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註冊時間
- 2005-4-12
- 最後登錄
- 2024-12-29
- 主題
- 查看
- 積分
- 44560
- 閱讀權限
- 250
- 文章
- 27227
- 相冊
- 1
- 日誌
- 20
狀態︰
離線
|
狄米特的影子
「討厭的蝙蝠!」
湯姆忿忿拿著彈弓,將倒掛在樹枝上的蝙蝠射了下來,但一時之快換來的卻是數十隻蝙蝠的振翅合圍,直到湯姆的爸爸拿著火把將蝙蝠群驅散為止。
湯姆身上全都是咬痕,湯姆的爸爸趕緊將他送到懷特醫生家注射破傷風與狂犬病的預防針。蝙蝠根本就不會攻擊人的,如今卻成了齜牙咧嘴的飛行兇器,三個月下來,這群有翅膀的老鼠不只破壞了葡萄園,還咬死成群的羊隻,偶而還會攻擊落單的小孩。
史萊姆叔叔跟我爸爸搬了張椅子坐在後院,兩人整天拿著獵槍比賽打靶,看誰擊落的蝙蝠多,上星期一他們之間的比數是三十一比二十四,這個星期三的比數是四十九比五十一,情況是越來越糟,有時候胡亂開槍也能夠命中。
狄米特的爸爸帶領了一群忿恨不平的人,在林子裡張起巨大的魚網設下陷阱捕捉成群蝙蝠,但大多數蝙蝠居然咬斷魚網掙脫飛出,剩下的蝙蝠則被村人一把火燒死,牠們臨死前在火中沒命似地慘叫,害我又多做了好幾天的惡夢。
村子裡奇怪的事情越來越多,連我都可以感覺到吸血鬼的眼睛正在無數個角落窺探著巨斧村,毫無掩飾。這樣的情形已經持續了八個月,村子裡的人類搬離了泰半,街上卻沒有一絲冷清。
因為巨斧村已經進入備戰的狀態,從外地進來的陌生的臉孔是越來越多了。
「什麼時候要作戰?吸血鬼到底什麼時候要攻村?」狄米特憂心忡忡地說,他希望山王給他一個明確的答覆。
「沒有人知道啊,坦白說長老們都知道那些水蛭跟蝙蝠多半是受到吸血鬼的蠱惑、跑來巨斧村刺探我們的,但沒有人知道戰爭什麼時候會開始。」山王百忙中抽空跟我們聊天。
山王一直忙著練習近身戰,他已經可以跟妮齊雅對打十四秒了,據說這樣的實力已經可以抵抗非常多的吸血鬼,當然了,這只是山王的自衛術而已,他的拿手好戲是一鼓作氣、在瞬間毀滅上萬隻吸血鬼,其餘的狼族新銳所受的訓練也集中在保護山王這個基本前提上。
山王是王牌。
「我媽一直嚷著要搬家,但我爸他居然說既然狼族有山王這張必勝王牌,他當然不能錯過這歷史性的戰爭,他改變主意改變得真快,害得我整天得聽他們吵架。」狄米特煩惱著。
狄米特當然不會主動離開巨斧村,即使山王叫他等事情結束後再回來無妨,但狄米特堅持他一定要留在巨斧村觀戰,他甚至跟他爸媽宣稱,即使他們帶著妹妹暫時搬家,他也會寄宿在山王家裡。
「其實我越是苦練,就越覺得這場戰爭一定不能夠心有旁騖,我以前覺得自己很厲害,但在妮齊雅面前卻像個殘廢般挨打,我想,如果戰爭真的在巨斧村開打,我實在沒有能力保護你們。」山王的語氣成熟多了,在他的心中,也許只有海門才能站在他的身旁。
「我媽已經決定了,她下個月就要帶著我妹妹去舅舅家避難,可能我家就只剩下我跟我爸,哈!到時候只好去你們家要飯吃!」狄米特不理會山王的規勸,自顧自笑著。
