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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戴芙寧]【等候千年】[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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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8 13:05:09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第一章

    對一個32歲的大男人來說,在博物館迷路實在是一件很丟臉的事。柯雷恩博
士也許十項全能、樣樣精通,獨獨歷史從小就是他最頭痛的科目。而上天也跟他
作對似的,他從小到大最好的死黨竟是個頂尖的歷史學家。

    伊甸博物館雖是新天堂星球上最著名的、展示品最完備的博物館,但是也是
柯雷恩博士個人的夢魘起源。這都得怪罪於他12歲那年。當時他們全年級的學生
被安排來參觀伊甸博物館,他也許幹了一件蠢事,此後直到成年為止,他一直淪
為別人的笑柄。

    他唯一能正確記得的年代,是地球遭核子大戰毀滅的那一年——西元2200年。
但那已是八、九百年前的事了。現在,新天堂星球的住民都是那場浩劫後生存者
和後裔。

    一進到博物館,他就有一種厭迫的窒息感。若不是他的好友達芬被委任為該
館20世紀陳列室的設計顧問,打死他,他也不會再踏進這裡一步。達芬跟他不一
樣,博物館就好像是他家廚房,閉著眼睛走都不會迷路。進館不到十分鐘,他就
把達芬給跟丟了,而截至目前為止,他唯一可以確定的事,就是他已在原地繞了
一個鐘頭。

    「喔!該死!」他在心裡咒罵了第一千遍後,總算決定向美麗的解說員求救。
這名漂亮的解說小姐確實是個尤物,一頭俏麗的短髮,性感的紅唇,和一雙勾魂
的大眼睛。而那雙大眼充滿暗示性,已瞄準了他快一個鐘頭了。

    柯雷恩博士相當清楚自己的魁力,女人忘形地瞪著他看已是見怪不怪的事情。
褐色帶點微卷的頭髮,濃濃的一字眉,深陷的雙眼被又長又密的睫毛團團包圍住,
當他注視別人的的時候,常常會讓對方毫無防備地跌入那一片褐色的深海。挺直
的鼻樑下,兩片薄薄的唇習慣性的朝一邊揚起,一副凡事都不在乎的模樣。

    他挺直了一八五公分的身子,至少別讓自己看來像個軟骨頭的登徒子,毅然
決然地朝那個虎視眈眈的解說小姐走過去,而解說小姐臉上那副得意洋洋的模樣,
更讓他自覺是個正要走入虎口的小綿羊。

    「喔……嗯……小……小姐……」該死〕平時一向口若懸河的他,怎麼在這
個緊要關頭結巴了起來呢?

    「別急,慢慢來:解說小姐臉上充滿了誘惑的神情,老練的口氣好像在暗示
雷恩,接受遊客的搭訕對她來說是家常便飯。

    「請……請問現在是幾點了?」該死,他怎會問這種蠢問題呢?一定是博物
館內的空氣污染了他的思維,讓他神智不清了!

    既然他手上那支閃閃??亮的金錶,就跟他臉上的的鼻子一樣明顯,美麗的解
說員更加深了她的誤會。

    「現在是下午三點一刻,而我的下班時間是五點,也就是說你還得等一等。」
她挑逗地撥了撥耳後的發。

    她那一副自以為的模樣激怒了雷恩。

    「小姐,難道我得等到五點才能請教您20世紀陳列室的位置嗎?」他沒好氣
的地問。

    小姐臉上的表情馬上垮了下來,臉上表情變化之迅速令他不禁發噱。

    「先生,您不會使用電腦查詢服務嗎?館內的任何一台電腦都可以告訴您。」
她職業性地說完,轉身就走。

    該死!他怎會忘記電腦查詢了呢?難怪解說員會誤會他在搭訕了!

    他根據電腦列印出來的館內位置圖,終於找到了20世紀陳列室。

    「達芬!達芬!你這個混蛋馬上給我滾出來!」他大聲怒吼,他的聲音觸動
了分貝感應器,忽然周圍響起了電腦合成的女音:「親愛的遊客,進入館內,請
禁聲勿語,謝謝。」

    喔!該死!該死!他今天說的髒話已超過他一輩子所說過的次數了。

    他不感興趣地逛了一逛。戰略區的武器大觀,在他看來就像石器一樣的原始,
而這種以傷害人為主要目的的武器,真是落後得令他感到噁心。

    他逛進了「20世紀生活模擬區」,簡介上的設計者竟是達芬。

    「他不在這裡,還會在哪裡呢?」雷恩樂觀地想著。

    他看了看類似客廳、廚房、浴室的地方,裡面倒是有些好玩的東西值得玩味。

    「20世紀未婚女性的臥室模型。」雷恩就著標示念了出來,心想這個達芬又
在搞什麼鬼了?

    他帶點罪惡感卻又按捺不住好奇心,慢慢推開臥室的門,感覺自己好像是個
鬼鬼祟祟的採花賊。

    純白點綴著淡粉是這個房間的主色。白色的牆、粉紅色的窗簾;一些小小的
玩偶扮在粉白色的蕾絲上,原木製成的梳妝台上也鋪了——堆蕾絲花邊的桌巾。
處在這麼女性化的房間裡,令雷恩感覺自己好像是只笨拙、手足無措的大熊。

    忽然,那一堆花團錦簇的東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慢慢的朝「花海」走近。那顯然是用好幾百朵粉紅色玫瑰做成的花床,達
芬從小就是個不可救藥的浪漫主義者,這設計完全符合他的風格。

    最令人驚奇的不是玫瑰花床。而是躺在上面栩栩如生的美女。

    「她一定是假的,不可能是真的。」雷恩不禁喃喃自語著,好像要說服自己。
他完全被她迷住了,輕輕地跪了下來,想要仔細地端詳她,湊上了臉想要盡可能
地靠近她。

    「砰!」室內忽然響起了一聲巨響!雷恩摸著頭上腫起的包,恨自己太過專
心卻沒注意到「她」是躺在透明的玻璃棺裡。

    該死!雷恩又咒罵了一聲,這句「該死」不是為了他頭上的包,而是氣玻璃
阻礙了他想親近她的念頭。

    她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一時之間,他好像看見她的胸部隨著呼吸而起伏。
他趕緊眨了眨眼睛,看是不是自己的眼睛出了什麼毛病。再定睛一看,毫無動靜,
但她完美的胸部曲線卻毫無保留地映入他的眼簾。

    喔!自己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像個大色狼一樣對著假人的胸部遐想起來?
博物館詭異的氣氛簡直快讓他瘋了!他趕緊將視線移到安全地帶——她的臉上。

    他錯了,她的身上沒有一處是安全的,她完美的臉蛋天生就是要引人犯罪的,
就連靜靜地躺在那裡,也渾身散發危險的氣質。

    她的臉蛋小巧而細緻,心型的臉蛋上分佈著同樣的五官。小小的美人尖下躺
著一支彎彎的柳葉眉,長而筆直的睫毛小心翼翼地護著緊閉的雙眼;小巧的鼻子、
圓圓的鼻尖,令人不禁想要輕觸、輕吻一下。雷恩的手附在玻璃上,勾勒著她那
豐厚而完美的唇型、她微微翹起的上唇。

    「好一張適合親吻的唇啊!」雷恩這樣想道。

    粉紅色的玫瑰靠著的玻璃折射,映在她豐潤的又頰上,呈現出粉紅色的服色,
為她增添了不少的柔媚與生氣。纖細的身軀全被包裹在一件奇怪的白色絲質袍子
裡,只露出腳踝和腳趾頭。雷恩著迷地盯著她同樣纖細的足踝和可愛的腳趾頭,
「為什麼連她的腳趾頭也這麼迷人呢?」雷恩真是懊惱極了!

    他讀了讀附在玻璃棺上的簡介;

    「這具木乃伊出土於西元2692年劫後的地球上。

    當時,由考古學家和科學家聯合組成的遺跡搜索隊在太平洋海底一個沉沒的
小島上尋獲。此具棺木本身和棺內的女性對考古學家和科學家來說都是一個謎。
據考古學家說,這具棺木是中世上僅有的一具,而科學家更是用盡任何辦法也無
法打開這具棺木。外面類似玻璃的東西至今無法斷定其成份,可確定的是它的硬
度超過了金鋼鑽。這具棺木的出現時代亦眾說紛雲,一般認為是22世紀的遺跡。
因為20世紀的科技無法達到這種程度。達芬博士卻力排重議,認為這是20世的遺
跡,一是因為棺木出土的小島早在2l世紀即沉沒。二是因為22世紀的科技也無法
達到這種程度,三是據木乃伊的穿著形式和衣料都比較接近20世紀;四是純種的
東方人在22世紀已所剩無幾。

    這具棺木保存太多的謎,木乃伊的身份本身也是個謎,我們只能確定棺木的
設計者一定懇個難得一見的天才,才能將屍體如此完美無缺的保存下來。「

    「木乃伊……那麼你真的是個……是個……屍體了……」雷恩遺憾地對著躺
在棺內的「她」說話。

    「沒有關係,即使是屍體,也是全宇宙最漂亮的屍體。」雷恩像要安慰她似
的,講話沒頭沒腦的。

    這輩子他還沒看過純種的東方人,那個柔細墨黑的長髮和輕巧的骨架,在他
看來都是那麼的新奇。自徒母星浩劫過後,活著的人本來就不多,到了新天堂星
球後,為了消除種族隔閡,通婚混血便成了眾人的共議,於是純種的白人、黑人、
或者是黃種人根本就不存在了。

    「我可不可以親你一下?一下就好了……」他小心翼翼地問,活像個不經人
事的高中小男生要求親一親他第一個約會的對象。

    雖然沒得到「她」的同意,他還是貼著玻璃輕吻她的額頭,然後又意猶未盡
地吻她的雙眼、她的雙頰、她那圓圓的鼻尖,最後來到了她的唇。他輕輕地沿著
她的唇形一路吻下去……「忽然,他感覺」她「的睫毛好像動了一下……

    「柯雷恩!你究竟在搞什麼鬼!竟敢碰我的寶貝!」

    達芬不知何時走了進來,逮個正著地狂吼起來!然後一個箭步地跨過來,揮
手想要甩開雷恩放在棺木上的手,就在他們兩人的手都放上棺木時,奇跡發生了。

    那玻璃護罩緩緩由左而右,輕輕的自動掀開來。躺在玻璃棺木裡的那個神秘
女性,輕輕的掀開睫毛,張開杏眼,烏溜溜的雙眼瞇了一下,彷彿一下子還不能
適應光源,儘管博物館的光源已夠昏暗了。

    「黑色,她的眼睛是黑色的。」雷恩在心裡想著,雀耀得好像發現了新星球,

    神秘女子緩緩坐直了身子然後怯怯地環顧四週。

    雷恩與達芬兩人都驚呆在原地,目瞪口呆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動也不敢動
一下。

    那女子的視線終於落在他們兩人身上,然後非常驚喜地笑了開來。笑得好甜、
好甜。

    「嗨!柯博士、達博士!」

《 本帖最後由 草薰風 於 2010-1-20 07:34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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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8 13:05:3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當一個有千年歷史之久的古董忽然開口向你打招呼時,你的反應除了目瞪口
呆之外,應該還是目瞪口呆吧!所以柯雷恩博士和達芬博士兩人瞠目結舌而絲毫
不敢動彈一下,也就不足為怪了。

    不知過了多久,雷恩總算想到,這樣張大著嘴巴瞪著一名美女,實在是相當
不禮貌的事,於是他虛弱地笑了笑,然後試探性地打了聲招呼:「嗨!」而當這
名千年美女忽然飛撲到雷恩懷裡,雙臂摟住他的脖子時,雷恩臉上那副驚恐至極
的表情,終於讓達芬忍不住狂笑起來。

    「喔!親愛的!我好想你喔!」當「古董」用力地摟了他一下,雷恩也毫不
至疑地回抱她一下。他聞到了清涼的檀香味,抱著她的感覺真是好極了。

    爾後她坐直了身子,回頭轉向一旁呆立的達芬,輕輕地說:「嗨!乾爹,好
久不見了,你看來比以前年輕多了。」

    這句話說得兩人都不知該如何反應,尤其是達芬心裡更是感到不平衡:為什
麼雷恩就是「親愛的」,而他就是「乾爹」呢?沒錯,他長得沒有雷恩帥,但也
是眾人眼中的帥哥啊。何況,雷恩看來還比他「臭老」呢!

    「古董」又仔仔細細的觀察了一下週圍的環境,然後明顯地鬆了一口氣。
「所以,」她停頓了一下,繼續說:「我們還在20世紀了?」

    她要這樣說也沒錯,雷恩聳一下肩,他們確實是位在20世紀陳列室裡。

    「那我睡得還不算太久嘛!親愛的,你看來隻老了幾歲。」她深情的望瞭望
雷恩。

    既然她用的是肯定句,而他對她顛三倒四的話又感到莫名其妙,所以也樂得
保持沉默了。

    「倒是乾爹,看起來比以前年-輕了十歲。你是不是又發明瞭什麼藥,讓自
己回復青春啊!」

    她口中的「乾爹」倒是絲毫不含糊。

    「沒什麼,我只是瘋狂地迷上藝術和美女罷了!」達芬輕描淡寫地帶了過去。

    「愛美是女性的天性,」這句話是千古以來,顛撲不滅的真理。

    「喔!我睡了這麼久,一定變得又老又醜了!」「古董」像是想到什麼似是,
用雙手緊掩住臉頰。

    「不醜,不醜,你也許什麼都是,就是不老、不醜。」雷恩一時情急,也不
知該說些什麼,倒是一旁的達芬驚奇極了,「聖人」雷恩—向慣於接受女性的青
睞,想不到此時也會說這些諂媚的話。

    「你亂講!我一定醜死了,頭髮沒梳,臉也沒洗……」她一邊說,一邊快哭
出來了。

    雷恩趕緊安慰她:「亂說,你難道沒照鏡子嗎?」

    「今天還沒有。」睡了這麼久,她的幽默倒還沒完全失去。

    她看了看角落的梳妝台,然後對著雷恩說:「你可不可以抱我過去,我想照
一下鏡子,好嗎?」

    「當然可以。」他一把抱起她來,感覺她是那麼的瘦,心中的保護感油然而
生,

    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到梳妝台前,扶她坐好,然後站在旁邊陪著她,她緊緊
的閉著眼睛,不敢張開來,害怕看見自己的模樣。

    「不要怕!你還是很漂亮的,真的,你是全宇宙中,我看過最漂亮的女人了。」
雷恩出自肺腑地說。

    全宇宙?他也太誇張了吧!她不禁這樣想著。不過他的話猶如讓她吃了顆定
心丸似的,她緩緩地把眼睛張開。

    天呀!這真的是她嗎?鏡中那個骨瘦如柴的女人真的是她嗎?她怎麼會變成
這副德行?她以前一直嚷著要減肥。現在她寧可回復到以前的樣子。

    「我的頭髮變得好長、好長了……」她忽然感到十分的疲倦,撐不住地倒向
一旁雷恩的懷裡。

    「你才剛醒,不要累著了。來,我抱你回去休息。」雷恩疼惜地把她抱回去。

    他將她輕輕放回,「棺材」裡,扶她躺好,然後忍不住地用食指輕碰她可愛
的鼻尖。她皺了一下眉頭,然後朝他笑了笑。

    「我看來活像個木乃伊,對不對?」她擔心地問。是啊!你確實是,你本來
就是個睡了千年的木乃伊。雷恩心裡這樣想著。

    「別太擔心,即使是木乃伊,你也是最漂亮的木乃伊。」他安慰著她。

    「是嗎?那你看過幾個木乃伊呢?」她懷疑地問。

    「嗯……嗯……好吧,我是只看過你一個,但……」

    「你看!你看!你還說呢!」她嘟起了嘴巴。

    「你這個木乃伊是這麼漂亮,我為什麼還要看別的呢?」他拍馬屁的功夫真
是一日千里。

    「真的?」

    「真的。」

    「你發誓。」

    「好,我發誓。」他舉起了一隻手。

    「好啦!神經病,我相信你就是了。」她把他舉起的手輕輕拉下。

    她忍不住地打了一個呵欠,眼皮都快撐不住了。

    「我好累喔!大概已經睡習慣了……」她根本就快睡著了。

    「好,小美人,你就睡吧……」他輕拍她的肩膀。

    「不!我不要睡……若我又一睡不醒,怎麼辦……」她勉強地說著。

    「不會的,我會一直在這裡陪著你的。」他溫柔地說著。

    「真的?打勾勾好嗎?」她模糊地問。

    打勾勾?打勾勾是什麼?雷恩聽得一頭霧水,不知該如何反應。

    他看見她伸出了細細小小的小指頭,一時間恍然大悟,趕快有樣學樣地伸出
指頭來。她輕輕勾住了他的手指頭。

    「蓋章,好嗎?」她愛嬌地問。

    蓋章,蓋什麼章呢?他真是搞不懂這個木乃伊。

    「我很抱歉,可是我今天真沒帶印章出來。」他只好據實以告了。

    「你還真有幽默感。」她格格地笑著,然後用她的拇指蓋上他的拇指。原來
這就是20世紀的蓋章,達芬怎麼不早點告訴他呢?

