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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又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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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 古靈 ]【皇京四大禁衛之四  恩人,請多指教】[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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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3 01:48:35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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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漠漠暗苔新雨地,
  徽徽涼露欲秋天,
  莫對月明思往事,
  損君顏色減君年。

  ──白居易.贈內


  饒逸風那手琴藝終於讓畏兀兒族人了解到他的可怕之處了,縱使他依然嬉皮笑臉的,但眾人仍不由自主地對他保持一分敬畏之心。

  甚至連阿部娜都轉移了目標,因為饒逸風實在是太俊美了。

  不過,饒逸風拒絕她的手段倒是比墨勁竹婉轉得多,不像墨勁竹那麼直接的冷淡以對,而是拐彎抹角地告訴阿部娜,「妳只要有我老婆的一半好,我就娶妳。」

  「妳老婆有多好?」

  「這妳不應該來問我,應該去問別人。」

  於是,阿部娜找上了沈君陶。

  沈君陶很率直地告訴她,「撇開三小姐的驚世之貌不論,三小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女紅中饋亦是無一不熟,且更精擅術數,不但個性溫柔又體貼,而且從不發脾氣,還善體人心,總是能在三姑爺開口之前,就得知三姑爺想要些什麼,三姑爺想獨處的時候,絕不去纏著他;三姑爺想她陪伴的時候,她就服侍得三姑爺周周到到的,三姑爺簡直是拿她當寶了!」

  這還算是人嗎?

  阿部娜不相信世上真有如此完美的女人,所以,當下就作了決定,待他們回京城去時,她也要跟去看看,倘若真是如沈君陶所說那麼完美的女人,她就死心!

  然而,這些話聽在紫乃夜耳裏,卻倣佛一語驚醒夢中人般,提醒了她某些被忽略的事。

  她會什麼?她能服侍得夫君周周到到的嗎?

  這麼一想,她不禁滿心倉皇,冷汗直冒。

  撇開她的普普之資不論,女紅中饋她倒是滿有一手的,可琴棋書畫樣樣不精通,術數是什麼她也不懂,個性幼稚不體貼,沒事就尖聲怪叫,只會躲在夫君懷裏撒嬌,也看不出來夫君到底在想些什麼,而且,她沒日沒夜的纏著夫君,甚至從來沒盡過妻子的職責去服侍過夫君!

  天哪!她這還算是個妻子嗎?

  於是,她決定要開始善盡妻子的職責,因為她擔心將來哪天夫君會對她感到失望而不要她了,更希望夫君也拿她當寶。

  之後沒多久,墨勁竹突然發現,他的餐食都是由紫乃夜親手準備的,她開始替他縫制衣服,也盡量壓抑著不尖聲怪叫,有也是勉強壓低了嗓門,更不再像過去那樣老是纏著他,最詭異的是,她常常瞪著他不曉得在觀察些什麼?

  老實說,他很不習慣。

  他已經習慣紫乃夜陪在他身邊一起抓飯吃,而不是盯著他追問,「好不好吃?好不好吃?」

  她替他縫制衣服他是很高興,也覺得她會想到盡量不尖聲怪叫很好,可是,看她因為勉強壓抑而咬緊了下唇顫抖得那麼厲害,他看了實在心疼不已。他喜歡她纏在他身邊,而不是躲得他遠遠的;他更喜歡她掛著甜蜜的笑容跟他說些可愛的話,而不是默默瞪圓了眼盯著他不知道想挖些什麼。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可尚未搞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曲折,瓦剌大軍就臨境了,浩浩蕩蕩足足有一萬兩千大軍兵臨巴裏坤大草原。

  早來了一點點,因為援兵猶未到。

  墨勁竹表情沉凝,烏裴羅臉都綠了,饒逸風懶洋洋地搖著摺扇,沈君陶則張大了雙眼驚嘆不已。

  「哇~~他們還真是被三姑爺嚇壞了!」

  也沒錯,否則怎麼會派一萬兩千大軍來攻擊畏兀兒的四千兵馬呢?

  「看來,瓦剌王是準備孤注一擲了。」墨勁竹沉聲道出事實。

  「才不是孤注一擲呢!我看他是以為他贏定了。」唰一下闔上摺扇,「請問一下,如果沒有我們,兩國這一交戰,結果會如何呢?烏裴羅王子。」饒逸風慢條斯理地問。

  烏裴羅往身後左右瞄了一下自己的族人,不禁苦笑了。「不用說,會很辛苦。我族因為平日農忙,所以疏於軍事演練,而他們始終是以牧為主,終日在馬上生活,瓦剌王又一直有野心,不斷訓練他們,所以,縱使我們追加援兵,讓雙方人數相當,我們也及不上他們那麼勇猛善戰。」

  「這樣嘛……」饒逸風沉吟著。「那麼,我們就非得替你們打贏這場仗不可了,否則,往後你們就沒好日子過了!」

  「可……可是……」緊抓著墨勁竹的手臂,顫抖著嬌軀,紫乃夜驚懼地望著那一大片人馬。「夫……夫君,他們……他們那麼多人……」

  反手將她攬在懷裏,「不用擔心,」墨勁竹柔聲道:「贏可能是贏不了,但阻擋他們一陣子是沒問題的。」

  「但……但是……」紫乃夜抱緊了他的腰,仰起哭兮兮的嬌顏瞅著他。「人家……人家不想你去嘛!」

  墨勁竹輕嘆。「紫乃夜,我不能不去,妳明白的,不是嗎?我不去的話,妳王兄是絕對阻擋不了的。」

  咬著下唇,紫乃夜往烏裴羅那兒瞟去一眼。「那……那……那……」

  「放心,」聲音更柔了。「我發誓,我會安好的回到妳身邊,這樣可以吧?」

  「真的?」

  「真的!」

  紫乃夜無奈地嘆息了,「好吧!」她不情願地鬆開了雙臂。

  而後,望著對方逐漸擺開陣勢,墨勁竹、饒逸風和烏裴羅也低聲討論著應敵的策略,紫乃夜還是緊貼在墨勁竹身後。

  片刻後,眼看著對方即將展開攻勢……

  「千萬記住,烏裴羅王子,你的人馬三分之一留守營地,三分之二隨我們前進三百公尺,之後僅可守,不可攻,其他的交給我和三妹夫即可!」墨勁竹迅速吩咐道,同時準備在對方攻過來的那一刻偕同饒逸風撲出去,驀地……「咦?」

  就在敵方陣前六十尺處,驟然平空多出了四條人影,每條人影各自分開三十尺,恰恰好擋在敵方陣前。

  「那是……難道……」

  就在墨勁竹聚精會神地想看清楚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之際,突然間,就在他們身邊,又淩空落下另一條大紅色人影,而且就緊貼在紫乃夜背後,嚇得紫乃夜立刻送出一聲特大號尖叫給對方當作見面禮。

  最最有趣的是,對於那一聲直可說是驚天動地、神哭鬼號的尖叫,這邊所有的人都被嚇得差點扮演陣前逃兵,而那條大紅色人影竟然依舊僵冷著臉,冷冰冰的無動於衷。

  「大夫人,」冷冰冰的人在紫乃夜頸後吹著冷冰冰的寒霧。「這種尖叫會惹來敵方的注意,所以,請妳別再發出這種尖叫了!」

  紫乃夜僵著身子側臉瞄著背後那個冷冰冰的女人,就算她記得尖叫後下一個動作應該是落跑,她也跑不動了,甚至不想再看背後那張冷冰冰、陰森森的臉也不能不盯著看,因為她早就被背後的人那種冷冰冰又寒惻惻的語氣給瞬間凍結成冰塊了。

  她她她……究竟是人是鬼?

  片刻後,饒逸風首先失聲大笑。「老天,君陶,這才叫厲害呀!」

  沈君陶也噗哧失笑。「紅鳳,我真是太佩服妳了!」

  墨勁竹禁不住好奇地直打量紫乃夜那副被凍結的模樣。真是太可愛了!他暗忖。「紅鳳,是四小姐叫妳來保護大夫人的?」

  「是,大爺。」

  「很好,還真是派對了人。」墨勁竹喃喃道。「那,三妹夫,我們走吧!」

  「耶耶耶?」沈君陶怪叫。「那我呢?大爺,我呢?」

  「笨蛋,不會跟著一起來呀!」

  沈君陶頓時眉開眼笑。「謝大爺!」

  臨撲出去前,墨勁竹又朝紫乃夜飛去一眼,發現她仍舊保持著那個凍結的姿勢,不禁大笑著與饒逸風和沈君陶一塊兒淩空飛越出去了。

  而紫乃夜始終保持著那個姿勢,因為紅鳳一直在她背後吹冷氣。

  呼……呼……呼……呼……呼……呼……

  ☆ ☆ ☆

  武林三煞加上魔面判官,瓦剌想不敗也難。

  雖然這一仗打得滿久的,但終究還是贏了,瓦剌軍再次落荒而逃。收拾善後的事當然是交給烏裴羅,主將們就各自從戰場上陸續回營地裏來了。

  第一個回來的是宮震羽,遠遠的,他就瞧見紅鳳正與一個傃麗的畏兀兒姑娘說話,於是立刻走過去想問問她墨勁竹回來了沒有。可在擁擠的畏兀兒族人中,又是匆匆忙忙的,他不小心撞上了站在紅鳳後頭,一位蒙著面紗的小姑娘。

  這實在是沒什麼,人這麼多,少不得會碰上一、兩個人,這種時候施展輕功閃避也很無聊。可沒想到,只不過碰那麼一下下而已,那個蒙面紗的小姑娘竟然小嘴一張,就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

  雙眸驟寒,他馬上唰一下抽出寶劍橫在那位小姑娘的脖子上。「妳要是再發出這種叫聲,我就立刻砍了妳的腦袋!」他最討厭女人動不動就歇斯底裏的尖叫了,除了他老婆之外。

  倣佛斷了弦似的,叫聲戛然而止,那位姑娘瞪著一雙驚恐的大眼睛與他冷酷的瞳眸相對片刻,然後,宮震羽聽到紅鳳的聲音。

  「二爺……」

  「什麼事?」

  「如果你想砍掉大夫人的腦袋,最好先得到大爺的同意。」

  有好一會兒,他不太能理解紅鳳的話,而後猝然收回寶劍,他震驚地瞪住了紅鳳。「妳是說……」

  「是的,二爺,」紅鳳依然冷著臉。「這位會發出怪叫聲的就是大夫人。」

  第二個回來的水仙恰好聽到最後一句話,她立刻興奮地往紫乃夜的背上拍了下去。「哎呀!原來這位就是……」另一聲尖叫響起,話說到一半的水仙頓時被嚇得跟著怪叫起來,兩個女人叫得整個營地都驀然靜止了下來。

  當墨勁竹回來時,只覺得營地裏安靜得出奇,然後,他看到宮震羽、饒逸風、水仙、沈君陶、紅鳳、左林和右保正不知所措地團團圍住一個女人,一個淚流滿面,哭得唏哩嘩啦的女人,看得出來大家都想去安撫她,卻沒有人敢靠近她。

  他不禁嘆氣不已,就在這時,那個水淹龍王廟的女人看見他了。

  「夫君!」

  一把抱住如箭般射過來的女人,「沒事了、沒事了!」墨勁竹柔聲安撫著。

  「對不起,夫君,」紫乃夜嗚咽著。「我想做一個好妻子,我真的很努力想做一個好妻子,可是……可是……」她抽抽搭搭的。「我不是一個好妻子,但我會繼續努力做個好妻子的,所以……所以你不要不要我呀!」

  她又在說什麼了?

