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yusuki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玄幻奇幻] [蕭鼎 ]【誅仙】[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榮譽會員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SOGO搞笑之星勳章 正妹貼圖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環瀛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141
發表於 2010-1-23 22:29:0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密令~
一轉眼的工夫,猴子小灰已經回到大竹峰上數日了,在這段時間裡,似乎根本看不出牠已經離開大竹峰幾乎十年,對這裡的一草一木,猴子居然還是那麼的熟悉。

整日裡小灰與大黃嬉鬧玩樂,東奔西跑,往常安靜的大竹峰上,似乎在這幾天裡,居然又熱鬧了幾分。

狗吠聲與猴子尖細的叫嚷嬉笑聲,時時都迴盪在大竹峰上,竟是多了幾分生氣。

清晨,從臥房裡三三兩兩走出來的大竹峰眾弟子,望著已經在守靜堂外空地上嬉鬧奔跑的一猴一狗,都不禁露出了微笑。

何大智笑著回頭對眾人道:「自從當年小師妹出嫁以後,我們這裡已經很久沒這麼熱鬧了。」

眾人紛紛點頭,頗有感嘆的意思,就在這個時候,忽然聽到守靜堂那裡有人咳嗽了一聲,聲音大是威嚴,眾人一驚,只見田不易站在那裡,連忙上前行禮,拜見師父。

田不易隨手揮了揮,算是打發了眾人,隨即目光也被那大黃、小灰給吸引了過去,看了一會,哼了一聲,道:「兩隻無知畜生,大清早的就像瘋了似的亂叫,誠心不讓人睡覺了。」

眾弟子怔了一下,只是礙著師尊威嚴,終究不敢多說。田不易嘴裡又罵罵咧咧了幾句,大意是白養了這頭蠢狗這麼多年,末了還是這般沒用,居然和一隻笨猴打的火熱……

眾人心中好笑,但自是不敢笑出聲來。

不料過了片刻,原本在遠處玩耍嬉鬧的大黃,突然向著守靜堂田不易這裡大聲吠叫起來。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一疊聲狗吠叫的聲音在清晨裡刺耳之極,而且看大黃狗臉囂張,吐著舌頭,向田不易這裡似乎大有不滿的意思,倒似乎是聽見了田不易的咒罵,心懷不滿的樣子。

眾弟子同時暗想,難道大黃果然已經有了些道行,不然隔了這麼老遠,就算狗耳再靈,只怕也聽不仔細的,不過如果是得道老狗的話,那自然就另當別論了。

眾人心中正在揣測暗度,田不易卻被突然而來的大黃犯上給氣得面孔發紅,怒道:「反了,反了,如今竟然連狗也敢跳出來大叫大嚷了。老六!」

站在旁邊眾人之中的杜必書全身一激靈,嚇了一跳,連忙站了出來,道:「師父,弟子在此,您有什麼吩咐?」

田不易似乎怒氣衝天的樣子,一指遠處還是大聲吠叫的大黃和小灰處,怒道:「今天中午你就將那隻蠢狗給我宰了,燉一鍋狗肉來吃!」說完,恨恨轉身,進了守靜堂中。

杜必書獃在原地,冷汗涔涔而下,失聲道:「什麼?師父,這……」

話音未落,田不易已然人影不見,片刻之後,杜必書身後眾人「嘩」的一聲大笑出來,宋大仁等皆笑得幾乎岔過氣去。

杜必書又急又氣,道:「你們笑什麼,這、這可是師父吩咐下來的,我可怎麼辦才好?」

宋大仁走上前來,收起笑容,雖然眼中仍是滿滿笑意,但面上卻端正了神色,做出一副嚴肅認真的樣子,拍了拍杜必書的肩膀,正色道:「師弟,此乃師尊交予你之重責大任,你定要好好完成才是。」

杜必書快哭了出來,急道:「你騙誰呢你,這裡誰不知道師父往日最喜歡的就是大黃,別說宰牠了,便是我們扯掉了牠一根狗毛,師父也不給我們好臉色看。如今這、這、這要是我當真領了師父旨意,回頭師父後悔起來,我還活不活了?」

宋大仁呵呵一笑,轉頭就走。

旁邊二弟子吳大義走過來,向著杜必書重重點了點頭,道:「老六,你果然乃是機靈人物,懂得師父真意,既如此,你便不聽師父旨意就是了。」

旁邊何大智仰首看天,慢慢走開,口中卻不知有意無意說道:「不過聽說師父最討厭就是我們這些做弟子的違逆師命,一旦師父知道老六竟敢當師父的話是耳旁風,這個……」

他笑聲隨風飄來,人卻走得遠了。

杜必書如熱鍋上的螞蟻在原地轉來轉去,回頭一看,卻只見眾人都已經向廚房走去了,不禁大聲對著那些師兄背影高聲怒道:「你們這些沒義氣的傢伙,遲早會有報應的!」

他聲音傳了過去,也不知宋大仁等人聽到沒有,只遠遠的望見宋大仁頭也不回,只是伸出右手在半空中揮舞了一下,隱隱的,又似傳來他們的笑聲……


「笨狗、蠢狗、死狗……」

「汪汪汪、汪汪!」

「什麼,你居然還敢對我叫!」杜必書咬牙切齒,對綁在樹樁上的大黃罵道:「就是你多事,害的老子被師父派了這麼一個鬼差事。」

臨近中午時候,杜必書在眾師兄幸災樂禍的眼光中,這才抓到了滿山遍野亂跑的大黃,將牠繫在廚房門口的樹樁上,旁邊小灰用尾巴吊在樹枝上,似乎也不明白杜必書要幹什麼,在樹上來回搖擺晃蕩,看著樹下人狗相爭。

至於大黃,顯然此刻對杜必書沒有什麼好感,狗臉兇惡,對著杜必書吠叫不止。

杜必書口中對大黃罵個不停,但卻是決然不敢真如田不易所說將大黃宰了燉狗肉的。他這個師父脾氣古怪,保不定等等出來看到大黃在此,反而遷怒於他也說不定。想到這些,杜必書心中著實發愁,不知如何是好。

大黃顯然對被綁在樹樁上很不滿意,狗嘴大開,露出尖利獠牙,對杜必書大聲咆哮。

杜必書心煩意亂,瞪了大黃一眼,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罷了,罷了,反正算我倒霉,還是先做飯去。希望師父等等心情好一點。」

說著,回頭向廚房走去,面上愁眉苦臉,不再去理大黃。等他走到廚房裡面的時候,大黃的吠叫聲還不斷傳來,但是估計是一狗獨吠,也沒多大意思,很快就安靜了下來。

為了討田不易的歡心,杜必書這頓飯做的那叫一個盡心盡力,當真是專心致志,間中聽到廚房外頭傳來幾聲大黃的吠叫聲,隨後又低沉了下去,接著傳來的卻似乎是低低的「嗚嗚」聲音,杜必書也沒放在心上,一門心思炒菜做飯。反正門外此刻諸位師兄和師父師娘都不會到這裡來,他樂得清靜。

好不容易做好了一桌子好菜,杜必書這才鬆了口氣,拿過毛巾擦了擦汗,走出廚房,不料剛走出來,登時怔住了,只見樹樁上空留一段繩索,大黃和小灰卻已經不見了蹤影。

杜必書心中大急,左右張望,都不見猴子、黃狗的蹤跡,心想莫不是哪位師兄竟然在這個時候和我開了玩笑?

當下連忙跑向諸弟子所在臥室,一個個打聽過去,不料眾人都一無所知,有的人還對著他開起了玩笑。只是杜必書此刻哪裡還有什麼開玩笑的心思,頭腦發悶之下,團團亂轉。便在這個時候,忽地遠處傳來一聲響亮狗吠,眾人都吃了一驚,杜必書更是第一個衝了出去,仔細辨認一下,卻竟是從張小凡當年那個房間裡傳出來的。

杜必書連忙向那個房間趕了過去,其他大竹峰眾弟子也紛紛趕來,進門一看,卻只見大黃站在庭院之中,對著天空高聲吠叫,而小灰卻不見了。

眾人抬頭望天,卻只見青天高高,蔚藍無限,一點異狀也沒有。宋大仁等人連忙搜索,不料將所有的房間都找了一遍,也沒看到小灰的影子。就像來得神秘一樣,小灰這隻猴子,又一次神秘的失蹤了。

不知怎麼,在大黃的吠叫聲中,眾人都若有所失。

那日中午,當杜必書心情忐忑的迎來午飯時候,出現在眾弟子面前的卻只有蘇茹一人。眾人奇怪,杜必書卻是驚喜交集,但面上卻還是關心備至問道:「師娘,師父怎麼不來了?」

蘇茹白了他一眼,也懶得理他,只淡淡回頭向守靜堂方向望了一眼,面上有一種奇異神色,過了片刻才道:「你師父他……有些心思吧!情緒不好,今天不想吃飯。」

眾人一怔,但看蘇茹面色,卻也不敢多問。

大竹峰上,似乎從此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除了偶爾大黃對天的吠叫聲,似乎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一道人影,從青雲山脈的深處飄了下來,輕靈而神秘縹緲,幾如傳說中山間精怪一樣。只是這身影掠到青雲山腳下某處,忽地身形一頓,原本急速的速度在空中發出低低的一聲輕嘯聲音,硬生生停了下來,引的腳下草叢花木「沙」的一聲,盡數被風吹得向前方倒去。

赫然正是鬼厲。

沒人知道鬼厲是從青雲山什麼地界出來的,但在他的肩頭,小灰卻再一次趴在了他的肩膀上,與主人久別重逢,小灰顯然十分開心,長長的尾巴捲著,末端還纏在鬼厲一隻胳膊上。尤其是不知什麼時候,小灰身上那個大酒袋裡竟然又鼓了起來,酒香四溢,而小灰對此更是歡喜,摟著那個大袋子愛不釋手,不時就拔開袋子喝上一口,一副滿足的表情。

不過鬼厲顯然不會和小灰一樣,此刻的他面色淡淡,眼神向四周掃望一眼,只見周圍密林森森,一片寂靜,只有遠處傳來隱約的鳥鳴聲。

鬼厲忽地冷笑一聲,淡淡道:「出來吧!」

沒有人回答,鬼厲也不再說,只是慢慢轉過身子,對著某處安靜的站著。

過了一會兒,忽有人嘆息道:「這才幾日工夫,不想公子你道行竟然精進如此,當真令人驚佩啊!」

人影一閃,從樹林深處走出一個黑衣人來,正是鬼先生。

這個人,彷彿從來都是這般神秘莫測,永遠都在讓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現。

鬼厲看著他,目光淡淡,雖沒有十分的厭惡表情表露出來,但顯然對此人也不是很有好感,道:「你在這裡等我,有什麼事?」

鬼先生目光游移,先是看了看鬼厲肩頭的小灰,其中尤其在小灰額上第三隻眼睛處盯了一會,這才向鬼厲看去,道:「怎麼,副宗主不願意與我相見麼?」

鬼厲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鬼先生點了點頭,道:「這也隨你,不過此次倒並非我有話,而是宗主鬼王前幾日傳書於我,讓我有話轉告給你。」

鬼厲眉頭一皺,道:「什麼事?」

鬼先生道:「鬼王宗主聽說你在青雲山幻月洞府前受傷之後,十分關懷,明令潛伏中原的眾人一定要找到你,並替他傳話,如果找到副宗主之後,若副宗主身體抱恙受傷,大可轉回蠻荒修養,身體要緊;若天幸副宗主並無大礙,則有一事,還要麻煩副宗主了。」

鬼厲沉默片刻,道:「你說。」

鬼先生在黑紗背後,似淡淡一笑,笑聲低沉,道:「鬼王宗主已然知道,獸神在此次青雲大戰中敗退逃亡。此獠當日誅殺我聖教教眾無數,乃是我聖教不共戴天的仇敵,眼下更是誅殺此獠的千載難逢之機。此番遁逃,必定是逃亡他所熟悉的南疆,而教中唯有副宗主對南疆較為熟悉,因此希望副宗主前往南疆追殺,也算是為我聖教做了一件大事。」

鬼厲默然片刻,點了點頭,道:「好,我去。」

鬼先生微微點頭,但此刻卻忽然又走上前幾步,來到鬼厲身前,壓低了聲音,道:「但是此行,宗主特地私下交代我一定要轉告你,追殺獸神固然緊要,但最最緊要一事,卻還有一件。」

鬼厲一怔,道:「什麼?」

鬼先生目光閃爍,低聲道:「宗主交代,獸神身邊有一隻惡獸饕餮。無論如何,就算被獸神逃脫,但這隻惡獸饕餮,卻一定要活著捉回來,帶回蠻荒。此事關係甚大,副宗主切記,切記!」

鬼厲眉頭緊皺,向鬼先生深深望去,道:「宗主要饕餮做什麼?」

鬼先生站直身子,語調恢復正常,淡淡道:「這個,就不是我所能知道的了。」

鬼厲望之良久,忽地轉身,頭也不回,身形幾如閃電一般,瞬間就掠了出去,轉眼消失。只留下鬼先生站在原地,望著鬼厲遠去的方向,半晌忽地自言自語。

「奇怪,他道行為何竟能在短短時日之內,精進到如此地步?」

「那一日,救他的那群黑衣人,又是何方神聖呢?」

低低密語,隨風飄散,悄悄迴盪在密林之中,最終消失。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榮譽會員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SOGO搞笑之星勳章 正妹貼圖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環瀛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142
發表於 2010-1-23 22:30:02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瘋狗~
那一場獸妖浩劫過後,從北往南,到處見到的都是慘不忍睹的荒涼景色,千里無人煙,百村無人聲,都是經常遇見的事情。北方因為荼毒日短,尚且好一些,越往南走,這般慘烈景象就越是嚴重。

殘垣斷壁,敗落城鎮,比比皆是。甚至於在野外田邊空地土中,不時的竟然還能發現森森白骨,更令人觸目驚心。風煙蕭瑟,一派淒涼景色,這俗世紛紛,人若草蟻,竟是都不能掌握自己的命數了。

許多逃往北方的百姓,在確定這一場浩劫的確已經退卻之後,開始緩緩返鄉。無限荒涼的大地上,慢慢開始有了人氣。只是這一幕中,卻仍有許多悲涼氣息,道路兩旁,不時仍出現倒斃於地的屍骸,有些人是被獸妖所害,有些人,卻是在這場劫難之後,於回鄉途中飢寒交迫,竟爾命散異鄉。間中,偶爾少許偏僻地方,還有著小股殘留獸妖,不時有獸妖害人的傳聞傳出。只是這個時候,終究是大勢所趨,小股獸妖雖然仍是令人害怕,但已經無法阻擋更多的人返鄉的心願。

而這些苟延殘喘的獸妖,事實上也很快就消聲匿跡了。因為在返回家鄉的無數百姓之中,還有許多正道門下的弟子,一旦哪個地方傳出獸妖害人的事情,很快的就被這些正道弟子降服下去。

當日青雲大戰,獸神敗在誅仙古劍之下,但並未當場斃命,正道中人也不是傻子,魔教知道的落井下石,斬草除根,正道自然也明白「除惡務盡」的道理!

是故眾多正道門派紛紛派遣得意弟子,有些小門派更是傾巢而出,若是能有機會擒拿獸神,放眼天下,這功勞聲望,豈是等閒?何況獸神乃是絕世妖人,身邊要說沒有什麼絕世法寶神器的話,連傻瓜也不信。

這種種猜度想法,混在人流中,潮水一般的傳散著,向著南方湧來,天下間漸漸安寧的背後,卻有無數人屏息觀望。相比之下,反是俗世中百姓的痛楚,少有人關心了。

隨著這股南歸的人潮,人群之中行走跋涉的周一仙、小環與野狗道人,他們的感覺就與旁人不同。

周一仙手上依然還握著那根竹竿,上面還是那塊寫著「仙人指路」四字的白布,只是原先的白色,在這個兵荒馬亂的年頭裡,竟也黑黃不勻,一眼看去還有幾處破洞。雖然涼風吹過,這布幡依舊迎風拂動,但已無半分仙氣,而全是垂頭散氣的破落了。

至於野狗道人,這麼長的時間以來,還是一直跟隨周一仙和小環,三個人一起浪跡天涯。不過此刻的他卻是用布塊包裹住了面容,不為別的,只是在這個時候,周圍所有的百姓都對面容稍微古怪一點的人物有些過敏,一不留神多半便被人誤會是獸妖一員,如此不免太過冤枉。在經歷了幾次這樣的誤會之後,不要周一仙翻白眼或小環勸說,野狗道人自己也受不了了,找了塊布先將自己的臉圍了起來。

在三人之中,小環看去最為清爽,本來麼,年輕美麗的少女,自然便是引人注目與好看的。在這個悲痛失落的人海之中,她看去彷彿是最亮麗的身影。

一路之上,與周圍人截然不同,她時常保持著笑容,但卻絕非那種幸災樂禍的模樣,相反,她一直不顧周一仙喋喋不休的勸告,力所能及的幫助著周圍那些無助百姓。

或有人疲乏跌倒,她上前扶起;或有人饑寒,她送之以衣食;或有病弱者,她似乎還會幾許醫術,上前看望一番;甚至於望見路旁倒地的屍骨,她也會在沉默中輕輕走過去,不避腥臭,將之粗粗掩埋,算是一種安慰。

一路而來,風塵僕僕,除了面對病弱死者的莊重,小環臉上竟似乎永遠都帶著一絲笑容,在這樣灰暗的路途上,彷彿是悲天憫人般的仙者。周一仙還是那麼永遠低聲嘮叨個不停,而野狗道人跟在小環身後,從來沒有勸阻過小環一句,他只是小環要做什麼,他就搶先去做──掩埋屍骸,他動手挖坑;救助弱者,他親身負人。一路來,他的眼中,彷彿只有那個清秀少女的身影,小環做什麼,他也就做什麼,縱然這歲月再苦、旅途再累,彷彿他也不在意了。

只是,他們終究不是神仙,其他不說了,饑寒百姓那麼多,食物只有一點點,便是他們也很快沒有了。被迫之下,這一日三人只得暫時離開了隊伍,向山野走去,希望能在那山林之中,找到些吃的。

浩劫之下,慘狀如斯!

周一仙手中持著那支竹竿,看著漸漸黯淡的天色,搖了搖頭,嘆息道:「這年頭,真是讓人活不下去了。」

小環走在他的身邊,笑了笑,沒有說話。不過這短短時日,她面上雖有淡淡風塵之色,但仍然秀麗如昔,其中還多了幾分過往沒有的成熟。野狗道人跟在她的身後,高大的影子似和小環纖細的身影重合在一起,被布幔包裹的他的臉龐,什麼都看不到,只有一雙眼睛閃閃發亮。

此刻他們已經離開大道頗遠,置身在一個小山頭上,這一夜陰雲濃厚,只見幾點遙遙星光,卻不見有一分月色。周圍山野,此刻寂靜一片,只有不知名處傳來蟲鳴聲音,時長時短,不知所在。

小環頓住了腳步,像是想起了什麼,轉頭對野狗道人微笑道:「道長,現在沒有外人,你就把臉上的布取下來吧,包了一整日,只怕你都難受壞了。」

野狗道人在黑暗夜色中略顯幽亮的一雙眼睛閃了閃,慢慢取下了面上的布幔,露出他古怪的臉龐,低聲道:「呃,其實我沒事的……不過妳今天又忙了一日,才是累壞了吧?」

周一仙也停住了腳步,向周圍張望了一眼,見旁邊橫倒著一根枯木,趕忙走了過去,一屁股坐在上面,這才做了一個從心底鬆了一口氣般的懶腰,然後白了小環一眼,道:「是,就她忙,就她慈悲,所以把她爺爺的乾糧也送給別人吃了,搞得現在連她爺爺也挨餓。」

小環臉上一紅,走過來站在周一仙背後,伸出雙手在周一仙肩膀上輕輕捶打,道:「爺爺,我們還算好的,可是看那些人,再不吃點東西,真的就沒力氣走下去,只怕就此喪命了啊!」

野狗道人向左右看了看,道:「你們在這裡坐一坐,我去林子看能不能抓到一些野獸,暫時充飢吧!」

小環向野狗道人微笑道:「好啊!有勞道長了。」

野狗道人裂著嘴笑了起來,周一仙突然哼了一聲,冷笑道:「你笑什麼笑?而且笑也罷了,偏偏老夫看你笑的怎麼那般猥瑣,莫非你心裡在想什麼無良念頭麼?」

野狗道人嚇了一跳,連忙收起笑容,又看了看小環,只見小環略帶歉意的看著他,眼神立刻為之一亮,哪裡還有絲毫怒氣,直當周一仙不存在一般,根本無視於他,對小環念了一句,道:「那你們等我回來。」說罷,快步走進林子裡去了。

周一仙沒好氣的咕噥了兩句,小環在他身後微嗔道:「爺爺,那野狗道長跟我們在一起都這麼久了,你怎麼還是不給人家好臉色看,再說,這一路上多蒙他照顧我們,而且他又不是壞人!」

周一仙哼了一聲,道:「妳又知道什麼是壞人好人了?他跟著我們,還不是為了……」

「爺爺!」小環叫了一聲,截斷了周一仙的話。周一仙吶吶抱怨了幾句,不再說了。


林子中嗖嗖發出聲響,隨即又是一陣撲騰聲音,半晌過後,一陣腳步快速傳來,野狗道人面有喜色,從林子中提了一隻野鳥跑了出來。

前些日子那一場獸妖浩劫過後,萬物生靈盡皆塗炭,便是以往山野之中,這些野獸山鳥,似也比往日少的多,今日還算野狗道人運氣好,居然捉到了一隻漏網之鳥!