    「你看,這是你的相片,我一直把它帶在身邊……」她話還沒說完就又睡著
了。

    她倒可以像個沒事人一樣一睡了之。而雷恩他們就沒那麼幸運了。雷恩的沉
默倒還可以預料。一向聒譟、打開話匣子就停不下來的達芬此刻也靜得嚇人。這
整件事實在發生得太突然了,他們都需要一些時間來整理一下紛亂的思緒。「喂,」
雷恩清了清喉嚨。「你覺得怎麼樣?」

    「最合邏輯的解釋是,我們都在作夢,」達芬也被搞得亂七八糟了。

    「我,」雷恩指了指自己。「在作夢?」

    達芬點了點頭。

    「你,」雷恩又指了指達芬。「也在作夢?」

    他又點了點頭。

    「你說,我們都在作同一個夢?」雷恩的手不知不覺大力的揮了起來。「作
夢?在大白天裡?」他絕望地問。

    「是啊!」達芬也絕望地答。

    「你還不如說我們都瘋了!」

    「你怎麼知道,我正想這麼說的!」

    「該死!虧你還是個受過專業訓練的歷史學家,你就不會用點腦筋嗎?」

    雷恩開始咆哮了。

    「嘿!箭頭別指向我。你自己還不是個頂尖的科學家和醫生。柯博士,你有
辦法,你解釋啊!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達芬也不甘示弱。

    「我……我……喔!」雷恩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困惑地搔了搔頭,最後還
是投降似地擺了擺手。

    「好了,我們別再吵了。冷靜下來,看看有沒有什麼線索。」達芬建議他道。

    「OK、OK,對不起,我今天好像有點不對勁。」雷恩求和地說,

    「有點不對勁?我看你根本是著魔了。」達芬難得逮到雷恩出醜,有點得理
不饒人。

    「對了,這個木乃伊剛剛提到『相片』,到底『相片』是什麼鬼東西?」

    雷思不解地問。

    「相片……」達芬在腦海裡搜尋著。「相片……應該是一種特殊的圖片,上
面有人的影像。好像就是把一種叫做『底片』的東西放入一種叫做照相機的東西
裡頭,然後『卡嚓』一聲。」

    「『卡嚓』以後呢?」

    「東西的影像就被攝進去了啊!」

    「然後呢?」

    「相片就出來了啊!笨!」

    「那這個叫『相片』的東西,就是有影像的圖片,讓人留著作紀念的,是不
是?」

    「對!你真是聰明極了!」達芬諷刺地說。一遇到這千年的木乃伊,雷恩的
腦袋就不管用了。

    「那……我們是不是該找找看,她剛剛所提到的……嗯……『我的照片』?」
雷恩提議道。

    「對,事不宜遲,馬上找找看,也許能看出什麼蛛絲馬跡。」達芬一說完,
馬上就要動手找。

    「等一下,你笨手笨腳的,還是我來找吧!」一想到要讓別的男人碰她,雷
恩就感到渾身不自在,即使是他最好的朋友也不行。

    達芬則一副看穿似的攤了攤手,詭異地笑了。

    雷恩溫柔地將她的身子側翻過來,在她的頭部底下,發現一個夾層,他掀開
夾層,看見了一個木製的相框。

    「就是這個東西,對不對?」

    雷恩輕輕地將它翻過來,照片中的景象令他屏住呼吸。照片中的一男一女親
熱地擁抱在一起,女的顯然就是這個木乃伊,只是照片中的她,雙頰豐潤了些,
而頭髮也相當的短,直直地到耳齊,看起來非常年輕。而照片中的男子……

    「是你」

    「是我」

    達芬與雷恩兩人同時叫了出來,這名男子與雷恩簡直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只是這名男子看來年輕些,活像雷恩二十六、七歲時的樣子。

    即使如此,看到木乃伊和他親密的樣子,雷恩還是沒來由的地吃起了飛醋。

    「嘿!我漸漸有些概念了。」達芬忽然叫了起來。「讓我們來作一些假設吧!
根據我們已知道的事實,這個木乃伊確實是一千多年前的……」達芬在腦海裡尋
找適當的字眼。「產物。而那張保存了千年之久的相片中的男人是與你如此神似
……那就只有一種解釋了。」達芬深吸了一口氣,怕說出來的話會嚇倒雷恿。
「那照片中的男人???……你的祖先。」

    「你瘋了嗎?」雷恩指控地說。

    「冷靜點,聽來是很瘋狂沒錯,但也是最合邏輯。」達芬一副就事論事的樣
子。

    「那,她叫你『乾爹』這件事,你又怎麼解釋?」雷恩難以置信地問。

    「也許我的祖先就真的是她的乾爹呢?看,這樣一來,許多事情不就都有了
合理的解釋。」達芬恢復了他樂觀浪漫的天性。

    雷恩想了想,也找不出什麼理論可以推翻他的假設,只好一致搖頭,試著讓
自己的頭腦清醒些。而達芬則繼續興奮的說著:

    「……你知道嗎?這在考古學界,簡直堪稱一項大發現,幾世紀以來,人們
都把『它』當做木乃伊來研究,有誰知道『她』復活呢?」

    雷恩粗魯地打斷他。

    「聽著,我不准你把她當作實驗室裡的小白鼠來研究,知道嗎?天呀!她是
個活人,不是有千年歷史之久的史料!」

    「廢話!你把我達芬當作什麼人,虧你還是我從小到大的朋友!況且,從我
開始主修20世紀以來,已看了她十幾年,早有感情了。」達芬氣得發抖。

    「對不起,對不起,我真是吃錯藥了。」

    「你不是吃錯藥,只是著了千年女妖的魔。一談到她,你的保護欲就特別強,
活像她的頭號保鏢似的。」達芬忍不住道。「保鏢先生,現在可以繼續我的假設
了嗎?」他沒好氣地問。

    雷恩則示好地笑了笑。

    「現在我知道為什麼這幾百年來的研究都毫無頭緒了,我們研究的方向根本
就錯了。我們把她當作木乃伊來研究,可是她根本不是屍體,那麼這個一向被認
為是棺材的東西,究竟是什麼?既然它的功用不用來保存屍體,那麼功能應該比
我們想像的還要來得複雜。它的來歷頗不簡單。」達芬沉吟道。「還有一個疑問,
我也百思不得其解。幾百年來,考古學家和科學家試過了上千種方法,不論砍、
割、切,或者鐳射都無法打開這具……這具莫名其妙的盒子,甚至有些狂熱的教
徒,想要用宗教的力量來打開它,也不得其門而入。」他停頓了一下。「那麼,
今天究竟是什麼外力讓它竟然『自動』地掀開了呢?」他直視著雷恩的眼睛。

    「我……我也不知道。我看她那麼漂亮,就忍不住親了她,而後你就進來制
止了我,然後就……」

    達芬知道他說的全是真的,他看到的情況也是這樣。

    「聽來還真像童話故事的情節,不是嗎?」他挖苦地說,雷恩則不置可否的
聳了聳肩。

    「你想,她會不會又一睡不醒了?」雷恩忽然感到非常的驚恐。

    達芬沉思一會兒。

    「我想不會吧!她被保存到未來,一定有特殊的目的。她既然等了這麼久才
醒來,而且中間還經過地球的毀滅,你還不相信她那強韌的生命力嗎?」

    「那究竟是為了什麼目的?她為什麼要孤孤單單地一個人從過去來到現在?」

    「關於這點,我也一有個大膽的假設,但現在還不合適說出來。」

    雷恩只好沮喪地點點頭。

    「你知道,嗯,我知道這違反了你的職業道德,但現在我們既然知道她是一
個活生生的人了,我們還能把她一個人丟在這個死氣沉沉的博物館嗎?」雷恩替
她求情道。

    「什麼死氣沉沉!你知道這裡保存了……」他話還沒說完,就被雷恩打斷了。

    「算我說錯話,好嗎?我只是不希望她再次醒來的時,發現自己是個展覽品,
遭人指指點點的。而且我答應過她了,下次醒來時,要陪著她的,」

    「我知道、我知道。你的心情我完全可以體會。但是你要我怎麼辦呢?」

    「幫我把她弄出去。」

    「為什麼我好像早就知道你的答案呢?」

    「因為你是我的好兄弟。」

    「我們要留個空棺讓人參觀嗎?別忘了,我是這個展覽館的設計者,這樣做,
我不是拿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記得嗎?你除了是個優秀的歷史學家之外,也是個不錯的業餘雕刻家,既
然大家相信躺在裡面的是個假人,我們何不弄個真的假人來展示呢?至於這個真
的,我要定了!」

    「為什麼我好像早就知道你的預謀呢?」

    「因為你是我的好兄弟,因為我們從小就有心靈一點通!」

    「為什麼你這該死的認為我會贊成你那該死的主意呢?」

    雷恩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們是好兄弟!」

    達芬的雙肩垮了下來,雙手一攤,無奈地說:「好吧!兄弟,就聽你的了。」

    忽然,傳來了清晰的電腦合女音:「各位遊客您好,非常感謝您今天的參觀,
現在離閉館的時間還有十分鐘,請把握剩餘的參觀時間,臨走時,別忘了您隨身
攜帶的物品,謝謝。」

    「我看,你那瘋狂的計劃得留到明天了。」

    「好吧!」雷恩妥協的點了點頭。

    「現在,我們有個大麻煩了」達芬一臉痛苦的表情。

    「什麼麻煩?」

    「王子,請你告訴我,如何關上睡美人的盒子呢?」

    達芬在「盒子」的周圍摸來摸去,想找到開關,卻沒有發現任何類似開關的
東西。

    雷恩也湊上去幫忙,就在他們的手一同放上「盒子」時,奇跡再度發生了—
—玻璃棺自動地由右而左緩緩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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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8 13:06:3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接下來的一個禮拜,雷恩與達芬各自沉浸在自己的工作裡,而他們忙碌的目
的就是——「營救」千年美女。當然了這是雷恩的說法,達芬可不這樣認為,有
機會他倒想去博物館住住看,享受一下被古董包圍的滋味,達芬挺樂在工作中,
「雕刻」這項藝術本來就是他最愛的消遣,更何況有這樣美麗的模特兒呢!第一
天他到博物館去,畫下她的全身的素描。這不是他第一次這樣仔細地端詳她了,
但以前他只把她當成古董,當作研究的對象,但現在不一樣了,他知道她是個活
生生的人。她有生命、她有思想,她本身就是一個千年難解的謎,這比她出色的
外表更能挑動他。

    雕刻她的模型也是一項大挑戰。那種濃厚的東方氣息是最難捕捉的神韻。就
連靜???地躺在那兒,也散發一種祥和寧靜的神態;彷彿只要看著她,就能忘掉一
切憂愁,心靈好像被洗滌了一番。他現在終於可體會雷恩當時為什麼會對著她說
傻話了,他發現自己現在竟有同樣的動機。如果說,雷恩是她的頭號保鏢。他很
樂意應徵第二號,只要她不再喊他「乾爹」!

    就在達芬完成了她的模型的同一天,雷恩也解開了開關「盒子」之謎,只是
謎底比謎本身還要令人匪夷所思。若不是達芬那一天異想天開的大膽假設,也許
他還不能這麼快地找出謎底。

    雷思坐在電腦前,然後將頭埋在雙手裡,感覺用腦過度頭痛不已,活像宿醉
後的感覺。他已整整三天沒合眼了!

    忽然,嘩的一聲,達芬的影像。出現在螢光屏幕上。這是31世紀的通訊方式,
只要按一下一個代碼,就可以出現在接受通訊者的螢幕上,而後彼此都可以看見
對方的影像,也就可直接對話。

    「嗨!老小子!你的氣色看起來很糟糕喔!」達芬忍不住調侃他。

    「去你的!你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雷恩沒好氣地回他一句。

    確實,達芬一向視為寶貝的長髮,現在隨便地束在腦後,還有幾根髮絲掉了
出來,看來十分憔悴。寬大的白袍上,早已沾滿了五顏六色的顏料,簡直與原來
的顏色——白色,絕了緣。兩個黑黑的眼圈,顯示他跟雷恩一樣,有幾天未曾睡
覺了。

    「不跟你廢話了。老小子,說正經的,你想不想看一下我的曠世奇作?」雷
恩知道他在吊自己的胃口,明知如此,他還是忍不住想看她那絕美的模樣,即使
是冰冷的化身也好。

    「廢話少說,限你十分鐘內趕來我這裡!」他一說完就按掉了通訊鍵。

    門鈴響起時,時間不多不少,正好十分鐘剛過。

    「達博士,你這次倒很準時,」對他的準時,雷恩感到很驚呀。

    其實門鈴的作用只是提醒主人有客人要來。自動門上設有感應器,只要是熟
客都可自由出入。但若是陌生人,資料沒有輸入感應器,自動門就猶如銅牆鐵壁,
即使是鐳射槍也無法破壞。

    「雷恩老小子,趕快過來幫忙!」達芬的聲音,聽起來像是被什麼很重的東
西壓住了。雷恩趕緊走到門邊。達芬背上托了一個看似很重的箱子。

    「達芬,你這個天才,難道你不知道什麼叫做搬運器嗎?你不怕這樣會把『
她』碰壞嗎?我真是服了你!」雷恩氣極敗壞地說,一邊從口袋取出搬運器,一
按,就有一道紅色的光束包圍住箱子,箱子浮了起來,隨著光速移動。雷恩遙著
搬運器,把箱子移到了客廳。

    「你知道,我不太喜歡那些東西,那會使人變懶的。」達芬一邊說,一邊運
動一下剛搬了重物的雙臂。

    「我知道,我知道。你這個原始人就喜歡那些稀奇古怪的古董。」

    「是嗎?某人最近不也迷上了一個特殊的『古董』嗎?這不是五十步笑百步
嗎?」

    達芬這個有力的反擊成功地封住了雷恩的嘴。

    「好啦!廢話少說,趕快讓我看看成品吧!」

    「這個嘛……那個嘛……」

    「達芬!」雷恩的臉色已經鐵青了。

    「好、好,不要那麼凶嘛!」達芬一邊說,一邊解開了繩索,然後將布掀開。

    「你看,我連棺木都一起仿製了一個。」達芬邀功地說。然而雷恩渾然不覺,
他早已目瞪口呆了。

    明知躺在盒子裡面的她是假的,心中還是忍不住怦然一跳。儘管他早巳能在
腦海裡輕易勾勒出她的模樣,現在看見她的化身時,感覺還是猶如第一次般的震
憾。看著她,猶如吃了禁藥,容易上隱,難以戒掉。

    「達芬!」雷恩忽然狂怒,大吼達芬的名字。

    「少爺,又怎麼了!」

    「她為什麼是全裸的!你要讓她丟人現眼嗎?!」

    「拜託!我要到哪裡去找20世紀的衣服?:那些都是古董耶!」

    「你不是專家嗎?找件衣服應該很容易的嘛!」

    「容易?經過一場核子大戰,剩下灰燼就該偷笑了,更何況一件『完整』的
古董衣服?沒有!有的話,也全在博物館裡。」

    「那去偷一件如何?」雷恩又在打歪主意了。

    「偷?你已經很讓我對不起博物館了,還要我去偷古董,你是存心要提早結
束我的研究生涯、讓我被考古學界除名嗎?」達芬忿忿地說。

    「好、好,不偷就不偷。我們仿製一件總可以了吧!」

    「說得容易,布料從哪兒來呢?」

    「我們可以偷偷剪下一小塊展示用的衣服,然後用電腦分析成份,做成合衣
料你再把設計圖樣輸入,不就行了?」

    「等等,你是要我去破壞古董嗎?」

    「不要這樣說嘛!我們的目的是為了救人啊!你說,是救人重要,還是古董
重要?」

    「算了。反正都已到這個地步了。」達芬轉身就走。

    「喂!你去哪兒?」

    「去博物館破壞古跡!」達芬頭也不回地說。

    「謝了,老兄,」雷恩誠懇地說。達芬則聳了聳肩。

    雷恩一個人站在客廳裡,盯著躺在玻璃裡的她。以現代的眼光來看,她實在
十分嬌小,經由遺傳控制中心的篩選,31世紀的人,都是青英份子,不論在智商
或體格上都有長足的進步。男子的平均身高超過一百八十公分,而女人的身高也
都在一七零以上。根據這樣的標準,眼前這個小東西實在是嬌小得可以,他以科
學家的跟光來估計,這小東西站起來,大概還不到他的肩膀,頂多只到他的胸部
這麼高吧!

    雖然嬌小,但她的身體卻非常的勻稱和……嗯……他瞥一下她胸前,快速下
了個結論——豐滿。他忽然覺得有點不舒服,達芬怎麼會這麼瞭解她的身體呢?
眼前這假人幾乎可亂真,與真人分毫不差,他該信任達芬的藝術家眼光嗎?還是
……算了,他告訴自己,這樣想下去真是太危險了,他該信任他的好友的。

    他們先在半夜「作案」,偷偷潛入博物館裡。兩人都身穿黑色的緊身衣,方
便融入黑暗裡,不讓人輕易察覺,一方面也方便行動,愛好運動的結果,讓他兩
人都能保持完美的體格,在黑色緊身衣的襯托下,更顯得偉岸。

    黑暗裡的博物館令雷恩不舒服,但為了木乃伊,他只好忍了,幸運的是,達
芬對博物館實在熟透了,他們很輕易地就摸了進去。

    「這麼容易就進來了?」雷恩忍不住問。

    「我動了一些手腳干擾館內的中央監控系統,現在我們就像影形了一樣。但
是還是小心為妙,這裡的監控系統有自動掃毒的免疫程式,我估計我們只有20分
鐘,然後就會曝光了,行動得快點!」

    他們潛入了20世紀陳列室,因為怕被監控系統感應到,他們不敢使用搬運器,
只好一路扛著假的玻璃棺進來。

    「好,輕輕放下來。」雷恩小聲地說。

    「現在我們還有幾分鐘?」達芬快速地問,『十五分鐘。「

    「好,應該夠了。」

    「等一下。」就在達芬手放上玻璃棺之前,雷恩制止了他。

    「你戴了融離手套嗎?」雷恩問。

    「戴了。」他不解為什麼雷恩一直提醒他。

    「那就好,我們快點行動吧!」

    20分鐘後,他們抵達了達芬的家,這次的「偷天換日」行動倒是很成功。

    他們將達芬的房子佈置成21世紀的樣子,因為木乃伊相信他們現在還在20世
紀。事情未明朗前,他們只有謹慎行事了。

    「你倒是佈置得古色古香的。」雷恩稱讚道。

    「謝了。」達芬手上拿了一些奇怪的衣服。

    「你拿那些『東西』幹什麼?」雷恩不解地問。

    「給咱們穿的,你身上穿的那些,不把她嚇死才怪。我可不希望辛辛苦苦把
她營救出來後,卻被你嚇得休克昏死過去!」

    在達芬的指導下,雷恩總算七手八腳地穿上了白色的襯衫,黑色的西裝長褲。
達芬照著畫上的指導,手忙腳亂地替雷恩打上領帶,而雷恩臉上則一副休克的神
情。

    「20世紀的人真野蠻,為什麼要這樣勒自己的脖子呢?你不覺得這種花花綠
綠的顏色令人噁心的?」

    「你閉嘴行不行?你害我又打錯結了!」達芬的耐性快被磨光了。

    雷恩穿上黑色西裝外套,活像從雜誌裡走出來的男模特兒。達芬則穿上咖啡
色的西裝,長髮整齊地束在後面。帥極了,他們兩人都是天生的衣架子。

    鏡裡的兩個人,一個一臉僵硬,一個悠然自得。

    「好了,一切準備就緒,可以去開那個箱子了。」雷恩挺了挺身子。

    「這麼說來,你已想到開關盒子的方法了?」

    「沒錯。其實方法也非常的簡單,但若不是你那天的假設給了我靈感,可能
要花上一倍的時間才能解開這個謎底。」雷恩清了清喉嚨,繼續說下去。「你知
道自動門吧!我知道你不太喜歡那玩意,但你知道自動門上的感應器吧!」達芬
點點頭,但仍不知道雷恩葫蘆裡到底賣些什麼藥。「自動門會開是因為感應器收
了訊息,而主人為了安全或清靜,可以過濾自己的客人,方法就是把朋友的資料
輸入感應器的電腦裡,再用電腦來決定開門與否,如此一來主人就不怕來者是不
速之客……」

    「沒錯,但,這樣不是太缺乏人性……」

    「好、好,這不是我們要討論的重點。重點是那玻璃棺好像自動門一樣,只
要我們兩人身體任何部位同時碰到它,玻璃棺就會自動掀開了。」

    「但,在這之前那麼多人我碰過它,包括我自己在內,為了研究,也碰過不
下萬次了,為什麼……」

    「因為他們不是你和我,因為我們兩者缺一就不行!」

    「為什麼?」

    「因為玻璃棺能夠感應你和我,不,正確地說,玻璃棺能夠感應你和我的祖
先。我設想,我們的祖先就是發明玻璃棺的人,為了確保棺內那個女孩的安全,
才發明瞭這樣的開關法。但不知為什麼,這棺材被保留了千年之久。也許是因為
年代久遠,兩個人的後代漸漸沒有了交集,這口棺材的秘密就沒有人知道了。誰
料到,千年之後,經過小島沉沒、地球核戰爆發,兩人的後代子孫竟又會相遇、
相識,而且是莫逆之交呢?雖然經過千年,遺傳因子DNA 還是保存了下來,因此
玻璃棺才能感應到我們。」雷恩一口氣說完。

    達芬深吸了一口氣。「所以我們兩人都是睡美人的王子了?」

    「對,缺—不可。」雷恩點了點頭,補充道:「那也是為什麼我剛剛一直堅
持要你戴上隔離手套的原因。」

    雷恩又說道:「其實這堆理由有一點是說不通的。」

    「當時沒那個先進的科學技術。」

    「沒錯,但這使你的推理合理化了。」達芬有另外一種看法。

    「怎麼說呢?」

    「如果這種發明在當時被發現了,你想會怎樣?野心家會利用這種技術把世
界搞得天翻地覆的,你要知道;當時的人是貪婪又野蠻的。我猜想我們的祖先為
了使這項技術不外傳出去,才做了這樣的防範措施。」達芬說得頭頭是道,雷恩
不禁點了點頭。

    「還有一個疑問才重要——她為什麼得待在棺裡呢?」達芬不解地問。

    「這得等她醒來,問她本人才能知道了。」

    「好吧,王子,我們一同去問她吧!」

    他們一同走進了客廳,蹲下來仔細地瞧著她。

    「準備好了嗎?」雷恩問。

    「等我喊一、二、三後,我們就一起把手放上去。」達芬點了點頭。

    「一、二、三!」

    他們兩個人一起把手放上去,棺木立即地由左而右緩緩掀開。睡美人失去了
棺木的保護,睡眠受到了干擾,長長的睫毛掀了掀,緩緩張開了眼。他們怕她一
時無法適應,將室內的光線調到最微弱程度。她看了看他們,眼裡有一抹驚慌。

    「笑啊!笑啊!」雷恩的心裡想著。他好想再看—看那睽違已久的笑容,美
得令他失魂落魄、茶不思飯不香的想她的笑容。

    「嗨!睡美人,準備起床了嗎?」他忍不住捏了捏她粉嫩的頰逗著她說。

    「都是你們兩個害人家睡這麼久,好不容易可以醒了,還要取笑人家!」她
不依地說著。

    『好、好,是我們不好。為了證明你沒有睡糊塗,我們問你幾個問題可不可
以?「達芬趕緊接腔道。

    「嗯,你們問吧!:她柔順地點了點頭。

    「你還記得你叫什麼名字嗎?」雷恩趕緊把他最想知道的問題提出來。她格
格地笑了出來。

    「這種蠢問題,我一定得回答嗎?」

    「當然,如果你忘了,我們就叫你阿貓、阿狗。」雷恩使壞地回答。

    「你好壞喔!好嘛!本姑娘姓秦名婉,秦朝的秦,婉轉的婉。」

    「太棒了,你知道中國的秦朝,那你認不認識秦始皇?」達芬興奮極了,他
像是遇到知音似的,全新天堂星球的人,知道秦朝的人已寥寥可數了。

    「很抱歉,我知道他,但不認識他。」秦婉覺得奇怪極了,乾爹一向最討厭
歷史的,他對歷史人物一竅不通,今天怎麼會主動提起秦始皇呢?還問了一個連
小學生都可以回答的問題,難道他是在考驗她的智商有沒有退化嗎?

