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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此緘默數秒,鄒懷魯終於摘下墨鏡,輕聲問道:「你怎麼來的?」
牟為盼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一逕望著他漂亮的眼睛,看著他長而密的眼睫毛往上捲得自然又大方,於是她眼上的淚珠又浮了出來,酸不溜丟地說:「我必須承認,你女孩的扮樣把我這個情婦都比了下去。」
「為盼,請你不要這樣說好嗎?」
「不然你要我怎麼說?我們才剛決定要朝另一層的關係邁進,沒過多久,你就搖身一變開始勾引起男人了!你要我怎麼說?沒想到嫻姊和我一樣倒楣竟會遇上這種事,不過又有哪一個女人能猜出自己假想的情敵,竟會是同條血脈的手足?不也太戲劇化了。」
牟為盼的話一聲聲地敲著鄒懷魯的耳膜,敲得他全身僵硬。這太……太離譜了吧!
「你把我當人妖看?」他倏地抓起為盼擦拭臉頰的小手,咄咄逼問。
「你這樣子不是人妖是什麼?」牟為盼不屑地瞥了一眼他戴著黑紗手套的手,徒然抽回自己的手。
「你誤會了。這點我可以解釋,如果你肯靜下來聽我說幾句,別先定我罪的話,我會很感激你的寬宏大量。」
「我是想聽,可是我沒辦法面對這樣不男不女的你!」
她說著忽然環抱肩頭,傷心欲絕。想著他們才剛要躍過藩籬,度過美好時光,卻在瞬間全走了樣。一個女人最悲哀的莫過於跟男人搶情人,更別提跟自己的「兄弟」爭寵了!
「好,我們出去把話說個清楚。」鄒懷魯拉起為盼,攏著她的肩。
牟為盼奮力甩開他的手臂,嫌惡地說:「別碰我!」逕自走開。
他板著臉結完帳,中途遭兩個不知死活的醉鬼糾纏,對他猛吹口哨,大喊「水查某」。
大概是被為盼氣得無處可發,他當下伸出結實的拳頭不客氣地往他們的腹部狠捶過去,再補上一腳猛踹,丟下一句話,「等你們長過六尺四後再說吧!」
鄒懷魯追出門後,左右瞄了一下,終於看到為盼瘦小的身子直往大路衝去。他趕忙拔腿追了上去,根本不在乎路人怎麼看他,經過張雷時,手臂還大幅擺動著,要他緊跟在身後,伺機行事。
「為盼,聽我說!」當他追上為盼後,緊緊抓住她的手臂,往路邊拖去,然後彎著腰、兩手撐著膝蓋,像只伸長舌頭的小狗大喘著氣。
「我在聽啊!」牟為盼就是不肯看他的臉,「你怎麼不說了?說啊!說啊!」
「給……我……多一點時……間……」他強忍著胸口上的不適,慢慢地將話說出來。
「你……你這個東亞病夫!少裝病了!」牟為盼氣嘟嘟的說著,轉身就要走。詎料,還沒跨出第一步,背後就傳來一陣拉力,將她整個人往後拖曳,使她踉蹌倒退一步便跌坐在地上。
她低呼一聲,想旋身一探究竟時,張雷已一個箭步衝上前,抱起倒在地上的鄒懷魯,於是牟為盼也被昏厥的他拽了起來。原來鄒懷魯在跌倒前,雙手正巧要抓牟為盼的牛仔外套,這個節骨眼還不肯放手。
「牟小姐,請你趕快到商店裡買一杯熱咖啡來,動作快!我先送少爺回車裡。」
「我走不了啊!懷魯拉著我的外套不放!」
「你可以脫了外套啊!」
牟為盼一想也對,連金蟬脫殼這一計她都不會,也著實被嚇壞了。
等到牟為盼急白了臉,端著半溫的咖啡跨進大轎車時,看到張雷摘除鄒懷魯頭上的假髮後,正解著他身上的衣物。儘管男人幫男人寬衣算正常的,但畢竟死腦筋的牟為盼還是覺得怪怪的,只得雙手將咖啡捧得高高的遞給張雷。
「小姐親手灌吧!」
