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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翔風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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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藤井樹]流浪的終點[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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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30 01:06:57 |只看該作者

5. 如常

你知道有些人不管多麼如常,像空氣一樣在你的四周,
你以為每天早晨睜開眼睛就可以看見。

可是,當他走了,
比一場春雪化得還乾淨,一絲痕跡不留,
你就真的……除了在夢裡,

再也見不到了。










20

遇到唬神那天下午,我正在一個路口的轉角等紅燈要過去對面的的辦公大樓應徵工作,我根本就不記得那是我第幾個面試的公司了,我只知道我找工作找了兩個月,想去的公司應徵不上,不然就是我沒相關工作經驗不錄取我。

這是當然的了,比起一個有經驗的老手,誰會想去用一個要全部重頭教起的社會新鮮人呢?社會的窄門比當年我要考大學的那扇門更窄,我有一種擠得無法呼吸的感覺。

更讓我沮喪的是,打開報紙求職欄,上面沒有任何一個工作跟動畫有關。
「我大概真的只有寫一輩子程式的命了。」我心裡喃喃自語的。

唬神變得好胖好胖,胖到一種不可思議的地步。原本的他還只是一個小腹微凸的壯漢,這時竟然胖到拿根針刺破他的肚子都可能有原油會流出來。

「你是去哪裡灌風的?」我吃驚地問著。
「我故意的。」他說。
「故意?」
「因為我不想當兵,所以我故意吃胖自己。」
「那你還真能胖啊!」我上下打量著他的身材,我的天,至少有一百二十公斤吧。
「過幾個月跟豬一樣的生活,你也可以。」
「吃飽睡,睡飽吃嗎?」
「再加上完全不運動。」他說。
「結果真的沒當兵?」
「當然沒有,都比上限還要多十幾公斤了。結果現在減不回去了,幹他媽的。」他說。
「幹,你這個沒用的屎蛋,沒當兵算什麼男人!」我故意嘲笑他。
「白癡才會花那兩年去當兵,」他一臉不屑地說,「而且等你知道我拿這兩年的時間賺了多少錢,你再來說我不像男人吧。」
「賺了多少?」我好奇地問。

結果他什麼也沒說,只是指著路的對面停車位裡的那部BMW。

「那是我的。」
「幹……」我懷疑地說,「真的假的?」
「唬你沒錢賺。」他哼了一口氣。
「你是在做什麼的?」
「沒做什麼,就拿了一點錢投資朋友的電腦商品店,你也知道我認識很多中上游供應商的主管,成本比別人低很多,賺得當然比別人快。」
「這樣就能買BMW?」
「不,後來我又多開了幾間店,現在一共有三間店,另外還有一家泡沫紅茶攤在鳳山。」
「有請辣妹嗎?」
「每一個都是辣妹。」他又哼了一口氣。
「幹……好樣的……」

「你在這裡幹嘛?」他問。
「我正要去那棟大樓應徵。」我指著對面的那棟很高的辦公大樓說。
「什麼公司?」
「資訊公司。」
「幹嘛的?」
「寫程式的,你知道我也只會寫程式。」
「不用去了,我幫你介紹去另外一家。」
「啊?」
「不用啊來啊去的,別懷疑,我現在就帶你去。」
「什麼公司啊?」
「我朋友的公司,是在做銀行資訊部門的外包廠商,同樣是寫程式的,他們公司接了好多家銀行的外包,約都是一簽好幾年的,好做多了。」他說。

就這樣,我被唬神帶到他朋友的公司,面試只花了十分鐘,而主管只問了我幾個很基本的問題之後,就開始跟唬神聊起來了。

「大哥,我朋友就麻煩你了。」唬神拍了拍那個主管的肩膀說。
「沒問題,他只要能快點上手就好。」
「他沒問題的,寫程式一流的。」唬神說。

然後,我隔了幾天,過了週末之後就開始上班了。

我真的不敢相信唬神的實力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他根本就沒有所謂的流浪期。他就是我說過的那種有夢想有遠見而且敢衝的人,一但站到浪頭上就會被推向成功的方向。

我開玩笑地問唬神說幫我介紹工作要多少錢,他回頭罵了我一句無聊神經病就開著BMW走了。回家之後我把找到工作這件事告訴爸爸,他要我好好地吸收經驗,如果真的要去加拿大工作才不會什麼都不會還要重頭學。

我把可能會到加拿大去工作的事情告訴靜宜,她聽完安靜了好一下子,然後問了我一句話:『那我怎麼辦?』

我從她的聲音裡面聞到了不安的味道,趕緊把話題轉開,去聊一些路上小狗的大便跟烏賊車的黑煙之類的沒營養的事,還說了一個笑話給她聽。

「有一個大冰箱跟一個中冰箱還有一個小冰箱,有一天小冰箱問中冰箱說,中冰箱,為什麼我們這麼冷啊?中冰箱說不知道耶,我們去問大冰箱吧。然後兩個冰箱就咚咚咚地跑到大冰箱前面問說,大冰箱啊大冰箱,為什麼我們這麼冷啊?大冰箱就說,因為我們是冰箱啊。」
『………』
「不好笑嗎?」我說。
『你才是大冰箱。』她指著我說。
「那我再說一個數字0遇到數字8的故事。有一天,0走在路上遇到8,他看了看8,覺得很奇怪,於是就問8說……」
『說什麼?』
「他說,你幹嘛繫皮帶?」
『………』她無言以對。
「哇哈哈哈哈!」我自己捧自己場地大笑幾聲。
『………小洛,你真的是大冰箱……』她說。