「我也要留著,除非海門回來。」我堅定地說,雖然我家根本不會搬走。我媽是個硬脾氣的鐵娘子,我爸則希望大戰時可以跟摩賽老頭借挺機關槍,偷偷在閣樓上轟殺吸血鬼。
「所以說海門回來了,妳就願意走了?」山王皺著眉頭。
「嗯,戰爭結束後我會回來看你的。」我拍拍山王的肩膀。
「妳是可以走啦,但海門要留著。」山王哼哼說道:「海門要跟我一起看場子。」
我笑笑,然後一腳把山王踹下樹屋。
這八個月來巨斧村多了很多人走動,都是猶太新面孔,為數在一百多人左右,他們都是從各國調度過來的狼族精銳,每一個都有與吸血鬼實戰的經驗,我看了這麼多狼族新面孔,這才驚覺我對狼族認知的錯誤。
原來並非所有具有猶太人血統的人都是狼族,而是倒過來;擁有狼族血統的,都至少略有猶太人的血統。也就是說,只有具備古斯特傳下的血統,才具有狼族的潛力,而狼族的面孔有黃種人、黑人、白人,但仍以猶太人為大多數,難怪當年希特勒要屠殺猶太人。
每當吸血鬼掀開亂世的源頭,猶太人都寄盼具有狼族血統的同胞能夠挺身而出,但太平盛世時,這些猶太人又經常歧視這些狼族戰士,因為這些戰士總是追逐著象徵不吉利的吸血鬼,這樣的追逐會為平凡的猶太人惹來殺身之禍。
「這些人是來守村的吧?」我緊張說道,但這些陌生人行色匆匆,大多數的時間都沒待在村子裡,而是兩兩到處亂晃,他們穿著簡單的衣服(反正變身成狼時衣服都會裂成碎片吧),背著大而堅實的大揹包,裡面多半是武器。
「應該說是巡邏員兼戰鬥員,他們在巨斧村外圍佈下四個防衛圈,不管吸血鬼如何發動奇襲,他們都能夠及時通知村內,至少讓我有所準備。」山王說。這幾天山王的脾氣變得很暴躁,因為訓練的內容越來越嚴苛,而那些新來的戰鬥員每個都想摸摸這個叫做白狼王牌的頭,惹得山王很不高興。
此時蓋雅老頭帶領三個新面孔走了過來,為他們介紹山王。
「蓋雅爺爺,為什麼不叫山王清除那些蝙蝠?」狄米特疑問,那些蝙蝠真夠討厭的。
「時間還沒到。」蓋雅老頭淡淡說道。
「那些蝙蝠無疑是吸血鬼的耳目,為什麼留著他們惹得自己整天神經緊張呢?」我問,那些吸血鬼一定打算把狼族搞到精神崩潰後立刻打進村子裡,不如先發制人。
「時間還沒到。」蓋雅老頭和藹地說,真是個爛答案。
後來我才知道,狼族正等待所有的精銳兵力集結到黑森林後,蓋雅老頭才會祕密安排村子裡的人類暫時由德國政府戒護運走,然後在非常適合雙方怪物火拼的黑森林中決一死戰,這場戰爭也將有人類政府的積極參與,德國九邊國境防群、美國三角洲特種部隊、英國SAS特種部隊都即將派遣尚堪能與吸血鬼作戰的菁英,以及更重要的:「昂貴的銀製彈藥與刀器」。
寬闊卻又複雜的原始黑森林,的確是進行一場不為世人所知的血腥戰爭的好場所,除了交戰的雙方,像我跟狄米特這種平凡百姓離得越遠越好。
「媽的,心情糟糕透了。」山王神情鬱鬱地坐在不知道通到哪裡河畔,距離他十五公尺處有兩個賽辛派來的一流好手護衛著,他們的任務是保護山王,直到山王有時間激射出熊熊白光為止。誰知道吸血鬼有沒有通天本事潛進重兵慢慢集結的巨斧村?