「我?!可是我不會啊!如果他嗆到了怎麼辦?」她可真的是心慌意亂了,沒想到他這回竟來真的。
張雷在一旁為她打氣。「扶正少爺的身子,就像平常人在伺候人喝茶一樣。別緊張,他會沒事的。」
牟為盼顫抖著手,將杯口慢慢傾斜,眼中的紛紛淚珠如被隱形的線串住般地往下墜落,嘴裡還喃喃念著:「小魯,你趕快喝吧!喝了,趕快恢復正常吧!我還想聽你解釋呢!」
等到咖啡被他慢慢地啜了三分之一後,他喉間混濁的呼吸聲才開始慢慢緩和下來。
「做得好,小姐。」張雷給她一個鼓勵的微笑,將鄒懷魯的頭慢慢傾靠在牟為盼的懷裡後,說:「我開車載你們回去。」
「不,我要帶懷魯去看醫生,真的確定沒事後才能安心。」
「小姐,沒有用的。」張雷開了車門,坐在駕駛座上。
「為什麼?氣喘又不是不治之症。」牟為盼不解,好意地對懷中的人勸道:「懷魯,我帶你去看醫生好嗎?」
沒想到他也是別過頭去,氣息微弱的說:「沒有用的。」
這教她忍不住生起氣來。「為什麼都說沒用?不試怎麼會知道沒用!」
「牟小姐,是真的沒用。少爺每次發病的時間都很短,送到醫院後又都好了,而且查不出病因,有人斷是氣喘,有人斷是粉塵症,可是至今都不能確定是什麼樣的呼吸併發症……」張雷說著說著猶豫了一下,突然說:「反正你只要別反抗少爺就沒事了。」
「張雷……別再說了。」靠在後座的鄒懷魯吃力地斥責道。
「少爺,你該跟牟小姐挑明的……」
「說我很好,一下子就沒事了,是不是?」鄒懷魯惡聲地說著,眼光銳利地瞪著後照鏡裡的張雷,要他噤聲,除了說「是」,別再碎嘴。於是張雷在鄒懷魯懾人的厲目下屈服了。
「懷魯,你確定沒事嗎?」牟為盼睜著大眼觀察他漸漸恢復血色的面容後,突然撲上前緊緊摟住他的脖子,放聲大號:「我不是故意要惹你發病的,你知道我沒那個意思的,對不對?」
「我當然知道了。是我不好,沒把事情的來龍去脈早點告訴你,害你誤會。你不會真的以為我和你老哥有一手吧!」
牟為盼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坦誠說:「有那麼幾分鐘。」
「我的天!你一刀殺我了吧!你知道你哥有多三八、邪惡嗎?我再怎麼沒眼光,也絕對不會挑上他。」
「我哥三八、邪惡?你亂講!」在牟為盼的印象裡,哥哥牟允中是允執關中、有守有為的好青年,等於是她的第二個父親。
「好吧!算我亂講。總之他愛女人的程度不下於我,我們之間是不可能產生愛情的火花的。」
「那你為什麼要打扮成這樣?」
鄒懷魯只好一五一十地把前因後果全都道出來。
「就是這樣子。誰會吃飽沒事自找麻煩呢?你呢?不是睡得跟小豬一樣嗎?怎麼跑出來的?」
「我被電話吵醒的,嫻姊十萬火急的要找你。當我跑到你房裡去才發現你不在家,回去跟嫻姊解釋時,她一直哭,說我哥有外遇。我死不相信,結果她就拉著我來了。」
「天啊!一團糟!」
「還好嘛!」牟為盼抽出被塞在一旁的假髮,用手理了理,轉頭正眼瞧著依舊濃妝艷抹的鄒懷魯,忸怩地欲言又止。
「怎麼了?」鄒懷魯見狀關心地問。
「我說句老實話,你不要生氣。」
「好。」
「你嬌滴滴的女兒扮樣還真的很騷。如果你到泰國去,一定月入數十萬。」
鄒懷魯愣了一下,隨即扯喉嚷道:「為盼!」接著不客氣的開始拔掉身上的衣服及討厭的黑絲襪。
「你幹嘛?懷魯,你有暴露狂啊!」
「我寧願當暴露狂,也不願被你當人妖看!」說著抬腿拉下整件洋裝。
牟為盼忙不迭地用雙手遮住臉,尖叫:「你說不生氣的!」
「我沒有生氣啊!」他邪門的奸笑兩聲。「我是生『色』,而且還打算好好伺候你。小姐,你是要油壓、指壓、唇壓,還是體壓?」說著十隻魔爪就朝為盼伸了過去。