    在一旁的雷恩倒聽得一頭霧水的,他猜想這個「秦屎黃」大概是個歌星或者
電影明星之類的大眾情人吧!

    「我很遺憾你不認識他,不過,沒關係,來日方長嘛!有的是機會!」雷恩
試著安慰她,但心裡不免還有點嫉妒這個秦屎黃。而達芬和秦婉則各自怪異地看
了他一眼。

    秦婉心想:確實,她還年輕,離死亡是「來日方長」,若哪天死了,到了陰
間「有的是機會」認識秦始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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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8 13:06:51 |只看該作者
「那你還記得我們兩個人的名字嗎?」雷恩接著問。

    「當然記得了,一個是我的未婚夫,一個是我的乾爹,怎麼會忘記呢?你的
中文名字叫柯宇,剛來台灣時,中文還是我教的呢!」

    雷恩聽了,忍不住吃了一驚,沒想到自己的祖先和她竟有這種關係。

    「至於乾爹,就叫達克,外號『』鴨子博士『,Dr· Duck,我取的!」她
一副古靈精怪的樣子。

    達芬氣死了!為什麼雷恩的名字就氣「宇」「軒」昂的,而他自己就是「鴨
子」呢?連名字都被比了下去。

    雷恩則是滿意極了,「謝謝你幫我取了這麼『實際』的名字。」

    秦婉不明白「軒宇」怎麼對她客氣起來,羞怯地低下了頭。

    「你還記得我們為什麼要把你放進那個盒子裡嗎?!雷恩總算問了一個較中
肯的問題。

    秦婉皺了皺眉。「我不太清楚。我得了血癌,病情時好時壞。後來真的控制
不住了,乾爹就把我放進醫療盒裡。乾爹說,在醫療盒裡人會一直昏睡,呈現假
死狀態,細胞的新陳代謝減慢,癌細胞的擴散也會跟著慢下來。但,這只能治標
不能治本,我只好一直昏睡下去。」

    秦婉忽然哀哀淒淒地說:「軒宇,我真的不想拋下你一人,獨自睡去,但你
和乾爹都堅持這是我唯一活下去的機會,所以我只好答應了。你說,你會盡快找
到法子醫好我,你真的做到了!」

    她充滿信任地看著他。「我終於可以不再睡了,等你把我治好了,我們就馬
上結婚,好不好?」

    雷恩不知該說些什麼,一下子無法接受這種峰迴路轉的大轉變,但面對她的
深情,他不假思索而溫柔地告訴她,「好,等你病好了,我們就結婚。」

    他話一出口,腦海裡就閃過了一個似曾相識的畫面,這樣的場景、這樣的對
話,好像真的發生過,就在千年前。但是不可能的,他用力甩甩頭讓自己清醒些,
他只是在扮演一個角色,一個叫做軒宇的角色,他可能讓自己假戲真做。

    達芬在一旁看著他倆含情脈脈注視對方的樣子,感覺不太對勁,趕緊插話,
「秦婉,你還記得你是哪一年進入醫療盒裡的嗎?」

    「當然啦!那時候是1994年的初夏。我還記得林青霞結婚了呢!還有麥可灰
克森與貓王的女兒也結了婚,北韓領袖金日成死掉了,美國的總統是克林頓,台
灣的總統是李登輝,至於日本首相換得太快了,我還記不起來……對了!你不是
擁核的嗎?我可是反對核戰的喔……」

    乖乖不得了!雷恩在心裡想著,這小妮子真是不開口而則已,一開口就滔滔
不絕,好像要把一千年來沒講的話通通講完似的。

    「對、對,核子真是不好……」達芬在一旁附和著。對他們這些歷經核戰的
生存者後裔來說,真是談核色變。

    「好了,你剛醒來,不要說太多話,會累著的。」雷恩心疼地說。

    她真是瘦得可憐,未來這些日子,他一定要悉心地照顧她,把她養得白白胖
胖的。

    「好了,我們問了這麼多問題可把你累壞了,還好你什麼都記得,記憶一點
都沒有退化。現在你有什麼問題想問我們的?」雷恩輕輕聲聲地問她。

    「終於輪到我問你們了嗎?」

    「嗯,」

    「……太棒了!我們現在有沒有可能是在21世紀?」她興奮地說著。

    21世紀那是什麼?那是什麼山頂洞人的時代?小姐。我們非但不在21世紀,
我們還不在地球上呢!雷恩真不知該如何答起,怕一答錯,一切就全毀了。

    秦婉絲毫不知道他內心的掙扎,還一邊說著:「如果現是21世紀,我這一睡,
可是跨越世紀的長眠喔!」

    豈止是跨世紀?是跨了十個世紀呢!該怎麼告訴她?雷恩的心裡真是煩透了。

    達芬就機靈多了,在一旁解了他的圍。「不,小姐,你還得再等一等,今年
是1999年。」

    「1999年?那麼地球毀滅了嗎?」她忽然問道。

    達芬與雷恩一聽,猛然大吃一驚,難道他們剛剛露出什麼破綻了嗎?他們各
自在腦海裡,快速地迴想了一下,然後雷恩虛弱地笑了一下,問她,「你為什麼
這麼問呢?」

    秦婉則被他們的反應嚇了一跳,不明白他們為何一副慎重其事的樣子。「沒
有啊!我只是開玩笑嘛!以前有個很有名的預言家,他預言地球會在1999年毀滅,
可是你看,我們現在不是還活得好好的嗎?」

    那個預言家說得沒錯,只要把預測的時間再往後延個六百年就更準確了,雷
恩不禁想道。

    「我睡了五年,那麼宇軒你現在不就比我大11歲了嗎?我本來是21歲,你27
歲,只比我大六歲的。」

    不,小姐,是你比我大了一千多歲,雷恩在心裡想著。

    「對啊!你看我已經是個30多歲的老頭子了!」他一說完,自己不禁也嚇了
一跳。

    該死!怎麼這麼巧呢?他不多不少今年剛好32歲,難道他真的是來填補宇軒
的空缺?不能再想下去了,再想下去就太危險了。

    「好了,小美人,不要再想那麼多了,趕快睡一下吧!」他看她打了一個呵
欠,卻還逞強的撐著眼皮。

    「可是我不要再睡在醫療盒裡,我想睡在真正的床上」她撒嬌地說。

    雷恩無可奈何地抱起了她,照著達芬的暗示走進了臥室。臥室裡最明顯的家
俱就是一張超大的水床,它引人注目的原因,不只是它過人的尺寸,還有鋪在上
面紅色的床單。雷恩一看,嘴巴差點合不起來,而在他懷裡的秦婉則格格地笑個
不停。「宇軒,這幾年來,你的品味可改變了不少呢!」

    當雷恩溫柔地把她放在水床上時,她問道:「宇軒,我剛剛就想問,我們搬
家了嗎?」

    對呀!我們從地球搬到新天堂星球上!他可不敢說出來。會把她嚇死的。

    「對啊!你喜歡嗎?」

    「你說新家,還是水床?」她慧黠地說著。

    「你說呢?」他忍不住逗逗她。

    「你討厭死了!」她捶了他一下。

    「好了,你趕快睡吧!」他輕吻了一下她的額頭。

    「你不陪我睡嗎?」她緊抓著他的手。

    天啊!柯宇軒有這種習慣嗎?

    「求求你嘛!我一人會怕的。」她不安地說著,拍拍旁邊的枕頭,然後掀開
一邊的棉被,邀請他。

    「好,我投降,我投降!」雷恩無可奈何地舉起了雙手,再也禁不起這樣的
誘惑。他快速地脫下了外套,鬆了鬆領帶,然後滑進絲質的被單裡。

    秦婉很自然地偎近雷恩,他伸出一隻手讓她的頭枕著,另一手則輕拍她的肩,
哄她入睡。秦婉已很久沒消耗過這麼多體力了。

    臨睡前,她口齒不清地問:「你和乾爹為什麼都穿得這麼正式呢?你們要去
參加喪禮嗎?」話一說完,她就睡著了,非常不負責任地留下雷恩和他的慾望掙
扎。

    雷恩硬邦邦地平躺在床上,絲毫不敢動彈一下,秦婉身上、發間散發出一股
自然的,淡淡的香味,不斷刺激著他的嗅覺。多年的教養,讓他絲毫不敢造次,
直挺挺的像棵大樹,而熟睡中的秦婉像只無尾熊似的,肆無忌憚地攀附在他巨大
的身上。雷恩真是不舒服極了,一直保持這樣的姿勢實在是困難的,於是溫柔地
把她架在他脖子上的手移開,她馬上在睡夢中不依地動了一下,然後把他抱得更
緊。他只得再重新試一下,終於在試過第N 次後,完成了這項花費多時的浩大工
程,把秦婉從他身上「解開」。

    他一走到客廳,達芬就衝著他暖笑。「先生,會不會累啊!怎麼去這麼久呢?」

    雷恩一時怒火攻心。「還說呢!你這個白癡智障低能的什麼歷史學家、考古
學!叫我穿這種『垃圾』,害我被秦婉調侃了一番,說什麼……我們要去參加喪
禮,老天,你考古到哪裡去了?你到底有沒有搞錯!」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你不覺得,我們這次要和她正式見面,穿正式點不
是比較好嗎?」達芬又在發揮他死不認錯的個性了。

    「老天!她以為我們是她的乾爹和未婚夫耶,這麼熟的人,會在半夜三更穿
西裝、打領帶和她見面嗎?你用點腦筋好不好?」雷恩乘勝追擊。

    「好吧,好吧!反正我也順便仿製了其它的衣服。」他又從箱子裡拿出幾件
衣服。「這些是比較休閒式的。可都是當時的名牌喔!有兩支腳丫子的、青蛙的、
鱷魚的,還有一個小人在打高爾夫球耶!你要哪一件啊?」

    「隨便啦,看起來差不多嘛!對了,當局對你這種海盜行為怎說?」

    「到目前為止,我的顧客只有你一人,只要你不穿出去閒逛,我就不會曝光。」
達芬非常自信地說,他敢打賭雷恩絕不會這樣做的,那簡直是要他的命。

    「好,不要擡槓了,談一點正經的。」雷恩結束他們每天必有的吵嘴。

    「OK,對了,你是醫生,你覺得她的病情怎麼樣?」

    「在沒有替她作過全身檢查前,我不敢下斷言。不過,如果真的如她所說的
只是血癌,一切就好辦了。我真不懂,她怎會認為血癌是絕症呢?」雷恩充滿疑
惑地問。

    「嘿嘿!這你就不懂了!中古時期的歐洲人,還把黑死病當成絕症呢! 20
世紀的人也把愛滋病當成世紀黑死病喔!」達芬又在發揮他的歷史癖了。

    「真的嗎?那時的醫學一定落後可以,」

    「那是一千年前的事了,當然不能同日而語。」達芬趕快替他最愛的「古人」
辯論。

    「但事情並非那麼簡單,我一直對那口盒子放不下心來,你知道,一向被我
們醫學界曠稱『賽神仙』的醫療箱嗎?」

    「嗯,就是把病者放進那個箱子裡進行醫療,治癒率幾乎百分之百的『賽神
仙』嗎?」

    沒錯,因為如此神奇的緣故,它才被稱為『賽神仙。我不懂的就是,秦婉睡
的那口醫療盒少說也有一千年了,可是你要說它是現在』賽神仙『的模型也不為
過。為什麼一千年前就有這樣的技能呢?而且,它還有一項驚人的功能,是目前
最新型的』賽神仙『也辦不到的——它可以保存人的壽命達千年之久!「

    雷恩一說完,忽然就有一股不祥的預感閃進達芬的腦海裡。

    「雷恩,我想我們不知不覺捲入一個大陰謀了。」達芬沉吟道。

    「什麼樣的陰謀?」雷恩趕緊問道。

    「我還不清楚是什麼該死的陰謀,這只是一個預感。但這個陰謀很可能已經
持續了好幾個世紀了。」達芬不禁戰慄了一下,然後繼續說:「達克和柯宇軒如
果有這樣的才能,他們為什麼不發表出來?是他們不想?還是不能?抑或不敢?
既然有了你、我兩人,就證明達克和宇軒各自有了後代,柯宇軒為何背棄與秦婉
的婚約呢?他們在逃避什麼?陰謀,一定有什麼陰謀!」

    「那我們該怎麼做?」雷恩也漸覺事態的嚴重性了。

    「我們當初只是抱著救人的心理,殊不知把自己也捲入游禍裡。陰謀跟著秦
婉已沉睡了好久,我們的輕率妄動喚醒了秦婉,也喚醒了陰謀。木乃伊既然復活,
我看詛咒也跟著復活了……」達芬的目光似落在很遙遠的地方,失去了平時嘻笑
怒罵的樣子,神情十分陌生可怖。

    「那我們的敵人是誰?」

    「這就是恐怖的地方,我們對敵人毫無頭緒。但情況還不是最壞,因為敵人
還未發覺我們的存在。如果他發現我們『偷天換日』地行動,我們就危險了。不
只是你、我,連秦婉都很危險!」

    「那我們能停止這一切嗎?」

    達芬緩緩地搖了搖頭。「我們開啟了一個齒輪,所有的齒輪也跟著啟動。巨
龍正從千年的睡眠中,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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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8 13:07:32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秦婉獨自站在窗前,專心地凝視窗外。現在是凌晨十二點多了,宇軒已出去
三個小時,怎麼還沒回來呢?他不是說要盡快趕回來的嗎?到底有什麼事情拖著
他呢?那個女人又是誰呢?值得宇軒接電話後,不顧她的感受就出去找她?宇軒
到底還有多少事瞞著她?

    重重疑雲圍繞著她,讓她不知該相信什麼才好,她好似在黑暗的迷霧中迷了
路,一切的景色都看不真切。

    原本她所相信的,不過是海市蜃樓;原本她認為是虛幻的,此刻也無法辨清
真偽。

    不爭氣的淚水在她眼裡堆積,溢出了眼眶,滾落她的面頰,熱熱的淚燙傷了
她的臉。

    「宇軒、宇軒……」不知覺喊出他的名,此刻的她,感覺那麼地無助,這時,
她多盼望他就在她身邊,緊緊擁入懷,為她趕走所有的不安。

    「為什麼我需要你的時候,你卻不在我身邊?那個女人真的那麼重要嗎?比
我還重要嗎?」她喃喃自語著。

    這麼多的疑問擾著她。為什麼不給她答案呢?她緊緊地用雙手抱著自己,假
裝他還在她身邊抱著她,為她趕走懷裡的空虛,她將臉貼在冰冷的玻璃窗上,想
要平撫體內不安的燥熱。

    「反反覆覆的你,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你呢?」

    隱隱約約中,她感覺到自己已陷入了萬劫不復的感情深淵中。「救救我吧!
宇軒!救救我吧!告訴我應該怎麼做呢?我該不該逃離你?還是……」她已沒有
主張了。

    她不知又在窗前停立了多久,終於看見宇軒的車子,一顆心立刻雀躍不已。
她看見宇軒下了車,然後跑去開後邊的車門,達克先走了出來,接著攙撫著一名
女子下車,宇軒趕緊跑到另一邊攙扶她。

    那名女子頭上披著宇軒的襯衫,好像受了什麼驚嚇似的,宇軒親暱地環著她,
還不時安撫似的拍拍她的肩。看見「她」頭上的那件襯衫,秦婉原本就惡劣的心
情,此刻更是雪上加霜,那件衣服是她買給他的,平常穿髒了,還是她洗的叫她
怎麼不生氣呢?

    她跑過去先為他們開了門。

    宇軒一進門,劈頭就問:「怎麼不看看是誰就隨便開門?」

    她一肚子的委屈。「我知道是你們,我從窗外看見了。」她低著頭,咬著唇。

    宇軒這才察覺她的委屈。「我是擔心你的安全。知道嗎?如果是壞人來把你
帶走,叫我怎麼辦?」

    「會有什麼壞人?」她機警地問,想知道個水落石出。

    「你還是什麼都不要知道比較好。」他一副不想再多說的樣子,她也不便再
問下去。

    宇軒和達克把那名神秘女子扶到沙發上坐著,那名女子還兀自顫抖著,顯然
受到很大的驚嚇。宇軒摟著她,不時地拍著她,他每拍一下,秦婉的心刺痛一下。

    「小姐,你去泡一杯熱牛奶讓她壓壓驚,好不好?」

    為什麼現在他要叫她小姐了,平常不是都叫小婉、小婉的嗎?要一杯牛奶是
不是?她就泡一杯超高溫牛奶,把那個女人燙死算了。儘管內心波濤洶湧,外表
上她還得裝作不在乎的樣子,她可不想讓人說她沒風度、沒教養。

    她把泡好的牛奶拿來給宇軒,他接了過來送給那名神秘女子。那女子低聲地
說了聲謝謝。等一下,秦婉在心裡想著,她的聲音怎麼這麼熟?她好像在哪裡聽
見過?

    那女子的頭一直低低的,她把牛奶拿高就著唇的時候,頭稍微擡高了點,頭
上披的那件襯衫就順勢滑了下來。兩個女人在對看的那一剎??,都忍不住叫了出
來。

    「曼新!」

    「秦婉!」

    秦婉會那麼吃驚是因為根本沒想到那名神秘女子竟會是她最好的朋友,而曼
新驚訝的理由是,打死她她都不會相信保守的秦婉會三更半夜還待在單身男人的
房子裡。她們兩人的心頓時充滿疑問。

    「太好了,你們兩人竟認識?」達克不明所以地問,老實說他還搞不清曼新
的身份,不過直覺告訴他,他的乾女兒此刻可不太高興。

    「我還沒告訴你嗎?曼新是秦婉的同學。」宇軒搶在秦婉之前回答。

    曼新從驚愕中恢復過來後。一股腦兒地倒進宇軒寬闊的胸膛裡,淚眼汪汪地
哭訴著:「宇軒,剛剛真的好可怕、好可怕喔!我和你分手後沒多久。他們幾個
蒙面歹徒就把我挾持著,還把我的眼睛蒙起來,後來我只知道上了車,也不知他
們要把我帶到哪裡,我心裡有多惶恐、多無助,你知道嗎……」說著說著又是一
把眼淚、一把鼻涕,宇軒還慇勤地送上面紙。

    真是奇怪了,秦婉在心裡想著,認識曼新這麼久,怎麼從來也沒發現,她有
這麼喜劇化的一面?