我跟狄米特從草叢畔拉出巨斧三號,但為了不讓護衛山王的狼族疲於奔跑,巨斧三號下水後只在河畔附近優游,這幾天山王被這些監視的人給搞得很煩。
山王是個樂觀到白癡的人,他從小就覺得自己是個了不起的人(注意!他並非覺得自己長大後會成為一個了不起的人,山王覺得自己的「了不起」一向是現在進行式的),所以他認為自己理所當然是村子裡的孩子王,帶領著村子裡的孩子們到處遊玩,但就算不服從山王的小孩,山王根本不在乎也不計較,他的領袖氣質是非常大方的。
這樣嘻嘻哈哈的孩子,跟從小被大家欺負的海門之所以會交好,並不是因為山王有一天突然發現海門其實是個不錯的大傢伙,或是什麼「山王有一天打架輸給海門,所以跟海門最後變成了不打不相識的好朋友」。山王是個善良的孩子,他打一開始就沒欺負過海門,事實上他也從未欺負過任何人。
只有當小孩子手中的石頭砸向海門時,山王才會怒不可抑地將對方塞進樹洞裡,或是拿起蜂窩雜向對方。
我們四個人不是從誤會與憎恨中學會寬容才相知的好朋友,我們天生註定要在一塊。
然而,現在海門旅行遠走,幾個月無消無息的,一向開朗的山王又極端不快樂,我跟狄米特隨時都會被政府安置在遠方。命運不曉得什麼時候才會將我們重新接連在一塊?
「不要愁眉不展,人家保護你也很累啊!」狄米特說,划著槳。
「你應該驕傲有人整天保護你,因為你是全世界的王牌啊!這不是你從小就一直期待的事嗎?」我附和道,雖然我一點也不想被人成天跟在附近監視。
「驕傲沒了,我好煩啊。」山王趴在木桶裡,垂頭喪氣的。
「請問號稱有史以來最強的白狼,你有什麼煩惱呢?」狄米特笑道。
「你們知道那些吸血鬼來巨斧村是要做什麼的吧?」山王垂著頭。
「攻村啊!吸血鬼跟狼人不就是整天你打我、我打你嗎?」我說。
「不是攻村,是殺我。」山王的頭垂得更低了。
「為什麼這麼說?」狄米特疑道。
「聽摩賽爺爺跟蓋雅爺爺在討論的時候說,那些吸血鬼一向目中無人,尤其是法力高強的黑祭司,聽說他是個驕傲的吸血鬼法師,他根本沒怕過法可之外的狼族。」山王說,他的憂鬱神情倒映在河面上。
「然後呢?」我問。
「那些據稱在追蹤黑祭司的狼族,其實心底怕他怕得要死,除了火爆脾氣的妮齊雅跟新一代領袖賽辛外,根本沒有人敢真正靠近黑祭司出沒的可疑地點,這些蓋雅爺爺也很明白,只是沒有說破。」山王憂愁道:「所以自負的黑祭司,是要率領吸血鬼趕到村子裡將我殺掉,以確立他在吸血鬼界的地位。」
「這些都是蓋雅爺爺爺他們自己的猜測吧?還是誰曾經跟吸血鬼坐下來好好談一談?」狄米特似笑非笑。
「想想還真的很有道理,黑祭司想趁我還沒更厲害的時候把我做掉,否則他就永遠都沒有機會了不是?」山王哭喪著臉。
「你不是說過,你比法可還要厲害嗎?」我問,這個說法其實在村子裡十分受到狼族的支持。
「摩賽爺爺跟蓋雅爺爺都見過法可的力量,他們認為除了在格鬥技巧上我還蠻生疏的以外,其他有關光球的製造、白光竄流的速度、白光釋放的時間上,我都比晚期的法可厲害許多。」山王臉上露出得意的微笑,真是難得。
「那就沒問題啦!我聽其他人說,你的白光一次可以掛掉方圓好幾百公尺內的吸血鬼不是嗎?」我用力拍著山王的背,給他力量。
「可是他們要獵的人頭是我耶!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人頭被一大群吸血鬼通緝著,你知道這有多煩嗎?終生通緝啊!」山王宣洩情緒似朝著河面大叫:「我被通緝了!一輩子都毀了!我一輩子都只能窩在巨斧村裡面了!」
「只要你贏了這次的戰爭,根本不可能被終生通緝。」狄米特大笑。
「為什麼?」山王抬起頭來,看著睿智的狄米特。
「晚年的法可有被任何吸血鬼通緝嗎?」狄米特微笑。
「沒啊!」山王的臉突然露出驚喜的神色,大叫:「對啊!聽說只要法可旅行經過的城市,那城市半隻吸血鬼都不剩!」
「我猜,不是因為法可將吸血鬼全都蒸發了,而是法可的名聲比他的人先傳到了城市,城市裡的吸血鬼全都退避三舍,暫時搬到其他的地方。是不是?」狄米特津津有味地說著。
「沒錯!所有吸血鬼都怕他怕得要死啊!」山王振臂大呼:「我就是那種人!我真是適合當那種人!」
「以後你可以過著一邊獵殺吸血鬼、一邊環遊全世界的生活,多麼令人羨慕!」狄米特笑道:「所以現在的你,只要專注好一件事情上面。」
「打贏這場戰爭!讓我的名聲傳送到世界各地!」山王樂得大叫,所有的陰霾一掃而空。狄米特真是個聰慧的男孩。
我們三個人躺在巨斧三號中看著夕陽斜斜地卡在遠方的山谷之間,山王的煩憂結束了,但縈繞在我心頭的煩躁卻依舊揮之不去。那就是失去連絡的海門。
到處逃亡的海門即使沒辦法接到我的信,也應該知道我們沒有接到他的信時,會是多麼地為他擔心。
難道海門碰上了沒法子用拳頭轟到月球的敵人?難道那些吸血鬼成群結隊地撲向海門,所以海門寡不敵眾?還是海門這個笨蛋只是一時忘記了我們的住址?可惡,一定是這樣的!他這隻笨豬什麼也記不好!