牟為盼笑盈盈地打掉他的手。「什麼跟什麼?我只聽過前兩項。」
「那就是小姐你少見多怪了,後兩項是本人特別提供的售後服務。」
「起價怎麼算?」牟為盼躲著他的手,退到了車門邊。
「哦!都很平價,保證物超所值。」結果他長手一拉,輕鬆地把她抓了回去。
牟為盼還是不肯依他,裝可憐地問著:「可不可以不要?因為我沒帶夠錢。不知先生收不收信用卡?」
他冷嗤一聲,「小本生意,我哪來的刷卡機。不如我倒貼你吧!」說著就摟住為盼的腰。
牟為盼驚呼一聲,斥道:「喂,鄒懷魯,你不是來真的吧?張叔在呢!」
「喲,你也會懂得害躁!上次是誰那麼想要我吻她啊?」
害羞地轉開臉,牟為盼發現他們的車已在大廈的停車場裡了,靈機一動,扭腰就大喊:「你好討厭!」接著眼一瞪,把假髮往他臉上一罩後,推開門,急急下車走了出去。
鄒懷魯扯下假髮後,覺得有點可惜,忍不住趴在駕駛座的椅背上嘖嘖念道:「張叔,下次你就繼續開車,直直開到高雄都無所謂。」
張叔同情的道:「少爺,別氣餒,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事實上她們愛死你了。記得你跟張雷我提過──在愛情國度裡,如果你是傻瓜,就是好人。不過你這個好人要怎麼下車走進電梯呢?就穿一條YG內褲?你會把巡邏管理員嚇死!」
「不然怎麼辦?要我再套上這件該死的衣服?想都別想!我只有祈禱別遇上晚歸的夜貓族了。」
第八章
牟為盼剛從父親家走出來,手上提著母親剛交給她的五個便當盒。這些不銹鋼製的便當盒看來毫不起眼,但是每個盒蓋上都黏有鄒懷魯的名字。為什麼她幫懷魯準備的便當盒會出現在爸爸家呢?這三個月來她一直很納悶,每次懷魯帶飯盒上班那一天回來,總是會說便當盒忘在辦公室裡,然後隔個一天才又帶另一個新的便當盒回來。
她開始懷疑爸爸又在搞鬼了。抱持著這份疑心,牟為盼決心上禾雋集團一探究竟。
十二點剛過三十分。整條街上擠滿放出籠來覓食的上班族,牟為盼直接跟著一小群提著飯菜的員工擠進電梯裡,她撫了一下雜亂的頭髮,對一個好心的男士笑了一下。
「小姐上幾樓?」
「二十樓,麻煩你了。」
那男士幫她按了樓數後,就轉頭跟其他人聊天。
牟為盼小腳併攏,無聊地仰示指示燈。在這小空間裡要漠視一切,不去聽人家的閒聊也頗難的。
「小張,剛才不是吃飽了嗎?怎麼又帶了一個飯盒回來,怕餓啊!」
「不是,是鄒經理特別請我上隔壁大館子訂的。」說著掏出口袋裡的紙條念著:「哪,聽,紅燒獅子頭、醬燒牛小排、青炒豆苗和五色蒸蛋。」
「哇!鄒經理還真難養,小小一個飯盒,還特別開菜單請大廚做啊!路邊攤一個五十塊的便當就夠我偷笑了。」
「哎呀,你不懂啦!」
「我是不懂,我只懂得安分做我的小職員,哪敢要求天天有精緻的飯盒吃啊!」說著看了一下燈,「啊,十三樓,我的辦公室到了,下班再一起去喝兩杯。」
「回頭見。」
牟為盼瞄了一下叫小張的男人手裡的飯盒,謹慎地問著:「對不起,我剛不小心聽到你和另一位先生的對話。這飯盒是哪買來的?」她看到對方懷疑地打量她一眼,便急忙解釋:「我只想知道下次要訂便當時,該上哪兒找。」
「喔,恐怕也很難。那是因為漢川堂的老闆和我們老闆有交情,才破例受理的。不然平時午餐可忙得很,哪有時間專程準備一個飯盒啊!啊,到了,對不起,我得走了。」
牟為盼跟在這男人身後有段距離,見他走進辦公室幾分鐘後,才慢慢走近行銷部。心想,懷魯到底在玩什麼把戲?那些菜單和她準備的飯盒一模一樣,莫非他吃不慣她做的菜?