  她明明是又被嚇到了,這跟是不是好妻子有什麼關係呢?

  他實在不能理解,不過,大庭廣眾之下,確實不是開討論會議的時候,所以,他就摟著她往自己的氈房走去。

  「好,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當他們進入氈房之後,水仙才喃喃說了一句──

  「拜托,還叫我們來幹什麼?光是她那叫聲,就足夠嚇退千軍萬馬了呀!」

  ☆ ☆ ☆

  直到紫乃夜哭聲完全靜止下來後,墨勁竹才拿毛巾幫她擦幹凈臉,然後將她擁入懷中溫柔的低問:「沒事了?」

  怯怯地扯了扯嘴角,「對不起。」紫乃夜咕噥道。

  「別跟我道歉,是他們不該嚇到妳,妳沒做錯什麼呀!」

  「可是……可是……」紫乃夜羞愧地低著腦袋。「我惹你二師弟生氣了,還嚇到了你四師妹,我……我實在不是故意的,可是,當時我正擔心著夫君你,所以忘了要忍耐……」

  「等等!」一說到這,就想到那。「紫乃夜,有件事我一直想問妳。」

  「是,夫君。」紫乃夜仰起嬌顏,乖乖的等待他發問。

  「妳……」墨勁竹想了一下。「妳為什麼突然想到要替我準備餐食,又替我縫制衣裳,還躲得我遠遠的,沒事又盯著我直瞧,這是什麼緣故?」

  「因為我要做個好妻子啊!」紫乃夜理所當然地說。

  「好妻子?呃……」墨勁竹有點頭痛。「妳能解釋一下嗎?」

  「君陶說的嘛!」紫乃夜滿臉的認真。「三師妹是好妻子,所以三妹夫拿她當寶,也不會想要其他女人了。所以,我也要學三師妹,這樣你才會拿我當寶一樣疼愛,也不會要其他女人了啊!」

  「啊……」原來是沈君陶惹的禍。「這個嘛……」墨勁竹揉揉太陽穴。「紫乃夜,我承認三師妹的確是個相當完美的女人,但二弟妹卻是個有點迷糊的女人,小師妹則是狂野得令人頭疼,然而,二師弟和四妹夫同樣都拿她們當寶一樣看待,而且也不會想要其他女人了。所以說,並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會想要一個完美的女人做妻子呀!」

  紫乃夜瞧了他一會兒,而後垂下螓首。「可是我們不一樣啊!」

  「怎麼不一樣?」

  「君陶說,他們雖然跟我們一樣都是師父和師母訂下的親事,可都是在兩情相悅之後才在一起的。但我們卻是一見面就成親了,你對我又沒有什麼感情,只是因為責任才娶我的。」紫乃夜委屈的低喃。「所以,我要是不做個好妻子,有一天你要是喜愛上別的女人,你就會不要我了。」

  墨勁竹聞言,不由得皺起眉了。雖然最後三句話不對,但基本上,她說得卻沒有錯,他的確是因為責任才娶她的。

  是師母挑中了他,是師父訂下了親事,是皇上親口對他要求,這是一個很重的擔子,身為大弟子,他不能責怪師父、師母把這個責任交托給他,這件「任務」宮震羽是絕對應付不來的。所以,這些年來,縱使有其他官家名門小姐青睞於他,甚至當面向他求親,他也總是歉然以對,從不敢放下心思去委屈對方。可是……

  她說得也不能算完全對。

  至少,他對這個膽子特小,老是尖叫的小女人有份憐愛之心,至少,他很喜歡她的陪伴;至少,他很愛看她赧紅著臉的嬌羞模樣;至少,他也非常滿足於她老是依賴他的感覺;至少,他……

  這還能叫至少嗎?

  不,這不能叫至少,因為還有很多。他會因為她稱讚別的男人而心生怒意,看她畏懼流淚,他會心疼不已;他想讓她遠離痛苦哀傷和危險,不是因為責任,而是因為他不捨得再讓她遭受到任何不幸;他但願能將她永遠護衛在他溫柔的羽翼之下,因為他……因為他……他……

  墨勁竹的雙眉不由得攢得更深了。

  起初,完全是責任問題沒錯,但此刻,這絕對不只責任而已,然而,還有什麼他卻不太抓得住。嗯!他必須好好想一想,才能弄明白此際充塞在他心中的到底是什麼感覺。

  可是,那雙等待答案的大眼睛卻盯著他不放,看來他勢必要先拿出一個足夠安撫她的回答了。

  「紫乃夜,我發誓,我絕對不會愛上其他女人,也不會不要妳的。」這應該足以安撫她了,可也是他心底的實話。

  果然,只見她小臉一亮,霎時炫出一臉欣喜的光彩。

  「真的嗎?」

  「真的。」

  仔細端詳他片刻後,紫乃夜開心的笑了。「嗯!我相信你。那……我要如何做,你才會拿我當寶一樣看待呢?」

  墨勁竹輕輕地嘆息了,修長的手倣佛微風般輕撫過嬌嫩的粉頰,唇邊悄然漾起一抹溫柔的微笑。

  「我老早就拿妳當寶一樣看待了!」

  ☆ ☆ ☆

  一片片潔白的雪花由陰霾的天空飄揚飛舞著落下,用不了多少時候,大地已是一片晶瑩的潔白,除了遠方長青不凋的峰巒還頂著蒼蒼白頭在寒冷的雪風中昂立不屈,遠近全是一派淡潔高雅的雪域,是如此的飄逸安詳,倣佛時光已凍結在這一剎那,天與地已成永恒的寂蕩的世界了。

  夜半裏,連續多日的大雪終於靜止了,天未亮,終於披上大皮麾的墨勁竹便走出了氈房,風停雪止,冷氣卻如刀刃般透進了骨子裏,佇立在這一大片空曠的白之中,教人不由自主的感到自己的渺小。

  呼著白霧霧的空氣,他凝視著遠方的山峰,不消片刻,太陽終於露出了頭,瞬間,光臨雪地,無比透徹地照耀著大地萬物。

  他長長地吁了口氣,隨即踏著厚厚的雪毯往前進,穿過守衛的畏兀兒族人,他來到前些日子與一萬兩千名瓦剌兵大戰的戰場上,這兒早已看不出絲毫殺伐的痕跡,一切罪惡全被白雪掩埋得幹幹凈凈了。

  驀地,從他身後傳來一個清朗的聲音。

  「大師兄,早啊!」

  沒有回頭,「早,三妹夫。」墨勁竹淡淡道。

  「這麼早,怎麼捨得離開大嫂子的暖被窩呢?」饒逸風調侃道。

  微微勾起唇角。「想點事。」

  悄悄移到墨勁竹身邊,「什麼事?」同樣也披上了大皮麾的饒逸風又問。

  墨勁竹揹著手,凝望著陽光徐徐往上攀。「你認為他們還會再來嗎?」

  「侵略戰爭不是一、兩場就可以決定的吧?不過……」饒逸風聳聳肩,又習慣性地刷開摺扇搖了起來。「右保探得什麼情況,君陶又得到什麼消息了?」

  「右保說,瓦剌的兵馬似乎都開始往臚朐河(今克魯倫河)集中過去了,而君陶得到皇上即將再一次親自出徵的消息。」

  饒逸風嘖嘖兩聲。「看樣子,大皇上火大啦!不過,誰要陪在皇上身邊呢?」

  「原該是我,可三師妹說她會代替我去。」

  饒逸風笑了。「她是要我去找她,是吧?」

  墨勁竹頷首,終於側過臉來看了他一下。「你的事她全告訴皇上了,皇上說要見見你,順便給你一塊玉牌。」

  唰一聲收起了摺扇,「玉牌,幹啥?」饒逸風詫異地問。

  「有了那塊‘如朕親臨’的玉牌,以後誰要抓你都不成了。」

  劍眉一挑,「這是什麼意思?」饒逸風不以為然地又問。

  墨勁竹笑了。「這是皇上聰明的地方,既然他動不了你,倒不如大方一點。」

  饒逸風哼了哼,「老姦巨猾!」隨即轉回原來的話題。「你是認為瓦剌不會再派兵來了?」

  墨勁竹點頭。「瓦剌王估計錯誤,在這兒損失太多兵馬了,如果再堅持下去,他會無法繼續原來的計畫──侵略我朝,現在他只能選擇一個目標而已,我朝,或畏兀兒。」

  「看他往臚朐河聚兵,那就是放棄這兒 ?」

  「我的確是這麼認為,不過,不能百分之百確定。」

  饒逸風想了想。「那簡單,一得到皇上出徵的消息,我就去找香凝,而你也可以出發回京了。我相信到那時候,瓦剌王也無力顧及這邊了。」

  墨勁竹也笑了。「英雄所見略同。」

  「那我們可以回去了吧?」饒逸風欲待回身。「我肚子裏的饞蟲在叫啦!」

  「等等!」墨勁竹忙一把拉住他。「我有點事……咳咳!想請教一下。」

  詫異地又轉正了,「什麼事?」饒逸風注視著墨勁竹問。

  有點尷尬的,墨勁竹下意識地避開饒逸風的視線。「這個……我是想請教一下,你……咳咳!你……你是如何弄清楚你對女人的感覺?」

  愣了愣,饒逸風不禁放聲大笑,「原來……原來是這麼回事兒,我說呢!大師兄怎麼捨得離開大嫂子的身邊,原來是溜出來想這檔子事呀!」可一見墨勁竹雙頰微赧地蹙起了眉宇,他忙收起笑聲。「好,好,我懂你的問題了。那三妹夫我先請教一下,大師兄你又是怎麼知道我們三個對我們的妻子有多喜愛呢?」

