雖沒有上綁,但行動甚感吃力不便,行家一看便知,必定被制穴或制經的內家秘學所制.無法飛騰變化了。

  地位最低的三個人,是青龍幫的總舵派來的,職位相當重,在江湖同道面前名頭夠響亮。

  道慈觀主神情不怎麼友好,三角眼中冷電森森,醜陋的面龐皺紋密佈,癟嘴抿得緊緊地狀極不快。

  「道友何必杞人憂天?貧道保證沿途沒有人知道我等的行蹤,更不可能知道咱們這些人前來貴觀,所以道友犯不著生氣。」洞庭一鶴皮笑肉不笑,背微駝脖子長的老鶴形象令人發笑:「貧道專誠前來請蟾宮三仙子襄助,出山共謀江湖同道之福,並不是壞事呀!再說,仙子們接不接受禮聘,那是她們的事,道友須聽聽她們的意見,豈能代她們一口堅拒?」

  「她們這兩年閉室參修,從不與人交往,即使是昔日的朋友,也概不接見,你們不要打擾她們的清修。」道慈觀主毫不通融:「本觀主是她們的師叔,有權代表她們拒絕你們的求見。」

  「觀主不要把話說滿了,何必呢?嘿嘿……」毒劍陰虹發出懾人的陰笑:「要修真,必須有清靜的地方,只要青龍幫不,斷派人來騷擾,唆使鎮民前來搜觀,清靜可得嗎?

  三仙子能受得了大群凡夫俗子們,氣勢洶洶的打擾嗎?她們還能躲得住?」

  「只消放出蟾宮三仙子在此地隱修的消息就夠了,想必不久後,尋仇者、追逐裙下者,想出人頭地者,將絡繹於途了。」洞庭一鶴趁機危言聳聽:「那時,道友將何以自處?」

  「你威肋本觀主嗎?」道慈觀主怒聲問。

  「我這頭老鶴怎敢?實話實說而已,呵呵!」

  「是你這鬼巫所惹起的麻煩,你……」

  「請三位仙子出來聽聽貧道的意見,你就知道到底是不是麻煩了。」

  後堂傳來隱隱足音,接著異香撲鼻,簾子一掀,麗影入目。

  眾人眼前一亮,絕大多數人驚訝的表情極為明顯。

  是一位穿月白衫裙,千嬌百媚的盛妝麗人。

  盛裝的女人通常不易看出真實的年齡,脂粉掩住了眼角的魚尾紋,點了絳唇也掩蓋住嘴唇的直紋,保養得好少見日曬風吹,那雙明眸也就顯得清澈明亮。

  但不管怎麼巧打扮,決不像一位十六七歲小姑娘,那成熟女人的風韻是瞞不了人的,至於是二十呢?抑或三十四十,就不易估計了,其中差距相當大。

  蟾宮三仙子,在江湖上整整紅了十五年,艷名四揚,也以陰狠見稱,是最受歡迎,也最令人害伯的人間尤物。最近兩三年,芳蹤杳然頗令她那些同道懷念。

  如依往昔的活動情景,估計她們應該已是四十出頭的半老徐娘,而這位白衣女郎,怎麼看也不像是徐娘,倒像是大戶人家的青春少婦。

  「老鶴,你的什麼低見,儘管說好了。」白衣麗人嫣然一笑,在道慈觀主的下首坐下:「師叔,你老人家就讓他說吧!這頭沒頭沒羽鶴是存心不良,他是有備而來的。」

  「還是月華仙子灑脫些,呵呵:「洞庭一鶴怪笑:「不錯,老朽有意請三位仙子出山,為江湖同道造福,並不是什麼低見.該說是高見。只要三位仙子首肯,一千兩銀子送給令師做香火錢,夠意思吧?」

  一聽有一干兩銀子香火錢,老道婆臉上的怒氣,立即消失了七八分。一千兩銀子可以買三兩百石米,這可不是小數目呢!

  「唷!老鶴,你不是挖到了金窟吧?」月華仙子笑問:「說說看,怎麼一回事?」

  「仙子聽說過妙手空空柏大空吧?」

  「當然知道啦!一個奸猾的老狐狸,假道義名宿,外表君子內心小人的偽善者,他怎麼啦?」

  「他幹得有聲有色,連絡天下各路同道;與天絕谷解決二十年武林恩怨,和平共存同為江湖造福,消除成見和衷共濟,利益分沾團結一致。江湖血腥必定消彌於無形,不錯吧!」

  「他?他能嗎?」

  「不但能,而且成效卓著。」毒劍陰虹接口:「目下不但黑道邪道共尊。絕大多數白道朋友也一致支持,只除了冷劍景家幾個人不識時勢,妄圖破壞實在可惡。」

  「難怪。」月華仙子搖頭:「找我們去對付冷劍?你們找錯了人了,他定力超人,劍術通玄,我姐妹這點點道行,對付不了他。諸位,另請高明。」

  「請你們去對付的,不是冷劍。」

  「哦?」

  「逍遙仙客。」

  「三妖仙之首?」

  「我們捉住了他的門人道宏觀主。」洞庭一鶴說:「出其不意給了那老妖仙幾乎致命的一擊,但被他逃掉了。這老妖妖術通玄,五行遁術爐火純青,唯恐他不死心前來報復.只有三位仙子的煉魂大陣才能克制他,所以老朽特地前來請諸位相助,也促請諸位出山共襄團結天下江湖同道的盛舉。」

  「咦!你們為什麼要捉道宏觀主?他是……」

  「他是逍遙仙客的得意門人。」洞庭一鶴一語帶過:「道宏得了青龍幫不少好處,反而出賣了青龍幫,替一個叫晁凌風的小輩,到荊州調查他不該調查的事。就是這麼一回事。」

  「我不想過問你們的事……」

  「也許是……是諸位的煉魂大陣,對付不了逍遙仙客,這也是不得已的事,諸位不過問情有可原……」

  「什麼?我說過不過問逍遙仙客的事嗎?」月華仙子惱火了,上了當中了激將法的圈套。

  「仙子不是說……」

  「我只說不過問道宏觀主與你們的事。」

  「老朽會錯了意、十分抱歉。」洞庭一鶴堆下笑,心中得意已極:「仙子如果首肯,三天之內。青龍幫將派人將銀子送別,但不知仙子準備何時動身?」

  「你們……」

  「必須將道宏迅速送往青龍幫總舵。訊問一切詳情,所以要立即動身。」

  「不可能,江風已起,夜航十分危險。」月華仙子說:「這樣好了,諸位何不到鎮上住一宵?明早我和兩位師妹與諸位一起動身。靜極思動,真該出去走走了。」

  室外傳來漸緊的風聲,江風已起。

  大江自洞庭至武昌一段航程內,經常會突然刮起可怕的怪風,片刻間便會波濤壁立,滿江濁浪排空,不論大小船隻,皆須及早逃避,躲至岸旁避風,稍慢些便會船沉人死。

  這種風也許刮個一兩時辰,也許刮它三天。有些船不幸靠上人跡罕見的江岸,被強盜劫掠一空,大江的水賊,比洞庭湖的湖寇更惡劣多多。

  「天已經黑了,那就在本觀晚膳,貧道理該盡地主之誼。」道慈觀主笑吟吟地說,態度轉變得好快。

  「那就打擾觀主啦!謝謝。」洞庭一鶴更樂。

  不久,堂開兩桌款待貴賓,有酒有肉,皆大歡喜。

  月華仙子的兩位師姐也出來廝見,她們是月冷仙子、月寒仙子,俗家姓名早已為江湖朋友淡忘。

  雖則她們稱冷稱寒,其實外表一點也不冷不寒,與月華仙子一樣明艷照人,笑靨如花風情萬鐘。

  只有一個人不配上桌:道宏。他被推坐在堂角的壁根下,一大碗飯加上兩塊肉,食不下嚥,眼中一直閃動著怨毒的火花。

  酒過三巡,逐漸談及目下的江湖大勢,燈火通明,酒香令人忘懷了可能來到的凶險。

  逍遙仙客逃掉了,身受重創,就算能趕來設法救徒,也無能為力了,何況老妖仙根本不可能知道人在此處,何所懼哉?

  而且,蟾宮三仙子,足以克制者妖仙。

  其實,洞庭一鶴是被毒劍陰虹輾轉敦請朋友出面做說客,因而帶了朋友前往武昌加盟的,這件事是在北雷失敗之後便積極進行了。

  毒劍陰虹是負責網羅羽翼的負責人,威脅利誘網羅高手名宿的手段十分熟練靈活,名利二字害人不淺,洞庭二鶴跳不出是非場。

  道宏觀主對武昌以外的消息不夠靈通,一頭鑽進牢籠成了待決之囚。

  走脫了逍遙仙客,洞庭一鶴不無顧忌,早知蟾宮三仙子與逍遙仙客早年曾有芥蒂,因此順道把三仙子邀出來助拳,激將法用得不著痕跡,一拍即合成功完滿皆大歡喜。

  「你們要我姐妹對付逍遙仙客,總該將他最近的動靜說來聽聽吧?」月華仙子談上正題:「論道基法術,老鶴,你確是比他差那麼一點道行,你怎麼能擊傷他的?」

  「老夫承認某些地方不如他。」洞庭一鶴汕汕地說:「但論心機,他也差了那麼一點點。」

  「老鶴,你與他的門人有交情吧?」

  「這……是的,同道嘛!多少有些來往……」

  「你這卑鄙無恥賣友求榮的賤狗。」坐在壁角的道宏觀主破口大罵:「算我走了亥時運,交上你這種混帳朋友。想當年……」

  洞庭一鶴可不願意想當年,猛地抓起酒杯信手便扔,啪一聲擊中道宏的大嘴,杯破唇裂血流如注。

  就在杯破的同時,室外傳來一聲慘叫,一個老道婆的身影,飛騰翻滾著凌空撞入,兇猛地向第一席的人叢急砸,那聲慘叫顯然是出於這位老道婆之口。

  月冷仙子是這一桌的主人,扭頭便看出砸來的老道婆有異,倏然站起踢開凳轉身,左手一伸,便消去砸來的兇猛力道.將人接住向側放下。

  室門口,站著笑容可掬的昆凌風。

  「七個老醜道婆,以這一個的武功最高明,冷落成一個把門的,真是大才小用暴殄天物。」他笑嘻嘻地說:「道慈雙主,你的妖術與武功,一定比你的道伴強十倍,我碰上真正的敵手了。」

  所有的人,皆大吃一驚。

  「晁凌風!」毒劍陰虹更是脫口驚呼,雖則晁凌風一直與他不曾正式照面,其實他早已認識晁凌風。

  『哈哈!還有誰認識晁某?」晁凌風怪笑著問。

  人影快速如魅。從左側方一閃即至,一聲虎吼,掌出如巨靈之斧,著肉聲連珠爆起。

  「噗噗噗……」一連七掌,三劈四吐,劈中晁凌風的左右頸根,吐出的四掌則落在胸腹上,七記打擊真快得令人目眩,記記致命力道如山。

  可是,晁凌風雙手叉腰屹立如山。任由對方的可怖打擊全力發揮,不但馬步絲紋不動,甚至連眼皮也沒眨動一下,臉上的笑容如謎。

  「咦!」打他的人駭然住手,不予置信地看看自己的雙掌,再看看笑容可掬的晃凌風。

  「你的離魂一氣掌火候差得很呢!你閣下是怎麼練的?年已半百隻有這麼一點點成就,你這輩子不可能將離魂一氣掌練至化境了,可憐。」晁凌風嘲弄地說:「我和朋友打賭,拍胸膛保證硬承你的離魂一氣掌毫無損傷,顯然我贏了。」

  「你……你……可能嗎?」那人傻傻地問。

  「什麼可能?」

  「這……」這人又愣住了。

  「司徒兄。退!」洞庭一鶴急叫,急步接近。

  這人是叫司徒龍的人,聞聲驚恐地後退。

  晚了一剎那,晁凌風大手一伸,像村夫一樣,粗野地劈胸揪住了司徒龍的領口。

  司徒龍本能地反擊,左手反扣住晁凌風的脈門,一掌登在晁凌風的丹田穴上。

  如換了別人,這一掌足以把小腹內的小腸膀胱震成一團爛肉。

  「你不死心是嗎?」晁凌風笑問,反手一拂,食中二指拂過司徒龍的胸口,信手向後一揮。

  司徒龍狂叫一聲,凌空飛出室門去了。

  這一手乾淨利落,威力駭人聽聞,強攻猛壓以強大的實力氣勢,把連逍遙仙客也吃了虧的司徒龍,像玩具般搬弄得沒有絲毫抵抗之力。

  衝上的洞庭一鶴駭然止步,感到心向下沉渾身發冷。

  室門附近能活動的空間不大,晁凌風是把關的天神,阻絕了出路,室內的人想圍攻也力不從心,只能叫吼著圍住了三方,但真正可以出手施展的範圍,只能容許一兩個人而已,除非像人牆般三面齊湧。

  「你大概就是什麼洞庭一鶴了。」晁凌風用手向對方一指:「看你這鬼樣子.還真像一頭快死的老鶴,名實相符。你,可以施展你的巫術了,快!」

  這些人事先並沒有在觀中落腳的打算,因此帶了隨身的兵刃,臨時留下隨即設筵,所以隨身兵刃並沒卸除。

  洞庭一鶴腰間插了比拂塵略長大些的雲帚,是兵刃,也是行法的利器,亂人耳目的道具。

  一言驚醒夢中人,洞庭一鶴猛然醒悟,立即拔出雲帚,左手捏訣先訂出手式信號,雲帚一拂,咒語綿綿出口,雙腳踏出與天罡步相似的降神舞。

  陰風乍起,燈火搖搖,臉色突然變得陰森可怖。

  眾人紛紛後退,地方太小,降神舞己佔滿了大部份空間,眾人必須讓出可以活動的範圍來。

  道慈觀主本來以主人身份,出面干預的,卻被月華仙子悄悄拉了一把,以眼色示意不必急於出面,四個人退至通後室的通道口,由冷月仙子解救昏迷不醒的把門老道婆。

  「哈哈哈……」晁凌風大笑:「老鶴,你以為把驅鬼的玩意掏出來,就可以把我擺平,那你一定是瘋了,趕快把壓箱底的本領掏出來獻寶,不然就來不及了。」

  大笑聲中,洞庭一鶴讓人神智迷亂的咒語,顯得軟弱無力,斷斷續續似乎上氣不接下氣,降神舞的舞步也走了樣,節拍完全錯了。

  颯颯的陰風,也成了徐徐的涼風。

  一聲怪嚎,洞庭一鶴舞步重整,精神再振,雲帚揮舞的破風聲漸急。

  驀地,全身湧起一陣淡淡的青煙,隨風飄旋中,身形逐漸隱沒。

  在側方伺機而動的李端公,悄悄地拔出了桃木劍,左手一揚,一道靈符飛上劍尖附在劍身上,一聲低喝,扣指一彈,靈符立即燃燒,火焰驟吐。

  兩個人的咒語聲,匯合成更有力的迷魂聲浪。

  三個青龍幫的人,無聲無息地向下一仆,先跪下再伏倒,知覺全失。

  晁凌風突然雙手伸張,像是向上天求告。臉色可怕地灰中泛青,五官扭曲變形,張口突目狀極可怖。而且,身形似乎正以不徐不疾的速度,慢慢隱沒、溶化、消失。

  陰風更厲,燈火搖搖,黑氣迴旋,光度漸暗,空間裡,充滿了妖異詭譎的氣息。

  就在晁凌風的身形,逐漸變得模糊難以辨識的瞬間,洞庭一鶴與李端公的身影已先一剎那隱沒,而焚化靈符所引起的火光,變成了陰綠色的妖火,擴散為滿室飛旋的一團團綠火流光。

  五個本來蹲伏在一旁的五個人影,在這瞬間猛然撲出,刀劍齊聚,拳掌俱出,攻向已經失去人形的晁凌風奇異的怪形影。

  晁凌風的淡淡形影,被刀劍穿透,被拳掌及體,但像是虛影,刀劍透過無聲無息。

  「斃了他啦!」是毒劍陰虹狂喜的歡叫聲。

  洞庭一鶴的身影倏現,仍在原地不動,左手拉住一具網形的拉索。

  那具怪異的青黑色三尺大怪網,出現在晁凌風身形剛隱沒的地方,被刀劍所貫刺,網收勒住刀劍,無法及時拉回。

  李端公的身影也重現,但卻是躺在地下的,桃木劍已經失蹤,直挺挺仰天躺著像個死人。

  陰風已止,陰火無蹤,一切聲息俱靜,燈火復明,剛才陰曹鬼域的情景一掃而空。

  「咦!人呢?」洞庭一鶴驚叫。

  網糾纏著刀劍,哪有人?

