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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岳靖]墜奪[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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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0 12:07:2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墜奪
作者:岳靖

簡介

一切都是從慾望開始的……他是個擅長謀略的男人,
讓自己處在最得利的位置,卻隱匿自己的心思;
他可能設了陷阱,等她墜入,也許是要看她手足無措,
或者惹出麻煩,明知如此,她仍是心旌神搖──
所有負面的氣質,在他身上便成了獨特的魅力,
他有一種別人學不來的疏離淡漠,想靠近又走不近他;
他的五官輪廓、身段線條、手掌溫澤、嗓音聲調,
每一寸都使人陶醉,他是攝影鏡頭追求的「永恆完美」;
她常常想起他藍紫閃熠的黑眸、他左手指節右側的繭,
她的反抗、好強、示威在他面前都是無謂的掙扎,
他若想要,她便得給,因為愛的開始就是一場搶劫,
一種想佔為己有的慾望,突如其來、猝不及防,
墜入愛河之後,才明白已被擄奪了……


  序章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終曲



《 本帖最後由 草薰風 於 2010-1-20 16:42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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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最初,所以最美!          因為有緣,所以珍惜!
    因為有情,所以堅持!          因為唯一,所以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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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0 12:23:37 |只看該作者

序章

自頭至尾,這就是一場搶劫、擄奪,突如其來、猝不及防,多年後,她才後悔自己沒在第一時間閃躲開來……

因為最初,所以最美!          因為有緣,所以珍惜!
    因為有情,所以堅持!          因為唯一,所以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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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0 12:28:0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如果是意外,就沒有躲得開的道理。過了十三年八個月,終究還是得遇上。

  「我來談我母親離婚的事。」七歲大的男童講這種話,著實過於世故,不像個小孩。

  那幅構圖,應該是一幢建物裡,屬於「書房」的部分。陽光從桃花心木書桌後方,兩扇間隔著分離派大師素描畫的對稱尖拱大窗進入,一厘米一厘米,染亮室內擺設,尤其溫煦地照映落坐藍靛色沙發裡的男孩。男人停佇於門邊,像個剛下班的父親,開門時,發現自己頑皮的男孩在大人地盤搞破壞。

  這是「Beethovenfeste」即將開始、空氣飄揚〈Ode  To  Joy〉的秋日午後,嵌在迴廊彩色馬賽克壁畫裡的長短針,形成工整的九十度,切割出喝茶時間。事務所裡,來了意外訪客。歐那平常不愛、也不可能悠閒喝午茶,今天竟費事地下樓,出門,走一趟廣場周邊的咖啡店,買了橘子汁、樹輪蛋糕和李子派。二十五分鐘後,歐那重新踏進位於廣場紀念碑三點鐘方向那幢巴洛克式古典樓房。

  一入大廳,門房這會兒告訴歐那,皇宇穹回來了。歐那點點頭,眸光斜瞟采光井下的日晷太陽鍾——有個男人站在那兒,影子和日晷拉疊一線。歐那下樓時,沒注意到任何多餘閒人。「那位是——」他開口探詢。

  「和少爺一起的。」門房給了答案。

  歐那沒再多問,背對采光井日晷太陽鐘,邁步走往廳中央那道迎賓似的開闊圓弧梯,登階上迴廊,等電梯時,才又將視線投注下方,打量日晷太陽鍾旁的男人。歐那肯定自己見過那男人,只是可能不熟,一時想不起對方身份。

「我的潛水老師。」

  皇宇穹似乎提了什麼問題,使男孩岔了話題,清嫩嗓音在充滿老派嚴謹氣氛的辦公室裡迴旋。

  「媽媽幫我請的潛水老師,他也是個攝影專家。上個月,我們在義大利——」聲調戛然而止,本該是純潔無邪的瞳眸,隱隱偏光,閃掠一絲深沉藍紫,想起什麼般地靜瞅著皇宇穹。

  皇宇穹不太喜歡那張稚嫩清俊的小臉蛋出現超齡眼神——彷彿控訴著大人沒盡責讓他享有童年歡樂。事實上,他有個懂攝影的潛水老師,今年一整個夏季帶他領略了水下攝影的樂趣,不是嗎?

  「你母親讓你學盡玩樂事——」男人低沉的一句,男孩聽不見。

  挺直腰背站起,男孩整理身上三件式西裝。這不是他第一次穿正式紳士服,不過,他的領結依然打得有點歪。皇宇穹斂眸,悠緩離開門邊,一步一步走向男孩。

  「還是沒學會正確的打領結方式?」皇宇穹說著,目光冷淡微帶銳利,隱蓄父權似的威嚴,同時不失耐心地審視男孩。

  男孩猛地仰起臉龐,嚇一跳——男人離他這麼近。「與你無關。」扯扯領結,男孩很不自在,但,不能退,總得把正事辦好。「我今天是來處理我母親離婚的事,聽說我母親第一次離婚,是你幫她處理的?」大概是進了這間辦公室的關係,講話非得老氣橫秋,比較展現得出膽識。

  皇宇穹沉默著,把公事包放往沙發前的桌面,大掌探向男孩的領結,長指靈巧地動了起來。男孩小臉呆凝,雙眼愣直,僵望著俯低的男人臉龐。母親說他長得極好看,五官輪廓、身段線條、手掌溫澤、嗓音聲調,每一寸都使人陶醉,冷傲在他身上非但不是負面氣質,反倒是吸引人的獨特魅力。母親說他像攝影鏡頭在追求的「永恆完美」……

  「喂。」沒名沒姓,男孩對著男人喊聲。

  皇宇穹揚眸。男孩徹底拋掉禮節,語氣直接地說:「我母親離婚的事——」

  「等你學會打好一個完美領結,再來管大人的事。」最後一個對稱拉緊動作,男孩頸上領結細緻端正,不歪不斜,皇宇穹收手,回身提起公事包。

  「媽媽很不快樂。」男孩情急慍怒了。

  「你母親真想離婚,會自己來找我。」皇宇穹不把男孩的「委託」當一回事,移身至桃花心木桌後落坐,開啟公事包,取出資料閱覽。

  男孩皺眉,瞪著大桌彼方的冷淡男人。

  「怎麼?」歐那進門,看看態勢。「你們談完了?」他說,一掌摸撫男孩頭頂。「樹輪蛋糕配橘子汁,可以嗎?或者,你要吃李子派——」

  「我不吃了。」男孩發出嗓音,掏出一隻信封,塞給歐那,旋即往門口走出去。

  實木門板砰地關上。那孩子決心不做文明人,早扯了男人幫他重新系過的無可挑剔完美領結。

  「怎麼搞的?」歐那看著被猛力甩上的門板,不明究理地喃言。「半小時前還好好的,說有事和你商量,要等你回來,邊談邊喝下午茶,請我準備……」目光調向皇宇穹,語氣跟著轉折,猜測地說:「父子衝突?」未免來得太早!那孩子才七歲,已開始叛逆?

  皇宇穹抬頭,冷瞥歐那,不發一語,又俯首翻審文件。

  歐那繼續道:「不去看看?萬一——」

  「不用擔心。他的潛水老師帶他來,自然會帶他回去。」有點不一樣,除了在法庭,皇宇穹從不打斷別人發言。

  歐那一笑,垂眸,查看男孩塞在他手中的信。「果真是父子衝突,」他說著,走到辦公桌邊,臂膀一伸,把信放至皇宇穹眼下。「我成了你們的傳訊奴?」

  這種感覺不太好。

  素雅信封上——熟悉的字跡——寫了他的姓和名,封緘處有個像他家族徽記的戳印。皇宇穹立即拆閱,然後慢慢站起離座,發出幽沈嗓音:「歐那,我得去赴個約——」他把信收進西裝口袋,轉身望見窗外日色,想起曾經也收過一封外觀相同的信,那差不多是——

  十三年前的事了……

  還早。

  皇宇穹到達名為「等待太陽」的旅店時,十七樓餐廳客座八成滿,形形色色的旅人正享用著早茶早餐。黑服侍應生托著杯盤茶壺,踩著訓練有素的步伐,來來去去,遞送飲食。

  挺講究地,雖說是無國界之地,人口複雜,沒規沒矩,這荊棘海區域最著名的旅店,仍舊注重氣氛。大清早開始,就有現場鋼琴演奏。

  Erik  Satie的〈Gymnopedie  No.1〉悠揚還揉合輕郁,正配這塊人們習慣蒙霧陰霾、多雪濕冷,對陽光亦不失期待的高緯寒地。皇宇穹站在入口接待處,脫掉防水風衣,身上淺灰色三件式西裝,簡約筆挺不失貴氣。侍應生恭敬有禮地接過他的防水風衣,送上擦手的溫熱毛巾。暖了手,他走往餐廳裡頭。

  扇形格局,一邊大理石貼砌的吧檯,一邊表演用舞台,西班牙大船似的弧窗,載滿裊裊霧氣,不需要簾幔或遮光罩,畢竟這家旅店始終「等待太陽」。鵝黃桌巾鋪蓋的圓桌,花瓶裡插的向日葵,也在等待太陽。

  這是目的嗎?在信裡,說非得於此見個面……

  皇宇穹本不想赴這個約的,沒義務,不是嗎?但——

  請你一定要來,拜託……

  再看一次信紙上的娟雅字跡,皇宇穹有種感覺——她遇上了麻煩。否則,她不會「拜託」他——這位從未見過面、令她感覺「人生被搶劫」的陌生男子。

  皇宇穹照信紙原來的折痕,把信折回——字往內折,這事不能外彰,她寄這信給他,也顧不得書信禮節。她可能擔憂除了他以外的人知道——那麼到底是什麼事?什麼麻煩?她要他來這兒等待她……這意圖很清楚,可她沒弄明白一點,這旅店他熟門熟路,大老闆認識他,每個侍應生都知道他的身份。

  「宇穹!」坐定位沒多久,驚喜的嬌喊傳來。

  皇宇穹將信收入衣袋裡,探手取水杯,喝了口,徐緩側過臉龐。

  「真的是你啊!」身穿天藍掛帽領洋裝的旅店大老闆夏可虹,有張夢露式純真融合嬌艷的臉龐,教人一見她,馬上興起想聽她紅唇唱出〈My  Heart  Belongs  To  Daddy〉的慾望。她繞過屏風,現身皇宇穹面前。「他們說你來了,我還不信呢——大律師、大學者,怎麼有空光臨?」

  「你好。」見著夏可虹這等風華絕代,皇宇穹只是淡淡問候。

  夏可虹微微笑,伸手拉皇宇穹起身。大家都說,他像冰,像他家族所在的孤島,是無機體,沒有情緒。「我很想你呢,什麼時候過來的?」柔荑朝他打成完美溫莎結的領帶摸去。「今晚要住下嗎?」她知道他不是冷感無慾。

  「可虹,」皇宇穹握住她纖細皓腕,將她的手自他領帶上拉開。「現在是一大早—— 」

  「你笑我!」美眸朝上嬌瞪。「不先預約,排得進你的行程表嗎?」夏可虹抱怨地說。

  「別開玩笑了。」皇宇穹坐回椅中,不再與她進行無意義寒暄。

  一陣大笑在屏風外喧騰,有人喚著夏可虹,聲音很耳熟。

  「真討厭,」夏可虹嘀咕一句,對皇宇穹說:「很吵對吧?」

  循聲望去,舞台附近的三桌男男女女,男多女少,皇宇穹認得其中幾張面孔。

  「馮達朗——」夏可虹對他說道:「你知道吧?」

  「專拍人體的攝影師。」皇宇穹看了一眼,收回視線,不感興趣。

  倒是夏可虹又在他耳畔補述:「想前往皇家,借場景,拍一系列雪地人體藝術作品。」

  皇宇穹眸光閃了一下—— 這事,他倒不曉得——回過頭,夏可虹已離開,朝叫喚她的男人走去。

  也罷。那事沒排進他今天的行程裡。皇宇穹俊顏沉定,取出隨身攜帶的書籍,靜靜地,在等待中閱讀。

  侍應生安排的位子,臨窗,有核桃木屏風隔絕大部分目光,單方能看盡客座情形。半掩蔽性,正符這次會晤需求。藍馥陽跟隨著侍應生到位時,皇宇穹剛好合起手中書本,抬眸對上她,彷彿抓准了她。

  藍馥陽心頭猛撞。他們是第一次見面,為何有那樣肯定的淡漠眼神,即便隔著大墨鏡,還是精確直接將她看穿、看個入骨透徹似的——那抹猶如尊貴公爵的形象,像在昭告他深知她很久了,並且料到她今日會惹出麻煩。

  藍馥陽窘愣著,半晌發不出嗓音。「女士——」直到侍應生拉椅,恭候她。她才猝然回神,坐入皇宇穹對面的安樂椅。

  桌面很空,除了插著單枝向日葵的白瓷花瓶,只有一個水杯,杯裡的氣泡水中,沉浮著鮮黃萊姆薄片。看來,他也剛到不久,僅是淺嘗了一口水的時間。

  「沒等很久吧?」藍馥陽禮貌地提問一下。

  「這旅店叫『等待太陽』,不是嗎?」皇宇穹開口的第一句話,不是初次見面的制式問好。

  藍馥陽頓凜,仰起臉龐,黑色墨鏡擋去她大半面貌,襯得她的膚色強顯慘白。「我不是故意要遲到的……」她搖頭,斜掛一邊肩上、胸口的髮辮,原本就編得鬆散,這下更亂了。

  「等待太陽」,她現在才會意,旅店名稱與自己的名字太巧合,他以為她是存心的嗎?

  「對不起。」她向他道歉。他們約的是早點茶,現在離正常早點茶時間,過了兩小時半,也許,乾淨的桌面代表他連午餐都用過了,而不是他剛到,畢竟他幾分鐘前似乎在看書。

  「無所謂。」皇宇穹平聲平調。看得出來,她倉皇趕到,額前劉海飽凝濕意,像只落水小貓兒,需要好好地曬曬太陽。何況她穿著大紅合身低領羊毛衫,裸露的胸頸肌膚,過於白皙,儼如缺乏日照的道地北國人。

  藍馥陽當然不是北國人,她與荊棘海的一塊冰、一座孤島,沒有任何關係——早沒有了……

  皇宇穹雙手十指交嵌,放在桌上,垂眸凝思,說:「藍小姐有何事需要皇某效勞?」與此同時,侍應生拿著餐食目錄本,繞進屏風內。

  「皇先生,點餐了嗎?」侍應生開口的語氣十分恭敬,彷彿皇宇穹不是一般客人。

  藍馥陽有所驚覺。「這件事,我不希望傳到長輩耳裡。」

  聞言,皇宇穹沒反應,只是示意侍應生把餐食目錄本留下。侍應生照做,攤開兩本目錄本,分別放在皇宇穹與藍馥陽眼下,安靜退出屏風外。

  「我到現在還不知道是什麼事。」皇宇穹翻著目錄本。

  藍馥陽輕皺一下額心,低著頭,推推臉上的大墨鏡。她知道這樣很沒有禮貌,但她現在想起了,幾個月前,長輩要他倆見一面的地點,也約在這兒。那次,她沒來—— 根本不想來—— 也就沒留意見面地點,竟會是今日她自己要求的「等待太陽」。

  突然覺得,報應這種事其實來得很快。藍馥陽下意識咬咬紅唇,痛苦思忖似地拿出一個信封,推至皇宇穹那方桌面。

  又是一封信。皇宇穹挪開目錄本,處理公事般地拆閱信件。「離婚協議書……」他低喃。

  「他是個律師,很懂得伸張自身權益,我覺得自己碰上一場搶劫——」

  皇宇穹瞬間揚眸,對住藍馥陽盈水的美眸。不知何時,她摘了墨鏡,那張閃亮臉龐,像倒映在落花湖面的正午艷陽,熱情、純真,也驕傲,也柔軟。這才算真正第一次見面吧,他看著她,她也看著他。沒拿掉墨鏡不知道,此刻——四周不動的此刻,藍馥陽瞧見皇宇穹眼中黑瞳隱閃神秘藍紫,忽地消失,像種深沉起伏,他也許反感她的所作所為。她真的言行失妥,拿掉墨鏡本身就是個錯誤,她卻還說了不該說的話。

  「你為什麼要嫁給律師?」皇宇穹定定看著她。

  藍馥陽顫了一下,想別開臉,但他凝視著她,她知道自己早已失去迴避的資格——打從寄信給他,要求見面開始,她只能選擇回答。「因為他們強調你是年輕有為的律師。」

  皇宇穹面無表情,沉吟著,許久,才說:「所以,是向長輩『示威』。」

  她的長輩與他的長輩是世交,十幾或二十年前私下將他倆配在一起,在家族裡,這種事很常見。他早習慣了,時間一到,同對方見個面,訂婚、結婚,某些事遵循長輩的安排,沒什麼不好,但她顯然不是這麼想,在相約見面的當天,差人送口信:「藍小姐無法與一個搶劫她人生的陌生男子見面。」那日,他在「等待太陽」裡,當然沒等到太陽。沒多久,她已經結婚的消息傳入他耳裡,算算,這不過是六十天前的事。

  「你一定覺得我很可笑……」藍馥陽低垂臉龐,眼神這邊瞟掠那邊瞟掠,纖指掀動著餐食目錄本。

  皇宇穹聽她喃語,看她似乎想點餐,卻秀眉微顰,彷彿找不到她想要的菜,但他還是招來侍應生。他點好白蘭地奶酒熱飲,她尚未拿定主意,三分鐘過去,她幽幽地用一種輕歎似的嗓音要了root  beer  float。

  沙士冰砂上漂浮圓球狀冰淇淋,兩根像荊棘海尖銳流冰的細巧克力棒斜插著。藍馥陽吃了一口、喝了一口,鬢角發疼,眉心緊凝。

  冰飲,在旅店裡幾乎沒人點。這也是好強、示威嗎?向窗外蒙霧飄雪、不見日的荊棘海,展露她外表下的倔強?

  「你一定覺得我很可笑……」她又說了一次,持續食用那杯冰飲,持續顰眉蹙額。「這是我自作自受的報應——」

  「我沒有個人意見。」皇宇穹打斷她輸家似的虛弱沙啞聲調,說:「藍小姐是要委託我處理離婚事宜?」

  「你肯嗎?」藍馥陽仰起美顏,眼、唇凍紅,像哭過。

  請你一定要來,拜託……

  皇宇穹低斂眉眼。「我的費用很高——」

  「我會付的。」藍馥陽急言。

  皇宇穹喝完自己的白蘭地奶酒熱飲,收了文件,起身,取走藍馥陽的root  beer  float。「希望你不要覺得自己被搶劫……」

  「Freeze。」在電梯裡,他忽然發出這個詞。

  「嗯?」她一愣。

  他說:「這才像搶劫,不是嗎?」眼神晦澀,高大的身軀帶著一股壓力,緊迫她後方。

  她想轉頭,他不讓,甚至舉起一隻大掌捂著她的嘴,她不知道他用什麼東西抵著她的背,感覺真的像槍。電梯往下的速度似乎有點快,光線飛閃,她聽見他說:「這件事過後,我希望照長輩當初安排那樣見一面。」

  心猛跳著,藍馥陽又是一身汗水淋漓地醒來。太熱了—— 這地方終年蒙霧飄雪,天寒,旅店二十四小時供暖,寢具是真絲、皮草,起居室桌上擺著隨時可以開瓶的烈酒,喝了酒,蓋了被,時間一長——真有點像南方燠夏。

  橘橙色的燈罩佔滿她眼簾,她忘了關燈嗎?她想起來了,晚餐之後,她又坐在窗台前,遙望荊棘海孤島,霧太濃,怎麼也看不清那座孤島。皇宇穹那日說他要回去一趟,等他再過來,她的離婚事一定辦妥。他似乎很忙,行程排滿檔,每件事都規規矩矩完成,這點與她家族的人很像。他說他知道何謂職業道德,他們之間是委託與受委託的關係,意思是,他不會拿這事去跟她家族閒話家常,可他為何要在電梯裡提出那樣的要求?