當她在長廊慢踱時,一名穿著西裝的紳士匆匆從她身旁走了過去,疾快的步伐如虎生風,教她的短衫飄了起來。
咦,那不是爸爸嗎?他這個時候不去吃飯,跑到懷魯的辦公室做什麼?牟為盼猶豫片刻,決定還是先躲在小會客椅旁看雜誌,等爸爸出來後再說。
二十分鐘後,牟為盼透過一本金融雜誌,瞄到牟冠宇手上拎著一個便當合走出來。嘿!那是她幫懷魯準備的便當,怎麼換成爸爸在吃?!莫非鄒懷魯真的嫌她的手藝差,所以要她爸爸幫他解決午餐,自己再吃大廚做的料理?
她不相信!他一直讚美她燒菜的手藝很好的。下班回家吃晚飯時也從沒露出嫌惡的表情過,一定是她看走眼了。想到這個可能性,牟為盼馬上將雜誌往架上一放,起身朝懷魯的辦公室走去。
秘書桌前無人,所以牟為盼不經通報直接開門入室。跳入她眼簾的第一幕便是鄒懷魯坐在桌角,低頭津津有味地扒著飯盒,那飯菜是用紙盒盛的,紙盒蓋上明顯地印著「漢川堂」三個大紅字。
「可惡的臭鹵蛋!」牟為盼大喊一聲,眼眶開始轉紅,不暇思索,整個人飛也似地朝鄒懷魯的方向撞了過去。
鄒懷魯看到她時,才高興地要喊出為盼的名字,大手捧著的便當就被為盼打翻了。可憐的飯盒在空中翻滾一圈後,屁股朝天地橫趴在地上。
捻指間,才十幾坪大的辦公室裡悄然無聲,整整差了一個頭的牟為盼與鄒懷魯對峙站立,兩人所呼出的二氧化碳在半空中來回對流;這兩股氣沖牛斗的滔滔怒意,為密閉的空間醞釀出高度危險的陰陽離子。
帶著「陽離子」的鄒懷魯忍下狂嘯的衝動,低聲譴責:「為盼,你幹什麼?我好不容易有頓完整的午餐可吃,你竟粗心地打翻了它!」說著蹲下身輕拾起紙盒,要用筷子盛起部分尚未被她糟蹋的食物。
不料牟為盼竟不發一語地抬腳重重地踩住了飯盒,要不是他閃躲得快,手可能也會被踩傷。
「我不准你吃!鄒懷魯!」
跪在地上的他臉色愀然,大學捉住牟為盼細緻的腳踝,要將它挪開。「別鬧了!為盼,你這樣踐踏食物,小心我臉上長一堆麻子。」他言下之意是決定當她丈夫了。
牟為盼撇著嘴,生氣道:「誰跟你鬧了?你嫌我燒的菜難吞喉,就直截了當地說嘛!幹嘛吃得這樣辛苦?」
鄒懷魯蹙起眉頭,鬆開她的腳踝,挺直身,不解地問:「我有嫌過嗎?你怎麼了?」
「嘴上是沒嫌,心裡可挑著呢!這是什麼?漢川堂的便當!菜色和我做得一模一樣!」她小手往腳尖下的飯一比。
「當然一模一樣,這是你做的啊!」他的音調縮緊,口氣沒半點慚愧與退讓。午餐又泡湯,有誰會和氣得起來。「把腳移開!」
「不要!」牟為盼兩腳壓在飯菜上,挑釁地看著他陰沉的臉。
鄒懷魯兩臂環抱胸前斜眄她一眼,搖頭失望地說:「你真是無理取鬧!一個永遠長不大的壞娃娃!」
「你說什麼?你敢再說!」牟為盼氣得跺腳,細長的杏桃眼隨即瞇了起來。
「我說你永遠長不大!」他俯視正仰頭質問自己的為盼,語帶輕蔑地慢聲道。
牟為盼不假思索,兩隻手臂倏地左右開攻,往鼻前英俊的面孔上一拍,他的兩頰頓時成了她「玉女掌」下的夾心餅乾。
他不可置信的怒視眼前的壞娃娃,原本閒適地搭在臂上的兩手已不自覺地向掌心縮了進去,握成兩個結實的拳頭,緊收下頷地再次警告她:「為盼,你使壞也得有個限度。」
「對,我使壞,我壞在心底,怎麼樣?我還不夠壞呢!哪像你,壞到骨子裡!」牟為盼不屑地瞪著他。
他聞言,二話不說,雙手一鬆後捉住她的肩,把她整個人架起,放在肩頭上。