  室中少了五個人:道慈老道婆、蟾宮三仙子,以及成為死囚的道宏觀主。先後被打昏拋入的守門老道婆,也消失了形影。

  地下本來躺著昏迷了的三個青龍幫徒眾,這時多了三個人:李端公,劉炳炎,仇九仁。

  毒劍陰虹的劍,以及李端公兩位隨從的法刀,被怪網兜住收不回來,站在那兒像三個傻蛋。

  後面,傳來喝飲料的聲音。

  洞庭一鶴反應最快,倏然轉身。

  首桌的上面主客位,端坐著笑容可掬的晁凌風,剛喝乾了杯中酒,將酒杯重重地擱在桌上,發出一聲怪響,然後拈起了竹筷。

  「酒不錯,上好的陳年洞庭春。」晁凌風笑著說:「該死的道慈觀主,早年號稱飛天鬼母,躲在這小地方說是逃世避仇隱修,卻天天喝洞庭春大魚大肉,你修什麼呀?觀裡面還偷著嬌滴滴的淫婦呢!天殺的!我知道你到底在修什麼了?喂!老鶴,你在撒網抓魚嗎?似乎你網裡網到的不是魚。」

  「你……你你你……」洞庭一鶴意似不信地扭頭回顧,似乎要看清網裡到底有沒有魚。

  網裡當然沒有色,有一劍兩把刀。

  「你們兩個巫師,隱身術的道行差勁得很。」晁凌風繼續說:「障眼法的神通也只有四成火候.所以要利用旁人突襲以補法力的不足。逍遙仙客估錯了你們的道行,鬼迷心竅逞能,你們鬥法,難怪著了道兒,他挨了一記離魂一氣掌,真冤枉。喂!妖仙!你知道失敗的原因了吧?冤不冤?」

  室門傳出一陣令人毛髮驚然的陰笑,出現臉色仍有點蒼白的逍遙仙客,披髮仗劍真像個鬼。

  「不算太冤。」逍遙仙客刺耳的嗓音又陰又厲:「貧道並沒低估他們,事實上這個無恥老鶴道行相當高深;當然在你這一等一武功神術高不可測的人來說,他這些玩意就成了垃圾啦!」

  毒劍陰虹猛地抽出劍,一劍吐出,先下手為強,相距不足八尺,伸手可及,突襲必可成功。「大膽!孽障該死!跪下!」逍遙仙客沉叱。

  毒劍陰虹如中雷殛.劍突然失手墜地,渾身一震,直挺挺地跪下了。

  逍遙仙客的劍,點落在毒劍陰虹的天靈蓋上,鋒尖直透腦門,劍上升。鮮血相腦漿從劍孔向外湧流,人跪著依然不倒。

  逍遙仙客踏前兩步,劍左右分飛,李端公的兩位隨從應劍而倒。

  劍一揮,洞庭一鶴的怪網突然自焚,剎那間化為青煙消失了。

  這瞬間,洞庭一鶴左手一抖,網繩突然化為一條巨大的黑龍,張牙舞爪騰風駕雲,向逍遙仙客撲去。

  雲帚一揮,風起雲湧,身形突然隱去。

  雲霧中,一隻八寸大小的灰鶴,悠然駕雲穿霧,向敞開的大窗口飛去。

  逍遙仙客冷哼一聲,撮口噴出三昧真火,黑龍幻化無蹤,劍向小鶴一指,一聲沉叱,火光耀目,金蛇急閃,接著一聲震耳霹雷,小鶴形影俱消。

  一陣血雨灑落,一切異象突然消逝。

  「我要口供。」上面據桌大嚼的晁凌風說:「你可不要把他們殺光光,修道人不能這麼狠,知道嗎?」

  「我會留活口。」逍遙仙客咬牙說。

  「想不到你的五雷天心正法已修練至八成境界了,那天你應該用來對付我的。」

  「對付得了你嗎?」

  「不試怎麼知道呀?」

  「我才不上你的大當。」逍遙仙客苦笑:「你小子不知是怎麼練的,令人莫測高深,心中發毛。」

  「這叫做邪不勝正,心正的人用不著心中發毛。呵呵!這裡交給你啦!正事還沒有著落呢」

  「等我,我也去!」

  「要鬥鬥煉魂大陣。」

  「這……不錯。」

  「何必呢?犯不著與婦人女子計較,是嗎?再說,你有所顧忌,不能出面,畢竟道宏是你的門人,不像我可以任意擺佈她們。」

  「好吧,我不去。你!你真有克制她們的定力?」

  「不試怎知?」

  「你……」

  「走也!」

  聲落,身形突然隱沒。

  逍遙仙客目瞪口呆,凝神用耳目搜索各處。

  「這小傢伙是個鬼,沒錯,是鬼,真的鬼。」逍遙仙客苦笑自語;「幸而化敵為友,不然……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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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發表於 2010-1-14 22:36:2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八章

  另一間靜室,位於花木扶疏的幽靜角落。

  不要小看了那些似乎栽種得雜亂無章的花樹,外行人不小心闖進去,可能這一輩子沒有活著出來的機會了。

  靜室暗沉沉,偶或在某一間內室的窗口,透出朦朧的幽光,空間裡流動著各種令人陌生的氣味,飄浮著淡淡的夜霧。

  最大的一間華麗內室中,有華麗的矮腳胡床,有悅目的擺設,盛開的盆花,精緻的矮荼幾和蒲團……總之,那是充滿女人味的臥房兼起居間,幽香撲鼻,情調極為誘人,佈置十分奢華。

  蟾宮三仙子改穿了雲紗便袍,裡面的褻衣隱約可辨,巧施鉛華雲鬢半偏,令男人一看便心旌搖搖.意亂情迷不克自恃。

  三人正在品茗夜話.似平完全忘了不久的前所發生的事故,事故已結束,與她們無關。

  室外不時傳來一些異響,但影響不了她們的情緒。

  突然。虛掩的室門悄然而開。

  「好哇!客人快被宰光了,主人卻躲在仙宮裡享福,未免有失賓主之道?」晁凌風流里流氣地往裡走:「唔!真妙,這兒那來的西湖龍井香?在杭州,這種茶一兩銀子買一兩,你三個妙人兒躲在這裡獨享,像話嗎?」

  他在月華仙子對面唯一的空位,拉過織錦蒲團坐下了,不客氣地取過最後一隻茶杯,斟出熱騰騰香噴噴的茶,放在鼻下一面嗅茶香,一面噴噴稱讚,旁若無人。

  三仙子愣了愣,眼神怪怪地。

  「唔!是真品。」他輕啜了兩口,色迷迷的目光,輪流在三仙子半露的誘人飽滿酥胸轉:「真正的龍井本山茶,一年出產不過十幾斤,杭州的官老爺照例收購一大半。江浙出售的龍井,最好的算是白獅峰的茶,其他都產自東陽、義烏,冒充龍井而已。你們神通廣大,大概是差五鬼到杭州搬運來的。好,真好。」

  「你懂茶?」月華仙子問。

  「稍有功夫。」

  「你知道本山茶?」

  「馬馬虎虎聽說過。」

  「喝過?」

  「不騙你,沒喝過。」

  「那你怎麼知道這是龍井本山荼?」

  「猜呀!仙子。」他笑笑:「這可以表示你們真的神通廣大,真的會五鬼搬運,真的會驅神役鬼呀!這是讚美,知道嗎?」

  一聲輕笑,三隻纖纖素手在同一瞬間,在他的胸口集中。雲紗便袍袖口大,手一舉,白嫩如脂的粉臂,幾乎整個暴露在眼前,可以看得到光潔無毛的腋窩,那情景真會令沉不住氣的男人發瘋。

  他的左手外封,橫肘相候,三隻纖掌全按在他的小臂上,氣流急劇地動,茶几上的壺和杯,開始震動。

  「別小氣。」他慢慢飲乾杯中茶,向前亮杯:「獨享不如眾享。至少,喝了你們的一杯龍井本山荼,這只杯就不好意思擲出打破一個美麗的腦袋,是嗎?」

  三隻纖掌收回,每隻手都有顫動的現象。三雙美麗動人的明眸中,流露出駭異的眼神。

  「如果擋不住你們的化骸煉神煉魂掌,我敢來?」他放下茶杯,神情依然輕鬆愉快:

  「咱們先坐下來平心靜氣談談,我會給你們擺煉魂大陣施展的機會。」

  「好,談就談。」月華仙子替他斟茶,媚目中湧現異采:「我已從你的眼中,看到了洶湧的情慾之潮,我不信你能繼續保持你的尊嚴和自信,像你這種男人本色,我見過多了。」

  「情慾之潮?那是當然有的,你以為我是什麼?聖賢?天閹?人妖?去你的!」他嘻皮笑臉,笑得邪邪地:「你看你們,滿室生春,燈光,香味,視覺觸覺嗅覺,無一不是激起情慾本能的利器。我敢打賭,你們馬上就要羅衣半解,玉體棵裎了。」

  果然不錯,三女都緩慢地,有意無意地,毫不做作地拉開襟領,半露出露在胸圍子上方的鼓鼓酥胸,深深的乳溝掠人心魄。

  「好人,你知道我姐妹的身份底細?」月華仙子到了他右側,投懷送抱快要擠入他懷中了,媚笑如花吐氣如蘭,雪白晶瑩凝脂似的粉臂,抱住了他的肩頭。

  「知道。」他也邪笑,伸手擰了月華仙子的面頰一把:「所謂煉魂大陣,其實是你們利用美色,動情的迷魂藥物,加上所謂法術,以及真本事好武功,全力擺佈強敵的陣法。比方說,對付冷劍那種方方正正,定力超人,武功超絕,不好女色的人,就用處不大,所以你們承認對付不了冷劍。」

  「你也不好女色?」

  「鬼話,你看。」他拍拍胸膛,再毛手毛腳掏了月華仙子的胸懷一把:「我是個堂堂正正,人高馬大的正常年輕大男人,大男人誰不喜女色?連皇宮的太監都喜歡女色。」

  「那麼,你是不在乎我們姐妹了。」月華仙子雙手捧住他的臉,倩意綿綿地鼻對鼻凝注他,緊吸住他的眼神:「你有自信降伏得了我姐妹?」

  「降伏?你開玩笑。」他色迷迷地親了那吹彈得破的臉頰一吻,雙手不規矩在暖玉溫香的胴體上游移:「我是個血氣方剛的正常大男人,講究的是長槍大戟早作了斷。取悅女人是最費神費力最煩人的事,那是那些心有餘而力不足,有心理障礙的男人的工作,我一點胃口部沒有……」

  月華仙子要命的食中兩指,從他的結喉下迄丹田,運指如風足足下了十七指之多。

  點中了十七處包括丹田在內的致命重穴,手法包括了昏、啞、麻、死各種狠著。

  「你是情場浪女,慾海奇花。」他渾如未覺,認為月華仙子的點穴是女人調情手法:

  「你只找一些肯聽話的低聲下氣英俊男人,不找那些豪氣干雲的英雄豪傑,就是體深得其中三昧的證明。找我這種豪無情趣,不懂溫柔,只知道自己享受的莽漢,是要倒胃口吃大虧的。哈哈……」

  狂笑聲中,他把月華仙子按在膝前,傳出一陣裂帛聲,月華仙子成了赤裸裸蕩人心魄的美人,在他一隻粗魯的大手撥弄下,尖叫、嬌啼、掙扎、撕咬……

  一切掙扎勞而無功,被他用膝蓋壓住小腹成了離水的泥鰍。

  冷月寒月兩仙子也來,拳打、腳踢、掌劈、拉扯、尖叫、咒罵……

  他不加理睬,渾身堅似金剛,金剛是撼動不了的。

  除非對方攻擊雙目,他概不理會。

  他抓起了燭台上的巨燭,臉色一變,變成了可怕的門神,降妖伏魔的神荼鬱壘。

  「我要整不死你們,我晁凌風算是白來了。」他凶狠地說,巨燭的火焰未熄,火焰仍在的巨燭在月華仙子美好的腹部滑移:「對付你們這種天生淫賤的妖女,必須用最殘忍最陰毒的手段殺掉你們!」

  手一揮,冷月仙子飛摔出丈外。再一振,寒月仙子衣破衫分,摔飛在胡床上,成了半裸的人,掙扎難起。

  「饒……我……」月華仙子絕望地哭泣著叫。

  「你制了我十七處穴道,有五處是死穴。」

  「我……」

  「你給我八兩,我還你半斤。」

  「我道歉,放……放我一……一馬……」

  「好,我接受你的道歉。」他放了赤裸的月華仙子,放回燭台:「暫且放你一馬,以觀後效。」

  月華仙子跳起來,發瘋似的奔近胡床,取出枕畔的長劍,拔劍出鞘。

  「我不怕你。」月華仙子舉劍逼近尖叫:「道宏在我手中,我不怕你撒野,你不低聲下氣屈服,他必須死,你一切希望成空。」

  「哈哈……」他狂笑。

  劍化虹而至,劍氣徹骨。

  他安坐不動,信手拈起茶杯,手一揚。茶潑了月華仙子一臉,再信手一拂,杯接觸及胸劍尖。

  錚一聲金鳴,劍斜飛而起。

  月華仙子轉身急逃,粉臀挨了一掌,尖叫一聲,把爬起來衝來的冷月仙子撞倒了,兩女跌成一團,精采絕倫。

  「輪到了你了!」他向衝來的寒月仙子招手:「把你們先剝光,一切妖術威力大打折扣,煉魂大陣連村夫俗子也對付不了啦!」

  寒月仙子雲紗便袍已經被撕裂,肉感萬分,聞聲駭然止步,不敢再進。

  他長身而起,伸伸懶腰。

  「道宏的生死,算不了什麼。」他泰然地說:「反正殺人的兇手我已經查出線索,根本用不著浪費時間去證實,抓一個殺一個,早晚會把真兇殺掉的。你們如果殺了道宏.不但我饒不了你們,逍遙仙客更是與你們誓不兩立,殺徒之仇,可讓他發瘋,他會做出比常人殘忍千萬倍的惡毒瘋事來,你們將早些祈望早死早好。」

  「你……你……」

  「我是當真的」

  「你贏了。」月華仙子絕望地說。

  「我是很少輸的。」

  「你……你練成了不壞金剛?」

  「廢話!不過,當我有了警覺時,能傷害我的人,相信沒有幾個。」

  「你……你是天閹?」

  「廢話!」

  「但你……你……」

  「你可以去問冷香仙子,她就曾經逼我上她的床。」

  「你見了鬼啦!騙人也該有個譜。」月華仙子破涕為笑:「冷香仙子只能算是三流的小淫女,我姊妹無論任何方面,都比她強一百倍,她能逼你上她的床?你這人不老實,不可信任。」

  「信譽保證,決不騙人。」他含笑坐回原處:「快穿好衣裙,咱們好好聊聊,不妨將經過說給你們聽聽,我不是大英雄,吃虧上當不算丟人。哦!道宏呢?」

  「由家師叔看管。」

  「令師叔肯將人交出?」

  「你只要保證靈仙觀不受損害。」

  「那是當然,我又不是喜歡殺人放火的強盜。喂!你們不打算穿好衣裙,就這樣光溜溜地待客嗎?」

  三仙子居然一陣羞赧,慌亂地出室更衣。

  ※        ※         ※

  快舟連夜兼程下航,舟上載有幾個昏迷不醒的囚犯,順風順流,快逾飛矢。

  三更以後風便止了,江風仍有餘勁,在這種藉帆航行的快舟來說,一個時辰真可以急航四十里以上。

  巳牌正,航抵鯰魚套南面的一處偏僻江灣。

  晁凌風一躍登岸,挾了一把長劍。

  「我先走,去找太極堂主商量。」他向船上的逍遙仙客師徒說:「等我的消息,切記不可暴露行藏。」

  他的神色凝重,殺氣直透華蓋,往日安詳和氣的笑容消失無蹤,變成一頭快要發怒的猛虎。

  「我會小心的。」逍遙仙客說:「祝順利。」

  快舟離岸,他已經走了。

  ※        ※         ※

  得意濃時便好休。這是告誠那些太過得意的人,及時收手止步的金科玉律。

  冷劍這一群人,奇招迭出妙計頻施,把柏大空那些人以及青龍幫的徒眾,殺得落花流水,把歹徒們全逼在陳公套總舵中動彈不得,卻不知及時收手止步,仍然分頭追搏那些凶魔歹徒,不肯罷手。

  人算虎,虎亦算人;柏大空可不是有勇無謀的匹夫,而是雄才大略工於機謀的未來江湖霸主。

  夜遊神的偵查經驗極為豐富,被他查出八極靈官率領爪牙,到洪山挖太極堂老根的消息。

  八極靈官是青龍幫總舵令主,地位僅次於幫主副幫主之下,是掌握實權的實力派人物,上次到客店警告冷劍,就是這位仁兄,目下是柏大空的死黨,龍王幫主已經是大權旁落,失去指揮權有名無實的傀儡。

  他俏同冷劍父女,躡蹤追至洪山,沿途斃了幾個傳信的眼線。延誤了行程,因此始終無法追及快速趕路的八極靈官四男女。

  終於,接近了知了庵。

  夜遊神心中雪亮:八極靈官已經發現有人追蹤了。

  一陣狂追,距離快速地拉近,八極靈官四個人到達知了庵,追的人已拉近至半里了。

  似乎,八極靈官並不知道有人追蹤,大大方方地上前,叩擊緊閉著的庵門。

  等到庵門拉開,身後的人已接近至三十步內了。

  「咦!」扭頭回顧的九天玄女。發出驚訝的叫聲。

  八極靈官扭頭一看,大驚失色。

  「冷劍!」他驚叫,發瘋似的衝入庵門。

  這樣,才能吸引追的人毫無顧忌地追入。

  可是,夜遊神是經驗豐富的老江湖,事先已料到對方早已發現被追蹤,不可能在接近至三十步內才知道,這種並不真切的驚訝舉動也反常,怎能反而往庵裡面逃?

  「景兄,兔崽子們有陰謀,不能進去。」夜遊神站在敞開的庵門外大聲說。

  「有此可能。」冷劍也不上當:「至少,他們該落荒四散奔逃,逃一個算一個,比躲在裡面全軍覆沒被甕中捉鱉強得多,這種老把戲平常得很。」

  「他們故意引我們入伏?」景姑娘意似不信。

  「一點也不錯,有埋伏。」夜遊神說。

  「我進去把他們趕出來。」

  「好侄女,他們就希望我們一個個進去。」

  「那……難道說,我們就在外面等?」

  「對,等!我們等,他們就會出來。」

  「好吧!那就等吧!陸叔。」

  「我們走,豈不更好?」

  「走?」

  「是啊!走,等他們來追,畢竟這裡是他們選定的埋伏區,走可以選擇我們所期望的鬥場。」

  「那就走!」

  可是,已走不了啦!