  「因為你們凝視她們的眼神和對待她們的態度。」墨勁竹的回答來得很快。

  「那你自己呢?」

  「我?」墨勁竹困惑地重復了一下問題症結。「我對紫乃夜?有什麼不對嗎?」

  饒逸風唉了一聲。「沒什麼不對,我是說你對她的態度又如何?」

  墨勁竹想了想。「我已經盡我所能地去實現我對皇上的承諾,憐惜她、疼愛她,不要再讓她傷心流淚,也不要再讓她受到任何委屈和傷害,而且……」

  「等等、等等……」饒逸風有些兒頭疼地捏捏鼻根。「你知道我在問什麼嗎?」

  「問我對紫乃夜如何呀!」

  「對,那如何?」

  「就剛剛說的,我……」

  「停!」饒逸風更頭痛了,他用拳頭揉著太陽穴。「我換個方式好了,請問大師兄,你覺得大嫂子如何?」

  「她?」換主角了嗎?「善良可愛又單純溫順,雖然膽子有點小……呃,很小,但不失為一個好女人。」

  「嗯嗯嗯!」饒逸風直點頭。「然後?」

  「然後什麼?」

  「然後什麼?」饒逸風已經快哭了。「你對她的感覺呀?」

  「這……」墨勁竹略一沉吟。「我很憐惜她,很疼愛她,不捨得讓她悲傷流淚,也不願意讓任何人傷害到她……嗯!對,就這樣,完完全全按照皇上的希望。」

  當作沒聽到最後那句話,饒逸風笑著說:「那就對了!」

  「對了?」墨勁竹一怔。「什麼對了?」

  笑容又消失了,「你的感覺對啦!」饒逸風差一點點就要尖叫出來了。

  「什麼感覺?什麼對了?」墨勁竹不解地又問。

  「對你個……」饒逸風險些破口罵出來,幸好及時煞住,跟著,他不可思議地瞪著墨勁竹老半天。

  「老天,我一直以為大師兄是個完人,聰明、穩重、溫和、耐性絕佳,而且思考縝密、行事穩健,又眼光銳利、武功高強,甚至觀察他人的感情也分毫不差,沒想到一反過來分析自己的感情,就徹頭徹尾的變成一個遲鈍的大笨蛋了!這叫什麼?聰明一世,糊涂一時嗎?嗯……」

  饒逸風裝模作樣地點著頭。「如此看來,老天終究還是公平的,沒讓我們嫉妒得想宰了你!」

  墨勁竹皺眉。「你到底在說什麼啊?」

  饒逸風擺擺手,「沒什麼、沒什麼,讓我想想、讓我想想,嗯……」可想不過片刻,便雙眉微挑,眸中悄悄閃過一絲狡詐。「這樣吧!大師兄,到時候你和大嫂子先不要回京,跟我一起去找香凝,之後嘛……嘿嘿!你放心,屆時不用我再多說什麼,我自然會讓你自己了解的。」

  「這樣嗎?」墨勁竹覺得有點不安,總覺得饒逸風在正經的背後不曉得隱藏著什麼樣的陰謀詭計。

  「是啊!大師兄,這種事並不是用嘴巴說說就懂得的,」饒逸風正色道:「就好像水有多燙,你不自個兒去摸摸,能知道究竟是有多燙嗎?」

  「說得也是。」墨勁竹喃喃道,但……是什麼啊?

  「而且,每個人的個性都是不一樣的,所以,每個人的感情也都不大一樣,就像我喜歡香凝那種女人,可四妹夫卻喜歡四師妹那種女人,對吧?」

  「嗯、嗯!」這個他就懂了。

  「所以說,讓你自己去體會是最容易了解的了。」省得他再白費唇舌,還差點氣死自己。

  「呃?」體會什麼?

  「那就這麼說定 ?」

  「說定了?」什麼說定了?

  「好,那我們回去吃早膳吧!我真的快餓死了。」

  「咦?」

  愣愣地望著饒逸風的頎長背影,墨勁竹有些迷惘。

  說了半天,他們剛剛到底決定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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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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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裊裊城邊柳,
  青青陌上來。
  提籠忘採葉,
  昨夜夢漁陽。

  ──張仲素.春閨思


  幾度大雪紛飛,眺眼望去,蒼莽撼人的白茫茫一片,沉煙浮塵全無,乾坤大地一切皆已臣服在嚴冬酷寒的淫威之下了。

  翌年二月,終於傳來天朝皇帝親徵瓦剌的消息,一陣歡呼後,墨勁竹馬上帶著左林和右保前巡到老爺廟,確定沒有任何瓦剌兵馬逗留在畏兀兒的領地了,才回來通知烏裴羅可以安心回天山以南了。

  於是,畏兀兒族人立刻興高採烈地開始拔營,準備趕回去進行這年的農事,而墨勁竹等人就直接向烏裴羅告辭了。

  「妹夫,有空帶紫乃夜回來看看呀!」烏裴羅握著墨勁竹的手說。這一場仗最大的收獲大概就是把他倆打親近了。

  「會的,這兒還是紫乃夜的娘家,該回娘家的時候,我會帶她回來的。」墨勁竹承諾道。

  「那就好。」烏裴羅滿意地笑了。「你們要保重啊!」

  之後,墨勁竹便帶著妻子和師弟妹們,還有硬纏著、死賴著要跟他們走的阿部娜,一路穿過隴西、寧夏,來到陜晉地界。於是,墨勁竹眾人分成兩批,也準備分道揚鑣了。

  雖然接下來該輪到宮震羽伴駕,但墨勁竹還是決定代替他去。一來,是樂樂修書通知說她又身懷六甲,宮震羽已特地趕來幫忙了,要是再不讓他回去,搞不好連樂樂大肚子都看不到,他就得做個「現成」的爹了。

  二來,是如此才能盡快讓紫乃夜與她生父重逢,雖然紫乃夜表現得並不太積極,因為一想到她爹,她就會想到她娘的慘死,所以,她有點害怕見到她爹。可這也是他的責任之一,他不能不放在心上。

  趁著最後一刻,已然和紫乃夜相處得非常熟稔的水仙不忘再戲弄羞怯的紫乃夜一番。

  「大嫂子,有大師兄陪著,上哪兒去妳都不用害怕了。」

  紫乃夜仰著嬌顏,完全信賴的目光與墨勁竹愛憐的眼神相對。「我知道,夫君很厲害的。」

  眼珠子溜溜一轉,水仙忽地揚起一抹姦姦的笑容。

  「對啊!大師兄真的很厲害,對不對?」

  「對!對!對!」紫乃夜讚同的猛點頭,傻傻地踏入陷阱。

  「特別是他的武功更厲害,對不對?」

  「對!對!對!」

  「而且又聰明、又溫柔、又體貼,這些都好厲害,對不對?」

  「對!對!對!」

  「不過,還是他的床上功夫最最厲害,對不對?」

  「對!對!對!」

  霎時,一陣轟然大笑,紫乃夜這才驚悟剛剛水仙問了些什麼,而她又回了些什麼,不禁刷一下漲紅了臉,嚶嚀一聲又躲進墨勁竹懷裏去了。而墨勁竹同樣雙頰微赧,哭笑不得地直嘆氣。

  「小師妹,妳實在是……」

  水仙輕吐香舌。「嘿嘿!大師兄,輕鬆一下嘛!」

  墨勁竹無奈地搖搖頭。「好了,那你們就直接回京裏去,我和三妹夫一塊兒上北京和皇上會合。」

  一說到回京,水仙那張俏臉立刻垮了。「那個,大師兄,索性……索性我也跟你們一塊兒去北京,然後再……」

  墨勁竹臉一沉。「回去!」

  頓時委屈地噘高了小嘴兒,「可是人家回去又要背周禮或儀禮,還是什麼禮的,」水仙咕噥。「好可憐的耶!」

  想笑又不能笑,墨勁竹咳了好幾聲。「嗯哼!那是妳太不懂禮了,所以四妹夫才叫妳多學著點兒。更何況,要是四妹夫什麼時候又得出京了,妳放心讓他獨自去嗎?」

  一提到夫婿的安危,水仙終於嘆口氣認命了。「好嘛!那我回去背什麼禮好了。」

  一旁,饒逸風等人早笑癱了。

  「水仙,妳真的好可憐,從來沒想到妳也會有這麼一天,我真的……」饒逸風嗆咳著。「好同情妳!」

  「四姑爺太偉大了!」沈君陶喃喃道。

  墨勁竹忍著笑轉向宮震羽。「二師弟,把小師妹看緊一點,別讓她半途溜了。」

  冷冷地瞥一眼水仙,「是,大師兄。」宮震羽面無表情地應道。

  於是,墨勁竹又交代了幾句後,便與宮震羽等人分道揚鑣,一往鄭州,一往太原去了。

  可墨勁竹怎麼也沒想到,當他們和姬香凝會合後翌日,姬香凝便突然要求先行回京。

  「我放心不下孩子。」

  而最最可笑的是,紫乃夜的生父,那個盼愛女盼了十年的父親,竟然也說暫時不想見女兒了。

  「我不想讓她瞧見我這模樣,我希望她再見到我的時候,依然是十年前那個平凡和藹的爹親。」

  太好了,是大夥兒說好了要一塊兒找他麻煩的嗎?

  唉~~沒轍,三師妹為人母的憂心孩子是正常的,岳父的想法也不能不顧,身為大師兄,又是女婿的他,只能盡量想辦法讓大家都滿意了。可之後,他不過先到前頭替大軍探個路,兩天後回來時,他的妻子竟然不見了!

  「三小姐和三姑爺把夫人一塊兒帶回京城去了。」右保很無奈地告訴他。

  青天霹靂一聲響,他簡直不敢相信。「夫人……夫人也願意跟他們回去?」

  「本來是不願意啦!可是……」右保忐忑地咽了口唾沫。「三姑爺不曉得跟夫人說了些什麼,夫人反而急著要跟他們回去了。」

  墨勁竹傻住了。

  紫乃夜敢跟他們離開不奇怪,因為姬香凝是這世上第二個她一見就不怕的人,不但不怕,她甚至還崇拜姬香凝得很。

  「夫君,三師妹真的好美啊!那樣高雅聖潔、清麗脫俗,聲音又好甜美,宛如天籟一般,我第一眼看去,還以為她是仙子下凡塵呢!」

  「所以妳不怕她?」

  「我怎麼可能會怕她呢?仙子不會傷人的,不是嗎?我還怕褻瀆了她呢!」

  欸?褻瀆?

  「她是兩個孩子的娘了耶!」早就被三妹夫褻瀆光啦!

  「可她就像君陶所說的一樣完美,難怪三妹夫會對她死心塌地的。」她輕嘆。「好羨慕喔!」

  好吧!她是真的很仰慕三師妹。可是……

  她為什麼會急著跟他們一起回去呢?

  最可惡的是,他們竟然把一見到姬香凝就不得不死心的阿部娜留下來給他,那幾個家夥到底在想什麼呀?

  他們真的想惹火他嗎?

  ☆ ☆ ☆

  初春時分,紫乃夜隨著饒逸風夫妻倆回到了金陵饒府。

  當日下午,黑衛府夫人董樂樂就跑來湊熱鬧了,於是,紫乃夜蒞臨饒府第一聲尖叫就賞賜給了她,而身懷五個多月身孕的宮夫人樂樂就如同水仙一樣,也驚駭得跟著紫乃夜大叫起來,不同的是,她不但叫,還一個鯉魚翻身跳到了夫婿身上。

  「天……天哪!殺人嗎?」

  宮震羽皺著眉頭把她放回地上。「不,她喜歡叫。」也不想想她現在是什麼情況,居然這樣就跳到他身上來!

