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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索善余的密室裡,那兩個冒作採花的蒙面夜行人正在撫掌相視而笑。蒙永真道:「這
回丁劍鳴可著了我們的道兒了。不過這小子也確實名不虛傳,七十二手『迴環滾拆』的太極
掌法,若非我們,恐怕也輕易對付不了。」胡一鄂笑道:「論本事,丁劍鳴自不是庸手,但
卻也不能超出我們兄弟之上。照我往昔的習性,那容他這樣狂做,如不是戴總督再三叮囑,
我們兄弟倆早把他廢掉了。」索善余大笑道:「如把他廢掉,我們的計劃就不能進行了。廢
掉他一人有什麼用?我們要拆散的是這些山東、河北兩省自命為『江湖義士』的團社!我真
佩服你們兩兄弟的本事,胡兄那一手暗器,打得真有分寸,不讓他當堂斃命。蒙兄更妙,故
意使出偷學來的幾家形意派無權劍法,讓他猜疑不定!」蒙永真也笑道:「我也真佩服你老
先生的本領,尤其是那幾聲『大英雄』,把他揍得毛管都鬆了。」
列位看官,你道他們進行的是什麼陰謀?原來直隸總督受到清廷的密令,要注意山東、
河北兩省的拳民,可籠絡的則籠絡,可打擊的則打擊,若一時不能籠絡又不能打擊,則要想
辦法分裂他們的內部!因此由戴棋的幕客想出這一條計劃,知道丁劍鳴和其他武林的領袖人
物有隙,又偵察清楚丁劍鳴的性情和平日的行動,便請了兩位特選的清宮衛士,偽裝採花,
故意引他到索善余的家,讓他吃了一顆毒蒺藜,再由索善余給他醫治。這樣作成圈套,他自
然不能不和索家來往。而不消說索大紳士,自然是站在官府這一邊的。一來往,就有辦法拆
散他們的團結,免得他們集中力量和滿清搗亂了!
表過索善余和那兩個夜行人的來蹤去跡。再說丁劍鳴傷癒回來後,不見三天,自有許多
武林同道前來探問。形意拳的鐘海平,梅花拳的姜翼賢,萬毆門的管習禎等自然也都在座。
當下丁劍鳴說出那夜的經過,一面說那兩個蒙面夜行人的本領的確是武林罕見,一面誇說若
非自己的掌法厲害,莫說只中暗器,早就斃在他們的一劍兩筆之下了。
丁劍鳴說完,武林中人盡皆震動!群雄說道:「江湖上哪有這樣的兩個採花人物!」大
家胡說一氣,都摸不到這兩個人的「海底」!(底細之意)
丁劍鳴忽地凝神一想,突地問鐘海平道:「你們形意門下可有一個瘦長漢子,善使無極
劍法的。」
鐘海平虎目一睜,馬上說道:「什麼?我們形意門下,從來就沒有採花淫賊!」
丁劍鳴冷笑道:「你們形意門下,有沒有過採花淫賊,我不知道。可是那使劍的蒙面
人,分明是你們形意派的無極劍法!」略停一下又說,「不止那使劍的,連那個使判官筆的
也好像是你們貴派的身法。」上一句確有幾分實情,那使劍的確曾使出過幾手無極劍法。下
一句可就是丁劍鳴的胡猜,心裡有嫌,就什麼都懷疑到形意門下了。
當時只見鐘海平勃然大怒,拍案說道:「丁劍鳴,你這是有心栽賴!」丁劍鳴也厲聲答
道:「我親眼見的,還有假?哼!要不是我這對肉掌還有些兒能耐,怕就要毀在你們貴派手
下!」
兩人俱都火起,在座的武林同道急忙勸止。鐘海平當下立即發話:「事情我一定根究,
我馬上通知我上下三輩的門人,也發帖給武林同道共同查究,如果我形意門下確有人在江湖
上為非作歹,採花傷人,我一定親手把他卸八大塊,戳三個窟窿。如果不是,你也得向我們
形意門擺酒陪禮。」說完,登登就走出去了。
不說丁劍鳴和鐘海平又結了「梁子」(仇恨),且說在丁劍鳴回來後,索家便每天都有
人來,不是送禮,便是請酒,其間柳劍吟也曾向丁劍鳴進言,請他注意,別要上當。柳劍吟