  藍馥陽百思不解,習慣性地泡杯熱可可加草莓酒,喝了,稍做盥洗,上床睡覺,連續幾日,夢見電梯裡的情景,醒來,老是想起皇宇穹黑眸裡隱閃不到一秒的神秘藍紫和下巴中央小小的凹陷,還有幽沈的嗓音——一種別人學不來的疏離淡漠。

  「Freeze。」輕輕一聲,不像,差得可遠了。藍馥陽抿了抿唇,掀被下床。

  地毯踩起來很舒服,應該是高原羚羊腹部細柔的茸毛編製,她擅長注意這種不重要的小細節。

  「他用左手拿杯子……」喃喃自語,走五步,右手接近窗台邊牆的壁燈開關,差零點一公分,幾乎碰著了,瞬而改舉左手,啪地一下,拍中三個觸控板。

  燈滅了,窗簾滑開,慢揭一幅流霧夜空,音樂霎時響起——〈Cest  lextase〉。

  這是恍惚,藍馥陽呆望窗外,雪薄噴,霧稀散,原來荊棘海孤島是熱情扇貝狀,子夜最能顯出原形。

  「馥陽。」叫喚聲從起居室,毫無阻擋而來。「下雪了,我們準備出門……」

  藍馥陽回首,一點也不驚訝,淡瞅站在臥房門邊的人影。馮達朗的起居室與她的相通,時常不招呼一聲,直闖過來。

  「你醒了啊,我正擔心你要是睡熟,我可不忍心吵你……」馮達朗露齒笑了笑,像喝醉一樣,歪著頭,懶懶地靠在門框。「該出門了,馥陽,天亮前,我想至少拍好——」

  藍馥陽轉正身軀,抓順亂雲似的濃密長髮。漆黑窗扉中飛綴雪花,白亮亮地,荊棘海扇貝,將她托襯。

  「就這樣!」馮達朗慵倦的嗓調猛然昂高。「你別動!」抓起掛在胸前的相機,飛快地留下絕無僅有的美麗構圖。

  鎂光燈消逝,或者未完全消逝的千分之一秒,電鈴聲接續出現。

  藍馥陽神情一頓,美眸尋望昏暗光線中的馮達朗,只見一雙瞳眸透出與她相似的疑惑光芒。

  「這麼晚了,會是誰?」馮達朗沒好氣地說,情緒一整個被打擾了。那刺耳電鈴居然響個不停。

  藍馥陽移動雙腳,繞過床尾,閃越馮達朗身側,要去應門。

  「馥陽,等等——」馮達朗叫她。她腳步輕盈,裊裊身姿早穿行典雅雙折門、走過起居室,站定玄關。

  看清門邊嵌牆小螢幕裡的影像,藍馥陽幾乎想也沒想地解鎖。

  開了門,那雙黑眸對住她,又閃出神秘的藍紫,這會兒不是短暫,流轉了好幾秒,成了無法平息的深海漩渦,隱伏在他眼底。

  「你怎麼……」即使已從小螢幕知道是他,真正對上眼、見著面,藍馥陽仍驚訝得語塞。

  皇宇穹靜默著,俊顏如往昔冷漠,並且,似乎多鍍了一層今夜新雪寒霜。他以為她不是北國人,理當畏冷……該稱讚這旅店供暖周到嗎?

  藍馥陽這回結結實實教皇宇穹暗吃一驚——皇宇穹當律師以來,第一次無法精準發言——

  「馥陽,客人嗎?」馮達朗聲影齊至,站在藍馥陽背後。「先把衣服穿上。」雙手攤開睡袍裹住她。

  房裡男人說的話,令皇宇穹微凝眉頭,感覺從波提且利式的想像,墜入荊棘海著名紅燈區「O邊境」。

  「打擾到你了嗎?」喉嚨深處發出的聲音有點幹,皇宇穹扯了扯領帶,腳下微挪。「失禮了—— 」

  「我沒想到你今晚會來。」藍馥陽截斷皇宇穹的嗓音,像是盼望他很久,伸手抓住他。

  皇宇穹乜斜眼,眄睞那雙鑽出睡袍陰影的雪白柔荑。「我聽到音樂聲——」按了門鈴,看見幾乎一絲不掛,身上只有黑長髮遮擋的女性來開門。「如果你有其他事忙——」她房裡還有一個男人。

  「達朗,」藍馥陽回眸,對著男人說:「順延好嗎?」

  馮達朗攤攤手,退進房裡。

  藍馥陽放開抓住皇宇穹左掌的雙手,仰著美顏看他。「進來吧——」

  請你一定要來,拜託……

  皇宇穹眸光一沉。「方便嗎?」她房裡有另一個男人,如何能「拜託」?

  「你想喝點什麼?」藍馥陽翩然旋身,引領他進房。

  皇宇穹走了兩步,嗅覺被藍馥陽身上傳來的香味填滿。他停在玄關,說:「藍小姐,正事我們明早再談。我今晚就住在這旅店——」

  藍馥陽轉頭。皇宇穹正好退出門外,神情幽邃,黑眸凝睇著她。「2319。」說了四個數字後,拉上門。

  馮達朗聽見關門聲,再次從臥房走出來。「馥陽?」他輕輕拍她的肩。

  藍馥陽將視線自關掩的門板移向馮達朗臉上。

  「那人走了?」馮達朗問。

  藍馥陽點點頭。「嗯,走了。」她淡言,走往臥房。

  「他是誰?」馮達朗跟著她。

  藍馥陽走到窗邊,關音響,碰錯觸控板,燈大亮,她又碰了幾次,才做對。房裡總算光線微暈,氣氛寧謐,馮達朗重問:「那男人是誰?」

  藍馥陽偏首,皺眉看著近在身旁的馮達朗。

  馮達朗馬上退一步,有些激動地說:「我不是要干涉你的隱私。」攢緊了兩道濃眉。就只有在拿起相機時,她才會讓他接近她、碰觸她。「算了……」這就夠了,他又退一步,看向窗。

  窗外的雪停了,濃霧罩窗,不見夜海孤島,好時光已被破壞。

  「我回房睡了,晚——」凌晨時分,不知該說晚安,還是道早安——心煩——乾脆道別。「Bye——」

  男人走出房門,傳來關門悶響。

  藍馥陽躺回床上,無法再入睡。真的好熱。

  「Freeze——」她輕語,脫掉睡袍,摸到沁汗的肌膚,身體濕成一片。這種感覺好可怕,她幾乎要舉手投降了—— 

  他說「2319」,是吧……

  藍馥陽悠然起身,下床走進衣物間,選了紅色晨衣式長裙穿上,對著鏡子,化好淡妝,然後出門。


  二十三樓十九號房……

  還是,二十三點十九分?早過了,不是嗎?

  站在二十三樓十九號房門前,藍馥陽覺得皇宇穹真是個擅長謀略的男人,他讓自己處在最得利的位置。他可能設了陷阱,等人墜入,也許要看她出糗、看她手足無措,明知如此,她仍是心旌神搖,想起他藍紫閃熠的黑眸、想起他下巴小小的凹陷,還有她剛剛發現他左手中指第一指節右側的習慣繭……

  明知如此,她仍是心旌神搖,按下門鈴。

  幾乎是前腳剛到,電鈴即響,皇宇穹尚未離開玄關,手裡也還提著公事包。那聲響,與他稍早在她房門前按下的門鈴,傳遞一樣的頻率。

  皇宇穹將公事包放在玄關桌上,回身去開門。他知道來人是誰,根本不用透過小螢幕做確認。開門後,他退一步,讓她進門。兩人目光交凝,她先垂下臉龐,移開身子,走過他身旁,他看著她婉柔姝麗的背影,聽見她說:「可以喝水嗎?」

  室溫有點高,像炎夏午後,吹拂海沙灘棕櫚林裡繾綣人影的南風。

  藍馥陽沒聽見任何答允,雙腳依然走往客廳小吧檯。那兒有個冰箱,裡頭應該有冰涼的礦泉水。

  這旅店的供暖設備真的過分了,玄關悶烘一股熱意,客廳也熱。她一身火紅襯艷雪白肌膚,尤其長髮全往前撥了,細緻的後頸早沁凝一層晶瑩薄汗。

  「Freeze。」疏離淡漠的嗓音突襲耳後。

  藍馥陽一頓,停住步伐。

  一隻握著領帶的手自她腰側繞至胸腹,接著,另一隻大掌從右邊攔緊她,然後,熱源貼近。她墜入男人硬實灼熱的胸懷,聽見他說:「不要動。」

  這次,她舉高了雙手。他拋開領帶,拉解她腰間繫帶,手掌探進她晨衣裝裡,由下往上撫,扣住她美麗的下巴。她閉上雙眼,依順他的手勁,臉龐微微朝後,被奪了吻。
因為最初,所以最美!          因為有緣,所以珍惜!
    因為有情,所以堅持!          因為唯一,所以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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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0 14:25:2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這算照長輩當初安排那樣見一面嗎?」她問他。

  他沒回答,她心裡已有答案——當初若有赴約,最後的結果,應該也是如此——所以,她選擇穿上紅色晨衣式長裙,像穿和服一樣,綁腰帶。那是漂亮而繁複的蝴蝶結,她一個步驟一個步驟花時間完成的,然後呢,不消一秒,他輕輕一扯,猶似劃火柴的瞬間,點燃了熱情。

  衣物早在還沒走到床邊,就被丟至於房門旁,他們赤裸擁吻,撞著床架,才像天空落日墜海似的,遍灑鮮艷綺彩,洶湧翻騰地捲入慾望波浪裡。

  長驅直入,如同她那襲疊襟繫帶的晨衣裝,帶給人的想像——為所欲為,他幾乎沒有愛撫她,就進入她。她進入他的「2319」房時,連鞋都沒穿,長裙擺藏不住秀麗白皙的裸足,他知道她早有準備——濕潤了。

  流汗的程度是相同的,他是北國人,怕熱,卻捨不得放開她熱得出水的嬌嫩胴體——

  她不是北國人,是否適應得了寒冽氣候?

  船艇午夜靠岸,天空飄起雪,氣溫比平常更低,他的座車行過碼頭街道,車窗外晃蕩幾個穿斗篷、手持番紅花的影子,怪異的景象教他心一動,合上眸,腦海浮起問題,不是刻意去想,而是莫名冒出——突如其來的亂七八糟慾望,像是諾瓦利斯的藍花。

  大抵是行程表以外的「衝動」,他決定去看看她。

  只是想看看她,如果她還沒睡,也許談個正事。他剛處理完她的離婚事,在這一個飄雪低溫的日子——

  才離婚,即有男人;哪需要什麼情感空窗期,她是真真正正最懂得享受人生美好的女性!

  「你也怕熱,是嗎?」皇宇穹撫開藍馥陽胸前汗濕的發,大掌停在她豐腴的乳房,一雙黑眸沉沉凝視著表情暈迷的絕艷臉蛋。

  不得不承認,當她渾身香汗淋漓,未著衣物,肌膚瑩瑩,長髮掩體,站在門框中,恍若美術館珍藏、雅賊想劫奪的名畫時,她觸引了他躁動的慾望。尤其看見她房裡還有個男人,他知道他想要她,刻不容緩!

  「拜託……」藍馥陽呻吟地低語,柔荑抓著皇宇穹的大掌,撫過自己汗濕的肌膚。

  皇宇穹反掌握住她。她的手指很漂亮細緻,一根一根似象牙雕磨而成,指甲閃著淡淡的櫻花色澤,事實上,她全身上下,由外至裡——真正的「裡」——無可挑剔的美。這樣的女人讓她成為妻子,太可惜,只當情婦,又太貶抑。她的嗜好使她不可能安分持家、不可能規矩,當她的丈夫,若沒有過人的自信,必得時時刻刻在憂忿猜忌中度過。

  「你很會折磨男人……」他吻咬她的指,嵌在她長腿間的男性腰臀又挺動起來。

  藍馥陽抽了口氣,睜眼對上冷漠優雅的男人臉孔。明明身體是熱的,和供暖系統比性能般,一度、一度,急速升溫,灼燒她體內,直想熱壞她、熱傷她,他卻是置身事外的神情。她知道他要她,但是他的俊顏太平靜,她伸長手,攬下他的脖子,吻他的唇,粉舌探進他嘴裡,沒有深入,微微碰一下他的舌尖而已。他叫她「不要動」,不是嗎,這挑釁,怎能容忍?皇宇穹輕咬她的唇辦,順著她弓仰的纖頸,吮吻她的下巴、鎖骨、乳溝,最後含住嬌紅乳頭。他吸她,像她吸他一樣,柔緩交雜暴烈,密切地,緊貼著。

  他們都在用力,用力地將對方絞纏捲裹,用力地要使對方溢滿濡濕甜蜜的液體。

  空氣裡有番紅花香味,很不合理,這兒是寒冷的荊棘海,不是陽光充足的番紅花產地,怎會有那濃郁芬芳?

  高潮的狂喜,像泉水旁圓形花壇中的番紅花,花瓣大綻,露出蕊芯柱頭,香氣噴湧。

  啊!他們一起叫出聲,想起這兒有個沒規沒矩的無疆界學園——他們的農學部,就是有辦法讓植物沒規沒矩地長在不該長的地方,讓有的沒的事不照常規發生……

  「這算照長輩當初安排那樣見一面嗎?」

  午夜過後很久了,兩相交疊的時針分針拉得老開,他們的肢體在落地大鐘發出六聲抗議後,猶有不捨地分離,各據一顆枕頭,側臥在四柱大床挑高的床架下,互相凝視著。

  鬈翹的濃密睫毛眨了眨,徹夜無眠,她的精神似乎更好,美眸水亮水亮地,雪白肌膚布了一層粉紅,高潮的余彩未褪,還熱著。

  「要喝水嗎?」他看著她許久,終於開口,卻不是回答她在意著的問題。

  藍馥陽搖搖頭,盯著皇宇穹的眼睛,那幽瞳底的兩抹藍紫仍如文火微燃,毫無疲態,且是暗暗誘引。她拉低暖被,移動身軀,直到一對柔膩凝乳碰著他硬實的胸膛,芙頰與他同靠一顆枕頭,她吻他,貼著他的唇,又問一次——

  「這算照長輩當初安排那樣見一面嗎?」這回,她說得極慢,語調帶著柔細纏綿的喘息。

  皇宇穹封住她的嘴,探舌纏吻著,嗓音沈緩傳出。「長輩應該不希望我們一夜情——」

  藍馥陽頓住,拾眸,下巴微昂,想說話。皇宇穹又吻了上來,大掌往被子裡竄,撥弄她腿間濕潤的嫩辦。他問她痛不痛。她不由自主地夾緊膝蓋,他的指已經順勢滑入。

  「宇穹……」她叫他的名。一夜情,應該不需要親密呼喚對方。

  皇宇穹吻她的眼眸,說:「天還暗著。」這個地方,太陽罕見,沒日出,一夜情——長得很。

  藍馥陽閉上眼睛,暢暢舒了口氣,身體整個放鬆。

  床很棒,溫暖還透涼意,是特製的,專給皇宇穹這種怕熱的貴客安眠,作好夢。真的有點累了,入睡的時間,比以往都短,一秒、兩秒,頂多三秒,神思墜入不可思議的美妙之中。

  她睡了。皇宇穹動作輕柔地抽身,沈眼凝視她的睡顏,好一會兒,他伸手摸她微鬈的長髮。很長呢,能編成一張網——誘捕似的網——的濃密長度,她就是這樣網住她的「前夫」的吧……

  皇宇穹淺淺扯唇,俊顏回復一貫漠然優雅,軀幹朝床緣側轉,手臂探出床架簾幕外,取電話筒,撥了內線,說:「我是皇宇穹,請送杯root  beer  float上來。」


  「大清早的……還沒暖胃,怎麼要人送root  beer  float?」

  「供暖設備太熱了,想吃冰點——」

  「是嗎?聽說,深夜,有個女人進你房裡,我看你是慾火焚身,熱到現在吧……真過分!還撒謊……」

  藍馥陽半夢半醒,聽見男女交談。那不是馮達朗和其他工作人員的討論聲,他們不會在房裡開會,吵她休息。她是真的很累,想多睡一陣,就不知是誰在她敏感的雙腳惡作劇——癢癢的、濕濕的,暖暖而黏黏。她縮躲,那種踩中溫水無毒水母似的感覺,更加執拗地貼住她腳底,噴熱氣,發出怪聲。

  「別這樣……」藍馥陽呻吟,美眸微張,又合,睫毛輕顫著,掙扎了幾秒,終是被擾醒。

  睜開眼睛,很清楚——這不是她住房那張曲木彎籐編麻床頭的大床——挑高床架掩罩粉藍綴橘金的床帳簾幕。這兒是皇宇穹的住房,她記得,是「2319」房——「等待太陽」裡,最豪華的頂樓套房,客廳有座未生火的壁爐,爐額橫擺一把輕劍,她知道那是私人物品。皇宇彎肯定經常住宿在這兒,像住在自己家,床被只有他自己的味道,獨特的,與旅店那些統一清洗消毒的寢具不同。

  藍馥陽抓著枕頭,坐起身,掀開被子,驚訝地睜大美眸。一隻顯眼的米白色拉布拉多犬趴伏在棕紅床面,頑皮地舔著她的腳趾,她往左移,避開它,它搖著短短的尾巴,跟過來,她往右移,它倏地撲住她白皙的腳背,不讓她動,興奮地繼續舔。

  「喔……」藍馥陽叫了一聲,伸手抱起小傢伙。「你餓了嗎?你弄得我好癢。」她蹙額搖首,對著舌頭微吐、牙齒還沒長利的無辜狗臉龐說:「真不乖,不可以這樣——」

  「噢嗚!」淺短不成氣候的叫聲,小傢伙嫩得很,可能剛斷奶。

  「真的餓了呀?」藍馥陽笑了笑,抱著它下床。

  撩開床帳簾幕,藍馥陽把小幼犬放下地。小傢伙開心得到解放,又開始舔她的腳。藍馥陽提腳走動,小傢伙跟著繞圈,追逐她的步伐。真可愛!