我當然知道我很冷,我只是隨口說說笑話轉移話題而已。
她雖然說我很冷,但也是笑笑地,只是眼睛裡面有一些什麼跑了出來。

不是眼淚,我確定。
因為她知道我愛她,我也知道她愛我,所以我只是去個溫哥華,她沒理由因為這樣就哭的。

一直到我真的決定要離開台灣到溫哥華去那天,我才知道………

我錯了。




* 這一錯,不只錯了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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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30 01:07:18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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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有一次跟靜宜一起吃晚飯的時候,她看著電視裡的汽車廣告,在說著那部車有幾匹馬力,還有售價便宜,欲購從速等等之類的台詞,她突然轉頭問我一個問題。

『如果哪天,我離開你了,你當下會有什麼感覺?』

我麵剛放進嘴巴,速速速地吸了一半,抬頭看了看她,再看一看電視廣告,然後我把麵吐出來說:「這跟那廣告有什麼關係?」

『小洛,你好噁啊,幹嘛把麵吐出來?』她的表情嫌惡著,看了看我碗裡的麵。
「因為我要說話,含了一大口麵很難發音啊。」
『你可以吞下去了再回答我啊。』
「喔,我怕妳等嘛。」
『那你說啊,你有什麼感覺?』
我歪著頭想了一想,「那得看是哪一種離開。」我說。
『如果是死了呢?』
「每個人都會死,這種事我看得很開,但我應該會哭到不行吧。」
『那如果是分手呢?』
「………嗯……」
『很難說嗎?』
「不……不是,我在想像當下的感覺。」
『什麼感覺?』
「碰!」
『碰?』
「嗯。」我點點頭。
『為什麼是碰?』
「因為爆炸的聲音都是碰啊,所以我想,心爆炸的聲音,應該也是“碰”吧。」我說。

我並沒有去猜測她當下為什麼會問我這樣的問題,因為下一個廣告是羅時豐,他一出場就開始唱「感冒,用斯斯。咳嗽,用斯斯。鼻塞鼻炎用斯斯」,這讓我想起屁仔對這個廣告的評語。

「幹你媽的唱這種廣告歌也在抖音,是在抖怎樣的?」屁仔這麼說。

本來我也差點說出同樣的評語,但因為靜宜在我面前,她只允許我罵一個字的髒話,不能罵三個字或五個字的髒話。所以話到喉頭,就隨著我嘴裡的麵吞了回去。

那天吃完晚飯之後,我們去看了一場電影。不過我忘了片名了。
我只記得看電影的時候,坐在我右邊的靜宜一直拉著我的手,然後緊緊地靠在我的肩膀上,我覺得有點怪,問她怎麼了?

她只說:『我愛你。』

聽了之後,我的心噹的一聲,像是鐘被敲了一下,餘音繚繞。我低頭看看她,只看見她的鼻尖和她長長的睫毛,電影的亮光在她的額髮上一閃一閃的。

我摸了摸她的臉,她抬起頭來對我微笑,然後又躺回我的肩膀,我正想再問她怎麼了的時候,她又說了一次。

『我愛你。』

我不知道她是吃錯了什麼藥,回想當晚的晚餐,她也沒吃什麼奇怪的東西啊。

「妳食物中毒是嗎?」我開玩笑地問。
『沒有啊,幹嘛這麼說?』
「那妳剛剛怎麼………」
她伸出手來,用她的食指抵住我的嘴巴,『乖乖安靜地看電影。』她說。

散場之後,我們散步在戲院外面的人行道上,我抓住她的手認真地問她怎麼了。她搖搖頭說,真的沒什麼。

『我只是覺得我們都沒有跟對方說愛你,好像不太像是情侶。』她說。
「所以妳連說了兩次?」
『不只,我說了一百零二次。。』
「可是我只聽到兩次。」
『因為我在心裡說了一百次。』她淘氣地笑著說。
「那現在可以請妳說一百次嗎?」
『那你先說個五十次來聽聽。』
「好,改天說給妳聽!」
『哼,沒誠意!』她嘟著嘴巴說。

「那吃飯的時候,妳為什麼會問那個問題?」
『沒為什麼,就是想問啊。』
「沒有其他的原因?」
『沒有。』她微笑著搖頭。
「確定?」
『是的。』她微笑著點頭。
「那如果哪天,我離開妳了,妳會有什麼感覺?」
『你為什麼問這個問題?』
「沒為什麼,就是想問啊。」我學著她的語調說。
『那得看是哪一種離開囉。』她也學著我的語調。
「如果是死了呢?」
『我會希望陪你一起走。』
「如果是分手呢?」
『我會祝福你,然後哭三天,然後忘記你。』

「為什麼聽起來妳剛剛的答案好像都是準備好的一樣?」我好奇地問。
『因為我本來期待你跟我的答案是一樣的,所以我要先想好答案再問啊。』
「糟糕,結果沒有一個是一樣的。」
『你看,你是個無情的傢伙。』她捏了捏我的鼻子。
「對不起。」
『不過………』
「不過什麼?」
『我喜歡你最後一個答案。』