「你放我下來!鄒懷魯!」牟為盼氣得用拳頭捶著他的胸膛。
她每捶一下,鄒懷魯的心就刺痛一下。他吃力地跌坐在長沙發上,然後像在卸貨似地把為盼挪下,不是將她放在沙發上,反而讓她橫臥在微張的雙膝之間,右腿壓住她的小腿,左手強迫地將她的背壓在他的左膝上。
「你要做什麼?」牟為盼哇哇地叫了起來,見他對她的問題充耳不聞,下意識地將雙手伸到背後要拉住短裙,「姓鄒的,你敢打我屁股,我就跟你絕交!」
「隨你!」他咬牙說著,左手用力地將她的手箝住,固定在背後,按接高舉騰空的右手,絲毫不留情地開始揮了下去,一掌接著一掌,還一邊怒道:「你這麼不可理喻,不問清楚就判了我的罪!你知道為了天天和你爸搶吃便當,我是煞費多少心血嗎?這個便當盒裝著的是你燒的飯菜,你爸吃的才是漢川堂的,我甚至連被你打翻在地上的飯都不介意吃,你還指控我嫌你!你這麼不瞭解我的心,不知道我有多在乎你、多要你、愛你,我怎麼辦?你教教我該怎麼辦才好!」當他要拍下第五掌時,卻在半空中停手,遲遲沒揮下來,因為為盼正趴在他的膝上慟哭著,哭得聲音好大,好洪亮。
好久,他才放聲詛咒自己,縮回手。「老天爺!我做了什麼?竟打了女孩的……這下你真的要跟我絕交了。」
牟為盼不理他,繼續嗚咽地哭著。
「為盼,對不起,我……」他的左手不知覺地輕揉著為盼的臀,想拉下她的褲褲檢查情況。
不料,牟為盼按住他的手,泣不成聲地問:「你……要干……嘛?!」
「檢視災情啊!」
「不要你管!」跪在地上的牟為盼吃力地撐起身子,遲緩、搖晃地站起來。
鄒懷魯緊握住她的小手,輕斥道:「為盼,趴下!讓我看看!」
牟為盼一臉怒容,大聲反駁道:「你已經打了,才要看!我從小沒有受過這種體罰,你竟敢打我那裡!你不要臉!」小嘴喊著時,人就往他身上撲了過去。
鄒懷魯自認理虧,畢竟為盼再怎麼任性、孩子氣,他都不該用武力解決,更何況為盼是因誤解,才會有如此激烈的動作,所以他毫不抵抗,默默地承受她的攻擊。沒想到為盼撲身過來後只趴在他的身上,小手扯著他的白襯衫,如桃花怒放般的臉頰靠著他的領帶,大拭眼淚,從嘴裡冒出的竟都是小女兒的氣話。
「我討厭你!我討厭你!你打我!一點都不留情!還說愛我?!你以為自己大我四歲就可以像我媽一樣管我了?我討厭你每次都愛裝出大人樣,為什麼每次都是我錯,而你對?」
「為盼……」他欲言又止,抬手輕撫她的秀髮,彎身將她輕輕地擁進懷裡。「對不起!為盼,這次是我做錯了,我不該打你,不管怎樣都不應該。我跟你保證沒有下次的,若我食言的話,教我平趴在地上,隨你高興開著八輪大卡車從我『尾椎』上輾過。」
牟為盼在腦海裡勾勒出一幅他甘願受刑的畫面,忍俊不住地在他胸膛上噗哧一笑,隔個幾秒後,不好意思地說:「我也……對不起嘛!你從不跟我提爸爸跟你搶便當的事。如果我知道的話,一定會準備兩個的,你也不用那麼委屈了。」
「我不想再造成你和牟伯的隔閡。他很疼你,也很在乎你,同時也固執得很。若你真做了兩個便當來,他不見得能拉下老臉接受。若適得其反,會讓你們父女倆的芥蒂愈來愈深。」
「不試怎麼知道?」牟為盼長密的眼睫毛抬起,微刷過他的下顎。
「那就得多忍著性子些。」他在她的耳際輕呵、叮嚀。一雙大手圈住了為盼的柳腰將她托起後,緊摟住她,心恨不能永遠把她藏在心窩裡。