  紅色的晨衣裝折得很整齊,腰帶部分打了素雅別緻的單翅結,放在床尾凳,像個禮物。藍馥陽遲疑了一下,弄壞它,拿起裙裝穿上,交疊雙襟,密裹每一寸肌膚。

  「你今天沒什麼事要忙嗎?」

  男人低沉優雅的聲調,在她綁腰帶時,幽幽傳來。藍馥陽轉頭,視線定在起居室沒拉實、余留一道窺探縫隙的門板,緩移雙腳。

  「噢嗚!」走了兩步,被拖住。

  藍馥陽低垂臉龐。小幼犬這會兒扯咬她的裙擺,她彎傾腰身,柔荑撈起柔軟的小東西,輕聲細語道:「這是不能被容忍的壞習慣——」

  「噢嗚!」小幼犬擺著尾巴,眼睛水汪汪,傻傻地盯著她,又叫一聲:「噢嗚!」

  「噓。」藍馥陽要它安靜,美眸瞅著它。不知道是有慧根聽懂了,還是玩累想睡了,小傢伙不再吠叫,乖乖讓藍馥陽抱著,走向那扇微敞的紫檀木滑門。

  門的另一邊,是雅致的起居室。皇宇穹坐落背對臥室的乳白沙發,身子微朝右,俊顏低俯,似在閱讀。從藍馥陽的角度對過去,視線正可瞟掠他形狀美好的耳朵,一無所遺地瞧清坐在他斜前方的女子。

  「我這不是在忙了——服侍你皇家少爺。」女子說話的聲音,如晨間鳥鳴,清脆悅耳,一舉一動儘是嬌姿媚態。

  皇宇穹不時抬起頭,注視女子,低語幾句。雖非親密地靠耳私語,但不難察覺兩人互動具有長久熟稔的默契。

  藍馥陽悄然顱著,纖指扣住門把,微力輕拉。門滑動兩公厘,她看見他的耳朵動了一下,馬上將整道窺縫掩實,回身壓著門板,胸口亂跳一陣。

  「你別分神,專心聽我講幾句。」夏可虹站起,取走皇宇穹手上的書籍,嬌瞪他。「我親自幫你送root  beee  float來,一句道謝也沒有?」

  「謝謝你,可虹。」皇宇穹平心靜氣地看著她。

  都說了,他是皇氏家族裡,個性嚴謹而守規矩的一個,夏可虹卻覺得他私下做很多壞事。

  「你昨晚去了『O邊境』?」嗓音嬌嬌糯糯,她的質問聽來也像撒嬌,不要不緊似的,說一句,走兩步,繞到沙發後,揉揉他的肩背,把書擺回他腿上。「我知道你一定去了『O邊境』……」

  皇宇穹這會兒拿回書籍,無心翻閱,也沒給夏可虹任何回應,直至夏可虹又悠悠走回他眼前,紅唇吐了句:「你與前任情人藕斷絲連……」他才將書往桌上放,聚凝眸光,昂首對住夏可虹。

  「可虹——」這叫喚很慎重其事。夏可虹嬌艷純真的臉龐,突然變了個表情,美眸染泛紅潮水光,倒退一步,在皇宇穹欠身要站起時,她飛快旋足走出他的起居窒。

  兩聲關門響。

  隔音很好,但若有心傾聽,是可以知道外面的人說了些什麼。

  他們吵架了……

  藍馥陽抱著打盹的小幼犬,離開門邊,走到床尾凳前,望著遮蔽性十足的四柱大床。床帳有兩層,外面是金色絲綢,裡面才是粉藍綴橘金的薄幔。這間房完全講究私密,床邊桌的骨瓷燈,暈散茫茫的弱光,裝飾情調重於照明功能。落地窗兩旁的一對羅馬式陶甕,栽種了番紅花。藍馥陽走過去,撩開窗簾——也是兩層——看看外頭天色,回身往滑門走,那纏綿的花香恍若深侵鼻腔,佔領嗅覺,消不去。

  「你醒了?」藍馥陽距離滑門差一步,皇宇穹先現了身。「早。」他道了聲,看一眼她抱在懷裡的拉布拉多幼犬,把視線移回她臉上。

  藍馥陽微微頷首,開口說:「這是你的狗兒嗎?」語氣有點生疏。

  皇宇穹低斂深沉的眼,說:「剛養不久,還沒訓練。吵到你了?」

  藍馥陽搖頭,眼睛專注在小狗身上。「它叫什麼名字?」

  皇宇穹將狗兒自她懷裡接過手,輕輕放下地。「6655321。」說了一串數字。

  藍馥陽愣住。他又開口:「狗的名字——6655321。」才說完,小傢伙靈敏,驚醒,吠叫兩聲,搖尾巴舔他的掌。他冷漠地抽手,站直高大的身軀,讓狗兒在他腳邊自找樂趣。

  小傢伙一下就覺得無聊了,鼻頭往地毯磨蹭亂嗅,匍匐至藍馥陽腳邊,鑽進她的長裙擺裡。

  藍馥陽一頓,回了神,拉起裙擺,踩碎步,避著頑皮撲跳的狗兒。「別這樣……」她說,嗓音軟軟地,很無力。

  「夠了。」皇宇穹嗓音多了嚴厲,拉開門,大掌從西裝口袋掏出一個東西,往外丟。「到外面去,6655321。」

  那沒受過訓練的小幼犬貪玩好奇,一見門滑開,馬上擺著尾巴,跑出去。

  皇宇穹關門,回身正對藍馥陽,目光落向她光裸白皙的玉足。「抱歉。」他說了一句。

  「它還沒受過訓練。」藍馥陽不介意地搖首回道,鬆開纖指,放下拉得太高的裙擺。

  有點尷尬。

  她待太久了,搞成一個難以率性離開的局面。

  「我們——」

  「你——」

  他們一起開口,又同時止住聲音。皇宇穹看著藍馥陽,示意她先講,她搖了搖頭,說沒事。皇宇穹點點頭,同樣不說話了。兩人安靜許久,他先轉身。這回,他——不等她——做自己的事,邁動長腿進另一間內室。

  門是一排的,正對著床。皇宇穹消失在最中間那道。藍馥陽回眸望著,身形跟著慢慢轉向,腳跟一挪,雙腿便不自覺地走往床尾凳。她落坐。那門開了,皇宇穹走出來,手拎著一雙鞋。那步態神情毫無遲疑、停頓,他逕直走到她面前,似乎早篤定她會坐在這兒。

  「我找了雙鞋給你。」嗓音沈柔,他優雅地蹲低身軀,大掌捧起她裸足,往自己膝蓋放。

  藍馥陽反應不及。他的動作自然而流暢,難以被打斷,她只能靜靜瞅著、等著。

  「事情處理好了。」第二隻鞋套住她的左腳後,皇宇穹將她的雙腳像擺放藝術品一樣,帶著一種賞析的慢條斯理擺定位。

  事情處理好了。藍馥陽心中默念,美眸低垂。精工刺繡的桃紅色鹿皮軟鞋,鞋面繫帶綁成單翅結,左右腳對稱,翅膀成雙,可以飛快地走……

  「嗯。」藍馥陽應聲,站起。皇宇穹也起身,看著她的臉龐。她紅唇輕啟,說:「我該走了。」沒道再見。

  皇宇穹沉著眸光,退開一步。藍馥陽垂首走過,髮香飄縈。他說:「一起吃個飯?」

  藍馥陽停腳,站在門邊,手握門把,半回首。「我今天有很多事要忙。」拉開門,她走了出去,並且掩實門板。

  沒道再見。皇宇穹仍拋出一句:「今晚我去找你。」

  一夜情,狂亂的同時還要秉持理性,睡完即是陌生人。

  藍馥陽明白這個原則。她開了三道門——臥室通往起居間,起居間通往客廳,客廳玄關對外的大門——走出皇宇穹的「2319」房。

  除了擅長謀略,她覺得他還是個有耐心的人,不會因為現任情人來查房,暴跳如雷地要睡過頭、賴過頭的一夜情對像滾。他處理事情的方式很優雅,態度很從容,講究藝術,不會有可笑的鬧劇結果。

  藍馥陽回到自己的住房,一進門,她拉高裙擺,看腳上的鞋——如此合腳,她感到難過,當下脫了。回臥室,有點冷,她踅往起居間,喝了烈酒,重返臥室,腳步未停,直接進浴室,褪下晨衣式裙裝,先淋濕自己,再用沐浴用品仔細洗身體每一個部位,沖淨後,躺入大浴缸。

  她的身體完全滑進水深處,臉也在水面下,頭髮濕透。

  一夜情就是不能讓對方的氣味成為記憶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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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0 14:25:40 |只看該作者
  皇宇穹將追逐藍馥陽腳步,跑到玄關的小幼犬抓回時,隱約感覺這小東西身上多了一抹餘香。他摸摸那柔軟溫澤,小幼犬叫了一聲,舔他的指。他皺眉,把它往地上放,掏出方帕,擦了擦手。

  「皇宇穹——」一個叫聲,從客廳傳進了起居間。不按門鈴,有鑰匙進來的,不用想,正是九天前,他在十七樓看見與馮達朗同桌高聲談笑的皇夏生。

  皇宇穹不希望他進起居間,才想著,一旋足——

  空有尊貴俊美臉容、品行從不端正的問題人物,已拉開門板,像個流氓斜倚在門框。「有件事,你處理一下。」皇夏生直言命令。

  皇宇穹抬起右手,看看腕表。

  「少裝了。一身西裝筆挺,鬼才相信你被我吵醒。」時為荊棘海日色未揭的清晨沒錯,不過,這位生活作息規律的皇律師,該醒的時刻,絕不可能在睡覺。皇夏生撇嘴哼笑,看一眼白色大理石矮桌上的飲料。「milk  shake?」

  冰淇淋溶得差不多了,的確看不出是root  beer  float。皇宇穹撫平袖口,掩住腕表,走到乳白長沙發前,正眼直視門邊的皇夏生。

  皇夏生挑唇,提腳移身至他斜右方的雙人沙發落坐,調了調墊背的翠綠抱枕。

  看他一副妥適,皇宇穹才坐下,凝神眄睇他。

  皇夏生幾乎半躺在沙發裡,左右手指交嵌,帶點懶勁兒地說:「那個拍人體出名的傢伙——馮達朗,商借薔薇樓一帶,我答應了,你擬個合約教他簽,他在皇家土地拍攝的作品,都得交由我的出版社出版。」

  皇宇穹皺了一下眉。「出版馮達朗的作品?」提出疑問。

  「沒錯。」皇夏生做事一向獨斷。

  出版馮達朗的作品,事涉多人……皇宇穹想了想,只說:「這事難道不需要找荷庭商量?」

  「商量什麼?」皇夏生揚眉反問。

  「薔薇樓一帶的土地和出版社原屬於荷庭——」

  「皇宇穹,你別搞錯了——」皇夏生打斷皇宇穹,一臉好笑地說:「你說的東西,現在都是我的,我做什麼決定,不需要和歐陽荷庭商量。」

  皇宇穹目光沉了沈,又說:「你把他的出版社弄上手,最主要的目的,是想逼他回皇家——」

  「你又搞錯了,皇宇穹。」皇夏生咧咧嘴,語氣輕浮、玩世不恭地說:「那傢伙回來不回來,與我無關,到手的東西,我不會放開的。我想——他應該不至於窮困潦倒吧,若有那麼一天,我很願意幫他養小孩,把他的小孩調教成一個浪蕩子、敗家子,讓他來敗光皇家,為他父親年輕時所遭受的不平對待,好好報復一下家族……」越說越得意,他哈哈大笑起來。

  皇宇穹微斂俊顏,長指揉了揉額鬢。

  「至於你,皇宇穹——」又點他的名。

  皇宇穹冷靜地抬眸。

  「你的孩子你就自己好好養吧。」皇夏生大掌往桌下一探,抓起在他腳邊造亂的小幼犬,往皇宇穹落坐的長沙發放。

  小幼犬一見抱枕,歡喜找到新玩具似地亂咬著。

  「很沒家教喔……」皇夏生講這種話,聽來特別剌耳。

  「我知道了。」皇宇穹耐著性子,答道:「我會把合約擬好。」

  「噢嗚!」小幼犬叫了一聲。

  皇夏生又笑了起來,爽朗的笑聲,讓那小幼犬跟著興奮地在沙發上撲跳。

  皇宇穹不再說話,探手拿起桌上變了樣的root  beer  float,淺啜一口,面無表情,朝向皇夏生。

  皇夏生感受到突來的目光,也回望皇宇穹——如常的律師冷臉,沒啥好看。他收了視線,眼皮半垂。「昨天一晚沒睡——」打哈欠,伸懶腰。

  「可虹一小時前就坐在你現在的位置。」皇宇穹平聲平調。

  皇夏生整個人一震,端坐,精神回來了,厲眸對住皇宇穹。皇宇穹同樣對著他,但沒吭聲。

  「幹麼!」這是罵人。皇夏生猛然站起來,走來走去。「你想說什麼?」轉頭吼他。

  皇宇穹垂首,右掌摸著作亂的6655321,任小幼犬舔他的掌,嗓音徐緩傳出:「你昨晚去了『O邊境』——」

  皇夏生臉色鐵青,斜睨皇宇穹,只見該死的大律師不為所動地繼續玩他的狗,讓那狗把他的掌弄得都是口水,他的聲調平緩冷淡地正在說:「你與前任情人藕斷絲連。」

  皇夏生睜大眼,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這會兒,大律師抬起頭來,迎視他惡瞪似的燒火眼光。

  「要擬張離婚協議書嗎?」皇宇穹這一句,音色是陰的。

  皇夏生一向明朗開闊的眉頭,皺成一團暗。「你不要有這麼一天。」冷冷拋了一句,他旋足往門口走。

  皇宇穹站起,跟隨皇夏生,走到門邊,優雅躬身。「長輩慢走。」

  那關門的聲音震得6655321跳下沙發,躲到桌腳陰影裡。皇宇穹回桌邊,蹲下,探出手掌,低聲道:「來,6655321——」

  小傢伙走出來,偎著他的掌。皇宇穹托捧著它,站起身。「該吃早餐了。」

  在餐廳看到馮達朗一行人,藍馥陽不在其中。6655321有點靜不下來,皇宇穹喝了兩口白蘭地奶酒,吃了兩口松露炒蛋,便離席。

  走出餐廳時,他想到可能還會在這兒住上一陣,得至旅店超市,買足夠的幼犬罐頭,於是,他腳步朝廊廳走。電梯正好停住開門,沒人出來,他走進去,與兩個陌生人,直下一樓。

  戴白色貝雷帽的男女離開電梯後,沒人進來,他繼續往下降。

  「等待太陽」結構上是幢圓柱體建築——像抽了芯的鉛筆——地下樓商店大致繞著透明圓頂天井下的一座噴水池林立,廊道呈放射狀通達噴水池廣場。

  電梯門打開正對著噴水池。大清早,坐在噴水池旁聊天的人倒不少,滿吵鬧的。這整幢旅店,二十四小時不休,遊憩的地方很多。6655321在他臂彎裡亂扭,他走出電梯門,讓它四肢著地,不怕它亂跑。噴水池周圍的揚聲器傳送著貝多芬的曲子,6655321對貝多芬很敏感,聽那樂曲,它會乖乖跟著他。

  皇宇穹沿著圓弧道接直線廊道,走進坐隱廊道裡的超市。本是要買幼犬罐頭,他逛繞一圈,多買了冰淇淋和麥根沙士。

  離開超市後,他搭電梯上十九樓,又是一次行程表以外的「衝動」。

  門鈴突然響起。

  藍馥陽以為是幻覺,美眸微睜一下,又閉上,恍恍惚惚,悠躺於大浴缸裡。

  鈴聲沒停,一直響。過了挺長的時間,她才如夢初醒地徹底張眼,知道不是錯聽,的確是有人來了。她急忙從水中站起,彷彿她知道是誰來了,擔心開門太遲,人會走掉,她長腿跨出浴缸外,一面打直手臂,鉤著浴袍,正要穿衣,一股暈眩不配合,狠狠將她壓墜在地,她撐了一下,燈竟熄滅,暗得她連聲音都聽不見,一片闐靜。

  實在太久了。皇宇穹收回停在門鈴按鈕上的長指,心想,她是不是不在?這旅店裡,不只一間餐廳,也許她去了與馮達朗他們不同的餐廳用餐。

  「過來,6655321。」他邁開腳步,決定要走。地上的小傢伙還在耍賴,小鼻子往門縫鑽,小爪子亂扒地毯。

  皇宇穹彎身,單手將未受訓的小傢伙抓起。小傢伙的嘴拖出一個東西,皇宇穹手腳迅速地抵住門板,然後,緩慢推動。

  門沒關密,自然沒鎖。6655321咬出一隻卡在門邊的鹿皮軟鞋。很好,小傢伙長大可以當獵犬!

  皇宇穹拿掉小傢伙嘴上的鞋,走進門裡。

  「噢嗚!」小傢伙叫了一聲。說它沒受訓,這會兒又像在提醒他,擅進人家房門是不禮貌的。

  皇宇穹看著小傢伙稚嫩的狗臉,手一鬆,放它自由。他逕自往裡走。

  「噢嗚!」小傢伙又叫了一聲。

  皇宇穹回首。那張稚嫩的狗臉很得意,尾巴高豎狂搖,前掌壓著另一隻鹿皮軟鞋,好似知道主人喜歡這個,正竭力討好,等著領賞。

  皇宇穹走過去,撿起那鞋,搔搔小傢伙下巴。小傢伙樂過、爽過就跑開,繼續四處探險。皇宇穹看了看起居間,三張藍絲絨長沙發圍繞橢圓矮桌,兩張靠窗的安樂椅旁有個別茶几,隔著屏風、臨牆的餐桌上,擺著水果盆、巧克力糖果和幾瓶烈酒。皇宇穹注意到一隻水晶瓶沒上蓋,他將手中的超市提袋放上桌,找出水晶塞蓋,堵緊飄出濃烈酒精氣味的瓶口,目光搜尋著小傢伙的身影,長腿往臥房敞開的門移動。

  走進臥室,空氣有股香味,皇宇穹閉眸,循著芬芳轉頭,張眼時,小傢伙的白色身軀貼在一扇霧面彩繪玻璃門上。

  「噢嗚!噢嗚!」那門輕輕滑動了一下,沒鎖。

  皇宇穹走過去,門滑開,暖霧迎面,他走入濛濛濕氣最深處,看見躺在黑色巖面地板的纖白女體。

  藍馥陽睜開眼睛,動了一下,冰涼的毛巾從她額頭滑落。

  「喝點水。」皇宇穹坐在床畔,單手托扶她後頸,將水杯輕靠在她唇辦。

  藍馥陽坐起身,接過水杯,喝完杯中清涼的水,低語:「謝謝。」

  什麼都沒問,根本不須問。他是個擅長謀略的人,說的話全是教人難辨虛實的社交辭令,他想怎麼玩弄就玩弄。

  藍馥陽閉起眼睛來,頭靠著床頭枕,聽見他說:「你泡澡泡太久了。」

  她睜開眼睛,淺淺一笑,眸底映著那張冷漠不顯憂喜的俊顏。

  皇宇穹雙眸定定看著她紅暈未褪的臉龐,大掌取走她手裡的空水杯與掉在枕頭上的濕毛巾,沉聲問:「頭還昏嗎?」

  藍馥陽搖搖頭,輕輕歎息地說:「旅店設備舒適,像在泡溫泉,讓人捨不得離開……」是不知不覺也是故意,她想多泡一下,讓精油香氛滲透她肌膚底層,她的身體才不會記憶他的氣味。

  「這樣太危險,喝烈酒泡澡——」皇宇穹站起,旋身走向窗台邊的圓桌,放下水杯與毛巾。「你可能會心臟衰竭。」嗓音有點硬。

  藍馥陽美眸緩緩流轉,視線定在他高大的背影,靜靜凝眄,此刻,她希望他轉身又不希望他轉身。她矛盾不好受,只好自己別開臉,看見地毯上擺著整整齊齊的鹿皮軟鞋,一股酸澀終於湧上她喉嚨,她嚥下那難過的感覺,淡淡地說:「我的心沒問題……」

  皇宇穹一震,轉過身來。她竟滿臉淚水,他嚇了一跳,舉步走過去。

  「別過來,」藍馥陽掩面藏入枕被間。「我不會死的。」

  皇宇穹皺眉,手一抓攬,擁她入懷。

  「別這樣……」藍馥陽掙扎地推拒他。「你走開……你的情人怎麼辦?」

  皇宇穹沒說話,執意將她抱得更緊。

  「放手……」藍馥陽壓抑的情緒爆發了。「你聽到了,不是嗎……我看見你的耳朵動了……那鞋……那鞋不就是趕我快走,不准回頭……」

  皇宇穹的確知道,知道他和夏可虹談話時,藍馥陽就隔門聽著。她的心很細,但只會胡亂想,小事鑽牛角尖,大事卻處理不好,這樣的女人怎麼教人放心?

  「你放心好了,我知道我們只是一夜情……」藍馥陽仰起淚顏,用力抵抗他。

  皇宇穹握住她的手腕,看著她的眼睛,語氣沈慢清晰地道:「長輩不會希望我們一夜情。你做事或許與長輩處處作對,但我不是。」

  藍馥陽盯著他閃熠紫藍的黑眸,美顏呆住,困惑了。

  皇宇穹抹拭她兩頰的淚水,說:「藍馥陽小姐,你還欠我一次正正式式的相親約會,你不給,我會用搶的。如你所願,我徹徹底底變成搶劫你人生的人,就算我有情人,你也得乖乖躺在我床上。」
因為最初,所以最美!          因為有緣,所以珍惜!
    因為有情,所以堅持!          因為唯一,所以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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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一名律師怎能講出這種話?