我想了一想,「碰?」我說,配合著聲音跟語調。
『嗯,碰!』她做了一個爆炸的手勢。
「現在聽起來像是在打麻將。」
『可是如果是分手的當下,就像是爆炸聲了。』她說。
「我們會分手嗎?」
『你想跟我分手嗎?』
「目前不想。」我說。
『那明天呢?』
「明天啊……也不想。」
『那後天呢?』
「後天……也不想。」
『那你去溫哥華那天呢?』
「我考慮考慮。」我故意調皮開玩笑地說著。
『我連考慮都不用考慮。』
「所以如果我去了溫哥華,妳就要跟我分手?」
『不是……』她抱住我,把頭埋進我的胸膛,『不管是不是爆炸聲,還是什麼心碎聲,我都不想聽見……』她說。

我跟她就站在路口的人行道擁抱,緊緊地擁抱,希望永遠都不要放開。




* 可以嗎?永遠都不要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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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30 01:07:30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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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的時候,溫哥華的重頭戲就是國際煙火節,那天溫哥華會擠滿了國內外來欣賞煙火的遊客,人多到一個誇張的程度。

本來我是不知道的,第一年剛到溫哥華的時候,被同事拉著一起去看,他們跟我說住在溫哥華沒看過國際煙火節就是遜爆了。我這個人對於沒做什麼事就遜爆了這種說法其實一點都不在意的,反正遜就遜,我又不會少一塊肉。但是同事的盛情邀約之下,我答應了他們一起去看煙火節,不過條件是我不想結束後再趕公車,他們必須載我回家。

結果他們跟我說:「別想太多,那天的人會多到你或許根本就沒辦法搭得上公車。」

他們是對的。

我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來到溫哥華,我只知道什麼叫做寸步難行。那感覺像是全世界的人都來了一樣。

但為什麼我找不到屁仔、小陸跟靜宜呢?

煙火節是在海邊舉行的,那個海灣叫做English Bay,翻譯成中文叫做英格利須灣,不過翻成英格利須感覺上有翻跟沒翻一樣,我們就還是叫他English Bay吧。

English Bay在Stanley Park的旁邊,是一片風景跟日落非常美麗的海灘。而Stanley Park是一座非常特別的公園,因為它是在大都市裡真實存在的一座「雨林」,很多人都在裡面慢跑、騎腳踏車、攝影或是談戀愛,而溫哥華水族館也在Stanley Park裡面。

Stanley Park翻譯為史坦利公園,不過史坦利有翻跟沒翻一樣,所以還是叫它Stanley Park吧。

在English bay看煙火的那天晚上,我真的第一次感受到原來煙火可以美麗到這種境界。主辦單位把施放地點設定在English Bay其實真的有它的意義,因為那是一片海洋,當煙火在天上綻放,相對地海面上也會映出同樣的景象,造成天上一朵海上就一朵的美感。

整場煙火秀我都是起著雞皮疙瘩看完的,那真是一次感動的體驗。只是外國人多的地方就會有很多比較直接的畫面會傳到你的眼睛裡,因為燈光美氣氛佳的關係,再加上煙火的炫麗燦爛,很多情侶等不及煙火放完,當下就開始親親抱抱摸摸了。我眼前的那對情侶,大概只看了前幾發不算太大的煙火就開始接吻了,吻到舌頭都已經快打結了之後,居然開始給我發出呻吟。

我幾個同事都站在我的旁邊,他們看了看這對情侶,然後看了看我,他們說只要沒有當場脫光都算是正常的。

姑且不去管他們怎麼親,我當下看著煙火想著,如果靜宜也在這裡,她會有什麼反應呢?

讓同事載回家的路上,我突然回想起大四那年,是大四下學期的開學之前,寒假的最後幾天,我跟屁仔還有小陸騎著機車,一共騎了三百多公里的路,跑到台南鹽水鎮去看蜂炮。

「聽說今天是元宵節,鹽水有蜂炮?」小陸說。
「聽說被蜂炮炸了之後一整年都會旺?」屁仔說。
「幹!別喔!我們在台北,鹽水在台南喔!」我說。

然後三個人互看一眼,屁仔跟小陸的眼神越來越怪,「你們不會吧………」我話才剛說完,他們已經拿好外套、雨衣跟毛巾了。

我們加滿了油,帶了一本地圖,從台北出發,一路向南,帶著被炸傷的勇氣還有騎車騎到屁股開花的決心,往鹽水鎮前進。

然後加上迷路時間,還有吃飯時間,還有他們兩個耍笨在新竹到台中那段濱海公路半裸奔的時間,我們一共騎了將近十個小時,到鹽水鎮的時候,人潮還未散去,但地上已經鋪上一層蜂炮的殘餘。

「炸完了?」屁仔說。
「真的嗎?」小陸說。
「不會吧?」我說。

然後我抓了一個路人,問他是不是已經炸完了,他笑得很開心地說「對啊,很爽快吧!」說完他就歡呼了一聲,跳啊跳地離開我的視線。

「幹~~~~~~~~~~~~」我們三個同時仰天長幹了一聲,隨之而來的是一陣非常非常深的落寞。

當下你可以看見三個跟白癡一樣的人,身上的雨衣是乾淨的,安全帽是乾淨的,毛巾甚至還沒拆封,就站在炮場上,一句話也不說。但其實他們心裡真的很痛苦,頭上像是有一片烏雲,而那片烏雲正在下著雷雨一般。