正當我忙著憂鬱的時候,狄米特突然開口了。
「可是這又很奇怪,既然你是公認的、比法可更強的狠角色,為什麼懼怕法可的黑祭司居然敢來獵你的頭?」狄米特的大哉問。
「他是白癡啦!看我怎麼掛了他!」山王嘻嘻哈哈。
「說真的啦,這真的太奇怪了。」狄米特將大草帽自臉上拿開,看著火紅的夕陽。
「這是欺敵大作戰。」山王壓低了聲音,警戒地看了看周圍,害我跟狄米特也跟著緊張了起來,山王的指尖流露出白光,白光在夕陽下淡淡地擴散出去,將樹林裡靠近我們蝙蝠驅散。
山王神秘兮兮地、小聲地說:「這是蓋雅爺爺的謀略,他要所有人放出這樣的風聲:山王是有史以來最強的白狼,然後讓這個聲音傳到每個吸血鬼的耳朵裡。」
我沒好氣地說:「然後讓吸血鬼怕到瘋掉,瘋到乾脆自動跑來送死。」
山王一笑:「不是。然後那些吸血鬼便會派遣使者過來刺探傳言是否屬實,如果傳言屬實,他們便會銷聲匿跡,直到他們找到什麼吸血大魔王再次領導他們,如果傳言不真,那麼一直想成為吸血鬼領袖的黑祭司,根本不會在意什麼吸血大魔王出世的傳說,他一定會帶領上千名吸血鬼攻下村子,把我的頭割下來證明他的領袖實力。」
狄米特點點頭,說:「我明白了。所以你們故意不把蝙蝠驅走,然後營造出其實山王並不是真的像傳言中那麼厲害的角色的氛圍,好讓黑祭司研判錯誤,認為巨斧村之所以誇大山王的實力,反而是因為畏懼吸血鬼的攻擊,希望誇大的傳言能夠永遠困惑住吸血鬼世界。」
山王對狄米特的聰明早就習慣,但此刻還是不禁佩服:「你好厲害,的確如此,蓋雅爺爺是想吸引所有的吸血鬼群集在巨斧村,然後一舉聚殲。」
我吐吐舌頭:「由你聚殲嗎?」
山王自信滿滿說道:「沒錯。」
關於這點我其實也是深信不疑的。白狼體內的白光能量儘管龐大,但仍舊有限,如果不加節制地釋放出白光,只能連續支撐一分鐘
半的時間,但山王已經做到收放自如的境界,他可以在五秒內讓流水般的白光像洪水般席捲周圍數百公尺,然後硬生生打住,直到下一波的吸血鬼接近為止,如此的高超境界讓山王擁有十幾次無法抵抗的白光武器。
據說,吸血鬼一觸碰到白光,就如同浸淫在烈日之下,立刻消散毀滅。
「不過你也應該擔心吸血鬼的計畫。」狄米特的考量總是深了一幾層:「狼族對吸血鬼的掌握能力很差吧,我沒聽你說過有什麼關於吸血鬼的動靜消息。」
「是沒錯,吸血鬼的行蹤詭異,被俘虜的時候也會吞下硝酸銀膠囊自殺,根本問不到什麼。」山王爽快地說。
「有沒有可能,說不定黑祭司認為自己能夠對付你,或者說,他找到夠厲害的祕密武器?所以他才敢佈置進攻巨斧村的計畫?」狄米特沈吟。
「什麼武器?」山王有些懷疑。
「例如……吸血大魔王?說不定他們已經找到那頭魔王了,你很快就會面臨到他的挑戰?」狄米特摸著下巴。
「會嗎?來啊!」山王躺在木桶裡亂叫亂踢,興奮得不得了。我知道他現在滿腦子都是環遊世界的夢想。
「例如……隔絕白光的新盔甲?」狄米特深思,故意將問題說得很嚴重。
「是嗎?來啊!來啊!」山王的吼聲越來越大,語氣高昂得不得了。
夜色也漸漸籠罩在不知道通到哪裡河上,為了安全起見,我們將巨斧三號停在岸邊,在突然倍增的護衛的保護下,慢慢走回村子裡。
回到家門口,我看了看信箱。