野狗道人興沖沖跑回原地,大聲道:「你們看,我捉到了什麼……」突然,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原本的空地之上,竟是空無一人,周一仙與小環,都不見了蹤影。

「啪嗒」,野鳥從野狗道人的手中掉落在了地上。

夜風冰涼,寒意似瞬間浸透了骨髓深處,野狗道人的身子竟不知怎麼,隱隱有些發抖起來。他一步一步走上前去,那根橫倒在地上的枯木上,甚至還有周一仙剛剛坐下的痕跡。

「他們走了,走了……」野狗道人腦海中一片混亂,一張狗臉上神情變幻,竟是大為恐懼悲傷的模樣。

此刻的野狗,呆若木雞,但片刻之後,他忽然身子一震,目光亮了起來,卻是看見在那枯木背後,竟有幾處凌亂的腳印,而腳印旁邊的鬆軟泥土中,赫然是一個比常人大上一倍的巨大足印,前有三齒,絕非人類所有。

野狗道人面色大變,先大喜,隨即大驚,便在此刻,遠方似傳來長嚎之聲,聲音之淒厲,直如惡狼吠月。野狗道人情不自禁向後退了一步,但片刻之後,他狗臉之上肌肉微微發抖,忽地大吼一聲,整個人向密林深處那嚎叫聲處衝了進去,看那模樣,卻彷彿似一條瘋狗。

一隻瘋了般的狗!

就在野狗道人衝進密林時候,黑暗蒼穹的天幕上,忽地亮起一道白色的光芒,從北方疾馳而來,劃過天際,破空而去,沒有絲毫的停留,直飛向南方,彷彿流星一般。而在地面之上,過了一會,那道白光還殘留天際的時候,一道黑影出現在剛才空地的不遠處,仔細看去,全身黑衣蒙面,卻是微微喘息,在林子中停了下來,自言自語道:「他道行怎會如此精進,真是見了鬼了。」

正自休息中,忽然,他似有所感,轉頭向密林深處看了一眼,只聽那密林深處隱約傳來打鬥聲音,黑衣人猶豫片刻,又抬頭向天際那道白光望了一眼,搖了搖頭,嘆息一聲。隨即身子一閃,卻是輕輕如鬼魅一般,閃進了剛才野狗道人衝進去的那個方向。


野狗道人獠牙法寶在手,面色緊張,只不過片刻工夫,他肩頭一片暗紅,似乎已經掛彩了。但是在他身前,竟是兩隻身軀巨大的獸妖,虎頭獅身,足有一人來高,野狗道人在牠們身前,看去簡直不堪一擊的樣子。

周一仙和小環此刻赫然是在那兩隻獸妖身後。在這個密林之中,這兩隻獸妖似乎在這荒僻之處做了一處窩,裡面雜亂無章堆放了許多樹枝草葉,腥臭味撲鼻而來。但最為可怖的是,這裡到處散落著死者屍骸,而且除了周一仙和小環外,竟還有七、八個活人也在這裡,但看去要不是昏迷不醒,醒來的也是骨瘦如柴、驚恐萬狀。

也不知道這兩隻獸妖是哪裡擄掠來這許多人,但也由此可以想見獸妖浩劫,何等慘烈!

面對這兩隻身軀巨大的獸妖,野狗道人呼吸急促,凝神戒備。剛才他衝到此處,方看見周一仙與小環果然在此,還不等他呼喊,卻已經遭到了兩隻獸妖襲擊。交手之下,這兩隻獸妖大非尋常,力大無窮,竟然將野狗道人的肩頭劃傷。不過雖然如此,野狗道人畢竟乃是修道之人,與尋常百姓不同,慌亂之下,他祭出法寶,也同樣擊傷了一隻獸妖,此刻那隻獸妖前腿處鮮血淋淋,顯然也不好過。

只是這兩隻獸妖看去凶厲非常,見到鮮血,非但沒有退縮,反而更是死死盯著野狗道人,只是一時顧忌他手中法寶,暫時對峙起來而已。而野狗道人卻是心中暗暗叫苦,剛才那次交手,他心裡明白,若是一隻這樣獸妖,他或可慘勝,兩隻一起,他必死無疑。

他或能夠轉身而逃,但不知怎麼,他目光有意無意間望見獸妖身後那一雙擔憂害怕的眼睛,竟是無法移動腳步獨自逃生了。

有些事,難道真的是逃不過麼?

凶殘的獸妖咆哮聲起,終於是忍耐不住,撲了過來。兩道黑影在暗影中掠起腥風,其中伴隨著小環的驚叫聲。

野狗道人喉頭發乾,雙腿微顫,本能的轉身要跑,只是,只是,他的身軀,卻赫然是撲了上去,向著那凶厲獸妖,彷彿──

瘋狗!

結果頃刻即分,兩隻獸妖四隻爪子幾乎同時抓進了野狗道人的身體,而野狗道人的獠牙法寶插進了剛才受傷的那隻獸妖的胸膛。

獸妖與野狗道人同時發出了慘叫聲音,小環的驚呼已經變做了哭喊。

鮮血飛濺,野狗道人只覺得周身欲裂,彷彿身子都被撕做了兩半,踉踉蹌蹌地向後退去,慌亂中只看見身軀之上四個血口,那鮮血便如泉水一般湧了出來。

前方,那獸妖吼叫了幾聲,腳下一軟,卻是倒在了地上。旁邊的獸妖一聲哀鳴,竟顧不得追殺野狗道人,而是在那隻重傷垂死的獸妖身邊,不斷用頭、用爪子去拱動同伴。只是那獸妖傷處,正是被獠牙直刺入心臟,垂死掙扎了幾下之後,頭顱頹然倒地,就此死去。

「啪」,一聲輕響,野狗道人終於也是不支,跪倒到地上,上身幾乎都被鮮血浸透,一片血紅,大口喘息,狗臉蒼白。

這聲響驚動了那殘留獸妖,眼見同伴死去,這獸妖更似幾欲發狂,仰天大吼,獠牙如血,再度撲了過來。

眼看野狗道人就要命喪獸爪之下,忽然間地面一花,一道黃光閃過,幾片符紙飄揚,野狗道人竟是不見蹤影,獸妖撲了個空。

獸妖一時驚駭,只是不消片刻,忽只聽「哎呀」一聲,周一仙連著渾身是血的野狗道人居然從天上掉了下來,他手中兀自還抓著幾張符錄。

這自然是周一仙施展他自稱的那些祖傳仙法了,適才獸妖偷襲他祖孫二人,變起突然,不過片刻他們二人已被制住,在獸妖血盆大口之下,二人哪有機會作怪。幸好野狗道人頭腦發熱衝來救人,這才有片刻空隙,本想趁此逃脫,不想野狗道人反而命在旦夕,無奈之下,周一仙只得先行救人。

只是他那幾手法術不過是三腳貓的工夫,雖然有些類似道家俗稱的「五鬼搬家」一類異術,憑空將野狗道人移了開去,但道法才到一半,不知怎麼就失了手,結果兩人竟是從半空中掉了下來,一時狼狽萬分。也幸好摔下來的時候野狗道人是在周一仙身上,不然的話這一摔衝勢,只怕就要了他的性命。

不過此刻也輪不到他們想的許多,那獸妖轉眼發現,大怒之下,已經是再度撲來。周一仙和野狗道人摔的頭暈目眩,野狗道人還好一些,但重傷在身,也是躲避不及。無奈何之下,只得束手待斃。他狗臉之上,悄悄掠過一絲惘然,回頭望去,似乎想看到什麼?

不料這電光石火的一刻,一個身影猛然衝上,擋在野狗道人和周一仙身前,只聽那人口中喊著:「爺爺……道長……」

獸妖冰冷利爪尖齒之下,小環那絕望哭泣卻沉靜的臉龐!

剎那之間,野狗道長只覺得一股熱血直衝頭頂,全身竟是如滾燙一般沸騰起來,望著那個身影,柔弱而美麗的影子!


「轟!」

一聲大響,兩個身影撞在了一起。

小環踉蹌的倒在一旁,渾身泥污,只是她根本沒有注意這些,回頭望去,只見推開她身子的野狗道人,撲了上去,和那隻獸妖糾纏在一起,將獸妖撲在地上。獸妖狂怒之中伸出利爪瘋狂地在野狗道人背上亂抓亂刺,瞬間血肉橫飛,而野狗道人竟然死死抱住獸妖,絲毫沒有鬆手的意思。

小環與周一仙此刻俱是面無人色,而在他們身後眾人一時也都嚇的傻了,片刻之後,忽地不知是誰大喊一聲,所有能走動的人都衝了過去,圍著那獸妖,拿起手邊所有能拿的器物,沒有就用自己的手掌腿腳乃至牙齒,拚命向那隻凶殘獸妖身上招呼。

那獸妖開始還大聲咆哮,拚命抵抗,但過了一會兒之後,牠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越見低沉,終於沒有聲息。而周圍眾人彷彿也瘋了一般,一直拚命地敲打著獸妖身體。

直到,周一仙第一個清醒過來,連忙喝止眾人,救人要緊,其他人這才慢慢停了下來。而這一鬆氣,瞬間許多人都癱倒在了地上。

小環面上也有幾點血跡,但她絲毫不顧,連忙用盡全力拉扯獸妖屍體,想把野狗道人從獸妖身下拉出來。不料拉了半天,獸妖與野狗道人竟然無法分開,小環又驚又急,幾乎哭了出來。

最後還是周一仙沒有亂了方寸,仔細查看之後,卻發現乃是野狗道人雙手竟穿破了獸妖堅韌皮毛,直穿入胸口之中,嵌在裡面,難怪分不開。發現這一點後,周一仙連忙招呼眾人幫忙,在尚有餘力的其他人幫忙下,終於是將野狗道人鮮血淋淋的兩隻手從獸妖身體上抽了出來,分開了兩個身軀。

小環花容蒼白,將野狗道人身子放在地上,正欲詢問,忽然間面容失色,用手在野狗道人口鼻前一探,登時呆若木雞!

「他……道長他……」

周一仙急道:「他怎麼了?」

小環嘴唇微微顫抖,眼眶中盈盈儘是淚水,顫聲哭道:「道長他……他已然斷氣了。」

周一仙一時也呆住了,木然說不出話來。

小環哀哀的哭泣哽咽聲中,黑暗裡的微光下,野狗道人那張古怪的臉龐上,那滿是痛苦的神色中,卻隱隱有幾分痛楚之中扭曲的笑意。

他死了,如一條死去了的瘋狗!

這世上,誰又清醒過?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榮譽會員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SOGO搞笑之星勳章 正妹貼圖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環瀛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143
發表於 2010-1-23 22:30:2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收魂~
僥倖逃得性命的眾人,在歇息之後,或沉默不語,或留下幾句安慰的話,然後都一一離開了這個血腥恐怖的地方。這亂世之中,誰的命不是命,誰又管得了誰的命?每日每夜,每個陌生僻靜的地方,不都上演著同樣一幕幕生離死別麼?

周一仙和小環也離開了那裡,獸妖的窩腥臭噁心,實在不是人待的地方。他們勉強將野狗道人的屍身從獸妖窩裡搬了出來,放在剛剛進入山林的那處空地上。

野狗道人的身體,似還是微溫的,只是,終究是那麼緩緩涼了下去。

周一仙眉頭皺著,坐在一旁,搖頭嘆息,小環則跪在野狗道人身旁,哽咽哭泣。

夜風蕭蕭,吹動樹梢搖晃,暗影中,神秘的黑衣人將剛才的一幕都看在眼中。儘管對他來說,要除去那兩隻獸妖不過舉手之勞,但他彷彿血是冷的一般,從頭到尾都站在黑暗處默默看著。此刻,他的眼神從小環身上打量著,又轉移到周一仙的身上。

半晌,只聽周一仙低聲道:「好了,小環,他……他畢竟死了,我們找個地方安葬了他,讓他入土為安吧!」

小環身子抖了一下,哽咽之聲更大,忽抬頭對周一仙哭道:「爺爺,你不是什麼都知道麼,不如你想個法子救救他吧?」

周一仙苦笑一聲,道:「我又不是九幽閻羅,更不是天上神仙,這等起死回生的法術我哪裡會知道?」

小環哽咽道:「可是道長他是為了救我們才死的。」

周一仙嘆了口氣,目光移到野狗道人臉上,點了點頭,道:「說起來,我以前也是看錯了他,未想到似他這般的人,竟然也會有真情真性。唉,可是現在說什麼也遲了。小環,聽爺爺一句話,我們好好安葬了他吧!」

小環木然,只有臉上淚珠不停掉落下來,一滴一滴,打濕了野狗道人的手心。

陰影處,那黑衣人目光閃爍,卻並無絲毫傷痛憐憫之色,在他眼中,這世間人情彷彿都是一幕幕活劇一樣,只有他在一旁冷冷觀看。

周一仙起身,四下查找,只是這荒山野嶺的地方,哪裡能夠找到什麼趁手的東西。找個半天,他也只能隨手扯了一根木棍回來,在地上挖了幾下,卻只不過少許泥土翻出,如果要挖坑埋人,天知道要挖到什麼時候去了。

難道連好好安葬這一點也做不到了?

周一仙棄棍長嘆,臉上少有的出現了一絲滄桑之色。嘆息之餘,他回頭看去,忽然皺起了眉頭。只見小環不知何時已經止住了哭泣,擦去臉上淚痕之後,她竟也是找了根木棍,在野狗道人身邊打掃起來,將一眾枯葉散枝全部都掃的遠遠的。

周一仙起初還以為小環料到挖坑艱難,所以是想初步整理一下野狗道人身邊地面周圍便罷了。不料這越看下去越不對勁,小環將野狗道人身體周圍掃出了一個半徑五尺左右的圈子,便棄了木棍,緩緩走了回來,面色上少了幾分悲痛之色,卻又多了幾分毅然。

周一仙眼見小環似乎臉色不對,向前走了幾步,道:「小環,妳做什麼?」

小環低聲道:「我要救他!」

此話一說,周一仙大吃一驚,便是暗處那黑衣人,身子也為之一震,目光立刻盯在小環身上。

周一仙愕然道:「妳說什麼?」

小環聲音依舊低沉,但說出的話卻十分清楚明白,道:「我要救他!」

周一仙搖頭急道:「是,小環,我明白妳的意思……不,不是這個,我是說,妳用什麼法子救他?」

小環伸手將野狗道人屍身擺正,雙手卻擺做一個頗為奇怪的樣子,過肩舉起,一手向天,一手掌心握拳,同時口中道:「道長他是為了救我們才死的,我、我不能什麼也不做。」

周一仙眉頭越皺越緊,看著小環接著又把野狗道人的兩隻腳放直,將右腳放在左腳之下的時候,他的面色更是難看,突然大聲道:「妳是不是瘋了,小環,難道妳想用『收魂術』?」

小環默然片刻,低聲道:「爺爺,我只知道這個東西,或許、或許它真的能救人一命?」

「放屁!」周一仙第一次對小環如此聲色俱厲地大聲呵斥了出來,「妳在胡說些什麼?那『收魂術』雖然有收羅魂魄之異能,但此法從來就是旁門異術,凶險難測不說,驚擾遊魂,更是大犯幽冥鬼界的禁忌,妳不想活了麼?還有,這術法從來都是用在活人身上,氣息尚存則魂靈即在,有此根本方可施法,對一個死人妳怎麼做?他氣息斷絕則魂魄必然散滅,妳縱然有這異術,又去哪裡找他的魂魄,莫非妳要去九幽地府無窮無盡的鬼魂中去找麼?」

黑暗中,那一雙眼眸閃閃發亮,似乎突然發現了什麼令他不可思議的事情。

小環眼眶一紅,哭道:「爺爺,他、他剛死不久,或許魂魄就在附近,還有希望也說不定。再遲上一時半會,就真的沒救了。」

周一仙臉色發白,大步走到小環身前,一把將她拉了起來,沉聲道:「小環,我告訴妳,妳不要妄想了。我知道妳心裡在想什麼,當年妳憑著自己本事,將妳那個金瓶兒姐姐將欲散盡的魂魄給收了回來,但是我告訴妳,那次和現在不一樣。我再說一遍,這法術是要對活人用的,而且此等鬼道異術,大損陰德,當年妳不過救助金瓶兒一次,便已經自損陽壽一年。如今妳要是再亂來的話,對這個死人施法,能否成功難說,妳自身起碼先毀了道行根基,陽壽只怕要去二十年以上。妳想清楚了麼?」

最後幾句,周一仙幾乎是用吼的說出來的。小環一時也怔了,她花樣年華,說不怕死那是胡扯,只是面對躺在地上的野狗道人,無論如何難以自處,但一想到那恐怖後果,竟彷彿也是喘不過氣來一般。

場中的氣氛一時僵住了,過了片刻,周一仙放緩了語氣,柔聲道:「小環,命由天定,任誰也改變不了的。想來是老天要野狗他今日死的,我們好生安葬了他,也算是對的起他了,好不好?」

小環臉上神色變幻,不時有掙扎表情掠過,許久之後,忽抬頭道:「爺爺,他的命數不是老天定的。」

周一仙看著小環臉色,心中一沉,乾笑了一聲,道:「什麼?」

小環長吸了一口氣,決然道:「道長的命數,是他自己定的,是他自己不顧一切要衝來救我們,這才不幸過世的。若是他轉身離去,這天下哪一處不是他能安身立命的地方。」少女的臉色有些蒼白,有些傷悲,低聲道:「所以,他是為我們而死的,沒有他,我們也早死了,哪裡還能在這裡談論什麼陽壽?」

她望向周一仙,周一仙不知怎麼,卻移開了眼光。

「爺爺,我要救他。這術法再凶險,也比不上他剛才為了救我們所遇到的厲害吧?」

她斬釘截鐵地道。

周一仙知道她心意已決,不能更改,只得仰天長嘆。而黑暗中那人,此刻一雙眼眸都望在小環身上,閃閃發光,熠熠生輝。


樹林之中,此刻正是夜深時候,陰氣大盛。

微光裡,那一場詭異的術法,慢慢展開。

第一滴鮮血,從小環白皙的胳膊上割開的口子裡滴落,緩緩落在野狗道人的身旁,隨即,小環繞著野狗道人,用自己的鮮血,在野狗道人身旁滴落下來,看她手腕緩緩搖動,滴落的鮮血在地面上,慢慢形成了怪異的圖案。

密林之中,隨著那血紅圖案的漸漸成形,隱隱開始傳來鬼哭聲。周一仙站在一旁看著,眼角微微抽搐。而在陰影之中觀看這一幕許久的那個黑衣人,此刻忽然也皺起了眉頭。

這一幕,他竟彷彿在什麼地方看過一樣!

大巫師……

那黑衣人竟是不由自主的,身子微微發抖了一下!

小環現在所佈的血陣,顯然與當日在狐岐山大巫師救碧瑤時有幾分相似,但在小環繞行一周之後,法陣成形,那黑衣人已然看了出來,小環所布法陣與大巫師當日還是有所區別。別的不說,單是陣法規模便小了許多,或許都是以鮮血為媒,而小環自身一人割脈求血,自然無法與當日大巫師相提並論。

或許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小環所布法陣,圖騰式樣也遠比大巫師當日所做簡單的多,但饒是如此,一圈下來,小環也已經是搖搖欲墜,面色蒼白了。

周一仙一言不發,上去扶住了小環。小環有些虛弱,回頭衝他微微笑了笑,然後緩緩在陣法頂端,也就是野狗道人頭顱前方三尺處,盤坐了下來。

幽幽密林之中,霍然一聲鬼嘯憑空而起,瞬間整座樹林異嘯連連,陰氣鋪天蓋地席捲而來。陰風陣陣,從四面八方吹來,將周圍樹木吹得搖擺不定,所有的樹枝陰影背後,彷彿都有無數冷冰冰的目光注視著這裡。

小環面色肅然,緩緩閉眼,一雙白皙雙手合在胸口,口中低低念頌著神秘咒語,片刻之後,修長的手掌在胸口處展開,慢慢放下,放進了身前血泊圖案之中。

環繞在野狗道人身體周圍的鮮血圖案頃刻間突然全部亮了一亮,全部的鮮血像是突然得到了生命,在圖案之中開始流轉起來。與此同時,小環臉上原本蒼白的臉色裡,突然多了幾分詭異黑氣。

陰風越來越盛,整座密林此刻都似乎暗了下來,只有這法陣之中開始閃亮。活潑流轉的鮮血,彷彿最可口的美味,將無數幽魂吸引了過來。

周一仙面上神色越來越是擔心,他深知這收魂奇術的凶險,試想,尋常人竟要從陰司地府搶奪魂魄,這該是何等凶險的事情。不過小環礙於修行,也不過只在這座密林範圍內施法,影響勉強算是不大,想來尚不至於驚動那些鬼力高強的冥界護法,否則一個不小心被盯上了,當真是不堪設想。

只是現在看來,似乎只是這等樣式的陣法,小環也有點吃不消的感覺,但見她面上黑氣越來越重,身子也開始顫抖起來。要知道此番施法,與當年她救治金瓶兒並不一樣,金瓶兒魂魄並未散盡,有此為憑欲收殘餘魂魄,則好辦的多。當日大巫師在狐岐山救治碧瑤,雖然陣法龐大的多,但其實也多靠異寶「合歡鈴」中攝取的碧瑤殘留魂魄,這才憑借異術窮盡九幽地府,硬生生將殘餘魂魄收了回來。但也正是因為如此,大巫師一則自身油盡燈枯,二來也驚動冥界護法,被冥界鬼力反噬,最終殞命而亡。

而此番小環以粗淺道行,運行這鬼道之中最詭異艱深的奇術,且缺少最關鍵的魂魄,其難度就算只是要在這座密林之中所有遊魂之內找尋野狗道人的魂魄,但其中凶險,已經非常人可以想像了。

那兩隻獸妖在這裡也不知道害了多少人的性命,也就不知有多少冤魂盤旋此處,未能往生。而小環布下這個陣勢,卻分明正是要取一魂魄入這身軀之內,這如何不讓所有的幽魂為之瘋狂?