  她的家族,是出名的法學世家,這國那國律法,都有人研究。那些具律師學者身份的家人們,性格裡最堅定的一點就是理性。她以為他應該也是,可他竟然威脅她。

  藍馥陽睡了一覺醒來,皇宇穹已經不在她房裡,她想,一切應該只是夢,否則,怎麼解釋她在他面前一味顯窘,如何說通一名律師使用強盜語詞?

  頭有點痛,她穿好睡袍,下床,地毯上的鹿皮軟鞋仍舊擺得整整齊齊,她眼神沉吟地瞅了一會兒,決定穿這雙鞋。

  走到起居間,藍馥陽倒水喝時,注意到餐桌上有紙張,她拿起來看。最上頭的一張,是旅店的便條紙,寫著:

  事情處理好了。

  然後,下面幾張,是新擬過的離婚協議書,歐那已經簽名了!藍馥陽迅速閱讀內文,一股不可思議湧上心頭,這又是夢嗎?

  她和歐那是在一個說麻煩不麻煩,說不麻煩又很麻煩的地方結婚。那地方,興致一來可以馬上結,離也快,夫妻分居五十天就算離婚,但事後分產算帳才可怕。那地方規定離婚夫婦彼此可以要求對方任何賠償——只要不鬧出人命——你有辦法的話,盡可能讓對方山窮水盡。分手的怨侶、怨偶總是有不甘被浪費什麼而想報復的心態,這地方是真真切切提供彼此戰爭般的抒發。

  歐那是個律師,當然比她有辦法擬出一張「讓人山窮水盡」的離婚協議書,她解決不了這件事,歐那拒絕跟她談,她原本可以找她那些精研這國那國律法的家人幫忙解決,但這不對,她就是要示威,才嫁給曾經在法庭上打敗她家人的歐那,若回頭找家人,不啻使自己成為笑話。想了許久,她找上皇宇穹。她當時覺得皇宇穹畢竟是「被拋棄的」——她失約,放他落單于「等待太陽」——失過一次面子,而且人人說他有教養,一定不會拿這事來說嘴。她與他在某種層度上,處境相似,所以,她委託他,與他見了第一次面,把自己丟進一個深奧陷阱裡,是賊窩、是險境、是征服或俘虜……未知。

  也許,也許皇宇穹真是個強盜——

  他用槍抵著歐那的頭,教歐那簽字……

  難道不是嗎?

  藍馥陽想不出皇宇穹用什麼方法,使歐那無條件簽字,她不用賠償歐那任何東西,不用山窮水盡、扯出家族來收拾這事,而讓自己成為笑話。

  那麼,他說,事情處理好了,她得資付酬勞——

  一次正正式式的相親約會。

  今夜2319

  藍馥陽看完最末張——與頭張一樣——的旅店便條紙,將所有紙張疊齊,放回桌上,用水晶酒瓶壓著,柔荑碰著超市提袋,她猶疑了一下,不記得何時有這只袋子。

  打開袋口時,麥根沙士和冰淇淋首先映入眼簾,接著,才是幼犬罐頭。藍馥陽想到6655321——她記得皇宇穹說的是這一串數字——可能要餓肚子,她立即提起袋子,往房門外走。

  這旅店,特殊裝扮的人太多,大白天穿睡袍走動,搭電梯,沒什麼好惹眼,除非那人是自己熟識的。

  「馥陽!」馮達朗走出電梯門不到一秒,敏銳的眼力抓著那抹他從來不會認錯,並且愛慕著的身影,進入隔壁電梯。「馥陽!」他又叫了一聲,快速移身,大掌拍打觸控式按鍵。

  門關實,不會再開。馮達朗快快看著數字增升,20、21、22、23,停住了,二十三樓,頂樓!

  「藍小姐上頂樓做什麼?」馮達朗的同行夥伴也在注意樓層顯示板。

  馮達朗回首,九隻眼睛瞅著他,當他是犯人,審看著。

  「馮大師!達朗先生——」說話常帶調侃語氣的景霞躍,是馮達朗團隊裡的精密機械修理師,此人不管何時何地,左眼總是戴個奇怪眼罩,仔細看,不難發現眼罩上的圖形是顆女人乳房,照他的說法,他是好心幫馮達朗打知名度。

  他說:「咱們商借的無疆界學園紅色城堡,今天是最後拍攝期限——」馮達朗太寵藍馥陽,工作進度都給拖延了,連帶波及他們這些不想在這個冷得要死的地方待太久的小角色,使他不得不提醒馮達朗。「當初可是花了很多時間金錢,才讓他們同意出借,您到底拍不拍啊?」

  「降雪就拍,沒降雪就不拍。」回答得還真帥。

  景霞躍右眼瞇成危險薄刀似的,正想咒罵。馮達朗已閃進開門的電梯裡,飆上二十三樓。

  「昨夜明明降了雪,裝備都檢查妥了,還不是取消……」有人說。

  「聽說那座城堡昨夜化裝舞會,精采的咧!沒去拍,還真是失策。」另一個傢伙遺憾附和。

  「模特兒又不只藍馥陽一個,我昨夜也準備走入雪中啊……」漂亮的紅唇酸溜溜地抱怨。

  「人家藍小姐是主體,還是大師欽點的黑白暗房放大技師,你這個只有身體,沒有才華的客體,算什麼……」說這話的傢伙必定崇仰著藍馥陽。

  景霞躍蔑笑,攤手道:「好啦,說夠了,就回房休息,能睡則睡,好應付隨時會變卦主意的任性藝術家。」一拍掌,大夥兒解散,自找逍遙。

  播放著貝多芬的樂曲,6655321閉著眼睛,偶爾柔緩搖擺尾巴,像指揮家戴白手套划動旋律的優雅長指。

  還算平靜。很快睡著了,大概是昨夜沒怎麼睡,一早又喝烈酒泡澡,情緒緊繃、身體疲累,發洩後,在他懷裡安然沉睡。他調妥她的睡姿,幫她墊好頭枕、椎枕,為她赤裸的嬌軀覆上暖被……是不是做太多了?

  皇宇穹撇唇,仰頭合眸,坐在客廳壁爐前的靠背沙發,陪伴他的,是伏在壁爐口享受火光溫暖的6655321。他怕熱,好幾年沒使用壁爐,兩個鐘頭前,進門發現旅店員工——一定是不知他從不使用壁爐的新人——來補柴,6655321找到新鮮事般,擺尾繞著柴托架奔跑。他一時興起,待送柴人員走後,就想試試自己是否忘了該怎麼生火。

  沒花多少工夫,火被他點燃,燒出漂亮的橘焰,比起供暖設備,原來這壁爐更能烘映一室熱情春意,地毯織面繡花感覺鮮活了起來,6655321像只發情的松鼠,亢奮地對著閃動火光跳來跳去。他找了那張收錄《Ode  To  Joy》的片子,放進音響轉悠,撥了通電話請人找些資料。

  皇夏生的助理一般辦事極有效率,沒像今日這樣讓他久等。一個半小時又九分,他要的資料還沒到。皇宇穹張眸起身,移近壁爐口,找不到撥火棍,眼睛對住爐額上的輕劍,沉吟兩秒,他拿起劍,往爐內燃燒的火堆撥整,弄出個高溫位置,添入新柴。

  6655321顫動一下,被微弱的木柴爆裂聲打擾了,抬頭看看皇宇穹。皇宇穹也睥睨它。小傢伙歪轉頭顱,眼睛一亮,尾巴搖擺起來,然後啪啪啪跑往玄關。沒兩秒,門鈴響了。

  皇宇穹一頓,把輕劍擺回爐架,朝玄關邁步。

  玄關桌上,—盆番紅花——他順口問過補柴的人了——果真是向無疆界學園農學部購來的新品。瞧那花姿毫無羞態,朵朵翻辦,露出蕊絲,展艷門前。

  皇宇穹腦海閃過馮達朗的攝影作品,直接開門。門外不是送資料的皇夏生助理,廊道光線勾勒一抹番紅花色澤的性感身影。皇宇穹手摸門邊觸控板,打亮玄關燈,讓鵝毛黃柔暈在她身上增點溫馨。

  「噢嗚!」兩人都沒開口,6655321先發聲。這種感覺真像回家,心愛的寵物在門口,迎接她。

  藍馥陽彎身抱起6655321。

  皇宇穹說話了。「怎麼只睡這兩個小時?」

  他仔細地在算呢,算著不見她的時間。

  今日是個好天氣,罕見的陽光從透明圓頂天井滲染這幢建築,頂樓首當其衝,他們都感受到北國難得的妍暖日照。

  藍馥陽將手上的超市提袋揚向皇宇穹,說:「在這種地方喝白蘭地奶酒,比較合適——」九天前,他取走她點的root  beer  float,幫她換了與他一樣的白蘭地奶酒熱飲,就是這麼說的。

  「要喝嗎?」皇宇穹接過提袋,眼睛盯著她。

  藍馥陽柔荑摸著6655321,微微頷首。「嗯,好啊。」這時,她才將視線自6655321身上移往他俊顏。

  皇宇穹抱走膩在她懷裡的小傢伙,單手托著小傢伙溫熱柔軟的肚皮。小傢伙四肢懸空,亂踢動,一個閃神,自行落地,在真絲地毯上耍賴、磨背一下,翻身溜進客廳。

  「進來吧,它在為你帶路了。」皇宇穹說。

  藍馥陽眨了眨眸。「你呢?」

  「我等著你。」他這麼說,神情滿滿的耐性。

  藍馥陽垂下眼簾,看著鹿皮軟鞋鞋尖,輕跨一步,走進房裡。

  皇宇穹關上門,回身。她就站在玄關桌前,背對他,應該是看著那盆番紅花。他對她說:「那是番紅花。」

  她點頭,說她知道。他臥房落地窗旁,也有兩陶甕番紅花。「花蕊柱頭是很貴的辛香料,一點點粉末就能把整鍋米粒染艷……」

  「Pealla——」皇宇穹站在她背後。

  藍馥陽猝一轉身,才知道他們這麼靠近。這最高級的頂樓套房,玄關不夠開闊,像巨手抓稻草地將他們限束著。她睡袍微敞的襟口隨著呼吸起伏,貼摩他的西裝,依稀能聽到一種私語般的幽秘細響,不知道是布料聲,還是彼此喘息交融聲。

  他似乎笑了。「你會做嗎?」那冷漠尊貴的俊雅臉容,閃過與今日陽光一樣罕見的表情,真的是稍縱即逝,等他再度開口,那笑已化作他眼底神秘的藍紫。「Pealla——你會做嗎?」

  藍馥陽美眸緊瞅著他的臉龐,記取那眉、那眼、那唇邊弧度的每一寸變化。她知道他太少,他卻好像認識了她很久。她的確會做西班牙什錦飯,那是她最擅長的一道餐食。

  她頷首,話語自然冒出口。「你喜歡吃嗎?」

  他說:「下次做給我吃。」大掌握住她柔荑,一手提著超市袋子。兩人手牽手,往裡走。

  在頂樓的迴廊繞了不下一圈,馮達朗煩躁地抓抓頭。慢了一步,就是慢了一步,他沒瞧見藍馥陽到底進哪間房。明明剛出電梯時,隱約感覺空氣裡的香味引導著他,待他轉過弧形廊彎,還有抹光暈余影縮入另一側弧形彎,他快速跑過去,不見人影,無聲無響。他不死心,索性又繞了兩圈,回到電梯廊廳。這說不出一個風格的華麗穿堂,懸著一輪大花朵似的水晶燈,光芒軟柔柔但不溫馨,而是教人眩目暈迷,像個成熟女性散發的韻味。那是當然,聽說這旅店歷史悠久,是荊棘海無國界區域永遠鮮艷奪目的標幟之一。

  馮達朗想起來了,他們初抵這區域時,是藍馥陽提議下榻這旅店——「等待太陽」,莫非真是有個人在這裡等藍馥陽?她是來赴個約?

  真的有點沮喪,馮達朗與藍馥陽認識算久的,她到馬賽學攝影時,他是她的學長,他們幾乎朝夕相處,租屋處緊鄰,常一起吃飯,他知道她喜歡烹調馬賽魚羹、曾向一位西班牙同學學習如何做出道地的海鮮什錦飯、每到一個地方會先學一句當地有名的諺語、睡前一定會喝熱可可加草莓酒、屬於不發胖體質、右邊乳房外側有顆痣……他知道這些,甚至更多,他看過赤裸的她,但她從來不是毫無遮掩。他不清楚她的來歷,大約只聽過老師開玩笑地說她家律師很多,千萬別欺負她,否則會被告死呢……

  「我情願被告死……」馮達朗幽幽吐了句,一轉身,看見電梯對牆雕花大鏡裡男人失魂落魄的臉。他大掌按著織紋艷麗的緹花布長沙發,像個胃痛病患彎著身子,繞過扶手,沉沉落坐,四肢大攤,仰望水晶燈的光彩流燦。

  世界不完美,要嘛,你自己製造完美,不嘛,你自我毀滅。沒來由地想起這話,忘了是哪一國的諺語,他只記得是那個他鏡頭前的最佳模特兒、最完美模特兒告訴他的。

  馮達朗閉起眼睛,長歎口氣。

  就在此時,響亮亮的當聲闖入。

  一個抱著大疊書籍的男人走出電梯,雙眸左右張望,順了沙發上的馮達朗一眼。

  「你是宇穹先生的助理嗎?」男人朝著馮達朗發聲。

  馮達朗斂頦,移平視線,稍抬眸,對住站在電梯前的男人,注意到男人抱的書籍。他站起來,看清書背文字——Perfect  Soul——是他的作品!

  「抱歉、抱歉,想必是宇穹先生等太久,才叫你出來的吧……」

  他站起身,使得男人誤以為他是什麼人的助理。

  「實在是這個馮達朗的作品,我不熟,花了一些時間才找齊——」

  馮達朗愣了一下。這麼巧,藍馥陽行蹤成謎的二十三樓,有個人想看他的作品?

  「嘿,」馮達朗叫了一聲,咧嘴笑了笑。「別這麼見外,說什麼抱歉。我幫你拿一些吧。」他說著,搬了部分遮住男人上半身的書籍,當然不可能全部取過手,他還得靠男人帶他上想看這些書的人的房裡。他有個感覺,藍馥陽就在那裡。

  男人不疑有它,向馮達朗道謝,未覺是自己在帶著馮達朗走到2319房。

  房裡,火光燒得很旺。這是皇宇穹第二次在客廳,脫掉西裝外套,解開領帶。他律己甚嚴,服儀一絲不苟且,除了在臥室,絕不做這種失禮事——今日,已成過往,短短一天不到,他兩次在客廳脫西裝解領帶,這兩次,她都在。

  太熱了。皇宇穹打開冰箱,取出冰礦泉水,扭開瓶蓋,倒入水杯,飲了一口,再一口,乾脆整杯喝乾,又倒一杯。他拎著西裝和領帶,一手執杯,繞出吧檯,凝神看著藍馥陽。

  靠背沙發、長沙發、雙人沙發、安樂椅都空著,她不坐,曲腿席地的動作太性感,壁爐火光啄吻她美顏。他走過去,她感覺到他高大的影子,仰起美顏看他。

  「坐在這裡,會不會太熱?」他問她,把水遞給她。

  藍馥陽搖了一下頭,接過水杯。「白蘭地奶酒呢?」

  「我叫了room    service——」

  「我以為你要親手做。」她別開臉,將杯子放在地毯上,繼續撫著窩在她身邊的6655321,好像有點失望。

  皇宇穹把西裝與領帶披在靠背沙發的扶手,神情凝思,拉了一下西裝褲,才慢慢坐下。這又是有史以來第一次——他坐在地板上,看著一個性格有點彆扭、浪漫而叛逆的美麗女人。

  她很喜歡狗,把它當小孩一樣哄睡;剛進來時,擔心它一早到現在都沒吃東西,開了一罐幼犬罐頭倒在Nymphenburg「珍珠系列」白瓷盤中給它享用。事實上,它清晨喝過加了松露碎的牛奶。

  「6655321好像吃太飽了,懶洋洋地……」她輕聲說著,怕吵醒剛入眠的小傢伙。

  「嗯。」皇豐穹淡淡應了一聲。「白蘭地奶酒得用鮮熱羊奶,我房裡少這一味。」

  藍馥陽驀然回眸,對上他的跟。

  「怎麼了?」他問,沒事人般。

  藍馥陽收回視線,拿起水杯,紅唇淺淺含著杯緣,啜飲一口水。他凝視著她纖頸唯美的線條,知道那水滑進她體內,她發出一絲細細品嚐的咂嘴聲,然後看向他。

  「這是加味的礦泉水?」

  「原味。」他回答她。

  她皺了一下眉,惱自己味覺不靈敏似的,一會兒,繼續飲水。他始終沉著微映火光的雙眸,看她用他的水杯喝水。

  喝完水,她盯著空杯子,突然問:「如果我赴約,你想對我說什麼?」美眸凝眄爐火,她想起自己沒吃早餐,難怪她現在頭昏昏的,感覺胃揪成一團,快要發出飢餓吶喊。

  「我會和你討論婚期。」他聲息平穩傳出。她悠慢地——像他的音調一樣——轉頭,對住他,美顏卻是驚愕、難以置信的表情,彷彿,他說了什麼怪話。他倒嫌不夠怪地繼續道:「我願意娶你,藍馥陽小姐。」

  如果她當初赴約,這就是他想講的話?

  「這是為什麼?」藍馥陽雙手把水杯握得好緊,發顫著。「我們從來沒見過面,不瞭解彼此,沒相愛過……」嗓音在他的凝眸注視下,弱了下來。

  她都能隨隨便便嫁給歐那了,說這種話豈不可笑?

  藍馥陽悵悵垂下臉龐,不知不覺中,空水杯已自她手中滾落地毯,她柔荑揪著衣襟,像是發現睡袍領口太敞——其實擔心亂了拍的心跳,無法平定。皇宇穹站起身,往熊熊火焰燃繪大片紅彩的壁爐口靠,還是找不到撥火棍,他毫無遲疑拿起爐額架上的輕劍,撥整爐火,嗓音沈緩地傳出:「你的家人——說了很多關於你的事。」

  藍馥陽揚眸,沉定氣息,看著他的背影。這會兒,她不驚訝了,只說:「我希望他們以我為恥……」

  皇宇穹把劍插進火堆裡,轉過身來,沈緩蹲下。「所以,你才成為黑白暗房放大技師——」專門把她家人認為非常可恥的照片放很大。

  藍馥陽震了一下,盯著他微暗的臉,輕啟紅唇。「我——」門鈴乍響,阻遏她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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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0 14:29:12 |只看該作者
  「白蘭地奶酒來了。」皇宇穹站起,手拿過沙發扶手上的西裝外套和領帶,離開客廳。


  門中是昨夜出現在馥陽房間的男人。

  馮達朗的目光像相機鏡頭一樣,精準地對上皇宇穹。

  他仍是一身尊貴優雅,西裝筆挺、領帶不歪不偏,眼神冷漠深合。

  「抱歉、抱歉,宇穹先生,還讓您來開門。」皇夏生的助理連聲說著,側過臉龐,瞅睇馮達朗。「受您的助理幫了一把,真不好意思。」

  皇宇穹面無表情,看了馮達朗一眼,對皇夏生的助理說:「你有事要忙,先走吧,這些攝影集全交給我的助理就行了。」

  馮達朗雙眼一瞠,聽到他旁邊的男人反應極快地回道:「謝啦,那我先告辭了,宇穹先生。」

  沒兩秒,馮達朗感覺手一重,胸膛以上全給遮擋了,他像個躲在牆邊搞偷拍的蹩腳貨,還得找偏角才能對住那張傲然孤絕的男人臉龐。

  皇宇穹逕自旋身,走了一步。

  「皇先生!」另一道嗓音搶快傳來。

  皇宇穹回首。他要的room  service來了。

  旅店服務人員推著餐車,停在馮達朗後方,探臉尋看門內的皇宇穹。

  「皇先生,您的餐點來了。」即便有人擋道,旅店服務人員依舊盡責,欲將餐車推進皇宇穹房裡。

  「交給我的助理就行。」皇宇穹沈聲說。

  旅店服務人員馬上躬身,然後退離。

  馮達朗又一次瞪大眼。「喂——」喊了一聲。

  皇宇穹腳步未停。「進來後,記得把門帶上。」

  換來一句命令小廝似的交代。馮達朗低咒一聲,聽著男人的腳步夾在樂曲聲中漸漸遠去,真令人不悅。

  馮達朗持續咒罵,用腳勾著餐車輪架進房,再用腳將門踹上。

  「噢嗚、噢嗚、噢嗚、噢嗚……」

  《Ode  To  Joy》停了,6655321醒了。

  藍馥陽聽見清晰明顯的關門聲,趕緊把輕劍插回火堆,有點心虛。她手心裡有一枚戒指,是從輕劍護手盤掉出來的。她什麼也沒做,只是像皇宇穹一樣,用劍撥撥火堆,想讓火烈一些,她才動了幾下而已,護手盤竟松轉,掉出戒指來……

  「馥陽!」一個大叫。

  藍馥陽轉身,手收在腰後,看見皇宇穹背後跟著另一個人。

  6655321朝著進門的陌生人,也好奇也戒心地又叫又嗅又繞著圈咬人褲管。

  「達朗!」她叫了一聲,身影緊隨小傢伙之後,繞過沙發、矮桌,走往玄關拱門通口。

  馮達朗被使喚得總算有代價。「馥陽!」他找到她了!