    「……然後他們就問我一些奇奇怪怪的問題,對了,直接問我話的人是個中
國人,但感覺上他只是個小嘍囉;一旁發號施命的是外國人,他好像不會說中文,
一直通過那個中國人來問我問題。」她停了一下,喝口牛奶,又想到什麼似的說:
「對!他們一直在說什麼『佈施』、『佈施藥』的,那個外國人的腔調太重了,
我實在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你們猜得出他是什麼意思嗎?」其他二個人各自沉思
了一兒,但還是搖了搖頭,表示沒什麼概念。

    她神秘兮兮地說著:「我猜想那是一個國際人口販子,而『佈施』、『佈施
藥』就是他們組織間彼此聯絡的代號!」她忽然發起抖來。「你們可以想像我當
時的處境是多麼的危險嗎?當然,一個美貌的女人是不應該沒人陪伴在外面單獨
行走的,可是,宇軒,我怎麼知道一和你分手就會被人盯上呢?現在想想真是好
險,若你沒有及時趕來,我搞不好已在被賣往中東的途中了!或者更慘的是他們
先輪流……輪流……」她突然喜劇性地羞紅了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宇軒再次安撫似的拍了拍她的背。「不會的,不要胡思亂想,我和達克不是
把你救出來了嗎?」

    她倒在宇軒的懷裡號啕大哭起來,一旁的秦婉心裡真不是滋味,感覺體內的
膽汁一時大量分泌,苦澀不已。

    達克好似察覺到她的痛苦,在一旁幸災樂禍地說著:「不會的啦!人口販子
也是有眼光的。」

    曼新聞言,停止了哭泣,擡頭問:「什麼意思?」

    達克翻了翻白眼。「沒什麼,沒什麼!」

    秦婉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接下來,他們三人輪流安慰曼新,不管是真心、諷刺,或者敷衍,總算是讓
曼新平靜了下來。

    「我送你回家吧!現在已經太晚了,再不回去,你爸媽會急瘋的。」宇軒好
心地說,而曼新也實在是怕死了她嚴厲的父母,不然她一定會死賴著不肯走的。

    「秦婉,很晚了,你先回房裡睡,不要等我了!」他一交代完,曼新忽然機
警地看了看秦婉,思忖了一會兒,然後和她道了聲再見。

    秦婉躺在宇軒的床上翻來履去的,就是睡不著覺。

    曼新離去時那臨別一眼,似乎別有深意,讓她想來就有氣。曼新以為她是什
麼樣的女孩?沒錯,最近她是「偶爾」睡在宇軒的房裡,不過那是因為回去太晚
了不方便嘛!也沒錯,她家不過只隔巷子而已,但回去會吵到她爸媽呀!何況,
他們也只是一起「睡覺」而已!

    秦婉可不是沒規矩的女孩子,何況宇軒一向都很尊重她的。

    等等!她忽然警戒地想,他是尊重她?還是對她沒興趣?她越想越難過起來。

    他為什麼和曼新那麼親熱?他們暗中一直有聯絡嗎?他們常出去玩嗎?曼新
說他們分手後她才被挾持的,難道他們昨天也在一塊兒嗎?難道說她在家裡做牛
馬累得死去活來的時候,他們正在一起嗎?她越想越不是滋味,沒錯,曼新是有
她自己獨特的美,她身材高挑,不像自己那麼矮;她黝黑健美,相比之下,自己
的蒼白就顯得有點病態;她原本對自己的胸圍還挺滿意的,但和曼薪相比之下,
自己就像個發育不全的小女孩一樣!真是令她越想越沮喪。

    算了!我就是我,何必勉強自己像個超級大乳牛呢?秦婉這樣想著,心裡舒
服了些。

    忽然房間的門被打開了,秦婉心想—定是宇軒,趕緊閉上雙眼,偷偷裝睡。
他一走近,她就聞到了濃濃的香水味,既然她本身沒有擦香水的習慣,那香水味
一定是曼新的了,她暗暗想著。

    宇軒坐在床沿,兩手分別撐在她的兩側,親暱地俯視她。不知過了多久,他
的臉越湊越近,她都可以感覺到他的呼吸了。他輕輕地用他堅挺的鼻子來回地摩
挲她的臉,他臉上剛長出的胡碴,刺得她白嫩的臉又痛又養的,她真怕自己一不
小心就笑出來了。他輕輕地在她額頭吻了一下,就在她等待他下一個動作之際,
他卻不解風情地站了起來,輕輕關上門走了出去,

    「喔!討厭!」她懊惱地叫了一聲。忽然,一個念頭閃過她的腦海裡:昨天
傍晚那些無聲電話是不是曼新打來的?所以才會一聽她的聲音就掛掉了呢?她越
想越有可能,也越生氣。從床上爬起來想當面和他對質,問個清楚,她知道在哪
裡可以找到他,他一定和達克在那間見鬼的實驗裡!

    她怒氣沖沖地走向實驗室,本想一口氣破門而入,但平時對這間實驗室的畏
懼令她心生膽怯,氣勢當場消了一半。擡起手來正要敲門之際,卻聽到門內兩個
人的講話聲音,她把耳朵貼在門上,仔細地聆聽。

    「你想……秦婉會有危險嗎?」是達克的聲音。

    「嗯,他們今天捉走了曼新,很可能下次就會挾持秦婉當人質來要脅我們了。」
宇軒的語氣聽起來憂心忡忡地。

    「他們為什麼要挾持曼新?你和她很親密嗎?」這也是秦婉想知道的,她拼
命地把耳朵貼近。

    「喔!老天,那女孩有嚴重的幻想症,她以為我從第一眼見到她時,就情不
自禁愛上她了……」

    「你有嗎?」達克問。

    門外的秦婉心裡也吟念著:「對,你有沒有?」

    「當然沒有。她不知道打哪兒弄來我的電話,糾纏了我幾個星期。昨天我答
應和她出去,就是想和她說個清楚,我不可能喜歡上她的。但她一見了我就一直
向我哭訴她和男友分手了,她看起來似乎快崩潰的樣子,叫我怎麼跟她說呢?」
他辯解道

    「你這個人就是心太軟了,感情之事是要當機立斷的,太憂柔寡斷會傷到自
己,也傷到別人。但現在不要管這些了,最重要的還是秦婉的安全。」

    她會有什麼危險?秦婉不禁納悶著,難道那些歹徒不像曼新所猜的是人口販
子嗎?那麼他們是誰?為什麼會威脅到她的安全?聽達克的口氣,好像知道來者
是誰,那為什麼不說出來呢?

    「我會亦步亦趨地盯著秦婉,讓她片刻不離我的視線。」宇軒忽然激動地說
著。

    「千萬別讓他們看出秦婉對我們的重要性;這次他們知道捉錯人了,才會那
麼輕易放走曼新,要是……總之千萬不能讓秦婉落入他們的手中。現在他們還不
敢動我們,一來因為他們不能確定我們的實驗是否成功了,二來因為這裡不是美
國,他們還不敢輕舉妄動,但如果他們捉去秦婉來要脅我們,一切就完了。」達
克警告地說著。

    「你猜『佈施』是什麼意思?」達克的語氣分明是已知道答案了。

    「我想是『不死』的意思。」宇軒答。

    「沒錯,他們竟以為我在做『不死藥』。19年前,我還天真得很,專找些奇
怪的東西來實驗,後來也是因為這個實驗讓他們有機會把我踢出科學界。他們說
我瘋了,其實他們是想光明正大地剽竊我的研究,他們要我交出中止的研究報告,
我哪肯?所以乾脆在他們面前一把火就把報告給燒了,而這個實驗我也不敢再做
了,這十九年來,他們還不死心,不斷地盯著我,想看我有什麼動靜。」

    「他們為什麼以為你在做『不死藥』呢?」

    「當初這個研究是為了抑制癌細胞。但在做動物實驗時,我發現不僅是癌細
胞,所有的細胞都成了中止的狀態。一開始,我以為實驗失敗了,後來才發現它
們其實是處在一種假死狀態中。這雖然不是所要的結局,但也足夠使年少氣盛的
我,在同行中炫耀了好久。當然,以話傳話,消息不脛而走,樹大招風的結果就
是走路了。」他停頓了一會又繼續說:「你知道后羿向西母求不死藥的故事嗎?
最後他的妻子嫦娥偷吃了藥,雖然可以長生不死卻一個人孤獨地永遠留在月亮上。
秦始皇也是怕死,四下派人求不死藥,最後還是在壯年時而卒,辛苦建立的帝國
一夕毀滅,從古至今,??是有這些戀棧權力、貪婪殘暴的人,他們變態地想要尋
找永生、不死的方法。於是我就被那些狂人盯上了,他們大多是政客、軍事狂人、
社會名流和垂垂老矣的富翁,這些名單公佈出來會嚇死人的。他們的身份不同。
尋求永生的念頭卻是一致的。為了自保,這些年來我一直裝瘋,賣傻、戰戰兢兢
地過著。」他歎了一口氣。「世界上哪有什麼不死藥呢?生與死都是最自然不過
的事,他們想要永生,說穿了只是怕死,生前做了太多虧心事,所以不敢面對死
後的世界。」

    「本來我是碰也不想碰這個實驗了,只是秦博士是我的至友,秦婉又是我的
乾女兒,這個忙我不能不幫。倒是你,放下哈佛的學業不管,肯來當我的助理,
把你也捲入了危險之中……」

    宇軒打斷了達克的話:「你說這是什麼話?從小到大,除了父母之外,你就
是我最親的人了,有時候我甚至覺得你比我父親還像父親。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我不讓你獨自面對危險的,何況這一切都是為了秦婉……」

    站在門外的秦婉沒把話聽完就轉身走了。這一番話對她來說,衝擊實在是太
大了,令她一時無法接受。

    她躺在床上,不斷地思索著。「不死藥」,「不死藥」究竟是什麼東西?世
界上真的有人想要長生不死嗎?拖著腐朽的軀殼活著,那不過是行屍走肉罷了!

    「真死」與「假死」又有什麼差別?為什麼達克的研究和她有關?她父親究
竟拜託達克什麼?

    難道她的身體找出了什麼毛病嗎?她迴想一下,從小到大,她的身體一向很
健康,只是在今年初,她因為貧血昏倒了幾次。父親堅持她在醫院住了幾天觀察
時,她還嫌他大驚小怪呢,可是,聽達克的語氣,好像她的身體真有什麼問題似
的。

    沒錯,最近她很容易感到累,常常有頭暈的感覺,可是她以為是貧血的老毛
病又犯了,也不太注意,難道她的病情不是那麼簡單嗎?

    還有一個問題也深深困擾著她,她對宇軒和曼新之間的關係還是無法釋懷。
曼新是那麼亮眼的女孩子,而且還是個兼職的模特,宇軒真的對她一點也不動心
嗎?既然不喜歡她,為什麼還會答應和她出去?他對自己又是什麼感情呢?他還
把她當成小妹妹看待嗎?不錯,他是常常親她,但他也親過很多女生啊!而且還
不只是親嘴而已!這些都是他親口告訴她的,他覺得沒必要對她隱瞞。他卻不知
道,自己聽得心好痛,為什麼他不能有一個單純的過去呢?就和她一樣,單單純
純地等待生命中的白馬王子。

    她也曾經把她的夢想告訴他,他卻冷酷地告訴她,該從童話故事中醒來了,
白馬王子不存在現實世界中的。男人與女人的關係就像爬樓梯一樣,都是一步一
步經過試練的。不適合,就從樓梯上下來吧!彼此好言好語地說再見。

    她真討厭他那冷酷的語氣,把愛情中浪漫的成份全部抽取掉了,為此她和他
冷戰了一天。

    她聽到他開門的聲音,故意把身子轉過去,背對著他。她聽到他開櫃子找衣
服的聲音,白天她把他的衣服都整理好了,反而害他找不到衣服,只好一格一格
慢慢找。然後,她又聽到了他在浴室沖澡的聲音。本來他是不習慣在晚上洗澡的,
他們美國人習慣在早上淋澡,但他不洗澡,她就不讓他上床,因此只好乖乖洗了。

    等到他上床時,天空已經微微亮了。他轉過身來抱她,她的身子不由自主的
僵硬,這是典型的保守的秦婉的反應,也讓宇軒知道她在裝睡。他一支手摟著她,
一支手摩挲著她裸露的手臂,一連串的吻落在她敏感的耳垂和頸項間。他好笑地
看著她緊閉的眼和繃緊的臉,知道她緊張死了,但他還捨不得停手,動手要解開
她胸前的蝴蝶結。

    忽然—隻小手阻止了他,「你在做什麼?我可還沒睡,你不要亂來!」

    「你還沒睡啊!那太好了,我本來還怕你睡著了,會缺乏反應呢!那麼多沒
意思啊!」他故意用噁心的口氣說。

    「缺乏什麼反應?」她疑惑地問。

    「唉!算了,當我沒說過吧!」他誇張地拍了一下額頭,然後躺回自己的位
置。經過了一天的折騰,他也實在累了,打了一個結結實實的呵欠後,想要舒舒
服服地睡個好覺。

    就在他快要睡著之際,他感覺秦婉拍了拍他的肩頭,由於他實在是太想睡了,
故意不理她。但她可不是個輕易放棄的姑娘,輕輕地用那纖纖小手梳理他濃密的
頭髮。

    嗯,感覺真不錯,他陶醉地想著,希望她永遠不要停。忽然他大叫了一聲:
「哎喲!」

    她竟然在他胸前狠狠地咬了一口!他知道如果不讓這個小巫女滿意,他是永
遠別想睡了,只好歎口氣,一手攔腰地把秦婉抱到他身上。

    「放我下來,這樣子實在是太不端莊了!」她抗議道,不安地動來動去。

    「怎麼會?我覺得你躺在我身上的樣子端莊極了,像個墜落的淑女。」他故
意強調地說著。「好了,小姐,你把我吵醒了,現在你所看到的全是你的了,隨
意處置吧!」他慷慨地說。

    「神經病!我只是要問你一個『問題』,其他的你自己留著吧!」她生氣地
說,他那種口氣好像在暗示她是個女色情狂似的。

    「什麼問題」他用那雙褐眼直直地看著她,看得她心慌意亂,整顆心怦怦地
跳個不停。

    「你喜歡曼新嗎?」她專心地注視他的雙眼,希望看透他的靈魂。

    「不。」他簡單地答。雖然如此,她卻相信他,他的眼神堅定,沒有閃躲她
的目光。

    「謝謝,我問完了,可以放我下去了嗎?」她有禮貌地問。

    「不可以,為了預防你又打擾我的睡眠,你就乖乖地待在原地睡吧!」他霸
道地說著。

    「不要啦!我很重,會把你壓死啦!」她驚恐地扭來扭去。

    「好了,不准扭來扭去,不然我們都沒得睡了。」他拍拍她的肩,摩挲她的
背,想讓她放鬆下來。秦婉一想,既無法逃脫了的箝制,只好乖乖忍受了,她漸
漸放鬆了下來,快要睡入之際的最後一個念頭是:「他」

    還真是張不錯的床。

    接下來的幾天,宇軒果然如他所言的,不讓秦婉遠離他的視線。他簡直是如
影隨形地跟著她,甚至有時嚴重到她受不了,但其實她心裡還是感到十分的甜蜜。

    他們一起坐在沙發上觀賞克裡斯多福和珍西摩兒合演地老片「似曾相識」,
片中的男主角跨越時空回到過去,並和當時的紅伶發生了一段纏綿悱惻戀情。就
在女主角由抗拒到接受,並且愛上男主角之後,卻因為男主角身上一個不屬於舊
時代的硬幣把他帶回了現實,活生生地拆散了這對愛侶。傷心致極的男主角,不
吃不喝了一個禮拜,終於憂傷至死。片尾時美麗的女主角化身為天使來迎接垂死
的男主角共效於飛,飛往天堂,繼續他們永遠不止息的戀情。

    這不是秦婉第一次看這部片子了,卻還是流下了感動的淚,宇軒摟著她,輕
試她眼角的淚水。

    「我高中的時候,台灣有個很有名的女歌星曾經將這首主題歌填上中文歌詞,
當時還哄動了一陣子呢!」

    她擦擦淚不好意思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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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8 13:07:43 |只看該作者
「真的嗎?你會唱嗎?來唱給我聽吧!」他溫柔地說。

    秦婉凝視著他的眼,緩緩啟口唱出一段婉轉的歌曲:

    「曾經你跨越時空

    來到我的世界

    帶給我超手想像地愛

    但,現在一切只是一個夢幻

    我是否必須等到時間的盡頭?

    多麼希望

    有一天

    我們能重逢往日情懷……「

    宇軒定定地看著她的眼睛裡,眼裡儘是柔情。

    「這樣的一天終會來臨

    我倆曾經分歧的路

    終會再結合

    我們將跨越時空之橋

    到達愛與自由的境界

    不再分離

    無須再孤獨地等待

    我們將有無盡的時間

    分享愛

    實現所有的夢想……「

    宇軒凝視她專注的小臉,一刻也不願移開視線,

    「我們要永遠相信

    堅持希望

    真愛終會通過

    時空的考驗

    到那時

    我們將擁有

    全新的明天

    就在遙遠的

    另一個時空裡……「

    就在餘音輕落的那—刻,宇軒低下頭佔據她的唇,卻在吻裡嘗到她鹹鹹的淚。
他擡起頭困惑地看著她。

    「對不起,我不知道為什麼今天的淚腺特別發達,我只是忽然有種不安的感
覺。太美太好的事物總是不長久,對不對?」她傷感地說。

    「不,當然不。」他緊緊抱著她,對失去她的念頭撼到無比的惶恐。

    「你知道七夕嗎?」

    他搖搖頭。

    「七夕是中國的情人節。」她告訴了他牛郎與織女的故事。他聽完後,一個
字一個字用中文生硬地說著:「好——浪——漫——喔!」

    「明天就農曆七月七日了。」她抿著嘴甜甜地笑。

    「真的!那明天晚上我帶你去吃飯。」

    「不用了,待在家裡欣賞我的手藝吧!」為心愛的男人做飯,是每個女人的
心願,他也高興的點了點頭。

    「你相信輪迴嗎?其實在中國的傳說中,牛郎織女只是七世夫妻中的—世,
他們的愛歷經坎坷,在最後一世中才寫下完美的結局。」

    「輪迴?我不知道,你相信嗎?」他反問她,她肯定地點了點頭。

    「如果有來生,你會一眼認出我嗎?」她認真的問。

    望著她搜尋的眼神,他也認真的思考了一會兒,然後堅定地點了點頭。「會
的,我一定會的。」

    「即使是一百年以後、一千年以後?」她滿懷希望地看著他。

    「不」他搖了搖頭,她氣得用雙拳捶他,他捉住她的手腕。「不,」他再說
一次,她用力地瞪著他。「一千年還不夠,Mylovefouwillneverdie (對你的真
愛永不消逝)」

    也不能不動容,那是「愛的故事」中,女主角在垂死前對男主角的承諾。但,
他的下一句話卻打破了美好的氣氛。「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喜歡!」她簡直氣死,
了。

    ☆   ☆    ☆    ☆

    「已經十一點了,怎麼還不回來?」秦婉喃喃自語著,他明明答應好情人節
晚上要一起吃飯的,早上的一通電話卻把他徵召出去,到現在都還沒有回來。她
望著一桌早已冷卻的精緻菜餚,無奈地歎了口氣,忽然聽到大門被打開的聲音,
精神為之一振。

    一臉疲憊的宇軒走了進來,在看見秦婉和那一桌菜時,慚愧地搖了搖頭。
「對不起,我沒想到會拖到這麼晚!」

    她本想對他發脾氣,但看到他一身疲累的樣子,又狠不下心來,只好強顏歡
笑地問:「肚子餓了嗎?我去幫你把菜熱一熱」

    「謝謝,你真好。」他感激地說著。她把菜拿到廚房裡,

    她在廚房忙著的時候,忽然客廳裡的電話響了,她的背一僵,有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一會兒後,宇軒走進廚房,摟住她的腰。

    「對不起,小婉,我還有事沒忙完,你先去休息,不要等我好不好?」語畢
輕輕在她雪白的頸項印下一吻,她聞到他身上有一股熟悉的香水味,曼新的影像
不由自主地浮上她的心頭。