  「嘿嘿嘿嘿……高明高明。」陰笑聲震耳欲聾,人影從庵內急掃而出。

  七個人,除了八極靈官四男女之外,多了三個相貌猙獰的男女:一僧、一道、一老女人。

  庵裡的後院,也有人悄然越牆而出,兩面一抄,隱起身形繞走,藉著草木掩身包抄。

  誘伏失敗,改用強攻,強攻最好是包圍,庵內的人必須全部出動。

  看出來的人數不多,冷劍三個人不走了。

  「原來柏大空把你們暗中請來助威,他真的不惜工本,神通廣大呢!」冷劍心中暗懍,但語氣沉著穩定:「諸位一代魔字號的風雲人物,成名比景某早得多,今天在此碰頭,景某幸會了。只是,由柏大空策劃將諸位請來,景某確是有點不甘心,他的身份、地位、名望,都不應該與諸位有任何交往的。」

  「小輩,你不必出言諷刺。」老和尚說:「這幾天閣下四出截殺無辜,以閣下俠義道仁義領導人的身份、地位、名望,決不可做出這種不講道義,沒有理性的罪行,你又何必責怪柏大空?」

  「呵呵!柏大空知道景某,聲明脫離俠義道了,他那些朋友幫兇也都知道。景某並不責怪他,他的卑鄙無恥惡行,已經傳遍江湖,公道自在人心,只有景某死了,他才能信口雌黃顛倒黑白,以掩飾自己的罪行,所以只好出下策,把你們請出來作孤注一擲了。

  「就算柏大空能把玉皇大帝請來,本姑娘也毫無所懼。」景姑娘傲然地說。

  「丫頭,不可妄自尊大。」冷劍急急加以喝止。

  「爹,沒有什麼好怕的。」姑娘大聲抗議;「就算我們低聲下氣尊敬他們,與他們講理,他們也不會像個人樣地,和我們說黑道白的,何必與他們客氣抬舉他們?」

  「孽障斗膽!」老道怒叱。

  「你窮叫什麼?」姑娘冷笑:「妖道,你嗓門雖大,嚇不死人的。」

  「我五通妖神要你死活都難。」老道冷厲地說,舉步接近。

  景姑娘心中一震,有點驚心。

  五通妖神天靈羽士,正是宇內三妖仙中,輩份最高,妖術最可怕的妖神。

  這些邪妖外道,真正以武功稱雄道霸的人員感頭痛,口說不屑與這些妖人比拚,其實心懷恐懼不敢招惹。

  她老爹敢向另一位妖仙逍遙仙客挑釁,其實是迫不得已鋌而走險,並無必勝的信心和把握,同時也因為有武當元老紫霄散仙玄真在旁,所以敢出面挑釁。

  她並不真的害怕,銀牙一咬,手按劍鞘舉步迎出。

  「丫頭,退!」冷劍沉喝:「他們都是老一輩高手中的高手,五通妖神天靈、鐵羅漢慧可、飛天夜叉長孫三娘,你還不配與他們動手,為父與他們了斷。」

  「呵呵!貧僧陪你玩玩,景施主。」鐵羅漢怪笑:「聽說施主的劍氣已有十成火候,不知貧僧的金剛禪功,禁受得起施主的劍氣一擊嗎?得試試才能知道,你就不必客氣啦!」

  「夜遊神,你也別閒著。」老女人飛天夜叉指名叫陣,一擺蛇骨杖向前舉步:「你是神,我飛天夜叉是魔,看今天是神的天下呢?抑或是魔的天下?」

  三比三,各找對象。

  八極靈官四男女,向庵門口退,堵住了庵門。

  而後面.繞出的人紛紛現身,共有六個人,堵住了退路,大包圍完成。

  六個都戴了畫有獠牙的鬼面具,無法看出身份相貌,反正如非一等一的超人,決不會被派來襲擊冷劍這種號稱武林第一高手名家。

  看到這六個堵後路的人,冷劍吃了一驚。

  「天殺的!原來柏大空已和天絕谷聯手了。」他又驚又怒:「血手天絕,你好卑鄙,我以為你是條漢子,原來也是個無恥小人,我等你的回音,你是這樣回答我的?你簡直混蛋!」

  他以為這些人中,有天絕谷主血手天絕在內呢!

  「哈哈哈哈……,別叫了,小輩納命!」鐵羅漢狂笑著,赤手空拳撲上了,一雙老手堅逾金剛,劈面就是一掌,先下手為強,無畏地搶攻。

  冷劍在激怒中,劍下絕情,一聲怒嘯,劍出絕招八方風雨,劍氣進發,有如雲天深處傳來的陣陣殷雷。

  人影如虛似幻,速度已到了不可能的神奇境界,每一劍皆力可決山河撼天地。

  一陣暴響,人影亂閃而中分。

  「咦……」鐵羅漢衝出兩丈外駭然驚呼,泛灰的僧袍共出現了九處洞孔。

  這是說,一照面的剎那間,共被擊中九劍以上,要不是金剛禪功已練至不壞境界,必定斃在劍下了。

  冷劍也無力追擊,只感到握劍的手虎口欲裂,反震的力道可怕極了,劍氣有功散氣洩的異象發生。

  對方的金剛禪功已損耗不少指力,如果有餘力追擊,局面可能立即改觀,可惜他已無力追擊了,失去大好機會。

  「小輩果然了得,難怪你榮登十大武林高手的首位。」鐵羅漢暗暗驚心,但凶氣仍然狂傲:「貧僧再給你幾記摧山掌。」

  這一次掌力加至九成九,掌風似狂飆,似怒濤,一掌連一掌,展開了空前猛烈的狂攻。

  冷劍沉著地應付,每一劍皆破空長驅直入,看不出劍勢,猜不出來向,在無儔的強烈掌影中吞吐不定,而且攻多守少。

  他並不硬阻掌勁,只趁空隙發劍閃電似的切入攻擊,真把鐵羅漢逼得有點施展不開,雙方誰也無法主宰全局,掌阻不住趁虛而入的劍,劍也擊不破金剛禪功,必須等一方精力已竭,才能分出死活勝負來。

  而夜遊神這一面,可就險象橫生了,飛天夜叉的蛇骨杖是長兵刃,內功渾厚不怕寶刀寶劍,基本武功本來就比夜遊神高明深厚些,功力相當,長兵刃必定佔盡優勢,因此夜遊神的劍簡直除了封架之外,毫無反擊回敬的機會,被逼得八方閃避,發發可危。

  景姑娘與五通妖神最為安靜,雙方都不打算搶攻,全神戒備移位,眼神斗眼神,氣勢逼氣勢。

  每攻一招,好半天也沒抓住第二招的機會,但每攻一招,皆是致命的重擊。

  兩人的劍一接觸,可怕的震鳴與亂跳的火星驚心動魄,雙方急退的身形與馬步皆難以控制平穩。

  完全是精深內功的拚搏,招招皆可能是生死的分野。

  景姑娘年紀太輕,拼內功確是失策。

  換了二十餘招,外表似乎一點也不緊張驚險,一招一停頓,分分合合。許久才能找到再次出招的機會,但骨子裡的凶險,實在比激烈打鬥的另兩對強烈數倍,只是外表看不出精彩而已。

  「仙長,快行法擒住他們,遲恐生變。」一名在旁躍然欲動的鬼面人,不耐地催促:

  「等紫霄散仙那批人聞風趕來接應咱們就不好過了。」

  五通妖神本來心中暗暗焦急,驚怒交加,他已經用了攝魂妖術,也用了玄門罡氣支脈的離魂魔罡駁劍。

  但景姑娘的佛門心法定力超人,駁劍的降魔禪功也足以與火候精純的離魂魔罡抗衡,佔不了上風,哪能不驚怒交加?

  一個魔道老至尊,居然對付不了一個韌出道的小女孩,內心的憤怒可想而知。

  何況日色傍午,青天白日大太陽當頂,根本不是使用妖術的時機,更不宜在對方的凌厲攻擊下,分神使用妖術,一時疏忽便可能身陷絕境,怎敢冒險使用妖術?

  「去你娘的!」五通妖神忍不住破口大罵。

  「錚!」姑娘趁機給了他一劍,把他震出丈外,幾乎失足滑倒。

  「這樣纏下去,一天半天也分不出勝負來。」另一名鬼面人大聲說。

  「說不定三個傢伙見機逃走,咱們就枉費心機了。」第三名鬼面人的嗓門更大。

  「是啊!他們如想逃走,咱們是很難攔得住他們的,一比一咱們誰也休想有五分勝算。」第四名鬼面人簡直是在吼叫了。

  為首的鬼面人意動,毅然舉手一揮。

  一聲怪嘯,六個鬼面人突然發起猛烈的攻擊,左手先打出各式各樣的歹毒霸道暗器,刀劍齊舉,排山倒海似的向前猛撲。

  「該死的無恥鼠輩!」女性的嗓音從側方的草叢中發出,五個女人的身影飛射而來。

  怪嘯聲是為首鬼面人發出的,是招呼同伴出手的信號,也是招呼早在此地外圍埋伏的人出動的嘯聲。

  可是,早在外圍埋伏的人不見現身。

  這瞬間,小銀梭排空而至。

  是飛燕楊絹,和她的四位侍女,在危急中及時現身出手,狂風似的反從外圍殺入,反襲鬼面人的背部,不但發射絕魂銀梭,更發射可怕的九絕毒針。

  惡鬥中的人,身形閃動有如電閃,暗器亂飛中,誰都有被擊中的可能。

  生死關頭,每個人都激發了強烈的求生意志,每個人都為了自保,用上了平生所學,竭盡元陽精力,發出驚天動地的神功絕技,同時傷人與自保。

  罡風怒號,電閃雷鳴,慘叫聲更是驚心動魄。

  飛燕楊娟最先投入鬥場,劍上出現奇異的桔紅色光芒,劍氣成了向外進發的熱流,猛撲衣袍盍張形如厲鬼的五通妖神,卻沒料到斜刺裡急旋而至的、形如瘋狂的鐵羅漢,像頭犀牛似的向她的右方衝來。

  她百忙中扭身出劍,不假思索一劍擊出。

  「噗!」她的右肋外側,也被鐵羅漢的左掌拍中,兇猛絕倫無堅不摧的摧山掌力及體。

  「嗯……」她聞聲叫,向前僕。

  她的劍,貫入鐵羅漢的小腹,金剛禪功抗拒不了她劍上的神奇勁道,入體近尺,幾乎貫背而出。

  劍上的桔紅色光芒倏然隱去,她也無力拔劍。

  一陣可怕的暴亂,似乎天動地搖。

  五通妖神恰好衝到,劍出如電,要將她釘死在地面,生死須臾。

  陌生的人影倏然顯現在一旁,像是平空幻化出來的。

  「啊……」怒嘯聲如天雷狂震。

  五通妖神大駭,點出的劍折向猛揮。

  人影從劍下切入,怒嘯聲末絕,一雙巨爪已扣住了五通妖神的左右肩向下外方一振一拉,有骨折聲音傳出。

  「呃……」五通妖神祇叫出半聲,雙臂脫離肩骨,胸腔也被拉裂,慘極。

  飛燕楊娟正魂遊太虛,突覺身驅故人抱起。

  「小娟……小娟……」熟悉的急呼,把她快要離開軀體的三魂七魄拉回。

  「凌風,凌……風……」她哭泣著嘎聲叫,終於失去知覺。

  ※        ※         ※

  知了庵成了病院,成了急救站。

  庵右的小岡,成了停屍場。

  夜遊神渾身脫力,接近崩潰的邊緣,身上中了一枚鐵翎油箭,一枚星形鏢。箭傷了背腰,幾乎擊中脊骨,保住了老命不至於殘廢,但十天半月起不了床。

  冷劍渾身虛汗,也接近氣散功消境界,一枚五虎斷魂釘,在左邊肋下擦傷了肌膚。

  右胯也挨了鐵羅漢一記摧山掌,幾乎擊散了他的內功真氣。

  景姑娘是最幸運的一個,被五通妖神趁亂削掉了她一隻髮髻,精疲力盡,躺下去就起不來了。

  四位侍女中,最小的冬梅被亂飛的蝴蝶鏢,在她的右肋背割裂了一條四寸長的創口,流血過多氣息奄奄。

  其他三侍女其實來不及投入鬥場,所以安然無恙。

  庵右的小岡上,太極堂的堂主金獅宋斌,帶了十八名堂中兄弟,興高采烈地挖屍坑。

  屍體共有六具,四個鬼面人,加上鐵羅漢和五通妖神.死狀都很慘。屍體中,沒有八極靈官四男女在內。

  逃走了兩個鬼面人,和武功最高的飛天夜叉長孫三娘。

  靜室中,兩位老尼姑和冉芳華姑娘,幫助晁凌風為飛燕楊娟急救。侍女們需要歇息,幫不上忙。

  五腑離位,傷勢極為嚴重,必須有靈丹妙藥,及時止住可怕的內出血,還得借助通玄的內機,催助藥力行功,愈快愈好。

  晁凌風有靈丹妙藥,也具有通玄的精純內功。

  半個時辰之後,楊娟終於沉沉入睡,而非昏迷不醒,急救完全成功。

  佛堂中,晁凌風召集已掩埋妥屍體,派出警衛之後,在等候指示的金獅宋斌和三名弟兄。

  「宋兄,我不去見貴堂主了,這裡的傷者暫時不宜移動。」他向金獅說:「勞駕,派人去請貴堂主來一趟,並請帶幾位熟悉江湖名人的弟兄同來,在下要請他們指認一個人,能辦得到嗎?」

  「只要老弟吩咐一聲,水裡火裡都要辦到。」金獅誠懇地說:「我這就派兄弟前往傳訊,如無意外,半個時辰內敝堂主定可趕到。」

  「有勞了。」

  「不敢當。」

  信使立即派出,軟弱像大病三月的冷劍出現在佛堂。

  「老弟援手之德,老朽銘感五衷。」冷劍吃力地行禮:「如無老弟台及時趕到,武昌的風雨就此結束了。」

  「景前輩,不論結局如何,武昌的風雨也不會平息結束,可以說,狂風暴雨剛剛開始呢!」晁凌風眼中的殺機濃得化不開:「冤死的平民百姓不能白死,那些兇手謀殺犯如果不站出來償命,包庇他們的人,將付出無數人命來償還。」

  「老弟有頭緒了?」

  「不錯,只等證實最後一個疑團。」

  「太極堂查出的?」

  「不,是我。我來找太極堂的人幫助,找到了冉姑娘和金獅的浴隱處所,他們正要帶我去見冉堂主,鬼使神差恰好途經此地,恰好起上你們這場慘烈的惡鬥。」晁凌風歎息一聲:「要不是恰好趕上,楊姑娘將……將……我會負咎終生,是我把她帶入這場是非中的,她是一個好姑娘,我對她有道義上的責任。」

  「吉人天相,她會好的。」

  「危險已經過去了。」

  「這件慘絕人寰的血案,到底……」

  「我還不能說,但消息是可靠的。是從歹徒惡棍處得到的可靠消息。」晁凌風悻悻地說;「在你們這些俠義人士正人君子中找線索,毫無希望。我總算明白衙門裡那些可敬的巡捕們,為何喜歡利用歹徒惡棍做線民的原因了。」

  ※        ※         ※

  不但太極堂主冉大剛趕來了,冷劍的同伴紫霄散仙一群人也聞警到達。

  知了庵附近戒備森嚴,太極堂的重要人物大部分到齊,散佈在四周的林野裡,組成堅強的防衛網,甚至伐木做了許多防箭的簡單盾牌。

  佛堂中,好漢們濟濟一堂。

  冷劍的人也破除成見,參與太極堂弟兄的盛會。

  晁凌風是風暴的中心,他真有指揮者的氣魄。

  他從革囊中取出一卷絹軸,在牆上掛妥。

  「請問,誰認得這個人。」他大聲向眾人說:「我不要估猜,我要肯定的答覆,估猜不能算證據,人命關天,不能憑估猜亂入人罪。」

  是一幅倒還精緻的半面人像圖,是一個梳村夫懶人髻的中年人右半臉,鼻尖有點圓,右耳無耳垂,耳後髮際長了一顆豆大的痣。

  「請留心這穎痣。」他進一步解說:「是紫色的,沒長有毛。還有,髮髻並不能估計外型,因為這人經常用青布包頭,這顆痣恰好露在巾外。這人的五官,由於我不曾留心,所以沒正式看過他的面孔,所以無法繪出真正的臉型特徵,唯一的線索,只有這顆紫痣可以辨認了。」

  眾人看了半天,沒人做聲。

  「把外面的人,一批一批換回來。」冉堂主向金獅下令:「每個人都來看看,看誰有那麼好的記性,記起這個右耳後有紫痣的人來。」

  每一批換十個人,逐一審視圖形。

  換到第三批,幾乎所有的人皆感到絕望,特徵太少,誰又能明白地指證出這個人來?

  「我認識這個人!」一位年約四十出頭的大漢大叫。

  眾人精神一振,欣然鼓舞。

  「申香主,他是誰?」冉堂主狂喜地問。

  「宋副堂主也該認識這個人呀!」申香主說。

  「什麼?我認識?別開玩笑。」金獅大吃一驚。

  「看,有點圓的鼻頭,耳後的紫痣。」

  「申香主,你可不要胡說。」金獅直抽冷氣:「我怎麼知道一個人的耳後有紫痣?我……」

  「副堂主,他是青龍幫荊州分舵主五爪蚊陳昌的拜弟,五湖水妖牛良呀!他雖然不在幫,但經常做跑單幫的水客。去年他曾經在嘉魚的太平口埠頭,帶了幾個水客在順昌老店,恰好碰上副堂主在店中宴客,他不是曾經以江湖同道身份,闖筵向副堂主敬酒嗎?

