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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虎鬥龍爭 氣寒西北何人劍 風流雲散 聲斷東南幾處蕭
唐萬川揚聲喝道:「姑娘接鏢!」不肯暗襲,先叫一聲。回身撤步,以「反臀陰鏢」手
法,展唐門絕技,錚然一聲,直奔柳夢蝶中盤「雲台穴」。
相距極近,力大勢急,柳夢蝶身回勢轉,只見鏢貼肋旁,倏然穿過。說時遲,那時快,
唐萬川已急換身形,第二鏢、第三鏢又劈空打去,一取柳夢蝶的上盤「神庭穴」,一取下盤
的「軟麻穴」。柳夢蝶一揮利劍,將取上路的鏢磕開,順著用輕功提縱術「一鶴沖天」絕
技,身軀憑空拔起,把奔下盤的鏢也讓過了。
唐萬川這三鏢不過是探柳夢蝶虛實而已,但已使柳夢蝶悚然動容:這老頭兒真得小心對
付。原來他也會以暗器打穴。
一退一進,兩人又已相隔兩三丈之遙。柳夢蝶一抖手,嗤!嗤!嗤!珠鏢三粒,連翩打
至,怪聲搖曳。唐萬川一辨破空之聲,便知這三粒珠鏢,也是分取自己上中下三處穴道。大
喝一聲:「好招!」一個「鐙裡藏身」,讓過第一粒,立伸猿臂,接過了第二粒,一抖手,
以珠鏢還珠鏢,把她的第三粒也激射下擂台去了,他接珠鏢的左手,戴的是鹿皮手套。
兩人這一暗器爭鋒,擂台較技,大家都知不易輕與。那唐萬川是暗器名家,他身上的暗
器不止一種,頭三枝是普通的飛鏢,見打柳夢蝶不著,立刻變換暗器,更換打法。
唐萬川左手一抖,往暗器囊中一探,先後取出十顆無毒的蒺藜,分交兩手。(唐家的蒺
藜有有毒與無毒兩種,有毒的見血封喉。唐萬川只是較技,因此不願用喂毒暗器。)唐家的
蒺藜,與別家蒺藜不同,打造得特別輕巧,每顆不過四兩,但卻四周鋒利。別人莫說不會
打,根本不能緊握。
兩人在擂台上疾走輕馳,唐萬川的蒺藜忽爾出手,右手一揚,五團寒光,接連飛出,隨
著身形一晃,左手一揚,又是五團寒光,向柳夢蝶流星般襲到。
柳夢蝶見唐萬川一探暗器皮囊,已是嚴密防備。只見她也右手一揚,珠鏢五粒分迎第一
批的五顆蒺藜,蒺藜雖小,珠鏢更小。五粒珠鏢與五顆蒺藜相撞,五團寒光竟給撞得歪歪斜
斜,失了準頭,向柳夢蝶兩旁飛墮下去了。柳夢蝶竟能以暗器打法,使出太極門中的以力打
力,以力卸力的功夫。這手絕技,令唐萬川大驚失色。
柳夢蝶打歪了敵人第一批蒺藜,第二團寒光又己流星般襲到。
這時,柳夢蝶不能再以珠鏢,用前法將敵人暗器打歪了。因為柳夢蝶的牟尼珠鏢手法,
到底尚及不上心如神尼的爐火純青。她左手掌心之力,還不能同時發五粒珠鏢,都像右手的
恰到好處,可以借力打力,碰歪對方暗器的。
但柳夢蝶的達摩劍法,也得自心如真傳,她青鋼劍展開,一片寒光,呼呼捲舞,只聽得
一片繁音過處,金鐵交鳴,五枚蒺藜都給她打落台上。
唐萬川料不到柳夢蝶劍法也如此精湛,心中更是嘀咕,深怕暗器名家的聲譽保全不了,
他一發急,竟施展了平生對敵,未曾用過的絕技,以蛇焰箭夾子母彈向柳夢蝶射來。那蛇焰