  樂樂白了他一眼,「才不呢!她只是被我嚇著了才會叫的。」說著,她馬上跳下來,猶不知死活地親熱的向一臉不知所措的紫乃夜貼過去。「現在就不會了,對不對?大……」

  宮震羽正想警告她,卻已是來不及,在另一聲尖叫後,樂樂又跳回他身上了。

  「天……天哪!她真的很喜歡叫耶!」

  「我們回去吧!」宮震羽已經很不耐煩了,語畢,他抱著樂樂轉身就待離開,樂樂卻驚呼一聲,立刻跳下來逃到姬香凝身後。

  「不要,要回去你自己回去!」

  「孩子會找妳。」

  「才不會,」樂樂眸中狡黠之色一閃,得意地笑了。「我只教他叫爹,沒教他叫娘,所以他只會叫爹,不會叫娘,禁衛爺,他只會找你,不會找我喔!」

  宮震羽又皺眉了。「妳到底回不回去?」

  樂樂哼一聲,腦袋一撇。「不、要!」

  宮震羽雙眼倏瞇,臉色一沉,「回去!」他低吼。

  他這一吼,樂樂馬上哀怨地翹高了嘴,「嗚嗚……你吼我,我要哭給你看!」說著,她那兩只眼睛真的溼漉漉了起來。

  而一旁看得心驚膽跳的紫乃夜,正擔憂著宮震羽不曉得會將樂樂斬成幾塊人肉串時,卻見前一刻還滿臉黑漆漆、鼻孔冒煙的宮震羽,在靜默半晌後,竟先緩下臉色,並無奈地嘆了口氣。

  「妳到底要怎麼樣才肯跟我回去?」

  「再陪我一個時辰,我就跟你回去。」

  宮震羽又嘆氣了。「好吧!」

  樂樂即刻破涕為笑的跳到宮震羽身邊。「我就知道禁衛爺最疼我了。」

  紫乃夜不由得驚訝地張大了眼,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姬香凝微笑著在她耳傍低語,「瞧,大師嫂,並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得像我一樣才能綁得住男人的心,二師嫂光這個樣就吃定二師兄了,縱使二師兄再兇再狠,他也拿二師嫂莫可奈何。」

  「可是……」紫乃夜咬著下唇,「我們跟你們不一樣啊!我和夫君成親的時候,幾乎可以算是陌生人。所以,妳還是要盡量教我如何做個完美的女人,這樣我才能綁住夫君的心。」她依然堅持著。

  姬香凝還待再說,饒逸風卻很不客氣地拿摺扇敲敲她的後腦勺,她回眸,但見饒逸風面帶不悅地搖搖頭,她只好臨時改口。

  「好吧!我就盡量教些妳學得來的,另外那些妳學不來的就不要勉強了。」

  紫乃夜開心的點著螓首,饒逸風也滿意地又開始搖起他的摺扇了。

  深夜,當姬香凝服侍饒逸風更衣上床時,她才婉轉地問:「相公,你真打算整著大師兄好玩嗎?」

  「妳真以為我閒著沒事幹呀?」饒逸風脫下外衣後,往床沿一坐。「他們兩個在這方面都很單純又遲鈍,不這樣做,他們根本就搞不清楚對方對自己有多重要。而且……」

  姬香凝蹲下身替他脫靴。「而且什麼,相公?」

  「而且,大嫂子是在西域長大的,不由妳來提點她漢人的習慣,她又怎麼在咱們這兒生活?大師兄一向不喜歡閒雜人等在身邊晃,所以才與左林、右保獨居在梅花山,從來沒要半個僕人伺候過,總不能因為大嫂子,就特別請個人來為他們洗衣做飯吧?」

  饒逸風用右手支著下巴俯視妻子。「大嫂子不是女人嗎?那些事她不能做嗎?難道妳真要大嫂子整天閒閒沒事做,只會纏著大師兄撒嬌嗎?無論是我或二師兄,即使家中奴僕成群,還是喜歡自己的妻子伺候,偶爾親自下廚弄點酒菜來陪夫婿喝兩杯喲!」

  姬香凝笑著起身。「我知道,所以服侍相公的事,妾身從不敢委交僕人,因為這原也是妾身為人妻的責任。」

  「那就是啦!既然妳說那是妳為人妻的責任,難道大嫂子就沒有她為人妻的責任嗎?」饒逸風雙腳一縮,挪上床,然後向她招招手。「我知道妳是站在女人的立場為大嫂子著想,但若是她連自己能做的事也不去做,只會做個倚賴大師兄的小娃娃,這樣大師兄會很辛苦的。」

  「嗯!說得也是。」姬香凝沉吟著,並順從的上了床。「男人照顧女人,可女人也得服侍男人,這是天經地義的事,但是,妾身只想到大師嫂遠離西域嫁到這完全不同的環境裏來,她一定很害怕,而且不知所措,卻沒有想到要為大師兄考慮一下,娶到一個膽小、依賴性強的小妻子同樣也是很辛苦的。」

  「對啊!就是這麼回事,別以為大師兄夠成熟穩重,就毋需為他操心,畢竟,他也是個男人呀!」饒逸風探臂擁她入懷,並一塊兒躺了下去。「就連水仙都懂得在四妹夫不順心的時候親自伺候得四妹夫開懷,即使她煮的菜實在不怎麼樣,還可以說難吃得很,但水仙肯為他下廚,四妹夫就非常開心了,因為水仙是最討厭做菜的了!」

  「的確,女人該會的事大師嫂不能不會。」姬香凝低喃。「唔!這樣妾身就知道該教大師嫂什麼了。西域的餐食吃一時還新鮮,可要一直吃下去的話,大師兄一定會受不了的,他們那兒可是不吃豬肉的呢!而且,既然在中原生活,也得習慣漢人的服飾穿著,還有兩邊的生活習俗也有很大的不同,這些若是沒人提醒她,她會更不知所措的。嗯!果然是相公想得周全。」

  「知道就好,以後就別再隨便懷疑我說的話了。」

  「是,相公,」姬香凝抿唇微笑。「妾身以後不敢了。」

  「很好,」饒逸風滿意的放下床帷。「那這會兒相公我還有兩句話要說,希望妳不會再囉哩叭唆的懷疑我的話。」

  「相公請說,妾身絕不再多言。」

  「嗯!好,那麼……」

  「是,相公?」

  眼一眨,饒逸風倏地一翻身將姬香凝覆在身下。

  「夫人,為夫好久沒抱妳了,快讓為夫的好好抱抱啊!」

  這就是紫乃夜之所以急著跟姬香凝回到京城裏的原因,因為她希望再與墨勁竹見面時,她已經成為一個完美的女人……呃!或者是接近完美的女人了。

  ☆ ☆ ☆

  與皇上研討過戰情之後,墨勁竹疲憊地回到自己的帳篷裏,習慣性地囑咐左林守在帳篷前,阻止那個畏兀兒大花癡又來騷擾他,之後,不等右保服侍,他便和衣躺下了。

  兩個月了,整整兩個月了,跟在皇上身邊,他從來不覺得有多累,可這一回,不過幾天而已,他就開始覺得倦怠感纏身,直到如今,他更是疲憊到極點,軀體疲憊,心,也疲憊得很。

  他想念她!

  想念那個老是纏在他身邊的小女人,想念那雙單純信賴的眼神,想念她善良可愛的心思,想念她甜蜜羞怯的笑語嫣然,想念摟她在懷抱裏的溫暖,甚至想念她的……尖叫。

  他好想念她!

  一點一滴的慢慢累積,一刻勝過另一刻的逐漸增強,從分開的第一天開始到如今,這分思念早已將他的心揪痛了,讓他連氣都快喘不過來了。他想念她,甚至想念到一股莫名的怒火開始在他胸中醞釀。

  他們為什麼要把他的妻子帶離開他身邊?他們究竟想幹什麼?

  帳外突然傳來一陣尖銳的爭執聲。

  「紫乃夜不在,我替她來照顧你們大爺也不行嗎?」

  「對不起,阿部娜公主,大爺已經睡了,他吩咐過不許任何人騷擾他。」

  「喂!你是白癡是不是啊你?就跟你說我不是要騷擾他,而是要照顧他,你聽不懂嗎?」

  「很抱歉,阿部娜公主,我……咳咳!的確聽不太懂,妳的漢語實在不怎麼……順暢,恐怕這軍營裏聽得懂的人也沒幾個呢!」

  「你……」

  「總之,晚一些再說吧!阿部娜公主,等大爺醒來之後,我再派人通知妳,這樣可以吧?」

  「我聽你在說!每次都用這種說詞打發我,我才不……」

  真是個花癡!如果他不是這樣溫和穩重又成熟練達的男人,他肯定會先去打昏那個女人,再大吼一聲──

  他XXX!

  厭煩地抓起薄被來蒙住腦袋,墨勁竹焦躁地暗暗詛咒不已。可不過一會兒之後,他又沮喪地泄了氣。

  為何會如此思念她呢?

  思念竟是如此沉重痛苦的事嗎?竟能沉重痛苦到令他不再溫和、不再穩重,更磨光了他的耐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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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樣?怎麼樣?味道怎麼樣?」

  不理會那雙急切的眼神,饒逸風兀自仔細地品嚐一番後,他才微笑著對紫乃夜伸出大拇指。「好極了!大嫂子,簡直跟香凝不相上下!」繼而轉向姬香凝笑道:「我說夫人,大嫂子文的不行,女紅中饋倒是挺巧手的嘛!」

  姬香凝頷首。「的確,大師嫂對這方面心思挺靈巧的,一點就通,妾身幾乎不必費什麼心思。」

  又夾起一塊魚片放進口中斯文地慢慢咀嚼著,「好,味道好極了,又滑嫩順口,的確是一流手藝!」饒逸風讚嘆道。「宮二兄、二嫂子、四妹夫、水仙,你們應該也是如此認為……哇~~蝗蟲過境啊?」

  饒逸風錯愕地瞪著樂樂和水仙,兩個女人宛似和滿桌菜肴拚上了命似的埋頭苦吃,簡直就像是三天三夜沒吃過東西的乞丐一般。就算她們是客人,也不用吃得這麼「捧場」呀!