    她用力地推開他。「不要碰我。」轉過身來面對他。

    「哼!」她冷笑了一聲。「你今天和曼新見過面了吧?」

    他知道瞞不過她,只好點頭。

    「你一整天都和她在一起,對不對?你現在也是要去見她,對不對?」女人
的第六感覺真是該死的准。

    「對!沒錯!她說她忘了帶家裡的鑰匙,又不敢這麼晚了吵醒她的父母。我
總不能放她一個人在外面遊蕩吧!那樣太危險了!」

    秦婉的心片刻間碎了,對他的信任也在瞬間冰消瓦解,她真不敢相信這樣的
事會發生在她身上。一個是她愛的男人,一個是她最好的朋友,原來被背判的感
覺是如此地痛徹心扉。

    看著秦婉臉上心碎的神情,他又豈會不心痛?其實他也有他的苦衷。他和達
克早就懷疑曼新的身份了。

    首先,她怎會知道他的電話號碼?當然不可能是秦婉告訴她的,又為什麼那
麼巧合,他才和她見過一面,她就被挾持了呢?而挾持她的人,為什麼那麼容易
地放走她呢?她又為什麼要誤導他們,歹徒是國際人口販子呢?和她接觸後,才
發現她並非如她所表現出來的那麼沒有大腦。美麗的外表之下,其實是只狡猾的
狐貍,今晚他就快逮著狐貍的尾巴了,他當然不能白白放過這個機會,

    「今晚回來,我會好好向你解釋的。」他誠懇地說著。

    她哀傷地搖了搖頭。解釋?解釋什麼?情人節,他選擇和曼新一起過就是最
好的解釋了。她忽然閃過宇軒龐大的身軀,打開大門,衝進黑夜裡。

    「秦婉!」他愣了一下,緊跟著衝出去。

    她走得想當急、相當快,過了一會兒,他才追上她,他在她身後,捉住她的
手,喊了一聲:「小婉!」

    她不知哪來那麼大的力氣,用力甩開他的手,繼續往前走。

    「小婉,你理智點好不好?這麼晚了,在街上遊蕩實在是太危險了!」他試
著和她說理,她恍若未聞地繼續走。

    「Woman !StOP!」他超越她,像一道銅牆鐵壁似的擋住她的去路。既然無
法前進,她轉身換個方向走,嚴重近視的她其實根本無法辨識道路,尤其是在黑
漆漆的夜裡。

    他一路追著她,她早就失去了方向感,雜亂無章的亂走,只要他擋了路,她
就換個方向走。他終於失去耐心,大聲咆哮道:「你是和我玩遊戲嗎?我告訴你,
這一點也不好玩!」他用力捉住她的雙肩,「你是在逼我作選擇嗎?曼新一個人
在外面也是危險的,我不能丟下她不管!」

    「哼!」她冷笑。「是嗎?那你走啊!走啊!去找她啊!」她用力掙脫他,
繼續往黑夜的盡頭走去。

    「我能丟下你去嗎?你沒戴眼鏡又沒帶錢,能去哪裡?」不行,他得打個電
話給達克,叫他盯住曼新,他可不能讓機會白白溜掉。「我戴了眼鏡,也帶了錢,
你不要管我!」她又往前顛僕了一下,顯示她在撒謊。

    他看見路旁邊有個公用電話,像是見救星似的。

    「小婉,你在這裡等我一下,我打個電話給達克,好不好?」他趕緊去撥電
話,吵醒了睡夢中的達克,他匆匆忙忙地交代好事情,掛掉電話後,卻發現秦婉
不見了!

    體內湧上了一股兇狠的暴力欲,他狠狠地捶打公用電話,嘴裡不乾淨地罵著:
「去他的!該死!」

    秦婉痲木的走著,臉上一片蒼白,哀莫大於心死。

    天上微微飄著細雨,是七夕雨,是織女的淚,是秦婉忘了流的淚。

    「秦婉!」遠處傳來呼喚她名字的聲音,讓她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腳步。

    他為什麼要那麼殘忍呢?為什麼要這樣緊迫不捨,不讓她獨自面對自己的傷
痛?她忽然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忍不住蹲了下來,撫著胸口,劇烈地乾咳起來,
這一刻還不忘端莊的撫捂著嘴。

    他隱隱約約聽到了她的乾咳聲,心裡一陣驚慌,加快了腳步。

    她盯著發抖的雙手,不明白為何貧血的老毛病會引發如此劇烈的反應,近日
來一次比一厲害。

    他盯著她蒼白的臉,發抖的身軀。下一刻,她已被擁在懷裡。

    若她曾懷疑他對她的愛,此刻所有的猜疑已都煙消雲散。

    他眼裡的愛是藏不住的,雖然惶恐密佈。

    她想開口安尉他,告訴他別擔心。

    她才一開口,強烈的暈眩感倏然吞沒她的神智……

    「秦婉——」

    淒厲的叫聲劃破了夜的寂靜——

    1994年的夏天就這麼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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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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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西元3097年

    「秦婉——」

    那男性絕望的叫聲喚醒了沉睡中的秦婉,她慌張地看著四處,除了黑暗,什
麼也看不見。驀然間,她發現那聲音來處她記憶深處。多年前,在她昏迷那一刻,
宇軒淒厲地喚著她的名,至今那聲音裡蘊藏的沉慟,仍像她第一次聽到時那般擊
碎她的心。

    她摸了摸冰冷地雙頰。才發現淚水在不知不覺中滾落。不知為什麼,她忽然
有一種漂流已久的感覺,好像失去方向的扁舟,也像迷路的雲,風一吹,只能茫
然地飛起。倦了、累了,她只想找個地方,好好安頓疲憊的心,她摸索床的另一
邊,冰冷的枕頭告訴她,宇軒已離開好久好久。黑暗加上陌生的環境,讓她更加
覺得不安、更無所適從。她慌慌張張地下了床,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找到宇軒。

    她打開一間一間的房間,專注地搜尋著。最後打開了一間是書房的房間。宇
軒坐在書桌前,顯然很專心地看著書。她開心地笑了,無聲無息地向著他走去。

    好像心有靈犀似地,在她走近他時,剛好旋轉過椅子,正面向著她。他顯然
被她嚇了一大跳,臉上掛著藏不住的驚愕神情。但她根本無心留意他的神情,自
動地跳上他的大腿,撲了他滿懷。她的手臂緊緊纏住他的脖子,好像快溺死的人,
害他差點喘不過氣來。

    「我是一隻鳥。」她總算放鬆手,饒了他的脖子一命,筆直地注視著他。

    又來了!他心裡想著,勒不成他的脖子,這次她打算用她眼裡那又深又黑的
海來淹死他。她的眼睛像黑灰,不,不,像子夜裡最明亮的星,他滿意地更正著。
天呀!她製造了一個又一個奇跡,讓作文一向???及格的他成了最浪漫的情人。

    她看著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不禁有氣。他的反應跟她想的簡直差了十萬
八千里。他為什麼只會呆呆地看著她?難道他體會不出她話中的哲理嗎?

    「喂!我剛剛說『我是一隻鳥』耶!」她再次提醒他。

    他還是一副陶醉的看著她。「對呀!你是說了。」

    「你不問我為什麼這麼說嗎?」天呀!她乾脆自問自答算了。

    「為什麼?」他的反應算有點上道了。

    「我是一隻鳥,你則是一隻鵝。」她忍不住諷刺他。

    他挑高了一邊的眉毛,搖搖頭表示不解。

    「我是一隻鳥。你是呆頭笨鵝,笨鳥才會試著和呆頭鵝說話!」她翻了翻白
眼。

    而這次他也知道苗頭不對勁了,趕緊補充地問:「好,好。你說你是鳥,為
什麼呢?」她的小腦袋裡大概裝了不少浪漫的想法,而篤信科學的他,「浪漫」
一向不是他在行的。

    「我是一隻鳥,一隻失足的鳥。」她認真地說著。

    那抑揚頓挫的語調讓他直覺想到,她可以去念莎士比亞的劇本子,但她那雙
認真的眼睛把他臨到口的話又給硬生生地逼了回去。他還是保留這個想法比較好,
他可惹不起她。

    「失去雙足的鳥,只能不斷飛翔,因為棲無足可著落。」她停頓一會兒。這
時雷恩不禁心想:她的詩篇朗誦完了嗎?那他是該起立致敬,還是拍手叫好?就
在舉棋不定之際,秦婉癱軟了身子倚偎在他懷裡,他的身體自動地抱住她。肢體
語言簡單多了,他也拿手多了,他輕柔地按住她的頭,讓她倚順他的肩頭。

    「可是我現在不用飛了,因為我已找到了停泊的港灣,」覺察出她話中的柔
情,他的雙臂不知不覺地收緊,想讓溫馨的一刻就這麼永遠地停留住。

    她在他的港灣裡停留一輩子,讓他用以一生守候,保護著她。一道溫暖的液
體沿著他的頸項滾落在他的衣服上。他呵護地拍著她,把她當成個嬰兒似地哄著,
哭累了的秦婉就安心地倒在他的懷裡睡著了。

    他放緩、放輕了動作,小心翼翼地抱起她,注視她臉上未乾的淚痕,心裡一
陣不忍,不禁咒罵起他的祖先,竟然獨自放她一人漂流了幾個世紀。但繼而一想,
若不是如此他也不能遇著她了,他趕緊推翻前面的詛咒,謝起了柯宇軒來。

    他看了看書桌上擺著幾本20世紀史。那是達芬臨時留給他的「家庭作業」,
為了不讓秦婉看出破綻,他這個「歷史白癡」只好乖乖研究起來。沒想到他才看
幾個字,就頭昏腦脹起來,想轉個身伸伸懶腰時,秦婉竟闖了進來,可把她嚇了
一大跳。

    他低頭看了看懷裡的秦婉,她熟睡的臉上毫無戒備,他偷偷地在她額上印下
一個晚安吻,將秦婉抱回了床上,卻怎麼也解不開她纏在他脖子上的雙臂,只好
「委屈」自己和她一起躺下來。他仔細端詳她臉上柔和的線條,覺得怎麼看也看
不膩,奈何,一整夜的奔波讓他心有餘而力不足,只好殘酷地讓睡仙將他的神智
捉走了。

    早上他醒來時,看見秦婉已和他自動分開,滾到床的邊緣去了。他真擔心她
會不小心滾下去,但又不忍心吵醒她。今天,他想為她做個全身檢查,看看她的
身體狀況如何,再為她治療。

    他走進浴室一看,傻了眼,天呀!這些奇怪的設備是打哪兒來的?他看的歷
史書上面怎麼沒介紹呢?不過,他也不確定書裡有沒有記載,畢竟他才看了幾頁
而已,也許他該回去查查看,這些東西是怎麼使用的。

    達芬曾經向他拍胸脯保證這本「20世紀生活百科」一定管用的。

    「喂!你這個呆鵝愣在這裡做什麼?」秦婉不知什麼時候從他身後冒了出來。

    問得好!他也不知道他要做什麼。他清了清喉嚨,支支吾吾地問道:「嗯…
…,你……你要……『那個』嗎?」

    「『那個』是『那個』啊?」看著他一臉尷尬的神情,她忍不住暖昧地調侃
他。

    該死,倘若他知道還要問她嗎?他可還摸不清20世紀人的生活習慣呢!

    「就是你每天早上都要做的『那個』啊!」說完後,他一手支額,一手插腰,
一副快要休克的樣子。

    「你講的『那個』就是我想的『那個』嗎?她小心翼翼的問。

    「對!就是『那個』!」賓果!他終於把話套出來了!

    這樣一來,他就不用去查那該死的生活百科,直接叫秦婉示範給他看就可以
了。

    「好吧!那請你先出去吧!」她客氣地說著。

    出去?這還得了,這樣不就什麼也看不到了嗎?

    「沒關係,我站在這裡就可以了,不用擔心我。」

    秦婉的眼睛危險的瞇了起來,雙手叉著抱著。「本姑娘洗澡時,不習慣有觀
眾。」

    喔!原來「那個就是洗澡。我說過了,我不介意,你儘管洗,沒關係的。」
他誠懇地說著。

    沒想到她臉氣得紅彤彤的。「柯宇軒,你這個暴露狂,你洗澡也許喜歡脫光
衣服讓人看,但本姑娘不像你!」

    她用力把他推了出去,當著他的面將門甩上。

    他莫名其妙地站在門邊,心想:我怎麼知道你們20世紀的人洗澡是要脫光衣
服的?像他們31世紀的人就高級多了,只要按一個光源健,就能從頭至腳,從裡
到外,包括衣服一併清潔洗乾淨。他聽到浴室內傳來了水聲,才恍然大悟:原來
他們真的用水「洗」,難怪要脫衣服!

    哇!他真是愛死了20世紀的「洗澡『方式!秦婉濕漉漉地從浴室出來,真是
性感極了,而且全身聞起來香噴噴的,真是秀色可餐。她一屁股坐在他身邊。盯
著他的眼睛。」喂,你的眼睛很奇怪喔!「她略帶指責地說著。

    「怎奇怪?會嗎?」他不自覺地更往她身邊湊過去。

    「怎麼是沒有?一副眉飛『色』舞的樣子!」她故意用肩膀將他湊近的身體
擠開些。「喂你去幫我拿吹風機,我要吹乾頭髮。」她指指梳妝台的方向。

    他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吹風機」?「吹風機」又是什麼鬼東西?但佳
人的命令他可不敢違抗,乖乖地站起來,一個頭兩個大地死盯著台上林林總總的
小玩意瞧著,心裡暗咒達芬這個變態,怎麼女人的玩意他都這麼清楚呢?還準備
得這麼齊全。看來,他真得找個時間惡補一下。

    「找個東西也找這麼久,真是笨死了!」她嘟著嘴出現在他身邊。雷恩看著
她從台上挑了一個類似鐳射槍似的東西,舉了起來。他嚇了一跳,自動地舉起雙
手來作投降狀,她也被他的反應嚇了一跳。「你幹什麼?」

    他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手上的東西原來就是「吹風機」,尷尬地放下手
來,僵硬地笑了笑。

    「頭髮變得這麼長,我都不會整理了。」她坐在梳妝台前,仔仔細細梳開柔
細長髮,雷恩在一旁著迷地看著,他以前怎麼從沒發現女人梳頭髮也這麼好看呢?

    「啊!我後面吹不到,你幫我吹一下,好嗎?」

    他從她手中接過吹風機,有模有樣地吹起來。烏黑柔細的髮絲好像有生命似
的,在他指間穿梭著,光滑的髮質溫柔地按摩著他的指腹。他用食指捲起一束髮
絲,貼近鼻翼,貪心地吸取她的髮香,每當他吹到她的耳後和腰間的發時,她就
會縮一下脖子,抖一下小肩膀,叫著:「哎喲!好癢喔!」他則開心地格格笑。

    「宇軒,我的病真的會好嗎?」鏡子裡的她,看起來那麼的擔憂。

    他把她的身子轉了過來,然後跪在她面前,讓她的眼睛和他平視。「會的,
一定會的,不要擔心,讓我照顧你,好不好?」他摸了摸她的頭髮,然後捏捏她
的臉。

    她不依地皺了一下眉。「為什麼?你找到適合的人願意作骨髓移植了嗎?你
不是說這種機率是少之又少嗎?如果手術失敗怎麼辦?我會死嗎?」

    他一聽到她說「死」這個字,就激動起來。「不會的,你不會死,我不會讓
這種事發生的!相信我!」

    秦婉聽了他的話,忍不住笑了出來,煩惱一掃而空,他自己難道沒發現他用
的是命令句嗎?有了他的命令,她還敢死嗎?

    下午時,他將摻有安眠藥的牛奶騙秦婉喝下去,待她沉沉入睡後,把她放進
「賽神仙」裡檢查。他看著電腦屏幕上的檢驗結果,白血球的數目果然高得嚇死
人。

    忽然,達芬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站在他旁邊,吹了一聲口哨。「嚇死人,數
目這麼多,她還能活著真是奇跡。」

    雷恩故意作出不悅的神情。「老小子,你哪裡冒出來的?我告你私闖民宅喔!」

    達芬敲了一下他的頭。「少喧賓奪主了,進自己的屋子還叫私闖民宅嗎?來
看看我們秦小姐的病歷吧!除了白血球過多外,她還有深度近視外加散光,我真
懷疑一到晚上,她還能看見東西嗎?另外,還有一顆小小的蛀牙,這些都還好,
很容易處理。」

    雷恩飛快的按了幾個鍵,輸入指令,讓「賽神仙」執行。

    「這樣就好了嗎?她等了一千年,結果病一??就可以治療好了?」達芬不可
置信地問著。

    雷恩無奈地聳了聳肩。「其實,每個時代都有難治的病,癌症在20世紀就是
絕症,有什麼辦法呢?而且『賽神仙』也不是什麼病都能治的,只是一千年前的
絕症還難不倒它。」

    「怎麼樣?我仿製的這些古董有沒有露出破綻?這個古人有沒有適應不良啊?」
達芬滿懷希望地問。

    「適應不良的人是我!她倒挺樂的,一副輕鬆自如的樣子,我可是如臨大敵
呢!」雷恩痛苦地抱怨著。

    「我不是留丁幾本書讓你參考嗎?達芬提醒他。

    「先生,你說的『幾本』書,疊起來恰好有人一半高度!」他咬呀切齒地說
著。

    「好吧!你看了幾本呢?」

    「幾頁。」

    「幾頁?」

    「幾頁。」雷恩點了點頭,重複道。

    霎時,室內充塞滿達芬的爆笑聲,持續了好久好久。他好不容易忍住了笑,
用手指拭去眼角擠出的淚。

    「她有沒有用吹風機啊?那可是我費盡心思才仿製出來的,你猜我是用什麼
做成外殼的?你絕對猜不出來!」

    雷思想都沒想地就回答他:「鐳射槍。」

    達芬愣了一下。「你怎麼知道的?」他想了一會兒,然後又忍不住低笑起來。
「難不成……你……舉手投降了……」室內又充滿了刺耳的笑聲。

    雷恩蒼卒地想著,有個跟你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就是這麼倒楣,連你想隱藏
的秘密,他都可以輕易地猜出來。

    達芬終於止住了笑,看著一臉苦悶不樂的雷恩,在鍵盤上又輸入了指令,他
不解的問:「喂!你又在幹什麼?」

    雷恩頭也不擡地回答:「幫她裝上翻譯機啊!」

    雷恩所謂的「翻譯機」其實就像一個小耳環。打一個耳洞,將「翻譯機」掛
在耳垂上,可直接影響腦部的語言中樞。這是一個星際時代,各星球交際貿易往
來頻繁,翻譯機的發明確實是一種創時代的創舉,雷恩和達芬兩人右耳上都掛著
這種機器,最近的女性為了愛美,還不時美化翻譯機的外形,把它當作裝飾品。

    雷恩和達芬的翻譯機都是銀色的,小小地那一種,至於秦婉,雷恩則幫她挑
選了一個銀星星形狀的機種,她應該會喜歡的,雷恩心想。

    「說的也是,過了一千年了語言也會隨著環境變遷,若不是我們裝上了翻譯
機,還真搞不懂她在說些什麼呢。」達芬一邊說著,一邊佩服雷恩的細心,這些
細節他竟然都注意到了。

    秦婉的病對他們來說算不了什麼麻煩。令他們棘手的是,他們對正在蘊藏的
陰謀無半點頭緒,只能被動地隨者救人的攻勢出招。敵人在暗,他們在明,即使
想防備也無從防起。

    雷恩搔了搔頭。「你想,我們現在要怎麼辦?要繼續瞞著秦婉嗎?我們不能
瞞她一輩子吧?她很精的,我怕她隨時都會猜出來。」

    達芬聳了聳肩。「那就看我們的演技如何了,現在,我們連敵人是誰都弄不
清楚,不能將秦婉也一起拖下水,能瞞多久就瞞多久吧!記住,在秦婉面前,你
的身份就是柯宇軒,你可要把他的角色扮演好,可別露出什麼破綻來!」

    連日來的緊張氣氛,讓雷恩的怒氣一觸即發,「該死!我為什麼要讓自己那
麼累,去扮演一個已經作古的人呢?我就是我,讓柯宇軒下地獄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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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8 13:08:29 |只看該作者
「雷恩冷靜點,詛咒自己的祖先可一點好處也沒有。何況,是我們讓秦婉復
活的,也是我們讓她再次暴露於危險之中,我們不能置她於不顧,對不對?我們
不顧她感受就擅自讓她復活,從那時候起,她就是我們的責任了!一千年的時空
變遷,這並不是一下子就能讓人輕易適應的,給她時間吧!時候到了,她自然就
會知道的。」達芬按著雷恩的雙肩,讓他冷靜點。