箭,一碰硬物,便發出硫磺火焰,絕不能用兵器硬磕;那子母彈則是一個母彈上有九孔,中
藏九枚鐵蓮子,用內勁發射,一捻一擲,飛出之後,「子彈」會被母彈裡面所藏的機簧引
動,自動彈了出來,直取敵人,如冰雹降落。這兩種暗器,一齊運用,端的是相得益彰。
柳夢蝶打落唐萬川蒺藜之後,知道敵人暗器奇多,手法厲害,不敢稍存驕貪,更是特別
小心,他見唐萬川雙肩一晃,一抖手,便嗤的一道藍火,直奔自己衝來,她一閃身,火箭掠
過身後,砰的一聲,爆炸開來,她嚇了一跳,往前縱去,幸沒傷著,只見得對面有幾個奇形
怪狀的鐵球,發著噓噓怪聲,又連翩飛到。她一聽之下,知道其中必有古怪,不待鐵球到,
便倏地縱身,「一鶴沖天」,連人帶劍,直迎上去,青鋼劍輕輕一挑,竟把第一枚子母彈,
挑起四五丈高,流星殞石般飛越頭頂,逕跌下擂台去了。那九枚鐵蓮子在地下射出,四面激
射,好在擂台周圍十數丈方圓之地,都不准人近,看擂的不至受了誤傷。
柳夢蝶打落第一個子母彈之後,跟著又避開第二枝蛇焰箭,再閃過正面來路,回轉劍
來,橫裡一拍,把第二顆子母彈,打得橫飛出去,「子彈」尚未發出,母彈已跌落地上。
柳夢蝶連打兩顆子母彈時,第三顆又已飛到,距離柳夢蝶不到一丈,突然叮噹一聲,九
枚鐵蓮子同時飛出,柳夢蝶早有防備,將預藏在手中的一把牟尼珠以「天女散花」手法,向
上灑去,只見滿空暗器,如天花亂墜,流星四濺,互相碰擊,都向四周飛射出去了。
柳夢蝶連躲開兩枝蛇焰箭,擊落三枚子母彈,她竟是很在行,子母彈敢碰,蛇焰箭則
避。饒是唐萬川展盡平生絕技,竟是奈她不何。
但柳夢蝶也已心驚,她不知這老傢伙到底還有什麼刁鑽暗器。她急改守為攻,變換鏢
路,將牟尼珠流星打出,越打越狠。那唐方川也真不愧「飛天神猿」的稱號,只見他輕飄飄
閃來閃去,快若訊風,捷似靈猿,手中還揮舞一枝奇形怪狀的兵刃,(這是唐家特製的兵
器,擅接暗器的「靈犀撅」。)饒是柳夢蝶珠鏢紛紛攢擊,可也奈何他不得。
柳夢蝶雖奈何他不得,但也把他打得手忙腳亂,無暇還擊,當此時也,忽聽柳夢蝶一聲
嬌叱,施展出牟尼珠鏢的絕技。
只見柳夢蝶把手一揚,將一大把牟尼珠射上半空,跟著又是一大把牟尼珠直撒上去。唐
萬川非常奇怪:這小姑娘弄什麼把戲?不向人打來,卻射向空際。
唐萬川方在奇怪,只見滿空珠鏢,互相碰擊,有的斜飛,有的直射,有的碰了第一顆之
後,再碰第二顆,第三顆,竟是拐彎飛到,滿空珠鏢,激盪之下,竟紛紛向自己飛來。唐萬
川這一驚非同小可,平生沒見過暗器有這種打法的。一般暗器不論怎樣厲害,都是直線飛
來;唐萬川輕功超卓,又擅「聽風辨器」之術,他遙辨敵人手勢,再聽暗器破空之聲,總會
測到暗器打來的方位。如今碰到柳夢蝶這樣打法,暗器互相碰擊,有些竟是走「之字形」來
的。他驟出不意,饒是施展盡平生本領,右臂、左肩還是給珠鏢碰了兩下,受了一點輕傷,
擦破一些皮肉。
唐萬川這一驚是非同小可,料不到柳夢蝶的珠鏢絕技,竟真個神奇,她能使珠鏢碰撞之