  「把書搬到書房。」皇宇穹冷冷的眼神朝向過道盡頭那座螺旋梯。

  靠!這間房還有樓中樓!不是真正的頂樓!馮達朗暗咒皇宇穹下地獄。要不是抱的是自己作品,他肯定把這些重物往皇宇穹臉上摔。

  「達朗,你來這裡幹麼?」藍馥陽有些意外。

  「他有要事與我談。」皇宇穹走向行進中的藍馥陽,又回望馮達朗。「請進書房稍候。」

  這男人玩什麼把戲?馮達朗壓下心中不滿,看著男人拉走藍馥陽,又叫開他腳邊的狗,咬咬牙說:「我等你,『貴族』先生。」下意識就想這樣強調,他搬著自己的作品集,去登那雅致得該死的螺旋梯。

  皇宇穹帶藍馥陽回壁爐前。他讓她落坐於鋪了一層絲絨墊的雙人沙發,然後回身,去把餐車推來桌邊。

  不只有白蘭地奶酒熱飲,他還點了三明治、培根煎餅、酪梨沙拉和果汁。他知道她尚未進食,瞭解她的飢餓。

  「白蘭地奶酒——」他遞給她一杯。她單手接過,動作不太自然。

  皇宇穹視線停在她握拳置於膝蓋的左手,沉吟了一陣,走向壁爐,抽起輕劍。

  藍馥陽胸口猛地緊縮一下,彷彿那劍是從她心頭抽出。她聽見他把劍放回爐額架上的碰擊聲。

  「皇宇穹……」她開口,欲言又止。

  皇宇穹回桌邊,落坐她身旁,手裡拿著另一杯白蘭地奶酒。「我有事和那位攝影大師談,不陪你。」說著,他的杯子輕碰一下她的,發出清脆細響。

  藍馥陽凝望著他啜飲白蘭地奶酒,僅喝一半,他放下杯子,站起身,她依然看著他,想說的話說不出來。

  皇宇穹走開一步,踅回,垂眸對住她水亮的美眸,一會兒,俯低俊顏,在她紅唇啄吻一記。

  快而深刻,猶似雲層閃電拖出夕暮雷雨,打濕老寡婦臉龐密疊的皺紋。

  藍馥陽回過神時,奇妙的感覺未消失——她知道永遠不會消失,像她手心中的戒指一樣——但已不見皇宇穹身影。她雙眸瞟移尋望,最後定在桌上那半杯白蘭地奶酒,她放下手中完整的,端起那剩餘的,飲盡,一滴不留。


  「需要喝茶,還是咖啡嗎?」

  馮達朗斜睨現身門口的貴族先生。還真是貴族先生!他已經略微觀摩過這間比樓下一般經濟型套房都還大的書房了——

  弧形的瑞典松木書櫃牆裡,擺的是私人書籍,不是旅店提供的大眾讀物。書櫃前的船形書桌,雕花紋飾古典考究,而非樓下套房那些亂無風格,只得歸為新藝術派自由型的桌椅床箱櫃。

  貴族先生拉掩折門,走到他眼前。

  馮達朗從軟墊單椅站起,看看被書架佔據大半,只餘殘虹似的牆面上的照片。那些照片當然不是旅店裝飾用的景物照,一看就是家族照。這是身為攝影師的敏銳直覺,馮達朗說:「你不是短暫寄宿的旅客,你到底是誰?」

  「皇宇穹。」冷淡報名,皇宇穹繞至書桌後,坐了下來。

  「皇?」馮達朗瞇眼。傲慢自尊把他當小廝,這點,的確很像一個「皇」!

  「請坐。」不是主待客的熱絡語氣。

  馮達朗哼笑。「現下是『皇賜座』嗎?」語帶嘲諷。

  皇宇穹沒回應,逕自打開桌上的筆記型電腦,指摩觸控板,調出資料。

  馮達朗皺眉,用力拉一下椅子,製造個巨響。這種時刻,他可不想低調,他好歹是個名人,沒理由忍受冷對待。「我想,我需要一杯咖啡——」傲慢語氣,他也很在行的。

  皇宇穹抬眸注視他。

  馮達朗挑唇,高高在上的大牌神情。「巴西豆,義大利研磨。」

  皇宇穹靜默看著他許久。「需要糖嗎?」面無表情的一句。

  馮達朗凜了一下,今日最有置身荊棘海的感覺。「八顆。」補足熱量,身子才會暖。

  皇宇穹頷首,長指按下桌上電話機。

  「您好——」免持聽筒功能讓旅店餐飲部服務人員的聲音傳達得一清二楚。

  「我是皇宇穹。送一杯咖啡到我書房。巴西豆,義大利研磨,糖八顆——」

  「八顆!」擴音器傳出怪叫。

  皇宇穹結束通話,黑眸沉定對上知名攝影大師。

  馮達朗表情閃過乾窘,粉飾太平地蹺起二郎腿、抖腳,道:「你我有什麼要事好談?」

  「我是皇夏生的律師——」

  「喔!」馮達朗恍然澈悟了。「你也姓皇!你們是家人!」難怪這傢伙住這頂級套房!他記得皇夏生是這家旅店的大股東。

  「你向皇夏生借用皇家土地拍攝的事情——」

  「我們已經談攏了。」非得打斷他,馮達朗不喜歡律師先生一板一眼的說話態度。「還有什麼問題嗎?」

  皇宇穹拿了一本高疊在電腦旁的攝影集,翻閱幾頁,表情冷沉沉地打字,好一會兒,他將筆記電腦轉向馮達朗。「這是一份合約,皇夏生先生的意思是——希望你未來所有的作品,都交由他的公司出版發行。」事實上,皇夏生說的是「在皇家土地上拍攝的作品」,他逕自擬成「未來所有的作品」。

  「不可能!」馮達朗瞪著那電腦螢幕大叫。「我跟他談的時候,他沒提任何關於出版合作的事。」他的作品一向由自家攝影工作室出版,沒道理交給外行人瞎搞。

  「我也認為這要求不太合理。」皇宇穹突然褪去律師口吻,悠然起身,換了一本攝影集。

  這馮達朗很看重自己的作品,搬上來後,也沒亂擱個位,正正地放在他書桌上,太過佔空間。

  皇宇穹翻開手上新拿的攝影集封面,說:「馮先生,你可以不用簽這合約——」

  「我當然不簽。我向你們皇家可是『租借』場景,會付錢的!」馮達朗強調。雖然還沒付——這是因為他在等皇夏生的合約,沒想到是這麼一份鳥合約、鬼合約!」

  「那好吧,馮先生——」皇宇穹合上第二本攝影集,面向馮達朗。「我們不談這合約。」

  馮達朗攤攤手,仍蹺著二郎腿,神情略微挑釁,「那麼,我的咖啡何時來?貴族律師先生——」

  皇宇穹繞出書桌外。「不談合約,我就不是律師。」

  「是嗎……」馮達朗低低笑了,道:「那請問,你跟我的最佳模特兒、最完美模特兒——藍馥陽——是什麼關係?」

  皇宇穹再次掀動手上的攝影集,一頁翻過一頁,一頁看過一頁,低沉的嗓音和在翻頁聲中。「既然馮先生想知道——那我就告訴你,藍馥陽小姐真正的身份是我皇宇穹的妻子。」

  「什麼?!」馮達朗跳了起來。

  皇宇穹律師本色,乘勝追擊,沒讓馮達朗在這時發言,逕自沉聲往下道:「馮大師跑遍世界各地,不會不知道有些地方規定『妻子是丈夫的財產」吧——很恰巧,我與馥陽就是在那種地方結了婚、入了那種地方的籍,你應該知道你已經侵權許多年,你這些作品集正好是物證——你以為誰最有權利出版這些攝影集?」

  皇家!馮達朗愣住了。他知道得太少了——這個該死的律師竟然是馥陽的丈夫!

  「我尊重我妻子熱愛的工作,也不希望你聲敗名裂——」

  「夠了。」馮達朗神情陰惻惻。

  這會兒,皇宇穹給馮達朗機會了。「你可以考慮到底要不要簽這合約,不勉強,不要緊的,不趕時間,請以自身利益為優先。」真像好言相勸。「你的咖啡馬上就到。」說著,他放下攝影集,列印出合約,收了電腦,走出書房。

  馮達朗僵站在書桌前,看著壓在他那疊攝影上面的薄紙——像殺人的刀。他的喉嚨被抵住了,他不可能放棄他的最佳模特兒、最完美模特兒——現在真的只能是「模特兒」了……

  那個該死的律師!簡直是強盜!

  「馮達朗先生——」

  「幹麼!」馮達朗口氣兇惡地吼住突來的嗓音。

  送咖啡的旅店服務員嚇了—大跳。「對不起……您不是馮達朗先生嗎……」剛才在樓梯口遇見宇穹先生,他明明說咖啡是書房裡的客人馮達朗先生要喝的。

  「咖啡放好,快滾!」大師脾氣來了。

  旅店服務員趕緊擺好東西,縮著脖子,溜了。

  馮達朗狠狠地執起咖啡杯,濺了一點在身上,他低咒,喝下。噗——

  他媽的!甜得要死!
因為最初,所以最美!          因為有緣,所以珍惜!
    因為有情,所以堅持!          因為唯一,所以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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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0 14:31:13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東西吃得差不多了,皇宇穹要送咖啡的旅店服務員順道撤走餐車。

  他一下樓,就見空盤空杯全放在矮桌上,藍馥陽弓縮著身子,斜臥雙人沙發,腳在睡袍衩擺中若隱若現——她已經脫了鞋,白皙圓巧的趾像玉一樣,露出一點剔透。

  皇宇穹俯身,抱起藍馥陽。她張了張眸,美顏茫茫然。他說:「你和6655321一樣——吃飽就想睡嗯?」

  她微笑,懶柔神情比較像喝醉,而不是吃太飽。白蘭地奶酒應該不至於使人醉,卻會讓人身體暖烘烘,肌膚緋紅,像是晚春入夏之際的燦麗花朵。他聞著她身上的馨香,看著她濃密的睫毛又垂斂,他直接往臥房走。

  6655321某些時候,像極受訓過的懂事狗兒,他抱著女人進臥室,它就停在滑門外的起居間,沒繼續跟。它乖,他自然不會掩實門,留一個小傢伙能通行的寬縫,沉聲道:「別亂闖。」

  小傢伙嘴巴開開,歪歪頭顱望著他,尾巴搖搖,扭轉小小而笨拙的肢體跑開,窩進起居間矮桌下。

  皇宇穹唇角淺揚,旋足朝床鋪走去。

  床帳換過了,換成薄的簾幔,像今天窗外的流霧透光。

  好天氣的關係,整理臥室的服務人員把落地門窗簾全打開,玻璃門外的露台積了點雪,不超過一公分,布得均勻,宛若一張潔淨的白色地毯,很寧謐,不像室外。

  皇宇穹看著藍馥陽的睡瞼,將她放上床,柔緩抽手。她忽然張眼,幽瞳如鏡反射出他的俊顏,毫不眨瞬,他靜靜與她眼對眼,所有動作停定著,或許沒停定——她的紅唇隱顫著,嗓音滑出。「皇宇穹——」雖是連名帶姓,卻具有親匿感,像他們之間的秘密私語。

  「我告訴你喔……」她的唇似乎就貼在他耳畔——輕輕吐息——其實沒有,他依然看得見她完美的容顏,他們之間有一段肘臂的距離,她的聲音穿進他身體裡。「我做那事……是因為我真心喜愛,絕不是示威作對……」這不像說話,像落在他心中的一抹旖旎柔情。

  皇宇穹撥撫她的發,輕應一聲。「好。」如承諾。

  她安順地合了眸,像睡著,但柔荑已繞上他的脖頸。他壓著她的身子,移上床中央,俯首吻住她的紅唇。

  她睜眸看他。他放開她的唇,又吻,若即若離,細細啄吮、游移,劃過她的眼。她只得再次閉眼,柔荑輕撫他的脖子,摸他的臉龐輪廊,感覺他解開她的睡袍繫帶,她終是抬起臀,讓他扯掉睡袍、扯掉底褲,然後剝除他身上文明的束縛。

  他們像昨夜一樣赤裸相擁,只是,大白天的,雪景映窗門,光線加倍地亮,更看得清楚彼此完美的軀體。她身上還有些紅印子,泡了澡也沒洗掉的——洗不掉,他當然不可能讓她洗得掉。她身上適合有他的吻痕。這裡那裡,他輕吮著,在她白皙的胸口深嵌一個齒痕,問她最近拍不拍照。

  她搖搖頭,說不知道。馮達朗要一個降雪夜,到那座幽巍詭秘的紅色城堡,讓她站在雪花飄零的堡內廣場,薄霧繪掩她的軀體,她像女神初臨荊棘海……

  「今天不會下雪。」皇宇穹拾起臉龐,凝睇她,大掌掐住她的右乳。她的乳頭反抗似地昂挺起來,他不吻,指腹專心專意地摩著外側微浮的小點,他昨夜沒特別注意,但也沒忽略。她的每一寸早在他腦海裡形成藍圖,還真的是「藍」圖,天空的藍。

  他親吻她,說:「今晚不會下雪,明天也不會,都不會——」

  黑白的想像比亮彩的經歷,益發觸引他的衝動。

  皇宇穹清楚藍馥陽愛好什麼熱衷什麼,—直以來在做些什麼,只是他從未接觸。今日,他第一次翻閱馮達朗的作品,那一頁一頁的人體,拍攝得隱晦優美,無聲而令人心撼,確實是藝術。不過,每每,他看到右乳側邊有個小點的女體照片,他便輕易地回想它的原色——嫩紅色的,像是被針剌著,冒出皮表的第一顆血珠——那是他的血珠,暈印在她身上,在她大膽、熱情、完全一個絕美色相的胴體,這不是藝術,他無法當它是藝術,而是慾望,得獨藏的慾望。他覺得必須讓馮達朗簽下不一樣的合約,他必須下樓看看她,像昨夜一樣,與她做愛。

  這次,他沒有不愛撫她,就進入,他耐心等待她用細滑如絲的大腿內側,夾緊他陽剛的軀幹,稍稍用力頂了一下,但依然沒進入她。

  藍馥陽顰蹙眉心。他弄痛她了,還沒進入就攢痛她,攢痛她的心,讓她的身體燒燙地痙攣著。她發出啜泣似的聲音,摟緊他的脖子,開始吻咬他的耳朵,報復地要他也痛。

  「你是不是喝醉了?」皇宇穹任她吻咬,他的唇也靠在她耳畔,輕聲地說:「你連我的,也喝了嗯?」長指撥弄她腿間濕潤的女性花辦,他的器官持續在上面滑動,就是不進入她。

  藍馥陽尖叫起來。她明明吃飽了,他又把她弄成一個飢渴狀態。這個男人真的是個象徵正義理性的律師嗎?他分明是惡徒!

  她的手往下探,抓住了他。他沉沉看著她,她瞧見了,瞧見他眼底起伏的藍紫。「宇穹——」她叫他,嗓音柔柔膩膩似流水!流入海灣,將人捲進秘密之淵的流水。

  潮濕而漲溢,她哪像個女人,簡直是深穴湧泉。

  皇宇穹滑進藍馥陽緊窒的甬道,大掌抓握她的雙手,嘗她的唇,依稀,還有白蘭地奶酒的味道。「你喝太多了,貪心不好。」他說著,咬她的舌尖,輕吮捲裹著。

  她熱切地回應他的吻。再多也不夠,她的確貪心,是他把她弄成這樣的胃口。

  藍馥陽扭著腰,迎合皇宇穹若有似無的律動。好慢,太磨人,他故意的,他比她有耐心,比她冷靜,比她懂得了人發狂。

  她掙脫他的掌握,柔荑往他臀側壓,推揉著。他不配合她,過了許久,她幾乎要哭了,他的嗓音徐緩自兩人交銜的唇傳出:「你知道我等你多久嗎……」

  他說了什麼?

  荊棘海這個地方,不出太陽的,他們當初約在這兒見面,真不是個好兆頭,但如果在這兒等到太陽,又何嘗不是難能可貴。

  「藍馥陽小姐——」他叫喚她,沒再說話。等她瑩瑩泛淚的美眸與他交會,他隨即深長地抽挺衝刺。

  薄簾幔換得好,也換得巧,床裡一有起伏,那輕柔布料便飄逸掀揚。他們貼成一體的身子,真能製造風啊……

  是不是太用力、太激動、太蠻悍了,他幾乎將她纖細的嬌軀頂了起來,彷彿要摔出床外,這幻覺不可能,床夠大,夠他們從這兒滾到那兒,在不同角落,來上好幾次。

  一夜情怎麼夠?一杯白蘭地奶酒怎麼夠?

  藍馥陽緊緊抱著皇宇穹,長腿與他糾纏。皇宇穹托扶她的腰臀,翻身,讓她在上面。他手裡有個東西,她「弄丟的」——

  他一掌碰觸她的左臂,越過光潔的腋下,揉撫顛顫的乳房,慢慢滑向平坦的小腹。他的指停在她肚臍,輕轉一圈。

  不知是什麼東西,涼涼地,藍馥陽垂眸,看見皇宇穹的手虛握著拳,來到兩人之間,覆在那赧紅交合處。迷濛而模糊,濕濕地,隱約感覺他指縫散出光彩,像是藏一個寶物,或者找一個寶物——在他倆之間生出來的,一定是寶物。

  他的指動了一下,她的手跟過來。他抓住她,讓她潤膩的手心也貼在彼此之間。他把她包裹著,指節傳來一種圈繞感,她想抽手探究竟,他迅即又翻身,變成他上她下,他將她的腿分得更開,優雅加快律動。

  她已經在收縮絞束了,嬌吟斷斷續續,快喘不過氣。「宇穹……」纖指抓著枕頭,乳房脹紅地躍動。

  他看著她,看著她的左手無名指。歐那說她浪費他六十天,一次也沒讓他得到,她甚至沒戴過婚戒……

  他看著她,他愛看這樣的她——在他身下,瀕臨高潮的她……

  馮達朗那本海灘系列的攝影集裡,有張照片是女體藏臂弓胸,坐於淺攤,海水瀲灩,在完美臀腿淹漫一件無形清透水紗籠。那照片看不見模特兒的臉、頸、手,膝蓋以下的小腿也未入鏡,卻見海水在她陰部沖成一朵花。

  那照片是她,他是那海水!