  一旁的陽雁儒看得張口結舌,已經倒盡胃口了;宮震羽則是眼觀鼻、鼻觀心,眼不見為凈。

  「我餓了,不行多吃點嗎?」樂樂含糊不明地嘟嚷。

  「我要記住這味道,回去好煮給狀元爺吃。」水仙也口齒不清地咕噥。

  「妳四小姐要煮出這種味道?」饒逸風嘲諷地哈一聲。「下輩子吧!」

  水仙橫他一眼,沒空理會他。

  饒逸風搖搖頭,隨即又轉向姬香凝,「那麼其他的呢?」他另有所指地問。

  看紫乃夜又回到廚房裏忙其他的菜,水仙和樂樂又凈顧著大吃特吃,宮震羽索性端了兩盤菜和陽雁儒躲到一邊去喝酒,姬香凝這才壓低了聲音在饒逸風耳邊悄悄低語。

  「相公沒注意到嗎?雖然大師嫂看似很開朗,每天忙著學這學那的沒時間想到其他,可每天一早起來,她的眼眶都是腫的,可見她夜裏還是會想念大師兄想到忍不住哭泣。」

  「我當然注意到了,可是……」饒逸風啜了口酒。「她自己知道嗎?」

  姬香凝沉默片刻。

  「相公,以妾身看來,妾身倒是覺得大師嫂並不一定需要懂,因為,任何人都可以從她身上、她的言語裏感受到她對大師兄的愛意,而她自己也很快樂,這樣就足夠了,不是嗎?」

  饒逸風聞言認真地考慮了一下。「唔!說得也是,那麼,問題就只剩下大師兄那邊了?」

  「是。」

  饒逸風有趣地瞥過眼去。「那麼,妳認為結果會如何呢?」

  姬香凝笑笑。「相公,大師兄並不笨。」

  「是啊!只是需要有人敲敲他的腦袋而已。」饒逸風喃喃道。

  「相公,妾身以為大師兄只不過是被自己的責任心困住了而已,」姬香凝低低道。「他把自己必須做的事和他自己想做的事弄混淆了,只要他能分清楚這兩點的差別,他就能明白自己的感情了。」

  「那倒是,不過……」饒逸風的眼神忽地掠過一絲興奮。「要是他還是不能明白呢?是不是需要我更用力地敲破他的腦袋呢?」

  「敲破他的腦袋?」

  「呃!我是說,用更激烈的手段?」

  姬香凝不禁失笑。「相公,你到底是認真的,還是在玩呢?」

  懶洋洋地,饒逸風露出一抹狡猾的笑容。

  「妳說呢?」

  ☆ ☆ ☆

  六月初,北徵大軍於撒裏怯兒(今克魯倫河上遊)擊退瓦剌軍一部;翌日,墨勁竹偵知距瓦剌主力僅百餘裏,皇帝遂率部兼程趕至忽蘭忽失溫(今蒙古國烏蘭巴托東南),遭瓦剌軍的依山阻抗。

  墨勁竹便以精騎引誘瓦剌軍離開山勢出戰,另外部署神機炮及時炮擊,自己親率鐵騎衝入敵陣,殺敵無數,瓦剌軍難以抵禦,全線潰退。墨勁竹再率騎趁勢追至土拉河,又斬瓦剌王子等十餘名,殲其部眾數千人,瓦剌王趁夜倉皇北遁。

  然而,瓦剌雖受重創,北徵大軍亦頗有死傷,於是,皇帝便下令班師;六月底,皇帝以敗瓦剌詔天下。

  七月,樂樂再為宮震羽產下另一子。

  八月,墨勁竹終於隨著皇上回到京城了。

  從來不知道少了一個人對他的影響會有這麼大,連皇上都感覺得到他的耐性已經到了底線,所以,一點也不敢留難地放他一回京就逕自離開了。

  墨勁竹繃緊了臉,直接奔向饒府。

  「不好了!不好了!」

  左林跌跌撞撞地衝進饒府,想通知不知死活的人趕緊逃命,可饒逸風卻還是悠哉悠哉地在那邊搖扇子。

  「啊!你們回來了。」

  「什麼我們回來了?」左林氣急敗壞地叫道。「您還不趕快逃命,三姑爺,跟隨大爺這麼久了,我可從來沒瞧見大爺的臉色有那麼糟糕過,難道您真的想跟大爺一分高下?」

  饒逸風雙眸一亮,「真的嗎?」唰一聲闔上了摺扇。「他很生氣嗎?」

  「何止生氣,他是很火大!」

  笑了,饒逸風往旁邊瞄了一眼。「夫人,聽見沒有,大師兄很火大呢!」

  姬香凝驚訝地點點頭。「聽見了,相公,真是教人意外,妾身可從沒見大師兄生氣過呢!」

  「那麼,妳認為他是否想通了?」

  「這個……」

  就在這時,廳外忽地如箭矢般射進一人,而且劈手一掌就掃向饒逸風。「饒逸風,你到底在搞什麼鬼?」

  「哇~~他真的很火大耶!」饒逸風咕噥著飄身側挪。

  幸好墨勁竹只劈出一掌就收手了。「我的妻子呢?」

  但他依然怒火未熄,聲音非常嚴厲,看得出來若是有半句話不對,搞不好他還會拔出劍來也說不定。可沒想到都這種時候了,饒逸風竟然還若無其事地又刷開扇子吊兒郎當地搖了起來。

  「大嫂子嗎……嘿嘿!待我請教大師兄一個問題後,妹夫我自然會立刻奉上大嫂子的去處。」

  一聽,墨勁竹怒火又起。「你……」

  「大師兄!」姬香凝忙喚了一聲。「請聽相公一言。」

  墨勁竹詫異地看過來。若只是饒逸風,有八成是在惡作劇,可姬香凝絕對不會這樣對待他,於是,他只得又按下了性子。

  「什麼問題?」

  饒逸風曖昧地擠了擠眼。「大師兄想通了嗎?」

  墨勁竹愣了愣。「呃?」想通什麼?

  笑得更曖昧了,「忘了嗎?大師兄,當日你在大草原上問我的問題,」饒逸風慢吞吞地提醒他。「我告訴你,我會讓你自己去體會、自己去了解。現在,你體會到、了解到了嗎?」

  乍聞之下,墨勁竹仍是一臉茫然的表情,可之後,他逐漸露出若有所悟的神情,於是,他皺眉想了好一會兒,最後,終於變成滿面的哭笑不得。

  「三妹夫,你……」

  摺扇驀地收起,並敲在手心上,「很好,大師兄總算想通了,」饒逸風笑道:「那麼,請大師兄馬上回你自己的居處去,大嫂子已經在那兒恭候許久了呢!為了大師兄你,大嫂子可是拚了老命去學習如何做能抓住男人心的女人,你可不要拒絕她,否則,她會很傷心又失望的喲!」

  墨勁竹沒再說什麼,只是深深地注視他一眼,隨即轉身離去。可在廳口處,他還是停了下來,但沒有轉過身來。

  「三妹夫,你也太會整人了吧?」

  「嘿嘿!不過,整得好,不是嗎?」

  沉默了一下。

  「謝謝。」低低一句後,墨勁竹即飛身離去了。

  墨勁竹一離去,饒逸風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夫人,你家相公厲害吧?」

  姬香凝又好氣又好笑地直搖頭。

  「是啊!果然厲害,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你整到了人還能得到人家一句謝謝的!」

  ☆ ☆ ☆

  當墨勁竹回到他那遠離俗世的鬆梅竹舍時,他才注意到一向緊隨在他身邊的左林和右保都沒有跟來。而當他推開竹門時,竟也發現屋裏空無一人,可是桌上卻擺滿了各式精致菜肴,還有兩壺酒。

  他來到主房門口,看見床上整整齊齊地放著一疊衣物,小玉鼎內檀香裊裊;再往後走去,經過澡間時,裏面亦早已備好熱水;繼續往後,他終於聽見某種聲響了,悄悄的來到廚房口,他靜靜地凝視著正小心翼翼舀著湯的紫乃夜。

  焦躁的心頓時沉靜了下來。

  她已換上漢人的衣裙,發髻上插著一支小巧的玉玲瓏,搖搖晃晃的看上去好不俏皮,完完全全看不出她曾是畏兀兒族少女的痕跡。

  雖然煮了許多菜,廚房內卻不顯得淩亂,她的動作也很嫻熟俐落。唇邊噙著一抹既喜悅又期待的微笑,她在湯上細細灑上蔥花、麻油,繼而又轉過去掀開蒸籠,看看裏面的魚蒸好了沒有。

  墨勁竹可以很清楚的感覺到,在見到她的那一剎那,以前那個溫和穩重的他又回來了。

  是的,他早該明白了,對她的溫柔包涵,對她的憐愛疼惜,對她的眷戀不捨,以及對她的保護慾、佔有慾,那非關義務,也早已脫離責任的範疇,而是他打從心底對她的那分感情的自然付出。

  近半年的痛苦思念,再經饒逸風的提醒,這才讓他了解到這點,究竟是他太遲鈍,抑或是太固執呢?

  他自問著,悄然地又轉身退了回去,到主房內取了衣物進入澡間。然而,才剛褪下衣服,他就感覺到有其他人也進來了,他扭頭一看,發現紫乃夜正含著驚喜的淚水,赧紅著臉站在門口。

  「夫君,紫乃夜來服侍你入浴。」她的聲音微微顫抖著,但不是害怕或羞赧,而是太過喜悅的激動。

  原想婉拒,可一思及饒逸風的話,墨勁竹改口了。「好。」他轉回頭,任由她服侍他洗浴。然後,當她替他洗背時,他聽到她的低喃。

  「夫君,我好想你喔!」

  輕嘆著,「我也是,紫乃夜,我也很想妳。」墨勁竹輕聲道。

  「不過,我覺得很值得,因為三師妹教了我好多好多。」紫乃夜又說:「雖然我的膽子仍舊很小,可能還是會很依賴夫君你,但我也可以為夫君做很多事了。三師妹說這樣就夠了,夫君一定會覺得我是個好妻子,再也不會去看別的女人了。」

  「縱使妳什麼都不會,我還是覺得妳是個好妻子呀!紫乃夜。更何況,我從來沒看過其他女人,妳有什麼好擔心的呢?」墨勁竹哭笑不得地說。

  紫乃夜靜默了一會兒。

  「可是三妹夫說,有好多位王公大臣的千金都曾經向你求過親呢!」

  那個大嘴巴!

  「紫乃夜,我說過我不會喜歡別的女人,也不會不要妳,妳不相信我嗎?」墨勁竹無奈地問。

  洗背的手停了一下。「不是不信啊!夫君,人家只是希望能讓你覺得我是個好妻子嘛!」

  墨勁竹不禁又嘆氣,心裏明白拗不了她這個想法了。「好,我了解了,妳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可是我不許妳勉強。」

  「才不勉強呢,夫君!」紫乃夜大聲否認。「我很喜歡做那些事,很有趣啊!特別是一想到那是為夫君做的,我就更來勁兒了,真的!原以為會很難的,其實一點也不難,所以我就叫三師妹多教我一點,只要能讓夫君喜歡,我希望能學更多一點,你瞧……」

  她好似越說越興奮了。「雖然那些琴棋書畫我還是不怎麼靈光,但我知道漢人妻子該如何服侍丈夫,也知道漢人女子該如何安排自己,還有漢人的習慣、漢人的飲食,這些我統統都知道了喔!三妹夫還說我好厲害,他說我的手藝跟三師妹不相上下,又說……說……說……」

  興奮地說著說著,紫乃夜卻突然停住,旋即失聲哭了出來,「夫君啊!我好想你啊!」墨勁竹立刻回身將她擁入懷中,她索性靠在他胸前嚎啕大哭,鼻涕淚水一大堆。「我好想好想你啊!我真的好想好想你啊!」最初的自制早已消逝無蹤,忍到這會兒已經是她的極限了。

  「我也很想妳呀!」墨勁竹憐惜地低喃,旋即一把抱她起身,快步走出澡間往主房而去。「紫乃夜,妳會餓嗎?」感覺到懷中的人兒輕搖螓首,他便在她唇上輕啄了一下。

  「既是如此,妳就先來慰藉一下為夫的思念之情,之後為夫再來品嚐妳的手藝如何吧!」

  「可……可是我的魚……」還在蒸籠裏喘氣呢!