後,力度角度還是恰到好處,這手功夫,確在自己之上。他急揚聲喝道:「停!停!姑娘絕
技,果是不凡,老朽願拜下風。」他未被打下擂台,已先自認輸了。
柳夢蝶碾然一笑,青鋼劍歸鞘,牟尼珠停發。也客氣地說了一聲:「承讓。」當下唐萬
川躍下擂台,楊廣達也待鳴鐘之後,出來宣判柳夢蝶勝了這場。
台下彩聲雷動,岳君雄這邊的人盡都膽寒,縱有幾個自問武功勝過柳夢蝶的,也因為害
怕她的暗器,不敢上台比試。柳夢蝶等了半晌,不見有人挑戰,也逕自下擂台去了。原來她
力戰耿卓環,苦鬥唐萬川,也兀自累得精疲力竭,而且她一串牟尼珠,共七七四十九粒,現
在也只剩下了三粒,她自己心裡也暗叫「好險」!她雖然有權再打下去,但她也不願再打下
去了。岳君雄見柳夢蝶下了擂台,這才鬆了口氣,因為如果柳夢蝶不肯下去,而自己這邊又
沒有能接得住的話,這場擂台便算輸定了。
柳夢蝶一下擂台,岳君雄這邊又推出人來,上擂索戰。這人是清宮特選衛士的隊長達什
巴圖魯,以十八路鐵琵琶掌法,折服清宮大內的武士,而得慈禧西太后信任的。他也是岳君
雄這邊的主腦人物之一,他一上台就索戰雲中奇,要和雲中奇比試掌法。他的話說得很難
聽。他說剛才雲中奇竄上擂台,躍躍欲試。現在他不願教雲老前輩失望,要在掌法上討教三
招兩式,如果雲中奇不願比掌,要亮兵器的話,他也只是一雙肉掌奉陪。原來岳君雄這邊的
人,既忿雲中奇剛才上來打岔,又知他不擅掌法,故意派出琵琶掌高手,向他指名索戰。
當下雲中奇很感為難,憑自己威名,斷不能以兵刃對他肉掌。但自己擅的是鞭法,而不
是掌法,又不願以己所短,攻人所長,心內正自猶疑不定,正在躊躇,驀見一人已越眾而
出,雲中奇定睛一看,原來是蝴蝶掌前輩翦二先生,不由得心中暗暗叫聲慚愧。獨孤一行坐
在雲中奇旁邊,見雲中奇面色不大自然,低聲笑道:「老兄,等會就有你樂的了,這老頭兒
準會把他像耍狗熊似的耍個夠。」
獨孤一行話猶未了,只見那翦二先生大搖大擺地走近台前,把長衫輕輕一捊,便縱上台
去,他身軀搖搖擺擺,好像立足不穩的樣子,氣喘吁吁地說道:「人老了,是不行了。」台
下一般人看來,都替翦二先生擔憂,可是兩方成名人物卻暗暗喝彩:這老頭兒功夫好純,他
的身法名為「東風戲柳」,是內家的上乘功夫,與「醉八仙」拳的身法步法,有異曲同工之
妙。
達什不是不識貨的人,他見翦二先生「賣」了這手「東風戲柳」,心中也暗暗吃驚,可
是他自恃十八路鐵琵琶掌法,駢掌可洞牛腹,江湖之上,罕遇敵手。他邁步迎前,厲喝道:
「你想代雲中奇作替死鬼?」
翦二先生微微一笑,說道:「是呀,俺這老骨頭多年沒有挨打了,正想趁這機會鬆散松
散,你若能打俺一掌,俺倒真得多謝你。就只怕你打不著,相好的,你這就發掌吧。」
達什巴圖魯幾曾受過人這般蔑視,怒吼一聲,「白猿探路」,合著雙掌,便照翦二先生
的華蓋穴劈去。
那翦二先生也煞奇怪,既不接招,也不還掌,身軀霍地一翻,便輕如燕子地翻到達什背
後,待達什猛地旋轉過來,琵琶掌法連環三掌直劈過來時,他又抱頭一竄,說聲:「哎呀!