    雷恩突然笑了出來。「最近幾天,我們的角色好像調換了,一向是你比較容
易衝動的,我真是太不對勁了!」

    達芬笑了笑。「老兄放鬆點,給自己一點時間,你只是適應不良罷了。」

    雷恩點了點頭。「我知道、我知道。但畢竟扮演別人實在不太好受,尤其是
我一想到在秦婉眼中,我只是柯宇軒的替身,我就……唉!我也不知道怎麼形容,
反正心裡不太好受就是了。這種感覺你懂嗎?」

    達芬點了點頭,詭異地笑了,雷恩這老小子也總算被愛神的箭射中了,這下
他這個「愛情無用主義者」再也「鐵齒」不起來了。

    「盡量拖延些日子吧!還有,千萬別讓秦婉跑到屋外去,外頭的世界會把這
個古人嚇破膽的。屋外的螢幕帳只有五百平方公尺,我已經設定好四季的變化了,
只要不讓她跑出屋外,應該能瞞她一陣子的。」達芬殷殷告誡道。

    3l世紀的螢幕就像大型的幻燈片一樣,搭在戶外,可以隨人喜好,自己設定
風景。

    「我會想辦法守著她,不讓她跑出去的。」雷恩承諾道。

    「還有,別只忙著談情說愛,偶爾也探探她的口風,看她是否知道些端倪,
好讓我們對事情的發展有點線索可尋。」他故意調侃雷恩。

    雷恩不甘示弱地在他肚子上揍了一拳。「死小子!」

    秦婉的睫毛動了動,然後緩緩地張開眼,她瞪著陌生的天花板,良久才想到,
他們已經搬家了。

    「小睡豬,你醒了嗎?你可睡了整整一天一夜呢!」

    雷恩輕輕捏了捏她的鼻尖,她的眉頭反射性地皺了皺。

    他在床邊守了一整個日夜了,但他一點也不覺得累,看她是一種享受,就連
她輕微地翻個身,也能讓他開心不已。這和她在玻璃棺時的睡姿完全不一樣,在
他的床上,她是活生生的,偶爾發出輕微的鼾聲,說幾句支離破碎的夢話。而當
她在夢中發出滿足的歎息聲時,他好想將她搖醒,問她是否夢見他了。令他欣喜
的發現是,愛笑的她連在睡夢中也是笑著的。但令他感到奇怪的是,他對她的睡
姿並不感到陌生,反而有一種似曾相識的熟悉,好像很久以前,他也曾經這般貪
婪地看著她的容顏。他搖了搖頭想甩去那種感覺,告訴自己那是不可能的。

    「我睡了那麼久嗎?好丟臉喔!」她羞愧地將棉被往上拉,遮住她的臉,突
然想起了那杯奶,覺得不太對勁。「喔——一定是你不好!你是不是在牛奶裡動
了什麼手腳呢?不然,我怎麼會睡得這麼久呢?」她拉下棉被指責道。

    她機靈的反應讓他吃了一驚,忍不住戲弄她。「我不只在你的牛奶裡動了手
腳,也在你的身上動了些手腳呢!」

    他指的是在她身上動的手術,但他那邪邪的神情可讓她完全想歪了,她趕緊
摸了摸領口,看衣服是否還在。

    雷恩看她在棉被底下磨磨蹭蹭的,就知道她完全領會錯了,卻還意猶未盡地
繼續說:「不用擔心啦!我已經看得不想看了,不然,你以為你昏睡時,都是誰
幫你換衣服呢?」

    「噢!」她懊惱地輕呼一聲,將棉被拉到下巴,緊緊地護著自己,這為時已
晚的補救行動,完全是出於心理作用。「過了這麼多年,還是一樣好色。」她嘟
囔著。

    「喂!我肚子餓了,去弄飯給我吃吧!」她把他當傭人般地支使。

    雷恩聽到這個命令倒傻在一邊了,倒不是不高興她的支使,事實上,他挺樂
意的,只是他實在不知道20世紀的人吃些什麼。他可以給她吃營養丸嗎?在31世
紀,營養丸是最普遍的食物,只要吃一、兩顆就有飽腹的感覺了。而且還有各種
口味,任君選擇,營養、美味兼顧。

    「算了,你弄的東西最難吃了,而且只會做漢堡和煎牛排,吃久了都會吐的,
還是我自己去弄吧!」

    雷恩暗吁了一口氣,慶幸柯宇軒的廚藝救了他一命。

    在31世紀,餐飲業當然還是存在的,孔老夫子說:「食色性也。」這句話是
顛撲不破的至理名言。但自從方便的營養丸發明以後,改變了人類的飲食習慣,
烹飪成一種藝術,餐飲成了高級消費行業,上館子則是人們最昂貴的消譴,這都
是物以稀為貴的消費心理。

    雷恩狼吞虎嚥地大快特快朵頤,兩頰被食物塞得鼓了起來,一旁的秦婉被他
的吃相嚇了一跳。她今天不過只做了幾道家常菜,他怎麼這麼捧場呢?以前他可
不是這麼好食的。

    雷恩則替秦婉想著,憑她的手藝,在3l世紀要成為大富婆實在是輕而易舉的
事。他迅速將桌上的食物一掃而空,滿足地拍了拍填得飽飽的肚子。

    秦婉一邊收拾著杯盤狼籍的餐具,一邊忍不住地說:「你再這樣吃下去,變
成大肚子是指日可待的事了。」

    聽她這麼一說,雷恩才羞愧地想著,自己答應要好好照顧、養胖她,現在卻
食言了,甚至還搶她的食物吃,真是不好意思。

    接下來的日子,是雷恩一生中最快活的時光了,因為他可以守著秦婉,看著
她的一舉一動和她的一笑。他看著她生龍活虎的樣子,難以相信她就是博物館裡
那個冰冰的木乃伊。

    每天晚上吃過飯後。他們就待在書房裡。雷恩坐在???椅上,秦婉則舒適地坐
在他身上,倚偎在他懷裡。

    雷恩手上拿著書,秦婉則負責翻書。當然那些書都是達芬所珍藏的古董書,
連達芬都看得不是很懂,更何況他呢!但秦婉顯然都看得懂,且津津有味地讀著,
不像雷恩只做做樣子而已,他看她的時間比看書的時間多多了。

    秦婉看到好笑的地方,輕輕笑了起來,小巧的身軀微微震動著,輕輕撞擊他
的胸膛,他真是愛死了這時候,但還是不忘裝模作樣地配合著乾笑幾聲。

    她忽然回過頭來,看著他。「我的病真的好了嗎?不然,你為什麼不讓我出
去?」

    他輕輕地揉著她的手臂。「不,傻瓜,要出去也得你完全康復了才可以咽!
我好不容易把你治好,可不希望你出去又染病回來喔!」他好言好語地哄著她。

    她不甘心地嘟著嘴,只要他拿出「這都是為了你好」的法寶時,她就完全沒
轍了。

    ★    ☆     ★

    他幫女孩從頭上脫下衣服,然後幫她穿上一件純白色的袍子。他的動作很溫
柔,好像稍微用點力就會傷到女孩似的。他拿起髮梳輕輕梳著她的發,憂愁地看
著她原本烏黑濃密的青絲。每梳一次,就掉一些,他的眉心皺了一下,而女孩對
這些仿若渾然未覺,像個瓷娃娃般任他擺佈,只是一直用那雙空洞的眼睛憂傷地
望著他。他蹲在她面前仔細地端詳她,捏了捏她變得更加細長的下巴,朝她溫暖
地笑,而她,只是一逕地瞪著他。

    良久,女孩的眼光依然不離他的臉上。她彷彿覺得不夠,伸出右手,讓纖細
的手指在他臉上游移。她用眼光讀他,用手指去記憶他,想將他的身影永永遠遠、
清清楚楚地烙在她的心版上。他沒有阻止她,可以感覺出她動作裡的絕望,在肌
膚相觸的那一刻裡,他感受到從她指尖裡溢出的哀傷。若人死後毫無知覺,那麼
死別便遠不如生離的痛苦,活著的人要承受那份無止盡的心傷與離別時的寂寞。

    他在她唇上印下一吻,也印下一個不知何時才能兌現的承諾。他將她攔腰抱
起,一步一步走向玻璃棺。

    今後一別,不知是生離還是死別?這是一場賭博,生命與時間的賭博,而他
們的籌碼少得可憐,只有「希望」。

    躺在玻璃棺裡的她,看來那麼地無助,只要能廝守在一起,死亡也是一種幸
福。但他不能那麼自私,他的責任未了,不能丟下一切,有更多的人需要他的照
顧。他相信她一定會醒來的,縱使機會渺茫。他將所『有的希望全賭上了,而他
一定不能輸!

    她用力眨動睫毛,努力不讓睡神揮去,她還有好多話、好多話要對他說,即
使說上一年也不夠,奈何無論她怎麼掙扎,嘴巴看起來也好像只能張合罷了。但
他看出了她的意圖,湊近她唇邊,她的手還緊緊地與他的手交握著,她集中了所
有的意志力,念著:「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緣衰……山…
…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天地合……乃敢……乃敢……與君絕……」

    他低吼一聲,從夢中醒來,兀自冒著冷汗,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作這樣的夢。
忽然,他感覺有個毛茸茸的東西搔著他的下巴,胸口好像被沉重的東西壓著,往
下一看,秦婉不知何時又翻到他身上睡著了,他在黑暗中低笑了一聲,這就是他
作惡夢的原因嗎?他將她從身上慢慢抱下來,不明白她的睡癖為什麼這麼奇怪,
老愛趴在他身上睡覺。

    他下床來,走到窗邊,望著螢光帳上的月亮。這就是傳說中的月亮了,他望
著曳了一地白色月光。這一陣子,他作過好幾個類似的惡夢,但卻不像這次這般
清晰,連夢裡男主角的悲哀他都能清楚的感受到。那是一種似曾相識的心痛。直
到現在夢醒了。他仍無法忘懷那種絕望的沉慟。前幾次,他都看不清夢裡男女主
角的臉,這次他卻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女孩無疑是秦婉,而那男的……在夢中
看見自己的臉實在是恐怖極了,但沒錯,那人就是他自己。不,或者是有著和他
一樣臉孔的人!

    他忍不住抖了起來,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作這種夢。而更令人匪夷所思的
是,他竟然不覺得這只是一個夢,好像……好像……這一切都真的發生過?與其
說這只是一個偶然的夢,還不如說是貯藏在他腦海的記憶,一一將往事重現了,
但這是不可能、不可能的!他不斷的在心裡狂吼著:秦婉的柯宇軒,你這個鬼魂
下地獄去吧!

    上邪!

    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

    山無陵,江水為竭,

    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窗外,他彷彿看見了千年前的秦婉,穿著一身雪白,哀哀怨怨地回過頭來,
眼裡有無比的哀傷,霎時就消失不見了。而黑夜裡,迴盪著一聲男性的低歎,久
久不絕……

    銀白的月光曳了一地的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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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8 13:08:57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雷恩用力地眨了眨眼,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景象,果然,那影子在瞬間就
消失不見了。但那聲低歎如漣漪,不斷地在心湖擴大,與他起了共鳴。

    他感到莫名的惶恐。不能!不能!誰也不能帶走秦婉!死神不能,柯宇軒也
不能!他匆匆地奔到床邊,卻不見秦婉的身影,恐懼不斷的上昇。湧到了他的喉
嚨,心臟在胸腔裡強烈地撞擊著,鎮定下來,快鎮定下來,柯雷恩,他告訴自己,
鎮定下來,用頭腦仔細想想。他才離開床幾分鐘,甚至沒有離開這個房間,秦婉
不可能不見了,除非敵人用了瞬間轉移。

    忽然,棉被堆裡傳來一陣囈語,雷恩趕緊抓開超大型的棉被,發現秦婉就陷
在棉被海裡,她把自己的身體縮了起來,像個炸熟的蚱球。

    雷恩的一顆心總算放了下來,緊繃的神經開始鬆懈下來,令他差點就虛脫了,
他不禁對熟睡的秦婉喃喃自語著:「秦大小姐,為什麼連在睡夢中,也要和我捉
迷藏呢?下次行行好,可憐我這顆衰弱的心臟吧!」

    他爬上床,將秦婉緊緊的抱在懷裡,也許力道大了,她在睡夢中不依地嘟囔
了一聲,但他卻假裝沒聽到,一秒也不願將她放開。

    「說!你究竟把我們的相片拿哪裡了?」

    就在雷恩愉快地亨受美味的早餐之際,秦婉終於問了一個他壓根兒不想答的
問題,但該來的總還是得來,他遲早得面對她的。他慢條斯理地吃完最後一口炒
蛋,拿起紙巾,擦擦嘴,拍了拍滿足的肚子,即使拖延了這麼久,表面上看來那
麼從容,其實他內心裡卻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突然機靈一動,心想,將變化球
丟給達芬吧!

    他面不改色地散謊道:「喔!我們那張照片照得還不錯,達克借去看了,下
次叫他拿來還吧!」

    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那是他們唯一的合照,他明明知道她愛惜死了,怎麼
輕易地借給別人呢?達克無緣無故的,又幹什麼借那張照片呢?她自從知道自己
病了之後,覺得自己變醜了,就死也不肯照相,所以那張照片對她來說是那麼地
彌足珍貴,無可替代。

    他感受到她的灼熱的眼光,心虛地低下頭來,心裡暗著罵自己「笨蛋,怎麼
撒這種拙劣的謊?現在連他自己聽來都是那麼地薄弱,難以取信於人。事實上,
那張照片連同相框,他們都將它當做重要的線索,因為那是秦婉唯一從20世紀帶
來的信物,他們將它交給了傑克——雷恩在大學時代的教授,當今新天堂星球上
最具權威的科學家——來研究,看能不能找出一點蛛絲馬跡,他們已被逼得走投
無路,只好死馬當活馬醫了。

    良久,秦婉總算打破了沉默。「你幹麼不拿底片給他們呢?」她的嘴唇翹得
高高的,可以吊好幾斤豬肉了。

    「可是……我們搬家的時候,不小心把底片弄丟了啊!」他好言好語地回答,
心裡卻想著「那該死的底片」

    如果還真的存在,那才真是見鬼了!

    「你們這些大男人就是這樣〕粗手粗腳的,笨死了!」她不滿地抱怨了幾句。

    門鈴忽然響起來,救了雷恩一命。秦婉興奮地叫起來:「我去開門。」

    乖乖這還得了,雷恩心想著,來人不被秦婉嚇一跳才怪,又或者更糟的是敵
人找上門了。他趁她才走了幾步。馬上就把她拉回來。「你乖乖坐著,不要動!
我去開門。」

    她對他的獨裁的做法滿心不高興,但一看到他陰厲的臉色,又不敢造次了,
只好雙手抑胸,氣嘟嘟地瞪著他的背影。

    雷恩、達芬,傑克三個大男人站玄關處。傑克看著室內的陳設,忍不住驚歎
道:「天啊!我們來到了新石器時代嗎?」

    「不,教授,這是『粗電器時代』,您要不要住住看?保證您一定能像個摩
登原始人一樣,快活似神仙!」

    「喔!喔!不了,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我這把老骨頭可承受不起這種原始
的娛樂。」教授臉上一副敬謝不敏的神色,惹得他們發笑不已。

    他們的笑聲卻把好奇的秦婉給引了出來,她走近玄關,臉上的笑意猶如向日
葵見到了太陽光,霎時粲爛地綻放。她驚呼一聲拔足狂奔,雷恩見狀,高興得不
得了,馬上伸出雙手想迎接她的擁抱。

    當秦婉跳到傑克身上緊緊抱著他的時候,雷恩足足呆了一分鐘。

    「爸爸!你終於來看我了,怎麼過了這麼久才來呢?害人家以為你都不要我
這個女兒了!」她緊緊地倚偎在傑克的懷裡盡情的撒嬌,像個小女孩。

    而被抱個滿懷的傑克,卻還沒從震驚中恢復過來,一頭霧水地望著雷恩和達
芬。雷恩伸出的雙手還沒收回來,而達芬的下巴則一副合不攏的樣子,傑克看著
這兩個孩子的呆樣,知道別想告他們了。

    他伸出手,摸了摸靠在他肩頭抽泣的秦婉,低聲安慰:「噓、噓、乖,沒事
了,爸爸在這裡,乖女兒,不要哭了。」

    —開始,他只想做個樣子,安慰—下這個陌生的女孩子,可是當他這麼說的
時候,一陣柔情忽然湧上心頭。他死去已久的太太不曾為留下一兒半女,他從不
曾感受過親情,而今卻在這陌生女娃娃的身上,感受到一股似乎潛伏已久的情感。

    他喃喃低語著,輕拍著她、哄著她,好像多年前就想這麼做了,這一切都是
那麼的自然,無須喬飾,眼淚不知何時潤濕了他的眼角,但他胸肺裡溢滿了無名
的喜悅。

    雷恩煩燥地走來走去,一旁坐著的達芬快看得頭昏眼花了,他終於不耐煩地
發起牢騷。「你已經快走了好幾個小時,可不可以停下來,地板都快被你磨出一
個洞了!」

    雷恩恍若未聞,還是不停地走來走去,一邊對者達芬咆哮道:「該死!他們
已經在房間裡待了一整個下午,難道你不好奇他們在談些什麼嗎?」

    「我當然好奇!但不等他們出來,想這些又有什麼用?嗯……慢著!老兄你
該不會是吃醋吧!我的老天啊!教授的年紀足可當秦婉的父親了,難道你懷疑教
授沒有人格嗎?」

    「你幹嘛那麼大驚小怪,我才沒那麼酸酸呢!」但他心虛的口氣,可不是那
麼一回事。

    雷恩話才剛說完,傑克便推開房門走了出來,雷恩不好意思地叫了聲:「教
授。」

    「教授,秦婉怎麼了?」達芬關心地問。

    「她和我聊了一整個下午,也難怪會累,現在睡著了。」

    「教授,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謝謝你。」雷恩真心的說。

    「不用了,」傑克清了清喉嚨,繼續說道:「你們丟給我一個變化球,幸好
我接到了,現在你們好好的向我解釋了。」

    雷恩和達芬交換了一個眼神,傑克確實是一個值得信賴的人,也會是個強而
有力的盟友。他們決定向他坦白一切。

    等他們交代完一切的來龍去脈後。傑克沉默了好一會兒,他終於喟然道:
「原來,這小娃娃的身世這麼可憐。」忽然,他的目光凌厲地落在他們身上。
「這些日子你們有沒有善待她啊,尤其是你這個臭小子,雷恩,有沒有?」

    「有!當然有!」雷恩不禁立正,恭敬地答道。

    「教授,你們都聊???些什麼呢?沒有露出破綻吧?」

    達芬又好奇又關心地問。

    「呵、呵……」傑克露出了溫馨的笑容。「你們那麼多疑幹什麼呢?小娃兒
只是聊聊小時候她和我……啊,不是,是她和她父親相處的一些往事。奇怪的是,
當她講起這些事的時候,我一點也不覺得陌生,好像我真的記得那些事一樣。她
的父親一定很幸福,有這麼可愛的女幾……」講到這裡,他不禁哽咽起來,感覺
一陣鼻酸,好像一件失落已久的寶貝,經過好久好久又終於找回來一樣。他不好
意思地清了清喉嚨說:「對不起,我失態了。」

    雷恩瞭解地拍拍他的手臂,傑克的感覺他可以瞭解,因為他也有相同的感受。
他發現傑克眉宇之間的神色與秦婉還真有幾分相似。傑克的外表原本就是偏向東
方人的那一種,這在新天堂星球上是很少見的。