  「妳的魚啊?嗯!讓牠再多等一會兒,我保證牠不會抱怨,也不會逃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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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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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人兮美人!
  不知為暮雨兮為朝雲!
  相思一夜梅花發,
  忽到窗前疑是君。

  ──盧仝.有所思


  整整七天,墨勁竹和紫乃夜廝守在鬆梅林中一步不出,日來漫步林中,夜裏房內鬢磨私語,沒有情意綿綿,也沒有纏綿悱惻,只是兩人相依相伴,享受婚後第一次這種我只有你,你只有我的氣氛,而左林右保也挺識相的沒有來打擾。

  「夫君。」

  「嗯?」

  「我……美嗎?」

  「唔……妳當然沒有三師妹那麼美,也不像二弟妹和小師妹那種美,但妳的美恰恰是我最喜歡的美。」

  於是,紫乃夜滿足了。

  「夫君。」

  「什麼事?」

  「我做的菜好吃嗎?」

  「好吃,但妳的心意更令我感動。妳知道我的胃口淡,也知道我喜歡青菜水果勝於肉類,更知道我愛在飯後來一壺清淡的香茶,一個細心體貼的妻子莫過於此了。」

  於是,紫乃夜又滿足了。

  「夫君。」

  「怎麼了?」

  「我的陪伴……會令你厭煩嗎?」

  「我看書,妳做女紅,我畫畫,妳吟曲兒,我彈琴,妳聽得如癡如醉;閒來無事再教教妳這個棋癡下棋,瞧妳笨笨的老是走錯棋,更讓我開懷暢笑;一個男人最大的滿足便是有妳這種女人的陪伴了!」

  於是,紫乃夜更滿足了。

  不需要墨勁竹口口聲聲說喜歡她,也不需要墨勁竹表現得多寵愛她,只要彼此能滿足於對方的陪伴,她就再無所求了。

  直到七天後,墨勁竹才問了紫乃夜一句她並不怎麼想聽的話。

  「妳準備好了嗎?」

  「我……還是有點害怕。」

  「妳怕什麼呢?」

  「我怕……怕一見到爹,就把娘的死都怪到他身上。」

  「不會的,紫乃夜,我知道妳不會的。不過就算妳真的那樣做了,也沒有人會怪妳的。」

  「那……好吧!」

  然後,他們走出了松梅林來到饒府,一向慣於伺候人的左林、右保果然在那兒享受被人伺候的優越感。

  「去通知吧!」也沒有明說通知什麼或通知誰,可是左林、右保一聽就明白。

  「是,大爺。」

  「還有,記得告訴他,不要在老地方,紫乃夜只想往前看,不想再回到之前的哀傷回憶裏。」

  「明白了,大爺。」

  右保一離去,墨勁竹就驚訝又好奇地注視著依舊緊挨在他身邊的紫乃夜,適才有位婢女奉茶時不小心碰到了她,她居然沒有尖叫,而是驀然拿小拳頭塞住嘴巴,並驚惶地看了一下婢女,而後便慢慢恢復鎮定了。

  注意到墨勁竹驚訝的眼神,饒逸風又刷開扇子雞婆了。「這是水仙和二嫂子的傑作,她倆天天跑來這裏和大嫂子親熱嬉鬧,每次大嫂子想尖叫,她們就拿大嫂子的拳頭塞住她自己的嘴巴。」

  他戲謔地笑笑。「沒想到三個月後,大嫂子就養成這個習慣了。而且啊!起初一有人稍微靠近一點,大嫂子就害怕得不得了,可二嫂子和水仙總是不死心地硬纏著她,說笑話給她聽,還要她陪她們玩,教大嫂子如何惡作劇,甚至把她們自己老公的糗事和盤托出來,讓大嫂子分散恐懼的心思……」

  「同樣的,時日久了之後,大嫂子也不那麼害怕有人接近她了。」姬香凝接了腔。「我想,之前一定沒有人這樣對待過大師嫂,大家只是盡量避開她,唯恐她尖叫,其實,這樣只會讓大師嫂對人的恐懼越加地根深柢固而已。」

  說人人到、說鬼鬼到,婢女還未來通報,水仙姑奶奶就驀地出現在大廳口,而且直接走到紫乃夜面前把她的拳頭塞進她自己的嘴巴裏,一邊搖著食指說:「是我,別叫喔!」

  紫乃夜沒叫,甚至沒一點害怕,反而噗哧一聲,靠在墨勁竹身上悶笑不已。

  「大師兄,」水仙在紫乃夜另一邊坐下。「聽右保說,你要帶大嫂子去見她親爹了?」

  墨勁竹端起茶盅來輕啜著頷首。

  「還有那個女人?」

  放下茶盅,墨勁竹搖頭。「不,那兒我一個人去就夠了。」

  「那我能不能一起去見那個女人?」水仙一臉諂媚的笑容。「如何?幫個人場?」

  「想都別想!」墨勁竹斷然道。「妳只會去攪和!」

  水仙瞬即不快地板起臉來。「哼,小氣!」

  「三妹夫,阿部娜公主呢?」為免她繼續纏鬥,墨勁竹立刻轉開話題。

  饒逸風聳聳肩。「我沒敢讓她知道你住哪兒,她就天天叫嚷著無聊,所以,我就讓人帶她出去逛。可她也真是個會找麻煩的女人,帶她出門的下人們帶一回就怕到了,直說寧願辭職,也不願和那位大牌公主一塊兒出門了!」

  「咦?這樣啊!」水仙忽地又振奮了起來。「那明兒個由我來好了,嘿嘿!包管教她成為一條小小的泥鰍。」

  看她那副興致勃勃的模樣,不曉得又想如何整人了,「別太過分啊!小師妹,適可而止就好。」墨勁竹忙出言警告。

  「安啦、安啦!大師兄,」水仙滿不在乎地揮揮手。「我懂得分寸啦!」

  是嗎?真教人懷疑!

  「啊!對了,大師兄還沒見過二師兄的新寶寶吧?要不要大家夥兒一塊兒瞧瞧去?」

  「讚成!」饒逸風首先附和。「以往都是她跑來人家家裏攪和,現在也該輪到我們去她家攪和了。」

  「狀元公也在家裏閒閒沒事,順路去接他一道去吧!」

  於是,一大夥人,包括虎玉、紅鳳、左林和右保,一窩蜂全涌向黑衛府去了。一看見他們浩浩蕩蕩的一大群人,宮震羽臉就黑了。

  「你們來幹什麼?」

  「玩寶寶啊!」水仙搶答。

  玩?

  「滾!」

  ☆ ☆ ☆

  金秋的夕陽似火般的凄傃,暗淡的紫同迷幻的赤遍灑在這清幽寧靜的山林間,風裏飄著淡淡的山花香,綠竹橫抹在涓流旁,鬆柏恁般地挺拔雄偉,幾聲貓頭鷹咕嚕咕嚕叫,就是這一份平和安詳,能讓人將塵慮全拋,俗物盡忘了。

  漫步在幽徑上,紫乃夜嘰哩咕嚕不停訴說著宮震羽的小寶寶有多可愛、多迷人,她至少也要生他個四、五個等等;而後頭的左林和右保同樣在戲謔地笑語著適才二爺被三姑爺和四小姐整得有多可憐,明明氣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二夫人卻不許他發飆。

  說著,笑著,驀然間,在竹舍前,墨勁竹卻臉色微沉地停住了腳步,左林、右保馬上驚覺地掠向前。

  「等等!」墨勁竹及時喊住他們。

  左林、右保停步回頭。「大爺?」

  墨勁竹卻逕自向紫乃夜說:「是妳爹來了。」

  紫乃夜一驚,倏地抓緊了他的手臂。「現……現在?可是……可是我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哇!」

  墨勁竹輕嘆。「準備什麼呢?他是妳爹呀!」

  「那……那……」紫乃夜畏怯地盯著竹舍。「你要陪我喔!」

  「只要妳需要我,我會一直陪著妳的。」墨勁竹承諾道。

  「那……好吧!」

  於是,墨勁竹伴著紫乃夜推開竹門進入屋內,在飄搖的燭光中,一位四十多近五十歲的慈祥中年人淚眼汪汪地與紫乃夜相對默默凝視。

  「玉……玉兒?」那中年人聲音微微顫抖著。

  紫乃夜不動,只是看著他,那張蒼老許多,卻仍然溫和慈祥的臉,是她記憶中的五官,也是她記憶中的憐愛目光。

  「爹……爹?」

  淚水滾了下來,「玉兒,對……對不起……」中年人悲傷愧疚地哽咽了。「我知道妳恨爹,但請妳相信爹,爹是那麼愛妳娘,這份愛絕對不虛假,只是爹沒來得及……救她,這分懊悔也將永遠跟隨著爹,永遠……永遠……」

  真有恨嗎?

  不,她哪能恨,那是她親爹呀!那樣愛她的親爹呀!