沒打著!」他繞著擂台亂跑起來了。
達什巴圖魯又怒喝道:「你這糟老頭兒,往哪裡走?」他邊罵邊追上來。可是翦二先
生,左面一兜,右面一繞,忽而如陀螺旋轉,忽而如警箭先沖,直似身不沾地似的。他身法
展開,輕靈飄忽,真賽如蝴蝶穿花,孵蝣戲水。
原來他的蝴蝶掌,從小便練習穿花繞樹的身法步法,練習時在地上縱橫交錯密密麻麻地
植了百數十個柏木樁,人便在柏木樁中練習奔跑,練到可以閉目奔馳,左右穿插,連衣裳都
不致沾到柏木樁時,才算功夫告成。因此他和人對敵時,只是這麼隨意亂繞,便可引得敵人
頭昏眼花,饒你什麼鐵琵琶,金鋼手如何厲害,只是撈不著他。
達什巴圖魯風馳電掣地在擂台上空自追逐,連翦二先生的衣裳都沾不著。而且更氣人的
是:達什不追他時,他反而迎上前來,盡情戲侮,待再追時,他又或前或後,或左或右,只
在你身邊亂繞。
這樣不須多少時候,達什巴圖魯已眼冒金星,頭昏腦脹,腳步漸漸緩慢下來。說明遲,
那時快,翦二先生一個「金鯉穿波」,反踏中宮,直搶過來。達什忙用「搖龍出洞」之勢,
揮臂一格,但翦二先生只一閃身又已到了達什背後,他雙臂前伸,不及遮擋,頓時給翦二先
生劈劈拍拍打了兩個耳光,只打得達什耳鼓雷鳴,心頭火起。他突右腳探前,身子向後倒
仰,「臥虎回頭」,右拳向後己猛發出去。這是琵琶掌中一個拚命招數,達什救招不及,這
才拼著與翦二先生兩敗俱傷。卻誰知剪二先生霍地向後一撤身,冷笑一聲,雙腳連環飛起,
「分花拂柳」,直向達什兩胯踢去,只聽得砰砰兩聲,打個正著,登時像拋球一樣,把達什
水牛般的身軀,拋起一丈多高,跌倒台下,弄了個「四腳朝天」。
翦二先生把達什打下擂台後,在鐘聲悠然中又緩緩地走下擂台,大搖大擺地回去,只恨
得岳君雄耳邊的人牙癢癢的,可是他們那邊,精於掌法的沒有幾人,見達什鐵琵琶這樣厲
害,都吃了大虧,如何還敢輕易招惹。
這時已打了五場,方才日午。五場中岳君雄這邊竟輸了四場,岳君雄心中十分煩躁。正
待再選高手攀回場面,只見丁曉這邊,雲中奇已越眾而出,縱上擂台,嘩啦啦地解下了蚊筋
虯龍鞭,迎風一抖,筆直如槍。他一擺蚊龍鞭便發話道:「老朽久已不在江湖爭臉,更不欲
挾技凌人。但也不能任人指名累戰,剛才翦二先生替老朽接了一場,料還不致叫朋友們失
望。如今我也不能叫朋友們失望,願憑這幾根老骨頭向列位討教討教。」他說道,把眼睛一
掃岳君雄這邊的人,大聲喝道:「呔!哪位請上?俺不興指名索戰。」他年近垂暮,火氣卻
還很盛。
岳君雄這邊的人,面面相覷,剛才指名會他他不來,現在他可不請自來了。只是他一上
台就亮出虯龍鞭,當然是要在兵器上見個輸贏。岳君雄這邊,有許多老資格的清宮衛士,非
但知道雲中奇來歷,而且有的還曾和他交過手,因為雲中奇是匕首會的開山三老之一,而匕
首會在很長一個時期,是被清廷嚴歷搜捕的。雲中奇以前,曾在一晚之間,連鬥四名大內衛
士,而且殺了其中三個。這事現在說起來,還令他們膽寒。他們知道雲中奇這條虯龍鞭,能
奪兵器,可作軌鞭,挺起來還可當練子槍用,端的厲害非常。
岳君雄這邊的清宮衛士們正在面面相覷,那請來的幾個西藏喇嘛中,有一個叫做宗達陀
喇嘛的,使的也是一宗奇奇怪怪的兵器,名為籐蛇棒,乃是用西藏特產的山間紫籐,浸入油