說:「索家是保定的豪紳,這種人好的有限,我們抑強扶弱,全仗義氣團結江湖兄弟,和這
些人來往,怕不傷了兄弟的心!」但丁劍鳴卻一口咬定索家是「積德的慈善之家」,反說柳
劍吟太過偏執——「難道士紳中就沒有好的?」恰巧那幾天正是索家借索善余「五一大壽」
的名目,在花園裡招待老人,上五十歲的可分二錢銀子,上六十歲的可分五錢銀子,上七十
歲的可分一兩銀子。丁劍鳴越發認定索善余是「慈善長者」,得意地對柳劍吟說道:「你看
如果他們是刻薄成家,哪有這樣敬老尊賢,慈善慷慨!」柳劍吟也不和他爭辯,卻突地在第
三天帶回了一個六七歲的小孩子。
柳劍吟帶著孩子去見丁劍鳴,一變平素木然的態度,滔滔不絕他說道:「師弟,你自幼
生長在小康之家,不知道莊稼人的痛苦,你猜這小孩子是什麼人?這小孩子只是索善余一個
佃戶的孤兒,他的父親種了索家三畝田,納了租能夠吃雜糧就算是好的!去年因為實在無法
過年,借了索家十兩銀子,利息是大加一『驢打滾』(利上利),而今未滿一年,就要還五
十兩,這孩子的父親被逼得沒法,上吊死了!那間破屋,還是被索家拿了去抵債。我剛好碰
見這情形,就把這孩子帶回來了。我沒有碰見的還不知有多少!」稍緩一緩,柳劍吟又說下
去道:「你又可知道索家是怎樣起家的?他是勾結官府,私運鴉片起家的,後來做了官,發
了財,買了更多的田地,就越加發財了,他當然可以裝出『善人』的派頭,拿一些錢出來修
修橋、補補路,甚至在生日時招待一下老人,買個謄名,對他這只不過是九牛一毛,滄海一
粟,有什麼緊要,而且可以迷糊多少人的眼睛,索善余自然也無須親去收租放債,打罵農
民,他當然樂得充風雅,做善士。可是那些收租放債,苛刻農民的,還不是他門下的走
狗。」話是說得淋漓痛快了,可是丁劍鳴沒有眼見索家的殘暴,總是認為他的師兄太過「深
文周綱」講得太「過火」了。柳劍吟也沒法勸得他醒,只把那孩子收作他的第一個徒弟就算
了。
光陰迅速,過了半月,保定城裡各有名氣的武師都接到形意門鐘海平的請帖,丁劍鳴自
然也接到一份。丁劍鳴情知必然是鐘海平查究了當晚那兩個夜行人的行蹤後,要自己去答
話。當下接照武林規矩、寫了請帖,帶了幾位太極同門,如期趕會。
各武師齊集後,鐘海平發話道:「海平德薄才疏,索為形意門北派的掌門弟子,自知不
是領導武林一派,尚幸我形意門先輩宗祖,早定下嚴格家規,我形意門同門三輩,亦均能嚴
守。我鐘海平執掌形意門以來,形意門下,在江湖上差幸未做過絲毫對不起祖師,對不起同
門的事!」
「半月前丁劍鳴大哥追捕採花淫賊,受了重傷,吃了大虧,一口咬定這兩個下三門的采
花淫賊乃是我形意門下,為此我撒紅帖,傳同門,報武林,共同查究。如今半月,採花賊的
『海底』雖未摸清,但已查明絕非形意門下。我形意門下三輩同門,這一個月來的行蹤,都
由各地負責弟子,匯報前來,莫說未有過採花之事,除了原在保定的之外,其他各地形意門
下,並無一人到過此地。若說是保定的弟子,則我對他們平日行蹤,瞭如指掌,我敢擔保在
我門下弟子的清白。再說即使丁劍鳴大哥不信我的擔保,也該相信我鐘海平的弟子、師侄輩
都不能有本領殺得太極的嫡系傳人落在下風,受了暗器!」
「今日我鐘海平請到各武林前輩以及丁劍鳴大哥,為的就是討一句話,請丁劍鳴當眾洗
清我形意門所受的惡名,按照武林規矩,揭過這段『過節』!(意思即是要丁劍鳴當眾道
歉,方不計較。)」
鐘海平的話,說得嚴峻而尖刻,丁劍鳴勢不能承認是被形意門下小一輩打傷的,如說是
被小一輩的打傷,這太極傳人的聲譽就要掃地。如說是形意門長一輩人幹的,則形意門的長
輩,屈指可數,他們都分散各地,又哪會憑空來到保定?