還是沒有海門的信。
「笨豬,你腦袋裡到底裝了什麼?斧頭還是拳頭?」我埋怨,打從心裡希望海門只是一頭超級大笨豬,而不是遭遇到無可以抵擋的怪物。
海門離開黑森林已經一年了,隔兩週就又是巨斧節了,我站在院子裡看著樹幹上海門的拳印,我輕輕摸著、看著,那拳印似乎還是熱的。
常常,我會懷疑自己是否真的是個女孩子,儘管我已經快滿十六歲了,就在今天晚上。
十六歲了,高中剛剛畢業了,我還是不喜歡穿裙子,不喜歡將頭髮放下,馬尾一紮就是好幾年,爬樹是我的興趣,邊吃東西邊大聲說話是我的習慣,我媽說我睡覺時除了打呼外、說夢話也是粗聲粗氣的。
只有當粗獷又笨的海門站在我面前,我才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個貨真價實的女孩。那感覺並非內心有隻小鹿在亂撞(又不是心臟病),呼吸也沒有特別困難(又不是氣喘病),臉也不會突然紅了起來(又不是皮膚病);但我知道我是女生,從裡到外,一舉一動都是女生。
但一年來我都沒有什麼時間變成女生,只有在觸摸這個熱烘烘的拳印時,我才會因為視線模糊認知到溫柔的本質依然存在我的心底,儘管我的心底已被海門的音訊全無染上沈重的陰影。
常常,我會想起那天晚上做的惡夢,海門那藏在黑暗裡的碎臉、還有那拖曳在地上的金屬聲,總是讓我無法安心,萬一海門遭遇到我無法想像的可怕事件,變成一個披頭散髮的厲鬼,那該怎麼辦?
那惡夢真實的可怕,可怕到非常虛幻。
每個晚上睡覺前,我都會雙手緊握,看著星空祈禱海門平安無事。
「海門,你一定忘記……不,你一定從來沒有記過我的生日吧?」我踢了樹幹一腳,心中暗暗發誓,如果海門今晚居然出現在我面前,我一定要拉著他聊天聊到天亮。也許順便告訴他我喜歡他吧?
可惡的是,狄米特跟山王也一樣,他們似乎沒有牢牢記住過我的生日,剛剛在巨斧三號上聊天時根本連提都沒提到,他們最好是做了慶祝的準備,只是逗我一下,等一下晚餐後就會偷偷爬到我窗外的大樹上,送我我無法想像的生日禮物(難道他們把海門的信偷偷藏了起來?就為了給我一個驚喜!)……尤其是狄米特,他的心思比誰都精,多放個日子在心裡面對他來說根本是舉手之勞。
我瞪了樹上的蝙蝠一眼,然後便開門進屋了。
客廳空蕩蕩的,我聽見廚房傳來陌生的笑聲,不知道家裡來了什麼客人,是遠房的親戚跑來慶祝我的生日麼?不會的,我一定想太多了。
我拿起桌上的杯子,盛了牛奶坐在椅子上看電視新聞,今天是我的生日,但壞消息可不少,柏林圍牆附近發生血腥暴動,一輛掛滿炸彈的巴士衝進了超級市場,萊茵河上的遊艇發生奇怪的連環追撞。
「這個世界有太多地方值得改進的了。」我說,將牛奶喝完,等著媽媽叫我進廚房端蛋糕出來慶生。
媽媽今天早上放在冰箱裡的麵粉、巧克力醬、奶油、還有蠟燭,早就被我發現了。我比較關心的是禮物會是什麼?希望仍舊是爸爸媽媽將海門寄來的信藏了起來,當成生日禮物送給我。
不,狄米特跟山王也許會這麼做,但爸爸媽媽卻沒這麼無聊。
我啃著桌上的小餅乾,老是覺得有點怪怪的,不是因為客廳空曠感到奇怪,也不是因為廚房陌生的交談聲感到訝異,而是有一點點……那麼的奇怪?