中,百浸百曬而成,棒上纏著鋼絲,頭尾長約八尺,堅韌無比,快刀利斧,也斬它不斷。這
籐蛇棒,也跟虯龍鞭一樣,是軟中帶硬的兵器。
宗達陀見眾人似有懼怕雲中奇之意,不禁勃然大怒,他傲然對岳君雄道:「待俺去接他
這場吧,一個糟老頭有什麼值得可怕的。」他昂然排眾而出,跳上擂台,也學雲中奇的樣
子,嘩啦啦地在腰間解下籐蛇棒,迎風一抖,當胸一立道:「請進招!」
雲中奇一望他的籐蛇棒,不禁暗笑道:這條棒大約是俺這條鞭的兒子,長相好似,倒要
試試它的威力。因此也不謙讓,一聲「有禮」,刷的一鞭,便向宗達陀迎頭砸來。
宗達陀喇嘛知道雲中奇的虯龍鞭和自己的籐蛇棒同一路數,看雲中奇一出手便用摔鞭手
法,樓頭蓋頂地砸下,冷笑一聲,雙肩一晃。籐蛇棒揚頭挫尾,猛抖起來,「金蚊鎖柱」,
向鞭身便纏,他是誠心硬碰硬鬥。
雲中奇不知敵人虛實,未過招,先防敗。他不待沾上,立即一坐腕子,把虯龍鞭猛地制
回,一個「怪蟒翻身」,刷的一個「盤打」,從左往後一翻,虯龍鞭直似神龍天矯,旋風似
的照敵人右肩掃來。宗達陀也自不弱,將棒一旋,「倒踩七星」,身似飄風,「巧步旋
身」,連人帶棒,倏地轉到雲中奇背後,手起棒落,「橫江截浪」,呼的一聲響,便向雲中
奇攔腰掃去。
雲中奇歷遍滄桑,慣經大敵,更兼「聽風辨器」之術,冠於江湖,他見敵人一旋,早已
留神背後,一聽聲響,他連頭也不回,反手一鞭,直像背後長著眼睛似的,便壓棒身,卷敵
腕。宗達陀大吃一驚,急用「臥地龍」之勢,往下一殺腰,貼地擰身,閃開了雲中奇招數。
說時遲,那時快,雲中奇早已旋過身來,竟施展開「彩鳳旋窩」,「雲龍掉首」,「連環盤
打」,三旋身,三猛招,纏頭、鞭腰、繞兩足。一招緊跟一招,狠狠攻來。
不料宗達陀喇嘛棒法竟也非常精湛,他以「蜉蝣戲水」身法,略一閃過,也同時展開了
進手的招數。他這條籐蛇棒,共分磨、打、推、轉、圈、滑、劈、壓、纏、拿、鎖、扣十二
字訣,忽棒、忽鞭,又可當練子槍用,變化倏忽,和雲中奇鬥在一起竟是半斤八兩,各不相
讓。
籐蛇捧斗虯龍鞭,鞭迎棒去疾驚霆,虎鬥龍爭,鬥了幾十個回合還是不分勝負。兩人在
擂台上跑馬燈似的你攻我守,我進你退,不知不覺從台中央直打近台邊。宗達陀心中暴躁,
殺得性起,猛地虎吼一聲,「夜叉探海」,手起一棒,直取雲中奇的天靈蓋,他似乎忘了護
身要訣,只顧進取,下盤大開,雲中奇大喜,略一閃身,一沉鞭頭,「烏龍掠地」,便向宗
達陀雙足繞來。哪知宗達陀是存心硬拚,倏地雙足縱起,待雲中奇的鞭一挺時,他疾地一
落,沉棒一圈,鞭與棒竟糾纏在一起,他也脫身鞭影之外,用盡全力,用力一扯,那邊雲中
奇也用力一拉,兩人都是內外功夫,都差不多到達爐火純青之境的人,這一用力,少說也在
千斤以上,那刀劍所不能斷的虯龍鞭與籐蛇棒,竟都「逼卜」一聲,斷了一截。驟失重心,
雲中奇和宗達陀都同一時跌下擂台,各自拿著半截鞭棒,怔怔地喘氣。
一聲鐘鳴,這回是卓不凡出來宣佈,兩方都不勝不敗,既同跌下擂台,就應算是平手。
這一回岳君雄這邊的人,雖未得勝,卻是眉飛色舞,因為竟把雲中奇這一大勁敵,打下