  於是,紫乃夜哇的一下大哭出聲,「爹呀!」同時撲過去投入中年人懷中。

  「玉兒好想你呀!」

  「玉兒!玉兒!我的玉兒!」中年人也禁不住哭泣了。

  看著他們父女倆抱頭痛哭,悄悄的,墨勁竹退了出去,並掩上竹門,右保上前一步。

  「大爺,我們要在這兒等?」

  雙目倏寒,「不,我們有我們的事要做!」墨勁竹冷然地說。

  輕輕地,「那個女人?」右保問。

  墨勁竹袍袖一揮,傲然地轉身大步離去。

  「除了她,還有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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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3 01:52:39 |只看該作者
  皇城內,坤寧宮是歷代皇後的正宮,除了皇帝與太監之外,其他男人不得隨意出入。然而此刻,一個成熟男人卻未經傳喚及允許便擅闖入西暖閣裏,可一向尊貴高傲的皇後不但一聲不敢吭,還白著臉畏懼地覷著那個一看就知道來意不善的男人,不知該如何是好。

  「皇後。」

  「大……大禁衛?」

  冷冷地盯住那個陰狠的女人,「我想妳該知道了,玉公主已然下嫁與我為妻了。」墨勁竹道。

  「是,哀家……知道了。」

  「好,那麼,現在我要鄭重的警告妳,」墨勁竹的聲音越加冰冷嚴酷了。「過去妳如何嫉妒、迫害皇上真心所愛的女人,那都是妳和皇上之間的家務事,我管不著,但如今玉公主已是我的妻子了,我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到她,包括皇後妳,明白了嗎?」

  抖了抖,「是,哀家明白了。」皇後怯怯地道。

  冷眼睨視皇後片刻,墨勁竹又說:「未來,無論玉公主受到任何傷害,即使不是妳指使的,我也會將它歸咎於妳,懂嗎?」

  皇後臉色一變。「大禁衛,既然不關哀家的事,怎能……」

  「住口!」墨勁竹怒喝。「妳是什麼樣的女人以為我不了解嗎?妳以為妳的陰險狠毒都沒人知道嗎?告訴妳,皇上早就想廢了妳了,但是,為了整個大局情勢,也為了朝政安穩,而且,妳所籠絡的那些大臣們也會反對,所以,皇上不能對妳怎麼樣,但我能,我可以一劍砍了妳,沒人阻止得了我,也沒人敢說半句話。所以,妳好自為之吧!皇後,否則,到時候誰也救不了妳了。」

  皇後的臉都綠了。「哀……哀家……哀家……」

  「不要在我面前哀家哀家的,」墨勁竹冷漠地嘲諷道:「只要我下個命令,不要說妳這個哀家,即使連皇上的龍座都保不住了,妳以為妳這個哀家真能夠穩坐不下嗎?」

  大吃一驚,「是,臣妾不敢、臣妾不敢!」皇後惶恐道。

  墨勁竹冷然地哼了哼。「不敢最好,總之,妳以後行事最好收斂一點,別太過分了!」

  「是,臣妾明白了。」連一丁點反抗念頭都不敢有,皇後只敢低頭稱是。

  連皇上都要低頭了,更何況是她區區一個皇後呢?

  ☆ ☆ ☆

  三天後,皇帝下詔冊封紫乃夜為紫玉公主,授金冊,祿兩千石。再三天,後弟於自宅中暴斃,密不敢發喪。

  「天哪!原來公主真的是公主啊!」沈君陶驚愕地喃喃道。「這麼一來,大爺不就是駙馬爺了?」

  饒逸風斜睨他一眼。「君陶啊!我發現你現在講話越來越有深度了喔!什麼公主真的是公主,大嫂子本來就是公主了嘛!」

  「人家講話本來就很有深度的咩!」沈君陶咕噥,隨即覷向姬香凝,一臉的討好。「啊!三小姐,告訴君陶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好嗎?」

  「是啊!小姐,虎玉也很想知道耶!」

  饒逸風沒出聲,可也拚命指著自己的鼻子,還擠眉弄眼的狀極滑稽,姬香凝不禁掩唇輕笑。

  「是,事情既然已經公開了,相公又想知道,那妾身說了也無妨。」

  沈君陶聞言,趕忙奉上香茶一盅。「啊!三小姐請先潤潤喉再慢慢講。」

  看他那副諂媚樣,饒逸風不覺挑高雙眉。「喂!君陶,借問一下,你怎麼會在這兒?什麼時候饒府變成你家了?居然一大早三姑爺我才剛起床,你沈大爺就冒出來嚇人了!」

  沈君陶忙打個哈哈。「這……反正二爺在家嘛!二夫人又用不著我盯著,閒著也是閒著咩!所以我就上三小姐這兒串門子來了。」

  「串門子?」饒逸風嘿嘿冷笑。「你以為這兒是三姑家,還是六婆府?二夫人和四小姐還沒來,你就搶著先來,不怕被那兩位吊起來練上幾套酷刑?」

  這會兒沈君陶可就得意的笑了。「三姑爺,您忘了嗎?四小姐進宮去啦!我們二夫人也還被二爺關著不準出府呢!所以說,就剩君陶我一個得閒來陪您解解悶兒了。」

  「喲~~這會兒又變成替三姑爺我解悶來了?真是舌粲蓮花呀!」饒逸風白眼一翻。「告訴你,三姑爺我不需你來幫我解悶,有三小姐一個就夠了。好,你可以滾蛋了!」

  沈君陶臉一垮,正待來個一哭二鬧三上吊,姬香凝已笑不可抑地插了進來。

  「好了,相公,你到底聽還是不聽啊?」

  「聽,聽,當然要聽!」饒逸風轉個臉又是笑臉盈盈地忙道:「夫人請說。」

  姬香凝細想了一下,然後端起茶來輕啜一口再放回去。

  「說起來,皇上後宮嬪妃雖無數,可他生平只愛過一個女人,一個小家碧玉型的恬淡女人。當時皇上尚是親王,原想將她接入親王府,但那女人不肯,她只想過普通人的生活。於是,皇上便另置樓屋安置她,有空便上她那兒去過點平凡的夫妻生活,倒也其樂融融。」

  說到這兒,姬香凝突然嘆了口氣。「可惜這種生活也沒能過太久,後來,親王登基為帝王,因忙於國事,便鮮少去探望,但皇上最愛的仍是那個恬淡的女人。這事讓當時尚未被冊封為皇後的王妃知道了,為免那個女人爬到她上頭成為皇後,於是便派人追殺那女人……」

  饒逸風和沈君陶相覷一眼,無言。

  「……當皇上得訊趕到時,只來得及救出他最疼愛的小女兒。後來,皇上又得知皇後仍不願放過那個小女孩,於是便將當時才八歲的小女兒遠送到西域,冀望如此便能逃過皇後的毒手。」

  「但他也不希望再也見不到他最心愛的小女兒,於是便向岳父、岳母求下這門親事,」饒逸風接道。「為的是希望能以大師兄的身分來保護小公主。」

  「難怪皇上急著要大爺和公主趕緊成親,」沈君陶也恍悟地喃喃道。「想來,一旦離開西域踏入中原後,皇後的魔掌便隨時都有可能伸過來了,可若是已成為大爺的妻子,縱使皇後的膽子再大,也不敢隨便下手了。」

  「沒錯,就是如此這般。」姬香凝頷首道。「除了皇上,也只有皇後知道四大禁衛的真正身分,所以她不能不顧忌。」

  沉默片刻後,沈君陶忽地又問:「那位阿部娜公主呢?」

  一提起那個花癡,饒逸風和姬香凝不約而同地蹙眉互視一眼。

  「嗯!那個女人才是我們現在要擔心的。」饒逸風喃喃道。

  「難不成她還在覬覦大爺?」沈君陶驚訝地問。「為什麼這麼執著呢?大爺根本對她沒意思呀!」

  「畏兀兒族原就是由北方遷移到西域去的,」姬香凝娓娓道:「而北方民族一向崇拜勇士,在她眼裏,大師兄就是最厲害的勇士了。」

  「可是……」沈君陶遲疑了一下。「還有二爺和三姑爺呀!」

  姬香凝笑了。「她知道及不上我,所以只好放棄相公,而二師兄她是根本惹不起的。」

  「我看啊……」饒逸風突然不懷好意地盯住他。「幹脆就把你,或者是左林、右保其中一個送給她好了!」

  「欸?!!」沈君陶驚叫著一張臉頓時黑了。「我?拜托,三姑爺,君陶可消受不起呀!我我我……我不是勇士,我是懦夫!」

  「你是懦夫?」饒逸風失笑。「那是誰在大草原那一仗裏殺敵無數的?」

  「不是我!絕對不是我!」沈君陶雙手亂搖,推得一幹二凈。「是左林或右保,對,就是他們!」

  「那你在幹嘛?」

  「我?我躲在雪堆裏打哆嗦呢!」

  饒逸風聞言,爆笑不已,就在這時,墨勁竹也帶著紫乃夜來了。

  「哎呀!大師兄,稀客、稀客!」饒逸風忙肅手就客。

  「什麼稀客?」墨勁竹啼笑皆非。「不是昨兒個才來過嗎?」

  「客套話呀!大師兄,你也別掀我的底嘛!」饒逸風抱怨,邊吩咐奴僕奉茶。「今天是什麼風把新婚嬌客吹過來的呀?」

  「又來了!」墨勁竹嘆道。「什麼新婚,我都成親快一年了!」

  「那又如何?」饒逸風喃喃道。「我成親四年後才得以上我老婆的床,你才一年又算得了什麼?」

  「相公!」姬香凝赧紅著臉嬌嗔。

  紫乃夜在一旁偷笑得快打跌了,墨勁竹則直搖頭嘆氣。

  「怎麼你都沒個正經的時候呢?」

  「哪有,我都很正經呀!」饒逸風斷然否認。

  「算了,我是想來……」墨勁竹忽又頓住。「咦?君陶,你又是在幹什麼?」

  「嗄?啊!」正在往紫乃夜那邊磨磨蹭蹭地靠過去的沈君陶一驚,忙道:「沒什麼啦!大爺,我只是想試試看我能靠近大夫人多近而已。」

  白眼一翻,「真不知二師弟如何能受得了你!」墨勁竹受不了地說。

  「咦?大師兄也這麼覺得嗎?」饒逸風深有同感地笑開了嘴。「事實上,剛剛我才在建議,不如把他送給阿部娜公主算了!」

  墨勁竹一聽愣了一下,隨即點點頭道:「嗯!倒是個好主意。」

  「欸?」沈君陶瞬即面色大變。「不,這主意一點也不好,再差勁不過了!」

  墨勁竹恍似未聞。「那麼,我待會兒去找二師弟說說看吧!」

  「天哪,不!」沈君陶驚叫著一溜煙逃掉了。

  饒逸風再次爆笑不止。「他一定是跑去求宮二兄千萬別答應這檔子事了。」

  姬香凝也掩嘴笑個不停。「沒想到大師兄也會捉弄人哪!」

  墨勁竹瞥一眼笑出眼淚來的紫乃夜,微笑不語。姬香凝頓時了悟墨勁竹純粹是為了讓紫乃夜開心才故意逗弄沈君陶的。

  「大師兄特意來是有事嗎?」

  笑容微斂,「是阿部娜公主,」墨勁竹無奈地道:「她父王修書來,告知我已為她訂下親事,所以希望我們能盡快把她送回去。」

  饒逸風馬上很感興趣地傾向前問:「是另一位畏兀兒大勇士?」

  墨勁竹搖搖頭。「不,是哈密王子。」

  「欸~~」紫乃夜陡地發出一聲怪叫。「哈密王子?他他他……他是一個肥嘟嘟的大胖子耶!」

  墨勁竹與饒逸風相顧一愣,饒逸風立刻爆笑了出來,而墨勁竹則是一副怪異的表情。

  「大……大胖子?」饒逸風笑得捧住了肚子。「天哪!她會肯嫁才怪。」

  「難怪他不派人來接,而是叫我派人送她去哈密,」墨勁竹嘆道。「原來是這麼樁苦差事。」

  「她如此任性,送得走嗎?」姬香凝自言自語道。

  沒想到這事一提,阿部娜答應得倒是很爽快。

  「可以!」

  「咦?可以?真的可以?」饒逸風以為自己聽錯了。「妳真的願意回去了?」當然,他們沒敢告訴她,一回去之後,她就得嫁給哈密王子了。倘若告訴了她,恐怕她就會種在京城裏生根了。