    「對了,你們上次交給我的照片,我拿回去研究了。」

    傑克不愧是優秀的教授,馬上就展現出學者的風範,一副就事論事的樣子。

    「你們猜,我在那張照片的後面發現了什麼?」傑克—副神秘兮兮的樣子,
惹得他們心癢癢的,但任憑他們想破了腦袋也猜不出什麼事來,只好投降地搖搖
頭。

    傑克滿意地點了點頭,一副解謎大師的樣子。「是一方小小的微晶片。」

    「微晶片?」達芬和雷恩兩人異口同聲道。

    「沒錯。這種微晶片是貯存記憶的軟體,而更神奇的事情是,經過十天的挑
戰,我總算將檔案叫出來了。」

    傑克一副躊躇志滿的樣子。

    「真的?那檔案上面寫了些什麼呢?」雷恩滿懷希望地問。

    只見傑克的臉上充滿了尷尬的神色。「檔案是叫出來了,可惜不能讀檔。」

    「為什麼不能?」雷恩急得大叫,傑克是他們最後的希望了,這個希望如果
也破滅,那麼一切就全毀了。

    傑克咳了一聲,想緩和一下緊張的氣氛。「因為檔案是用代碼寫成的,現有
的資料,根本查不出這些奇怪的符號代表什麼意思。」傑克莫可奈何地攤了攤手,
一副愛莫能助的樣子。

    「現有的符號都不符合嗎?」雷恩問。

    「沒錯,我輸入了現代的幾套程式都無法解瀆,」傑刻苦惱的說著,他的個
性一向不服輸,遇到這樣的挫折一定令他痛苦不已。

    「那我們有救了。」雷恩忽然高興地大叫起來。

    「你瘋了嗎?還是我說得不夠清楚?我很想助你們一臂之力,但是現在的資
料卻無法讀懂啊!雷恩,你要清醒點!」傑克哀傷地看著異常興奮的雷恩,深怕
他絕望得情緒失控了。

    「放心,教授,我腦子正常得很。你說現有的資料都不能讀檔,對不對?」
傑克點了點頭,雷思繼續說道:「那是因為檔案上的代碼是屬於古代的啊!」

    「哦——所以現有的資料才讀不出來啊!」傑克恍然大悟道,但繼而一想,
「糟了!那不是更棘手嗎?我們到哪裡去搜尋這些古代的東西呢?」

    「教授,你忘了我的存在嗎?」達芬—副很酷的樣子。「31世紀東西,也許
我不太精通,但別忘了,我是20世紀的專家啊!」他轉過身來,面對雷恩說道:
「雷恩,你就是這個意思,對不對?」雷恩已經笑得合不攏嘴了。

    「教授,快帶我去看看吧!有人會等得不耐煩的。」

    他又跟雷恩說道:「雷恩老小子,不要忘了,你又欠我一次人情喔!」

    「謝了!下次有正點的妞,絕對讓給你的。」

    「你可真慷慨啊!但我只是去看看,這並不保證我能解得出來。」

    「你會的,我相信你。」

    他們離開的時候,傑克還不忘叮嚀雷恩。「等秦婉醒來時,代我們說一聲吧。」
然後,他又依依不捨地補充一句:「告訴她,我會常來看她的。」他充滿感情地
說著:「你知道,我很樂意扮演她的父親。」

    雷恩瞭解地點了點頭,秦婉雖然隻身來到三十一世紀,但是她並不孤單,她
身旁有那麼多人愛著她、關心她。

    雷恩走進了黑暗的臥房,站在床邊俯視秦婉。她睡得很不安穩,在床上翻來
履去的。他坐上床沿,伸出一隻手緊緊握住她,而她即使在睡夢中,她似乎也能
感受他的存在,呼吸漸漸平穩。

    她作了一個夢,夢迴到了熟悉的家園……

    她不吃不喝地躺在床上。自從知道自己的病情後,她就開始自暴自棄,失去
了求生的意志,儘管達克和宇軒向她保證,只要使用生命維持器裝置,她的病情
就可以控制住,但她自己知道,尚在實驗階段的維持器還不一定管用,而且這一
睡去醒不醒得過來還是個未知數,她可以冒這個險嗎?若一覺不醒,那和死去又
有什麼分別?

    對才21歲的她來說,死亡似乎是很遙遠的事情,儘管人人談癌色變,癌症高
居十大死因的首位,但她怎麼也想不到這種病會發生在她身上,她才21歲啊!

    叫她怎麼甘心!

    她回顧自己的一生,雖然短暫卻過得十分順逐,父母親視她這個獨生女為掌
上明珠,百般呵護她,在能力範圍之內盡量給她最好的東西,而從小就乖巧聰慧
的她也以最好的表現來回報他們。認識她的人,很容易就喜歡上她,不管是男是
女,年老或年少,她就是有一種說不出的魅力和親和力。她唸書從不讓人操心,
一路上來都是明星學校的學生。也許真的過得太順了吧!讓老天也嫉妒起她來。
也許她真的應該滿足了。世界上有那麼多不幸的人。她又怎能賴活著,佔著別人
的幸運呢?

    面對死亡是需要勇氣的事,而周圍人有愛給了她無限的勇氣。不!她並不怕
死亡,因為這短短的一生,她得到的愛已經夠多了,她夠滿足了。但還有一件事
她深深放在心上,久久不能釋懷,任何事她都可以說服自己放得下,獨獨柯宇軒
她放不下,她才初嘗感情的滋味,就要面對死亡,就算她甘心,卻怎麼也放不下
宇軒一個啊!

    她死後,他會想她嗎?以後誰來照顧他?他自己煮的東西那麼難以下嚥,以
後誰來煮給他吃?他開快車的時候,誰會在車旁叮嚀他?誰給他洗衣服、收拾房
間?誰在他痛苦沮喪的時候,聽他說話?誰會在他說不好笑的笑話時,陪他一起
大笑?

    想到以後會有另一個女人來代替她的位置,她的心就一陣緊縮,難以喘氣。
可是,她還是希望他能過得好好的,幸福快樂要他身邊圍繞。他會結婚,生一個
小宇軒,也會變老。只是這一切,她都再也看不到了。她等不到他變老,只好想
像他變老的樣子,齒鬆發禿,坐在搖椅裡對著孩子訴說陳年往事;到那時,他還
記得她嗎?一個瘋狂愛著他的女子,在相遇的短短數月裡,完全奉獻她一生唯一
的愛。

    不!她不能再想下去了,她想得心都痛了,閉上了眼,因為無法承受眼皮上
劇增的熱度,她輕輕地哼起了一首歌,那是徐志摩寫的一首詩,詩名就叫「歌」:

    「當我死去的時候,

    親愛的,

    別為我唱悲傷的歌。

    我墳上不必安插薔薇,

    也無須濃蔭的柏樹。

    讓蓋著我的青青的草,

    淋著雨也沾著露珠,

    假如你願意,

    請記得我,

    要是你甘心,忘了我……「

    枕頭不知何時已濕了,宇軒願意記得她嗎?唉,如果回憶是痛苦,她情願他
把她忘了,忘得—干二淨,無須牽掛。

    「我再見不到地面的青蔭,

    覺不到雨露的甜蜜,

    我再聽不見夜鶯的歌喉,

    在黑夜裡輕吐悲啼。

    在悠久的昏幕中迷惘,

    陽光不升起,

    也不消失,

    我也許,

    還記得你,

    我也許,

    把你忘記……「

    人死後,還有知覺嗎?算了,沒有也好,不用讓回憶來折磨自己,也許無知
也是一種幸福吧。只是說得容易,要忘記一個深愛的人,她是多麼不甘心啊!

    「叩、叩!」

    她聽到了敲門聲,趕緊用棉被把自己從頭到腳遮起來,她的眼睛紅腫得像兩
顆胡桃,可不想被人瞧見這副脆弱的模樣。

    來人在她床沿坐了下來,她可以感覺到床墊凹了一角。

    「秦婉!」他開口說話了,是爸爸,秦婉心想,罪惡感不由得升起,這一陣
子她讓他擔太多心了。

    「小婉,」他又叫了一聲。「我知道你不想說話,沒關係,你就聽爸爸講好
了。」

    「你還記得你出生時的樣子嗎?喔,這是什麼傻話,你當然不記得了。你出
生時候紅咚咚的,好可愛,醫院裡的護士都搶著抱你。你媽和我生你的時候,年
紀都已經很大了。你媽是高齡產婦,生你的時候是難產,看她那麼痛苦,那個時
候我就下定決心,有你這個女兒我就滿足了。以後,許多親朋好友都勸我們再生
一個男孩,但我都說有女萬事足。真的,有了你,我和你媽的生活都豐富起來。

    「你也許會覺得我們自私吧!沒經過你的同意就把你帶到這個世上來,去面
對那一個未知的世界與未來。當然,決定生你時,我和你媽也商量過這個問題,
那時,我們的事業漸漸穩定了,心想可以擔負起生兒育女的責任了,如果不能給
我們的後代最好的成長環境,我們寧可不生。所以,你絕對是我們滿心期待的寶
貝,是我們決定你的出生。也許我們真的很自私吧,但我們願意去幫你面對這個
世界與未來,你是我們唯一的小孩,所以我們也算是和你一起摸索長大的。那是
一段非常美好的時光,為此,我衷心地感激你。」他的聲音裡充滿了感情。

    「爸,你不要這麼說!」秦婉趕緊坐直了身子,用力地抱住父親。「爸,你
們盡心盡力地把我撫養長大,該謝的人是我啊!被你們生下來,是我一生中最美
好的事,是你們給我機會去認識這個世界。這一生我過得很充足,我絕對不會後
悔的。」她激動地陳述。

    「傻孩子,愛一個人是不求回報的,又何需言謝?」

    他輕哄著她。「學科學的人,本來是不該相信迷信的,但自從得知你的病情
後,我和你媽卻不由得祈求上天,希望奇跡能出現。我們只有這樣安慰自己了,
生命的過程是一個圓,如果這輩子沒有緣份,就等來世再續父女緣吧!儘管如此,
然而心中卻很清楚,這只是自欺欺人罷了!」

    「然後,你媽忽然想到了達克和他那瘋狂的研究。我們已經走投無路了,達
克成了我們最後的希望……」他忍不住哽咽了起來。「小婉,為了爸、為了你媽,
為我們奮鬥,好不好?就算不為我們,你也要替宇軒想想,他一開始就知道你有
病,卻還是瘋狂的愛上你,你不吃不喝的時候,你以為他好過嗎?你沉浸在自憐
自怨中時,你是否注意到他不眠不休地照顧著你?」

    「爸!不要再說了,求求你!」她摀住耳朵,拚命地搖著頭。

    「我們捫心問自己,已經盡了為人父母的責任,可以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不
錯,當初是我們將你帶到這世間的,但現在我們將選擇權交還給你。生或死,你
自己決定吧!只是不要讓悲傷蒙蔽了你的眼睛,你不是自己一個人,你四週的人
都在等你對抗死神啊!給你自己一個機會吧!好不好?再多陪陪爸爸,不要輕易
投降啊!」說到最後,他已泣不成聲了。

    秦婉不禁呆住了,這是她第一次看見父親流眼淚,他完全忘了身為人父的尊
嚴,在她面前哭得像個孩子。

    電視上那些男兒有淚不輕彈的形像都是假的,眼前這個大男人的眼淚才是真
的。

    她太沉溺於自己的哀傷了,她實在太自以為是了,以為面對死亡就是一種勇
氣,其實這不過是逃避的藉口。她太懦弱了,不敢抗死神,一味地自暴自棄,在
自憐自怨中,傷害了每—顆愛她的心。

    忽然,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靜,露出久違的笑容,堅定地說著:「爸,告訴
達克和宇軒吧,我願意接受挑戰!」

    「鈴……鈴……」電話鈴聲響起,秦婉拿起枕頭摀住耳朵,「喔,吵死了!」
她在昏睡中轉了一個身,卻撞上一堵肉牆,雷恩越過她,接起了電話,腦子還昏
沉沉地,心裡暗自咒著這些莫名其妙的古董。

    他忽然坐直身子,這個舉動太突然了,吵醒了秦婉。他掛掉電話,表情十分
嚴肅。

    「怎麼了?你的表情好奇怪喔!是誰打來的?」她關心地揉了揉他僵硬的肌
肉。

    「沒什麼,是達克打來的。我去找他一下,你在家裡等我,好不好?」

    他趕緊下了床,開始換衣服,心裡卻按捺不住興奮的感覺,達芬說有進展了,
他恨不得馬上就飛過去,事情發展到現在,總算有點眉目了。

    他臨走前,還不忘叮嚀她:「你待在家裡做什麼都可以,就是不要出去,好
嗎?」

    他看她點了點頭,才安心地走出去。

    秦婉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手懶賴地拿了本書,終於無聊地打個呵欠。她一整
個上午都忙著整理家務,現在地拖好了,房間收拾好了,衣服也洗乾淨了,好像
沒什麼事可以做了。只好拿葉慈的詩集來讀,但葉慈的詩集實在是晦澀難懂,她
讀不到幾行就想睡覺。

    她望向窗外,伸了個懶腰。外面的天氣好極了,蔚藍的天空裡,幾朵蓬蓬的
雲互相追逐嬉戲,綠色的灌木叢洋溢著無限的生機。微風吹動樹葉,沙沙地向她
招搖,「出來走走,出來走走吧!」它們好像正在勾引著她。

    「為什麼不呢?」她在心裡想著,反正不告訴宇軒就好了。

    她搬了一張白色的小圓桌出去,在上面鋪了一條紅白相間的格子桌巾,擺了
茶具和幾盤小點心,悠閒地舉行—個人的下午茶派對。

    如果這時候宇軒也在家有多好啊!她不禁這樣想著。她啜了—口自己親手泡
的蘋果紅茶,深吸一口芬芳的茶香,感覺每一個細胞好像都活了起來。

    前幾天,她向宇軒吵著要毛線。他天天將她關在屋子裡,她實在是無聊透頂,
於是想織些東西來消磨時間。沒想到這個最簡單的要求對他來說卻好像是天下最
難辦到的事,深蹙著眉頭,最後才說他會找達克想辦法。真是的,這種事情也需
要麻煩達克嗎?真傷腦筋!

    不過無論如何,他總算弄了幾團毛線球給她,只是顏色都不太高明。算了,
有勝於無吧!

    太陽暖洋洋地照在她身上,她悠閒地整理手上的毛線,然後開始織起,好久
沒織了,先從簡單的東西織起吧!她一直想為宇軒織條圍巾,現在總算一償宿願
了,想到此,她更不後悔當初的決定,活著真好。

    她忽然感到喉嚨一陣搔癢,忍不住咳起來,一開始只是輕咳,後來卻越咳越
嚴重,她忍不住惶恐起來。

    當她看見手心的血絲時,整個人都呆住了,宇軒不是說她的病全好了嗎?這
些血絲究竟是怎麼回事?

    一顆毛線從她腿上滾落,一直滾,直到消失在灌木叢裡。

    她怔忡了一會兒才恢復過來,用手巾潦草地擦試手心的血跡,開始找那顆不
見了的毛線。白色一向是宇軒的偏愛,她一定得找到。

    她喘著氣,終於小步地跑到灌木叢邊,伸手去摸索,卻摸了個空,她住前一
步,整個身子穿越了螢幕。

    她驚駭地往後看,灌木叢明明還在,卻沒有實體!

    她驚訝地看著眼前的景象「看起來像是汽車的東西,在半空中飛來飛去!街
上的女人,和男人一樣,高大健美。

    男人穿著金黃色發光的衣眼,女人則穿銀色的。相同的是,那些衣服都像第
二層肌膚似地緊貼著他們完美無缺的嗣體。

    更恐怖的是,有—些看起採只可能出現在科幻片裡的怪獸,竟然大搖大擺地
在街上行走。

    天啊!她究竟來到了什麼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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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發表於 2010-1-18 13:09:26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賓果!」看見多日來的研究成果,連一向沉穩的傑克也忍不住大聲歡呼起
來。

    「是這個密碼系統沒錯嗎?」雷恩的口氣中有掩不住的興奮。

    「不會錯的。」傑克胸有成竹地按下最後一個鍵。

    一行一行的文字快速呈現在螢光幕前,但對傑克和雷恩來說,這些文字無疑
地跟天書沒兩樣。他們一致轉向達芬。

    「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也別對我有那麼高的期望,你們可知道20世紀有多
少國家、多少語言文字嗎?如果是當時的國際語言——英文,我多少還看得懂,
但它上面寫的是中文耶,我知道是中文就很不錯了!」達芬也一副莫可奈何的樣
子,

    「—點都看不懂嗎?」雷恩抱著一絲希望。

    「看得懂一兩個字吧!如果簡體字就好了,我讀到的中文都是後來的人編寫
的,繁體字早就隨著那個小島的沉沒而逐漸消失了,變成了死語言,而且連屍體
也找不到了。」他的坦白讓他們陷入絕境。

    三個大男人各自癱坐椅子上,本來以為會有轉變,沒想到希望又落空了,只
好保持沉默,沉浸在各自的思維裡。

    良久,雷恩終於打破了沉默。「那個島上,並非沒有倖存者。」:

    達芬接腔道:「當然了,有些幸運者剛好出國在外,躲過了一劫,但無論如
何,他們最後還是死了啊!天呀!那早已是幾百年前的慘劇了。」

    「不,你不懂我的意思!」雷恩認真地說著。「有一個人在慘劇發生後,活
下來了,而且還活到現在。」

    「天呀!你不會把腦筋動在秦婉身上吧!」傑克一古腦地站起來,反應比達
芬還激烈。

    達芬聽後知覺地瞪著他們,興奮地說:「對呀!我怎麼沒想到呢?古文只有
古人看得懂啊!如果秦婉也看不懂,這世上還有誰看得懂呢?」

    「沒錯,這就是我的意思。」雷恩點了點頭。

    傑克忽然從座位上跳起,一口氣衝向雷恩,他也不知道打哪兒來的蠻力,—
把揪起雷恩,惡狠狠地說:「你這個混蛋,虧你還是秦婉看上的傢伙,少動她的
腦筋,不然我,會把你的骨頭全拆了!現不淪你怎麼懇求,我也不會把女兒嫁給
你!」

    他氣喘吁吁地瞪著雷恩,後者不說話也不反抗,過了一會兒,傑克終於回過
神來,放下抓住雷恩的手。

    「對不起,我失態了。我根本沒資格那麼說,秦婉本來就不是我的女兒。」

    雷恩安慰地拍著他的肩膀。「不要這麼說,我瞭解你的心情,」

    「我們如果要讓秦婉來幫忙,首先就要向她坦白實情,不是嗎?你想,她承
受得了嗎?更糟的是,她會不會也被捲入危險中?」傑克擔心地問。

    「傑克,我們瞞不了她一輩子的,那個房子根本不能關她多久。」雷恩停頓
了一下,沉痛地說:「她也不會捲入危險中的,危險本來就是隨她而來,是她喚
醒了危險。」

    「與其我們這樣盲目地摸索,兩手空空地讓敵人追著打,還不如讓秦婉來告
訴我們敵人的真面目。何況,我有預感這微晶片裡藏了一個天大的秘密,可能連
秦婉也不知道的。如果以為把她蒙在鼓裡她就會安全,那根本是鴕鳥式的作法!」
達芬冷靜地分析道。

    傑克沉思了一會兒,深深地歎了口氣。「雷恩,你保證會好好地向她解釋嗎?」

    雷恩微笑道:「我保證。」

    達芬破釜沉舟地說著:「時候到了,該是她知道一切的時候了。」

    雷恩一走進屋子,就感覺不太對勁。為什麼屋子裡一片烏漆摸黑的?秦婉為
什麼不像平常一樣,只要他一進門就撲到他身上?難道敵人趁他不在的時候,潛
入房子裡把她劫走了?難道……所有的假設在瞬間湧入他的腦海裡,敲擊他最近
十分脆弱的心臟,腎上腺不斷釋出。他打開燈,看見屋內一片凌亂,恐慌再度淹
沒了他。

    他跑進廚房、浴室、書房,尋遍屋內所有角落,還是不見她的人影。「不會
的,不會的!」他的心在狂喊著,他不會讓她消失的!他一遍又一遍地咒罵自己,
為什麼要單獨留下她一人呢?天呀!他該如何面對傑克呢?他才答應要好好照顧
她的!