擂台(雖然自己的人也給他打下),總算吐了口鳥氣。正得意間,忽見丁曉這邊,一個方面
大耳的和尚,猛地已跳上擂台,他們一看之下,又不禁面面相覷,相顧失色。
原來這方面大耳的和尚,是嵩山少林寺的高僧宏真和尚,當時少林、武當兩派,傳人最
多,聲勢最大,尤以少林派,更分為四支:福建莆田,河南登封(即嵩山這支),南海少
林、峨眉少林。四派都代出名手,聲聞南北。其中嵩山少林寺,更被稱為「武林總匯」,據
傳有七十二種絕技,每種絕技,都能獨步江湖。例如只談掌法,少林寺中便有鐵沙掌、黑沙
掌,紅沙掌、金沙掌、金豹掌、鐵琵琶、鐵掃帚、般若掌、長拳等九種,南北各派暗器約有
四十多種,少林寺中便佔了二十多種。而這宏真,又是嵩山少林寺達摩院(武功達第一級的
和尚才能進去)的高僧。岳君雄這邊的人,震於少林寺的大名,又知道宏真的來歷,所以他
一上台,已是先聲奪人。
岳君雄正待請他倚為靠山的噶布爾大喇嘛出戰,忽見人叢中竄起一人,也不過來與他打
個招呼,便逕自縱上擂台去了。這人約摸有四十多歲,五短身材,滿嘴絡腮短鬚,相貌醜
陋,可是身形步法,顯得很是利落。岳君雄這邊的人竟沒一個認得他,大家都很納罕。
這人一上台,便拔出一對精鋼打造的「佛手拐」(兵器名),亮了門戶,一聲冷笑道,
「大師,別來無恙?」宏真定睛一看,這人相貌好熟,再一想,驀然憶起一人,也不禁愕然
驚顧。
宏真今年近六十歲了,他並不是自幼出家的,他做和尚還不到三十年。三十多年前,他
是嵩山少林寺的俗家弟子,年紀輕輕已經學成技藝,離開師門在江湖「闖萬」,投到一家鏢
局做事。當時武林中門戶紛歧,互相標榜,也互相非議。那鏢局裡原有一位武當派的武師,
叫做傅圖南,在鏢局中很有面子,宏真來了,他頗感不悅,有一天互相誇耀門戶,傅圖南
說:武當派和少林派,雖淵源極深,(武當的開山祖張三豐是從少林派中出來自創一派
的。)但武當已是取少林所長,捨少林所短,另創內家正宗門戶,比少林要強得多了。宏真
那時,初出江湖,少年氣盛,聽了大為不服。說:什麼「內家」「外家」,其實只是武當派
造出來,騙外行人的。天下武術派別,雖各有特長,但都要練氣練力,每一派中都有傑出之
士,不能說這一派必定勝過那一派,更不能說「內家拳」就必能勝過「外家拳」,兩人互相
譏貶,爭持不下,比起武來,宏真一個收不住手,用金豹掌把傅圖南打傷,傅圖南竟因受了
內傷,不能再練武功,過了幾年,就鬱鬱而死了。宏真經這件事後,後悔得了不得,他又因
接觸到一些江湖義士,醒悟到保鏢只是為達官貴人賣命,殊為不值。周此他悔恨之下,這才
跑去出家,要在古剎青燈之旁,深深懺悔。
哪知傅圖南還有一個弟子,因師門恩重,矢志報仇。傅圖南死後,他曾來行刺過一次,
他當然不是宏真對手。但宏真既傷其師,自不忍再傷害他。宏真倒是再三道歉,雖把他打
敗,卻反求他原諒。但傅圖南的弟子卻是一個怪人,他一句話不說,既不道謝,也不諒解,
就跑開了。這場冤仇,一直沒有化解,不料三十年後,宏真和尚在擂台上又碰到他了。
那登擂台應戰的人,正是傅圖南的弟子盧繼宗。宏真和尚先是愕然一驚,隨即斂手說
道:「老弟,三十年前舊事,至今尚未忘懷嗎?當年俺誤傷令師,事後悔恨得了不得。『殺