「好極了!」他滿意地點著頭,攏了攏她肩上的頭髮,問:「現在可以讓我看了吧?」
「看什麼?」牟為盼不解。
「你剛才飽受折磨的尾椎啊!」他說著一手已經要鑽至她的背後了。「讓我檢查一下。」
牟為盼驚呼,「不要!」雙手放到臀後抵抗著,小臉頓時緋紅一片,燙得跟紅燒蹄膀肉一般。「有什麼好看的?它們還在嘛!」
「我只是想確定它們沒有淤腫罷了。如果及時冷敷的話,可以減輕疼痛。」他非常認真地解釋,一心只想確定她沒大礙。「你趴在沙發上,不用幾秒就好。」
牟為盼嘟著嘴照做了。鄒懷魯不發一語地微掀起她的裙子,輕扯下她的褲子。一看到自己幹的好事後,倒抽一口氣,他不安地抬手輕觸那紅腫得跟紅燒蹄膀似的傷處,聽著為盼忍痛悶聲不語,不住地自我譴責道:「為盼,你一定痛得不得了,我真是差勁!」
「沒那麼嚴重啦!」牟為盼安慰著他,「反正只是脂肪、表皮嘛,過幾天就會復原的。總比我打在你臉上好多了吧?」說著抬手輕觸他的兩頰。
「這可不能比!你這兩掌像在拍蒼蠅似地,根本不痛不癢。」
牟為盼覷眼看著他兩頰上的紅印,支吾地說:「可是……我在你臉上留下兩個五爪印。」
他聳聳肩,憨笑地說:「大不了明天不刮鬍子遮醜。」說著雙膝跪在地毯上,俯頭摩挲她的唇,再次輕訴抱歉的話語。他心中興起一股澎濟如駭浪的念頭徘徊在唇際,遲遲不敢貿然脫口,好久才低呼著她的名。
「為盼,我問你一件事,你得老實告訴我。」
牟為盼盯著他一派嚴肅的模樣,心裡忐忑,嘴裡卻俏皮地應道:「如果你問正經事,我當然會老實的告訴你。」
「那你聽好,這是再正經不過的事了。」他那雙認真的眼眸緊鎖住為盼的臉龐問:「你認為我是個怎樣的人?」
牟為盼倒吃一驚,不禁反問:「你問我你是怎樣的人?好籠統啊!你就是你,教人家怎麼答嘛!」說著想從他的懷裡起身。
他輕扣住她的身子,哄道:「你就照實答。答壞也不會挨板子的。快說!」
「好啦!」牟為盼勉為其難地應道:「我覺得你什麼都好,就是『假正經』這點毛病不好。」
傾聽為盼的這句話,他心痛如刀剜,勉強壓抑捶胸哀號的狂勁,專注地聆聽她以憤怒的口吻訴說童年時的不滿。
「只要是你吃了虧、受了傷,我就會被爸爸罰寫悔過書,所以有一陣子我很厭惡你,認為你老是愛裝模作樣。」
「那……現在呢?」他不大有把握地問著。恨不得能以金錢收買她,只換一個否定的答覆。偏偏為盼就是為盼,天生不懂得矯飾。
「還是一樣假啊!」她自然的將雙手一攤。
他露出了半苦澀半哀傷的表情說:「為盼,如果我選擇從二十層樓往下跳的話,你千萬別拉住我,就讓我死得有尊嚴些。為了防止我裝死,你最好奔下樓檢視一番,若有必要的話,請你高抬貴手補我一刀讓我超生算了。」
「是你要我說老實話的嘛,怎麼你反而生氣了。」牟為盼覺得委屈。
「我沒生氣,只是難過罷了,因為我從沒料到你對我的印象竟會差到這種程度。你能再為我很『假』的這個特點多補充一些嗎?」
「不要!你講的話又酸又苦,明明不高興,卻要強顏歡笑。」
他的態度幡然一變,秀挺的劍眉猝然一蹙後,露出凶神惡狀的模樣,怪腔怪調地大聲吆喝:「好!俺氣斃了,你這個小妮子胡說八道亂扯一氣,俺聽得很不愉悅,你最好作一次老實給俺說清楚!」
牟為盼被他橫眉豎眼的壞相逗得撫掌稱道:「好,你這副黑臉我喜歡,只是如果你把『不愉悅』這三個字改成『不爽』的話,會更逼真些。」