一時間,風雲變色,無數道若隱若現的黑氣爭先恐後地衝向小環,小環面上痛苦之色越來越重,面色幾乎已完全被黑氣籠罩起來了。

看這樣子,只怕小環堅持不了多久了,但不知怎麼,她竟是始終不肯放棄,那麼多冤魂鬼氣在她身邊盤旋,或鬼哭狼嚎,或哀求不休,或凶狠相逼,林林總總,這世間痛楚絕望之所有惡情,都彷彿要刺入她腦海一般,可是小環竟仍是在苦苦支撐,以她本身殘存的一點靈力,在無盡冤魂之海中找尋著。

這一次失敗,只怕就再無機會了!

周一仙已經急的滿頭是汗了,但又不敢驚擾小環,只得滿地亂走,唉聲嘆氣。而黑暗陰影之中的那個人影,雖然周圍都是鬼氣森森,他卻似乎完全不在乎,相反那些鬼氣都似乎有些懼怕於他,離他反而遠些。此刻黑衣人的目光,一眨也不眨地望著小環,竟是不由自主地為之點頭,許久,輕輕傳來只有他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低聲道:「怎麼可能,這個年輕女子竟然在鬼道上天賦如此之高……這般情況下,竟然還能苦撐。若有鬼道明師指點,假以時日,那還得了……」

話聲中,他竟然也莫名其妙地現出幾分猶豫來。

便在此刻,場中小環滿是黑氣的臉上,突然現出一份喜色,原浸在血泊法陣之中的右手突然伸起,凌空虛抓,隨即急放下,抓住了野狗道人的右手。緊接著她將自己左手也從血泊中伸起,照樣虛空一抓的時候,突然間,漫天鬼氣幽魂一起放聲大嘯,似乎全部陷入了不可抑止的狂怒之中,鬼氣森森如鐵,剎那間黑氣籠罩而來,將小環身軀盡數圍住。

法陣之外,三丈之內的樹木赫然枯萎,彷彿也忍受不住這無邊兇惡戾氣。

周一仙大驚失色,手足無措,只見小環大口喘息,幾次三番想將左手也放到野狗道人的右手上去,但無盡黑氣將她濃濃圍住,鬼嘯連連,陰風陣陣,彷彿有股大力使她無法按下。而小環面色也越來越是難看,身子顫抖,嘴角漸漸流出血絲來。

眼看著這一場法陣就要玉石俱焚,周一仙大急之下,正欲不顧一切衝過去將小環拉開法陣,雖然不知後果如何,但遠離那些鬼魂總是好的。不料他身形還沒動,突然一個黑影擋在了他的面前。周一仙大吃一驚,這個時候看去,這個黑衣人彷彿也和周圍的鬼魂差不多。

只聽那黑衣人沙啞著聲音,冷冷道:「要想你孫女活命,你就老老實實站在那裡別動。」

說罷,黑影一閃,這個黑衣人已經出現在小環和那個奇異法陣的周圍,更不多話,只見他手臂連連揮動,從他手中不停飛出黑乎乎的事物,「拔拔拔」破土而入,插在了法陣四周。

那些事物看去黝黑,似鐵非鐵,說不清楚是什麼事物,但這些東西一旦插入法陣泥土之中後,陡然間法陣內鮮血似受到什麼外力影響,奔流速度幾乎瞬間快了一倍以上,如沸騰一般。一股紅色光芒從法陣之上亮起,籠罩在小環身上。

這層紅光似乎對周圍鬼怪幽魂特別有用,一時之間,幽魂紛紛退避,在紅光籠罩之下,小環面色迅速恢復正常,伸在半空之中的左手立刻按下,抓住了野狗道人的左手。

就在小環握住野狗手臂的那一刻,只聽輕微一聲爆裂聲音,一股暗紅光從野狗道人手掌開始,如閃電般向下延伸,轉眼遍佈野狗道人全身,緊接著,野狗道人全身一起亮了一亮,片刻之後,又再度暗了下去,恢復了正常。

那一刻,小環勉力睜開眼睛,緊緊盯著面前,野狗道人的頭顱,忽地歪了一下,竟是緩緩出了一口氣來。

小環大喜,精神一鬆,眼前忽然一黑,人已昏了過去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榮譽會員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SOGO搞笑之星勳章 正妹貼圖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環瀛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144
發表於 2010-1-23 22:30:41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鬼道~
夜色深深。

已經進了鬼門關卻又被僥倖拉回來的野狗道人,此刻身上的幾處傷口都已經被包紮好了。看他樣子仍然還是一臉虛弱,但躺在地面之上,呼吸微弱卻平緩,暫時已經沒有性命之憂了。

而救了野狗道人的小環,此刻也一樣是昏睡不醒,但她只是耗力過度,並無大礙,這一點在在場另兩個清醒的人心中都明白,倒也沒有太多擔心。

對於周一仙來說,他此刻所關心的,或者說有所戒備的,反而是剛剛出手救了小環的這個神秘男子。此刻,他已經認出了這個神秘黑衣人他並不陌生,在不久之前他也曾經見過,就是在青雲山腳下的河陽城內,那個義莊之中的神秘男子,不想今日竟然又遇見了此人。

周一仙坐在孫女小環身邊,目光不時飄向那個負手而立的黑色身影。以他的閱歷眼光,自然是知道這個人在鬼道這旁門異術之上的修行非同小可,只是當日似乎是敵非友,不想今日黑衣人竟然會出手相救小環。上次相遇時幸好有鬼厲援手,周一仙三人方才逃脫,此時這般情況,雖然這黑衣人來意不明,但自己這邊三人性命,卻真是握在他一念之間了。

周一仙在這裡心中暗自尋思,那黑衣人,也就是一路暗中追蹤鬼厲南下的鬼先生,看似成竹在胸站在一旁,殊不知心內也頗為躊躇。此番出手救人,實在是大違他平日作風,只是他所修行的鬼道之術,從來都是世人眼中詭異惡毒之邪術,在道、佛、魔三大真法派系與南疆巫法之外,獨樹一幟。然而,按世俗來說,便是向來名聲極差的魔教,其實也是看不起鬼道的,多少年來,鬼道中人幾乎都是在黑暗中悄然延續,鬼先生能得到魔教鬼王宗宗主鬼王禮遇,是一個異數,也是另有原因的。

也正是因為如此,起源神秘莫測的鬼道雖然延續至今,但人丁單薄之極,誰也說不清楚什麼時候便斷了香火。想想也是,正常人的話,只怕根本沒有多少人會想到修行這種整日裡與陰森鬼界打交道的詭異術法。

鬼先生修行多年,道行之高放眼天下,都是一等一的人物,在鬼道一脈之中,更是無人可及。他向來心性剛硬,這也是修行鬼道異術的結果,不料這一夜突然看到小環以年幼之齡,竟然施展出鬼道之中極高深的收魂奇術,這一驚非同小可,一來震驚於小環這看去年輕秀美的女子,在鬼道一脈之上,看去竟似乎有不可思議的極高天賦;二來更震驚的是,這收魂奇術雖然乃是鬼道密法,但卻早已失傳多年,便是他這個鬼道異術的大宗師、大行家,也是不知道的,但小環竟然使了出來,如何不讓他驚心動魄?

當小環強行收魂時候,雖然鬼先生不懂收魂奇術,但他於鬼道上是何等造詣,本身眼光更是獨到,一眼便看出小環雖天賦異稟,但畢竟太過強求,果然不過一會兒,小環雖然出乎他意料之外的竟然能夠在無數幽魂中抓到野狗道人的魂魄,但已然激怒無數冤魂戾氣,被鬼氣反噬。眼看就要喪命的時候,不知怎麼,鬼先生竟是無法坐視不理,終於還是出手相救。

他雖然不會收魂奇術,但對付這些普通幽魂,卻是綽綽有餘,一旦出手,立刻便催持法陣護住小環,也讓小環這收魂異術大功告成。然而事過之後,他卻有些猶豫起來,不知接下來如何才好。

場中的氣氛,一時便是這麼尷尬,直到良久之後,小環身子一動,好不容易醒了過來,口中輕輕叫了一聲:「爺爺。」然後睜開了眼睛。

周一仙大喜,連忙將小環扶起。小環臉色疲憊,身體無力,但看去並無大礙,定了定神之後,她立刻轉頭去看野狗道人,只見野狗躺在地上,傷勢雖重但呼吸平緩,顯然已是當真活轉了過來,小環這才露出笑容。

她目光轉回,這才發現周圍多了一個黑衣人,不禁怔了一下,隨即她也認了出來,此人依稀便是當日在河陽城中的那個神秘黑衣人,不禁身子一縮,驚道:「爺爺,他,他怎麼也在這裡?」

周一仙扶著小環站了起來,低聲道:「我也不知道他怎麼突然來到此處,不過剛才妳施法緊要關頭,卻是他出手相救,這才讓妳和野狗轉危為安。」

小環聽周一仙這麼一說,登時也想了起來,自己施法到最後關頭,畢竟修行不夠而被幽魂反噬,眼看要落得一個萬鬼噬心的下場時,手中陣法卻突然法力大盛,將身畔所有幽魂都驅趕而去,如此大法方成,看來竟都是這神秘黑衣人所救的。

想到此處,小環向鬼先生處慢慢點了點頭,道:「多謝這位前輩了。」

鬼先生似乎對小環的謝意視若無睹,只是突然寒聲反問道:「小姑娘,我有幾件事,要問妳一下,希望妳如實答我。」

小環一怔,同時感覺周一仙扶著她身子的手輕輕扯了她一下,不覺猶豫片刻,終於還是道:「前輩有什麼話,儘管問吧!」

鬼先生點了點頭,道:「鬼道之術向來秘而不宣,妳從哪裡修習了這種鬼道術法?」

小環呆了一下,道:「鬼道,什麼鬼道?」

身後周一仙暗自嘆氣,前方那鬼先生卻是吃了一驚,但看小環臉上驚訝神色,不似做偽,她似乎真的不知道這乃是所謂鬼道術法。

沉默片刻之後,鬼先生道:「妳剛才所施展的收魂術法,其實便是鬼道中極精深的妙法奇術,妳不知道麼?」

小環怔怔搖頭,道:「我、我不知曉的啊!」

鬼先生立刻追問道:「那妳是從何人處修習了這收魂術?」

小環搖頭道:「沒人教我。」

鬼先生為之一怔,只聽小環接著道:「這個收魂術是我小時候調皮,在爺爺舊宅之中胡亂玩耍,失足掉進一口枯井,從井壁上發現記載這些術法的。我當時年紀還小,胡亂學了,這麼多年來也只用過一次而已。怎麼,前輩你對這個法術很感興趣麼?」

鬼先生默然無語,良久之後,卻是長嘆了一聲,聽他聲音中頗為蒼涼,卻是一股蕭索之意。

小環與周一仙對望一眼,都不知這黑衣人為何突然變得心緒低沉起來。

過了片刻,忽聽鬼先生在前邊沙啞著聲音叫了一聲:「小姑娘,妳叫什麼名字?」

周一仙眉頭一皺,小環已經答了出來,道:「我叫小環。」

鬼先生點了點頭,道:「我有些話想單獨與妳說一下,妳可以走過來麼?」

周一仙眉頭大皺,顯然不願意小環和這個一身鬼氣森森的傢伙待在一起。

倒是小環沒想那麼許多,念及此人剛才畢竟救了自己一命,便點頭道:「好啊!」說罷,也不顧周一仙暗中阻止,走了過去。

鬼先生看著小環走到跟前,緩緩點頭,似乎對這個年輕女子頗為讚許,待小環走近,他慢慢地,似乎在說話的時候心裡也在仔細斟酌著什麼,低聲道:「妳可願意修行這鬼道法術麼?」

小環一怔,一時說不出話來,但看鬼先生黑紗蒙面的後面,一雙眼睛目光炯炯,顯然並非開玩笑,不覺有些猶豫遲疑起來。

鬼先生何等的閱歷,仔細看小環的臉色表情,便將她心思猜了八九,當下也不逼她,只道:「剛才妳施法時候,面對無數幽魂,妳心中是何感覺?」

小環臉上一紅,隨即又有些發白,低聲道:「我、我有些害怕。」

鬼先生淡淡道:「妳害怕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世人無知,多畏懼鬼怪精魂,卻不知鬼魂之說,只是人死之後往生之前的一種罷了。人所懼怕之處,多半乃自心魔而已。」

他一指小環,道:「拿妳來說,剛才施法時妳心有畏懼,雖然仍能施法,但眼前必然有無數幻象,種種猙獰凶暴畫面吧?」

小環連連點頭,道:「是。」

鬼先生哼了一聲,道:「其實所謂鬼道,最要緊處便是控制心魔,妳處之泰然,一切幽魂精怪便不能動妳心志。而且妳仔細想去,那些幽魂之所以發怒反噬,看去十分可惡強暴,殊不知他們正如這世間無數人一般,看到一旦有活命逃生、回返陽壽的機會,如何能不為之瘋狂?」

他負手冷笑道:「世間之人,指摘鬼物凶厲,卻不知自己也是一樣,豈不可笑?」

小環面上若有所思,緩緩點頭。

鬼先生又道:「我知道妳心思,厭惡鬼道名聲,但妳剛才卻是用鬼道異術,救了那隻野狗一命,可見鬼道也並非一無是處。我今日是看妳於鬼道一途上竟有百年難見之異稟,實在不忍錯過,所以有心教妳。」說到這裡,他淡淡一笑,道:「至於將來如何,便是妳發現我行為多惡,要殺了我,也無所謂的。我們鬼道中人,對這些俗禮本就看的狗屁不通一樣。」

小環嚇了一跳,退開一步。

鬼先生沉默了片刻,目光又在小環面上看了看,只見小環面上十分猶豫,清秀容顏中不時皺起眉頭。鬼先生也不多話,伸手從懷中拿出一本半指寬厚的黑色無字封皮書卷丟給小環,小環下意識接住,愕然向他看去。

鬼先生淡淡道:「這書中所記的,乃是我半生修行鬼道的一些領悟,其中諸多法門煉器之法,我自信天下更無相提並論之人。妳學也好,不學也好,盡在妳自己了。」說罷,他轉過身子,就欲離開。

小環看著他的背影,下意識喊了一聲,道:「前輩,等等。」

鬼先生身子一頓,停了下來,道:「怎麼?」

小環卻是窒了一下,半晌方道:「我、我還不知道前輩你的名號啊?」

鬼先生背對身子,一動不動,過了許久方淡淡道:「我傳妳術法,又不是要妳記住我,妳好自為之吧!」

說罷,他起身又欲前行,小環面色一急,忽地大聲道:「這、這……你救我一命,又傳我道術,我總得、總得叫你一聲師父吧?」

鬼先生身子大震,彷彿身後那個年輕清秀的女子這一聲話,比五雷轟頂對他來說,還要來得激烈。只是他畢竟修行極深,很快恢復了平靜,慢慢轉過身來,黑紗蒙面,誰也看不到他的臉色,但從他閃閃發亮的一雙眼睛中,任誰也看得出,他此刻不平常的心情。

「妳叫我師父?」

小環臉上一紅,反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吶吶道:「這個……這個是我自己想的,如果,如果前輩你不願意的話,我……」

鬼先生忽然截道:「好了,不要說了。」

小環一怔,抬頭望去,只見鬼先生深深向小環看了一眼,點了點頭,再次伸手到懷中取了一些事物,遞到小環跟前,道:「看在妳喚了我一聲師父分上,這個就送予妳了吧!」

小環低頭看去,只見是一疊七個黝黑三角片狀的東西,每個寸半大小,邊緣光滑,材質看不出來,似鐵非鐵。小環猶豫了一下,看了看鬼先生,見他眼色頗為緩和,便伸手接了過來。仔細看去,只見這些三角片在頂端有個小孔,孔中繫著暗紅絲繩綁在一起。每一塊三角片上,正反兩面都有不一樣的暗紅色神秘圖案,有的似烈焰焚燒,有的似猛獸嘶吼,俱不相同。接到手中,只覺得觸手冰寒,同時暗含著一股淡淡血腥之氣。

身後周一仙眼尖,一眼便看出這些三角片正是剛才鬼先生救小環時所用之物。

鬼先生淡淡道:「這東西名喚『血玉骨片』,乃是鬼道一門之中的至寶,有激發鬼道異法之奇效,原本五層的道行,有了這法寶,至少也能發揮到七層,天賦好一些的話,更能激發出十層功效。」

小環又驚又喜,連連點頭,周一仙卻是在遠處大搖其頭。

鬼先生凝視小環良久,忽地搖頭嘆了口氣,低聲道:「我和妳算上今晚,不過見過兩面而已,竟然……罷了,也是命數吧!他日妳修行有成,若有機緣的話……」他仰首看天,道:「妳幫我救一個人吧!」

小環一怔,道:「救人,誰啊?」

鬼先生默然搖頭,似苦笑了一聲,道:「將來再說好了。」

說著,他霍然轉身,似乎再也不想停留,黑色身影如鬼魅一般,瞬間射出,轉眼就消失在密林陰影之中。小環呼叫不及,剛張開口就看不見那個黑色身影了。不知怎麼,那個黑衣人竟給她一種淡淡親切的感覺,小環嘆了口氣,將手中那串血玉骨片緊緊握在手心。

旁邊周一仙哼了一聲,走了上來,將小環手中的血玉骨片拿來仔細看了看,一面一面翻了過去,小環有些不解,道:「爺爺,怎麼了?」

周一仙冷笑道:「妳拜的好師父,妳知道這東西什麼做的麼?」

小環一怔,道:「是什麼東西?」

周一仙道:「這鬼物乃是用至陰之人之顱骨碎片煉化而成,其中不知還加了多少生人魂魄,才有這等功效。」

小環呆了一下,接過一看,卻怎麼也看不出來這是人骨,倒更像是玉石一類,不由得白了周一仙一眼,道:「爺爺,是不是真的啊!這哪裡像人的骨頭了?」

周一仙登時氣壞了,道:「妳找了那個像鬼不像人的傢伙做師父,便不信我了麼?」

小環吐了吐舌頭,將血玉骨片收到懷裡,笑道:「好了,爺爺,反正將來我用這東西只做好事,不做壞事,不就行了?」

周一仙哼了一聲,轉身走去,口中兀自道:「信妳才怪。」

小環嘿嘿一笑,嬌媚無限,跟了上去。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榮譽會員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SOGO搞笑之星勳章 正妹貼圖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環瀛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145
發表於 2010-1-23 22:31:11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驚現~
周一仙這裡三人休息救治野狗,野狗得知自己一條命是揀回來之後,更覺僥倖,私下也對自己當時意外的勇敢有些困惑。不過不管怎麼樣,此番一過,周一仙和小環與野狗道人之間關係又親密了一層,畢竟同過生死,周一仙也不像以前那麼對野狗道人冷言冷語了。只是支使他幹活時候,還是和從前一樣,不過野狗道人畢竟重傷在身,更多的時候反是周一仙幹的多,如此又惹來他老人家怨聲載道。

小環與野狗倒還是與從前一樣,只是在小環面前野狗道人似更加的有些畏懼起來,與小環說話比以前更加少了。小環雖然奇怪,卻也不覺得,這一段日子以來,她更多的精神都被吸引到那本看似平平無奇的黑色封皮的書裡去了。

野狗道人以前從未看過小環讀這本書,頗感奇怪,但小環從來不說這書的來歷,周一仙也語焉不詳,日子一久,他自己也慢慢習慣了,只是偶爾覺得小環神情,似乎漸漸有些不一樣了,但與以前有什麼不同,他又說不出來。


獸妖浩劫,從南疆十萬大山中興起,第一個遭殃的便是南疆大地。

這裡的各族百姓所受獸妖荼毒,比起中土來,都遠為深重。十室九空,幾乎是許多村落城鎮必然的下場,便是整個村落山寨都無一人倖存,也不時出現。

浩劫過後,南疆這裡殘存的小股獸妖,也遠比中土來的為多,在浩劫中僥倖生存下來的人們,時常還要忍受那些殘存獸妖的肆虐侵擾,這生活過得真是暗無天日,水深火熱一般。

鬼厲便是在這樣的情形下,再次踏上了南疆大地。

一路之上,他沒有發現任何獸神殘留的蹤跡,倒是有無數正道中人蜂擁而至,其中不乏有青雲、焚香等名門大派的人物。這許多人都似瘋了一樣,紛紛找尋獸神下落,但很明顯的,這許多人一直在找,就是誰也沒有找到他。

青雲一戰而敗後,重傷遁逃的獸神就彷彿憑空消失了一般,再也沒人能夠找到他。只是這南疆十萬大山始終是他的故居,不管怎樣,他都會回來吧?

抱著這個念頭,鬼厲進入了南疆。與他一起來的,還有無數正道弟子,其中焚香谷一脈算是回歸故里,畢竟焚香谷就在南疆,但是其他正道弟子來的目的,自然都不會只是為了幫助南疆百姓除去殘存那些小股獸妖的。

不過不管怎麼說,因為這些人的到來,原本肆無忌憚的殘存獸妖暫時都收斂了起來,畢竟這些正道弟子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也會出手除去這些獸妖。如此一來,南疆各地風氣倒是為之一振。

只是無論是誰,都沒有在南疆地界上找到獸神的影子,現在唯一的可能,也只有那窮山惡水、詭異神秘的十萬大山之中了。

層層疊疊黑色的山脈裡,還不知隱藏了多少秘密!

鬼厲在入山之前,先行去了南疆苗族的七里峒,不為別的,就是為了大巫師當日為碧瑤所做的事,他也要過來祭奠一番的。

天水寨、七里峒,這一路過來,原本繁華熱鬧的景象都不在了,一路慘象,甚至連他自以為早已剛硬的心腸,都忍不住為之動容。

究竟為了什麼,會有如此一番荼毒天下蒼生的浩劫呢?

他自己修行有成,在這股巨濤般的惡潮中置身事外,但是普天之下無數受苦受難的百姓呢?他們又犯了什麼錯,為什麼要承受這般劫難?