  那次屬下也在場,以後不時看到他在各地出現,聽說生意做得很旺,當然是藉青龍幫的蔭庇而發財的。」

  「老天爺!我怎麼記得一個小混混的姓名面貌?」金獅苦笑:「見一次就記得人的特徵,我又不是神仙。」

  晃凌風逼近了申香主,虎目冷電四射。

  「申香主,你真認識這個人?」他沉聲問。

  「錯不了、是五湖水妖牛良。」申香主斬釘截鐵說:「我的確不止一次。看過他這顆紫痣,要是不信,可以派人抓他來查驗。晁爺,這個人是……」

  「你不要管……」

  「你們派人抓不住他了。」

  「他……」

  「是他,你沒弄錯?五湖水妖牛良?哦!他是否曾經改名換姓或化裝易容過?」

  「好像沒聽說過。但看側面像的特徵,是他,沒錯。」

  「你證實這人的名號,證據全了。諸位.今天的事,務必請諸位在事情了斷之前,守口如瓶。冉堂主,再麻煩你一次,能派人致書給公冶幫主嗎?」

  「能,可以請府城有頭有臉的人轉交。」冉堂主肯定地說;「他不敢不接的。」

  「好,我這就準備書信。」晁凌風咬牙說:「現在,我要找一處決鬥場。對,鸚鵡洲彌衡廟。天殺的!查來查去一直在兜圈子,想不到居然發生這種事。」

  ※        ※         ※

  楊娟睡得並不安穩,很可能一直在做惡夢。也可能是傷勢在不斷的變化,而引起肌肉不由自主的痙攣,因此體溫時高時低,和不時傳出無意識的呻吟,令照料她的忠心侍女們憂心仲仲。

  一個時辰後,她終於眨動著眼簾,逐漸醒來,神智仍在仿彷彿佛中,意識也朦朦朧朧。

  「小娟,小娟,你醒來了?」耳畔突然傳來她思念殷切,今她魂牽夢縈飽含關切的低喚。

  她陡然清醒,神智倏清。

  「凌風……凌……風……」她喜極而泣,虛弱的叫聲突然顯得有了無窮生機。

  兩隻溫潤的大手,握住了她急切摸索的冷冷小手,淚眼朦朧中,她看到熟悉的面容出現在她眼前。

  「我在你身邊,小娟。」晁凌風抽出一手,輕撫她的臉頰,語氣無限的溫柔;「你已經安全了,沒發高燒,請安心靜養,聽話,好嗎?」

  「我……我還沒……沒死?」她語無論次地問,手緊緊抓住握住了他的大手。

  「傻話,西窗的陽光可不是地獄的陰火吧?」

  「哦!真的是你。我沒死,謝謝老天!」她總算完全清醒了:「我……我一直就在尋找你,一直就……」

  「好了好了,別哭。」晁凌風溫柔地替她輕拭不斷的淚水:「我們不是在……起了嗎?你是一個堅強的人……」

  「凌風,我一點也不堅強。」她喃喃地說:「外表的堅強,只是掩護我內心軟弱的一種手段。我想通了,我已經浪費了我二十年美好的歲月,就算我成為一個女強人,對一個女人來說,是禍不是福,女人需要的不是這些。送我回家。好嗎?」

  「哦:你怎麼會想到這些的?」

  「我早就想通了,我已經徹底查出那些迫害我們的人,是那些蛇神牛鬼,但我沒告訴你,我不希望你陷入江湖殘暴醜陋的泥淖裡,我也不理會那些剪不斷的恩怨是非。凌風,我好倦。」

  「倦,想回家調養身心的疲倦?」

  「是的,也要忘了刀光劍影和血腥。」

  「回家是不易忘懷的,小娟,何不和我一同放舟四海,乘長風破萬里浪,放眼看壯闊的七洋,與各地美好的河山?我有這種能力。三年五載,再回家平平安安過日子,到老才有美好的回憶,才不枉在人間走一場。」

  「你……你要我嗎?凌風,不要騙我。」她熱切地狂喜地問。

  「我會騙你嗎?」

  「你……你不是可憐我吧?我……我是不是要……要死了?」恐懼爬上她蒼白的面龐。

  「真傻,有我在,除非閻王爺派來的無常比我強,不然休想勾你的魂下地獄。放寬心調養,不久之後,我們就可以到南京。」

  「到南京?」

  「我的親戚在南京有跑海的船。」

  「哦!我真高興,我……」

  「奇怪,你怎會與冷劍一家消除芥蒂的?」

  「說來也好笑。」她真的笑了;「我與景春鶯是死對頭,也許是鬼迷心竅,或者是激於義憤,我竟然替他們先剷除外圍的埋伏,在生死關頭忘了自己的安全,發瘋似的衝出去幫助他們。老天!也許我真的瘋了。」

  「這是你改變稱霸江湖心意的具體證明,你不再以自己的利害為中心。」晁凌風欣然說;「景姑娘好像取代了你的位置,她正向雄霸江湖的道路上勇往邁進,與你的往昔心念有了利害衝突,所以往昔你把她看成死對頭。讓她出人頭地吧!我的遨遊五湖四海享受人生,比她活得更愉快。」

  「她怎樣了?」

  「還好。她很幸運,只被削掉了一隻髮髻,近期不能再梳三丫髻閨中少女髮式了。」

  晁凌風接著將趕到插手的情景說出。

  她覺得,晁凌風已經把她看成最親密的人,兩顆心第一次靠得這麼近。真的.她已經把要做一個江湖女英雌的念頭,拋到九霄雲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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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4 22:37:1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章

  知了庵成了太極堂的臨時聚會處,警衛森嚴,有晁凌風在這裡坐鎮,想前來討野火的人,勢必將付出慘重的代價,但太極堂的弟兄不敢掉以輕心,內外警戒十分周密,天一黑,氣氛益形緊張。

  冷劍一群人已經走了,他們另有秘密藏身的地方。

  其實並不算隱密,由紫霄散仙出面,借住在東湖頗有名氣的紫虛觀內。紫虛觀自從觀主道宏離觀避禍之後,便閉上了觀門,觀中那些平素不規矩的老道們,有的散了,有的躲起來,剩下的總算有閉觀苦修的機會,不敢再到外面逍遙。

  紫霄散仙與冷劍,曾經與逍遙仙客打過交道,借住仙客門人的道觀落腳,當然不會有困難。

  冷劍目前不再孤單,真正夠交情的朋友,以及真正有風骨的俠義英雄,逐漸認清了柏大空的本來面目,站在冷劍一面共患難,所以他身邊的人逐漸增加,實力漸壯。

  二更末三更初,負責警戒的電劍嚴濤,背著手從丹室的外廊,緩步踱向前面的偏殿,抬頭便看到左方的牆頭上,站著一個黑影。

  星光朗朗,他看清那人戴了鬼面具。

  「呵呵!」他大笑:「算算你們也該來了,何不下來談談?」

  「談什麼?」鬼面人問:「嚴老兄,你似乎毫不介意有人入侵呢?」

  「陳公套那邊,咱們派有人臥底。」冷劍朗聲說:「那位柏老大柏盟主,怕晁凌風去找他算帳,緊張得睡不著覺,哪有工夫再派大量人手來送死?陳公套絕對阻止不了晁凌風自由出入,因為晁凌風曾經自由出入過。你們來,決不會是入侵,天絕谷主不會是偷雞摸狗的卑劣小人,何必介意?」

  牆頭上.又多了四個鬼面人。

  「這種估計是不是大膽了些?」鬼面人間。

  「估計無所謂大膽不大膽,而是事實。天絕谷主一代魔中之尊,咱們也是俠中之雄,雙方都是以好漢的面目,為義理而揚劍揮刀。當初咱們襲擊天絕谷,是正大光明挑戰叫陣,我相信貴谷主也會光明正大的,與咱們以好漢面目了斷。咱們等候貴谷主的回音,就是對貴谷主有英雄好漢的看法和尊敬,咱們是盡其在我,至於貴谷主是否有這份風骨豪情,那是你們的事。」

  牆頭上,又多了八個鬼面人。似乎,擺出的姿態真有入侵的氣勢。

  「唔!你們是本谷的人尊敬的對手。」

  「好說好說。」

  「我知道知了庵所發生的事故。」

  「那幾個戴鬼面具的人,身份已經查出來了。」電劍說:「全是些惡名昭彰,為江湖同道所不齒的牛鬼蛇神。最重要的是,咱們發現他們的鬼面具,與你們的鬼面具小有不同,今後不會再弄錯了。」

  「要知道他們的底細嗎?」

  「不必了,這種平常的事,根本不值得去查底細,只要提起綱領,一切都順溜了。

  諸位是來談呢,抑或是傳貴谷主的口信?何不至室內小坐?」

  「咱們本來奉谷主之命,前來讓諸位緊張一番的,豈知白費工夫,諸位悠閒得很呢!嚴老兄,你該知道我是誰!」鬼面人嗓音一變:「二十年,音貌不改。」

  「哦:天絕谷四大使者之首無常使者寇達隆,寇老兄,聲音確是不改。」

  「請轉告景大俠……」

  「別挖苦人了,這裡再也沒有俠了。」

  「好,那就請轉告荊門山莊景莊主,明日午正,天絕谷的人,與諸位在新淤洲水母祠見面,希望除了你我雙方的當事人之外,不相干的人不要參予。如果你們害怕,可以不來,過時不候。」

  「咱們準時赴會。」電劍鄭重地說。

  「咦!你作得了主?你不問問景莊主……」

  「咱們是人同此心,在紫虛觀的人,人人都可以作主答應貴谷的邀請,夠明白嗎?」

  「唔!氣勢很壯,明天見。」

  「明天見。」

  黑影連閃,瞬即失蹤。

  ※        ※         ※

  新淤洲與鸚鵡洲相對,比鸚鵡洲小得多,洲上沒有居民,只建了一座小小的水母祠鎮壓江流,平時很少有人前往看洲上的水鳥,既非風景區,也不是遊覽處。

  午正前半刻,兩艘快舟泊上了新淤洲的灘岸,十八位目下俠義道的高手名宿,跳下船毫不遲疑地向洲中心的水母詞走去。

  除了傷勢仍重的夜遊神陸光之外,冷劍親朋好友全來了。游僧曇本穿起了很少穿的僧袍,正式披起袈裟。紫霄散仙玄真也穿了道官服,他本來就是武當的道官正一真人,以堂堂正正的身份予會。

  二十年來,第一次正邪雙方拔劍兵戎相見。

  水母祠前,三十個鬼面人列陣迎客,高高矮矮有男有女,極為壯觀。所戴的鬼面具沒加繪獠牙,在正午的陽光下依然鬼氣沖天。

  俠義道高手昂然而進,冷劍景青雲與乃妻女飛衛一馬當先,女兒魔鶯景春鶯後跟,她一身黛綠勁裝十分搶眼,劍插在腰帶上,臉色冷森殺氣騰騰。

  伺內迎出五個鬼面人,在陣心迎客。

  三十七比十八,天絕谷的人多了一倍。

  雙方列陣,面面相對。為首的鬼面人獨自迎出,冷劍也獨自上前。

  「二十年久違,景兄風采依舊,郝某卻是老了。」鬼面人抱拳行禮道:「豪氣不復當年。看了諸位義無反顧的豪情,郝某東山再起的打算,成功的勝算恐怕不多,今天的江湖倩勢卻對諸位不利,郝某真該因勢利導,用盡機謀爭取成功勝算的。」

  「郝谷主如使用權謀手段,的確成功有望。」冷劍沉著地說:「以日下的情勢來說,景某兩面樹敵,四面楚歌,妙手空空的崛起,已經是景某致命之傷,只要谷主向柏太空稍假以辭色,貴谷便可立於不敗之地,再互相利用,景某這群過了氣的老朽,已注定了在江湖除名的下場。但谷主不作此圖。深令景某不解。」

  「呵呵!郝某曾經是不世之雄,不屑與妙手空空那種城府極深居心難測的人打交道.與其日後禍患無窮,不如早作了斷。其實,景兄也可以和柏大空打交道。」

  「哈哈!英雄所見相同,景某自問光明磊落,不配與妙手空空那種人打交道。二十載仇怨牽纏,你我之間正邪不兩立,相信雙方都耿耿於心,無日或忘,早作了斷,以免將仇恨帶入墳墓,也算是人生一大快事。郝谷主,景某這十八個人,如果全部埋骨此地,天絕谷今後就可以橫行無忌號令天下了,算是道消魔長,天意如此吧!就請劃下道來。」

  「景青雲,你到底想要什麼?」天絕谷主沉聲問。

  「天絕令決不許重現號令江湖,除非景某這些人死了。」冷劍也沉聲說。

  「就憑你們這幾個人,就可以阻止得了天絕令重現嗎?」

  「景某這幾個人,只知盡其在我,不問其他,結果如何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個人立身行事的宗旨是否合乎道義。每個人都自私自利安生伯死,這世間實在不怎麼可愛了,是嗎?」

  「你我在這裡殘殺,兩敗俱傷似成定局。」

  「可能的。」

  「妙手空空那些人,就可以領導江湖雄霸天下,任所砍為。」

  「那可不一定哦!江山代有才人出,世上新人換舊人,武林畢竟還有人在,衛道志士頗不乏人。至少,妙手空空那群人,就很難過得了晁凌風那一關,他江湖霸主的寶座還沒到手呢!想坐穩談何容易?」

  「套用你的話。那可不一定哦!」天絕谷主冷笑:「晁凌風那小子死心眼,他只過問追兇的事,對江湖局勢漠不關心,他不是衛道的材料。」

  「也許如此,但景某相信俠義道必定後繼有人。」

  「要等多久?」

  「誰知道呢?日後的事,咱們這些入土近半的人,沒有操心的必要,是嗎?」

  「確是如此。假使郝某向你說,天絕令不再出現,你相信嗎?」

  「出於閣下之口,景某深信不疑。」

  「現在,你聽清了,我血手天絕鄭重宣告,天絕令從今起黃土長埋。」

  「郝谷主,我冷劍景青雲也鄭重宣告,從今始不過問江湖事,荊門山莊歡迎話舊的朋友。」

  「一言為定。」天絕谷主擊掌三下。

  「天日共鑒。」冷劍也擊掌三下。

  「景兄,九蔭神荼那些人,必將用計來對付你,你應付得了嗎?」

  「一比一,在下還可應付。昨天在下與鐵羅漢照過面,他如此而已。小女也與五通妖神不相上下,看來這些老魔並沒有傳聞那麼可怕。總算萬幸,鐵羅漢與五通妖神已經死了,是被晃凌風和飛燕楊姑娘擊斃的。」

  「我知道,你們知道還有哪些人嗎?」

  「最可怕的該是九蔭神荼申公化,和奪魄狂生柯茂。小女大概可以對付得了。我,恐怕支持不住。」

  「令援真對付得了?」

  景姑娘淡淡一笑,舉步上前、

  「前輩要不要試試?」她氣勢洶洶:「聽家父說,谷主的玄門絕學純陽真火已臻化境,晚輩不甘菲薄,練了幾年佛門天心正法,請前輩不吝賜教。」

  「春鶯,不可無禮!」冷劍急叱。

  「你算了吧!」天絕谷主向景姑娘說:「我看到你與五通妖神相搏,顯然你的經驗還差得很遠,在基本武功上,你只比他強一分兩分而已。強一分兩分是靠不住的,任何幾微的變化,都可以使你失去那一兩分優勢。」

  「那時前輩也在場?」景姑娘驚問。

  「遠在裡外的山林上觀戰,沒趕上。」天絕谷主淡淡一笑:「如果趕上了,天知道會有什麼結局?那位披了一身儒衫的奪魄狂生柯茂,比五通妖神強一倍,你有自信勝得了他嗎?」

  「我不怕他。」

  『找晁凌風?」

  「他有他的事,晚輩不希望他捲入這場是非中。」

  「九蔭神荼五個人,設下陷阱全力一擊,只毀了晁凌風一件青衫。」

  「真的?」不但景春鶯吃驚,冷劍一群人也不敢置信。

  「半點不假,我是在一旁目擊者。」

  『這……」

  「去找晁凌風吧:他可以助你們度過難關。」

  「不,那不是他該管的事。」景姑娘一口拒絕。

  「呵呵!好吧!」天絕谷主大笑:「景兄。諸位,希望後會有期,後會時咱們都已是與世無爭的遺世者,這世間沒有咱們這些老朽可爭的事了,珍重再見。」

  「珍重再見。」冷劍真誠地抱拳說。

  ※        ※         ※

  晁凌風住進府城,住進頗有名氣的平湖門內鴻賓老店。鄰房兩間,安頓飛燕楊娟和她的四位侍女。

  鸚鵡洲的約會的書信,已經由冉堂主托府城的名人交公冶幫主,會晤期是三天後的正午,後天,就是決定性的一天,他不怕有人來生事挑釁。

  一個橫定了心的人,決心與意志可以克服困難。行動也必定是進取磊烈的,前來挑釁的人將面臨猛烈無情的打擊,後果極為可怕。

  妙手空空已經是青龍幫的後台,各路英雄好漢事實上的盟主領導人,豈肯坐視龍王幫主陷入困境?因此必定全力支持公冶幫主,鸚鵡洲之會風雲變色,晁凌風的處境將極為險惡。

  晁凌風無視於險惡,他甚至拒絕太極堂的人參與。

  他的打算,讓楊姑娘憂心仲仲,食寢難安,這簡直是玩命,怎麼不令人耽心?糟的是姑娘的傷勢,十天半月休想離床,這是說,他必須單刀赴會,面對數百青龍幫的亡命,和妙手空空的無數一等一高於名宿。

  晃凌風一點也不在乎,他有把握讓妙手空空那群人不敢出頭,在公理與正義下,這些打起旗號稱雄道霸的高手名宿,怎敢冒大不題出面替屠殺平民的兇手撐腰?所以他不將妙手空空那群人計算在內。

  除非妙手空空想做為世人所不齒的兇手謀殺犯,那麼,擁護的人恐伯除了那些黑道與邪魔人士外,稍具有正義感的人都會一哄而散了,還能高舉旗號主宰江湖?