然後我記得隔年我們相約要再去被炸,但是兵單在那之前來了。
然後我們又相約隔年一定要去被炸,但是還在當兵沒辦法休假。
然後我們又相約隔年一定一定要去被炸,但是我有了靜宜,屁仔的工作才剛穩定,小陸還在努力準備考國外的心理研究所,所以我們又約了隔年。
然後隔年屁仔有了屁嫂,小陸也結婚了,我們好像都不小心老了一點,老到都忘了相約要去鹽水被炸蜂炮。
然後隔年,小陸記得了蜂炮的事,本來說好要去了,但屁仔考上了建築師執照,我拿到一份到溫哥華工作的合約,出發日期是農曆年後的初八,終究,我們還是沒有去。

大四那年跟鹽水蜂炮向隅,沒想到這一向隅就是好多年。
就跟我跟靜宜一樣,我跟我們的幸福向隅,沒想到這一流浪,就是好多年。

流浪了好多年。





* 年輕時有某些遺憾,人,終究,都會因此而老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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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30 01:07:41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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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四月天,講的是徐志摩的故事。

雖然我曾經對這部戲深深地著迷,但其實劇中只有兩段話讓我至今印象深刻。

「你知道有些人不管多麼如常,像空氣一樣在你的四周,你以為每天早晨睜開眼睛就可以看見。可是,當他走了,比一場春雪化得還乾淨,一絲痕跡不留,你就真的……除了在夢裡,再也見不到了。」

這是沈叔薇對徐志摩說的一段話。

沈叔薇這名字看起來是女孩子名,但其實他是個男的。
他是徐志摩的表哥,不過這個身份好像沒有經過證實,因為有些資料裡面只寫到他跟徐志摩是同學,而其他的資料裡則明言他是徐志摩的表哥。

但不管他是不是徐志摩的表哥,他的這段話讓徐志摩決定不顧一切追求自己的幸福與真愛。他在一九一五年奉父親之命跟張幼儀結婚,但因為這對徐志摩來說是一樁很不情不願的婚事,「有愛情才能有幸福!」當時徐志摩這麼抗議著,但終究拗不過家人。

一九二二年的秋天,他從英國劍橋大學回到中國之後,發表了一篇西洋化的離婚通告,雖然他當時還不算是中國非常知名的文人,但這篇通告卻直接挑戰了中國的封建婚姻制度,是近代史上第一宗西式離婚事件。

那個時候,他寫下了一段話,這段話也就留傳千古,至今仍然有許多人熟而能言,也是我所喜歡的第二段話。

「我將在茫茫人海中尋訪我唯一之靈魂伴侶,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其實怎麼看都知道這段話是為了林徽音而寫的。他為了跟林徽音在一起,跟張幼儀離婚,但後來林徽音跟徐志摩始終沒有在一起,她後來嫁給了梁啟超的兒子梁思成。

如果那時候就有台灣的國罵,我保證可以聽到徐志摩罵幹。
為什麼我敢保證?因為他是個性情中人,通常性情中人都會罵幹。

小陸說:「對。」
屁仔說:「沒錯。」

我相信他們一定會給我這樣的答案。
看完這段也罵幹同時笑出來的人,你們也是性情中人。

或許有很多人覺得張幼儀很可憐,但其實當時他們的婚姻對男女雙方來說都是悲哀的,因為他們的聯姻建立在上一代的決定,爸爸說娶就娶,爸爸說嫁就嫁。

『所以徐志摩根本就沒愛過張幼儀。』靜宜說。
「我想,應該是不討厭,但沒辦法生活在一起。」我說。
『什麼叫做不討厭?』
「就是沒有好感,但也不厭惡的感覺。」
『像路人?』
「類似。」
『像隔壁班同學。』
「大概。」
『像一個可有可無的對象?』
「或許。」
『那徐志摩為什麼還讓張幼儀生了第二個孩子?』說這話的時候,靜宜的呼吸是有些紊亂的,我能感覺到她的不滿。

張幼儀替徐志摩生了兩個孩子,第一個是在結婚之後生下的,但第二個卻是讓很多人都不太原諒徐志摩的一點,因為那是他跟林徽音在英國相戀的時候,讓張幼儀懷下的。

之後林徽音嫁給梁思成,徐志摩難過了許久,兩年後他又遇見了生命中第三個女人陸小曼,這也就是後人所說的,徐志摩生命中愛過的三個女人。有人替徐志摩排了名,認為他最愛的是林徽音,再來是陸小曼,最後才是張幼儀。

但靜宜卻說,徐志摩只愛過兩個女人。『因為他沒有愛過張幼儀。』她說。

『你覺得他愛過張幼儀嗎?』靜宜說。
「我不知道。」
『你覺得他最愛誰?』
「應該是林徽音吧。」
『既然他心裡已經愛著另一個女人了,為什麼還能讓自己的太太懷孕呢?』靜宜疑惑著,『他已經愛著林徽音,為什麼還能在同一段時間裡讓張幼儀懷孕?』她說。
「我不是徐志摩,我沒辦法回答妳。」
『你是男人,你可以回答我。』
「那妳就當全天下男人都會這樣吧。」
『你也會嗎?』
「我不會。」
『為什麼你敢肯定?』
「因為我不是徐志摩,但妳已經是林徽音了。」我說。