回想到天音寺中,無數的百姓日夜向神佛禮拜祈願,放眼天下,更有多得多的百姓在這般做著,在向上蒼神靈頂禮膜拜著。可是大禍臨頭的時候,又有誰幫了他們呢?

那麼,這樣的頂禮膜拜還有用麼?

還是說,真的是應了《天書》中貫穿始終的那句神秘的話麼──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踏進七里峒的時候,鬼厲便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個在他印象中曾經山清水秀的地方,已經殘破毀壞的不成樣子了。原先連綿雲集的房屋,幾乎都只剩下了殘垣斷壁,街道上再不見往日熙熙攘攘的人群,更不用說那些奔跑玩耍的孩子了。

殘餘的百姓看去不過僅有十之一二,大部分都在殘破的房屋之前,絕望而費力地收拾著什麼,試圖從廢墟中找到可以使用的東西,然而,往往他們所能找到的,卻是死者的遺骸。

整個七里峒中,瀰漫著一股哀傷而頹敗的氣息,偶爾有幾個孩子,也是呆呆的站在那裡,目光裡滿是迷茫與害怕,而且不消片刻,就會有大人從後面出來,將他們重新拉了進去。

鬼厲沿著街道慢慢走著,很快引起了一些苗民的注意,看過來的眼神中,頓時有著濃濃的警惕之意。異樣的氣氛裡,就連鬼厲肩頭的小灰,似乎也老實了很多,雖然牠還是四處張望著。

鬼厲暗自嘆息,不願再多看,便加快腳步,逕直向七里峒深處山坡上的那個祭壇走去,越往裡走,周圍屋舍道路明顯就看了出來,破敗的就越是厲害。鬼厲為之默然,似乎隱約看到當日浩劫來臨時候,眾多苗族戰士為了保衛聖地而在這裡面對著兇惡獸妖,做殊死的戰鬥!

甚至空氣之中,彷彿也瀰漫著淡淡的血腥味道。

在山腳之下,兩個年輕的苗族士兵攔住了他。鬼厲默默停下腳步,向他們看去,這兩個人,手持長矛,身披鎧甲,但卻只不過是十五六歲的少年而已,就連身上的鎧甲看起來,都要比他們的身材寬大一些,不知道是不是曾經的英勇的戰士遺留下來的。

「咕嚕幾幾呼?」一個人用苗語問道。

鬼厲聽不懂,但多少猜到他會問什麼,便也不說話,只是抬頭向半山腰間示意看去。他沒有用手指,是因為他還記得,苗人視這種行為為大不敬的舉動。

兩個少年怔了一下,對望了一眼,然後其中一個少年似乎是稍長一些,搖了搖頭,兩個人都沒有讓開身子。鬼厲心中微感焦灼,但又委實不願與曾經幫過自己的大巫師族人動手,而且看到這七里峒中慘象,他也無法出手。

他沉默許久,在那兩個少年眼中敵意越來越重的時候,他嘆息一聲,轉過了身子,便欲離開。

他才走出幾步,忽然山上傳來一陣騷動,他轉頭看去,片刻之後有一個人從山腰上快步跑了下來,先是用苗語對那兩個少年說了幾句,那兩個少年連連點頭,站到了一旁,隨後,這個看去四十左右的祭司模樣的人,用有些蹩腳的中土語言對鬼厲道:「你……好,大、大……巫師請你上去。」

鬼厲吃了一驚,皺眉道:「大巫師?」

那人連連點頭,鬼厲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跟著那人走上了山坡。

那個山洞依然還在原處,但洞口的建築和石台,都已經面目全非,亂石碎裂,滾了一地都是。在亂石之中,有一個年輕的苗人,看去竟不過只有三十左右,身著大巫師袍,微笑著看著鬼厲走來。

他的眼神,隱隱發亮,彷彿自有股熱情火焰在其中燃燒一般,與山下那些苗人截然不同。

鬼厲走到了他的跟前,那年輕人微微一笑,赫然開口用極流利的中土話道:「你好,鬼厲先生,我是南疆苗族新一代的大巫師,久仰你的大名了。」

鬼厲怔了一下,點頭還禮,還未及說話,那年輕的大巫師已經微笑道:「請進吧!我帶你去看看上任大巫師。」

說罷,他頭前帶路,走進了那依然昏暗的山洞。鬼厲跟在他的身後,也慢慢融進了黑暗中。

山洞裡還是一樣的黑暗,年輕大巫師的身影在前方微微晃動,不知怎麼,鬼厲覺得他有些眼熟,仔細回想之後,才想起來自己上次來到這裡的時候,大巫師曾經叫出過這個年輕人,沒想過短短時日之後,他竟然已經接任了大巫師的位置。

和上次一樣,這個年輕的大巫師帶著鬼厲還是來到了山洞深處那供奉著犬神的屋子,巨大的火堆還在燃燒著,發出劈啪的聲響,只是再不見了那蒼老枯槁的身影。

年輕人走上前去,向著犬神雕像端端正正行了一禮,隨即從犬神雕像的狗嘴之中,拿出了一個木雕盒子,恭恭敬敬放在地上,然後對鬼厲道:「我們苗人習俗,歷代大巫師去世之後,都要在犬神神像之下,供奉一年,這便是他老人家的骨灰了。」

鬼厲默然,向那個小小木盒望去,整個盒子平實無華,並不見有絲毫修飾,連所用木料,也是南疆最常見的樹木,大巫師就像無數苗人一樣,安靜地長眠於此。

鬼厲曲身,深深行禮。

猴子小灰吱的一聲,從他身上跳下,自己跑到一邊去了。

那個年輕的大巫師按照中土習俗,同樣彎腰還禮,然後珍重地將那平實的木盒托起,再次放入了犬神神像的口中。

兩個人在火堆旁,席地而坐,火光倒映在他們眼中,在黑暗中十分明亮。

不等鬼厲問起,這個年輕人已經淡淡說道:「我是他老人家在世時候的弟子,而當可怕的災禍過後,這裡所有的長輩祭司們都死去了,所以,我繼承了大巫師的位置。」

鬼厲默然點頭,目光不期然又向遠處那個犬神神像望去,緩緩道:「大巫師也算是為我而死,每念及此,我都心中不安。」

那年輕大巫師微微欠身,道:「你錯了,師父他早就對我說過,他壽限已到,就算不去中原,也只有死路一條,倒是貴派能將師父骨灰送回,便已經是我們全苗族百姓的大幸了。」

鬼厲嘆了口氣,低聲道:「這些事,也是其他有心人做的,與我並不相干。」

年輕的大巫師笑了笑,顯然並不在意鬼厲的話,道:「不過這一次你來我們七里峒,我卻不知道你所為何事了?」

鬼厲道:「其實也不為別的,只是過來祭奠一下大巫師前輩。此外,這次災劫如此劇烈,關於那罪魁禍首獸神,我有意追逐,不知道你是否有什麼線索?」

年輕的大巫師臉色微微一變,顯然對他來說,獸神這兩個字仍然是十分可怕而忌諱的字眼,他很快沉默了下去。

半晌之後,鬼厲淡淡道:「你不必在意,天下間無數人想要找他,也未能找到,你不知道也是平常的。我在這裡打擾了,就先告辭了吧!」

說罷,他便欲起身,那年輕的大巫師面上有猶豫之色,忽然道:「你要去追蹤那個獸神,是真的麼?」

鬼厲道:「是。」

年輕的大巫師緊盯著他,道:「你殺的了他?」

鬼厲沉默許久,道:「我沒有把握。」

年輕的大巫師沉吟片刻,道:「既然如此,我就將我知道的告訴你好了。如何能夠找到獸神,我不知道,但我族內古老傳說,這獸神乃是惡魔一般的鬼怪,是殺不死的,只有像萬年以前巫女娘娘一般將他鎮壓封住。要想鎮壓他,需將五樣我南疆各族神器從他身體之上奪下。那五神器乃是獸妖生命之源,如果失去,獸妖必定陷入沉眠。此外,還有一個要緊處,當日那獸妖肆虐之時,妖力強盛,所向披靡,多虧巫女娘娘用巫族傳下奇陣『八凶玄火法陣』將之困住,如果你能找到這種陣法,或許……」

鬼厲緩緩點頭。

年輕的大巫師想了想,又道:「怎麼找到獸妖,我的確是想不到,但是族內傳說,當初巫女娘娘鎮封獸妖時候,是在十萬大山之中深處,一個叫做鎮魔古洞的地方。而且傳說娘娘自己也化作石像,面向古洞深處,或許,你找到這樣一個地方,會有獸妖的蛛絲馬跡吧!」

鬼厲一一記在心裡,向面前這個年輕的大巫師點了點頭,道:「多謝。」

大巫師微微一笑,沒有言語。

兩個人走出山洞的時候,鬼厲忍不住問了他一句,為何他眼中竟無悲傷之意。

那年輕的大巫師頓了一下,淡淡道:「我若再頹敗悲傷了,七里峒裡那些人,怎麼辦?不是我不悲傷,是我不能悲傷!」

鬼厲聽了,默然良久,方告辭而去。


離開了七里峒,鬼厲並沒有著急趕路,一路緩緩走來,口中將那個年輕的大巫師所說的話翻來覆去想了幾遍,那個奇異的「八凶玄火法陣」,讓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另一個人──小白。

當日她憤而離開,從此便再無消息,雖然以她的道行法力,並不用更多擔心什麼,但念及小白此去的目的,多半是為了找到那個「八凶玄火法陣」,鬼厲心頭多少便有些愧疚。

噬血珠妖力困擾他多年,但前一段時間在須彌山天音寺無字玉壁之下,他悟通四卷《天書》,將噬血珠妖力與佛道魔三家真法,甚至還有玄火鑒純陽之力都融為一體,隱隱已窺視到萬法歸宗的門檻,噬血珠妖力對他而言,隨著他修行日益精進,已非性命交關的大礙。

只是,不知怎麼,隨著在無字玉壁下的頓悟,他漸漸想開了許多事情,往昔想不到的事,也漸漸都在回想中看了出來。

小白對他如此,多半並不都是因為碧瑤與她自己的關係緣故吧?

她獨身一人,在當日獸妖浩劫正盛的時候返回南疆尋找法陣,天地渺渺,如今竟是一點她的消息也沒有了。鬼厲想到這裡,不由得心頭莫名一痛,只是這天大地大,實在也不知如何找起。

鬼厲沉思良久,最後還是決定先暗中前去焚香谷,不為其他,一來聽小白曾道,八凶玄火法陣曾在焚香谷玄火壇中出現過,既然如此,小白要找這個法陣,多半也會前去這裡,而就算她不在,自己前去看看也是好的。

心意一決,鬼厲便向焚香谷趕去。

焚香谷原本是天下正道三大派閥之一,只是這場浩劫之中,他首當其衝,正好在獸妖肆虐的出口,下場可想而知。也幸好當日焚香谷谷主雲易嵐率領眾弟子先行趕去中土,與青雲門等正道聯手對付獸妖,是以雖然焚香谷被毀壞的一塌糊塗,但焚香谷門下弟子,卻並未傷筋動骨。

只是堂堂正道大派,落得如此下場,不免令人面上無光,而且浩劫過後,許多謠言風言風語都傳了出來,意指焚香谷一眾人膽小畏事,以正道大派之尊,竟不敢獨自面對獸妖災劫,而是躲在青雲門身後去了。

如今青雲門和道玄真人在天下正道心中,當真是至高無上,聲望尊隆,與之相比,焚香谷等人未免遜色太多了。隨著大批正道弟子紛紛進入南疆搜尋獸神下落,焚香谷弟子自然也不會落於人後,不過在平日見面時候,焚香谷門下弟子已然少了一份往日的囂張氣焰。

只是雖然如此,焚香谷畢竟乃是名門大派,加上實力仍在,雖然風言風語頗多,也沒人敢對焚香谷如何當面欺辱。至於焚香谷本身那個山谷之內,卻真的是一塌糊塗,至少鬼厲暗中潛入的時候,所見到的,便是如此。

原本清幽秀美的一個山谷,此刻充滿了難聞的焦臭和腥味,無數焚香谷弟子在谷中搬運著種種腐爛的垃圾和屍骨,其中既有人類的,也多有動物屍骸。

鬼厲暗中觀察,思索片刻之後,已然明白,當日自己深夜潛入焚香谷,仍然被焚香谷中發覺,並非焚香谷中所有弟子都道行高深,而是他們擅長圈養的許多奇異動物,令人防不勝防。

只是雲易嵐可以帶著大部分弟子前往中土,卻不能將這些動物也一塊帶走,而當浩劫來臨,那些凶殘至極的獸妖狂潮經過此地的時候,這許多動物自然難以倖免。時日一久,屍身腐朽,更是臭味難當。

不過此刻少了這些千奇百怪的動物,卻是對鬼厲另有好處,至少他不怕這些屋子拐角旮旯裡,陰暗角落中又冒出什麼怪物來突然報警,讓他身形敗露了。

焚香谷弟子眾多,不過其中半數都被派出去追蹤獸妖下落,無數正道門派想做的事,焚香谷又如何能夠不想做。而剩下的一半弟子,多半也是在谷中沒好氣的幹著整理垃圾廢墟的活,就算是還有一些長老前輩在谷中,但像雲易嵐、上官策這樣的人物,自然也不可能時時在谷中巡視。是以鬼厲幾乎沒有遇到什麼困難,便潛入了焚香谷中。

此刻天才傍晚,比上一次他來到焚香谷時的深夜要明亮許多,但潛入進來,卻不知容易了多少倍。

鬼厲潛入焚香谷之後,並未多想,逕直向焚香谷重地玄火壇方向去了,當日小白囚禁在此,那八凶玄火法陣也正是佈置在此,自然要前來此處找尋。只是此處畢竟乃是焚香谷禁地,在這等忙亂情況下,玄火壇的看守防禦,似乎反比上一次鬼厲來得時候更嚴密了幾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小白脫逃,外人潛入的緣故。

只是鬼厲此時的修行,已然與往昔不可同日而語,雖然焚香谷在玄火壇中守衛嚴密,但鬼厲仔細小心的潛伏行進,終於還是神不知鬼不覺的掠進了雄偉的玄火壇中。

與他料想中的一樣,外面看守雖然嚴密,但玄火壇之中卻並未有人看守,一眼看去,這裡彷彿還和上次來的時候一樣,地面上仍然還有那古怪的暗紅陣勢,深深刻在地面,鬼厲心裡明白,這便是傳說中那詭異神奇的八凶玄火法陣。

不過當日鬼厲和小白逃脫之時所引發的岩漿噴發,造成的傷害也依稀可見。周圍牆壁上到處可以看到被岩漿濺上燒的焦黑的地方,石塊崩塌之處更是不可計數,就是地面上的八凶玄火法陣陣圖,有些地方也可以看出被那股熾烈之火給燒的微微變形了。

不過若是尋常之地,在那樣的災難之下只怕早就毀了,這周圍地界竟然還能大致完好,看來還是這法陣發揮了奇異的效力,這才保存了下來。

抬頭望去,原本禁錮小白的二層、三層,機關都已經失去了效力,就那般打開著,露出空蕩蕩、陰森森的黑暗洞口。整座雄偉的玄火壇中,在微微火光映照之下,只有鬼厲一個人的身影,輕輕閃動。

鬼厲默然良久,搖了搖頭,走到八凶玄火法陣跟前。仔細看去,只見那巨大陣圖裡,所有凶神依舊和記憶裡一樣,被刻畫的清晰無比,栩栩如生,而連接這些凶神的圖案,同樣詭異而複雜。鬼厲深深呼吸,在這陣圖前盤膝坐了下來。

就在他正要靜心參悟這傳說中詭異的巫族陣法時候,忽然,這寂靜而陰森的玄火祭壇中,就在他上方的黑暗裡,傳來一個女子清脆而迴盪的笑聲。

鬼厲臉色大變,霍然站起,抬頭望去,脫口而出道:「是妳麼,小白……」

他的話聲戛然而止,一個身影從上方黑暗陰影中飄然而下,曾經熟悉的鵝黃衣裳,清亮而柔媚的目光,彷彿一眼看人便已醉了一般的美麗──

赫然竟是他做夢也想不到的人,那個傳聞中已經死在浩劫之中的女子──金瓶兒!


最初的驚愕過後,鬼厲迅速平靜了下來,金瓶兒依舊站在那裡,看去彷彿什麼都沒有改變,衣裳、容顏還有神情,甚至連她嘴角邊,還帶著那絲淡淡而媚意無限的笑意。

她望著鬼厲,微微笑著,道:「你好啊!」

鬼厲默默看著她,許久之後才道:「妳怎麼會在這裡?」

金瓶兒用手輕輕一掠鬢邊髮絲,小小動作裡,彷彿也有無限的風情,柔聲道:「我在這裡等你啊!」

鬼厲皺起眉頭,道:「等我?做什麼?妳又怎麼知道我會來這裡的?」

金瓶兒微笑道:「你難不成已經忘了,上一次你到這裡,可是與我一起來的,聽說這一次你要追蹤獸神,以南疆這裡的傳說,要鎮封獸神,自然是免不了此處的這個法陣了。你不到這裡,還能去哪裡呢?」

她微微瞇上眼睛,似乎有些許小小的得意,更是說不出的如水一般的嬌媚,笑道:「你看,我聰明吧?」

鬼厲眉頭一皺,感覺自己道行大進之後,在金瓶兒這般媚惑之下,竟仍有些許動盪之意,不由得暗暗為之驚心。浩劫過後,這個傳說中已死的女子,似乎反而功力更進一層了。

她既然未死,那麼其他人呢!那些在浩劫之中覆滅的其他魔教派系高手呢?難道他們也沒有死不成?

鬼厲心頭驚疑不定,但面上仍冷冷道:「妳還沒有回答我,妳等我做什麼?」

金瓶兒柔媚一笑,淡淡口氣卻說出了驚心動魄的話:「我知道獸神被封的鎮魔古洞的位置啊!鬼王宗主知道以後,就讓我來協助你了。」

鬼厲身軀大震,猛然抬頭,向金瓶兒看去,卻只見金瓶兒目光如水,笑顏如花,竟是絲毫也沒有異樣神色。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榮譽會員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SOGO搞笑之星勳章 正妹貼圖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環瀛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146
發表於 2010-1-23 22:31:45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鮮血~
鬼厲凝視金瓶兒許久,眉頭微微皺起,但並沒有說話,而金瓶兒在鬼厲隱約凌厲的目光之下,卻彷彿行若無事,根本就不覺得自己此時此刻的言辭有多大的不妥一般,笑盈盈地望著鬼厲。

玄火壇中,一時間安靜了下來。趴在鬼厲肩頭的猴子小灰似乎有些不喜歡這樣的氣氛,動了動身子,「吱吱」叫了兩聲,從主人肩上跳下落在地上,腦袋向四周張望了一下,便自顧自向旁邊走了開去,慢慢走到了玄火壇中央那個刻著無數紅色凶神的圖案中。

鬼厲緩緩收回目光,看了看正饒有興趣趴在地上對那些凶神圖案做鬼臉的小灰,徐徐道:「如此說來,妳知道很多了?」

金瓶兒微微一笑,那笑意暖暖如春風一般,輕輕掠過這冰冷的殿堂,道:「我一個小小弱女子,哪裡能知道什麼東西,只不過過往曾有幸到過幾處地方,又蒙鬼王宗主看重,這才來相助於你。」

她抿嘴一笑,道:「你可不要多想啊!」

鬼厲皺眉不語,更不去理會金瓶兒嬌媚話語聲中隱約的那層擾動人心的媚意,尋思片刻之後,他似乎也突然忘了金瓶兒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也忘了籠罩在金瓶兒甚至還是鬼王之間神秘的那絲詭異,只淡淡道:「既然如此,我便要向妳請教了。」

金瓶兒眼中精光一閃,但面上笑顏依舊嫵媚,道:「公子請說吧!」

鬼厲道:「看來妳是比我先到這裡了,如妳所言,傳說要鎮封獸神,非得此處的『八凶玄火法陣』不可,只是我才智愚鈍,參透不了,不知金姑娘有何領悟麼?」

金瓶兒搖了搖頭,面上似乎露出一絲苦笑,道:「不瞞你說,其實我已在玄火壇這裡三日了,但卻是一無所得,除了地上刻的這些亂七八糟的圖像外,我什麼都沒發現。」

鬼厲目光不期然向腳下那片暗紅色的圖案看去。與金瓶兒不同,包括小灰在內,他是親身經歷過這玄火壇中那詭異法陣的威力的,當日那排山倒海一般的威勢,還有那頭可怖的赤焰巨獸,都絕非可以輕易遺忘的記憶。或許也正是因為如此吧!小灰才這麼感興趣地撲在地面之上,這裡抓抓,那裡動動,似乎也在找尋著什麼?

莫非當日那一場驚天動地的異變之後,火山熔岩沖天而出,竟然將這裡的法陣損毀了麼?

鬼厲心中掠過這樣的念頭,但卻沒有表露出來,沉吟片刻之後,他重新看向金瓶兒,道:「金姑娘,不管如何,這裡乃是我們所知唯一一處有『八凶玄火法陣』的地界,既然鎮封獸神少不了它,那麼我們不妨就在這裡多待一些日子,或許還有一點希望也未可知。」

金瓶兒嫣然一笑,風情無限,道:「好啊!」

鬼厲看了她一眼,隨即收回目光,重新在這些地面法陣圖刻之前坐了下來。不多時,一陣幽香飄來,衣裳輕浮處,卻是金瓶兒在他身旁不遠的地方也坐了下來,而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卻似乎近了一些。

鬼厲眉頭一皺,欲言又止,也不去多看身旁那天下美色,只凝神向這片圖刻望去,只是不知怎麼,在他心中,卻又突然泛起另外一個念頭──

當日小白說要到南疆尋找「八凶玄火法陣」的法訣,但久久沒有她的消息,不知她現在怎麼樣了。而全天下似乎只有這一個地方有八凶玄火法陣的線索,可是小白顯然不在這裡,那麼,她現在又會在什麼地方呢?