「媽!我好餓!」我喊著,如果我將小餅乾都吃光光,等一下要怎麼吃蛋糕啊?
沒有人回答。
我繼續啃著餅乾,心想等一下要不要打電話叫山王跟狄米特過來吃蛋糕,順便讓他們感到慚愧。真的很過分,我今年送了狄米特我親自編織的草帽當生日禮物,下個月也準備送山王一本旅遊圖鑑,他們要是敢忘記我的生日,我就一個一個將他們從樹屋上踢下去。
「崔絲塔!過來端蛋糕!」媽媽的聲音。
「喔!」我應道,把裝小餅乾的碟子放回桌上,準備起身到廚房去。
媽媽今天真是反常,以前她總是裝模作樣地想給我驚喜,從沒這樣叫我直接到廚房去端蛋糕,難道是想趁我進廚房時把蛋糕砸在我的臉上?
我小心翼翼地走進廚房,卻被廚房的恐怖景象震攝住。
一把尖刀插著我爸爸的手背,將他的手掌牢牢釘在餐桌上,爸爸的額頭與鼻子掛滿汗珠,一粒一粒斗大如豆,他的嘴巴緊抿,牙齒緊緊咬著。
媽媽坐在爸爸的旁邊,一手抓著爸爸的肩膀,一手拿著毛巾替爸爸擦汗;媽媽的眼睛哭得紅腫,看到我進來忍不住又掉下眼淚。
我的腳僵直,呼吸困難,我感覺到有一隻無形的手正掐著我的脖子,把我凌空慢慢舉了起來。
「小女孩,有個問題想問妳。」
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的老人坐在爸爸跟媽媽面前,露出慈愛到令人窒息的微笑。
老人的眼睛是綠色的,一閃一閃,那詭異的綠充滿整個眼珠,像沒有瞳孔般的漩渦。那絕不是人類的眼睛。
我無法呼吸,雙腳居然真的離開地面,我想用雙手扯開脖子上那無形的怪手,卻欲振乏力,雙腳連亂踢的力氣都沒有,四肢猶如綁住厚重的鉛塊。
視線發黑,寒意迅速爬上背脊。為什麼戒備森嚴的狼人重鎮,會被一個吸血鬼輕易地滲透進來,還大大方方地坐在我家廚房?
我不知道,但我恐怕再也見不到海門了。
「小女孩,妳的爸爸跟媽媽似乎很沈默。沈默可是很要命的。」那老人的笑容牽動著臉上噁心的皺紋。
我的意識模糊,但恐懼卻因為老人接下來提出的問題讓我一下子清醒。
「妳認識一個從小就不喜歡接觸陽光的孩子嗎?」老人詭異地笑著。
我勉強搖搖頭。
「他可能習慣戴頂大帽子或什麼的,他的影子總是比別人長了一截。仔細想想,妳認識嗎?」
老人的眼神穿透了我的心,一顆震驚戰慄的心。
「趁妳那可愛的小腦袋被撕下來前,好好地想一想。」那老人咧開嘴笑,笑得很歡暢。
我脖子上那無形的怪手慢慢鬆了,我趕緊深深吸了一口氣,那怪手隨即又掐緊了我的脖子,好像剛剛的鬆懈是對我難得的恩惠似的。
老人雙手環抱在胸前,翹起二郎腿,眼睛看著爸爸手背上的刀子,說:「妳爸真不知道在想什麼,這個小小的問題居然想不出答案?他真該多接近接近年輕人。」
此時爸爸手背上的刀突然左右晃動,鮮血立刻從新傷口中迸了出來,爸爸的眼睛睜大卻叫不出口,他的嘴巴一定也被無形的怪手給摀住。
媽媽著急地想幫爸爸止血,但那鮮血飄到空中,像紅色的緞帶般流進那老人的嘴裡,媽媽想說點話,但無形的怪手卻掐著她的嘴,媽媽的嘴巴旁都是青黑的的瘀青。
「看來妳是不想說了?」老人的笑容中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失望,難道他早就知道他想找的人是誰?