靜宜聽完,什麼也沒說,只是緊緊地抱著我。

我記得這句話才說完沒多久,大概幾個月的時間而已吧,我爸爸就拿著一個牛皮紙袋,說是快遞送來的,上面寫英文,他不是很懂。

我知道那是溫哥華動畫設計公司的測試通知,那是我等待了好久的東西。當我看見那上面的寄件地址寫著 Vancouver Canada,興奮地說不出話來。

但才興奮了幾秒鐘,我想起了靜宜。

我不太敢很直接地跟靜宜說測試的事,因為她曾經的那句『那我怎麼辦』讓我沒辦法回答。
而我已經不想再跟她說大冰箱中冰箱跟小冰箱的故事了。

去辦加拿大簽證那天,我故意帶著靜宜一起去,一路上我刻意地裝輕鬆,並且告訴她我這種三腳貓的寫程式功夫去動畫公司測試,等於是拿著筆進廚房炒菜,絕對不會過的,就當做是去溫哥華玩一個禮拜吧。

她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對她來說,我有可能離開台灣這件事在我退伍時就已經有心理準備了,她只是很懂事地微笑說『將來我們養老的時候能不能住在加拿大就靠你了』。

一個月後,測試結果出來了。
我並不是三腳貓。





* 我不是徐志摩,但妳已經是林徽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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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幾乎就是一個加拿大人了。

二十七歲那一年飛過來工作,其實我一直有一種預感,「可能我隔年就會回去了吧。」對,我的預感就是這樣的。

這裡的生活很無聊,這裡的食物我不習慣,這裡的天氣太糟太冷,還有我的英文還不是太好。

重點是,我會想念台灣的一切。
台灣有小吃,台灣有爸爸媽媽,台灣有屁仔跟小陸,台灣有我熟悉的一切,還有靜宜。

把一個天秤擺在我前面,然後開始問我一些台灣跟溫哥華相比哪裡比較好的問題,我敢保證,一定是台灣那邊比較重。就算台灣的政治人物讓人覺得噁心,就算台灣的道路他媽的沒幾條是平的,就算台灣的社會亂七八糟,就算台灣有很多事情都看不順眼。

但我就是喜歡台灣。

我的同事問過我,台灣是什麼樣的地方?
我跟他們說,那是個只有高山會下雪的海島,從南到北搭飛機只要五十分鐘,人口兩千多萬,美食不計其數,吃過台灣的美食,真的會想一輩子留在台灣。

他們聽完很好奇,接著問我有什麼好吃的。
我對那些好吃的東西怎麼翻成英文完全不知道,因為我不知道肉粽怎麼講、我不知道肉圓怎麼講、我也不知道蚵仔煎跟藥燉排骨怎麼講,於是我只說,我沒辦法翻成英文,不過到台灣只要找到夜市就等於找到美食了。

然後有個同事問我:「既然台灣那麼好,你為什麼要來?」
頓時,我愣在原地,不知道怎麼回答。

「我愛動畫!」思考了一會兒之後,我這麼回答他。

而這個答案,就變成了我到溫哥華的官方說法了。
只是,為什麼來到溫哥華之後,我一待就是六年呢?坦白說,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或許是我的工作得心應手,或許是我的老闆對我很賞識,或許是薪水比台灣好很多,也或許是最原始最單純的那個原因,我愛動畫。

但我始終找不出一個自己能非常確定的答案,然後對自己說「對!對!對!他媽的對!就是這樣!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我才待在這該死的冰天雪地的地方他媽的六年!幹!」

故事的一開始我就說過了,我從來沒想過我能這樣離開台灣六年,從來沒有。因為我根本沒想過為了動畫,我可以待在溫哥華六年。

屁仔在MSN上面跟我說過,我對動畫的執著超過了我自己的想像,所以我才會一直待在加拿大。

「我想靜宜可能很難過,因為女人都他媽的愛胡思亂想,她八成覺得她的存在不如動畫兩個字。」屁仔說。

當我從MSN上面看見這樣的一段話跳出來,我突然覺得自己是個自私的人。

在溫哥華過了六個冬天,我開始習慣了零下的溫度。我的鞋櫃打開,裡面有兩雙雪靴。冬天一到就下雪,我因此練就了一身鏟雪的好功夫。家裡的後院常常有浣熊出沒來翻倒我的垃圾桶找東西吃,我只好把垃圾放在地上,然後用垃圾桶蓋起來。我的冰箱裡面永遠都會有一個禮拜的食物存量,我固定一個禮拜去超市一次買齊所有的東西。房東總會準時地在每個月發薪水那天來敲我的門跟我收房租,我後來乾脆就用匯的,因為她每次來都會問說「那四口電磁爐好了嗎?」拜託,我都已經住六年了,它也已經用六年了,房東太太別再問了好嗎?

突然有一天晚上,雪停了。
我走到屋外,點起了一根要價大概台幣十幾塊的香菸(溫哥華的菸一包要台幣約三百元),踩在鬆軟的雪上,我本只是望著天空,習慣性地想念著台灣的一切和靜宜。

但那踏雪的聲音提醒了我一件事情。

「喂,自私的混蛋,流浪了六年,夠了吧。」
我心底有個聲音,這麼跟我說。




* 六年,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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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發表於 2010-1-30 01:08:54 |只看該作者