她還好嗎……

這一個若有若無的念頭,就在這接下來的數日之中,不時在鬼厲的腦海之中閃過。


看來當日那一場沖天而起的岩漿噴發,所造成的破壞還出乎鬼厲意料之外的大,儘管地面上的那些凶神石刻看上去還算完好,但顯然已經沒有了當初所蘊含其中的那股靈氣,或者說是擁有強大力量的那股戾氣,如今剩下的,不過是一幅幅呆板的石刻圖像而已。

鬼厲與金瓶兒一起在玄火壇中暗自揣摩參悟了整整七日,仍然一無所得。其間不時有焚香谷弟子進來查看,其中有幾次甚至是上官策親自帶人過來例行巡查,但今時今日的鬼厲,包括金瓶兒,都已經道行精進,只隱身於玄火壇上方陰暗之處,便輕輕鬆鬆躲過了這些搜查。

只是始終不得法陣要領,卻是實在令人頭疼的一件事。

這一日,兩人又是對著這些僵硬呆板的石刻坐了一個上午,忽地,金瓶兒伸了個懶腰,纖細腰身看去竟如妖魅蛇身一般,自有股勾人魂魄的味道。無奈此刻唯一在她身邊的那個男子,卻依然目不轉睛地望著地上的石刻,苦苦思索,絲毫也沒有注意到金瓶兒曼妙身姿的表演。

金瓶兒輕輕哼了一聲,瞪了鬼厲一眼,眼中彷彿有一絲複雜的情緒掠過,但也只是一閃而過而已。片刻之後,只聽她嘆了口氣,道:「你看出了什麼了麼?」

鬼厲身子一動,這才緩緩回過神來,轉頭向金瓶兒看了一眼,搖了搖頭,道:「妳呢?」

金瓶兒苦笑了一聲,沒有回答,但鬼厲已是明白了。

金瓶兒皺眉道:「我們已經在這裡看這些鬼東西七天了。這七日之中,我們竭盡所能,但不要說激活這個法陣,便是觸動一些石刻也有所不能,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鬼厲沉吟了片刻,抬頭向上方那片黑暗處看了一眼,道:「當日我是在這裡救人時候,觸動了這殿堂之中的機關,這八凶玄火法陣便立時觸發。但……」他目光向著殿堂中央那裡瞄了一眼,語調中有一些奇怪的味道,說道:「但那個機關,現在卻已經不見了。」

金瓶兒順著他眼光望去,果然望見殿堂中央處有個凸起的小石台,但那裡石頭焦黑,凝固成一團難看模樣,哪裡是什麼巧奪天工的機關樣子。

事實上,鬼厲一到此處看到這個場景,便知道當日自己第一次來到這裡,所看到那個奇石機關已經是毀了,而他上次前來看到地面上那些凶神石刻時,心中所沖盈共鳴的種種暴戾氣息,此番卻也是絲毫都感覺不到了。

這一片曾經可怖的石刻,看去已然成了死氣沉沉的死物。

兩個人一時都陷入了沉默之中,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半晌之後,金瓶兒似乎想到了什麼,抬頭剛欲開口說話,忽地臉色一變,而鬼厲的眉頭也已經皺了起來,忽地轉身,眨眼間就掠到了正在一旁玩耍的小灰身旁,將猴子一把抱起,隨即身形飄起,片刻之後,已經消失在玄火壇殿堂上方的黑暗之中。

金瓶兒妙目看著他的身影兩三下消失在黑暗裡,微微一笑,隨即也飄浮了上去,同樣消失在黑暗之中。

片刻之後,「吱呀」一聲,沉悶的聲音迴盪在玄火壇殿堂之中。

門,被打開了……

門口腳步聲響動,聽起來似乎人數不少,其中隱隱傳來一個有威嚴的聲音,說了幾句話之後,頓時便安靜了下來。隨即,從那扇打開的門外,走進來了三人。

當先一人,赫然竟是焚香谷谷主雲易嵐,跟在他身後半個身位右側的,是他的師弟上官策,而最後一人,距離前方兩人有數步距離的,乃是雲易嵐的得意弟子李洵。

在三人走進玄火壇後,走在最後的李洵回身將厚重的房門關上,原本的光亮立刻就被隔在了屋外,只有那絲昏暗在這裡緩緩閃動著。


失去了曾經的陣法靈力,原先冰寒的玄火壇上方三層,現在早已失去了那種苦寒,所殘留下來的,只是巨大而堅硬岩塊的冷漠而已。黑暗之中,鬼厲和金瓶兒悄無聲息地通過那個漆黑的洞口,在黑暗中向著下方看去。

彷彿也知道這一次並不比之前,一向好動的小灰似也安靜了許多,老老實實的趴在主人的身旁。

雲易嵐與上官策緩步走到了玄火壇中央,站在了曾經的八凶玄火法陣之上,遠遠望去,他的臉龐彷彿也籠罩在陰影之中。

下方的三人站在那裡,沉默了許久,也沒有說話,氣氛隱隱有些怪異。而在他們頭頂之上,鬼厲似有所覺,向金瓶兒那裡看了一眼,卻正好望見金瓶兒也向自己看來。兩人都看出了對方眼中那絲微微迷惑之意。

雲易嵐看去似乎陰沉著臉,也許他的心情本來就應該如此,換了是誰,看到自己經營多年的基業變成了這樣一副模樣,只怕都是心情糟糕。只是他的臉色第一眼看去似乎沒有表情,看的時間稍久,竟給人的是隱約千變萬化的感覺,但你仔細觀察,卻又會發現,他的臉色其實從來都沒有變化過,改變的,只不過是你的心意而已。

至少,當日在青雲山那段日子內,天下人是不會看到他這副表情的。

良久,雲易嵐飄移不定的目光始終在玄火壇地上那些詭異的紅色石刻上移動,從一端看到另一頭,從一副看到另一副,之後,他緩緩走到石刻圖像中央那塊燒的焦黑凸起的小石台上,伸出手掌,輕輕撫摸著石頭。

「已經多久了?」雲易嵐突然開口,聲音低沉地問了這麼一句沒頭沒尾的話。

上官策就站在他的身邊,看他表情並沒有因為雲易嵐這突如其來的問題而顯露出驚訝之意,顯然似乎對有些事情瞭然於心,只是他卻沒有回答的意思,而是很奇怪的,轉頭向站在兩人身後三步之外的李洵看了一眼。

李洵的頭微微低垂下來,神情恭謹,雙目微閉,一聲不吭。

沒有回頭,但雲易嵐卻似乎知道身後的一切事情,淡淡地道:「洵兒不是外人,將來他也要接掌焚香谷,這些事就不要瞞著他了。」

上官策身子微微一震,隨即平復了下來,沉默了片刻,道:「從準備妥當開始正式召喚算起,到今日已經是整整三十天了,『赤焰明尊』一直沒有回應。」

雲易嵐的臉色沒有絲毫變化,頂多只是眼光中閃動了幾下,但給人的感覺卻彷彿瞬間又陰沉了幾分。而在玄火壇的上方,鬼厲心中卻是一動,倒並非是他驚訝於焚香谷也苦於無法修復這詭異法陣,而是上官策適才所言提到了所謂「赤焰明尊」,卻是觸動他記憶深處的某個地方,幾乎是下意識的,他感覺到上官策所指的是什麼事物──

那隻全身被火焰包裹,熾烈狂野的巨獸,莫非才是這傳說中歷史悠久,來歷詭異的八凶玄火法陣的關鍵所在?

玄火壇中的氣氛有些怪異,雲易嵐臉色不好看,沒有說話,只是在大廳中來回踱步,似乎在思考什麼問題,而上官策也只是看著師兄的身影,沒有說話。至於站在一旁的李洵,似乎也只是保持了謙恭的姿態,一言不發。

隨著時間的流逝,雲易嵐雙眉漸漸皺起,眼中隱現厲芒,彷彿是什麼事情在他心頭激烈爭鬥一般,但終於,他猛然頓住腳步,長吸了一口氣轉頭向身後的上官策與李洵處望來。

上官策向雲易嵐看了一眼,低聲叫了一聲,道:「師兄?」

雲易嵐似是心意已決,便沒有再行猶豫,冷然道:「上官師弟,玄火壇中這個法陣有多重要,我就不用多說了,無論如何,一定要恢復,否則的話,我們也沒有其他辦法來對付他!」

上官策點了點頭,沒有說話,但在遠離這三人的頭頂黑暗處,鬼厲與金瓶兒同時為之一震。

他?

他是誰?

焚香谷想用這個詭異的法陣去對付的人,是誰?

靜謐的玄火壇中,此刻流淌著的,彷彿都是無形的陰暗氣息。只是,接下來雲易嵐所說的話,卻讓周圍的若有若無的陰暗,變做了冷酷寒冰。

「當日熔岩迸發,對法陣損毀太大,我焚香谷一門在此吸蓄數百年的靈氣已然耗盡,加上又失去了陣法之鑰『玄火鑒』,所以才無法召喚赤焰明尊重啟法陣。本來若是那個人沒有出現,這自然也不打緊,我們從頭吸蓄就是,但眼下,卻是要著急用這法陣的時候。」雲易嵐冷冷哼了一聲,眉間緩緩現出三道深深紋理,殺伐之意隱約可見,聲音也越來越是冷漠。

上官策同樣也是眉頭深鎖,但面上卻有一絲驚喜之色,訝道:「怎麼,莫非師兄已經有什麼另外方法可行麼?」

雲易嵐眼角似輕輕抽搐了一下,道:「玄火壇裡的這個法陣,乃是本門祖師根據『焚香玉冊』之上傳下的記載佈置而成,而在玉冊的最後,還有一位祖師記下了一句批錄之語,便是對照眼下出現失去玄火鑒且玄火陣無法啟動的困窘狀況,所做的冒險之法,或許可行。」

上官策與身後的李洵面上都是一怔,隨即大喜,「焚香玉冊」乃是焚香谷無上至寶,向來只有焚香谷谷主才能保管參悟,雲易嵐如此說來,想畢竟是真有一位驚才絕艷的祖師曾留下奇思妙法了。

上官策喜道:「師兄,那位祖師所言是何妙法?」

雲易嵐將他們二人興奮之情看在眼中,面上卻沒有絲毫歡悅之色,相反,陰沉之意反而更濃,沉默了片刻之後,他緩緩道:「那位祖師在『焚香玉冊』最後寫道:玄火陣承天地戾氣而生,赤焰獸凶殘暴戾,陣法圖刻所承之靈,亦是八荒凶神,以此推考南疆古籍,當以活人之血祭之,則戾氣盛而諸神歸位,凶獸現而火陣成矣。」

上官策與李洵臉色大變,面面相覷,一時都說不出話來。

半晌之後,上官策才從驚疑不定的情緒中勉強平復過來,澀聲道:「這、這當真是本門祖師所寫的麼?」

雲易嵐哼了一聲,道:「上官師弟,難道你懷疑本座假托祖師之名行此惡事麼?」

上官策臉色又是一變,連忙道:「不敢,只是,只是這活人之血生祭之事,分明乃是魔道異術,如何、如何能在我派玉冊之上出現……」

雲易嵐徑直截斷了上官策的話,冷冷道:「你說的不錯,這位祖師雖然寫下這些話,但從來也未曾有人嘗試過這個法子。」

上官策望著雲易嵐向他看來的目光,忽地感覺全身都寒了下去,竟是忍不住退了一步,眼角餘光瞄到站在身後的李洵,赫然發現他的臉色竟也是如土一般,說不出的難看。

「師兄,難道你……」上官策似乎從來沒有說話說的如此艱難過,「難道你打算用這個法子麼?」

雲易嵐眉頭一揚,不怒而威,冷笑道:「不用這個法子那怎麼辦?我們辛辛苦苦經營數百年,眼看大事將成,卻出了這許多岔子,如今更是連最重要的法陣也毀了。難道你要我看著過往無數心血盡付東流麼?」

上官策似乎還是有些猶豫,爭辯道:「師兄,大事自然要緊,這個法子也實在太過……」

雲易嵐冷冷打斷了他的話,道:「上官師弟,你這麼堅持,莫非是心中還尚存一絲身為正道的領悟麼?這許多年來,為了這份大業,你所做的事也並非如何正道的吧?」

上官策頓時為之一窒。

雲易嵐目光尖銳,似要插進人心一般,盯著上官策,道:「還有,上官師弟,當日這玄火壇乃本門重地,正是由你看守,不料卻正是在你手中,造成了今日惡局,你可知道?」

上官策身子大震,猛然抬起頭來,卻只見雲易嵐目光冰冷,幾如刀子一般在他前方向他望來。上官策面上神情激動,身軀微微顫抖,似有話要說,但不知怎麼,在雲易嵐目光之下,他終於還是緩緩退縮了回去,半晌之後,他臉色頹敗,低聲道:「我知道了。」

雲易嵐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這件事就還是由你主持去辦吧,另外,洵兒。」他轉頭向李洵看去。

李洵此刻面色也是異樣,突然聽到師尊呼喚,身子竟然是一個激靈,連忙道:「弟子在。」

雲易嵐看了他一眼,道:「你就跟著你上官師叔,好好學學,順便也幫幫他的忙。」

李洵面色白了一白,聲音不知怎麼突然沙啞了,但還是低聲道:「是。」

雲易嵐最後看了看地上的石刻圖像,眉頭皺了一皺,一轉身更不回頭,向外走了出去,在厚重的門戶「吱呀」聲中,只留下上官策與李洵二人,面對面木然相對。

許久,沒有說一句話,這兩個人也緩緩走了出去。

玄火壇中再度陷入了寂靜。


半空中,響起了輕微的聲音,兩道人影從頂端處輕輕飄了下來。小灰「吱吱」叫了兩聲,在地上跳了兩下,又跑到一邊玩去了。剛開始的幾日,牠似乎還對地上的那些石刻頗感興趣,但是幾天之後,始終如此之下,猴子也就不感興趣了。

鬼厲與金瓶兒落在地上站穩之後,一時之間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周圍的氣息依舊是隱隱有些冰冷的,彷彿剛才雲易嵐身上散發出來的那股異樣氣息,仍然沒有消退。

半晌之後,金瓶兒忽然道:「你覺得剛才他們口中說的那個他,會是什麼人?」

鬼厲向她看了一眼,不答反問道:「妳覺得呢?」

金瓶兒微微一笑,道:「我有九分的把握,他們說的就是獸神。只是聽他們剛才的話語,我卻沒有把握他們是否知道那個獸神的下落。」

鬼厲默然點頭,道:「還有一點,八凶玄火法陣就在這玄火壇中,聽他們的口氣似也要用這法陣對付獸神,難道他們料到獸神一定會到這玄火壇中麼,還是這法陣竟是可以移動的?」

金瓶兒蛾眉輕皺,顯然這其中關節有許多她也想不明白,一時陷入了沉思之中。

鬼厲目光緩緩轉動,落到地面上那些猙獰的凶神石刻上,看了半晌,忽然冷笑了一聲,道:「這便是所謂的正道麼,以活人之血祭祀惡神,嘿嘿,便是魔教之中,我也沒見過有這等事……」

他話還沒說完,突然只聽金瓶兒在旁清脆的笑聲響起,其中更隱隱有淡淡的怪異口氣,似冷笑,又似嘲諷,更彷彿還有一絲隱約深藏的畏懼,道:「你,又怎麼知道我們聖教之中,就沒有這種事了呢?」

鬼厲身子一震,轉頭向她看去,只見金瓶兒微笑佇立,卻已經將頭轉了開去,不再與他對望。鬼厲雙眉一皺,冷然道:「妳這話是什麼意……」

突然,他話裡最後那一個「思」字還未說出口,鬼厲的聲音竟是啞了下去,就在那剎那之間,不知怎麼,他赫然想起了當日大巫師施法救治碧瑤的時候,向鬼王要求以鮮血刻畫陣圖。

而鬼王,幾乎是在轉眼之間,便拿出了足夠份量的鮮血。

那一盆盆血淋淋的鮮血,卻又是從何而來的……

鬼厲木然站在那裡,只覺得全身冰冷,竟是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榮譽會員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SOGO搞笑之星勳章 正妹貼圖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環瀛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147
發表於 2010-1-23 22:32:15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異樣~
落日夕陽,遠遠掛在天邊,在高大險峻、連綿起伏的一道道山脈背後,將殘餘的溫暖灑向南疆大地。昏黃的光線落在靜默的大地上,荒野蕭蕭,一片肅殺。

離開了焚香谷的鬼厲和金瓶兒,站在十萬大山之前的荒原之上,面對那看去無窮無盡的高聳群山與廣闊大地,他們彷彿只是兩個毫不起眼的小小生靈,仰望著天地間巨大的存在,看著那天邊殘陽,一點一點落在無垠的群山後頭,天色緩緩黯淡。

談吐呼吸間,星辰流轉中,還有誰能勝的過時光?

離開焚香谷,是鬼厲的提議,只是當日偶然間聽到焚香谷雲易嵐等三人的對話,已經知道了焚香谷或許還有異法或許可以喚醒「八凶玄火法陣」,正是大好機會,以鬼厲與金瓶兒本來的目的,也應該繼續潛藏下去仔細觀察才是。可是,鬼厲不知怎麼,一臉漠然之中,還是提出了離開焚香谷,而一向聰敏之極的金瓶兒竟似乎也沒有想到這一層,而是很爽快的答應了。

離開了焚香谷,一路下來,鬼厲與金瓶兒很少說話,也沒有對接下來如何追查討論過,但兩人似乎有些默契一般,不約而同的都向南而來,直到今日來到了傳說之中那恐怖之地「十萬大山」的前方,在殘陽黑山之下,蕭蕭荒野之中,兩人默默凝望那片山脈。

荒野上的風吹過,沒有絲毫的花草芬芳,有的只是遠方未知名處隱約的腥臭與嘶吼,在這個地方,就連身旁的風兒,也彷彿是凶厲的。

金瓶兒的髮絲輕輕在風裡拂動,微微仰頭,露出她光滑纖巧的下巴,還有一段白皙的脖子,眺望著遠山。黑色的山峰高處,籠罩著灰暗的濃霧,不停地翻湧滾動著,在這些山脈的背後,不知又是怎樣的世界?

別人或許在猜測,但金瓶兒那矇矓複雜的眼神中,彷彿有什麼東西在閃閃發光。

與身旁那個沉默的嬌媚女子不同,儘管鬼厲也沒有怎麼說話,但這一路下來,鬼厲心中所想的,卻如驚濤駭浪一般,起伏巨大。

首先便是血祭一事,在他心頭觸動極大,儘管這許多年來,他自己殺戮也是不少,甚至在魔教中贏的了所謂「血公子」的稱呼,但對於數日之前在焚香谷所聽聞到的,彷彿是他從小就根植於深心中某處的執著一般,他竟是下意識的覺得排斥與厭惡。而之後,他赫然從金瓶兒似不經意般的一句提醒中,醒悟到往日一直以來竟被自己所忽略的事:魔教之中,甚至就是鬼王,也有可能在做著某些類似於焚香谷將要做的事情……

取無數活人之血,生祭神明,這神明不用說,自然乃是凶神、惡神之屬。而血祭一事本身,根本就是大傷天和、慘無人道之事,而這些事,偏偏卻發生在自己身旁。

這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世間?

莫非這世間人人都瘋了麼?

還是終究是那個曾經偶遇的妖艷怪異少年說的:人,終究也不過是禽獸的一種而已,並無分別。

鬼厲深深吸氣,默然望向遠山。在從鬼先生那裡聽到鬼王交付給他的命令之後,鬼厲早已經從命令中的那隻惡獸「饕餮」身上,猜到了自己有過兩面之緣的那個怪異少年,赫然竟是給天下蒼生造成空前劫難的獸神。

只是,獸神欲殺盡了天下之人,卻為何對他網開一面,兩次都不過談笑分手而已,卻是鬼厲所不知道的了。

胸口處,還有隱約的溫暖,多少年來,這淡淡的溫暖一直陪伴著鬼厲,彷彿已經是他身體的一部分,甚至大部分的時間裡,鬼厲都已經忽略了這份溫暖。只是,數日之前的焚香谷之行,又觸動了他深心中的某處,靜靜躺在他胸口的那塊玉訣,也許才是這次南疆之行的關鍵吧!

從雲易嵐與上官策的對話中,清清楚楚地說明了焚香谷正是因為失去了這塊萬火之精,所以才在失去了積蓄數百年的火山靈氣之後,再也無法啟動八凶玄火法陣。而擁有了這塊玄火鑒,是否就可以找到那神秘法陣的秘密呢?