  他料錯了,就有人敢前來挑釁討野火。

  午後不久,三位仁兄踏入他所住的上房客院。

  「書信是你致送的?」八極靈官像座門神,向站在房廊下背手而立的晁凌風厲聲問。

  「不錯,貴幫主後天正午,帶著黑煞星金坤前往彌衡廟,與晁某對證三江船行血案的事。」晁凌風陰森冷厲;「如果不,五十二條人命血案,我唯貴幫是問。」

  「你憑什麼?」

  「憑我是船上旅客之一,幸而逃過大劫的受害人。本來我可以向官府首告,但那會遷延日久,夜長夢多。假使貴幫主堅持官了,在下必定直接向楚王府投告,由王府出面以令旨交府衙追辦,貴幫即使神通廣大,但也交通不了楚王府,結果你們去想好了。」

  「哼!大不了本幫把兇手黑煞星交給官府法辦,總比在你的私刑處治下好得多。」

  「那就把黑煞星交官法辦!你們等什麼?」

  「敝幫是受害人,三江船行由敝幫保護,為此,本幫損失了五千兩銀子,本幫有權按江湖規矩處置他,你無權過問,本幫也不想驚動官府。」

  「不敢與在下對證,就表示貴幫心中有鬼,黑煞星根本就是代罪羔羊,說不定兇手就是貴幫幫主呢,不要在此地饒舌,你請吧!」

  隨從打扮的一個瘦長中年人,哼了一聲舉步超越八極靈官。

  「你這廝狂妄乖張,夜郎自大,可惡已極。」中年人陰森:「帶你去見敝幫主,你敢去嗎?」

  「不是時候,閣下。」晁凌風冷冷一笑:「你閣下是青龍幫的什麼身份?」

  「別管在下的身份……」

  「呸!你是什麼東西?」晁凌風發作了:「公冶幫主在晁某面前,連頭都抬不起來,你他娘的一個幫中雜碎,居然在兄某面前裝人樣,你該撤泡尿照照你的嘴臉,烏龜王八也比你神氣些!」

  中年人大怒,手按劍把。

  「你如果敢充人樣撒野,我一定弄斷你的手腳讓你活現世。」晁凌風虎目怒張,向前逼進:「我對你們這些混蛋厭惡到極點,今後見一個宰一個決不容倩。拔劍!閣下。」

  右方側例方院門的廊門口,站著一個年屆花甲,高高瘓瘦,臉色獰惡的青衫客。

  「喪門惡煞勾義,拔劍上呀!」青衫客陰笑:「你一個威震江湖的陰毒殺手,冒充青龍幫眾自貶身價已夠丟人,在一個赤手空拳的小伙子面前示怯,今後你還用在江湖叫字號嗎?別怕,晁小哥嘴裡說得狠,其實外剛內柔,他不會殺死你,只要你一看風色不對,就跪下來求饒,他就下不了手!趕快拔劍,機會不可錯過,柏大空在等你的好消息呢!」

  另一個隨從打扮的中年人臉色大變,依然向外退。

  「勾兄,咱們走!」隨從一面說一面退,嗓音都變了,轉身飛奔。

  喪門惡煞憤怒地哼了一聲,右手一抖,三道電芒射向三丈外的青衫客,身形倏動,左手向後一揚,隨即飛躍而起,縱向三丈外的院門。

  如果晁凌風的注意力,被喪門惡煞襲擊青衫客的暗器所吸引,必定上了大當,喪門惡煞左手的暗器,必定一擊成功,相距不足一丈,決難躲閃。

  是三枚長僅四寸的奔雷鑽,旋轉飛行無堅不摧。

  晁凌風的搏鬥經驗愈來愈豐富,一聽青衫客說對方是殺手,便已全神戒備。

  奔雷鑽以速度見稱,飛行在旋轉所發的嘯聲之前,體型小而沉重,不易看清。但他向左一閃,右手一抄,可轉鑽傷手的三枚奔雷鑽同時失蹤,他使不可能成為可能。

  同一瞬間,三丈外的青衫客,已像鬼魅般出現在院門右側,恰好截住電射而至的喪門惡煞。三枚落空的奔雷鑽,射入大磚牆貫入三寸以上。

  青衫客的左手,輕輕向前一拂。

  喪門惡煞剛看到青衫客的身影幻現,已來不及了,四枚長僅四寸的新月飛刀,幾乎連貫楔入雙肩與雙膝。

  「哎……」喪門惡煞厲叫,重重地摔倒在院門口。

  八極靈官與那正在撤走的隨從,驚恐地轉身,飛越院牆亡命飛遁。

  「救命……」喪門惡煞狂號。

  「不要叫了,你的同伴在前面院子就被人堵住!他們自身難保,怎能來救你!」

  「放我一……一馬……」

  「我這人鐵打心腸,血也是冷的,從不放過向我下毒手的人。哈哈!忍著些!別叫嚷,點了啞穴,就可耳根清淨了。」

  制了喪門惡煞的啞穴,青衫客拖著對方的右腳,向晁凌風咧嘴一笑,笑容相當可怕。

  但晁凌風感覺得出,這笑容是善意的,他感到奇怪,這青衫客是誰?聽語氣,這間鴻賓老店,有許多像這位神秘青衫客一類的人,在明暗之間保護他,這些人是何來路?

  青衫客不與他搭訕,拖了人就像拖死狗,喪門惡煞手腳的關節大筋已被割斷了!

  ※        ※         ※

  八極靈官與扮隨從的人,顧不了青天白日的禁忌,飛越。院牆登房躍屋而走,急於脫身,不在乎驚世駭俗。

  從店後的小巷躍下,八極靈官道路熟,領先急走,不久鑽入一座巷角的平常土瓦屋。

  門是虛掩著的,可知他對這地方相當熟悉。小廳堂中,有三個人迎接他們。

  「咦!你們很狼狽,失敗了。」

  「是的,失敗了。」扮隨從的人餘悸猶在:「老天爺:你猜碰上了什麼人?」

  「混蛋!誰耐煩和你猜謎?」為首的花甲老人破口罵,可知身份不低:「總不會是碰上玉皇大帝如來佛吧?」

  「報應使者。」

  「什麼?天絕谷的四大使者的老二?」花甲老人吃驚:「糟!是幫助晁凌風的?」

  「不知道,反正住在同一座客院裡。勾老兄不認識那位無常,我又不好說出無常的名號,勾老兄卻逞強,情急向兩人同時用奔雷鑽……」

  「那……那一定……勾老兄完了,支援他的南荒四毒?」

  「不知道,反正一直沒見到那四位仁兄露面。」

  「咱們不怕失敗,柏老兄會安排另一次機會。程令主,晃小狗透露了多少?」

  「只說要敝幫主帶黑煞星前住彌街廟對證。」八極靈官謙恭地欠身回話;「說黑煞星說不定是代罪羔羊,說不定兇手是敝幫主,如此而已。」

  「唔!看來,他知道得很有限。」

  廳門被推開,魚貫進入四個戴了無獠牙鬼面的人。

  「那麼,你一定知道很多。」領先入廳的鬼面人說:「厲魄毛炳,說來聽聽好嗎?」

  厲魄毛炳大吃一驚,發出一聲警嘯。

  「不要再枉費心機,這裡除了你們五個仁兄之外,已經沒有第六個活人了。」

  「你……郝谷主……」

  「我說過我是郝谷主嗎?」

  「老兄,何必呢?」厲魄毛炳驚恐地說:「在下可以任全權代表,答應貴谷的任何條件,以至誠與貴谷合作或結盟

  「哈哈!當柏大空暗中請來乾坤四靈,天地雙煞以及九蔭神荼五個人,準備一旦談判破裂,便向敝谷示威的時候,也就是與天絕谷勢不兩立的時候。你們的詭計瞞得了冷劍與晁凌風,可瞞不了無孔不入的天絕谷群豪。你還想裝糊塗?我可憐你,我要帶你走,你反對?」

  「閣下,不要欺人太甚……」

  「我一點也沒有欺人的意思,晁凌風要你。」

  「什麼?你……他根本不……」

  「他不認識你,但你打了他一枚百毒無常錐,你不否認吧?你是百毒天尊遊方的得意門人,不要讓令師九泉下蒙羞!令師在世十分有種,從不否認自己的罪行。在北校場夜襲,暗中打了晁凌風一枚百毒無常錐,嫁禍給冷劍,造成上次的鸚鵡洲群魔亂舞大會,晁凌風一直就在查無常錐的來歷底細。現在,你必須挺起胸膛去見他招供。」

  「去你娘的!」厲魄毛炳厲聲咒罵,雙手齊揚。

  廳堂狹窄,空間有限,厲魄毛炳身形快速地扭轉、挪移、閃動,百毒無常錐漫天飛射,接二連三出手,有如滿天飛星,厲嘯聲尖刺耳,似乎每一寸空間皆被完全封鎖,驚心動魄。

  八極靈官四個人,已先伏在凳下壁角藏身,躲避暴風雨似的百毒無常錐以免殃及池魚。

  四個鬼面人八隻大袖,揮舞起來形成一道鋼牆,無儔強勁袖風有如龍捲風,形成第一道防線。無常錐一近油風,便偏向而走,斜飛時勁道已消失去一半,再被大袖斜拍,翩然飛墜落地有聲。

  足有二十餘枚百毒無常錐打出。厲魄毛炳居然不服輸,仍傾全力發射,似乎不相信罡風與大袖能阻擋得住可破內家氣功的利錐。當最後一枚墜地後,這位凶魔終於知道大事去矣!

  八極靈官最聰明,趁亂悄悄貼地蛇行,滾入通向內堂的走道,老鼠般溜走了。

  「現在,咱們回敬你們一些天絕谷的天絕刀。」鬼面人陰森森地說,最後發出一聲刺耳的鬼嘯。

  新月形的怪異飛刀飛旋而出,看不出是刀,卻像扁圓形的光環,旋轉與飛行的速度,肉眼很難看清,更不用說躲避了,看到光環刀已入體。

  「呃……哎……」中刀人的叫聲幾乎同時傳出,包括與八極靈官一同前來的隨從,厲魄毛炳四個人全倒了。

  「走了一個。」一名鬼面人說。

  「讓他走。」為首的鬼面人說:「我故意讓他走,他回去這麼一說,柏大空就會放心讓龍王幫主去應約了。讓他們以為晁凌風所知有限,不會牽涉到他們,讓他們暗自高興高興吧!」

  ※        ※         ※

  與上次鸚鵡洲之會一樣,前來看熱鬧的三山五嶽英雄好漢真不少,甚至比上一次更轟動,晁凌風的大名有極高的知名度,評價更是日漸升高。

  青龍幫有頭有臉的人全來了,幫主親自出馬與對頭會晤,重要的執事人員,當然傾巢而至,人多勢眾,嗓門也大些,理不直氣卻壯,大大小小足有五十人以上,列出的陣勢就足以嚇走有三頭六臂的人。

  當晁凌風拖著神情委頓的李端公李大有出現時,四周看熱鬧的群雄中,有人發出驚訝的叫聲。而龍王幫主卻大感困惑,不知晁凌風拖來的人是何來路。

  晁凌風一手拉著拖繩,一手挪腰帶上的狹鋒單刀,直趨廣場中心,將李端公拖近。

  「跪下!」他沉喝。

  李端公打一冷戰,慌忙跪下了。

  「公冶幫主,你總算是個有擔當的人。」晁凌風放了拉繩,面對著三丈外眾人擁簇著的龍王幫主抱拳行禮:「黑煞星帶來了嗎?」

  「晁凌風,你不要太狂了。」八極靈官厲聲說:「你這種強賓奪文的……」

  「閉上你的狗嘴!你的幫主在這裡,你配在旁吠叫?你混蛋!」晁凌風粗野地叱罵:

  「上次在下與冷劍在這裡打交道,就有幾個心中有鬼卑鄙無恥的賊王八木斷吠叫,把冷劍前輩這個主人,弄成被他們出賣的代罪羔羊。你這狗東西是何居心?公冶幫主,你該挺起胸膛,表現得像個幫主,還能容許你的部下像一群暴民?」

  八極靈官正想繼續強出頭,但總算被龍王幫主伸手阻住了。

  「晁凌風,你確是太囂張。」龍王幫主無可奈何說:「以你的身份,本幫主可以不理睬你……」

  「不客氣地說,憑在下的身份地位,你還不配在晃某面前大聲說話。」晁凌風打斷對方的話:「要不是為了追兇,晁某根本不屑與你打交道。從現在起,你說話給我小心點,晁某已經殺掉貴幫不少人,再殺一千八百決不會手軟。今天我帶了刀不帶劍,刀才是可在干軍萬馬中縱橫的唯一利器,別惹火了我,不要倚多為勝,用無數的血肉來試我的刀利不利!」

  「你到底想怎樣?」龍王幫主氣懾。

  「要兇手,閣下,就這麼簡單。」

  「你知道本幫有權處置兇手嗎?」

  「在下有權過問,不管你是否同意,等在下問清之後,兇手再交給閣下,任殺任剮那是你的事。現在,你不打算把你們稱之為兇手的黑煞星金坤交出來嗎?」

  「如果本幫主不打算交出?」

  「晁凌風今天就殺你個血流成河,斬盡殺絕不留倩。天殺的!你們指稱黑煞星是兇手,妄想阻止晁某追查真兇,以掩護你們自己不惜殺害自己保護中的平民,以遂吞併太極堂嫁禍於人的陰謀。你說,我等你一句話。」

  「我告訴你,黑煞星就是兇手。」龍王幫主沉聲說。

  「就算你是問案的青天大老爺,也該讓他和我這個苦主對質,對不對?」晁凌風厲聲說:「你總不能找一個阿貓阿狗,指他就是兇手,隨隨便便把他殺了,杜絕苦主或官府的追查。你說,你交不交人?」

  一聲刀吟。他拔刀出鞘,刀身晶光耀目,在陽光下光芒』四射,冷氣森森。

  「我等你的答覆。」他聲如沉雷。

  四周喧嘩聲聚發。

  「我們要公道!」有人大叫;「這不是個人恩怨,也不是江湖爭名奪利的風波,事關五十條無辜的命案,江湖不容的殘忍事件。龍王幫主,若不交出兇手,何以對江湖同道?」

  「我們要公道!」另有人用打雷似的嗓門吼叫:「隨隨便便指某人是兇手,私自處決,能遮天下人的耳目嗎?騙人也應該做得合情合理呀!」

  龍王幫主已別無選擇,壓力太大,他不勝負荷,扭頭沉喝:「把人帶出來!」

  廟內出來了四名大漢,押著一個神情委頓,但身材甚高,黑凜凜的中年人,半推半挾繞過人叢,進抵幫主身側,止步候命。

  「把他推出去!」龍王幫主揮手下令。

  四名大漢把黑煞星往晁凌風面前帶,在丈外止步。

  「你就是黑煞星金坤?是你謀殺三江船行五十二名旅客的嗎?」晁凌風收刀問。

  「不錯,正是區區下在,好漢做事好漢當。」

  「為何?」

  「船上有金某的仇家,我黑煞星心狠手辣,做案從不留下活口。」

  「當時你在船上?化名叫什麼?」

  「當然。」黑煞星一怔,沒想到晃凌風會問這種普通不為人注意的問題。

  「你不會連自己的化名都忘了?」晁凌風追問。

  「化……化名……」

  「要不要提醒你?別忘了,我有三江船行的旅客名冊。事發後,我盡速趕回府城,將旅客名冊盜到手,以免兇手搶先滅跡。」他從百寶囊中取出旅客名冊,啪一聲丟在地上。

  「我……我化名為李……李世鴻……」黑煞星一急,便著了道兒。

  唯一自救的辦法,就是承認沒找到屍體的人。而沒死的人只有三個人,一個是晃凌風,另有李世鴻與江永隆兩具屍體失蹤,所以一急便說出來了。

  「好,就算你化名李世鴻,可是,有人可以證明李世鴻不是你!」

  「沒有人能證明我不是李世鴻。」黑煞星依然嘴硬。

  晁凌風踢了李端公一腳,拉起對方的髮結。

  「這位仁兄,江湖朋友不至於陌生。」他向四周群眾大聲說「大名鼎鼎的巫師李端公李大有,一代毒魔六合瘟神的表侄,你不會忘了誰化名為李世鴻吧?」

  晁凌風向正東方舉手一揮,正東群雄紛紛讓路,出來了逍遙仙客師徒,拖了三個綁了雙手的人,是隨毒劍陰虹去請洞庭一鶴的青龍幫重要爪牙。

  「表叔化名為李世鴻,負責登船放毒。」李端公沮喪地說:「是家表叔利用一個叫商柏年的小混混,接近廚師胡老七,乘機在煮飯的水中下的毒。他是主謀人,因為你追查太急,亂了方寸,臨時找的替死鬼。我得了引介人三干兩銀子好處,要我找家表叔談條件,家表叔得了五千兩銀子酬勞,化裝易容與引介人化名登船行事。其他細節我就不知道了。」

  「引介人是誰?」

  「一個叫五湖水妖牛良的人。」

  「商柏年是貧道差遣給引介人的。」道宏觀主沉聲說:「貧道受到不明身份人的威脅。若貧道拒絕,就毀貧道的基業,接受就可獲五千兩銀子的酬勞。貧道一是怕死,二是的確不知道他們要謀殺全船的人,所以替他們安排和胡老七廝熟的人,這人就是商柏年。」

  「你胡說!你……」黑煞星怪叫。

  「道宏觀主的話,並不能令人信服,但另有證據。」晁凌風大聲說,從百寶囊中取出另一本簿冊高舉過頂:「這是荊州寶泉局往來匯兌的流水簿冊,上面載有姓牛的行商,真姓名是牛良,在荊州匯具了一萬三干兩銀子的官票,兩張五千,一張三干,帳號一清二楚。道宏在府城寶泉局兌領五千兩,另五千想必是六合瘟神獲得。李端公的三干兩在荊州兌領,現在,請五湖水妖牛良出來說明一下,有誰認識這個人嗎?」