但丁劍鳴以前的話,說得太滿,哪肯立即轉過彎來,聽了鐘海平說完後,冷笑一聲辯
道:
「你說不是形意門下的,有你的證據。我說是形意門下,也有我的證據。他們劍法、身
法明明是你們形意門下的,除非捉到了這兩個蒙面人,否則現在要我向形意門低頭賠禮,這
可辦不到!」
鐘海平更不打話,連長衫也不脫,立刻走近丁劍鳴面前,雙手抱拳微微一拱道:「既然
丁大哥不肯『揭過』這段『過節』,我們只好按照規矩辦吧!我要討教你三招兩式!」原來
在當時武林之中或秘密會社之中,若有過不去的事,就由雙方集合人來「吃講茶」,「講」
不成功,就要以比武來解決。
丁劍鳴傲然笑道:「鐘大哥要賜教,敢不從命?」話未說完,鐘海平已猛地一掌劈下!
其時在座的武林同道雖多,但碰著雙方鬧僵的事,如伸手勸解,就必定要自問有把握能
勸一方低頭。如今鐘海平是火爆的性子,丁劍鳴又一向不肯低首下人,這可如何調解?何況
他們二人來勢又是如此迅速,未容得想調解的先行盤算,他們已動起手來!
當下鐘海平待丁劍鳴的「敢不從命」一說完,就立刻「獨劈華山」,右掌挾著一股勁
風,當頭打到。丁劍鳴急斜躍數步,雙掌一立,復斜身進步,腳踏中宮,左拿一橫,右掌斜
劈鐘海平肩頭;鐘海平抽身撤步,左掌一分,「力托千斤』,往丁劍鳴的右腋上一托,丁劍
鳴急地變斜劈之勢為下斬,用出「斬龍手」的厲害招數,立切鐘海平的左掌,兩人來勢都
疾,看看就要碰個正著。
兩人招數雖已拆了三五招,但都只不過是瞬間的事。就在這二人要立見真章,看看就要
掌底判雌雄的時候,驀然從人叢中飛躍出一個人,就像大鳥一樣從空撲下,恰巧立在兩人中
間,那人雙臂一展,左右一分,鐘海平和丁劍鳴都不由得不斜斜地退後幾步。這人是誰?這
人正是丁劍鳴的師兄柳劍吟。
當下鐘海平勃然大怒,以為柳劍吟是幫丁劍鳴來的了,正待發話,卻見柳劍吟面向自己
長揖到地,隨即郎然發話道:「我太極門在保定尚未正式設立門戶,未推有掌門弟子。我現
在以丁劍鳴師兄的資格,代表太極門,向形意門鐘海平賠罪!」柳劍吟此話一出,全場肅
然。鐘海平立即賠禮,連聲「不敢」!為何鐘海平這佯客氣?因為一來柳劍吟平素謙厚待
人,二來這次的「梁子」是丁劍鳴和他結的,現在柳劍吟來賠禮,他如何能不客氣。但經此
一來,鐘海平卻再也不能找丁劍鳴的「晦氣」了,有了他的本門師兄出頭,已經完全按照江
湖規矩交代過了。
當下鐘海平沒有說話,各武林前輩也群相佩服柳劍吟的豁達大度,甘代師弟受過。梅花
拳的老拳師姜翼賢挑起大拇指道:「著!我們的柳老弟;行!這一手漂亮極了!」
「其實嘛,這點小事嘛!也用不著動這麼大的閒氣。丁劍鳴見到那兩個小子的劍法、身
法有些似形意門的,或許不假。武林招數,一亮手就有人偷學,這兩個小子不知從哪裡偷學
來幾招,丁老弟未深研過形意拳,所以看了三招兩式,就以為是形意門下。鐘老弟為爭師門
榮辱,要辯別是非,這老朽沒說的,但也無須做得如此緊張呀?是不是?最重要還該是繼續
查探那兩個小子的『海底』,自己人別生閒氣了。」說罷便拉兩個人來碰杯。這老拳師是等