人不過頭點地』,何況令師不是死在俺的掌下,而是後來病死的。三十年前我已向老弟再三
道歉,現在也仍然向你道歉。甚至照江湖規矩擺謝罪的和頭酒都行。老弟,這段樑子,總可
揭過去吧。」
「不過你我的事情,要等擂台結束之後才能辦理。貧僧此來,要爭是江湖道義。這是大
事,你我之間的糾紛卻是小事。老弟,他們兩方打擂之事,你不會不知道。何苦憑空插足其
間,來擾亂擂台?難道你也是岳君雄的羽翼?」
盧繼宗倒的確不是岳君雄羽翼,而是他心切師仇,幾十年來苦練一門絕技,他也不大清
楚誰是誰非,他也不打算幫哪一邊,只是他見有宏真上台,他就要來打擂。而且他正是想在
萬目睽睽之下,替師門報仇,替自己露面,他如何肯聽宏真和尚的勸。
他聽了宏真的話後,把佛手拐重重一頓擂台,又冷笑道:「說得這樣容易?我的師父因
你而死,我忍了三十年還不夠嗎?
「你要我輕易罷休可是不行,你當初怎樣打我師父,我也得怎樣打回你,你叫我師父吃
了一掌金豹掌,我必得打回你一記佛手拐。以拐換掌,這便是三十年的利息。」
「至於什麼擂台之事,誰是誰非,我通通不管,你要我不擾亂擂台,那行,你先當眾宣
布,輸了這場,不敢與我對打。然後咱們再找一個僻靜地方比試。」
宏真一聽,此事已成騎虎。若在別個地方,要他認輸,他一定願意,他幾十年古剎青
燈,還有什麼爭名好勝之念。但此時此地卻非比尋常,擂台不知尚要打多少場,照卓不凡宣
布,兩方所同意的規矩是:若有一方不肯服輸,就以那方勝場多的為勝。自己認輸不緊要,
但若因此累了丁曉這方輸場,如何對得住柳劍吟,如何對得住江湖俠義?何況自己此來是代
表嵩山少林寺,又如何能在擂台之上,損了師門威望?
宏真心想,輸是不能認輸的。但若打起來,自己又真不忍再傷他,但若不傷他,要將他
打下擂台恐也很難。看他身法步法,眼神充足,英氣內斂,武功想已大有進境。
宏真皺眉瞪目,兀自打不定主意。台下已是一片鼓噪聲,岳君雄的人,見宏真低聲說
話,似露懼容!他們聽不清楚擂台上說什麼,以為宏真害怕了這條漢子,因此齊齊嚷道:
「擂台不是敘舊之場,打擂更不是對親家,怎的那禿驢兀是不動手?」
卓不凡、楊廣達見他們絮絮不休,也覺很是尷尬,正想叫他們快點決定:到底打是不
打?只見宏真和尚把直掇脫下,隨便擺了個門戶,說道:「老弟,你把貧僧逼得沒法,你請
進招吧!」
盧繼宗瞪了宏真一眼,忽然喝問道:「你是要用雙掌來對俺的佛手拐?」
宏真和尚笑道:「俺出家多年,不慣舞刀弄劍了,老弟,你隨便『招呼』(動手)吧,
別客氣。」
盧繼宗怒極,罵道:「禿驢,你傷害了俺的恩師,現在又小覷我。」他雙拐一分,隨手
亮式,「雙龍入海」,拂手拐往外敲擊。宏真和尚微微一笑,身隨拐起,明是走勢,似將閃
躲,竟突地橫身猛進,左掌略按盧繼宗右拐,一個翻身反臂,便疾向盧繼宗斜肩帶背劈去。
盧繼宗急往下塌身,藏頭縮項。宏真已是在他面門虛晃一掌,又收回來了。他還是不願下辣
手打傷盧繼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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