  「藍馥陽小姐,」嗓音低啞,他吻住她的唇,說:「我願意娶你……」

  恍恍惚惚之中度過晌午,左側、面窗的床帳高撩著。陽光沒退進雲層裡,斜偏,但仍厚愛地在她芙頰妝抹淡紅。

  藍馥陽睜開眼睛,驚艷地撐起身子來。

  是落日。

  天空紺藍鑲白,雲朵有旋律地在捲繞。露台的邊牆攀滿長刺的紅薔薇,6655321在那兒亂跳,用還未成熟的前掌將花辦揮墜於純白雪地,不知是誰把兩陶甕的番紅花移至門外,男人也站在那兒,在燃燒似地飄出紫色霧靄的夕日輝焰中。

  藍馥陽往床畔靠,徐緩下床,雙足落地,找衣服穿。她的睡袍不知丟哪了,沒在床上,沒在床下,床尾凳只有男性睡袍,她遲疑了兩秒、三秒,轉頭看白格窗門外男人西裝筆挺的背影,想了想,她回首,柔荑朝尾凳伸,左手無名指多了個東西——

  她頓住了,呆呆看著套住自己纖指的戒指。這是從輕劍護手盤掉出來的,她一直牢牢握在掌中——想找時機還給他——以為沒弄丟,其實她真的弄丟它了。

  一定是掉在床的哪個隱密角落,被他撿著。所以,是他把它套進她無名指的。

  藍馥陽看著戒指。猶豫已成多餘,正當性形成中……她只得穿上男性睡袍。

  好大。不禁想起男人的身體,修長的胳膊與雙腿、健實的胸膛與腹肌,黃金比例,比她見過的男模特兒都還完美。他應該是最完美的,她沒見過像他這樣的男人,為什麼她要拒絕與他見面……

  「在想什麼?」皇宇穹開門進房,帶入寒風。

  藍馥陽眨瞬美眸。皇宇穹已站在她面前,右掌摸著她的臉。

  「冷嗎?」他問她。她的眼睛紅紅的,鼻子也有一點,臉龐倒是溫熱。

  柔荑疊至他手背,藍馥陽微側臉龐,芙頰更往他掌心貼。「你在露台做什麼?」輕聲柔問。

  「看夕陽。」他盯著她的美顏,說:「很完整的一天。」

  陽光在荊棘海很難得,尤其要欣賞日落晚霞。

  今日,真的是完整的一天。

  藍馥陽閉合眼睛,徐緩別過美顏,吻他的掌心。「那些花……在外面,會不會太冷?」

  「不會。」皂宇穹反掌握住她的左手。「那些花改良過,耐得了寒冽。」

  他的手好熱,她睜開眼睛,凝望他。他拉整她身上男性睡袍襟領。她抱歉地說:「你介意嗎?我找不到我的睡袍……」他把它脫哪去了?她想這麼問,沒問出口,肌膚飛紅一片。

  皇宇穹眸光幽邃,對住她胸口。黑色睡袍是他特意放在床尾凳,要給她穿的。她穿他的睡袍明顯過大,他卻深感視覺效果剛好,甚至完美,讓她看起來更加清艷。

  6655321喜歡她的味道。小傢伙不知在哪個時間,偷偷闖入,無聲無息拖走她的睡袍,往起居間矮桌下——它的秘密基地,圍了一個巢。他發現時,小傢伙已酣睡其中,與他房裡床上的美人一樣。

  皇宇穹將藍馥陽的長髮撥出睡袍領外,說:「等會兒,該用餐了。」

  她與他雙眼相對,臉龐暈紅了。她恐怕是病了,他說用餐,她腦海竟想到她會和他回床上來。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會這麼需要一個男人,才下床,又想和他上床,他一看她,她心頭就發熱。她慌忙別開臉,說:「再多等一下好嗎?」她往露台門走,看著6655321還在外頭玩花兒。

  「還不餓嗎?」皇宇穹走到她背後,沉聲問著。

  「嗯,」她點點頭,感覺他的氣息就落在頸後,連她濃密的發也抵擋不住那灼熱侵襲。「我也想欣賞落日,過完整的一天……」她說著,拉開落地門,走出去。

  皇宇穹看著她在積雪上留下一串足跡,他沒跟出去,站在門裡靜瞅著。

  黃昏斜陽,像幅濃彩油畫,流霧裹著餘暉畫出女人和狗。

  6655321興奮地叫著,一邊跟著她,一邊咬著花辦放到她的腳印子中,後肢踢雪,埋了花辦。

  她看得有趣,笑了起來,輕盈奔跑,留下更多飛舞似的足跡,給小傢伙玩。

  這不像寒冷北國雪景,而像熱情南國沙灘。

  「馥陽——」

  她轉了個圈,週身霧靄跟著浮散。女神初臨荊棘海,何須等降雪夜——

  這一刻,專為他。

  皇宇穹雙眸閃過他獨有的光芒。藍馥陽一步一步,不懼低溫,走向他。

  「宇穹——」

  他俊顏專注,擋在門口。他就是想看她這麼走來,站在雪上,叫他一聲。那一聲,甜膩膩地,卻是他——一個男人——的心跳聲。

  「宇穹,你剛剛叫我嗎?」

  皇宇穹沒回答,長指描過她凍紅的唇。「該用餐了。」他說,另一手抓住她柔荑,摩著她指上的戒指。

  藍馥陽低下頭,提腳踏入門內。他沒讓步。他們的身軀擠在門前,正面貼對。她仰起臉龐,說:「讓我想想,好嗎——」

  他俊臉一俯,吻住她,擁著她,說:「你還想想什麼,就想吧……不過,今晚,別回去——」

  她說「要過完整的一天」,現在才剛日落,6655321也還沒進門,興高采烈地在花叢搞破壞呢……


  「好小子!有你的!算你行!」一連三個驚歎。

  一大早,真的是一大早!

  皇宇穹聽見那陣嗓音,猛地張眸,身邊床位空了。他皺一下眉,沒時間思考她是何時離去,那男人喊聲傳來:「皇宇穹該起床了——你昨晚去了『O邊境』呀?幾點了還在睡……」

  近在隔門起居間了。皇宇穹知道不馬上出去,那傢伙肯定會闖進來,他絕對比6655321不上道!

  「你做得好,叔公特地來獎勵你呢——」近在滑門邊了!

  皇宇穹倏地下床。床尾凳上不見他的睡袍,他一回身,6655321走出了盥洗間,後頭跟著藍馥陽。

  她沒走!皇宇穹定定看著地。

  「外面好像有人在叫你……」藍馥陽開口,眸光閃爍,不知往哪兒定焦。她看過許多男人裸體,從不覺得有什麼,但看他——在那光線昏昧的罩簾四柱大床外——卻整顆心吊高,怦怦跳。「怎麼了嗎?誰來了?」她問著,乾脆蹲下抱起渾身暖洋洋的6655321。

  皇宇穹大步走到她身邊。「是長輩——」

  「皇宇穹,大律師在賴什麼床,床上藏美女啊——」嗓音進門,接著是,敞領襯衫、黑皮褲,手搭在門邊的斜站身形——如果改得了這種流氓調性,皇夏生就不是皇夏生了。

  皇宇穹冷著眼,瞪住一臉吃驚又看好戲似的皇夏生。長輩就是長輩,不懂禮貌還是長輩。他得忍住,不要破口大罵,破口大罵該死地不是他的風格!

  「喔!喔——」先挑眉,然後訕笑。「難得看你沒西裝筆挺、打領帶呢——嘖……身材練得不錯嘛,可以當馮達朗鏡頭前的模特兒——」皇夏生打量的視線往另一張臉移。

  藍馥陽麗容窘紅。

  皇宇穹抑聲道:「請您先出去。」用敬語。

  很好。又一個難得——起床氣。皇夏生撇唇,大掌摩摩下巴。「我只等你兩秒。」意思是,兩秒一到,主角不「出場」,他就進來看「後台戲」。

  「請您先出去。」皇宇穹重複。

  皇夏生笑著,也不轉身,無賴地攤手倒退,一直到門外還看著他們。

  然後,他們聽見他讀秒了。

  「一秒鐘——」

  皇宇穹閃電似的速度,進衣物間,取晨衣,邊穿邊往起居間滑門走。

  「兩秒鐘——」

  皇夏生如故,沒什麼規矩坐相,長腿疊在沙發扶手,頭枕在另一邊,直視起居間滑門。皇宇穹一出現,他哈哈大笑起來。「這麼快!」壞心眼地說著:「你以為叔公真的不疼你嗎?我至少會給你十一分鐘啦,你很久沒女人了,該慢慢來……」越說越不像話,笑得越大聲。

  皇宇穹往單人沙發落坐。「您這麼早來——」這會兒,他優雅開口,腰帶上的結打得完美。「是決定要晚輩擬張離婚協議書嗎?」

  要比沉得住氣,皇家裡,他們這個年齡層的三個男人,皇宇穹的確最沈。

  「算你行。」皇夏生挪了挪身子,坐起,從腰後拿出剛剛在樓中樓書房找到的合約書瞅著,道:「我聽助理說大律師昨天要求看馮達朗的作品,就知道你動作快了,果然……瞧瞧這點——未來所有的作品——這不是太美妙了嗎!」他笑著,像個義大利人吃到美食,朝著手上合約書丟出飛吻。

  「簽名就行。」皇宇穹語氣很平。

  皇夏生瞇細眼。「我想教可虹蓋唇印在上面,你有意見嗎?」

  「可虹的唇印比較適合蓋在你們的離婚協議書。」熨斗滑過似的聲調。

  「皇宇穹,你這不肖子孫,真不值得長輩多稱讚一字。」皇夏生站起身。

  沒想到這次這麼快就要被氣走了。皇宇穹也起身,準備恭送。

  不按牌理出牌的長輩又說:「我當然不會跟個晚輩計較太多,該獎勵的,還是會給,叔公我吩咐了餐飲部準備豐盛的早餐,馬上就會送來。把你房裡那位女士叫出來一起用餐吧。」

  皇宇穹額鬢一抽,頭略低,嗓音冷沉沉。「晚輩不敢勞煩——」

  「這是命令。」皇夏生立即打斷他。獎勵變質。「我就在餐宴房等,不需要盛裝出席。」意思是,他們最好不要讓他等,否則他鐵會命人把餐食送進臥室,與他們一起坐在床上享用。

  皇宇穹兩指捏揉繃凝的額心,聽著可惡的腳步聲走出門外。

  「宇穹——」那悄悄似的嗓音,從另一道門傳來。

  皇宇穹轉身,看著抱著6655321站在臥室滑門邊的藍馥陽。

  她美顏帶著探詢的神情。「我該走了……」馮達朗的工作團隊每早都開會討論進度調整,她好幾天沒參加,不能老是如此……

  「用過早餐再走。」皇宇穹說,朝她伸手,不讓她拒絕。

  藍馥陽知道,不能再一次教他等,畢竟他沒有不放她走。她走近他,把手放在他掌上,臂彎裡依舊挾著狗兒,像母親抱著初生嬰兒一樣,小心翼翼。

  皇宇穹神情由冷轉溫了些,接手小傢伙柔軟的身軀,把它往矮桌下——它最喜歡的秘密基地放。

  藍馥陽愣了一下。那一截曳在桌面陰影外的布料,好像是她的睡袍。

  「過些日子,我會找個狗學校,讓它去受訓。」皇宇穹看著她的臉龐,說:「它懂點規矩——」

  藍馥陽回神,搖了搖頭。「宇穹,你是不是規定它得用馬桶?」清晨,她聽見6655321的叫聲驚醒。她循著那唉叫聲,走出臥房,在起居間的盥洗室,看到小傢伙掉在馬桶裡爬不起來。她把它抓起來,蓋上馬桶蓋,用毛巾包著它,帶回大浴室清洗。

  她記得那馬桶周邊套了特製馬蹄形階梯凳。現在想想,藍馥陽瞬間明白那是做什麼用的——那是要6655321前肢撲伏,後肢踩在馬桶坐墊,把排泄物排進馬桶裡的輔助設備。

  好不可思議!6655321是雄犬,這樣的要求,未免太嚴厲。

  「我請人把所有的功能改成感應式,就是為了這傢伙。」皇宇穹似乎不覺得那有什麼。他牽著藍馥陽,離開起居間。

  「它今天早上掉進馬桶裡。」藍馥陽皺著眉,悶悶地說。

  「是嗎?」皇宇穹淡淡應聲。「次數越來越少了,這是五天來,唯一一次。」

  藍馥陽睜大眸,不敢相信。「你怎麼可以讓它每天在掉落馬桶的恐懼中度過……」她抗議地輕嚷,聽起來像撒嬌。

  皇宇穹隱約撇一下唇,覺得被皇夏生惡闖臥房引起的怒意,消退了點。

  「你這簡直是要它表演特技。」繼續抗議。

  「它還算聰明,學得很快。」皇宇穹不接受她的說法。「它得懂文明生活。」最後一句,他拉著她,走進餐宴房。


  皇夏生佔據了圓桌那個可以直接看到門口的位子。「來來來,坐吧,不要拘束。」一看到人影進來,他拉嗓招呼。「瞧!很棒吧——」他站起來,雙手張開,渾身閃亮亮。

  水晶吊燈投射輝煌鋒芒,桌面華麗地亮成一片。這哪像早餐——香檳、紅酒、肉凍冷盤、時蔬沙拉、局濃湯、鵝肝牛肉卷……

  皇宇穹忽視桌上菜色,對仍在布菜的旅店人員說:「我要白蘭地奶酒和松露炒蛋就好——」

  「皇宇穹,」皇夏生咧嘴打斷他。「沒人告訴你不准偏食嗎?叔公我特地吩咐了這麼多菜。」他揮退旅店人員,眼睛看向藍馥陽,手按著桌子,低低笑了起來。「請坐啊,藍馥陽小姐——」

  藍馥陽頓了一下。皇宇穹銳利的目光猛地射過去。

  皇夏生擅長記女人的臉,當然不可能忘掉藍馥陽。他知道藍馥陽,早在馮達朗作品之前。

  皇家有門以礦業起家的姻親,那支華族因為業務需要,長期與藍馥陽的家族有往來。一次聚會裡,那大家長問皇宇穹將來想做些什麼事,皇宇穹自小懂得裝乖討長輩歡心,便說要當律師、當研究各地律法的學者,將來專為長輩服務。他們的家族人才濟濟獨缺律師,那大家長聽了開心極了,損了一下長期合作的藍家家長,說以後不需要他們藍家。藍家家長也笑了,回應要把皇宇穹吸收,讓他成為自家人。藍家家長越看皇宇穹越喜歡,剛好可與自家美麗的侄孫女湊一對。那侄孫女就是藍馥陽,當時正在皇家姻親辦的貴族學校,住宿就讀。

  皇夏生生性愛看戲、愛起哄、唯恐天下太平,巴不得天天來場大亂,他強逼著皇宇穹到英國,兩人翻牆進那女子宿舍,窺探年僅十三歲的女孩——胸太平、腿太長、手太長、渾身沒幾兩肉,臉倒是令人驚艷。皇夏生一度想過,如果她胸大一點、臀多有點肉、腿間長點毛,這女孩就絕對輪不到給皇宇穹,他皇夏生會先接收。

  唉——就是差那麼一點嘛。皇夏生開始取笑皇宇穹,調侃地說:「你的小新娘喲!身體光光潔潔呢!」……

  那次,他倆被一陣尖叫嚇得從女子宿舍浴室外的遮雨平台滾下來,還教帶槍的宿舍門衛追了好長一段距離,跑進森林裡躲藏……

  事情沒鬧大,卻成了皇宇穹完美少年時期的大一污點。

  皇夏生扯扯唇。「別那樣看我啊,坐嘛、坐嘛——」

  皇宇穹無聲警告他別多嘴。

  藍馥陽看了看皇宇穹,又看了看皇夏生。

  「他是皇夏生,我家族祖父輩裡排行最小的親人。」也就是他祖父最小的堂弟。皇宇穹這麼對藍馥陽介縉。

  「您好。」藍馥陽低斂美顏,沒再抬起頭,這樣好怪……對方竟是個知道她的皇家長輩,這使她不自在,手下意識地揪緊皇宇穹的掌。

  「你總算把6655321的媽找回來了嗯,」皇夏生逕自坐回椅上,喝起香檳來。「真是太好了,對吧——」

  皇宇穹沒說話,揀了最接近門口的位子,讓藍馥陽落坐,自己再坐於她身旁。

  她抬眸瞅他。他對她搖搖頭。「雖是長輩,但也不算長輩,無須擔心。」朦朦朧朧的幾句話。

  然後,他們開始用餐,吃著不像早餐的早餐。
因為最初,所以最美!          因為有緣,所以珍惜!
    因為有情,所以堅持!          因為唯一,所以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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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0 14:33:0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無須擔心。」皇夏生攤手挑唇,表情神秘曖昧。「馮達朗租借的,是皇家最荒涼沒人管的地帶,誰要到了那兒、偷做些什麼事,不會有人知道的……」

  臨行前,藍馥陽才知道,馮達朗一直想商借的拍攝地點,就在皇家!她太置身事外,幾次開會均沒參與,這消息還是從皇宇穹的長輩——皇夏生嘴裡聽來的。

  藍馥陽回到十九樓未及兩分鐘,隔壁房的馮達朗隨即接到皇夏生打來的電話。

  所有事情安排妥切,排上行程了。他們得即刻出發,前往皇家,連後悔的機會都沒有。

  馮達朗的團隊忙著收拾行李,房裡房外,腳步聲來來去去。

  退房的通知、早點茶時間要起錨的船……

  皇家人的時間寶貴,不容浪費,行事效率快得讓人感覺備受逼迫。

  藍馥陽換好毛衣、牛仔褲,剛穿上第二隻皮靴,電鈴就響,催拉她的雙腳小跑步,去應門。

  「我來接你。」嵌牆小螢幕裡的影像遞出這句話,好像知道她已來到門邊。

  她打開門。他看著她,那眼神彷彿他們好久沒見面,明明他們分開不到一刻鐘,她的長髮還亂著,嫵嫵媚媚地亂著,昨天起就沒整齊過。

  「我還沒整理行李。」她說,美眸瞅著他,緩緩退一步,轉身跑開,長髮飄飛起來,身上橘紅漸層的毛衣映入男人眸底閃動如火。

  皇宇穹在門口等著,不進房了。進房恐怕耗費太多時間。

  他說:「只需收拾重要的文件。」

  藍馥陽聽見了。她正好站在起居間餐桌旁,拿起水晶酒瓶壓鎮的紙張。

  事情處理好了。

  今夜2319

  忍不住重複閱看「等待太陽」便條紙上的工整字跡,和他的為人一樣,不紊不亂。

  倒是她,她在弄亂他的行程表。字條寫著「夜」,她迎著晨光走向他。他說事情處理好了,她到現在還沒簽上名。

  藍馥陽回眸。皇宇穹依然在門口,沒多走一步,目光也沒移動,直勾勾對上她的眼。

  「你有筆嗎?」

  他抬起手,從西裝外套前袋拿出筆來。她要什麼就有什麼。

  藍馥陽緩轉身體,正對皇宇穹,愣愣出神。他什麼都準備得好好的,她還需要想什麼?他拔開筆蓋,她的腳步挪動,走了過去。

  就在靠牆的玄關桌,沒椅子坐,他一把筆放到她手心,她中魔似地俐落順暢,簽妥文件。

  「你自己留一份。」皇宇穹交代後,取走其他的,收進公事包。他哪是魔,他是處處為她設想、幫她弄回自由身的律師。

  「嗯。」藍馥陽點頭應聲,本欲將自己這份托他保管,一轉念,作罷,逕自好好折齊。她說:「等我一下,好嗎?我收拾個東西……」

  皇宇穹看著她注視離婚協議書的側臉,沉聲道:「我在這裡等你。」

  藍馥陽雙掌交握著折好的文件,旋足進房。

  她的行李沒多少,重要的只有相機,但也很少使用。這些年,她被拍較多,還沒找到自己想拍的東西。她得想想,她真正想拍的是什麼。

  「馥陽!」馮達朗經起居間相通的門過來了。

  「什麼事——」回應聲從門外來。

  馮達朗一轉頭,不悅指數上升。

  「你叫我嗎?」藍馥陽穿上毛皮大衣,戴了墨鏡,背著自己的攝影器材箱,一手拉著滑輪旅行箱,走出臥室雙折門。

  她的樣子像要與人私奔……這是笑話,那男人是她丈夫,合法的,說什麼私奔!馮達朗暗罵一句該死的嫉妒心,竭力使語氣聽起來一如平常。「旅店的行李推車來了,你的行李一起上架。」

  「那麼,就麻煩馮大師了。」皇宇穹原本不打算進房,現下已走到藍馥陽身邊,接手她的旅行箱拉帶,遞往馮達朗。

  又把他當小廝!馮達朗一肚火悶燒至胸口。

  「相機我自己帶。」藍馥陽對皇宇穹說。

  皇宇穹頷首,沒把她的攝影器材箱交出去。「可以走了。」他牽起她的手,住門口走。

  「馥陽是我工作團隊成員。」馮達朗丟出一句,拖住他們移動的身形。

  藍馥陽先回頭。

  皇宇穹轉身,優雅、正式地回道:「是的,馥陽熱愛工作,還請馮大師多照應。馮大師這次到皇家拍攝的事,由皇某隨行接待,目前,到港口的接駁車已在樓下,我與馥陽會先登船恭候——」

  所以,他們夫妻是以「主人身份」接待他的工作團隊!馮達朗臉色難看,沒再說話。

  皇宇穹黑眸沉了沈,一副等他發言的模樣。

  等了幾秒,沉默把時間都吃掉了。旅店服務員在走廊上提醒,車已備妥,各位女士先生請速下樓搭乘。

  皇宇穹旋足,握著藍馥陽的手,往門外走。

  進電梯,沒有其他人在。藍馥陽才開口問:「你同達朗說了什麼,對不對?」

  昨天,馮達朗出現在他的2319房,說是有要事。今早早餐,她略略從皇夏生的言談,瞭解皇宇穹負責安排他們到皇家拍攝的事宜,但,除了工作要事,他肯定也對馮達朗說了什麼額外!