到風波過後,才敢出來說話。可也真有他的,他猜得對,那「小子」真是偷學的。
一場風波,暫時平靜,可是丁劍鳴卻終席不發一言,面色鐵青。
在丁劍鳴心中,認為自己太極派是武林正宗,現在由師兄出頭,向別派賠札,這是有失
面子的事;再者,這次「梁子」是自己結的,鐘海平敢當眾叫陣,伸手與自己較量,明明是
蔑視自己,如今向他賠禮,豈不是給他較量下去了?不由心中暗氣:「這次可栽到家了,裁
到家了!」三來覺得柳劍吟雖是自己的師兄,可是他是自己的父親廝養大的,平素總讓著自
己,這次驀然出頭,不同自己先商量,心中未免有點「犯勁」(不高興)。而且丁劍鳴一向
自視是太極丁的嫡系子孫,心想這派拳術可總是我丁家的,柳劍吟和丁家關係雖然親密,算
起來總還是「外人」,怎的就能在武林同道之前,說出代表丁家太極門的話?可是照武林規
矩,在沒有推定掌門人之前,師兄要挑起「大粱」(負起責任之意),可沒有師弟說話的份
兒。因此儘管丁劍鳴心裡「犯勁」,可也做聲不得。
風波過後,丁劍鳴自然和鐘海平疏遠起來。而且不單是和鐘海平疏遠,和其他武林同道
也疏遠起來。見了他們,心中總是怏怏的,露出不大自然的神色。可是和這一邊疏遠,另一
邊卻和索家親密起來。索家的人隔不了三天兩天便來一次,索善余自己也常常進城拜訪,談
得多了,丁劍鳴自然也透露出一些和鐘海平結「粱子」的經過來。索善余聽了,卻並不表示
意見,就算是丁劍鳴問他時,他也搖搖頭說:「老朽對你們武林中事,不敢插言。」
一天兩人正談得起勁時,索善余突然問他道:「太極丁拳術,名震江湖,怎的老兄在保
定不自立門戶?」
丁劍鳴當下就說,自己本來早有此意,但因以前浪跡江湖,無暇及此,待闖出「萬兒」
(名氣)之後,又因師兄說成立門戶是一件大事,不能倉猝從事,想根基更穩定後才作打
算。自己拗不過他,也就罷了。
索善余哈哈笑道:「俗話說:『豹死留皮,人死留名。』老兄太極名家,理應創立門
戶,作一派宗祖,以享後世的盛名。更何況創立丁派門戶,乃是紀念老兄的先人,你師兄雖
然是忠厚謹慎之人,他卻體會不到孝子賢孫的心事。」
丁劍鳴給他說得心裡活動,果然就進行起自創門戶的大事。索善余給了很多助力,金錢
上的,官府上的,他都一一給丁劍鳴打點。還給丁劍鳴活動了一個直隸總督府「國術顧問」
的銜頭,丁劍鳴雖然推辭了,可是卻覺得這個人倒很「古道熱腸」,肯幫助人。
在丁劍鳴進行創立丁派太極門戶期間,武林中人,很少來探問他。他也心中有氣,覺得
你們既不顧江湖義氣,不來幫我的忙,我又何必依靠你們了?就是對他的師兄,這次也只口
口聲聲說是要替他的丁門建立門戶,言下之意,大有不想柳劍吟橫加阻撓之心。柳劍吟也就
唯唯諾諾,不和他說什麼話。
—天晚上,柳劍吟卻突然深夜來訪,那正是丁劍鳴就要正式建立門戶的前夕。
他的師兄背著一個小包袱,腰懸青鋼劍,面容微帶蒼涼之色,沉痛地說道:
「師弟,恭喜你要光大師門,自建門戶了。愚兄全靠丁老怕教養成人,這點微未小技,
也是拜你們家之賜,師弟要光大師門,這愚兄可沒有說的!