  「陳分舵主,你該知道怎麼辦吧?五湖水妖牛良是你的結義兄弟,沒錯吧?」龍王幫主的次子白鯉公冶騰宙向荊州分舵主五爪蛟陳昌厲聲問。

  「少幫主……是……是的……」

  「叫他來!」

  晁凌風丟出五湖水妖的側面像,在地上擺手展開,指了指那顆紫痣。

  「這人是不是五湖水妖?」他厲聲問:「我在船上見過這個人,他化名為江永隆,右耳後的紫痣是鐵證,就是引六合瘟神上船的人。公冶少幫主,被逍遙仙客捉住的貴幫三個幫眾,知道貴分舵主五爪蛟將人藏在何處。假使令尊不是主謀人,該讓貴分舵主當天下英雄之面,把內情招出來,你不相信五湖水妖做出這種天人共憤的事,貴分舵主五爪蛟不知情?」

  五爪蛟不等他說完,突然轉身飛奔。

  左近一名幫眾,突然抖手發出一枚淬毒三稜鏢,射向五爪蛟的背心要害。

  真不巧,一旁閃出幫主的干金公冶纖纖,綠影一閃,半分不差扣指彈中三稜鏢,反手一記無為掌,拍中五爪蛟的右肩,五爪蛟應掌便倒。

  「你好。」公冶姑娘向那位徒眾說:「你在總舵主身邊那麼活躍,卻是本幫的叛徒,你想殺五爪蛟滅口,枉費心機。」

  「我……我只是奉……奉總……總舵令……奉命行事……」

  八極靈官發出一聲長嘯,閃開拔劍。

  一陣大亂,幫眾中有人發出悲憤的怒吼。

  「哈哈哈哈……」正面狂笑聲震耳,出現九個青衫客,為首的正是那位自稱宗老,自稱是飛燕楊娟的長輩,要逼晁凌風愛楊姑娘的人。

  「妙手空空的人已經走了,八極靈官,你已經沒有後援。」宗老大聲說;「那假俠義門人比你聰明,一看李端公出現便知不妙,已早一步帶了狐群狗黨逃之天天。」

  「我聽你的解釋,程嘯天。」龍王幫主厲聲說。

  「是……是柏……柏大空的……的計謀……」八極靈官不住發抖:「半……半年前他……他就找上了我,要……要我挑起一幫一堂火拚,事……事成要讓我當……當幫主,統……統率水……水陸群豪。我買通了太極堂智壇的陰陽一刀陽一新,和義壇的九天玄女……預定如果綁架二少幫主失敗,才由柏大空進行早已策定的第二步計劃,毒殺三江船行的旅客,激起本幫的公憤……」

  「丟劍!我會查,我會給你分辯的機會。」

  「幫主明鑒。」八極靈官快要哭了:「毒殺旅客的計劃,事先我……我絲毫不知……」

  龍王幫主激動得快要瘋了,大吼一聲,踏進伸手便抓,赤手空拳向劍上闖。

  八極靈官本能地一劍揮出,劍氣進發,顯然早已有備,這一劍極見功力。

  「噗噗噗」三劍齊中,砍在龍王幫主的大手上,每一劍皆被反彈而出,龍王的大手夷然無損,可知龍王早有準備,一雙手必已練至不畏刀劍的上乘境界,劍不但反彈,而且劍鋒捲了口。

  大亂中,晁凌風拖了李端公退出是非場。他已證實龍王幫主不是主謀,這裡的事,用不著他介入了。

  主謀是柏大空,其實,他早已心裡有數,八極靈官和五爪蛟幾個人,還不足以主持大局,主謀是柏大空才是合情合理的事。

  ※        ※         ※

  青龍幫在半月後宣告解散,這大江兩岸精華地帶的第一大幫,終於在數天的大火並後元氣損耗已盡,八極靈官所屬的一群急進派叛徒死傷慘重,忠於龍王的弟兄也死傷枕藉,即使不宣佈解散也不成氣候了。

  太極堂東山再起,盛況不減當年。該堂的叛徒清除掉之後,重新獲得江湖朋友的信任和尊敬。當然,早晚將會接收青龍幫的地盤。

  晁凌風去向不明,似乎也懶得過問三江船行的四十九條人命慘案。

  曾經是一代怪傑的名宿妙手空空柏大空,成了眾矢之的,江湖朋友的公敵,柏大空的名號成了兇手的代名詞,結盟天下各道朋友的雄霸天下大計胎死腹中,失敗得很慘。

  失敗得也冤,一個者謀深算雄圖大略的高手名宿,擁有強大的權勢和財力,有周詳的準備和計劃,竟然失敗在一個非江湖人默默無聞的小伙子手中,可說是在陰溝裡翻船,真冤!

  鸚鵡洲之會後的第十天,一艘神秘的客船,泊上了洪口村的南面數里處江灣。這裡的地勢十分偏僻,是江右岸的一座毫不引人注意的小小村落,往來大江的船隻,都遠遠離開這一帶江岸,這裡是荊門山的下游,是最凶險最湍急的航道。

  虎牙山與荊門山雄峙江左右,虎牙山屬夷陵州,荊門山屬荊州,水流急湍,船隻須繞山迴避。因此,船經荊門山須向北靠岸,接近虎牙向南移。往昔,這裡是楚國的西塞,扼巴蜀的咽喉。

  這艘客船不向北面的航道移,反而乘薄暮時分泊上湍急的南岸,委實令人費解。

  天色已晚,江上有薄霧,所以毫不引入注意,也不知會有客船停泊。

  暮色茫茫,人陸續登岸,進入荒僻的樹林。最後出艙的人是妙手空空,站在艙面不住向下游朦朧的江面眺望。

  江上的帆影隱約可見,船隻往來不絕。

  「你確定沒有可疑的船跟來嗎?」他向舟子問。

  「沒有,那是不可能的,柏前輩。」舟子信心十足地說:「唯一要注意的是青龍幫的眼線船,而目下青龍幫正為奪權而火擠,江上已經沒有他們的眼線活動。」

  「我倒不是耽心青龍幫的眼線船。」

  「柏前輩之意是指……」

  「晁小狗。」妙手空空眼中有怨毒的光芒:「怪我一時大意,未能在晁小狗咸寧道上露臉之後,不積極派人除掉他,而讓他坐大,而至霸業成空,我真後悔!」

  「很多人都犯了這種錯誤,辦某一件事,起初都不以為意,不能當機立斷全力以赴,以後才後悔。」舟子用帶有哲理的口吻說:「晁小狗剛露面時,經驗與氣魄都不夠,假使能立即請乾坤四絕出手,何至於有今天?」

  「別提了。」妙手空空沮喪地說:「我該一開始就全力以赴,機會一錯再錯!」

  「過去的就讓他過去!水上追蹤難之又難,他不可能知道前輩的行蹤。晚輩在這裡等一宿,黎明前如果諸位老前輩不來,晚輩就自行駛離,休怪。」

  「也許四更之後,我們就可以撤返。景青雲一家子都來不及趕回,荊門山莊只有他一個毫無氣魄的兒子留守,屠滅荊門山莊用不了一個更次。」

  「但願如此。」舟子似乎對這點缺乏信心。

  「我會成功的,明早見。」妙手空空卻信心十足,說完便跳上岸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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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4 22:38:17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章

  荊門山莊在山的南面,江流這一段向東流,由於南岸江流湍急而有渦流,所以航道在北岸,平時很少有船靠南航。至荊門山莊的船,必須在上游六七里的多寶場小村靠岸登岸還得走上十五六里,才能抵達山麓上的荊門山莊。前往拜會景莊主的人,可在多寶場景家的招待所獲得禮遇,不識路的人,照例由招待所派人領路前往。自從冷劍少在江湖走動之後,荊門山莊的訪客愈少,也表示冷劍的武林聲望地位不復當年,冷劍不以為意,反而樂得清閒。

  山莊警備工作,並不因此而鬆懈,反而日漸加強,為了防止天絕谷的人前來報復,景家的子弟親朋,二十年來兢兢業業不敢掉以輕心,戒備森嚴日夜提防意外。

  當神秘的客船駛入隱蔽江灣時,荊門山絕頂的仙人橋附近,升起了裊裊的狼煙。

  神秘客船的人,誰也沒留意山絕頂的青煙。

  妙手空空一馬當先,對荊門山莊熟悉得很。共來了十二位男女,他成了領路人。

  沒有路,全靠高聳的山峰指引方向,十二人埋頭疾走。遠出十里地,天已黑了,新月已沉下西山,繁星滿天,月初的月亮下沉得早,不能靠月光趕路。

  他們盡量向西南繞,再轉向山麓接近,腳程逐漸放慢,沿途留意可疑的徵候。

  不久,進入小山岡下的一座樹林,黑黝黝的荊門山莊就在眼前,不會迷失方向了。

  「山莊就在上面的岡頂。」妙手空空向同伴指指點點:「莊內自有山泉,童老哥無法從莊外水中施毒,咱們快速強襲,打他個措手不及,諸位意下如何?」

  「強襲好是好,只是有點冒險。」飛天夜叉長孫三旗說:「景小輩這二十年來,為了怕天絕谷主報復,加設了許多機關削器。咱們是血肉之軀,和這種死物玩命,犯得著嗎?」

  「柏老弟,老朽也反對強攻。」九陰神荼申公化支持飛天夜叉的意見:「小心潛行接近,進入莊內才開始強攻,一面放火一面施毒,八方裁殺雞犬不留。對機關削器老朽欠學,據說即使一個八寸徑的小陷足坑,可以毀掉一條一等一的好漢,不是好玩的。」

  商量片刻,妙手空空不得不同意潛行接近。

  十二個人,分為三組,藉草木掩身,小心地向上爬升。距莊牆足有兩里地,對這些名宿高手來說,片刻便可升抵牆根,毫不費力。但為了伯沿途有機關削器陷坑,他們進展並不快。沿途的確發現了三座設有巧妙翻板的陷坑,和套脛的固定短套索十餘具之多。

  走在最前頭的妙手空空,突然怔住了,不由自主長身而起,口中發出一聲輕噫。

  原來從莊內飄來一陣輕霧,遮住了已可看清的三丈高牆。霧續向岡下飄,似乎愈來愈濃,片刻間,他們已嗅到潮濕的霧氣毒味,眼前一片朦朧。

  「奇怪這季節怎麼有霧?」妙手空空訝然輕呼:「春天才有霧,豈不邪門?」

  「那是江上飄來的霧,少見識。」那位儒衫的老文士語氣有諷刺味:「咱們的船靠岸時,江上就已經起霧了,有什麼好怪的?」

  「有霧豈不更妙?」香山毒叟欣然說:「天助我們,可以平安越牆不會被發現。」

  「快走!機會不可錯過。」一位獐頭鼠目白髮滿頭的人說,立即超越妙手空空,這時用不著隱起身形了。

  僅走了十餘步,突然前面不足八尺草叢中,竄出十餘個黑影,貼地撲來聲勢洶洶。

  「呔!」這人不假思索地大喝一聲,一掌拍出,攻向近面撲來的第一個黑影。

  「汪汪……」一陣犬嚎,黑影倒地。

  一陣大亂,十二個人被十餘頭巨型黑犬鬧了個手忙腳亂,陣陣兇猛的狂吠聲大作,人與犬纏成一團。

  偷襲失敗,情勢有進無退。

  濃霧中,突然傳出罡風的呼嘯,,夾雜著一陣陣鬼哭神嚎,接著電光兩閃,幻成陣陣陰火磷光滿天飄浮。

  「快退!」老儒生急叫:「妖術,可能有毒霧。糟!死鬼五通妖神若沒死,該多好!」

  退下兩里地,才脫出霧影的籠罩。

  「見了鬼了,冷劍景小輩這種方方正正的人,莊裡怎會養有會妖術的人?」九陰神荼憤憤地說:「簡直混蛋!所養的犬不叫就咬人,可惡!」

  「去他娘的方方正正,他在武昌公然宣佈不再是俠義門人。」妙手空空恨聲說;「白天妖術無用,天亮後再說。」

  「唔!會不會是逍遙仙客趕來了?」飛天夜叉突然嗓門變了:「那晁小輩也來了。」

  「鬼話!」香山毒叟說:「那小輩在府城,等候太極堂處治八極靈官那些叛徒和兇手,他不可能趕來這裡幫助景小輩,況且就算他願意來,也沒有我們快。」

  「你可別忘了,主謀是柏老弟。」飛天夜叉似乎心懷恐懼:「晁小輩與逍遙仙客結伙,逍遙仙客號稱地行仙,會五行遁術,用遁法遁行千里易如反掌……」

  「老太婆,你居然相信這種誇大的鬼話?」

  「哼!五通妖神就有這種妖術,你如果不信,剛才為何首先後撤?哼!」

  「好了吧!你們有什麼好吵?」九陰神荼出面制止:「好好養息,天亮後再說!」

  草堆就可以睡,十二個人各找宿處。

  ※        ※         ※

  曉色朦朧,第一個被鳥鳴聲驚醒的人,是一直心神不寧的飛天夜叉長孫三娘。

  剛挺身坐起,便看到上面二十餘步的草叢中,站著兩個黑影,全穿了青衫,像是兩個遊山客,悠閒地背著手,向下面含笑注視,目光恰好向她集中。

  「你看。我猜對了吧?」晁凌風的熟悉語音入耳:「你瞧,果然是女人先醒來!」

  「真是你這小狗!」飛天夜叉驚恐地叫。

  談話間,十二個人都驚醒了。

  「老虔婆,多謝你還記得我。」晁凌風大笑:「哈哈!你們真可憐,像兔子一樣睡草窩。我們比你們早到半天,算定你們必定前來行兇。柏大空,我本來要親手宰你的,但景前輩一再求我,讓他父女送你這不仁不義,鮮廉寡恥的混蛋去見閻王!」

  晁凌風和逍遙仙客突然轉身飛掠,眨眼間便遠出百步外了。

  三聲鐘鳴,冷劍父女首先飛躍而下,飛越三丈寬的護莊河,輕靈飄逸點塵不驚。

  接著飛越的是女飛衛、紫霄散仙、游僧曇本、電劍嚴濤……

  冷劍父女與其他十六名朋友和莊中子弟,在草坪嚴陣相候,牆頭上,飛燕楊姑娘偕同四侍女觀戰,她的氣色仍差,反而更顯得清麗可人,女人韻味十足,往昔女英雌的氣概蕩然無蹤,這才是女人的本來面目。

  晁凌風與逍遙仙客站在一邊作壁上觀,像是見證人。

  十八比十二,荊門山莊的氣勢,比在武昌時壯多了。雙方相距五丈列陣,事已至此,必須破釜沉舟作一了斷,反正早晚要解決的。

  「狼子野心,果然夠狠夠毒。」冷劍咬牙說:「柏大空!你……」

  「景青雲,不必浪費口舌!」妙手空空橫定了心:「只有名利才讓人不惜一切去爭取。我柏大空混了大半輩子,依然不能成為江湖上舉足輕重的人物。你不死,我這輩子出頭無日,也永遠沒有機會東山再起,所以你我之間,今天只許有一個人活著。」

  「你永遠不配與家父拚搏,我魔鶯就可以送你下地獄。」景姑娘緩步而出,語氣鋒芒畢露;「你說得不錯。因為你的武功與心術都惡劣萬分,你只配在混,而成功是需要努力的,混永遠成不了事。」

  妙手空空冷厲地向前邁步,香山毒叟不假思索地跟出。

  「這裡只許公平生死一博。」晁凌風大叫:「可以指名單挑,不許趁亂鬼混。香山毒叟,你給我乖乖退回去,休想起亂使用你的毒物。」

  「老夫就挑你。」香山毒叟厲聲說。

  「等柏大空這場結束了你再挑,挑我你一定死。」

  香山毒叟硬不起來,怨毒地瞪了晁凌風一眼,根恨地退回原處。

  相距還有三丈空間,景姑娘已一聲嬌嘯,揮劍衝來,劍嘯聲如午夜松濤,迎面射來的劍芒有如電虹乍張,感到徹骨裂肌的壓力及體,欲閃乏力,似乎光芒有強烈的束縛力.想閃避也力不從心。

  生死關頭,面對無比狂猛的壓力,柏大空一聲沉叱,功貫全杖,猛地招身斜推,啪一聲將射來的電虹架偏近尺,扭身時手出如奔雷,斜旋而出,劍虹也側轉,斜掠。

  乍合的人影斜分,各向左前方閃出丈外,傳出急促的裂帛聲,與利器擊破護體內功的異響。瞬間的接觸,雙方各向鬼門關跨入了一步。

  景姑娘的左脅,被妙手空空威震武林的如意神手,抓脫了兩層脅衣,露出掌大的一片潔白肌膚,十分搶眼而且誘人想入非非。

  妙手空空的左背肋,被劍劃破了一條半尺長裂縫,血染衣袍,傷並不深,已表示半甲子苦練的內功,擋不住姑娘的創氣一擊。

  「你的如意神手,比本姑娘的十二擒龍手詭奇多多。」她平靜地說:「在運杖全力一博中,依然能在電光石火的剎那間使用如意神手,冒了萬千風險,果然名不虛傳。」

  「好說好說。」妙手空空神色冷肅地說:「你的劍術,比你老爹更神更冷,老夫承認碰上最強勁的對手,你足以取代武林至尊地位,老夫該算栽了,仍可與你周旋,不知誰死誰活呢!」