  「等一下!」一隻纖白右手穿進電梯關闔中的門扉。

  門扉自動彈開,皇宇穹按觸著開門鍵,讓人走進來。

  「哼!」進門的女性嬌嗔一聲。

  藍馥陽隔著墨鏡,認出她是昨天清晨出現在皇宇穹房裡的嬌艷女子。

  皇宇穹見到夏可虹並無驚訝。「早安。」一貫的淡淡問候。「要到第幾樓?」

  這一問,夏可虹生起氣來。「幾樓都不去!有了妻子還花心,我要遠離你們皇家男人。」說著,她退出門外。

  皇宇穹一聽,就知道皇夏生沒安撫好她。他的手往關門鍵移。電梯門重新闔上,他才回答問題。

  「我告訴他你是我的妻子。」

  電梯震了一下,開始滑降,顯示板的數字倒數著。藍馥陽細細吐息,低垂臉龐,即便戴了墨鏡,仍感覺左手的戒指寶石光芒太過閃熠。

  所以,他連情人都解決了……

  「攝影器材箱重嗎?」男人忽然一問,打破了七個樓層的緘默。

  藍馥陽搖頭,說:「歐那呢?你如何使他簽名的?」

  當地一聲,電梯門在十一樓打開了,沒人進來,門又關上,維持兩人空間下降著,速度其實很平緩,大概就是這樣了,不會再有人進這部電梯。

  他慢慢地說:「6655321是長輩送的。兩個月前,他說結了婚,先學學照顧狗,將來當父母比較不會手忙腳亂。正好有只母犬懷孕,度完蜜月,差不多就可抱養——」

  然後呢?沒有結婚、沒有蜜月,狗生了,不能不養。

  「你這是怪我嗎?」他們的婚約是透過一層「姻親」拉起的,本來就該結婚。6655321是一個結婚禮物,如果她也照行程來,6655321怎會沒有「媽」。

  皇夏生說,皇家老人為年輕人定了人生階段,哪個年紀該做哪些事全排入行程表,大部分的人會照表操辦,如此,路可以走得順暢。當然,也有叛逆的傢伙要把路弄歪,皇宇穹沒叛逆,路一樣歪,因為他在該結婚階段,遇上叛逆的伴侶……

  「你本該是我妻子。歐那不過是比你更快認清這點罷了。」皇宇穹說完這話,電梯門再度開啟。

  一樓。今日外頭是陰霾漫霧的天氣。他走出電梯,回身,就在「等待太陽」裡,對她說:「來吧——」


  「噢嗚、噢嗚!」6655321已經先在車上等他們了。

  車廂很寬敞,頂高,座位相對,中央桌几擺了香檳、魚子醬點心,不像車廂,像小客廳。

  皇宇穹沒讓隨車侍者把藍馥陽的攝影器材箱,收往置物廂。她說要自己帶,他就讓她自己帶。

  上車後,她沒再提任何問題,一個問題換來一個謀略似的回答,多提問就多墜入,墜入他布下的深奧陷阱裡。

  他從來說,我「願意」娶你——這是他「行程表」的一環,他只是想把被她弄歪的路拉直。皇夏生說他嚴謹、完美主義,既定的事不完成,他心裡不愉快……只是這樣。

  只是這樣而已嗎……

  藍馥陽摘下墨鏡,輕歎著氣,窗玻璃蒙了霧,一下就消逝。6655321歡樂地叫著,鑽到她身邊,她低頭看它。小傢伙昂著稚嫩臉龐,頸子上多了領結,紅色的,使它真像個禮物了。

  「要嗎?」

  藍馥陽抬眸。對座的皇宇穹手拿一杯香檳,朝向她。她接過,沒猶豫,啜飲起來。6655321也想喝,在她腿上跳著,叫不停。

  「過來。」皇宇穹抓開小傢伙。

  「吵什麼呀?」車門被打開。「我在外面都聽到你兒子的叫聲。」皇夏生一身華麗皮草,頭戴「掩人耳目」破鴨舌帽,坐進車裡。

  「告訴司機可以開車了,後面的車也是。」他對著門外的隨車侍者說。

  「你要去?」皇宇穹這才略顯驚訝地問。

  「當然。那一帶可是我的土地。」其實,他是想去採薔薇。那一帶專長品種珍貴的雪地薔薇,是妻子可虹最愛的花,他要去採一大把回來,採到雙手扎滿硬刺淌血,可虹一定會很感動。皇夏生越想越得意,摘掉頭上的破鴨舌帽,故意丟給夾在他和皇宇穹中間的6655321。

  小傢伙興奮撲跳,開始亂咬那破帽。藍馥陽欠身,伸長手將小傢伙從兩個男人身邊抱來,扯掉它的新玩具。

  皇夏生挑眉,笑了起來。「你的行為好像我身上有病菌,會害你們可愛的狗兒子生病。」

  藍馥陽沒回話,只是禮貌性一笑。你們的狗兒子……

  雖是長輩,但也不算長輩,無須擔心。她想起皇宇穹早餐時講的話,他們皇家男人似乎熱愛弦外之音的說話方式。

  「沒有最好。愛留連『O邊境』的人——」

  「喂,夠了沒,皇宇穹,大律師,大學者,你這句話很不聰明——你暗示『O邊境』是病源,這可是嚴重的歧視!」皇夏生難得態度嚴正。

  皇宇穹不應不理。

  皇夏生冷哼,撿回自己的破鴨舌帽——多了幾個狗啃的小破損,他開口:「皇宇穹,你今早是不是沒餵飽這沒家教的小東西——」眼神瞥向趴在女人胸脯的米白身軀。

  6655321猛舔著藍馥陽喝香檳的嘴,藍馥陽雙臂展開,拿遠杯子,頭左右偏轉著,仍避不掉擺尾狂喜的小傢伙。

  「也太餓了吧!」皇夏生嘖嘖稱奇。

  皇宇穹皺眉,長臂一伸,拎兔子似的,將小傢伙揪到身旁椅座上,一手掏出衣袋裡的方帕,遞給藍馥陽。

  藍馥陽放下香檳,取過他手中的方帕,擦了擦臉。

  6655321不滿地叫了一聲。

  「坐好。」皇宇穹馬上命令。

  他今早的確還沒餵食小傢伙。他們吃「過分豐盛」的早餐時,小傢伙在起居間熟睡。睡醒,已在車上,準備和他們回皇家。

  皇宇穹打算讓6655321在車上,喝點松露碎加牛奶。他拿起腳邊的紙袋,取出一隻琺琅盒,打開蓋子,端著淺盒湊到小傢伙面前。

  6655321抽抽鼻頭,搖著尾巴,舔食起來。

  「你給它吃什麼?」藍馥陽驚覺地揚聲,美眸直瞅小傢伙盤裡的奇怪液體。

  「加了熟透松露碎屑的牛奶。」皇宇穹回道。

  「喔——」皇夏生拉長音,彈指。「沒家教的小東西對吃很講究,果然有得到真傳——」

  「你怎麼可以給它吃那種東西!」藍馥陽喊了起來。

  「那種東西?」皇夏生挑眉,一臉興味。

  皇宇穹將視線移向藍馥陽。她有些激動地紅了臉,義憤填膺。

  「它會生病的,你應該給它吃幼犬專用的食物。」

  「我盡量不給它吃罐頭——」

  「那是專為幼犬調製的,對它的身體比較不會造成負擔。」藍馥陽據理力爭似地直對皇宇穹說道。

  「我不知道那是專為拉不拉多——幼犬——6655321調製的。」皇宇穹說了這話後,藍馥陽整個人一呆。

  皇夏生哈哈大笑起來。「你們兩個像極了那種對教養小孩的理念,意見不同,成天爭吵不休的平凡夫婦!」他拍手驚歎,笑了好久。

  6655321飽足了,翻白肚皮,在椅座裡滾磨著。皇宇穹收了琺琅盒,看著藍馥陽。她咬唇,撇開臉龐,望著窗外,手裡揪著方帕。

  「嘿,我想到了一件事,」皇夏生止住笑聲,拿了一杯香檳,邊喝邊說:「我妻子曾經說她想養一頭獅子。那時,她問我,如果她讓那獅子從小吃素,不吃肉,會不會怎樣?我回答她,獅子會死。貓科動物本屬肉食性,一定要吃肉,只給它吃素,它很快會死掉。我這麼說,應該沒錯吧——」他停頓語氣,看了看藍馥陽和皇宇穹。

  皇宇穹俊顏冷漠,對他擺龍門陣沒興趣。

  倒是藍馥陽將目光投注在他身上。

  皇夏生對她攤攤乎,瀟灑地說:「是吧,獅子又不是草食性動物,要當它是草食性動物養,它一定會死的嘛,這是常識對不對?」

  藍馥陽點了點頭。她不是要應和,只是下意識地聽起這狹小空間中,較為明顯的聲音。

  「但是啊,你知道嗎——」皇夏生對她一笑,再斯文的笑,也抹不掉長期停駐他俊美臉容的花花公子無賴勁兒。「我說完那些話的隔天,電視報導一則新聞——一名義大利人養了一頭從小茹素的公獅,那公獅從小吃蔬果長大,健康良好……我妻子看到這則新聞,就情緒失控了,與我大吵一架,說我騙她。」嗓音在此結束。

  「後來呢?」藍馥陽聽興正濃。

  「結論是,獅子可以吃素長大,6655321當然可以喝松露碎加牛奶而不生病。」皇夏生撇唇,側首看一眼皇宇穹。「6655321這嗜好可是家族遺傳,它的父母也愛松露碎加牛奶。」

  「何不明說是你養壞這些傢伙的胃口。」皇宇穹終於出聲了。

  藍馥陽看向他,兩人眼睛對上,皇宇穹把吃飽愛打滾、要睡不睡的小傢伙抓給她。

  他說:「它喜歡你的味道,讓它睡了,省得要鬧。」

  「好。」她應聲。

  「啊!」皇夏生語氣恍若吟詩。「港口到了,我要為愛啟程了——」


  薔薇花在雪地盛開,圍繞著女性細緻的裸足。

  藍馥陽站在荊棘叢裡,讓馮達朗完成今日最後一幅影像。

  「完美!」馮達朗按下快門,唯獨透過這種方式,他才能捕捉她。

  這種快樂很短暫,天寒的關係,不能教模特兒工作太久,要不,都會凍出病來。收工後,那個男人從遠處冷杉樹下,沿著碎石子步道,走過來。他手臂總是掛著一件毛皮大衣,靠近時,帶著令人退避的冷峻,眼光稍稍掃掠,無聲宣告結束。

  「嗨,皇先生,」只有一個傢伙會在大夥兒噤聲,收拾工作行頭時,把裝著藍馥陽衣物的大袋交給男人,開口與男人閒聊。「放心吧,藍小姐今天依舊毫髮無傷。」這傢伙剩一隻眼睛,比較敢亂說話。

  藍馥陽的腳背其實遭薔薇籐硬刺劃了一道血痕,那是男人來之前發生的事,馮達朗親自幫她處理傷口,提議休息,她拒絕,堅持拍完今天進度。平常開會也許怠慢,讓另兩位參與此次雪地系列工作的模特兒感覺她恃寵而驕,但,真正站在鏡頭前,藍馥陽敬業的態度絕對教人恭順。

  皇宇穹好幾次看見她赤裸躺在雪地上,秀眉不皺、身子不抖不僵硬,配合地做出馮達朗要的姿態。

  他問她,那種時刻,她腦子裡在想什麼。她說,想著雪地、想著薔薇花,想著自己是雪地、是薔薇,在沙灘,她就是那沙、那海。

  那麼,你就別動,讓我來取奪你。

  皇宇穹手一伸展,將毛皮大衣披上藍馥陽的胴體,把她從爬地薔薇叢裡抱出來。

  「冷不冷?」他將她抱得很緊。

  她也攬著他的頸子。「今天有陽光。」微微一笑,美眸迷濛地半垂合,鬈翹睫毛沾了微小——如果不是她的男人,如果不是生長於這塊土地,絕無法覺察——的細雪花。

  皇宇穹吻吻藍馥陽的眼,然後唇。她是個有點奇妙的女人,彷彿真與他一樣,在這寒冷土地出生,不怕冷,讓他嘗到的都是暖息熱意。

  「藍小姐——」就是那個少一隻眼睛的景霞躍,出聲打斷他們熱吻。

  皇宇穹轉頭冷眄他。

  戴誇張女乳圖眼罩的臉龐,露出性格一笑。「藍小姐的相機,我修好了。」

  皇宇穹眸光略閃,視線回到藍馥陽臉上。

  「我想拍6655321。」美眸凝睇他的俊顏,這撒嬌似的音色染有靦腆。

  她的相機好久沒開鏡頭,登陸皇家土地那天,車子駛在薄覆白雪的大道上,路燈與雪地輝映得剛剛好,微暈,不刺眼,溫柔的向晚時刻,看不見幾縷落日餘霞,卻比任何景致都恬靜、唯美。她打開攝影器材箱,他馬上要司機停車,下車走走,問她是不是想拍什麼?她看看路邊的花,看看下車得到解放、亂跑的6655321,還有整齊的高大冷杉,視線最後依然移回他臉上——只可惜她的相機久未使用,似乎故障,使得她什麼也無法拍。

  「修好了——那麼,就順道過去拿。」嗓音中難察的沈柔,僅有她聽得見。

  她和他一起住,已經九天了。

  他們住在湖上,岩石搭砌的古堡型樓房,有一座圓拱橋梯連接建築入口與湖岸。橋階下,碎石道穿貫岸畔雪地,交連一條寬敞馬路,和隱藏湖畔各處樹林的冰雪小徑,不論大路小徑,兩旁積雪土地一定有薔薇蔓延成錦繡織毯,雲杉雪松聳挺半空。

  冷歸冷,頂多只是低溫,仍有花有樹,有飛禽盤旋浮冰漂蕩的湖面覓食。他們叫這一帶「薔薇隅」,最早的建築是一幢名為「薔薇樓」的雙層樓房,座落在距離湖畔一公里半的平廣雪原,建築外牆攀纏絕艷薔薇,據說已經荒廢不住人。

  每每,車子行經那幢樓外的馬路,藍馥陽會轉頭注視雪原美人似的優雅古典屋宇。

  「那裡面真的沒住人嗎?」今日多了點不同的例外——她開口問了皇宇穹。

  皇夏生說過,之所以叫「隅」,是因為邊側、角落、不被重視,他失意的堂哥、堂嫂在此度過悲涼餘生。

  沒有人喜歡來邊緣地帶,聽說這兒的雪地薔薇開得越多越艷,越不能住人,就像梢井基次郎(櫻花樹下)給人的另類啟示。

  令人感到徹骨的不是寒冷,而是帶有殘酷隱含醜陋的淒——偽——美。皇夏生說話真真假假,故事成分居多。他在這兒開心採完花便離去,留下皇宇穹安排、管束他們。

  「那裡住了行為被管制的人。」車子將那美麗建築拋遠,皇宇穹旋轉方向盤,駛入湖畔馬路,到達馮達朗一行人住的歐式花園別墅。

  石造義大利式露台庭園下,停著兩輛休旅車,雪地系列工作成員一個一個正在下車,拾級上露台庭園,魚貫進屋。

  「別下車。」沒熄火,保持車子溫熱,讓在雪地工作後的她取暖休息。皇宇穹下了車,進別墅,向景霞躍拿藍馥陽的相機。

  藍馥陽不明白,沒來得及問。「行為被管制……」只能喃喃自語。這是什麼意思?沒來由地,她將左手從他的毛皮大衣裡,伸出來,靜靜看著無名指上的戒指

  像這樣嗎?

  被管制的人……

  藍馥陽收握柔荑,右手摸了摸戒指。

  她想起以前念貴族私校住宿時的事。學校對未成年住宿生管得特別嚴,幾乎把淑女養成教育變調成修女養成教育,服裝儀容要檢查,聽音樂要規範,課外讀物全由師長選定……

  她記得有一天,宿舍裡的一位學姊不知用什麼方法,弄來一本該存在大學部圖書館內的人體攝影集。她第一次看人體,深深被震撼,不是青春期的蠢蠢欲動——

  當晚,她進浴室,解掉頸上制服的領帶、鈕扣,脫去及膝裙、黑色厚褲襪,渾身不著衣物,靜靜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隱隱約約聽見小窗戶外傳來竊竊私語,她回眸瞥見一雙眼睛,尖叫出聲。宿舍亂成一團,巡邏門衛開始追偷窺者……

  她莫名興奮起來,忽然明白——

  是自由!

  那偷窺者要來突破銅牆鐵壁修道院似的宿舍。她的叫聲,不是懼怕,而是體內那股要衝破壓抑的少女時期反叛——她想要自由,像那雙大膽的眼睛一樣,自在沈定地望進禁區!

  現在想來,那雙眼睛似乎有點像皇宇穹——

  藍馥陽顫了一下,回過神。皇宇穹還沒回來。她開車門,循了個方向,在清冽糅混薔薇花香的空氣裡,踅向薔薇樓。
因為最初,所以最美!          因為有緣,所以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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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0 14:35:08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路面像是有人用噴火槍除融積雪。

  巖板步道,微濕,有花辦,一辦又來一辦,飄轉地緩墜。

  藍馥陽側仰臉龐。漫天舞彩,寒風吹捲屋宇高牆上調落的薔薇。紅的如血,白的如淚,雪原美人的血淚。

  越過雪原,斜陽四十五度角,單劃她一邊肩,她柔荑順下長髮,順不掉雜綴縷縷黑絲中的落辦。

  古典優雅的雙層樓房,近看更不像荒廢。是啊,裡面住著行為被管制的人,天天有人來管理,哪是荒廢。門廳太乾淨,只有她沾雪的鞋底,淺印不怎麼清晰的痕跡,浮雕大門的薔薇叩門環,閃亮著。

  需要敲門嗎?