鬼厲默默無言,望著遠方殘陽,最後一點餘光,終於也悄悄消失。

黑色的山峰高處,隨著最後一縷陽光的消散,那曾經濃郁的黑霧,似乎突然像受到了什麼刺激一般,開始迅速消散、變薄。

站在一旁的金瓶兒微微一笑,轉過頭來,道:「可以了,我們走吧!」

鬼厲向她看了一眼,道:「十萬大山這裡的毒霧變化,往日從來不曾有人傳說過,妳是如何發現的?」

金瓶兒嫣然一笑,眼中嬌媚無限,似挑逗,似狡黠,道:「這個麼……我就是不告訴你,你能怎麼樣?」

鬼厲一怔,只見幽幽漸暗的天色之下,深深群山裡,身前的這個女子突然像是在黯淡世間散發出妖艷美麗的光芒一般,耀眼奪目,有了她在,竟是意外的,有著另外一份異樣的溫暖。

至少,遠方那片黑暗中,不必一個人走。

鬼厲嘴角動了動,卻是轉過了頭,淡淡道:「走吧!」

說完,當先行去,背後的金瓶兒望著他的身影,微微笑著,眼光閃爍,輕輕跟了上去。

一前一後兩個身影,還有趴在肩頭的那隻猴子,不時傳來的「吱吱」叫聲,慢慢都溶入到了黑暗之中,消失不見。


青雲山、通天峰、玉清殿。

遠離南疆千萬里之外,剛剛挽救了天下蒼生的這個仙家聖地,獸妖浩劫帶來的混亂如同十年前那場正魔大戰後一樣,迅速而妥當的被處理掉了,通天峰上大部分地方都恢復了原來安靜縹緲的景色,只除了少數損毀巨大的建築,還需要慢慢整修,但是沒有人懷疑,它們都會快速的回復到原來的樣子。

通天峰上所有巨大的建築中,最重要也是最巨大的,自然非主殿「玉清殿」莫屬了。相比於其他建築殿堂,玉清殿在那場浩劫中所受的損壞,幾乎都可以忽略不計,看來真是青雲門歷代祖師有靈,庇護有方。

而此時此刻,正當鬼厲與金瓶兒將要進入神秘詭異的十萬大山之中,去追查戰敗逃亡的獸神的時候,青雲山通天峰上神聖的玉清殿裡,卻是爆發出了一場不大不小的爭吵。

青雲門除了長門通天峰以外的六脈首座,在獸妖浩劫之後,少見的再度在玉清殿上集會,但最重要的,卻是他們此番前來,並非是掌教真人道玄所召喚前來的,而是眾人自行前來。大殿之上,招待眾位首座的,竟然也不是道玄真人,而是面色微顯尷尬的蕭逸才。

六脈首座之中,龍首峰首座齊昊與朝陽峰首座楚譽宏二人,在輩分上都是第二代弟子,與蕭逸才同輩,自然也不好像另外四位師叔那樣說話直接,大部分時間裡,他們兩人都是沉默不語的。但是其他四脈──大竹峰、小竹峰、風回峰、落霞峰首座,說出的話可就不那麼客氣了。

大竹峰首座田不易的嗓門在四位首座中是最大的,只見他端坐在紫檀木椅上,冷冷地對蕭逸才道:「蕭師侄,今日我們六人來到這裡,到現在已經有兩個時辰了,怎麼掌門師兄還不出來見見我們,難道在他眼中,我們幾個老傢伙已經不堪到了這種地步麼?」

蕭逸才臉色尷尬之極,滿臉都是苦笑神色,陪笑道:「您這是哪裡話,田師叔,您老在我們青雲門中一向德高望重,師尊對您也是一向看重,這是大家都知道的……」

田不易不等他說完,哼了一聲,冷笑道:「原來掌門師兄這麼看重我,將我晾在這裡兩個時辰也不管麼?」

蕭逸才窒了一下,苦笑道:「田師叔,弟子剛才已經說過了,師尊他老人家的確是在十天之前進入幻月洞府閉關,閉門不出,眼下通天峰上事務,暫且由弟子代為掌管。」

坐在下首的四位長老首座同時冷哼一聲,顯然都不相信蕭逸才的話。坐在一旁的小竹峰水月大師冷冷道:「蕭師侄,這十日之中,我雖然在小竹峰,可是數次都聽說掌門師兄在通天峰上行徑古怪,更有甚者,數日之前的某日深夜,竟有人傳聞掌門師兄狀若瘋狂,在玉清殿殿頂對天長嘯,可有此事?」

蕭逸才立刻搖頭,道:「絕無此事,絕無此事,水月師叔一定是聽錯了,師尊他老人家乃是得道高人,天下正道領袖,仙風道骨,如何會做此狂悖不堪之事?」

四位長老首座對望了一眼,都看出其他人對蕭逸才的話語大是懷疑。坐在風回峰首座身旁,接任天雲道人為落霞峰首座的天日道長,看起來清臞消瘦,身披一件道袍,眉頭緊皺地道:「蕭師侄,非是我們幾個做師叔的為難你這個師侄,實在是掌門師兄乃是我青雲門一門重心所在,他若出事,只怕動搖我青雲根本,正是如此,我們才一定要上來向你詢問,你可不要往心裡去。」

此刻六脈首座分坐下首,正中原本屬於道玄真人的主座,自然是沒有人坐的,蕭逸才身分輩分都低於幾位師叔,只得站在一旁,此刻也是苦笑一聲,道:「諸位師叔,弟子無論如何也不敢心裡記恨,但、但師尊他老人家的確是閉關去了,並有嚴令吩咐不可打擾,並非逸才故意阻擾諸位師叔面見師尊。」

田不易怒哼一聲,道:「你不要再胡說了,這些日子以來,整個青雲門都傳遍了,堂堂掌門行徑古怪之極,整日在通天峰上時而癲狂,時而茫然,若是掌門師兄他老人家身體有恙,我們做師弟的無論如何也要想法子為他治病,至少也要探望一下;若是安然無恙,又怎會不肯出來見我們。」

說到這裡,他陡然提高了聲音,怒道:「蕭逸才,你老實說,掌門師兄他到底怎麼樣了?」

蕭逸才身子一震,似是被田不易高聲嚇了一跳,但他臉上卻仍然還是微微苦笑,默然不語。

一直坐在旁邊沒有怎麼說話的風回峰首座曾叔常看了蕭逸才一眼,眉頭緊皺,沉吟了片刻,道:「這樣吧!蕭師侄,我們幾個老頭子也知道你向來敬重師父,不敢違逆,我們也不為難你。如今只要你將我們帶到掌門師兄閉關的地方去,我們幾個自行向掌門師兄請安,你看如何?」

蕭逸才愣了一下,沒有說話,臉上卻現出思索神色。曾叔常回過頭來,向身後諸人看了一眼,田不易、水月大師等人都緩緩點了點頭。

曾叔常咳嗽一聲,慢慢站了起來,聲調平和,道:「蕭師侄,其實我們也只不過是關心掌門師兄而已,對師兄他老人家,我們幾個向來都是極為敬重的,此事青雲門上下盡人皆知。只要看到了掌門師兄,知道他身體無恙,我們自然就放心了不是。對了,聽說掌門師兄近日閉關,按照青雲門舊制,不外乎玉清殿關室、祖師祠堂與幻月洞府三地,卻不知道他……」

曾叔常話說到最後,聲音慢慢變緩,眼光卻向蕭逸才望去。

蕭逸才臉色變了幾變,半晌之後,向曾叔常眾人微微低頭,道:「師尊他老人家近年來因為青雲多遭變故,所以常常自責,也時常在祖師祠堂那裡祭祀歷代祖師。」

曾叔常眉頭一皺,點了點頭,更不多說什麼,當先向玉清殿後堂走去。田不易、水月大師和天日道人也跟隨其後,齊昊與楚譽宏緩緩站起,走過蕭逸才身邊時,齊昊面上也是微帶苦笑,伸手輕輕拍了拍蕭逸才的肩膀,蕭逸才嘆了口氣,搖頭不語。


青雲山後山的祖師祠堂,仍然是隱匿在幽深樹林之中,只在翠綠的綠葉樹梢間隙,透露出一點點的飛簷。也許真的是青雲門歷代祖師庇護吧!十年來青雲門經歷的兩場驚心動魄的大劫難,竟然都沒有損毀到這裡。

和往昔一樣,遠遠看去,灰暗的祠堂裡隱隱有香火光點閃動,給人以深不可測的感覺。

一眾人很快從玉清殿走到了後山,來到了祖師祠堂前的那個三叉路口。忽然,走在稍後的齊昊「咦」了一聲,口氣有幾分驚訝,緊走了幾步上前。眾人隨他眼光看去,只見逐漸顯露出來的祖師祠堂前,卻有一個年輕人安靜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但眼睛卻是看向祠堂深處,背對著齊昊眾人的。

齊昊皺了皺眉,喊了一聲:「是林師弟麼?」

那年輕人身影一震,回過頭來,正是林驚羽。

林驚羽陡然間看到齊昊,臉上也是掠過一陣喜色,但隨即看到齊昊身後跟著許多人,而且其中儘是青雲門各脈首座,不由得為之一怔,臉上現出驚訝神色來。

「齊師兄,你怎麼來了……還有諸位師叔師兄,怎麼都來這裡了?」

齊昊走近林驚羽,微笑道:「剛才一路過來,我就在想不知道能不能在這裡見到你,我們兄弟兩個,又是許多日子沒見面了啊!」

林驚羽顯然看見齊昊也是頗為高興,展顏笑道:「是啊!我也很想念師兄。對了,」他看了看其他人,低聲向齊昊問道:「師兄,你和這幾位首座師叔師兄一起來此,是為何事?」

齊昊向林驚羽背後的祖師祠堂裡看了一眼,皺了皺眉,道:「林師弟,那個……嗯,掌教師伯,他可在這祖師祠堂裡面麼?」不知為何,齊昊說話的時候,卻並沒有刻意的壓低聲音,反而似乎是讓身後的人都聽見一般。

林驚羽臉上的笑容也慢慢消失,顯然他也發現事情有些異樣,但面對一向德高望重的諸位師叔師兄,他還是老老實實地道:「掌教真人就在祠堂裡面。」

齊昊身後傳來一陣輕輕騷動,很快又平靜了下去,隨後,曾叔常平淡而略帶些蒼老的聲音道:「掌門師兄他在裡面做什麼,閉關麼?」

林驚羽似被嚇了一跳,道:「閉關,閉什麼關?」

齊昊面色一變,田不易更是面色變化之下,向前踏出了一步,但隨即被曾叔常攔了下來。曾叔常向田不易使了個顏色,搖了搖頭,隨即看了齊昊一眼。

齊昊會意,皺眉向林驚羽問道:「林師弟,這個、你最近一直都是在通天峰上麼?」

林驚羽點了點頭,道:「不錯。」

齊昊沉吟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語句,然後慢慢地道:「你在這通天峰上,有沒有見到……唔,或者是聽說什麼異樣的事情呢?」

林驚羽想了想,目光掃過在場眾人的臉龐,眼睛逐漸亮了起來,但他面色卻沒有怎麼變化,還是老實回答道:「回稟師兄,我雖然一直都在通天峰上,但是這段日子以來,我幾乎都在這祖師祠堂之中為前輩守靈服喪,所以外面有什麼事,我都沒有聽說。」他頓了頓,看著齊昊,道:「師兄,難道發生了什麼事嗎?」

齊昊窒了下,苦笑搖頭,道:「沒有,也沒發生什麼事。對了,你怎麼會大白天的站在這裡,你不是要在祠堂裡面守靈的麼?」

林驚羽向祖師祠堂那黑暗深處看了一眼,道:「是掌教真人叫我站在這裡的啊!每次他來,都讓我一個人站在外面,然後他獨自進入那個祠堂的。」

此言一出,曾叔常等人都是微微變色,齊昊也皺起了眉頭,道:「那掌教師伯他現在還在裡面?」

林驚羽點頭道:「是,他就在祠堂裡面。」

齊昊點了點頭,向後退了幾步,不再開口。

曾叔常、田不易等人相互對望一眼,卻是一時無人行動。

片刻之後,田不易哼了一聲,大步走了出來,來到祖師祠堂門口,卻沒有走上台階,在石階下朗聲道:「道玄師兄,我是田不易,其他還有水月、天日和曾叔常以及另外兩脈的首座師侄,一起來看你了。你可在麼?」

他聲音嘹亮,中氣十足,登時在這林間傳了開去,隱約望去,似乎那祠堂深處昏暗地方,連那點點香火都猛然亮了一亮,才又緩緩恢復了正常。

片刻之後,那黑暗之中傳出了一個聲音,冷冷道:「什麼事?」

田不易與其他諸位長老首座都是一震,這聲音中陰冷之氣極重,隱隱還有幾分戾氣,哪裡有絲毫當初道玄真人清越正氣的味道,但他們數人,都是與道玄真人相識超過數百年的人物,話聲只一入耳,他們便分辨了出來,這的的確確就是道玄真人的聲音。

這位曾經統領天下正道的道家仙人,難道真的發生了什麼不測在他的身上了麼?

一念及此,田不易等人的面色都變了。

田不易咳嗽了一聲,深深吸了口氣,重新朗聲道:「師兄,我們幾人聽說你近日身體抱恙,所以特地前來探望,還請師兄容我們進入拜見一下。」

道玄真人的聲音沉默了片刻,再出現的時候,卻伴隨著一聲冷笑,寒意刺骨:「見我?見我需要六脈首座一起過來麼,我看你們是意圖逼宮,窺視我這個掌教真人的位置吧!」

此言一出,幾如憑空驚雷,震的是人人變色,便是田不易,也是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幾步,一臉愕然與驚訝。轉頭望去,卻只見就算往日一向從容冷漠的水月等人,臉上也是不能置信的表情。

曾叔常眼中儘是擔憂之意,踏上一步,朗聲道:「掌門師兄,你這個話是從何說起,我們這些做師弟師妹的,數百年來,從未有過這個心思,從前沒有,現在沒有,將來更不會有。近日我等前來,只是關心師兄身體是否無恙,絕無二心,師兄萬萬不可想錯了。」

道玄真人聲音忽然拔高,冷笑道:「曾叔常,六脈首座之中,向來以你心機最深,當日你早就對龍首峰蒼松所謀有所察覺,卻一直隱忍不言,莫非以為我不知道嗎?」

曾叔常臉色大變,田不易、水月大師還有天日道人等人也是愕然轉身,向曾叔常看去。

水月大師盯著曾叔常,半晌道:「此事當真?」

曾叔常面做苦笑,搖頭道:「這、這又是從何說起?」

水月大師還待追問,忽然那祖師祠堂裡無數昏暗香火無風自亮,黑暗中看不清楚,但不知怎麼,卻讓人感覺那黑暗深處,有某種異樣的事物咆哮了一聲。

幾乎就在同時,道玄真人的話聲再度傳來,但他所指的對象,已經從曾叔常的身上轉移至水月大師:「水月,妳又在裝了什麼樣子,妳以為妳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便當真正氣凜然了麼?」他聲音怪異,隱隱有幾分淒厲,夾雜著幾分沙啞,赫然道:「當年萬劍一落到困守祖師祠堂,掃地終老,最後更死於邪魔外道之手,在在都是由妳所起,都是拜妳所賜的啊!哈哈哈哈哈……」

說到最後,道玄真人的聲音竟彷彿是無法自控一般狂笑起來,更無一絲半點的仙風道骨模樣,然而,此時此刻,卻是再也無人去關注他了,田不易、曾叔常等眾人盡皆失色,愕然望向臉色慘白的水月,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此番短短幾句言辭,卻委實太過驚心動魄,齊昊等後輩弟子只看的聽的是目瞪口呆,而水月大師此刻則是全身發抖,但不知怎麼,她眼中竟發出了從未為人所見的近乎狂熱的灼熱目光,踏前幾步,彷彿再也不管其他,大聲向那個祠堂之中喊道:「你、你說什麼?難道、難道萬師兄他、他還活著……」

一語驚醒眾人,田不易等幾乎同時反應過來,一個個神情激動,跟著向祠堂深處問了出來。

而道玄真人的狂妄笑聲,卻是越來越癲狂一般,迴盪在青雲山祖師祠堂的上空,久久不曾散去。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榮譽會員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SOGO搞笑之星勳章 正妹貼圖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環瀛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148
發表於 2010-1-23 22:32:44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洩密~
南疆,十萬大山。

越過了黑色山脈,進入到了十萬大山之中,鬼厲便感覺自己是進入到了一個真正蠻荒原始的世界。

其實在魔教之中,蠻荒本是指神州浩土的極西北處,有一處荒無人煙的廣闊地帶,那裡絕大部分地方都是戈壁沙漠,寸草不生,縱有生命,也俱是極頑強的蠻荒遺種,是以如此命名。而魔教傳說中的聖殿,也就在那裡的某處,只是鬼厲是從來沒有去過的。

但眼前的這個世界,顯然與傳說中那個蠻荒之地截然不同,十萬大山裡面,非但不是寸草不生,簡直就是寸草雜生才對。一路走來,大片大片的原始森林,簡直沒有落腳之地,任何一片土地上,都彷彿擠滿了爭奪生存空間的植物。而在無窮無盡的林木荊棘背後,又似乎是無窮無盡的毒物惡獸。在身旁陰暗處,似乎永遠都會有惡意而猙獰的眼神窺探著你,伺機偷襲,要將你置於死地,變做一頓美食。

對鬼厲與金瓶兒這等人物來說,這些普通毒物自然算不上什麼特別的威脅,但是無窮無盡這般下來,卻著實令人頭痛。

他們雖然可以御空飛行,但一來這原始森林上空,指不定什麼時候便升起了瘴氣毒霧;二來他們道行雖然精深,但終究也是要有所休息,但被這些外界騷擾,卻幾乎沒有一個停歇的模樣。

幾日下來,似乎連猴子小灰也開始煩躁不安了。

此外,除了這些毒霧惡獸的騷擾,十萬大山裡怪異的天氣,也是頗令人難受的一件事。與中土地帶又是截然不同的,沒有雲聚、變天等等的過程,這裡的雨幾乎就是說下就下,開始還是晴朗一片的天空,轉眼間便是傾盆大雨瓢潑而下;要停的時候居然也是說停就停,前一刻電閃雷鳴,下一刻萬里無雲,令人愕然無言。

而下雨的時間似乎也根本沒個準數,短的一時半會,長的數日不止,根本無從捉摸。

此刻,他們兩人便是行走在連綿陰雨籠罩下的一片黑色森林之中。

之所以他們二人沒有施展法術御空而行,是因為在他們打算這麼做的時候,卻發現這個詭異的地方就算是在下雨的時候,黑色森林的上方竟然還是升騰著怪異的黑氣,相反,反而是森林下面的土地上,空氣反而比較正常。

鬼厲與金瓶兒都是在魔教之中浸淫許久的人物,眼力也是非同小可,自然知道其中輕重,商討之後,便還是甘願持重一些,從黑色森林之中行走而過。

這片森林與十萬大山山脈裡很多原始森林一樣,樹木枝葉都很是茂密,天空中下的雨往往不能直接落到地上,而是從繁密的枝葉樹梢順著樹枝流淌滑落,冰涼的氣息迴盪在整個森林之中,除了他們走路的沙沙聲音和遙遠的雨水聲,整座森林彷彿在雨中沉睡著。

鬼厲與金瓶兒都沒有打傘,多半是沒有帶著,但是在這樣繁茂的森林中,便是有了傘,只怕也是牽牽扯扯,寸步難行。

小灰一聲不吭,縮起身子,趴在鬼厲的肩頭,從上方枝葉落下的雨水將牠的身上毛髮都打的濕了,平平地貼在身體上。

鬼厲面上也有水珠,但臉色看去依然一片漠然,在前方走著,似乎一點都感覺不到周圍的異樣氣息。

金瓶兒跟著他,似乎也看不到有什麼疲倦之色,但微微凌亂的頭髮,還有有些冷漠的表情,彷彿反襯出她並不愉快的心情。

這片森林,其實便是她上一次來過的黑森林。金瓶兒心裡清楚的知道,走出這片森林,再翻過幾個山頭,便可以到達了他們所要前往的目的地,事實上,她也正是如此對鬼厲說的。

「沙……」

鬼厲伸手折斷了一根垂下的樹枝,看去極其堅韌的一段古籐般枝幹,在他手中幾如豆腐一般脆弱。

金瓶兒在他身後,默默看了鬼厲那隻手掌一眼,眼中似有思索之色,微微皺眉。

忽地,鬼厲「咦」了一聲,身子一頓,隨即左轉急走幾步。

登時只見面前霍然開朗,竟是一片亮色,處身之地的乃是一處懸崖,岩石周圍大概數尺方圓,並無草木,腳下的卻是一片空蕩蕩的雲海,雲氣翻滾,其中五色斑斕,頗為好看。

腳步聲響了起來,金瓶兒也站到了他的身邊,面色微微一變,這裡正是上次她被那個神秘黑衣人暗算的地方,僥倖逃生之後,她還無意中在懸崖石下發現了當年殺生和尚的一把殺生刀,只是,她看了看鬼厲,卻一言不發,顯然沒有把曾經發現的事情全部告訴給這個男子的打算。

鬼厲遠遠眺望著下面雲海,半晌之後微微搖頭,道:「下面那雲霧色彩斑斕,只怕還是有毒的瘴氣了。」

金瓶兒點了點頭,道:「我看也是。」

鬼厲向她看去,道:「還有多遠?」

金瓶兒伸手輕輕擦了一下額頭上的水珠,微一沉吟,道:「應該不遠了,我記得上次我來到此處的時候,再往前不過走了一個時辰左右,便出了這片黑森林。出了這裡,再翻過兩座山脈,就到鎮魔古洞了。」

說到這裡,她頓了一下,微帶困惑道:「奇怪,我上次來到此處,黑森林中分明有許多惡獸,怎的這一路走來,除了那些毒蟲之外,像樣的惡獸一頭都沒見到過。」

鬼厲淡淡道:「只怕妳見到的那些怪物,都跟著獸神去十萬大山外面吃人去了。」

金瓶兒一怔,隨即想只怕這個可能非常之大,臉上隨即出現了一股厭惡表情,無論如何,即使她出身魔教,但對獸妖這種根本毫無人性人倫的劫數,她依舊十分排斥。又或者,當日中土毒蛇谷一戰,合歡派全軍覆沒,雖然鬼厲至今不知道為何金瓶兒能夠單獨逃生,而且竟投入到了鬼王麾下,但想來金瓶兒對這些獸妖,也是不會有什麼好感的。

鬼厲深深呼吸了一下,振奮精神,道:「我們走吧!」

隨即轉身重新走進了黑暗的森林,金瓶兒正要跟上,卻又忽然轉身,向那片山崖之下看了一眼,柳眉輕輕皺起,像是在思索什麼。前頭鬼厲走了一會,卻沒感覺金瓶兒跟上,轉身喊了一聲。

金瓶兒驚醒過來,嫣然一笑,卻道:「怎麼,你這麼快就記掛我了麼?」

鬼厲看了她一眼,一臉漠然地轉過身去,更不多管什麼,逕直去了,金瓶兒微笑著跟了上去。

在她就要進入森林的那一個瞬間,忽地手一揮,一道白光從她手中閃過,飛了出來,來勢飛快,「咄」的一聲悶響,硬生生插入了這個懸崖的一個偏僻角落的縫隙之中。

光亮緩緩在那個縫隙閃過,正是曾經的殺生刀。

再轉眼處,金瓶兒的身影已然消失了。

淒風苦雨,彷彿又籠罩了過來,將這片詭異黑色的森林遮蓋起來,遠遠的,十萬大山那遼闊的天際蒼穹,彷彿都是灰色的,不知道是否有什麼神明又或惡魔,在那幽冥中咆哮怒吼著,注視著天地人間那些看去渺小的存在……

風雨更急了!