「可是師弟,你可知道武林中人怎樣議論?他們說你可揀著高枝兒爬上去了,要靠官府
的力量開山門,創宗派,好獨霸武林,我知道你不是那號人,可也得提防別人給你戴高帽,
把你弄得迷糊了。
「你還得小心,創立門戶不是易事,收徒弟,做『大哥』,處處都要當心,不要被一些
不肖之徒,江湖無賴,混進門來,敗壞了我們的聲譽!這層也許是愚兄過慮,但也得請老弟
小心些。
「師弟,你前次問我,是否有意思做丁派門戶掌門的弟子?這我可不敢當,莫說我德薄
才疏,就是從師學業,也在師弟之後,當時恩師不按普通武林規矩,以入門前後為序,因我
癡長兩歲,做了你的師兄,實在有忝。我哪敢做一派的開山宗祖?
「再說武林同道,對我們不能無所誤會,我若留在這兒,助你建立門戶,恐怕誤會更
深。我打算馬上就回山東去,江湖風浪,我也習慣了,我也沒有那份雄心,再闖『萬字』,
回到老家,將來有什麼事情,也好照應。
「師弟,愚兄言盡於此,我走了!」
丁劍鳴正待挽留,柳劍吟卻驀地一旋身,一點門桅,微風飄然,就像流星疾駛一樣飛馳
而去。丁劍鳴急急拔步追時,只見柳劍吟邊跑邊回頭道:「我還有一句忘記對你說,以後可
別再鬧意氣之爭。」說完,更如蜻蜒點水,飛燕掠波,腳不沾水,跑得迅疾之極,丁劍鳴哪
裡追得上?再一遲疑,便但見星河耿耿,明月在天;寒蛩哀鳴,夜涼如水,哪裡還見師兄的
影子?
師兄走後,丁劍鳴自然是立門戶,建宗派,二十年來,也頗有許多武林後學幕名求教。
而丁劍鳴也能稍斂鋒芒,很少和別派中人較技「伸量」(故意試試別人功夫之意,「伸量」
別人,乃武林常見之事),但卻和索家關係,日深一日,漸漸也和官府中人有來往了。
這且不提,再說柳劍吟回到山東後,不久也就結了婚,(丁劍鳴早結了婚,那是他父親
定下來的親事。)妻子也是武林名家之後:萬勝門劉展鵬拳師的愛女劉雲玉。岳家在山東。
河北邊境的高雞泊金雞村內,因此不久柳劍吟就在金雞村裡成了家。柳劍吟也自喜歡高雞泊
的幽深險要,正好隱居習技,傳授門人。
如此歲月如流,眨眼間又過了二十一個寒暑。
柳劍吟二十餘年來收了三個徒弟,大徒弟就是以前在保定鄉下帶出來的,索家佃戶的孤
兒婁無畏。(這個名字是柳劍吟給他取的,意思是要他在苦難中成長,應無所畏懼。)婁無
畏早在八年前出了師門,獨自到江湖上去闖道,開頭三年還有訊息,後來聽說到了遼東,就
再也沒有音信了,柳劍吟也曾托人打聽,但都打聽不出什麼。二徒弟是岳家薦來的楊振剛,
也曾到江湖上見識過一些時候,但總是在師門的多,三徒弟就是本書一開首和柳夢蝶比試的
那位少年左含英,這是柳劍吟的老友左大拳師左璉倉的第三個兒子,左鏈倉殷殷囑托他來學
太極門的技業的。這孩子天資聰穎,很得柳劍吟的喜愛。柳劍吟就在金雞村內,把一生所
得,傾囊地傳授給了這三徒一女。