6. 流浪的終點

「如果他離開她,是旅行的意義。那我去流浪,是什麼的意義呢?」

在溫哥華最後幾個月,我每天都在想這個問題。
直到有一天,我突然發現,我需要的不是一個意義,

而是一個終點。

「因為旅行需要目的地,但流浪需要終點。」我得到這樣的結論。












25

我決定回到台灣,房東太太還在問我:『那四口電磁爐好了嗎?』
我故意說:「它壞了六年了。」

當年,要離開台灣的決定,我考慮了幾天。
而現在,要回到台灣的決定,我只考慮了幾秒鐘。

辭呈在隔天早上就遞到我的老闆桌上,但他還沒到公司。等他看完辭呈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他把我叫到他的辦公室,問了我很多話,當然最重要的還是那一個問題。

「為什麼要走?」

很多人都喜歡問為什麼,包括我自己。我在要來之前也問過自己為什麼,我在這裡待了六年也問過自己為什麼,不過總是找不到原因。

「因為我該走了。」我說,我覺得這是一個最適合的答案。
「這是哪門子的答案?」看樣子我老闆他並不喜歡。
「請別誤會,詹姆士先生,」我的老闆叫做詹姆士,「我只是想回家了,我終究是個台灣人。」我說。
「你已經可以申請永久居留了,工作做得好好的,為什麼不留下來?」
「我不會在這裡待一輩子,台灣是我家,我一定會回去的。」
「那明年再走?」
「很抱歉。」
「那至少待過這兩季。」
「對不起。」
「已經決定了嗎?」
「是的。」
「很可惜,真的。」他嘆了一口氣,「你是個很好的人才,留不住你是公司的損失。」
「不,別這麼說,」我站了起來,「詹姆士先生,公司很好,所以我才待了六年,我相信你們會再找到更優秀的人。」我說。

「什麼時候離開?」
「新人一來,交接完就走了。」
「那祝你好運。」
「謝謝你,詹姆士先生。」說完,我離開了詹姆士先生的辦公室。

隔天,全公司都知道我要走了。
他們辦了一個歡送會,買了一個超級難吃的蛋糕,我吃了一個,向他們說謝謝。然後在家裡拉肚子的時候咒罵他們幹○○。

下一個決定究竟要多少時間?其實每個人都不一樣。

我永遠記得,當我收到測試通過錄取通知的時候,我不如想像中的興奮,似乎有個牽掛讓我高興不起來,在決定離開台灣的當下,屁仔說「去嘛,總得試試看啊!」,小陸說「我哥說得對。」,爸爸說「有追求夢想的機會就要把握。」

然後我就來了。
只是,即使飛過了半個地球,我還是沒辦法忘記地球的那邊有個牽掛。

在我出國的前兩天,我跟靜宜約在星巴克見面。
那天我們都不多話,對於即將到來的離別,我們做了很多心理準備,但其實再多的心理準備都沒有用。

她對我說『如果愛情可以等待,就不會有人失去愛了。』

她才說完,我便打翻了我的咖啡。
咖啡倒在馬路上,天冷,飄起了煙,我抬頭看著天空,深呼吸了一口氣,說出了一個自以為不自私的決定。

「那……我們就不要等了。」我說。

她沒有立刻回話,只是怔怔地看著我,過了一會兒,她才看著我的眼睛,緩慢地說了一句話。

『什麼意思?』
「………就是…………不要等的意思。」
『你想說的……不是這個吧。』她的聲音在顫抖著。
「我想說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這是分手嗎?』
「………」
『是……嗎?』
「不是,這是不要等。」
『這跟分手有什麼不一樣?』
「當然不一樣,我並不想跟妳分手,我甚至希望不管我去了多久,我們都還是能跟現在一樣。」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順其自然,以後能不能在一起,時候到了就知道嗎?』
「嗯,是的。」
『這對我來說,跟分手是一樣的。』
「靜宜,妳聽我說,妳說的我認同,如果愛情可以等待,就不會有人失去愛了,所以如果我們都不要等,就不會失去了。」
『那會獲得什麼?』
「妳不要這樣,我也不想這樣。」我用很平靜地口吻說著,「我不能要求妳一定要等我,這對妳來說是不公平的,溫哥華很遠,在海的那一邊。日子會過多久,我們之間會有什麼變化,都是未知數。」我說。

她沒有再回話,只是轉身背對著我。
我走向前,把她摟進懷裡,她的肩膀開始顫動,我的身體也開始發抖,我聽見她哭泣的聲音,眼淚就跟著掉了下來。

過了許久,她擦乾了眼淚,轉頭看著我。拿出一張面紙,也替我擦去眼淚。

『小洛,你真的已經決定了嗎?』她說。

我沒有回答她,看著她還微溼的睫毛,和眼眶裡殘留的淚水,我根本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那……我們就這麼說定了。』
『不要等,就不會失去了。』
『溫哥華很冷,多帶點衣服。』
『記得準時吃飯,照顧自己。』
『我在台灣也會照顧自己,不用擔心。』
『我是個很好的女朋友,好的女朋友就是要讓男朋友去闖,而不是綁住他。』
『我會為你祈禱。』
『我會很想你。』
『小洛,再見。』

然後她摸摸我的臉,轉身離開。
這一別,就是六年。





* 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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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30 01:09:32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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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我以為心臟爆炸的聲音是「碰!」,但其實我錯了。
因為心臟爆炸的聲音,是靜宜笑著說再見的聲音。

我哭得很慘,那兩天,那兩夜,包括離開台灣那天。
眼睛腫得都快看不見路了。

屁仔送我去機場時,他知道我為什麼晚上了還要戴著墨鏡,不過他並沒有很直接地拆穿我,他只是說「雖然你要去洋人的地方,但是人都還沒離開台灣咧,就開始洋騷味都出來了。」

跟他在機場外面抽菸的時候,他跟我說,人都這樣啦,要分開的時候都會很難過的,過了一段時間,心情平靜了一點之後,眼光就遠一些了,看事情不會那麼絕對,不會那麼狹隘,或許過沒多久,你們就可以超越了。