    對了!還有一個地方忘找了,他抱著最後一絲希望走近他們的房間,卻發現
房門被鎖上了。

    他用力踹開門,身體失去平衡,整個人差點跌倒。

    房裡也是黑漆漆地,他的視力經???短暫的時間才適應過來,看見秦婉站在窗
邊,沐浴在聖潔的月光下,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彷彿沒受到剛剛製造出來的巨大
聲音的影響。他一顆緊縮的心在看見她後,才又恢復了正常的運作。

    也許是月光太美,也許是她凝住的側臉太過聖潔,令他不忍打破寧寂,怕一
開口會破壞了這一切,她一動也不動,像尊忘了上發條的娃娃,也像個天使,卻
是個折翼的天使。失去了翅膀,永遠回不去曾經嚮往的天堂。

    她在想些什麼?他忍不住猜想,又在想柯宇軒嗎?

    他的心忍不住一陣刺痛,當她看著他的進候,她永遠只看到柯宇軒,而看不
到他。當別人替身有感覺真的、真的不好受,但他又能如何呢?如果千年前宇軒
和秦婉真的結婚生子,現在她很可能成為他的祖先了。只是歷史總有它的詭吊之
處,命運有它自己的安排。千年前,柯宇軒錯過了她,而千年後的柯雷恩一向以
頑固著稱,他從來不放過任何機會的,這次當然也不會例外。

    室內響起了一聲長長的輕歎,伴著淒淒的月,寒透了雷恩的心,而她依然不
轉過身來。

    「今晚的月色好美喔!」她笑了,笑容卻失去了平時的熱度與活力,那樣的
笑令他不寒而僳。

    「好吧,我們不再一起漫遊,

    消磨這夜晚的深幽。

    儘管我心深愛依舊,

    儘管月光粲爛依舊……「

    她輕吟著這首詩,卻不失抑揚頓挫,—個字、一個字地像串符音似地,落在
他的心版上。

    「你還記得這首詩嗎?」她不待他的反應,自顧地說下去:「你當然忘了,
或者你根本就不記得了。這首詩是拜倫寫的,也是我最愛的詩。那一夜的月光很
美,我們踏著月色漫步在福隆的海灘上,我唱歌、念詩給你聽,一向少根筋的你,
從來也不覺得拜倫的詩有什麼物色,只會一逕地說著我一向不覺得好笑的黃色笑
話來逗我。那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沉浸在回憶中的她視線落在很遙遠、
很遙遠的地方,一個他怎麼努力也觸及不到的地方。

    她的聲音裡好像帶著魔咒,他掉入了回憶的世界裡,眼前世界越來越模糊,
在迷離之中,他看見了他倆一起漫遊的身影,是的,月色就如她所形容的那麼美。

    「不,我記得。」他堅定地說著,不只是說給秦婉聽,好像也在說給自己聽。
當他說他記得時,不是在哄秦婉,而是他真的想起了一切,包括海浪拍打的聲音,
包括他牽起她的手時,那種忐忑不安的心情,那是他第一次牽她的手。他感到越
來越糊塗了,為什麼柯雷恩的身體裡,卻藏著柯宇軒的記憶呢?

    「今晚的月色也很美,」她的笑容霎時凍住了,「只可惜是假的。」

    她冷酷的神情,看在他眼裡,有說不出的心疼。

    「鏡中花、水中月,雖然美麗,但從來不真實。」一絲淒苦破壞了她偽裝的
平靜,「告訴我,月亮到哪兒去了?雲飛到哪去了?」

    「這一切都是假的,月非月,花非花,連庭前的草坪都是假的,你呢?你是
不是你?柯——宇——軒?」

    她全然崩潰了,身體也彷彿受不了精神上的衝擊,搖搖晃晃地站不穩,雷恩
見狀,一個箭步地衝上前想扶住她。

    「不要碰我!」她用力地甩開他的手。「你說啊!你是不是柯宇軒?」想到
連日來,她和一個全然陌生的男人此親密,她就覺得自己骯髒不已。

    他一接觸到她視他如蛇蠍的眼神,心裡一陣激盪。

    輸了,他徹底地輸了!他終於贏不了一個鬼魂。甚至連交手的機會都沒有,
他就敗下陣來。這輩子,他從來沒敗得這麼慘過。

    他體內的膽汁不斷地釋出,胃裡一陣翻攪,作嘔的感覺沿著食道不斷上昇。
他衝出房內,往浴室奔去,掏心挖肺地嘔著,想讓體內的感情也隨之一點一滴地
挖去。他將胃裡有東西全吐了出來,最後連膽汁也吐了出來,喉嚨裡一陣苦澀,
原來膽汁的滋味比傳說中還來得若。當他筋疲力盡時,感情也逐漸死去。

    秦婉幾乎是在他一轉身衝出去的那一刻,就開始後悔了。她怎能如此冷血地
對待他?不管他是誰,她都沒有資格這樣對待他。連日來與他相處的情景一一浮
現在腦海裡,他的溫柔、他的呵護都不可能是偽裝的,一個人的眼睛說不了謊。
他眼裡的真情,她怎忍心懷疑?聽見他在浴室乾嘔的聲音,一聲一聲地擊痛了她
的心,天呀!她覺得自己好壞,不論這個陌生人是誰,他對她的感情只可能比柯
宇軒多,不會比他少的。

    浴室裡忽然傳來了一聲聲的撞擊聲和玻璃碎裂聲,一股不祥的寒意猛地爬上
了她的背脊。立即地,她應聲奪門而出。

    眼前凌亂的景象,差點令她昏厥過去。木門上破了一個大洞,木屑還散在一
旁;鏡子上的玻璃早就不見了,化做一地的碎片;固定在牆上的衣架也被拆成兩
半,而他的拳頭還兀自地流著血。他始終背對著她,她看不見他的神情,只見他
背部的肌肉緊繃著,展露出顯而易見的怒氣。她靠近他,一心只想平撫他的怒氣。

    就在她的小手才搭上他的背時,他卻有如觸電般似地,跳離了好幾步,他轉
過身來,狂吼著:「別碰我!」

    他臉上瘋狂暴烈的神情,著實嚇著了她,令她往後跌了好幾步。

    她臉上驚慌的神情帶給他野蠻的快感。他知道他傷害她了,但在傷害她的同
時,他也傷害了自己,他不在乎,他愚蠢的心還未死透,他要藉著傷害她來摧毀
他自己。

    「滾出去,聽到沒!」

    秦婉咬著下唇,告訴自己她不會這麼輕易就認輸,她鼓起勇氣,往前跨出一
步,但他馬上如老鷹抓小雞般抓住了她的肩膀,用力搖晃。「我叫你滾出去,聽
到沒!我不是那個該死的柯宇軒,從來就不是!」

    他滴血的拳頭,還用力地揮舞著。「沒錯!我是假的,這個房子裡的東西也
都是假的,我替你搗毀它們,你高興了嗎?」

    她的臉色因為不斷的搖晃而越來越慘白,嘴唇也失去血色,他終於停了手。
「出去吧!我會給你解釋的,去書房等我。」他垂下頭,像只鬥敗的公雞,對自
己粗魯的舉動感到羞愧不已。

    ◇    □    ◇

    秦婉含著淚,一一為他挑出手上的木頭屑和玻璃碎片,看著他被害得亂七八
糟的手,心裡一陣不忍,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又汩汩而下。

    雷恩坐在躺椅上,任她在手上挑挑撿撿的。他的頭側轉一邊,望著書房間的
角落,就是不正眼瞧她。

    「你還要和我賭氣多久?」她委委屈屈地問。

    他還是一逕地保持沉默。

    她氣極了,她都已經先低頭了,他還要她怎麼樣呢?跪下來求他嗎?想都別
想,她把她的怒氣都發洩在他那隻受傷的拳頭上,上藥和綁繃帶時,都加了不少
的力道。

    「天!你幹什麼?謀財害命啊!」他痛得大叫起來,又為自己的居心不良感
到有些抱憾。他不想告訴秦婉,其實這些小傷口只要交給「賽神仙」就能快速處
理好的,他只是私心地想享受一下她短暫的服務,這下可遭到報應了。

    她則終於為贏得他的注意力而感到滿意。

    「你不是說,有些話要告訴我的嗎?」她戰戰兢兢地問。

    「沒錯,但在這之前,我想問你,你怎麼發現的?你不聽我的命令跑出去了
嗎?」他跋扈地問。

    「命令?我長這麼大,從來沒人敢命令我!兩條腿長在本姑娘身上,我愛到
哪兒就到哪兒!何況,哪有人像你這樣霸道,整天把我關在房子裡,我不悶死才
怪!」她本來想好好與他講理的,但沒想到他的口氣這麼強硬,害她忍不住蠻橫
起來。

    「該死!算我用錯字眼,好嗎?但我不讓你出去有很重要的理由。告訴我,
你在外頭待了多久?有沒有被別人看見?」他跪在她面前,關心地問。

    「我不能確定,大概有五分鐘之久吧!你知道,我太吃驚了嘛!至於別人有
沒有注意到我,我就不知道了。但是,我倒是注意到有好幾隻像怪獸的東西大模
大樣地在散步!」她開心地笑了出來。

    虧她還笑得出來,雷恩不禁在心裡罵著,真是不知死活的小東西。

    「五分鐘嗎?完了,你這種長相,別想躲過別人的注意了。」他絕望地說著。

    她的表情忽然嚴肅了起來。「我們已不在台灣了,對吧?不然,外頭走動的,
為什麼都是洋人呢?」

    他點了點頭:「沒錯!」

    他有點擔心待會兒要講的話會刺激到她。「我們非但不在台灣,也不在20世
紀了。」

    她做了個恍然大悟的表情:「難怪!只有美國人那麼瘋狂,大白天的還裝成
怪獸走來走去!」柯宇軒是半個美國人,難怪她以為她被帶到美國了。

    「你說,我們不在20世紀,難道現在已經是21世紀了嗎?宇軒人呢?他已經
變成老公公了嗎?還有你為什麼那麼酷似宇軒呢?你是他兒子,或者是孫子?天
呀!誰來告訴我現在是西元幾年了?」她???到彷徨極了。

    「別急,慢慢來。首先,我要糾正你一個錯誤,我們現在確實不在台灣了,
但也不在美國,」他深吸了一口氣。

    「我們甚至不在地球上。」

    她忽然爆笑了出來。「你少開玩笑了!我們不在地球上,還會在哪裡?難道
是在外星球上?我猜下一句你要告訴我你不是地球人了!」她期待他也會和她一
樣,大笑幾聲。

    但他卻嚴肅地點了點頭。「沒錯,嚴格說起來,我不是地球人,怎麼說?應
該只能算地球裔的新天堂星球人吧!」

    「你是要我相信你是外星人嗎?」她一副不置信的樣子。「你要我相信,這
幾天來我一直和個ET同床共枕嗎?」

    「我不要你相信,而是事實就是這樣!」他被她的話激得惱羞成怒了。「不
管你相不相信,現在是31世紀,而且我們就在新天堂星球上!」

    「那地球呢?」她驚恐地問。

    「被核戰摧毀了,那是八百年前的事了。我們的祖先大部分是核戰前移民,
也有些是核戰後的移民。

    「地球沒了,那我怎麼回去?永遠要在外太空漂流嗎?」她的身體忍不住搖
晃了起來。這樣的事實太驚人了,她竟睡了整整一千年!

    「你就好好地留在這裡,我們會照顧你的。」他誠心誠意地說著。

    「你?為什麼?我甚至不知道你叫什麼?姓什麼?」她諷刺地說著。

    「那好解決。我姓柯,名字叫雷恩。至於你以為的達克,其實叫達芬,我們
是宇軒和達克的後代。」他把自博物館盜出她之後的經過,詳細摩遺地向她陳述
一遍。

    終於說完後,他仔細地觀察她表情的變化,她的沉默實在是令他擔心。

    她淒然一笑。「所以宇軒畢竟還是沒等我了?」淚水開始在她眼裡凝聚。

    「他還是娶了別人……」她閉上眼,忍住淚水。

    「這樣也好。何必為了這樣無望的等待,而耽誤他的一生呢?」

    他可以感覺她心裡強忍住的傷痛,但卻覺得她冤枉了柯宇軒。他也不知道為
什麼會有這種感覺,他雖然討厭柯宇軒,卻認為他的人格沒那麼卑鄙。

    忽然,他隨身攜帶的通訊器響了,他按了通話鍵,傳來了達芬的聲音:「雷
恩,你看了今天的新聞嗎?秦婉曝光了!」

    十分鐘後,他們已經抵達傑克家。秦婉的長相太特殊了,他只好把她改裝一
下。因為她的個子嬌小,所以他把她打扮成小孩的模樣。

    「你都向她解釋過了?」他們才一進門,傑克劈頭就問。

    「解釋過了。」在他敬愛的教授面前,雷恩一向不敢造次。

    傑克略微尷尬地面向秦婉。「那你應該知道,我不是你父親了。」他緊張地
說著:「我不是故意要騙你的,都是這兩個臭小子的主意……」

    秦婉笑著打斷他。「沒關係的」然後,她充滿希冀地看著他。「重要的是,
你還願不願意當我的父親?」

    「呵,」老教授的眼裡,立即蓄滿了淚水。「孩子,你說什麼傻話。」他張
開雙臂,彷彿在歡迎著久久才歸來的女兒回家。

    ★     ☆     ★

    「怎麼樣?看得懂嗎?」達芬滿懷希望地問。他已經先行研究過了,應該是
柯宇軒留下來的。

    秦婉只是一動也不動地瞪著眼前的螢光幕,身體一軟,似乎快虛脫了。「確
實是宇軒留下來的。」

    「小婉,是我,宇軒,當你看到這個留言時,不知是在何時何地,但可以確
定的是,我已不在人世了。小婉,別哭,也別為我悲傷,這樣的結果我早已預料
到了。我可以走得毫無遺憾,唯一牽掛的是你,放不下的也是你。未來有很多的
變化,都是我無法猜測和控制的,叫我怎能安心留你一人去面對呢?想到這裡,
我心亂已極。

    想不到吧!你最愛的人竟然是個如此懦弱的人,懦弱到無法保護自己心愛的
女人。更可悲的是連自己的生命也保護不了。

    五年了!自從你沉睡去的那一天起,到現在已經是五年了。你能想像這五年
來,我是怎麼度過的嗎?每天抱著希望清醒,每夜我帶著絕望入睡,這樣的日子
已重複了五個年頭。每天,我等,等合適的骨髓捐贈者出現;我等,等你張開眼
睛看著我;每天,我想你的病好了;每天想像你披著婚紗,向我微笑的情景;每
天,我回憶著,回憶與你牽手散步在月光下的日子;每天,我回憶,回憶你嬌嗔、
杏眼圓睜的模樣。那些浮光掠影的片段,竟然就是我所擁有的全部。

    如果你真能活著看到這個留言,那麼,我也應該向你承認了。從小,看著媽
媽在廚房煮飯長大的我,其實是個一流的廚師。別怪我為什麼瞞著你,只因知道
你心腸軟,總故意要惹你心疼我,天天來為我做飯;也因為我想找個藉口,把你
多留在我身邊。我知道你的時間不多了,每逝一秒鐘,你就離死亡越近,我恨不
得分分秒秒都把你留在身邊。你會原諒我嗎?原諒我的自私,原諒一個愛你愛到
失去理智的男人?

    他們要我忘了你,說你會諒解我的,再等下去,也是無望。呵!他們只告訴
我要我忘了你,卻沒有教我如何忘了你。怎麼忘?每天我醒來時,第一個浮現腦
海的是你的身影,入睡時最後的念頭也是你。怎麼忘?

    夜裡,你在夢裡與我溫存,白天,你就無時無刻地偷襲我的思緒。如果可以
的話,我想恨你,恨你讓我如此失魂落魄,如此意亂情迷。我也曾經想逃,四處
旅行,但怎麼逃?你已經駐在我的心裡,跟著我東奔西跑;你好像空氣一樣,每
一次呼吸就塞在我的胸肺裡,於是我無處可逃了。

    對著躺在生命維持器裡的你說話,成了我唯一的樂趣。有些兒自卑,那是你
沉睡後我生活的寫照。我一天天的老去。而你依然美麗如昔。會不會,你醒來以
後,我以經是個雞皮鶴髮的老翁了?不,我等不到那一天。

    我親愛的中文啟蒙老師,我現在的中文已經說、寫都很流利了,成語也學會
一大堆。你若知道,會不會高興?只可惜我沒有機會當面說給你聽,只好故意用
中文留下這篇留言,證明我所言不假。

    你醒了後,人會在哪兒呢?有沒有人照顧你?無論如何,你都要堅強地活下
去,因為你的命是用秦博士和達克的性命換來的;而我,恐怕再也無力守候你,
執意要斬草除根的敵人已環視在旁。

    接下來的這段留言,你要看清楚,牢牢記住。雖然我已經不能再為你做些什
麼,然而你的安危始終放在我的心上。

    我們的敵人是新竄起的『KK黨』,那是一個跨國性的幫派組織,為了總裁私
欲,他們不擇手段地想得到生命維持器。又是一個秦始皇的信徒,迷信長生不死
的神話。

    能說什麼呢?只能怪這些愚蠢的人實在太多了。消息走漏後,世界各地的野
心份子而與『KK黨』競爭,想拔得頭籌,得到生命維持器,從此以後我們成了壇
中待捕的龜,四處求救無門,因為政府官員早與黑社會勾結,想分一杯羹。

    當生命維持器還在實驗室階段時,我們雖然每天都被監視著,但還不至於有
生命危險。等他們知道實驗完成後,我們的死期也近?,因為我們失去了利用價
值。

    但我們從來不曾後悔。這樣的結果,我們一開始就知道了。秦博士為了女兒
可以犧牲一切,達克能發明這樣偉大的機器,他死也瞑目了,而我,只要你活著,
什麼都好,真的!只要你活著。

    秦博士和達克的祭日是同一天,至少這對好朋友能死在一起,死後也不會太
孤單。我不想太詳細描述他們死去的情景,免得你無端傷心。

    孤零零地守著你,也將近一年了,我所剩的日子已不太多。為了死後能繼續
守著你,達克在維持器上的開關上動了些手腳,壞人即使得到這具維持器,也不
能傷害你。最重要的是,我和達克世世代代的子孫將能繼續地守護著你,直到醫
療技術夠進步的那一天,直到你清醒過來的那一天。

    醋桶,別擔心,我自始至終愛的只有你一個人,我的小新娘也只有你,我不
會另娶她人的。為了留下後代,我將精子冷藏起來,託付給達克的秘密愛人——
愛瑪女士。她在一個月前順利地為達克產下一子。她是個值得信賴的女士,我和
達克的遺願只好靠她來完成了。

    還有一件事,你千萬要記住——最親密的朋友,往往是最可怕的敵人;潛伏
的慾望,能摧毀最牢固的友誼。

    紙短情長,雖然說了這麼多,還是不表達心中的千萬分之一。相處的時間太
少,想說的話太多,只能讓無窮無盡的後悔淹沒了我,還記得嗎?你曾問我是否
相信輪迴,當初說相信是為了哄你,現在卻情願相信了。這樣,我還有見到你的
希望,在下一個世界裡,在遙遠的時空裡。你臨睡時,留下那一首詩,我已經能
倒背如流了:「上邪!我欲與君相知……『」

    秦婉像個快要窒息的人,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眼淚汩汩地流出,她絕望地摸
索著螢幕卜的字:「上邪!我??與君相知,長命無絕哀。山無陵,江水為竭……」
她眼前忽然一黑,整個人昏死了過去。

    「秦婉!」傑克和達芬趕緊扶住了她。

    而雷恩卻整個人呆住了,好像失去一魂魄,嘴裡唸唸有詞:「山無陵,江水
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以天為盟,指天為誓,我倆情相悅,至死不渝,直到山夷為平地,直到
江水枯竭。除非冬天打雷,除非夏日下起雪,除非天崩下來,與地合而為一,我
才敢與你絕——

    「唉——」

    又是那一聲低歎,

    久久迴盪在他的腦海裡,

    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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