光陰忽忽過了二十一個寒暑,於是來到了這一天,師弟丁劍鳴的大徒弟金華突然來到了
高雞泊。金華是帶藝投師的,所以年紀倒比柳劍吟幾個徒弟都要大得多。
書接前文,話說柳老拳師閱信後面色大變,問金華道:「事情怎鬧得這般嚴重?又怎會
來的什麼貢物呀?到了熱河呀?懷疑是形意門鐘海平幹的勾當呀?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金華
你說說,你的師父叫我詳情問你呢。」
柳夢蝶是個心急的小姑娘,未待金華答語,便先問父親道:「爸爸你先說呀,師叔的
信,說的是什麼事?」
柳劍吟放下信道:「你師叔說,他一月前保護一批貢物到熱河,要解到承德離宮的。哪
料還未到承德,在距離承德約二百里的下板城城外三十多里的地方,給一個遼東口音的怪老
頭子劫去了,他率眾去追蹤,追到了『三十六家子』(地名),怪老頭子這一行人就突然失
了蹤,而他回到保定後,就接到江湖令帖,要趕他出保定,哎!還把他丁派標誌的太極旗給
拔去了。這、這到底是哪門子的來找麻煩?」
金華道:「在熱河下板城出事時,我沒有隨著去,是師父帶二師弟、三師弟還有另外兩
位別派武師去的。那貢物嘛,說來話長,簡單說吧,師伯還記得那個常來拜訪我師父的索善
余吧?現在他已七十多歲了,老了躲在家中『納福』.倒不常來了。只是他的第三個兒子叫
做什麼索志超的在直隸總督府裡當了一名差使,今年皇上循例到承德離宮去避暑,要到舉行
了秋獵之後才回。(按:滿清皇室在承德沒有大圍場,每年幾乎都要到那裡作一次『秋郊野
狩』,用意是在保持未入關前的習俗和訓練皇室弓馬)直隸總督的貢物要納到承德離宮,而
恰恰指定索志超辦這回事,索志超就憑老父的情面,央求了師父去保護的。」
金華剛說到這裡,突然見柳老拳師驀然張目虎喝:「相好的,上來吧!」
話未說完,只見在柳林中的一棵大柳樹上輕飄飄地落下一個人。說時遲,那時快,左邊
廂,金華已倏地撲上前去;右邊腑,柳夢蝶也已經出手,刷!刷!刷!用「劉海撒金錢」的
手法,一手三錢鏢,三縷寒風,分上中下三路打到。只見那漢子好生了得,身形一沉一縱,
猛地旋展「燕子鑽雲」的輕功,身驅憑空躥起二丈多高,中、下兩枚錢鏢都被他躲過,取上
三路的那枚金錢鏢,恰恰擦著他的鞋底,只聽得噹的一聲清脆音響,那枚錢鏢,已給他輕撥
落地,他穿的是鐵掌鞋!
身形未落,金華已猛地撲到,「進步七星」,右掌便橫斫他尚未沾地的雙足,那漢子竟
一個俯衝,用「撐椽手」雙掌斜直撐下,左右分開,金華待再變招發掌時,他已經使出「細
胸巧翻雲」的輕功絕技,翻到金華的身後去了。金華急一翻身,「摘星換斗」,右掌猛擊敵
人頂粱,左手雙指逕取敵人雙目,那漢子身法好快,倏地避開,大喝道:「停手!停手!我
是形意門下來謁見柳前輩的!」在他說話之際,金華又已進了幾招,只見他幾個解招手法竟
真是形意門的!