  藍馥陽自己做了決定,伸手握門把,無聲一扭,門開了。

  寒風將她推進門。好溫暖,這屋子的確住了人!女人!應該是。一種甜味,像花香、像水果、也像洋流翻捲,滾冒潔白浪泡。空氣中傳來《I'm  your  man》,藍馥陽往裡走,循那歌聲走。

  她沒去看客廳、廚房、一樓的廳廳室室——儼然一個溫馨小家庭——直接走往縱對玄關、鋪了真絲地毯的樓梯,拾級上二樓。

  藍馥陽腳步快了起來,歌聲越來越明顯,卻難以分辨……該分辨什麼?她想知道什麼?

  歌聲不是原唱Leonard  Cohen,是一個男人錄音清唱——專為自己心愛的女人。

  她混亂起來,雙腳不受控制,自有意見地尋對了門。

  就在二樓角落有點隱密的門扉裡,她看見肚腹隆挺的絕倫女性,像朵熟落花兒歪斜在地毯上。

  「宇穹……」女子喊出這個名字的細喘嗓音揉進《I'm  your  man》中。

  藍馥陽僵住,手一鬆,門砰地在她背後關上。

  「我以為……」女子露出一抹虛弱的笑。「是宇穹……」她想要爬起來,但無法,身子往地板頓撞一下。

  藍馥陽跟著一抖顫,提腳趨前扶她。

  「我肚子好痛……」斷斷續續,從早上開始,她知道自己快生了,她是第一次,時間可能比較長,宇穹通常晚上來,等他來了,再說不遲……

  她的想法,超出預期。

  歐陽若蘇現在才明白,孩子由不得她掌控、不等天黑,現在就要母親疼得永生難忘。

  「請你……請你幫我找宇穹……」歐陽若蘇抓著藍馥陽的手,美眸沁淚,瑩瑩淌下了。

  藍馥陽猛地站起,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她和皇宇穹——

  九天了,他們睡在同一間房、同一張床,通常,他比她晚上床,她睡著了,他才擾醒她,帶著暗夜落雪似的氣息與她做愛。她從來不知道,他為什麼晚上床?

  夜間未聞行車聲,也許他用走的——不過是一公里半。這是邊緣地帶,適合金屋藏嬌!

  藍馥陽大步大步奔跑。誰說在雪地跑不快?她就跑得很快,快到視線都模糊了。

  拍照時,腳背遭薔薇籐硬刺劃傷,流不出血,以為是冷的關係,其實,真正的痛,扎進內臟,完全不見血。

  突然地,就降雪了,陽光甚至沒完全縮進雲層中。

  皇宇穹想著,是否與景霞躍聊得太久了?

  從來都是他等她,他沒讓她等過他,即便先上床,她一樣睡自己的,不會等他同眠共夢。

  皇宇穹並不意外看見車前座空了。他把攝影器材箱,放進後座,揮揮身上的細雪,拾眸望天,忽有所感,回眸——

  藍馥陽出現在車頭前方。

  雪,凜凜蒼白,落在她濃黑的發、隱顫的睫。她一動不動,像腳下荊棘海孤島土地生出的一尊艷麗冷絕雕像。

  皇宇穹繞過車身,走近她,這才看見她臉濕了、發也是。他伸手挑她發裡的薔薇花辦,挑出第一辦,她動了,舉起一雙手臂,用力捶他。

  「她要生了、她要生了!」

  皇宇穹震了一下。她去見了歐陽若蘇!他神經一緊,迅速將她帶上車,前往薔薇樓。

  緊要關頭,異常安靜,他什麼都不說。也是時間太短,湖畔別墅到薔薇樓,比湖上古堡到薔薇樓,短三百公尺,開快車不用兩分鐘就到。

  「馥陽,下車,我需要你的幫忙。」

  就像她拜託他處理離婚事一樣,這次,換他拜託她。

  藍馥陽紅著眼眶,太冷,她脫光衣服拍雪地系列,不覺得冷,穿著他的毛皮大衣的此刻,才深感寒意。

  車門大開著,皇宇穹探手拉藍馥陽下車。他接受她的拜託,要求一次正正式式——到現在還沒實踐——的相親約會,那麼,她也接受他這次拜託,她會想想該要什麼報酬。

  藍馥陽不言不語,僅是跟隨皇宇穹的步伐,進了薔薇樓。

  女子產下一名漂亮女嬰。

  他說:「你好好休息。」

  藍馥陽感覺眼前迷迷濛濛,像經歷一場夢境,卻不知道自己躺在哪兒,只是不斷聽見男人清唱的《I'm  your  man》迴旋著。

  後來,那歌聲停了,她真入夢,睡了去。

  這場雪,悄俏地下,下到子夜,還未停。

  藍馥陽醒來時,眼睛正好看見窗外夜雪中綻放的薔薇。

  「你醒了嗎?」一個輕軟的問候。

  藍馥陽調遠視線,敞簾的四柱床中,剛生產完的女子亮著一雙眼睛。

  她說:「我的女兒叫雪薇——雪中薔薇,杜雪薇。」

  「杜?」藍馥陽坐起身,掀撩身上的毛毯,離開角窗窗台軟墊床,走向四住床,美眸幽幽凝視女子。「孩子跟你姓?」她問,不見小女嬰在床裡。

  她搖搖頭。「她跟她父親姓……」淡淡的語氣,想微笑似的表情很疲弱。

  藍馥陽坐落床畔,這一瞬間,她平靜地面對著她。

  「我姓歐陽,也姓皇,皇若蘇,」她說著。「謝謝你。我可以再拜託你一件事嗎?」提出了一個請求。

  藍馥陽慢慢發現她的五官線條——有點像皇宇穹、有點像皇夏生——像皇家人那種絕對完美的外表特質。

  她聽她說:「我哥哥把我的女兒交給了她的父親,我和他不能見面,他們才剛走而已,我想要一張他們父女的合照,可以請你再幫我這一次嗎?」

  她的相機剛修好,就要派上用場,完成一個母親的請求。那孩子是她接生的,她有什麼理由不接受。藍馥陽點了頭,手握住歐陽若蘇的柔荑,說:「你等等,我把他們拍回來。」

  歐陽若蘇笑了。「謝謝你……」

  藍馥陽站起,臉笑了,轉身走出房門。下樓時,她有點想哭,每走一階,感覺就強烈一點。她手裡捧抱小女孩滑出產道的溫澤還在,那新手母親進行產後第一次哺乳的畫面仍清晰……

  她走到玄關,這才注意到有面鏡子,照出淚水溢出眼眶的女性臉龐。

  「馥陽,」皇宇穹在客廳裡,看見人影閃過走廊,隨即出來。「你要上哪兒?」他問她。

  「去拍照。」她回答他,才知道自己的嗓音啞得像生病。

  皇宇穹眸光沉定,凝視她一會兒,回首朝客廳裡說了先告辭之類的話語,然後走向她,打開玄關衣帽收納櫃取大衣,讓她穿上。

  兩人一起走出薔薇樓。

  路線不是回湖上古堡。車子駛了一刻鐘,這幾乎是到港口必須花費的時間。沒錯,就在要進入港口區的大道上,他們追著那輛車。

  皇宇穹朝前車閃了閃大燈,那車靠邊停了。他們的車跟著停過去。很有默契,他們下車,前車後座也開了門。一個男人抱著厚襁褓下車,走向他們。

  「我就知道是你——年輕有為的大律師,什麼事忘了交代?」男人咧嘴一笑,眼光又低斂,離不開初生女兒的小臉龐。她很漂亮,不像剛出生的小孩皺巴巴,眼睛也張開了,栗色瞳眸映著潔白落雪。

  皇宇穹至後座,將藍馥陽的攝影器材箱提出,交到她手上。

  藍馥陽抬眸。他什麼話都沒說,不是現在才沉默,一路行來,就沒開口。所有言談,在行為裡。他深深看她一眼,托高箱子,等她開啟。她動了,打開箱蓋,取出相機,做足準備,一望四周。

  路燈、細雪、冷杉……這是她第一天登陸皇家土地,中途下車的那路段——她在此發現相機故障,修好,當然得在此開始——路邊開了野薔薇,花姿妍美,盛迎午夜雪。

  美眸瞅了皇宇穹一眼,藍馥陽走開了,往路邊,折一朵薔薇花。她把花放在小女嬰的襁褓上,當她父親的大掌拈住花梗時,她便在雪花漫飛的午夜拍下他們父女。

  按快門那一刻,她覺得溫暖同時寒冷,心中激生難以言喻的感受。

  那父親對她說:「謝謝。聽說你是第一個抱我女兒的人……」

  皚皚白雪飄零中,他們再次坐上車,走了。

  回程,皇宇穹出聲了。他說:「本來安排好,明早啟程到無國界醫學部待產,預產期還有五天,可能是前幾天見了那男人,情緒激昂了些,提前生。你辛苦了——」

  「皇宇穹先生,」藍馥陽打斷他的嗓音,美眸直望擋風玻璃外覆雪的路面。「我一定不要在這麼冷的地方生產……」

  俊顏神情略閃,吟沉了一下,他說:「我知道很多溫暖的地方。」不疾不徐的嗓音像保證。

  她的眼睛潮濕地垂下,對住自己左手無名指,又道:「皇宇穹先生,我可以隨隨便便嫁給歐那,但是,換作你,沒有愛情,絕對不行。」

  他無語,只是伸手握住她。她的淚珠,啪地滴在鑽出他指縫的戒指寶石上。他一手繼續開著車。

  「皇宇穹先生,」她本屬甜膩的嗓音,用一種平緩的聲調進行著。「你會唱《I'm  your  man》嗎?」

  這時,堅定的話語自他喉嚨深處騰冒。「我只會唱《And  I  love  you  so》,藍馥陽小姐——」

  藍馥陽躺在床上,一翻身,醒了。她發高燒,躺三天了。

  就在歐陽若蘇生產完的隔日。她想加速完成工作,與馮達朗商討後,密集排定拍攝行程,白天晚上都在工作,部分照片已經洗好了,她親手洗的,歐陽若蘇央托的父女合照也洗了,她請皇宇穹送去薔薇樓給她。

  他們好幾天沒在一起,她和馮達朗一行人住在湖畔別墅,那兒有地下室當暗房,拍完照片回來,她馬上做她的技師工作。

  「你們皇家男人不喜歡妻子工作……」

  「你記得電梯裡那個講話遷怒的女子吧——她是『等待太陽』的大老闆,也是皇夏生的妻子。她嫁給皇夏生後,仍持續在外拋頭露面……皇家男人不喜歡妻子工作——你說的,固然是家族常規,不過丈夫的態度很重要。嫁給我,你依然可以做你自己喜歡做的事。」

  那天——她在湖畔別墅住下後第七天,他來看她,說「七」已是極限。他在暗房和她做愛,讓她還能一面工作。他不會干涉她,成為他的妻子,她依舊可以到處工作,不須退出馮達朗團隊。

  最後三天的工作行程,他沒再現身,不像以往拿著毛皮大衣站在樹下那樣等她收工。這次,真的收工了,雪地系列完成拍攝,他們返回「等待太陽」,她累出病來。

  「感覺怎麼樣?」

  四柱大床的簾幔全掀起了,床上動靜,一清二楚。皇宇穹離開落地窗旁的寫字櫃——那兒原本放著大陶甕番紅花,移往露台外,現在仍在那兒,艷艷綻放,吐蕊噴香——他走到床畔,坐上床,大掌覆住她額頭。

  「宇穹……」藍馥陽緩緩坐起身來,美眸定在窗邊寫字櫃和沒擺正、斜朝床鋪的椅子——她知道那不是撞歪的,皇宇穹的一舉一動總是嚴謹而優雅,不曾莽撞。

  書房就在一道螺旋梯上頭的樓中樓,起居間也可辦公,他讓人卻搬來寫字櫃,在這臥室裡處理公務……

  「燒退了。」他的掌自她臉龐移開,探向床畔桌執水杯。「喝點水。」杯緣淺湊她唇辦,微緩傾斜。

  藍馥陽喝下淡淡萊姆香的溫水,飲完,皇宇穹從西裝口袋掏出方帕,輕拭她唇緣濕漬。

  「宇穹,」她抓著他的手,美眸盯著他,說:「那首歌是這樣唱嗎——」

  And  I  love  you  so

  The  people  ask  me  how

  How  I've  lived  till  now

  I  tell  them  I  don't  know

  I  guess  they  understand

  How  lonely  life  has  been

  But  life  began  again

  「The  day  you  took  my  hand……」皇宇穹反掌握住藍馥陽柔荑,嗓音揉進她的歌聲中,說:「And  I  love  you  so——」

  藍馥陽眼簾晶瑩閃爍,喝過水、濕潤的唇隱顫著,本想先說話,卻推開他,掀被下床,走往衣帽間。

  她去翻她的行李,她的行李全搬至這2319房,收放在充滿皇宇穹個人物品的空間裡。她拿了內袋裡的文件——這會兒,旅行箱真空了,彷彿她從此不用再旅行——走出衣帽間。

  皇宇穹依然坐在床緣,黑眸專注地瞅著她走來。一步一步,那長腿踢撩睡衣衩擺,他想起她拍攝雪地系列時,白皙腳背遭薔薇硬刺劃傷,他用很好的藥幫她敷抹,讓她好得太快,一夜無疤無痕,第二天就與馮達朗重排工作表,密集地在那雪地薔薇叢行走拍照,直到累病了,倒回他懷裡……

  腿碰著他的膝蓋,她才停定裸足。

  藍馥陽裊裊站立在皇宇穹眼前,柔荑往前,攤開一雙手心——

  她交出她的離婚協議書——交出自由身證明。

  皇宇穹收了,收了她的自由身,張臂讓她投進他懷抱裡。

  「宇穹,」藍馥陽輕喚他的名,躺在他臂彎,瞇合眼眸說:「我們什麼時候結婚?」

  皇宇穹眸光熏染柔色,將她抱上床,俯低臉龐,吻她的唇。「就等你病好。」啄吻,轉深吻,舌尖探入她嘴裡,嘗到萊姆香。

  藍馥陽揚起雙臂,環抱他的脖頸,回吻他。

  皇宇穹撥開她的睡袍衣襟,摸她柔膩的肌膚,病了三天,她腰身消瘦許多,彷彿輕易就能折斷,他離開她的唇,垂眸細瞅她。

  藍馥陽張開眼睛,拉下他,吻他的耳畔、臉頰,纖指深入他豐厚黑亮的髮絲中。

  「我應該讓你多休息……」他這麼說,但做不到,長指扯松領帶。

  衣物、鞋子落了地,那帶性感想像的悶響,敲在彼此心上。

  他問她,餓不餓,她病了一場,醒來,應該先吃點清淡食物。

  她吻他的唇,說餓,但想吃自己做的西班牙什錦飯。

  「嗯,使用番紅花……」他應著聲,吻著她,手往下撫她腿間的溫熱。

  她已退燒,身體仍有一處燃火似地燒著。他的指鑽入滿泛暖意的深處,捻那火苗。

  藍馥陽低叫一聲,身體弓挺起來。他的唇降在她的乳房,吮吻嬌翹的淡紅乳頭,慢慢往下移,停在她腰肋明顯的肌膚上細吻。

  是瘦多了,某些部位竟更加誘惑人地被勾勒出來。他捏握她依然豐挺的雙乳,戀戀揉撫,俊顏埋進她腿間,啄吻女性柔嫩脆弱卻最能使男人瘋狂耽溺的中心,舌尖輕微地挑,那裂縫如易感的琴線,發出甜膩萎靡、也是地獄也是天堂、末日般的絕美幽響。

  「宇穹……」她抓著他的發,臀用力騰了一下。

  某種熱物濡濕膠貼他唇齒,那也是她的嘴,隱匿、羞澀,猶若小貓般,紅透的嘴。

  皇宇穹肩背胸膛一個悠緩伏昂,往上回到她眼前,吻她呻吟的唇,拉著她的手摸他硬燙的慾望。

  藍馥陽睜眸,茫茫一望,眼睫又垂,那表情已是陶醉的心旌神搖。男人就在這時順著她柔荑渴求的揉摩牽曳,進入她體內。

  他們同時喘歎一口氣,眼睛交凝,額頭貼近,閉起眸,唇吻在一塊兒。她撫著他汗濕的背,他怕熱,總是比她快流汗,一滴一滴,沿著他線條完美的輪廓,落在她身上、臉上。

  他撫開她貼頰的微鬈髮絲,長指輕輕卷拉,腰臀悠緩推頂,唇滑至她昂起的下巴、優美的纖頸。她的手已經嫻熟地覆在他臀側,催促他用力貫穿她所有的美。她知道脫了西裝的他,是有點壞的——

  拍攝雪地系列期間,他曾經在雪地要過她一次,那時,她被他用那件大毛皮衣包裹,扛到冷杉樹下,她赤裸躺靠他胸懷,長髮與他的領帶纏在一起,他讓她坐在他腿上,身上只蓋大毛皮衣,他靠著冷杉樹,像南國海浪推湧她,野蠻而熱烈,雪都化了,球果落了一地。他在她耳畔低語了一個法文「ravissement」……

  她知道他是有點壞的……

  「在想什麼?」皇宇穹吻吻藍馥陽沁凝汗珠的鼻尖,抬起她的一條腿,角度微微偏斜,抽出再挺入。

  她叫了一聲,揪扯著枕被,側扭過身,屈肘雙臂夾擁彈動的腴白乳房。

  皇宇穹俯低姿態,在枕被尋吻她嬌紅的美顏,她要高潮了,身體朝他湧流汁液。他總有辦法弄濕她,讓她跟他一樣在這冰寒地帶汗涔涔,燃成一團藍空中的火球,蒸散四射的香味。

  「馥陽……」他在她耳畔低語了。「我們等會兒就去結婚。」手扯拉她的硬起乳頭,弄得她感受疼痛。

  她知道他是有點壞的……

  不再給她多想想的時間了。

  兩人簡單用餐、梳洗後,皇宇穹讓藍馥陽穿上一襲陽光色澤小禮服,外搭白色毛皮大衣,他則一貫西裝筆挺,只是領帶換成略顯淡藍的白領結,兩人搭飯店準備的車,離開「等待太陽」。

  應該是黃昏時刻,濃霧雲層中藏有羞澀紅彩,車子開在無國界的大河堤岸高速道路,過了一個檢查哨,進入她不知其名的國家。

  「這裡是哪裡?」藍馥陽知道無國界是因為地處多國交界,難以劃分歸屬,而成為不受任何國家管轄的無國界區域,但這週遭的國家,她一點也不清楚。

  皇宇穹也只回答她。「這裡是無國界旁邊的小國。」

  藍馥陽顰眉,低語:「我們來這裡幹什麼?」

  此時,車子已駛入街區市鎮,走上一條曲曲折折有點像Lombard  Street的坡道。藍馥陽看著窗外蒙一層薄霧的繽紛花壇,和那些一幢幢潔白朦朧的建築。

  「他們叫這兒『新娘城』,這些建築看起來像捧花的新娘——」

  藍馥陽驀地回首,對上皇宇穹沉吟的俊臉。接著,他一笑,很清晰的笑,唇角弧紋與下巴那凹陷同等迷人。

  「最上層有座教堂,聽說是荊棘海一帶最高、最接近太陽的地方,我想在那兒結婚——」

  嗓音消失了,懷裡的小女人吻住他,吻了好久,直到車子上了街頂廣場——離太陽最近的教堂。

  他說:「不後悔?」

  她搖頭,又肯定地點頭。「不後悔。」

  兩人手牽手,走進教堂。

  禮成後,他告訴她。「這個地方的婚姻法,無論國籍,只要在這兒結婚,就得被管束——他們規定——妻子是丈夫的財產。藍馥陽小姐,你是我的了……」

  喔——她就知道,知道他是有點壞的……
因為最初,所以最美!          因為有緣,所以珍惜!
    因為有情,所以堅持!          因為唯一,所以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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