他聞言隨即含怒瞪眼,氣息尚不及調緩,只想跪地跟她求饒。「你鬧夠了,可以快人快語地說了吧!」
「好啦!」牟為盼勉為其難地說:「我說你『假』並非批評你假仁假意或表裡不一,只是討厭你太多禮、顧慮太多了。」
「我顧慮太多、太多禮?」
「對啊!譬如前三次你人在國外,托奶奶回國跟爸爸求婚,卻沒事先寫信徵求我的意思,好像就賭定我這輩子非你不嫁似的!」
「好,如今我知錯了,知道自己不該這麼自信滿滿,所以罰我吃足三年苦頭,受到教訓是理所當然的事。這下你可滿意了吧?」
「可不滿意!事到如今,我不吐不快!我請問你現在是什麼時代了?」
「邁向二十一世紀的太空時代。」
「既然如此,那為何你這個尚古狂還要這麼大費周章請奶奶遵循古禮來說媒?」
「禮不可廢,俗不可免嘛!難道你不想做個快樂、風光的新娘子?」
「對,就是因為你這種『俗不可免』的守舊心態作祟,我才無法做個快樂的新娘子。」牟為盼難過得無以復加,語氣不由得激動起來。「只要是鄒家的親戚,有誰不知道你奶奶討厭我。再加上我爸爸見你奶奶也不是真心來說媒,自然會找理由擋了。而你被回絕三次後,甚至不肯來找我商量,還刻意和我拉大距離。可見你在表面上雖是要大家明白你對我是非常認真的,然而除了這點外,你好像從不顧慮我的感覺,也不在乎我的看法。我從沒要你苦等我那麼多年,你的體貼我也不會感激,因為那不是我所企望的。」
他凝視為盼落寞不已的神情,也不插嘴,只是默默地咀嚼她所說的每一個字。好久才問:「什麼才是你所企盼的?浪漫的花束與月夜,還是至死不渝的誓言?」
「都不是!只要你親口承諾,毫不猶豫地告訴我:你愛我、想娶我,那麼我會竭盡所能去說服爸爸,去討好奶奶。只要你肯說,我一定答應。但你從來不說、從來不問,教我沒法猜透你的心,我只能偷偷藏身在媽媽的背後,聽著奶奶和爸爸兩人之間言不由衷的對話。我一心希望你回國後能改善這種情況,卻沒想到自己還是只能呆站在一旁看著你和別人寒暄,癡等你過來和我說句話……」牟為盼說到這,小嘴開始輕輕的往下撇,眼眶裡的淚滴急湧出來,抽抽搭搭地繼續道:「可是你從來不肯和我多談一句話。我想我不貪心,要的也不多,你不用勞心弄些巧克力或貴得教人咋舌的玫瑰給我,我也不奢求古板的你編織一些夢幻不實際又肉麻當有趣的甜言蜜語,只要你……」
他抬起一指輕放在她的唇中央,堵住她喋喋不休的嗚咽,明知故問的反問:「告訴我,只要我什麼?」
「只要你……親口跟我說……」
「說什麼?」
「說你因為愛我,所以要娶我。」
「我說:因為我愛你,所以要娶你。那你會怎麼做?」
「那我就會說:新郎,你可以吻我了。」牟為盼專注地看著他。
他莞爾一笑,瞅著她,打趣道:「我知道要娶的人是烏龍新娘,但就不知道該不該吻你這個烏龍牧師了。不過可以確定的是,你終於答應要嫁給我了,你終於要嫁我了!」
說著以手心捧住她小巧的下頷,在她溫暖的唇際印下一記輕柔的吻;而牟為盼也破啼為笑地敞懷緊環住他的頸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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