「而且隔著一個太平洋有隔著一個太平洋的戀愛法啊。」他說。

聽完,我只是笑笑。
因為我知道,我跟靜宜其實不是隔著一個太平洋,而是隔著我的愚蠢。

我自以為是地認為分手對我們來說比較好,因為她並沒有等我的義務,但其實我自己知道,我只是在逃避一種根本就無法逃避的思念。

「分手了再出國,或許我就不會想她了。」曾經,我是這麼想過,然後事實證明我是個白癡,因為我每天都在想念她。

著名的心理學家弗洛姆在名著《愛的藝術》裡面說:
不成熟的愛是:因為我需要你,所以我愛你。
而成熟的愛是:因為我愛你,所以我需要你。

我到了溫哥華之後才知道,我的愛是成熟的愛,因為我愛靜宜,所以當我遠在地球的另一邊,我才了解我真的需要她。

我訂好機票之後,打了一通國際電話給小陸。我說我要回台灣了,他高興地叫好。我問他屁仔在不在,他說屁仔在屁仔的家,我才想起他們已經結婚了,在我到了溫哥華的第三年。

「想通了?知道要回來了?」小陸在電話那頭問著。
「是該回去了。」我說。
「為什麼想回來了?」
「因為想念你們。」
「少來。」
「真的。」
「除了我們之外,應該還有別人吧。」

是啊,還有別人,只是六年不見了,她過得好不好呢?
本來想托小陸替我轉達我要回去的消息給靜宜知道,但是話到喉頭又吞了回去,我想這件事應該由我自己來說比較好。

交代完了到台北的時間和班機,我掛上電話。
房東太太下來查看她的房子租給我六年之後是不是依然完整無缺。六年的時間過去了,房東太太也老了許多。

『這四口電磁爐……』她才剛說話。
「它是好的。」我說。




* 我要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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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30 01:09:46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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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機降落前的五分鐘,空中小姐用廣播再一次地提醒所有的乘客把安全帶繫好,收好桌子,豎直椅背,手提行動電話仍然不能開機………等等的。

我此刻的心情非常複雜。

輪子著地的那一剎那,我還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在接機大廳看見屁仔之後,我才真的有到家了的感覺。

屁仔說「小洛,在國外流浪,感覺有比較好嗎?」,我沒有回答,我也不知道怎麼回答。但當下我想起了一個人。

靜宜。

陳綺貞有一首歌,叫做《旅行的意義》。
裡面有一段歌詞非常好,它寫說:「你勉強說出你愛我的原因,卻說不出你欣賞我哪一種表情,卻說不出在什麼場合我曾讓你分心,說不出,離開的原因。勉強說出,你為我寄出的每一封信,都是你,離開的原因,你離開我,就是旅行的意義。」

尤其是最後一句「你離開我,就是旅行的意義。」

我第一次聽到這首歌的時候,因為沒看歌詞,所以只覺得旋律很棒。
第二次聽的時候,刻意找了歌詞,結果因此連續聽了一個月,就是為了最後一句話。

「如果他離開她,是旅行的意義。那我去流浪,是什麼的意義呢?」

在溫哥華最後幾個月,我每天都在想這個問題。
直到有一天,我突然發現,我需要的不是一個意義,而是一個終點。

「因為旅行需要目的地,但流浪需要終點。」我得到這樣的結論。

屁仔開車非常的穩,他開車完全不像他那比較粗線條吊兒瑯璫的性格。他說這是在有了孩子之後才開始的轉性,我便覺得那就是家庭對一個男人的影響。

車子在高速公路上面行駛的時候,我想起屁仔那個「小洛,在國外流浪,感覺有比較好嗎?」的問題,想了一會兒,我轉頭對著屁仔說,其實我不在乎流浪的感覺,我現在在想的是流浪的終點。

「什麼?流浪的終點?」他問。
「是的。流浪的終點?」
「那是什麼?」
「是一種終點。」
「媽的廢話。」他說完同時罵了一聲幹。
「我是說真的,那真的是一種終點。」
「代表什麼的終點?」
「不是代表什麼的終點,是代表什麼的起點。」
「你是在說什麼啦?」他快被我搞瘋了。
「我的意思是,那不只是一種終點,它其實是另一種起點。」

聽完,屁仔想了好幾秒。

「所以,你決定回來,是因為你找到了流浪的終點?」
「嗯,是的。」
「那你流浪的終點是什麼?」
「是我新的起點。」我說。

屁仔叫我快點去找小陸談一談,他覺得我有很大的心理問題。

沒多久之後,到了他們兄弟倆開的早餐店,我看見小陸站在門外,張開雙臂迎接我。我下了車,回應了他一個笑容,同時張開雙臂想給他一個擁抱。

突然,他在我的臉上親了一下,我感覺到他刺刺的鬍渣。

「幹!你幹嘛!」我嚇了一跳。
「外國人不是都這樣打招呼的嗎?」他一邊說,一邊做動作。
「我是台灣人。」我抹了一抹剛剛被他親到的地方。
「你一去就不回來,我以為你要變外國人了。」
「我是台灣人。」我又強調了一次,然後我拿出中華民國的護照,「看清楚,我是台灣人。」我說。