就在鬼厲與金瓶兒在淒風苦雨中,艱難跋涉在十萬大山之中追逐獸神蹤跡的時候,十萬大山山脈之外的南疆,也正是一派熱切氣氛。

越來越多的正道弟子來到了南疆,在喧鬧的同時,他們的到來迅速降低了殘餘流竄在南疆的那些獸妖殘部的數量,而南疆這塊土地上,從來沒有聚集過如此之多的中土人,而且大多數的,還是修道中人。

南疆本地五族的土民們,對這些外來人一直都抱著一種敬而遠之的態度,而在這些正道弟子中,卻似乎也有種奇怪的氣氛,多數人只要不是同門同派的,見了面大都保持距離,甚至偶爾還聽說有某些門派的弟子發生了衝突。

只是所為何事,卻似乎從來沒有人大聲出來宣示過。

而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身為南疆本地最為悠久的修道門閥焚香谷,自然也成了許多並不熟悉本地地理情況的正道弟子登門拜訪求教的最佳場所,所以焚香谷一改往日的寧靜,人流絡繹不絕,天天都看見有人進出。

便是在這種情況下,這一日,焚香谷門口來了三人,一男兩女,卻是青雲門門下,風回峰的曾書書和小竹峰的文敏、陸雪琪三人。

來到南疆的青雲門弟子自然不止只有他們三人,事實上,青雲門此際號稱天下第一正道派閥,派來的年輕一代弟子無數,但其中最優秀的數人卻沒能前來,除了少數幾個已經在門派中擔當重任的如齊昊等人物,蕭逸才也因為近日道玄真人少於理事,通天峰上事務繁雜,多由他打理而無法脫身;至於林驚羽,此番卻是他堅持守在祖師祠堂之中,據說是為了替某位對他有極深恩情的青雲前輩守靈,也無法前來。

而剩下的數人之中,便以曾書書和陸雪琪為首。曾書書倒沒什麼,老爹曾叔常交代了幾句便來了南疆,而陸雪琪此番前來,卻比較曲折,據說水月大師本意並不願讓其外出,但後來不知怎麼又轉了心意,只是卻特意讓陸雪琪的師姐文敏也跟了來。

不過文敏來倒有一個好處,便是一路之上曾書書多了一個說話的人。否則曾書書本來猴子一般的好動人物,若是只和冰霜一般的陸雪琪相處趕路,只怕一天下來,曾書書十句話裡九句都是自言自語,剩下一句多半也是陸雪琪不耐煩喝令他走開的。

這一路到來南疆,曾書書倒是與文敏相處的頗為融洽,三人在一起商議,曾書書提議不管怎樣,身為正道同門,來到南疆,還是要去焚香谷拜會一下。只是陸雪琪卻似乎並不願意,淡淡表達意見,說南疆這裡也不是沒來過,大概都知道如何去向,不必麻煩別人了云云。

曾書書與文敏心中有數,料想是陸雪琪心中仍有疙瘩,當日她在青雲門通天峰玉清殿上,當眾堅拒焚香谷谷主雲易嵐為其得意弟子李洵的求婚,大傷雲易嵐與道玄真人面子,自然是不願再和焚香谷的人來往。

不過曾書書與文敏幾番商量之後,卻還是由文敏勸說陸雪琪,終究還是要過來做個樣子的,否則將來師長面前不好看。陸雪琪猶豫再三,終於還是答應了。

他們三人來到焚香谷谷口,本來三人就有一些名氣,尤其是陸雪琪,本身就乃是傾國傾城的天香國色,自從青雲門年輕一代崛起之後,她的名氣相貌更是名動天下。而對於焚香谷來說,陸雪琪只怕更多了一層含義,是以當他們三人的身影剛剛出現在焚香谷谷口之後,幾乎立刻就被焚香谷弟子認了出來。

在最初的驚愕過後,似乎還有一陣聳動,但隨即有人快步進去回報,同時數人立刻迎了上來。

當先一人微笑拱手道:「啊!陸師姐駕臨焚香谷,真是難得啊!這兩位也是青雲門的師兄師姐吧,請進請進。」

曾書書在背後與文敏對望一眼,偷偷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心想這個陸雪琪果然名頭大的嚇人,連這普通的焚香谷弟子竟也一眼就認了出來,而自己和文敏顯然是屬於那種跟隨在美人身後身旁的路人了。

他們二人也不生氣,曾書書更是笑容可掬,一路和那幾個焚香谷弟子笑呵呵開著玩笑說話,不時聽到他們開懷大笑。

走在後面的文敏輕聲對身邊的陸雪琪笑道:「師妹,妳看那位曾師弟,不過才剛見面而已,居然就能跟人家混的那麼熟,真是厲害。」

陸雪琪看了看前方曾書書此刻已經將手搭了焚香谷弟子的肩膀上,淡淡一笑,卻沒有言語。

很快的,他們在焚香谷弟子的帶領下,來到了焚香谷山河殿,在殿堂之上,赫然竟是雲易嵐微笑坐在主位之上等待著他們,顯然在焚香谷谷主眼中,青雲門這三位高徒的份量與其他門派截然不同。

雖然如此,但是曾書書、文敏等三人畢竟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知道雲易嵐身分地位,此番親自接待,實在是頗有些屈尊了。

當下三人連忙上前,曾書書見過禮後,道:「雲老前輩如何還親自相見,本該是晚輩拜會才對,真是折殺晚輩諸人了。」

雲易嵐微微一笑,臉上神情很是慈祥,笑道:「賢侄這是哪裡話,我與你師伯道玄真人,還有你父親曾叔常曾師兄,那都是百多年以上的交情了,哪裡用的著這麼客氣。他們二位可好?」

曾書書恭恭敬敬地道:「掌門師伯與家父一切都好,二位長輩都囑咐我,到了南疆就一定要前來拜見雲師伯的。」

雲易嵐呵呵大笑,點頭道:「青雲一別,轉眼就是多日了,老夫還真的有點想念幾位老友啊!」

說著,他微笑著轉眼看向曾書書背後,目光在文敏身上一轉,隨即落到了一臉漠然的陸雪琪臉上。

似感覺到雲易嵐的眼光,陸雪琪抬眼看去,只見雲易嵐一臉笑容的看著自己,而在他身旁還站著一人,卻是滿臉複雜表情,似乎還帶著一絲苦笑,也向自己看來,正是李洵。

陸雪琪默然無言,微微低頭。

雲易嵐微微一笑,移開目光,笑道:「幾位怎麼還站著,你我兩派關係非同尋常,就是一家人了,快坐吧!」

曾書書等人告了罪,在下首坐了下來。

雲易嵐又與三人說了說話,其中知道了文敏也和陸雪琪一樣,乃是小竹峰水月大師的門下弟子之後,便多問了幾句水月大師的情況。文敏一一回答,隨後,雲易嵐又與曾書書說起話來。

從始至終,似乎他也知道陸雪琪不願說話的一般,都沒有開口詢問陸雪琪,陸雪琪也樂得輕鬆,一聲不吭地坐在旁邊。

不過山河殿上的其他焚香谷弟子,包括站在雲易嵐身邊的李洵,卻是大多時間裡,目光都有意無意地在陸雪琪身上流連著,那白衣如雪的女子,清冷的氣質下,彷彿有異樣的魔力,讓整座殿堂的亮點,都悄悄聚集在她的身上。

那邊,雲易嵐微笑地向曾書書問道:「當日大戰過後,道玄師兄為天下蒼生擊敗獸神,挽狂瀾於既倒,功德無量啊!不過老夫離開青雲的時候,道玄師兄的傷勢似乎還未大好,不知近來道玄師兄的身體如何了?他現在可是正道領袖,眾望所歸啊!」

曾書書微笑回道:「多謝雲師伯關心,掌門師伯一切安好,只要能讓天下蒼生逃脫劫難,青雲門受些苦,也沒有什麼的。」

雲易嵐笑容越發慈祥,拿起手邊茶几上的茶杯喝了一口,然後目光微微閃爍了一下,似無意般突然想到似的,他笑道:「對了,近日老夫聽到一個傳言,正好賢侄近日來此,正好向你詢問一下嘍。」

曾書書笑道:「雲師伯請說,弟子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雲易嵐點了點頭,眼光深處又是精光閃過,緩緩道:「老夫近日偶然聽說,當日青雲大戰,道玄師兄擊敗獸神妖孽之後,青雲山上竟還有爭鬥,而最後結果,竟傳出了青雲門那柄無上至寶『誅仙古劍』竟然折斷損毀的消息,可有此事?」

此言一出,剎那間整座山河殿上一片肅穆,瞬間更無一點聲音,而曾書書、文敏、陸雪琪三人卻是同時站起,面上變色,望向雲易嵐。而其他焚香谷弟子,包括李洵在內,竟也是一臉愕然看著雲易嵐。

只有雲易嵐自己卻彷彿沒事人一樣,似乎剛才他問的不是一件牽動天下的大事,而是再平常不過的一件家常小事,輕輕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茶。

然後,他和藹、溫和地向青雲門三人微笑著問道:「那個,是不是真的呢?」

山河殿上,死一般的寂靜……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榮譽會員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SOGO搞笑之星勳章 正妹貼圖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環瀛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149
發表於 2010-1-24 12:00:5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暗傷~
半晌,曾書書等人才從驚愕之中回復過來,三人對望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無以復加的震駭。但其中所不同的,陸雪琪與文敏兩個女子的眼神中,卻更多了幾分驚慌和迷惑。

這個只有少數大竹峰、小竹峰弟子知道,並被道玄真人私下幾次三番嚴令不可外傳的秘密,竟然還是洩露了麼?

與文敏和陸雪琪不一樣,對「誅仙古劍」損毀並不知情的曾書書更吃驚的卻是這個消息本身,但回過神來的他,卻是哈哈一笑,神情輕鬆的笑道:「雲師伯,您怎麼開起我們三個晚輩的玩笑來了,剛才我都差點被你嚇死了。那誅仙古劍乃是青雲門無上至寶,由掌門師伯親自保管,哪裡可能損毀啊!呵呵,哈哈哈……」

笑聲中,曾書書不斷搖頭笑著,轉頭向身邊兩位同伴看去,想看看她們對這個可笑謠言的發笑樣子,只是他轉頭之後,臉上笑容卻是微微一僵︱︱陸雪琪和文敏臉上,竟無一絲一毫的笑意,相反,那兩個女子眉頭緊皺,面色都似乎有些蒼白。

大廳之上,只有曾書書的笑聲迴盪著,也迅速低了下去。

雲易嵐微微一笑,道:「原來是傳言啊!那就最好了,否則誅仙古劍損毀,那可真是驚動天下的大事了。」

陸雪琪忽然走上一步,冷然向雲易嵐道:「雲師伯,此事當然乃是不實傳言,不足為信,但不知此等卑劣流言,前輩又是從何得知的?」

話說到後面,陸雪琪聲音越發清冷,聽起來已隱隱有些無禮了。

但雲易嵐修養似乎好的很,一點都不計較陸雪琪的態度,只依然是他那種和藹的態度擺了擺手,道:「其實這個傳言也是近日才在南疆這裡流傳開來的,我無意中聽底下弟子說了,便料想多半不實。想想也是,以道玄師兄之神通,怎麼可能會有這等無稽之事發生呢?不過正好幾位師侄前來,老夫便順便問問,從三位口中得知確乃謠言,老夫心中實在是不勝欣慰啊!呵呵……」言罷微笑出聲,十分高興的樣子。

陸雪琪等三人都微微皺了皺眉,這種事情,又豈是可以當眾「隨便」問問的,更何況雲易嵐的身分非同小可,又怎能將這等路邊小道消息一般的傳言當面詢問。思來想去,只怕他是另有想法的。

在雲易嵐的笑聲中,青雲門三人都沉默了下來,陸雪琪臉色如霜,清冷的不似人間之人,一雙眼眸中目光卻似越來越是銳利,文敏臉色亦是極不好看。

曾書書畢竟圓滑,只見場中氣氛越來越是尷尬,連忙咳嗽一聲,站了出來擋在陸雪琪身前,拱手道:「雲師伯,諸位師長派我等前來南疆,所為的就是追蹤獸妖蹤跡,不知你們有沒有什麼線索可以告知我們,也免得我們到處瞎跑。」

雲易嵐向曾書書看了一眼,微微點了點頭,卻沒有說話,向身後看了一眼。

李洵會意,走上前一步,對曾書書拱手道:「曾師兄,在下李洵,奉師命在此期間,在南疆這裡稍做嚮導,為諸位……」

「哼!」一聲微帶薄怒的冷哼,還不等李洵話說完,已從旁邊傳了過來。

李洵話語一頓,面色登時變得難看起來。

幸好文敏機靈,連忙笑道:「李師兄,這個就不必麻煩你了吧,我們當中也有人曾經來過南疆,尚算知道一些道路的。」

李洵深深吸了一口氣,眼角餘光向旁邊那白衣身影瞄了一眼,嘴角動了一下,忽地什麼怒氣似乎都消失了,只是一聲輕嘆,苦笑道:「這位師姐,並非在下意欲如何,只是近日敝派已經追查到了那個失蹤獸神的消息。」

此言一出,登時陸雪琪、曾書書、文敏三人聳然動容。

曾書書喜道:「此話當真?」

李洵點頭道:「不錯。不管如何,焚香谷在南疆數百年的基業人脈,還是比其他外人知道的多一些的。」說罷,他有意無意又看了陸雪琪一眼,陸雪琪臉色漠然,轉開了頭。

曾書書追問道:「那獸神此刻身在何處?」

李洵道:「根據我們的消息,那妖孽已經遁入詭異幽深的十萬大山深處,正向他的巢穴而去。」

曾書書等人都是一怔,道:「十萬大山?」

李洵點頭道:「正是,那裡不用我說,諸位想必也早有耳聞,凶險詭異,神秘莫測,正是天下數個極兇惡的所在。本來諸位若是沒來,我也正要帶領一眾師弟出發前去十萬大山之中尋找,此番正好三位來了,大家結伴同行,豈不更好?在下並無他意,只是無論如何,在下身在南疆多年,多多少少對那詭異莫測、凶險之極的十萬大山知道一點,有在下做嚮導,或許對三位也有利無害的吧!」

說完,他冷笑了兩聲。

曾書書皺起眉頭,向身後文敏和陸雪琪看了一眼,道:「李師兄少待,我們三人商議片刻。」

李洵點了點頭,道:「諸位請便。」

曾書書三人退到一邊,小聲說起話來,從李洵這裡看去,大多數的時候都是曾書書在說話,有時文敏插上兩句,陸雪琪卻是一言不發,只是默然搖頭,又或點點頭而已。

那白衣女子,彷彿永遠都是那般清麗出塵,幽幽站在那裡。李洵從遠處望著陸雪琪,一時彷彿都似癡了。便在此刻,忽地他肩頭被人一拍,李洵一個激靈,想不到竟有人欺身如此之近而自己竟不能發覺,連忙回過頭來,卻是雲易嵐。

李洵臉上一紅,低聲道:「師父,弟子失態了,有什麼事麼?」

雲易嵐向陸雪琪那裡看了一眼,面無表情,只淡淡道:「你不要忘了自己身上的擔子。」

李洵身子一震,低聲道:「弟子知道了。」

雲易嵐點了點頭,道:「你照顧他們吧,我先走了。」說罷,也不與青雲門三人打招呼,自顧自走了。

李洵目送雲易嵐身影消失在山河殿後堂門口,心中五味雜陳,臉上似也陰晴不定。

這時,曾書書那裡三人似乎已經商議好了,走了回來。

曾書書面帶笑容的走了過來,笑道:「李師兄,我們三人說好了,這次就……咦,雲師伯呢?」

李洵面帶歉意道:「家師臨時有事,又看三位正在商議,便令在下不可打擾,自己先去了。失禮之處,還望海涵。」

曾書書連忙道:「哪裡哪裡,是我們太失禮了才對,剛才若有不是之處,請李師兄一定要回復雲師伯,我們乃是小輩,不知禮數,不知天高地厚,他老人家不要在意才是。」

聽見曾書書的話一串一串流水般從口中飄了出來,陸雪琪和文敏的臉色都有些尷尬,但曾書書卻是處之泰然,一點也沒有不好意思的樣子。

李洵也是微笑著點了點頭,不再多說,只道:「那幾位商議的結果是?」

曾書書一拱手,道:「此番還是要麻煩李師兄了。」

李洵面上喜色一掠而過,回禮道:「哪裡哪裡,我們本是正道一家,理當如此。」說著,他目光向陸雪琪那裡看了一眼,又收了回來,咳嗽一聲,道:「不過十萬大山畢竟乃是凶險之處,幾位還是需要早做準備為是。來,我先將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項與幾位說一說。」

曾書書笑道:「有勞李師兄了。」說著,他回頭招了招手,道:「兩位師姐,妳們快過來一起聽。」

陸雪琪眉頭一皺,似乎有些不大願意,但被旁邊文敏一拉,還是走了過來。

低低聲音,在山河殿上迴響了起來……


十萬大山深處,離開最後一絲黑暗,跨過最後一棵彎曲的老樹,鬼厲和金瓶兒終於走出了這片黑森林。森林之外,這一日竟是十萬大山裡難得一見的和煦陽光,暖洋洋照了下來,拂過他倆的身體,落在那些扭曲的樹木上,只是卻還是照不進那座神秘而肅殺的森林。

金瓶兒張開懷抱,儘管已經來過一次,但是走出這片森林,仍然是讓她有如釋重負的感覺。的確,如果數日中都走在一個到處遍佈毒蟲、淫雨綿綿的森林裡,任誰也不會有好心情的。

站在森林外頭,就彷彿吸進身體裡的氣息,也溫暖舒服的多了。金瓶兒滿足地深呼吸之後,轉頭向鬼厲看去,只見剛走出黑森林的鬼厲臉上,在仍如往常的一片漠然中,也明顯可以看出鬆了口氣的樣子。

在略微的停頓休整之後,鬼厲抬頭遠眺,在難得的好天氣下,視野開闊,遠方似乎還是一望無際的群山,山脈連綿起伏,一座連著一座,直到遠方視線極處,也不見有盡頭。

鬼厲微微變色,金瓶兒走到他的身邊,看了他一眼,微笑道:「怎麼,沒想到南疆惡地,竟也如此廣袤吧?我當初剛來這裡的時候,也是吃了一驚的。」

鬼厲目光遠眺,流連在群山的身影中,淡淡道:「妳說的那個鎮魔古洞,還有多遠的路程?」

金瓶兒嬌媚一笑,走上兩步,在鬼厲身前向著那無盡群山眺望了一會,隨即一伸手,指著其中一座從山頂以下都是詭異的焦黑模樣的山峰,道:「看到那座黑色山峰了麼?我們翻過那座山頭,在山腳之下,就是鎮魔古洞的所在了。」

鬼厲舉目望去,果然望見那座十分怪異的山峰,遠遠的,那裡似乎一點陽光都沒有,相反,始終都籠罩在一層淡淡黑色薄霧之中,顯示著幾分神秘。

鬼厲點了點頭,道:「那我們走吧!」

說罷,他向前行去,金瓶兒卻沒有挪動腳步,還是站在原地。

鬼厲走了幾步,感覺到金瓶兒並未跟上,微感詫異,轉身看來,道:「怎麼了?」

金瓶兒白了他一眼,但即使是那嗔怪的神情,在溫暖和煦的陽光中,也有著幾分妖媚,「你自然是厲害的人物,只可惜在你面前的是個弱女子,現在已經走不動路了。」

鬼厲淡淡道:「天下女子數來數去,也輪不到妳來當什麼弱女子的。」

金瓶兒嫣然一笑,也不生氣,自顧自在旁邊找塊乾燥石頭坐了下來。

鬼厲儘管並未將金瓶兒的話當真,但轉念間也覺得這幾日在這片詭異的黑森林中,兩人的確都沒有好好休息過,當下也不再堅持繼續趕路,而是在金瓶兒不遠處也坐了下來。

一直趴在他肩頭的猴子小灰「吱吱」叫了兩聲,似乎突然從委靡之中驚醒過來,一下來了精神,從鬼厲肩頭跳到地下,四下張望,三隻眼睛眨個不停,隨即尾巴一翹,嗖的一下竄到旁邊草叢裡,轉眼就不見了身影。

金瓶兒向牠去的那個方向看了一眼,道:「這裡處處凶險,你那猴子到處亂跑,不怕出什麼意外麼?」

鬼厲搖了搖頭,道:「無妨,就算我們兩個出事了,那傢伙一個人也會好好的。」

金瓶兒「噗哧」一笑,掩口笑道:「什麼一個人,明明是一隻猴子嘛!」

鬼厲向金瓶兒瑩潤如玉一般的容顏看了一眼,嘴角也不禁露出淡淡一絲笑意,隨即眼光向著小灰竄去的那個方向,緩緩道:「在我心中,牠比天下無數的人都好的多了。」

金瓶兒看著他略顯蒼白的臉,自己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她若有所思地望著鬼厲,鬼厲卻似乎皺了皺眉,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

或許,他是突然發現自己在別人面前說了什麼吧?