柳劍吟急忙喝:「停!」親止前去,那漢子立刻俯身作禮,說:「晚輩晉謁。」柳劍吟
運用「太極生兩儀」之式,氣納丹田,提氣貫頂,用雙手輕帶他的兩腕,叫道:「請起!請
起!」這正是柳劍吟試他的雙掌的內力,可發可收,那漢子竟然身形不歪,但也給輕飄飄帶
起。
那漢子自稱就是形意門鐘海平的師侄王再越,奉師命前來,話說得謙虛之中帶著刻薄:
「敝師叔聽說柳老前輩要管這檔事,特叫晚輩前來傳話,說不看金面看佛面,柳老前輩要伸
手,我們本應退讓,無奈令師弟依附官門,忘了江湖的義氣,諒老前輩也不願隨師弟沾這一
渾水。如果老前輩真要伸手,那將來發生什麼事情,可別責怪?」
柳劍吟既不動怒、也不答話,只「哦、哦」了兩聲,便有一搭、沒一搭和他說起閒話
來,問問鐘海平的近況啦,又請形意門幾位前輩的安啦。又問那漢子在哪裡「高發」啦,倒
弄得那漢子不知應付。隨後竟逼問道:「晚輩聽你老的吩咐,只討老前輩的一句回話!」
柳劍吟又笑道:「別忙!別忙!你大遠來,無論如何請歇一晚!明日我陪你去找你師叔
吧。」
這漢子卻似微露不安之色,再三推辭,說是有要事就要離開。於是柳劍吟正容道:「請
你上復鐘師,柳某一定按照江湖義氣辦事。」
送走了這漢子後,柳劍吟問門人弟子道:「你們瞧這人可真的是形意派?」
金華、楊振剛等齊聲說是。金華說:「我聽他喝『停手』時,還進了幾招,原就不是要
真的和他過不去。按江湖禮數,我是該立刻停手的。但我聽他自報是形意派,那倒不能不試
他幾招了。可不是的,他拆迭招數,真是形意派的!」
楊振剛也說:「在師妹和金師兄出手時,我不動手,就是存心在旁邊看他的家數,他躲
避師妹那一手三錢鏢時,所用的輕功身法,不就是形意派的?尤其是那一手『細胸巧翻
雲』,可更是形意門的絕技,那難道還有假的?師父此問,莫非看出什麼破綻麼?」
柳劍吟撚鬚微笑道:「你們有所不知,如果武功很有根底的,看了別派的出手後,就可
以偷招,對敵時也可拿來應用的,不過用得不如本派的出神入化就是了。
「看別人的身法手法是哪家哪派,是不是冒牌,最緊要的是看他救險招時的家數,因為
在碰到險招時,性命俄頃,不容思慮,運用的必定是非常純熟、得心應手的本門家數!
「金華、楊振剛你們可曾留意到那漢子用『燕子鑽雲』躲避蝶兒錢鏢後,身形未落,便
碰到金華的七星掌橫斫雙足時——這是最危險的時候了——所用的招數,那一手『撐椽
手』,就不是形意拳的,而是岳家拳的!至於蝶兒那一手錢鏢玩藝,打得雖不錯,功候卻還
未夠,有好『輕功提縱術』根底的人,要閃躲並不難,他當然可以試用別派身法!
「而就在我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時,也頗有一些破綻,不過還不敢肯定他是否冒充
就是了。」
當下師徒又議論一通。柳劍吟便對金華說:「我明早就和你動身去保定,我看這回事,
事情很複雜。也可能真是武林同道以為你師父投靠了官門,特地來對付他的。這我一定要勞
調解,大家都是武林一脈,(弄得自己裡面先鬧翻了。我在江湖上雖隱跡多年,但如果是鐘
海平他們這一輩老師傅出手的話,諒還會買我這個老面子。」
第二天一早,柳老拳師果然召集門徙弟子,吩咐他們要小心看守門戶。柳大娘劉雲玉也
出來送行。柳老拳師一算,有自己的老伴萬勝門當年的女傑鎮守在家;楊振剛也得了自己的
技業十之七八;更加上柳夢蝶和左含英,爐火雖未純青,但尋常的江湖道也不會討了好去。
有此四人在家,柳老拳師便很放心地和金華走了。哪知事情有出意料之外的,此一去也有分
教:風波平地起,奇禍突然來!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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