  景姑娘重新逼近,劍勢已控制對方的活動空間,神功默運。

  妙手空空的紫竹杖。傳出風雷聲,紫影擯紛化為漫天幻影,抓住機會搶攻,杖山凌厲地壓到。

  劍也突化幻影,如萬星激射,楔入重重杖山,風吼雷鳴人影如虛似幻中,萬千點寒星突在杖山中驟然彙集,傳出奇異的氣流激噴聲,虹劍激旋而出,杖山突然崩坍。

  妙手空空疾衝出三丈外,身形陡然折回,斜飛而起出了草坪,去勢如電射星飛。

  草地下,灑落下串血珠,表示又中了一劍,看逸走的速度,這一劍也不嚴重。

  景姑娘閃退的方向相反,一動一止,便已拉遠至五丈左右,很難追上了,但她發出一聲冷笑,身形乍起,有若飛鳥投林,向山下飛趕,有如流星隕落。

  飛天夜叉恰在她的迫向側方丈餘,不假思索地踏進一步,一爪虛空抓出,咻咻勁氣破空厲嘯,這一記天魔爪可怕極了,丈外便可把人抓裂。

  斜刺裡人影出現,刀光似奔雷掣電。雙方都太快了,招一發便已決定了結束。

  刀光一沉,如擊敗革。

  老太婆的右手齊腕而折,抓出的勁道也被刀氣震散了,刀光一轉,遙指著老太婆胸口。

  「你已犯規。」晁凌風笑道:「斷一手叨示薄懲。你只是一個不甘寂寞的幫兇!」

  「哎……」飛天夜叉的左手扼住了右手斷腕,臉如厲鬼:「你……你怎……能用……普通的刀,砍……砍斷我寶刀難……難傷、功力貫注的手?」

  「要不要試試我用樹枝,也可以打斷你的另一條手臂!」

  「晁老弟請退。」冷劍高叫:「他們是沖景某來的,讓老朽和他們了斷。」

  「咱們只是助拳的人。」老儒生沉聲說:「柏老弟會承當一切責任,咱們……」

  「姓柯的,你不要抬出助拳來做擋災牌。」冷劍沉聲說:「我景青雲已經不再自命俠義英雄,不再重視武林的道義,再也不會上你們的當。你奪魄狂生柯茂,也是一代之豪魔中之魔,你必須為自己行為負責,不能以助拳人的藉口來自保,你的指功號稱天下無匹,準備施展吧!」

  「哈哈!他的指功比不上令嬡的天心指。」晁凌風大笑:「這幾個老魔,其實也很伯死,也缺乏信心,才會安排四人突襲暗算,也無奈我何,要推卸責任是怕死的最佳表現呢!」

  「別在這裡浪費口舌。」逍遙仙客拍了晁凌風一把:「追主凶要緊。你這小於也會遁形術,我妖仙就是不服氣,比一比。」

  「好,比。」晁凌風說:「走!」

  但見人影一閃即沒,再定神遠眺,兩個淡淡的虛影已到了百步外,再一晃,形影俱消。

  「我們辦我們的事。」紫霄散仙撤劍而出:「貧道超度這些孽障,功德無量。」

  徐二莊主定一刀出來了;女飛衛出來了;電劍嚴濤也拔劍上……

  ※        ※         ※

  妙手空空闖了大半輩江湖,精明機警經驗皆超人一等;初出茅廬的景姑娘想在這山林僻地裡追上他,機會決不會超過兩成。

  他逃命的經驗很豐富,專往荊棘茂草叢中鑽,往腐木爛枝中穿,這些地方本來就步步荊棘,更有蛇蟲出沒,小姑娘怎敢深入窮追?因此逃至山下不足三里地,後面已沒任何聲息。

  天色已大明,送他們來的船,已經離開了,領他們前來尋仇的人,也怕受到報復,在天亮前離開脫身事外。

  他第二次拚搏左上臂挨了一劍,創口深僅三分,失血不多不太妨礙活動。兩處創傷,令他勇氣全消,信心盡失,所以見機逃命,丟下同伴不管了。

  落荒而逃,向東又向東。』往東,一定可到達江邊,因為江流從洪口村下游五六里折向東南流,那一帶可以找得到漁船脫身遠走高飛。

  鑽出一座樹林,江畔的小小三家村在望,遠處江流滾滾,遼闊的江面幟影片片,在朝陽下靜靜地疾駛,一切顯得和平安詳。

  不管找不找得到,他都要前往找村民打交道,至少也可找到食物充飢,吃飽才有精神辦事。剛想舉步,前面十步外的矮樹下,升起兩個人影,令他心膽懼寒。

  「算算你也該來了。」晁凌風微笑著說;「逃離荊門山莊的人,向這一帶逃是唯一的活路。你多次造訪時,暗中留意知道山莊的虛實,所以一定會從這兒逃,果然等個正著。」

  「我妖仙無所不知,無所不能。」逍遙仙客得意地說:「追蹤尋跡,更是專家中的專家。小子,貧道不錯吧!」

  「佩服佩服,這方面,你比我懂得多。」晁凌風由衷地說;「我才請你助一臂之力!」

  「並不完全為了助你,也助我自己。」逍遙仙客說:「他們的失敗,關鍵在我孽徒身上,元兇首惡不除,日後哪有好日子可過?我妖仙畢竟不是真的未卜先知神仙,也難逃他們不擇手段的有計劃謀殺,所以我願意作你的前驅搖旗吶減助威,你我都有好處,是嗎?」

  「你們要趕盡殺絕嗎?」

  「為何不?」逍遙仙客獰笑:「向你學的呀!」

  「向我學?」

  「是呀!你到荊門山莊為什麼?不會是向冷劍景莊主道歉的吧?你以為你來得快,要先下手屠絕荊門山莊,再在江湖上與景莊主玩命,他那種人怎玩得過你這梟雄?」

  「道長,我發誓,事先並不知道夜梟程景道宏是你的門人……」

  「姓柏的,這件事已經不重要了。」

  「我的事最重要。」晁凌風接口;「四十九條人命的債,等你去償還。」

  「事已至此,要了我的命,也救不活死了的人。」他硬著頭皮說:「我還有數萬銀子窯藏,用來賠償死者的家屬,大家都有好處,是嗎?」

  「你一個俠義名宿,居然有如許豐富窖藏,不但令人高深莫測,更心中懍懍,天知道你用什麼手段弄來的?那些金銀一定沾滿了無數無辜者的血淚,那些死者的家屬,不需要這種血腥錢。」

  「晁老弟,人死不能復生……」

  「你也休想活命!你別指望遁回武昌收拾殘局,準備東山再起。」晁凌風向前逼進:

  「你走後,一群鬼面人以雷霆萬鈞的聲勢,掘掉你五處秘站的根。你侄兒鬼神愁柏寒秋、毒郎君歐陽炎、陰風客上官奇、厲魄毛炳等等兇徒,一個也逃不掉,你回去只有一條路好走:向官府投案。走吧!我帶你走,我不想殺你,畢竟我不是執法人,你必須上法場。」

  「我……我發誓,毒殺旅客的事,不是我的主意。」他仍圖作最後掙扎:「那……那件事你……你也有責任。」

  「什麼?我有責任?理由何在?」

  「是的,你也要負責。本來我策劃了三件妙計,第一……」

  「綁架金獅宋斌的親友?」

  「第二是綁架龍王幫主的次子,本來已經成功。」就因為你的介入。功敗垂成。如果成功了,第三計劃就不會實施.所以你有責任……」

  「賊王八!你這是什麼歪理?呸!老狗,虧你說得出這種混帳歪理來。」晁凌風粗野地破口大罵:「天下間的理都被你歪曲,成了你爭名奪利的護身符,哪有半點人樣?」

  妙手空空突然向側一竄,飛掠而走。

  「哈哈!這老狗真了不起。」身後傳來逍遙仙客的震耳狂笑:「大丈夫能屈能伸,大丈夫他當之無愧,難怪能混出非常的局面來,哈哈哈……」

  他不在乎嘲笑,逃命要緊,一躍蘭丈,穿林入伏如飛而遁,前面人影幻現,不假思索地一杖揮出,勁道已運足十成,情急拚命。

  人影消失,枝葉紛飛,杖及處枝斷葉落,打出一條生路來,不管是否擊中,狂衝而過。

  人影出現在右側貼身而立,噗一聲響,右肋挨了一肘尖。

  噗噗聲急劇傳出,他覺得自己成了一個大鐵砧,被三四個鐵錘,同時向他錘打,打得他如中雷殛,三五下之後,便氣散功消渾身骨肉慾散。

  「噢……」最後他慘嚎一聲,砰然倒地。

  「我要帶你到武昌投案。」晁凌風揪起他說:「從你口中迫出六合瘟神的下落。」

  「哈哈……桀桀……」他突然反常地狂笑。

  「你笑吧!」晁凌風制了他的任脈三處穴道:丹田、七坎、鳩尾。

  「我不會跟你投案。」他似乎穩定下來了,恐懼感已經消失。

  「你非去不可。」晁凌風將他擺平。

  「你休想從我口中,追出六合瘟神的下落。」

  「你會說的。」

  「不要太自信,六合瘟神會替我報仇,他會毒死上千上萬的人。」

  「所以我要找到他。」

  「你永遠找不到他,他卻以找到你。」

  「他是個六親不認的惡魔,你都不敢親自與他打交道,他不會為你報仇。你神通廣大,知道他的下落,利用他的表侄請他行兇殺無辜的人,你一定知道他在何處藏匿。一個人有了太多的造孽錢,決不會仍在天下浪跡,他會建一處可以享受的秘窟,你一定知道在何處。」

  「不錯。」

  「所以你要招供。」

  「不可能了,閣下。」

  「天下間沒有不可能的事。」

  「哈哈!我吞下的毒藥要發作了……呃……」

  晁凌風急急扣住了他的咽喉,他的舌頭向外伸,一雙怪眼睜得大大地,臉色漸變。

  「糟!他……」晁凌風驚叫。

  「他手下有毒郎君做爪牙,有香山毒叟撐腰,備有自殺毒藥,該是正常的事。」一旁出現的逍遙仙客苦笑:「來不及了,小伙子。」

  晃凌鳳頹然放手,妙手空空氣息已絕,臉色死灰泛青,一代梟霸,含恨而終,死不冥目,伸手一按妙手空空的眼睛,大姆指輕扣牙關,片刻,手挪開,妙手空空的怪眼已經閉上了,舌頭也縮回口中,口也閉合了。

  「完了,到何處去找六合瘟神的下落?」晁凌風沮喪地說。

  「回武昌。」逍遙仙客說。

  「回去能找得到線索?不如到李端公的家,去向他的親友找線索……」

  「連李端公都不知道,他的親友會知道嗎?回武昌找天絕谷主,錯不了,他的消息靈通得很。」

  「什麼?找天絕谷主?」

  「是呀!那些鬼面人,就是天絕谷的人。」

  「但是……我又不認識他們……」

  「總該試試,對不對?」

  「好吧!也只好一試了。」

  ※        ※         ※

  他們仍然在鴻賓店落腳,逍遙仙客回到自己的莊院處理事務。

  晚膳設在這一進的客院雅室中,四位侍女張羅吃食。飛燕楊娟的傷勢已經痊可,顯得靈秀溫婉,往昔的英風媚態,早已消失無蹤。一個有決心改變自己的人,就可以克服困難。

  「魔鶯要在近期內,仗劍在江湖行道。」晁凌風信口說:「以她的武功才華,揚名立萬是彈指間事。小娟,你是不是感到心動?」

  「我才不羨慕她呢!」楊娟白了他一眼:「好像那天荊門山莊的餞別宴上,你似乎要同意她所提的鶯燕雙飛,為武林添佳話計劃,你是什麼意思?」

  「我似乎?似乎兩字是不是莫須有?」他笑笑:「我若有意思,上次就答應她了。

  你這只飛燕,已把江湖搞得風風雨雨,再加上一隻魔鶯,不天下大亂才怪。說實話,我希望她不要仗劍出來行什麼道。我不知道用劍來行道能代表些什麼,道是劍呢?抑或是道需要劍來行?」

  「凌風,你不放棄追兇,不也是行道嗎?」

  「不是的,我認為這是理。道,是道路。道字從首,從走。意思是說,要正正當當領先往前走,往正確的道路上走,是順乎自然的法則,沒有強迫性的約束。而理,是有明辯性的,黑白曲直必須分明,必須有正確的認定。六合瘟神為了五千兩銀子,而昧著良心毒殺一船人,他這樣做是不對的。我是船上的乘客之一,總算機警福大,幸而逃過大劫,我必須讓他明白他是理屈的一方,他必須償付理屈所造成慘案的代價,免得他一直認為自己的行事理所當然,繼續殘害他人。如果不牽涉我,我無法知道內情,我就不會多管閒事,但我是當事人,知道我是理直的一方,必須把這件事弄個是非分明。」

  「六合瘟神是人見人怕的惡毒凶魔,江湖的高手名宿沒有人敢找他,你……」

  「我敢!糟的是我沒有他的線索。逍遙仙客自稱是無所不知的妖仙,他說武昌已找不到天絕谷的人了,要我等他的消息,天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

  「你可以去找呀!」

  「我從來沒和天絕谷打過交道,怎麼找?景莊主那些人諱莫如深,詭稱不曾與天絕谷的人接過頭,連他們都不知道,我算老幾?唉!煩人。」

  「你知道我有親友。」

  「不錯,我見過一位自稱宗老的人,他說是你的長輩,三昧真火的火候不差。」

  「僅是不差而已?」姑娘笑問。

  「我無意對你的尊長無禮。」晁凌風苦笑:「老實說,宗老比冷劍高明不了多少,三味真火還克制不了冷劍的元神御劍,僅稍佔些上風而已。我與冷劍交過手,也知道他的底細。」

  「你勝了?」

  「差不多。」

  「他希望見你。」

  「誰?」

  「你說的宗老呀!」

  「他……他……你知道他要說些什麼嗎?」

  「你知道的。」姑娘紅雲上頰,迴避他的目光,羞態可掬,顯然她知道宗老逼晁凌風表示意見的事。

  「小娟,給我時間。」他突然捉住姑娘的手握得緊緊地:「讓我們雙方深入瞭解對方。我們是共過思難的好朋友,是不是?」

  「是的。」

  「我們要結伴遨遊五湖四海,是不是?」

  「是的。」楊娟含蓄地說,與往昔不可一世的表現迥然不同。

  「希望在你的心目中,我不是一個乏味的、無趣的人。好,我去見他,同時向他道謝。」

  「謝什麼?」

  「上次在鸚鵡洲,他帶了八個人突然出現,揭破八極靈官情急召援的事。他知道妙手空空那些人見機撤走,等於是提早逼八極靈官露出叛徒面目。」

  ※        ※         ※

  宗老就住在對街的悅來老店,那是頗有名氣的客店。踏入第三進的客院,便看到那位相貌老醜的青衫客,這人在院子裡活動手腳,看到晁凌風善意地笑笑,並沒啟口打招呼,笑完適自拉開馬步打一趟太祖長拳,頗具功力火候。

  晁凌風一怔,原來這位制了喪門惡煞的青衫客,是宗老,的人,顯然宗老一直就派人在他附近留意動靜,也許是負責暗中保護楊娟的。

  「前輩請了。」他客氣地抱拳打招呼:「請問宗老可在?」

  「西廂。」青衫客停止打拳,向西廂一指:「進去就可以看到他了。」

  「謝謝。」

  「不客氣。」

  西廂有座小院子,果然看到宗老坐在廊下的茶座品茗,附近冷清清,沒有其他的人。

  「過來坐,茶剛沏好,喝一杯,別站在那兒像個傻蛋。」宗老笑吟吟地說。

  「打擾宗老了。」

  「小子,想通了吧?」

  「無所謂想通。」他也笑說:「我說過的,小娟是位好姑娘,我們是共過患難的好朋友。我邀請她一同進游天下,第一站是出東海,宗老想必不反對吧?」

  「出東海有事嗎?」

  「沒有,看海,看海上的雄壯襟懷,找三神山。」他興趣來了:「南京龍江船行的東主,迫雲拿月楊震寰,是家師的俗家師弟,他有二十餘艘海舶,專走海路往返兩京……來往南北運貨……」

  「且慢。」宗老突然阻止他往下說:「追雲拿月楊震寰,很少與江湖人士打交道,地位很超然,手上的功夫非同小可,但很少聽他與人爭強鬥氣,他是你的師叔?」

  「不但是師叔,也是我的表舅。」

  「哦!難怪。」

  「難怪什麼?」

  「難怪你這小子武功深不可測,追雲拿月的武功根底,知道他的人就沒有幾個,知道他功臻化境深藏不露的人更少之又少,我是其中的一個。」

  「宗老是……」

  「你到南京見你表叔,提一提宗棠老哥向他致意,你到時候便會知道我是誰了……」

  「宗老,你怎麼突然變成了婆婆媽媽.?你一說,豈不是會一清二楚嗎?小姐不是姓楊……」

  「她並不姓楊,楊是她娘的姓,我最好別先告訴你。好,我同意她與你游東海。小子,你要明白,女孩不像男人,男人五十歲更成熟神氣,女人一到五十就成了老太婆,你明白我的意思?小娟十五歲就在江湖闖蕩,表面放浪形骸,骨子裡卻在留心江湖動靜,才能消息靈通,用心良苦,所以我才能對江湖情勢了如掌指。可能她與你年歲相若,所以……」

  「我……我明白,宗老,在我家鄉妻子比丈夫大三五歲平常得很,何況小娟不可能比我大,你操什麼心?」晁凌風大笑;「這可不是你這做長輩的人該說的話。小娟要我來向你老人家請教……」

  「有關六合瘟神的下落?那丫頭心急,要不得。」宗老搖頭:「她希望你趕快了斷三江船行的事,急著要你帶她游東海。小子,我反對你去找那老毒魔。」

  「這……」

  「老毒魔凶殘惡毒.無與倫比,有至毒的毒物防身,近身三丈的人難逃他的毒手。

  他與仇家照面,所走過的地方,仇家不走則已;走則必定中毒而死,連他自己也沒有幾個靈光的解藥。哼!我能讓你去找他?」

  「我不需走他走過的地方,也無需接近他三丈以內。」晁凌風固執地說;「我會逼他來找我,我會在三丈以外殺他,甚至在百步外殺他。」

  「什麼?你……你吹牛也該有個譜。」

  「請相信我,宗老。」他鄭重地說:「對付這種凶殘惡毒的人,我反而有必勝的信心。反之,我很可能栽在……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手下。只要我心生警覺,想計算我的人不會如意的。」