金瓶兒從來就是聰穎之極的女子,卻絕非那些世間安靜端淑的淑女,她靜靜看著鬼厲臉色,那目光水盈盈般的柔和,但鬼厲在她目光之下,臉色卻越來越是難看。

便在這尷尬越來越濃,鬼厲眉頭越皺越緊的時候,金瓶兒忽然道:「你怎麼了?」

鬼厲一怔,道:「什麼?」

金瓶兒看著他,面上似笑非笑,眼神中卻似另有一番涵義,柔聲道:「你好像有些不自在?」

鬼厲咳嗽了一聲,道:「沒有。」

金瓶兒似乎沒聽到他的回答一樣,自顧自又道:「是不是在我這樣一個女子面前,你突然說了一些心裡的話,讓你覺得有些尷尬?」

鬼厲面色瞬間冷了下來,但還不等他說話,金瓶兒已經緊接著道:「這十年來,特別是碧瑤出事以後,你從來沒有和一個女子單獨待過這麼久吧!是不是在不經意中,這數日相處,我們之間沒有了太多敵意,你無意中說了一些話,便覺得對不起她了麼?」

鬼厲盯著金瓶兒,目光已經變得冰冷,冷然道:「妳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還有,為什麼要提起碧瑤?」

金瓶兒在他那似乎可以殺人的冰冷目光中,一點沒有畏懼退縮之意,相反,她微微一笑,眼神中卻似在挑釁一般,有種暗藏的興奮,目光閃動,道:「你是在害怕,對吧?」

鬼厲霍然起身,怒道:「我怕什麼!妳再胡說,我就不客氣……」

「你怕自己忘了碧瑤!」金瓶兒突然提高聲調,如斷冰切雪一般清脆之聲,插進了兩人之間那無形之地。

鬼厲張開怒喝的口突然僵住了一般,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了,如被人一下擊中了要害。金瓶兒也忽然沉默了下來,在彷彿還在周圍清音迴盪的那句喝問聲中,周圍的世界突然靜謐了,沒有一絲一毫的聲音。

這時候,天空正是蔚藍的,遠方山脈起伏,似乎從天際風兒吹來,樹林與草叢開始嘩嘩作響。

已經是午後時光了。風拂過了臉龐髮間。

陽光變得更加慵懶起來,兩個人默然相對,沒有人說話。

金瓶兒看著面前這個男子,眼光中不停閃耀著什麼,似可憐,又似冷笑。

半晌,她伸手輕輕將被風吹落額頭髮際的一縷秀髮攏到耳後,聲音也放輕柔了些,淡淡道:「為了當年那一場情懷,如今你甚至連自己都不敢相信了,是怕自己在不經意的時候忘了她麼?」

她的笑容似也淡淡的,如風中輕搖的野花,「拚命的壓抑自己,不時的提醒自己,天下間有誰知道,那個人人畏懼害怕的鬼王宗第一大將鬼厲,竟是這般一個可憐人呢?」

鬼厲臉上神情變幻,青白相間,忽地他長吸一口氣,仰首看天,屏息片刻之後又徐徐吐了出來。當他再度回眼望來時,他臉色已經平和如常,更不見有絲毫悲喜之色,只是一派漠然。

「妳又當是什麼人,如此這般說我,自己卻又如何呢?」他淡淡的,眼中隱約有譏諷之意,似乎將剛才那剎那的失態片刻間都忘了。

金瓶兒微笑道:「我?我什麼人也不是,只不過是一個現在陪在你身邊的女人啊!」

鬼厲不理會她話中隱隱的刺,轉開了頭,這時旁邊草叢突然一分,灰影閃過,卻是小灰跳了出來,兩三下跳回到鬼厲身邊。仔細一看,只見猴子手上慢慢抓著好些個野果,就連嘴巴裡也還在嚼個不停,難怪剛才聽不到熟悉的「吱吱」叫聲。

鬼厲將牠抱了起來,攤開手,小灰裂嘴一笑,將採來的野果放在鬼厲的手心。只見那野果紅彤彤的,十分可愛,雖然並非很大,但看去果實飽滿,十分誘人。

鬼厲拿了一個放在嘴裡,咬了兩口,只覺得味道雖然微帶青澀,但汁多生甜,卻是難得的佳品。

點了點頭,他分了幾個出來,看了金瓶兒一眼,遞了過去,道:「小灰天生有識毒之能,牠採來的野果都是可以吃的。」

金瓶兒卻沒有馬上接著,目光在伸到面前的那隻手上轉了轉,忽地展顏微笑道:「你這般與我分而食之,心裡沒有又顧忌什麼了吧?」

鬼厲眉頭一皺,哼了一聲,手掌翻起握成拳頭,就欲縮了回來。

不料就在此刻,金瓶兒忽然手臂疾伸,竟是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微笑道:「我要,我要……」

鬼厲面色微微一變,看了看金瓶兒,慢慢展開了手指,露出那幾個野果。

柔軟的手掌肌膚,遠遠的,有幽幽一絲若有若無的氣息,在風間飄過。金瓶兒此刻的目光似乎突然柔的如水波一般,輕輕柔柔地流淌著,伸出蔥白細長的手指,將那幾個野果從鬼厲的手心中,一一拾起。

纖細的指甲,在掌心粗糙的皮膚上似不經意的掠過,溫暖中,帶著異樣的冰寒。

她凝視著面前那個男子,輕輕而緩慢地放開了手,然後笑了笑,拿了一個野果放在口中,吃了幾下,微笑著說:「很好吃啊!」

她的笑容,正是這午時最嬌艷的花朵,動人心魄。

鬼厲看著她,一言不發。

金瓶兒笑容越發嬌媚,笑道:「怎麼了,一句話都不說,像個呆子似的……」

鬼厲看著金瓶兒掩口而笑,面上卻絲毫不動聲色,只是在片刻之後,忽然道:「『紫芒刃』乃至陰凶邪之法器,妳能將它修煉至『納陰歸淵』,與自身氣脈相融一體,當真了不起。」

「噗」,金瓶兒手上拿的幾個野果瞬間爆裂,連其中的果汁都未濺灑出來,便已被突然散發出的詭異陰寒之氣凍成冰塊,掉落在了地上。

金瓶兒前一刻還在微笑溫和的臉上,瞬間失去了笑容,目光如刀,深深盯著鬼厲。

鬼厲卻彷彿絲毫沒有感覺到一樣,淡淡道:「只是妳雖然乃是純陰之體,正與紫芒刃靈性相通,但寒陰之氣太盛,孤陰不長,妳卻強要修行,陰氣入體,經脈氣血盡數為其所傷。妳用這法寶威力自然是極強的,但是妳將來要在修行道行上再上一層、再進一步,卻只怕是難上加難了。」

說完,他不理會金瓶兒此刻已經難看之極的臉色,轉身走去,同時口中招呼了一聲,在一旁吃野果的猴子小灰跳了過來,幾下跳到他的肩頭,邁步繼續向著遠方那座焦黑山峰走去了。

只留下金瓶兒站在原地,看著那個走遠的背影,又緩緩抬起自己的右手,默默看去。陽光下,那白皙纖細而美麗的手掌,如透明的玉石一般閃爍著光澤,只是從那最深處,雖然不明顯,卻依然可以看見隱隱的不自然淡青色,像是細微的血管一般,分佈在肌肉紋理的深處。

金瓶兒面沉如水,忽地冷哼一聲,什麼話也沒說,徑直向鬼厲去的方向走了下去。抬腳處,她重重的將原本凍成冰塊的幾個野果,踩的粉碎。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榮譽會員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SOGO搞笑之星勳章 正妹貼圖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環瀛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150
發表於 2010-1-24 12:01:2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決定~
南疆,十萬大山。

在鬼厲與金瓶兒曾經穿越過的那片廣袤的黑森林前方,此刻赫然站立著十幾個人,這其中大多數乃是南疆焚香谷中以李洵為首的精英弟子,其中只有兩個外人,那便是青雲門的陸雪琪和曾書書。至於早先和陸雪琪、曾書書在一起的文敏,卻意外的不見蹤影。

這一行人中,許多人臉上都微有疲倦之色,顯然他們雖然是修道中人,但深入十萬大山這凶險詭異之地,對他們來說仍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只有為首的李洵、陸雪琪、曾書書等人,道行深厚,面色如常。

只是此時此刻,望著前方那一片黑沉沉的詭異森林,卻是誰也高興不起來的。

在這片黑色森林上空,劇毒瘴氣很明顯升騰不已,顯然無法從上空越去,而黑森林範圍廣袤,也無法輕易繞開,加上一路擔任嚮導的李洵已經很明白的說了,按照南疆族民的傳說,獸妖的巢穴就在這片黑森林之後的鎮魔古洞之中。

這片森林,看來已經是非走不可了!

天琊神劍散發著淡藍色的光輝,輕柔地在陸雪琪手邊閃爍著,映襯著她雪白而略顯孤單的身影。文敏不在,她非但很少與李洵等焚香谷弟子說話,便是同為青雲門下的曾書書,她也很少理會。

這一路行來,窮山惡水、毒蟲猛獸,這些在在讓人驚懼的事物對她而言,往往只是視而不見又或是劍下亡魂而已。誰也不知道,她內心深處到底在想著些什麼。

李洵不知道,曾書書也不知道,而此刻李洵卻是向曾書書咳嗽了一聲,低聲問道:「那個……曾師兄,請問那位陸師妹她整日沉默不語的,在想什麼啊?」

曾書書一怔,隨即苦笑道:「李師兄,我看你也是問錯人了啊!」

李洵看了他一眼,半晌之後搖了搖頭,也不禁苦笑出來。

此刻眾人正是在一天勞累之後,眼看要進入黑森林前的休息時候,陸雪琪單獨一人,遠遠站在一塊岩石邊,眺望遠山,在她身後,不時有許多目光,有意無意的在那個清麗背影間流連。

李洵與曾書書站在一旁,前者沉吟了一下,正色道:「曾師兄,我們還是請陸師妹過來,好好商議一下接下來如何行動,可好?」

曾書書點了點頭,道:「也對。」當下轉過身,走到陸雪琪身邊向她低聲說了兩句,陸雪琪面無表情,聽曾書書說完,向李洵這裡看了一眼,李洵微感尷尬,乾笑了一下。

不多時,陸雪琪終於還是和曾書書一塊走了回來。李洵咳嗽一聲,道:「是這樣,兩位,穿過這片黑色森林之後,便離獸妖巢穴不遠了。我們……」

「李師兄!」突然,陸雪琪叫了李洵一下,打斷了他的話。

李洵一怔,自從進入十萬大山之後,可以說這是陸雪琪第一次主動與他說話,訝道:「什麼?」

陸雪琪看著他,目光中隱隱有光芒閃爍,道:「這幾日下來,我有一事始終不解,想請教李師兄。」

李洵點了點頭,道:「陸師妹請說。」

陸雪琪似乎並沒有因為李洵的客氣而面色稍和,一般是冷冰冰淡淡地道:「過往時候,我等從焚香谷這裡聽到的消息,都是說這十萬大山中乃是凶險惡地,便是你們也少有進入。但不知怎麼,此番前來,似乎李師兄你對這裡倒是十分熟悉的,莫非你們以前來過麼?還有,獸神的蹤跡詭秘非常,巢穴之隱秘更是不在話下,怎麼焚香谷居然消息如此靈通,能夠知道這些呢?」

李洵神色不變,面對陸雪琪的質問,似乎早就胸有成竹,微笑道:「陸師妹,我早就已經對你們說過了,以前我們焚香谷對十萬大山這裡的確沒有在意,但獸妖浩劫一出,我們當然會注意此處的。至於獸妖巢穴,也是我們門下弟子追蹤獸妖殘部發現的,為此可是犧牲了不少我門下精英呢!」

曾書書與陸雪琪同時都皺了皺眉,顯然都對李洵這一番空洞敷衍的話不是很相信,但看他說的理直氣壯,卻又似乎不能直接反駁,只好都沉默不語。

李洵笑了笑,看了他二人一眼,道:「說到這裡,我又想了起來,怎麼貴派那位文敏文師姐,在我們將要進十萬大山的時候,又突然趕回了青雲山呢?」

曾書書一怔,不禁看了旁邊的陸雪琪一眼,隨即微笑道:「這個我們不是也早告訴李師兄了麼,文敏師姐乃是臨時有事,這才不得已趕回去的。」

旁邊的陸雪琪微微垂下眼簾,沒有說話。文敏之所以臨時趕回青雲山,其中原因就連曾書書也不甚了了的,其實說到底,自然也是為了當日在焚香谷山河殿上,雲易嵐突然冒出的那一句關於誅仙劍損毀的問話。

曾書書並不知曉實情,也就當作玩笑忘卻了,但陸雪琪與文敏商量之後,卻是都覺得此事實在非同小可,幾番斟酌之下,終於還是決定由文敏急速趕回青雲山,向諸位長輩師父稟明此事,也好應變。畢竟,誅仙古劍對於青雲門,對於天下正道,它的意義實在太大了。而向來與青雲門交好的焚香谷,還有那位谷主雲易嵐,此番意外的表現,隱隱更有些說不出的意味正在其中,令人不安。

不過獸神這裡一事,也是十分重要,不可放棄,於是商議之後,文敏趕回了青雲山,陸雪琪則和曾書書留下。不過在陸雪琪等人心頭,焚香谷這個門閥,此刻看起來,似乎已經是處處透出著古怪了。

此刻,李洵已經和曾書書商量了許久,將之後進入黑森林需要注意的許多事項都一一說明,曾書書從中知曉了許多聞所未聞之事,不禁大開眼界,不住點頭,與李洵相談甚歡。

陸雪琪將那些話聽在耳中,不知怎麼,微覺厭煩,便站起身重新走到一旁,向著遠方眺望而去。遠處隱約的山勢連綿不絕,高地起伏,偌大的天地蒼穹下,冷風呼嘯而過。

誰又知道,在前方會是什麼在等待著他們呢?


青雲山,大竹峰。

這一日清晨,光景尚早,天才濛濛亮,大竹峰上眾弟子都還未起床,從守靜堂那裡卻傳來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音,片刻之後,竟是田不易一反常態地在清晨穿戴整齊走了出來。

晨光中,田不易一張圓臉上面色凝重,眉頭皺著,看去心事重重的模樣。蘇茹跟在他的身後,也走了出來。看他們夫妻二人的模樣,也不知道究竟是否是早起,亦或是整夜未眠。

蘇茹此刻面上深有憂色,走出守靜堂後,她先是向弟子屋舍那裡看了一眼,看到意料之中的安靜無人後,她低聲道:「不易,我還是覺得你這麼做有些不妥,不如我們再商議商議吧!」

田不易面沉如水,眉頭沒有絲毫鬆開的樣子,沉聲道:「此事已經不能再拖了,從我們去祖師祠堂回來,這幾日之中,道玄師兄的情況越來越壞,昨日從通天峰上傳下來的消息,聽說他竟然對前去勸他的范長老和蕭逸才動手了。」

蘇茹一驚,道:「什麼,掌門師兄他怎麼會動手的,他們二人怎樣,怎麼觸怒了掌門師兄,受傷了沒有?」

田不易哼了一聲,道:「他們還能為了什麼,自然是看道玄師兄行徑古怪,前去勸告的,聽說道玄師兄本來還好好的與他們談話,但不知怎麼突然發怒起來,一掌劈下,登時就將范師兄打的重傷,倒是蕭逸才那小子卻機警的很,竟然被他逃了過去,反而沒事。」

蘇茹怔了一下,皺眉道:「蕭逸才居然沒事麼?」

田不易負手沉吟了片刻,道:「他向來聰明,而且又跟隨道玄師兄多年,多少都比他人更瞭解的多一些。多半是事先就發現情況不對,所以掌握先機,這才僥倖逃開的。不過也幸虧他機警,這才有時間將范師兄救出來加以療傷,否則誰也說不好會出什麼事!」

蘇茹默然半晌,面上陰晴不定,許久方道:「他、他都變成這樣了,你為什麼還要去見他?」

田不易深吸了一口氣,道:「別人不知道也就罷了,難道妳也不懂我為什麼要去見他麼?」

蘇茹低聲道:「可是,他……掌門師兄他此刻心魔入體,誰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而且他道行如此之高,遠勝你我,你此番冒險前去,我只怕,只怕……」

話說到後面,蘇茹的聲音越發低了,到最後已是難以聽見,顯然她自己也不願說出口。

田不易嘆了口氣,回身凝視了蘇茹一眼,伸出手輕輕拉住蘇茹纖手,柔聲道:「妳我一世夫妻,我當然知道妳擔心什麼。有妳這份心,便是我出了什麼事,也不在乎了……」

蘇茹眉頭一皺,打斷了他,嗔道:「你胡說什麼!」

田不易點了點頭,沉默片刻,又道:「妳是知道的,誅仙古劍的秘密本是青雲門最高機密,本只有掌教一人知曉。只是當年蠻荒一戰,我、曾叔常等數人跟隨萬師兄決戰萬里黃沙,機緣巧合之下得知了這個秘密。後來我們數人就是在祖師祠堂之中,當著青雲門歷代祖師靈位立下重誓,終此一生,絕不洩露這秘密半點。」

蘇茹嘆了口氣,道:「你怎麼又提起這事了,當初我也在場,也同你們一樣發誓的,怎麼會不記得?」

田不易森然道:「自青葉祖師留下親筆誡碑,歷代祖師無不再三告誡,誅仙古劍不可輕用。青葉祖師誡碑之中,更明言誅仙劍靈乃無上凶靈,持劍人心志不堅、根基不穩,便將墮入魔道。如今道玄師兄這種種異象,豈非正應驗了祖師所言!」

蘇茹低下頭,默然許久。

田不易抬頭看了看微亮的天空,遠方處,清晨的山霧盡頭,雲霧繚繞的地方,巍峨高聳的通天峰身影若隱若現。

「這些年來,道玄師兄勵精圖治,將我們青雲一門整頓的好生興旺,到如今傲視天下,領袖天下正道。」田不易的聲音聽起來,忽然間多了幾分滄桑之意,「我也曾經想過,當年就算當真是萬師兄坐了掌教這個位置,只怕也未必能比道玄師兄做的好了。」

蘇茹身子輕輕顫抖了一下,低聲叫了一聲:「不易……」只是後面的話,她卻似乎欲言又止。

田不易負著手,面上神情有些惘然,道:「這許多年間,我雖然還是暗中供奉著萬師兄靈位,但對道玄師兄,老實說,我真的越來越佩服,雖然平日裡多有口角,但對他為人處事,我卻是沒話說的,就算是十年前,他用誅仙劍劈老七的時候……」

「不易,別說了!」蘇茹突然喊了出來,不知怎麼,看著田不易的她,眼眶竟有些紅了。

田不易面上肌肉動了動,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但看去哪有絲毫笑意,只有痛心而已:「世間最明白我心意的人,便是妳了。十年前那一戰,我、我……」他長嘆一聲,道:「我是真捨不得老七啊!這一群弟子中,雖然那小子看著最不順眼,但我終究還是……唉!」

隨著他一聲長嘆,兩人都不說話了,直到過了一會,田不易似自嘲一般苦笑了一下,道:「當日事後,我也曾對道玄師兄深懷不滿,老七是我養大的,這十數年時光,難道我還不知道他是什麼人麼?有什麼事也是我來教他,說不定事情也尚有轉圜餘地。可是那一劍下去,嘿嘿,老七還沒事,先劈死了個碧瑤,這一下倒好,老七不反也得反了。以他那個死心眼的性子,這一生一世,只怕都毀在那一劍之下了。」

「可是,這幾年間,我偶爾自省,回想起此事的時候,也曾想過,若是我在道玄師兄那個位子上,這一劍,我是斬,還是不斬呢?」

蘇茹凝視著丈夫,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無言的輕輕拉住他的手掌,用手輕拍他的掌背,帶著一絲安慰。

田不易淡淡一笑,帶著幾分無奈,對著蘇茹,笑了笑道:「換了我,只怕也終究還是要劈出那一劍的。」

像是早就知道了這個答案,蘇茹默默低頭,沒有說話。

田不易也沉默了下去,凝視著遠方通天峰的方向。

半晌之後,蘇茹忽然道:「既然你心意已決,不如我陪你一起去見道玄師兄吧!」

田不易搖了搖頭,道:「妳還是不要去了,人多了,反而不好說話。道玄師兄變成今天這個樣子,都是為了天下蒼生和青雲門,我不知道也還罷了,可是我既然知曉其中秘密,便斷不能坐視不理,總是要去看看是否還有挽救餘地。只希望道玄師兄道行深厚,能從那戾氣之中驚醒過來。否則的話……」

他說到這裡,聲音卻戛然而止。

蘇茹看著他,忽然間微微一笑,面上憂傷神色頓時消失,換上的是一副心疼心愛的神情,柔聲道:「好了,別說了。」

田不易與她相處日久,二人早已心意相通,此時此刻,他凝視蘇茹半晌,終究也是再不說話,只是點了點頭。片刻之後,他轉過身去,寬大袖底,開始閃爍出赤紅的光芒。

眼看他那柄赤焰仙劍即將祭出遠行,忽然蘇茹在他身後,又喚了一聲:「不易……」那聲中語調雖不甚高,但情懷激盪,滿腔柔情,竟是都在這短短二字之中了。

田不易回首,望著妻子,只見蘇茹面上儘是不捨之意,眼中隱隱有淚花閃動。半晌之後,田不易忽然展顏微笑,揮了揮手,嘴唇動了一下,卻還是沒說什麼,轉身祭出赤焰仙劍,一聲呼嘯之中,騰空去了。

那赤紅色之光,掠過天際,直插進雲霧之中。初時雲霧翻湧,紛紛退讓,隨後從四面八方圍了過來,將他的身影漸漸淹沒不見了。

只剩下蘇茹一人,怔怔望著天際,也不知站了多久,雲鬢之上,也不知何時有了少許清晨露珠,晶瑩剔透,如珍珠一般,悄然墜落。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11-14 14:35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