還是……那老人根本只想找個殺人的藉口?不。他完全沒有必要找藉口,我從他的綠眼中清楚知道,眼前的這個老人絕對是個瘋子,瘋子殺人只講究有沒有能力,根本不需要藉口。
「妳不說,別人也會說。」老人輕鬆道:「妳知道現在有多少人被這麼抓住拷問嗎?」
我搖搖頭,眼淚被緊縮的怪手掐出。
這個答案我無論如何都不想給,我也不想知道他為什麼需要這個答案。
也許,我很怕一件根本不該發生的事情。那會使我陷入深深的絕望,雖然我很快就會斷氣了。
「那就抱歉了。」那老人聳聳肩,我感覺到喉嚨在瞬間就要被掐斷。
這時我媽媽瘋狂地搖頭,那老人愉快地詢問:「夫人,妳突然福至心靈,想到該怎麼回答我了嗎?」
我媽媽猛點頭,掐緊她嘴巴的無形手一鬆,我媽愧疚地看了我一眼,說:「先鬆開崔絲塔,我就告訴那孩子是誰。」
那老人沒有正面回答,但我一下子就從天花板上重重摔了下來,我難過地跪在地上不斷咳嗽,盼望我們真能逃脫。
就在此時,我聽見大門突然打開,兩個熟悉的聲音轟然而至:「崔絲塔!生日快樂啊!」
我媽當機立斷,大叫:「山王!吸血鬼!」
那老人揪然變色,插進爸爸手背上的餐刀突然拔起,射向客廳!
飛刀在半途就被一隻毛茸茸的大手抓下,那老人大叫一聲,圓形的餐桌突然立了起來,飛躍到天花板上的白狼山王手底的白光轟然竄出,卻被偌大的餐桌隔擋住,整個廚房充滿白光,但老人卻消失了。
「我的天!這是怎麼回事?」山王不敢卸下白狼的武裝,高達兩公尺的他就這麼矗立在廚房前的走廊上,將我扶了起來,遞給我那柄血淋淋的餐刀。
幸好山王變身的速度極為驚人,反應也絲毫不遜色,不然我們家三人一定死得不能再死。
「那……那傢伙差點宰了我們…你還不快追!」我爸爸上氣不接下氣地大吼,指著牆上那堵焦黑的人形陰影。
那老人居然用了奇怪的法術,就這麼穿牆逃出,只留下莫名其妙的黑影。
山王點點頭,拔身撞牆衝出,夜風頓時從破洞穿牆灌進,但我們什麼鬼影也沒看見,那吸血鬼逃命的速度真絕;山王眼中發出白光,舉臂長嘶,雄渾的狼嚎響徹全村,那是他們約定的一級警戒訊號:「入侵者!」
很快的,巨斧村內各個武裝據點紛紛響起狼嚎呼應,各種毛色的狼人戰士在各家戶的屋頂上快速跳躍著,十多顆照明彈被丟到天上,耀眼極了。
「這裡!」盧曼興奮的聲音。
我跟媽媽站在廚房的破牆旁,順著麥克的聲音看向不遠的前方,爸爸捧著受傷的手大罵:「殺死他!」
一道妖異的黑影從地上飛到天空去,在照明彈的照耀下恣意地狂笑,守衛在屋頂上的狼人戰士立刻用上千發的機關槍子彈、熱烈回應著那盤旋在天空的吸血鬼,那吸血鬼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在槍火中穿梭,直到我的眼睛被強大的白光給轟得睜不開,那吸血鬼的身影才在天空中爆裂成一團火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