  「這個……」

  「不告訴我.我會踏遍天下找老毒魔了斷,小娟也將辛辛苦苦,可可憐憐地跟在我後面走天涯。」

  「你……小子,是勒索嗎?可惡!你……」

  「就算是勒索吧!」他怪笑:「你不希望小娟受苦?說啦!我聽覺很靈敏的,小聲說不要緊。」

  「你贏了,小子。」宗老又好笑又好氣地說。

  ※        ※         ※

  府城東面十餘里有座洪山,山很小,所以也稱小洪山。雲夢與襄陽之間,則有一座大洪山,山真大,峰嶺上百,周圍干裡,有些地方人跡不至,北面與桐柏山接壤百巒千峰形成山區蔽地,也是亡命者的逃逋藪,豪霸強盜的垛子窯所在地。

  山徑窄小,鳥道羊腸,人在山裡走動,走上三四十里不見人煙。有些小村落隱藏在山助深谷裡,除非是熟人,不會走上這種小村的山徑。

  晁凌風只帶一隻比百寶囊稍大的革囊,從京山的北面入山,出城二十餘里,便進入一處河谷,通過一座面水的歇腳亭,他看到亭中坐著一個村夫打扮的人,正在用礫石細心磨著砍柴刀,對過往的行人毫不在意,連頭也不抬,專心地磨著本來就很鋒利的砍柴刀。

  晁凌風也不加理會,大踏步昂然而過;

  村夫朝他逐漸去遠的背影瞥了一眼,然後長身而起,本來平平凡凡的怪眼中,湧起冷電似的光芒,冷哼一聲,收起了礫石。

  剛要舉步出亭,猛地倏然轉身,剛從刀匣中取出砍柴刀,卻又僵住了。

  亭側,鬼魅般的站著三位青袍人,中間那人正是宗老,意外地佩了一把古色斑瀾的長劍。以往,他從不公然佩劍,即使在鸚鵡洲群雄大會時,也不佩兵刃出現。

  「呵呵!是你。」宗老大笑:「怎麼,做起樵夫來了?大概是發財發膩了,想回歸自然重享山林之福啦!」

  「郝……郝谷主,你怎會跑到這地方來了?」樵夫顯得不勝驚訝:「不會是找地方重建天絕谷吧?」

  「我不能來嗎?呵呵!我知道,這地方是絕地,天地不容的所在。」宗老仍然怪笑:

  「天絕谷不會再重現世間了,人老了,難免要改變的。江湖道上,年輕的一代人才輩出,天絕令已經嚇不住這些年輕後彥了,何苦再現世?田兄,你怎麼替怡園做起看門的人來了?」

  「沒地方好混呀:我五年前投靠怡園的,閒著也是閒著,總得找些事來打發日子呀!

  哦!谷主是追蹤那小輩來的?」

  「不錯。」

  「是何來路?居然勞動谷主親自出馬,他……」

  「他叫晁凌風。」

  「晁凌風?沒聽說過,是哪一位高人的門下?」

  「你不知道?早些日子,詹老魔從武昌得意返園,大概一直就閉門享福,未留意他走後的變局了。」

  「是的,詹老哥也上了年紀,在江湖走動一遍之後,返園休息一段時日,懶得再過問山外的事。谷主與那姓晁的小輩……」

  「呵呵!田兄是不是要發信號?」宗老顧左右而言他:「怡園就會派人出來收拾前來闖山的人!田兄,不要發信號。」

  「這……為什麼……這……」樵夫聽出警兆,立即戒備。

  「晁凌風是郝某的晚輩,我很愛惜他,他是來找詹老魔討債的,你說該怎辦?」

  「谷主,請聽我說……」

  「有什麼好說呢?」宗老笑笑:「你不能為人謀而不忠,唯一的辦法是各行其是各盡其責。你還要發信號嗎?」

  「你說過,各盡其責……」

  「很好,很好。」宗老向同伴揮手:「打發他。」

  柴刀立下門戶護住了身前要害,田兄的神情相當不穩定。徐徐向河濱退移。

  「得罪了!」雷霆使者沉叱,踏出一步左手疾揚。

  田兄猛地飛躍而起,後空翻遠出三丈。只要一著地再躍一次,就可以跳落河中。

  三枚晶亮沉重的奔雷鏢,發出隱隱殷雷似的破風聲,接二連三飛出,快得肉眼難辨。

  田兄的身形向下翻落,晶芒恰好挾風雷而至,砍柴刀狂急地拍擊,連一枚也沒拍中,連貫入體。任何精純的內功,也擋不住這種專破內家氣功的霸道暗器,田兄砰然翻落掙扎。

  「走!不要接近,免得小傢伙發現。」宗老向小徑舉步:「他若知道咱們跟來,會生氣的。」

  ※        ※         ※

  小山谷的谷口,樹立一座牌樓式的木柵門,匾額上刻了兩個大字:怡園。

  晁凌風站在沒有建有門的木柵前,不住打量四周的形勢,片刻,開始從革囊取出油布、火折子等物,找根枯枝纏上乾草,再加上油布。

  「吱!」一聲輕響。火折子的火刀擦擊火石,火星濺出,引燃了火媒,撮口一吹,火焰上升。

  柵內右方的矮樹叢中,跳出一名大漢。

  「你幹什麼?」大漢沉喝,舉起了手中的虎尾紋奇形噴筒。

  『放火。」晁凌風笑笑說:「不久,整座怡園與山谷便會成為一方火海,老兄反對?」

  「該死的混蛋:「大漢大罵:「膽大包天竟敢在這裡放火,你死吧……」

  彭一聲響;噴筒噴出一股青藍色的毒汁,以三尺徑的汁網,向晁凌風噴去。

  人影突然消失,出現在大漢身側,一把扣住了大漢的頸背,另一手拍飛他手中噴筒。

  「你把話帶給六合瘟神詹老毒魔,告訴他武昌李世鴻的事犯了。」晁凌風厲聲說:

  「我在此地等他了斷,他如果不出來,我就火化了這座山谷,記住了沒有?」

  「我記……記住了……」大漢嘎聲答。

  「我等片刻,他最好在火起之前出來。走!」

  大漢一面狂奔,一面發出長嘯。

  ※        ※         ※

  年過花甲的六合瘟神並不顯出老態,甚至頭髮還是黑色的,生了一張樸實面孔,令人難相信他是一個凶殘惡毒的一代毒魔。他親自領了八名中年驃悍大漢,挾了他的活招牌紫金蟠龍手仗,掠走如飛搶出谷口。

  晁凌風站在木柵口,手中有一根三尺六寸長的木棍,留了一段橫枝,便成了一根手鉤,與他初次出現在咸寧道上,所持用的如意竹鉤杖有點相似。

  小徑前面三丈左右,地上排列著九塊鵝卵石,其大如拳,三列排成九宮格,逕大三尺見方。

  「不要超越石堆,詹老魔。」晁凌風在對方到了五丈外,才發出沉雷似的暴喝,山谷為之應鳴,似乎草木也為之簌簌撼動,令人感到耳膜欲裂,腦門發暈。

  六合瘟神渾身一震,腳下一頓。八名中年大漢大叫一聲,雙手托頭亂蹦亂跳,丟掉挾著的奇形噴管,幾乎摔倒,驚駭莫名,然後蜷縮著、叫嚎著,倒了一地隨即昏厥。

  「咦!你是……」六合瘟神吃驚地叫,不為喝聲所撼。

  「是我,有點面熟,是嗎?」晁凌風沉聲說:「我也依稀看出你這雙怪眼,似曾相識。我是三江船行下行客船的乘客,也是唯一幸而逃命的人。閣下,我該叫你李世鴻呢?抑或是六合瘟神詹無極?」

  「不可能。」六合瘟神怪叫:「五十具屍體,老夫數得一清二楚,決不可能的!」

  「可是,數是不可靠的,你太過自信,沒有一一查驗,對不對?」

  「你真是……」

  「半點不假,我是唯一倖存的旅客,所以我出現在這裡,要將你帶往武昌投案。另一個兇手,五湖水妖已經落案,育龍幫已因此宣告解散,只等你了。」

  「你混蛋!你是什麼東西?知道老夫的名號,依然敢一個人前來送死,老夫要將你化骨揚灰……」六合瘟神一面說,一面陰森森地向前接近。

  「我知道你的厲害,所以不容你接近三丈以內,你最好不要超過地下的石陣,記住,我已經警告過你了。詹老魔,你很喜歡金銀,為了五千兩銀子,你竟然失去人性,毒殺五十個人。我帶了一百兩銀子,是準備給你的。」

  「五十個人算得了什麼?這世間人太多了,最好成千上萬殺掉,可以節省許多糧食。」

  六合瘟神乖戾地說,在石陣前站住了:「你這幾塊石頭,稱之為石陣?別笑掉老夫的大牙了,你以為你在玩兒戲嗎?」

  「那確是石陣,每塊石頭縱橫間隔一尺,九為數之極,極數有一種神奇的毀滅或重生的力量,只要加上外力驅動,接近的人必有兩種結果:毀滅,或重生。」晁凌風從革囊中掏出一錠十兩裝的紋銀亮了亮:「我帶來十錠銀子給你,但你必須憑本事接住。接得了,我允許你超越石陣,與我面對面公平地生死一決,我會冒中毒的凶險和你了斷。接不住,你輸定了。」

  「什麼玩意?哼!居然有人敢在我六合瘟神面前,說這種騙小孩的話。」六合溫神向前邁步:「老夫練氣五十年,十兩銀子還不配替老夫撣灰塵……哎……」

  石陣前緣的中間鵝卵石,突然不可思議地飛起,太快了,即使全神注視,也無法看清。

  遠在三丈外的晁凌風,腳平分寬與肩齊,寶相莊嚴,眼中有奇異的光芒射出,從雙手支棍的手上可看出用力的線條,眼中有奇異的光芒凝聚在六合瘟神的身上,眼神極為怪異。

  飛起的石塊,擊中六合瘟神的小腹,傳出沉重的打擊怪響和石塊爆裂聲。六合瘟神在驚叫聲中,暴退八尺,左手按住了小腹,臉上有強忍痛楚的表情流露。

  「你……你在搞什麼鬼?」六合瘟神駭然問:「石……石塊下埋……埋了炸藥?」

  「我又不是白癡,為何要告訴你?」晁凌風陰森森說:「不聽警告的人,必須受到應得的懲罰。」

  「老夫卻是不信邪。」六合瘟神怒叫,伸杖飛躍而起、直上兩丈,要從石陣上空飛越。

  「噗噗!」兩聲怪響,又有兩塊鵝卵石飛起在上空擊中六合瘟神的右大腿和左靴底。

  「哎呀!」六合瘟神厲叫,半空倒空翻飄落原地,屈右腿挫倒,臉色突然變得蒼白失血。

  鵝卵石堅硬無比,也被六合瘟神的氣功反震成碎屑,但老毒魔也禁受不起打擊的徹體神奇勁道,雙方皆用了全力,功深者勝。

  「你過不來的。」晃凌風冷笑:「我不許你接近至三丈內灑毒。你已經牽動氣機,損了兩成元氣,再挨三兩下,就會氣散功消,石塊可以貫入你的軀體了。」

  六合瘟神激怒得快要瘋了,大吼一聲,挫身衝進,蟠龍手仗貼地掃向剩下的六塊鵝卵石,不可思議的異象第三次發生,杖一近石,石便先一剎那飛起,循杖飛昇,一閃即中,共有三塊鵝卵石飛起。

  這三記挨得更沉重,右腋、右肋、胸下三處全中。這次鵝卵石碎裂的程度減弱,已經不是碎屑,而是裂成七八片,老毒魔的氣功反震勁道,快接近強弩之末啦!

  六合瘟神連退了七八步,直不起腰來,渾身痛苦地抽搐,頭臉直冒冷汗。

  「差不多了,你又損耗了兩成先天真氣。」晁凌風大聲說:「你非常了不起,柏大空沒能把你請在身邊做護法,這是他最大的失策,天下間能制你的人沒有幾個,你足以橫行天下。」

  六合瘟神調和呼吸,驀地一聲長嘯,先斜躍出路旁,再折向反撲,避開小徑的石陣,揮杖瘋狂地向晁凌風衝去。

  「啪!」銀錠破空化虹而至,擊中了前伸的蟠龍手仗,手杖斷裂尺餘,震散出一陣灰汁腥雨,掉落三枚灰藍色的四寸小毒釘,銀錠也碎了。

  「啪!噗!噗!……」暴響似連珠,銀錠接二連三電射而出,擊中人體的異響相當驚人。

  五錠銀子。倒有三錠擊中了六合瘟神的胸腹,兩錠被杖擊碎,蟠龍手杖也成了兩尺餘長,內中既無毒汁也無毒釘的廢物。

  晁凌風退了兩丈餘,保持三丈的距離以策安全。

  「嗯……」六合瘟神蹲在地上呻吟,快要受不了啦!

  「還有五十兩。」晁凌風咬牙說:「為了五千兩銀子,你毒殺了四十九個人,用血腥的人命錢,來供你在此地建造怡園享福,你不死,天道何在?」

  「你……你永遠要不了我的命。」六合瘟神從原路吃力地退走,一步步後退:「我在怡園等……等你,你難越雷池一步……」

  「真的?」

  「老夫的怡園,可以毒死千軍萬馬,可以……」

  「你看。」晁凌風向谷中一指:「我知道你的怡園栽滿了毒草怪樹,灑滿了鉛石奇毒,就算你死了,一百年之內,這地方仍可置人畜於死地,所以,我不能讓它留下來為禍人間。」

  柵內五六十步,小徑兩旁的草木叢中,升起十餘柱青煙,火起了。

  原來堆集了十二堆枯草乾枝,中間各點了十二枝蠟燭,燭漸漸矮短,最後燃及靠近燭的枯草,計算得十分準確,這是行家定時縱火的妙術。

  「你這個小王八蛋,你……」六合瘟神狂叫,向青煙升起處狂奔,強忍住痛楚,要將火撲滅。

  晁凌風不從對方奔走的路線追逐,向側繞走,速度比六合瘟神快十倍,一眨眼便到了左側方三丈。

  「接銀子!」

  噗一聲響,六合瘟神的左肋挨了一擊,沒接住,砰一聲向右摔倒。

  「噗!噗噗噗!」後四錠銀子,把六合瘟神打得滿地亂該,滾入路旁的草叢狂叫掙扎。

  晁凌風的棍鉤,突然凌空飛出,原來柄部繫了一根三丈長的牛筋索,棍鉤成了鏈鉤。

  一聲怒吼,棍鉤勾住了六合瘟神的腰帶,在晁凌風的怒吼中,被鉤飛而起。

  噗一聲暴響,飛摜在三丈外的一株大樹幹上,枝葉搖搖中反彈落地,這一摜要了老毒魔半條命。

  鉤再次掄起,再鉤。第一次沒鉤中,第二次鉤住了六合瘟神的右腿,一拉之下,右腿骨折。

  棍鉤不斷鉤落,十餘次之後,六合瘟神手腳骨折,身上也出現不少傷口,已是氣息奄奄,成了一團死肉,只能呻吟扭動,快要面目全非了。

  由於棍鉤是斜直的,所以有打擊的功能,最後一擊,形成斜鉤的橫枝,硬貫入六合瘟神的小腹,可知老毒魔早就氣散功消了。

  「哎……小王八蛋你……」六合瘟神含糊地叫罵,幾乎難以聽倩了。

  晁凌風拉緊牛筋索纏牢在草中,靜靜地注視老毒魔片刻。

  「柏大空為名,你為利,最後終於為名利而道報。」他喃喃地說:「名利本身不會害人,害人的是人自己本身的慾望;在你們名成利收之前,不知有多少人死在你們手中,你們實在該死。要怪我,你們向閻王告我吧!」

  他轉身大踏步走了,火已燃及樹林,正以奇速向四周蔓延,樹枝爆裂聲漸來漸緊。

  後面里外,小徑繞過一處高岡,岡上下來了十幾個人,其中有飛燕楊娟,魔鶯景春鶯也赫然在內。

  陰盛陽衰,其中六名侍女,有兩位是景姑娘帶來的。

  宗老不在,老人家不想出面。

  「凌風,你在下面玩什麼把戲?「楊姑娘興奮地笑問:「好像你們並沒交手,是怎麼一回事?」

  「在捉迷藏,好玩得很。」他笑笑:「你怎麼不在城裡等我?該打。哦!景姑娘怎麼也來了?」

  「我能放心呀?」楊娟幽幽一歎:「想起老毒魔我就心中發冷,要不是景小妹拉住我,我早就下去和你並肩應劫了。凌風,但願以後不再有打打殺殺的事發生。」

  「我是從武昌得到消息,十萬火急趕來的,心想也許你用得著我。」景春鶯說:

  「但一看你並沒有接近老毒魔的意思,我知道這裡用不著我了,所以也拉住娟組,免得娟姐亂了你的心神,我做對了嗎?」

  「謝謝你,景姑娘。」晁凌風一面含笑道謝,一面親熱地挽住了楊娟的纖手:「任何人現身,都會讓我陷入險地。小娟,回去再罰你。如果我所料的不差,宗老他老人家一定也來了,他呢?」

  「走了。」楊娟喜悅地羞笑:「你是神鷹,他很放心讓我伴你遨遊天下。喂!要不要鶯燕雙飛?景小妹對鬼蜮江湖極感寒心,從此不談江湖事,你歡迎嗎?」

  景春鶯紅雲上頰,連粉頸都紅了,用滿懷希望的綿綿目光,偷偷地注視著他。

  「那不是我該管的事。」他笑笑:「火快燒到此地,這裡沒有我們的事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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