  「願意,只不過……」阿部娜斜睨著墨勁竹。「我有個條件。」

  果然不是那麼簡單的事,大家忐忑地向墨勁竹看過去,他倒是相當鎮定,倣佛早已料到會有狀況,而且已有所覺悟了。

  「什麼條件,阿部娜公主請說。」

  「很簡單,」阿部娜那雙狡猾的視線又轉向紫乃夜。「我要墨公子親自送我回去,而且只能有他和我兩個人,其他人全都不許跟。」

  紫乃夜驚呼出聲,姬香凝和饒逸風面面相覷,墨勁竹則垂首沉思許久之後,才抬眼睇向紫乃夜,再溫柔凝視她半晌後。

  「好,我答應。」

  「大師兄!」饒逸風警告似的叫了一聲。

  「但是,途中公主不能故意拖延,最遲必須在一個月內到達。」

  阿部娜想了一下。「好,我也答應。」

  「那就這麼說定了,請公主準備一下,明兒個就得上路了。」繼而,墨勁竹轉眸深深注視著饒逸風,「那麼,三妹夫,紫乃夜就交給你了。」他的眼神似乎在傳達著什麼訊息。

  為什麼他不把紫乃夜交托給姬香凝,卻交托給饒逸風?

  饒逸風與他對視片刻後,忽地猛拍了一下大腿,一臉恍然之色。「啊!我懂了,大師兄,沒問題,大嫂子就交給我了。」

  於是,當阿部娜回房去準備包袱,而墨勁竹和紫乃夜也離去之後,姬香凝馬上詢問夫婿。

  「相公,大師兄到底打算如何?」

  饒逸風刷開摺扇,笑著又開始吊兒郎當地搖起來了。

  「嘿嘿!夫人,妳再聰明也無法完全抓透男人的心思吧?」

  「相公!」姬香凝抗議地盯住了他。

  刷一下收起摺扇,饒逸風用摺扇敲著手掌心沉吟著。

  「我說夫人……」

  「相公?」

  「虎玉借我一回吧!」

  「呃?」

  ☆ ☆ ☆

  阿部娜很爽快地跟著墨勁竹上路了,但縱使兩人都騎馬,他們前進的速度依舊很慢,因為雖然阿部娜沒有吵著要另外拐到哪裏去玩,可是每日裏,她都早早便要求打尖,又晚晚才起身上路,而且也不願意快馬趕路,只肯不疾不徐地前進。

  「她到底想幹什麼呀?」虎玉咕噥。

  遠遠綴著那一對不太對盤的男女,「還能幹什麼?」饒逸風騎在馬上悠閒地搖著扇子。「昨天半夜去敲大師兄的房門,前天要他陪她去逛廟會,大前天說她不舒服,要求大師兄進她房裏照顧她,再之前則是陪她喝酒、陪她去買衣服、陪她去……哎呀!反正就是那麼一回事嘛!」

  「可是大爺根本不理會她那一套嘛!」從第一眼開始,虎玉就很討厭那個倨傲的女人。「她這樣又有什麼意義呢?」

  「所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她大約是這麼想的吧?」

  虎王哼了哼。「真難看!」

  「她自己不覺得咩!」

  「可是我們看了真是想抓兔子啊!」

  「哪!」摺扇一指。「那兒有只蚱蜢,去抓吧!」

  虎玉噗哧一笑。「姑爺,您就愛弄擰人家的意思。」

  「是妳自個兒不說清楚,我才不像妳,還要人家猜妳的話,瞧!應該像我這樣……」說著,饒逸風轉向鄰騎。「我說大嫂子,看了心裏拈酸嗎?」

  「拈酸?」直眼望著前方的紫乃夜喃喃道。「為什麼?」

  她是瞎子嗎?

  饒逸風有點訝異地瞄了一下前面。「阿部娜公主老纏著大師兄不懷好意啊!」

  「可是我也看得出來夫君對她感到很厭煩呀!」紫乃夜說,繼而嘆了口氣。「我倒覺得阿部娜好可憐喔!」

  這更離譜了!

  「敢問大嫂子道理何在?」

  紫乃夜真是一臉的同情。「阿部娜一向就想嫁個大英雄、大豪傑,末了卻得去嫁個她最厭惡的癡肥大胖子,而且又擺脫不了。父王雖然一向寵她,但有些事父王還是挺堅持的,和哈密王子的親事既然訂下了,父王就絕對不會反悔了!」

  「那倒是,同樣是父母訂下的親事,大嫂子的對象就比她的對象強上千百倍不只了!」

  紫乃夜聞言,不由得甜蜜蜜地笑了,「是啊!」隨即又嘆氣。「可憐的阿部娜,到現在還不知道她一到哈密就得嫁給哈密王子了!」

  饒逸風注視她片刻。

  「大嫂子,妳真善良,即使阿部娜公主對妳再不好,妳還是對她那麼關心。」

  紫乃夜想了想,「那倒也不是,如果我現在也活得很凄慘的話,搞不好會幸災樂禍也說不定。但我很快樂、很幸福,才有餘力去同情別人。」她很老實地坦承道。

  眨了眨眼,眼神閃過一絲詭異光芒。「大嫂子,妳真的很快樂?」饒逸風的口氣突變,感覺曖昧得很。

  紫乃夜幸福的笑了。「是啊!」

  「因為大師兄?」

  「是啊!」

  「那麼……」饒逸風的聲音忽地變輕了。「妳是很喜歡大師兄 ?」

  雙頰微微赧紅,「是啊!」紫乃夜卻還是毫不猶豫地承認了。

  「咦?」饒逸風反而愣住了。她居然承認了?「妳……知道?」

  「我怎麼會不知道?」紫乃夜更奇怪地反問。

  「可是……」饒逸風有點不知所措。「妳是怎麼知道的?」

  「我當然知道啊!」紫乃夜望向前方那副穩健的背影。「只要看著他的溫柔微笑,我就滿心喜悅;只要能伴在他身邊,我就別無所求;離開了他,我就滿懷思念、痛楚不已;害怕他生氣、不高興,更害怕他不喜歡我、不要我;還有許許多多除了他,沒有人能給我的感受,這些若不叫喜歡,又該叫什麼呢?」

  饒逸風聽得傻住了。

  原來大笨蛋只有一個!

  真沒有想到,思想單純的紫乃夜反而比想法復雜的墨勁竹更容易把握自己的感情。

  「那麼大嫂子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紫乃夜歪著腦袋又想了一下。「大約是三妹夫剛到大草原那時候吧!」

  那麼早?

  墨勁竹該去撞頭了!

  「三妹夫。」

  「是,大嫂子?」

  「現在想想……」

  「嗯?」

  「夫君應該也是喜歡我的吧?」

  耶?連這她也知道了?

  「所以,他才會請三妹夫帶著我跟在後頭,一來,免得我誤會又傷心了;二來,他是不想和我離開太遠、太久見不著我,對嗎?」

  好吧!也許他應該陪墨勁竹一起去撞頭才對!

  「當我們分開半年後,他告訴我他想我,我就隱約明白了,可是直到現在,我才真正感覺到他並不純粹是因為責任才那麼憐愛我,而是因為他對我也有感情,否則,他不會這麼不想和我分開,對嗎?」

  算了,大家一起去撞頭吧!

  ☆ ☆ ☆

  阿部娜以為會直接回到火州,不料一到哈密,她就被告知將會嫁給哈密王子,緊接著,她就被烏裴羅給抓走了,當時她掙扎反抗的激烈程度,真可謂悲壯慘烈,可惜最後還是壯烈成仁了!

  轉個眼,墨勁竹立刻緊緊抱住衝入他懷中的紫乃夜,當街表演久未重逢的夫妻該如何親熱法,連饒逸風都看得臉紅了。

  阿部娜的婚禮過後,四個人就直接踏上回京的路途了。

  饒逸風已經不認為墨勁竹夫妻倆還需要什麼幫助了,或許他們之間並沒有表現出什麼濃情熱愛,但對他們而言,不用明講,彼此心底卻都明白,這樣才是最適合的。

  誰說所有的夫妻都必須是一個樣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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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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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情卻似總無情,
  為覺尊前笑不成。
  蠟燭有心還惜別,
  替人垂淚到天明。

  ──杜牧.贈別二首


  既然紫乃夜是堂堂正正的公主,水仙的顧慮就顯得多餘了,因為,一輪到墨勁竹該進宮伴駕時,他便會堂而皇之的把老婆綁在身邊一起帶去了。

  皇帝不但沒有不高興,甚至還開心得很,還特地賜給紫乃夜一座宮殿,閒暇時就跑到那兒和紫乃夜重敘父女天倫之情。直至此刻,他們依然是以爹爹、女兒相稱,沒有父皇、皇女那一套。

  翌年二月底,皇帝突然叫墨勁竹提早回梅花山,說是有人要去找他。帶著妻子一回到梅花山,墨勁竹才發現四個師兄弟妹帶著妻子丈夫全都到齊了,而且大家都不知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直到一對男女平空出現在他們面前,墨勁竹、宮震羽、姬香凝和水仙才各自驚呼著向前跪倒。

  「師父、師母!」

  「爹、娘!」

  「師父、師丈!」

  而紫乃夜、樂樂、饒逸風和陽雁儒則各個瞠目結舌。

  「不是吧!他們就是岳父岳母?」饒逸風不可思議地喃喃道。

  「怎麼會……一點都沒變?」陽雁儒滿臉的困惑。

  「騙人!」樂樂呆著嘴。「跟我們差不了幾歲嘛!」

  紫乃夜則眨了半天眼,忽地拍了一下手。

  「我知道了!」

  眾人齊轉頭。

  「知道什麼?」

  「他們成仙了!」

  「……」

  爽朗的大笑聲頓時充滿了整座梅香鬱鬱的梅花山,天依然灰蒙蒙,風仍舊寒惻惻,但那股子氣氳卻溫暖得沁人心扉,那親情、愛情、友情,更教人將心都連在一起了。

  多少多少年以後,梅花山上景物依舊,雖已人去樓空,那段傳奇卻依然流傳在人們口中。

  那四大禁衛的傳奇!
 
全書完一一

  編註:有關「皇京四大禁衛」另外的三本著作,請看──


  〔古靈]【皇京四大禁衛之一  娘子,請多指教】

  〔古靈]【皇京四大禁衛之二  大俠,請多指教】

  〔古靈]【皇京四大禁衛之三  相公,請多指教】

《 本帖最後由 m82302 於 2010-1-23 02:05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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