我看見兩個女孩子在店裡面忙,屁仔把我拉到其中一個旁邊說「這是我老婆」,然後指著我的鼻子說,「這就是我一天到晚跟妳提到的小洛」。

「屁嫂妳好。」
「你好你好,不過能不能別叫我屁嫂,」她笑著說,「大家都叫我屁嫂,好難聽啊,我都不知道嫁給這個屁人到底是好還是壞。」
「屁仔是個好人,你嫁對了。」我說。
「那下輩子你嫁他好了,我把他讓給你。」屁嫂開玩笑地說。

然後小陸把我拉到另一個女孩子旁邊,他說「這是我老婆」,然後指著我的鼻子說「這就是鼎鼎大名小洛哥。」

「陸嫂妳好。」
「你好你好,常聽他們講到你,今天終於見到廬山真面目了。」
「他們有沒有說我壞話?」
「有,他們都說你比他們帥。」
「陸嫂,這是實話,不是壞話。」

說完,大家笑成一團。

這天,我吃了很久沒吃到的蛋餅跟豆漿,看見很久沒見到的屁仔跟小陸,小屁屁走過來跟我說叔叔,帶我去買玩具,看著小屁屁那張鼓著嫩肉的臉,我真的非常確定那就是屁仔的孩子。

「他也會放臭屁嗎?」我問。
「幹,有夠臭的。」小陸說。說完渝惠挺著大肚子走到他旁邊來扁了他一拳,要他別在小孩子面前罵髒話。

我非常地羨慕。

當然我羨慕的不是被扁,而是那種幸福。我不禁想像著,如果我沒有離開台灣,那現在坐在這裡一起吃早餐的人,會不會有靜宜?會不會有一個小小洛呢?

「小洛,你就在這裡待著吧,我現在去上班,晚上回來一起吃飯。」屁仔拍拍我的肩膀說。
「你還要上班啊?」
「是啊,我還在事務所工作呢,這間早餐店是小陸的,我只是幫忙出了點錢。」他說。
「那我現在回來了,沒工作了,你要不要出點錢讓我開早餐店?」
「你先去煎一個沒破而且蛋黃沒熟的蛋,成功了我們再說。」他指著一旁冒著煙的鐵板。

然後他拿起一旁的手提袋,把小屁屁抱到屁嫂的身邊,在離開之前,他低下頭在我的耳邊說:「打個電話給她吧,她跟我們一樣,等了你六年。」

我知道,他說的人是靜宜。

我拿起電話,撥出那個熟悉的號瑪,此刻的心情跟我在飛機即將要降落一樣……喔不!比那時還要更深、更多。

有一種掉進時光隧道的感覺,每一聲鈴響,都會在腦海裡上演一些往事,很真實很真實,像是昨天才發生的,像是六年從來沒有過去,這一切都還是剛開始的事情。在咖啡館看見她,故意在數羊的時候把羊摔死,去睡在花蓮的海邊,兩次六三四事變………

好像一切都才剛開始,這些往事像流水一樣被帶到我的面前來,然後又慢慢地流走。

然後電話被接起,我突然醒了過來。
電話那頭完全沒有發出聲音,過了五秒,我Hello了一聲。

「你是誰?」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 她跟我們一樣,等了你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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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30 01:09:58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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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你好……請問………靜宜在嗎?」我的聲音在發抖,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你哪裡找?」那男的問。
「呃………我是她………」我突然不知道該說我是她的誰,「我是她的………呃………朋友,我是她的朋友,我叫小洛,請問她在嗎?」
「你等等喔。」

那男的說完,電話傳來一陣話筒放到桌上的喀叩聲。
沒多久,聽見一陣急促的拖鞋跑步聲越來越近,然後電話被接起。

『小洛?』那是我很熟悉的她的聲音。
「Hello,靜宜。」我打了聲招呼。在國外待久了,使用Hello變得習慣。
『你………回來了?』她的聲音非常地驚訝。
「嗯,我回來了。」
『為什麼你不事先跟我說?』
「我……打算給妳一個驚喜。」
『小洛,這個驚喜太大了。』她笑著。
「這支手機號碼還是妳的吧?」
『對啊,怎麼了?』
「那剛剛……怎麼是別人接的?」
『那是我弟弟,』她說,我立刻鬆了一口氣,『你打來的時候,我在廚房洗碗,叫他幫我先接,問是誰打來的。』她說。
「原來是妳弟弟……」我呼了一口氣。
『怎麼了?你以為我交了男朋友?』
「呃………在那當下,是有這個念頭閃過。」
『如果那真的是我男朋友咧?』
「那我只能祝妳幸福了。」我說。
『是喔,早知道我就快點交其他的男朋友。』她說。

「我剛到台灣,屁仔去接我的,我現在在他跟小陸的早餐店裡,妳今天有空嗎?我請妳喝咖啡。」我說。
『有,只要是你約的,我都有空。』
「是嗎?包括吃飯?」
『對。』
「包括看電影?」
『對。』
「包括約會?」
『對啦,什麼都包括了。』
「那………包括結婚嗎?」我說。

有時候人要走到終點才能看見新的起點。就像美麗的風景往往都是在最高的那一座山巔上,你必須爬到山巔才會看見,原來還有更高的山。當你從山下設定了一個要爬到山頂上的目標,然後啟程慢慢地往上爬,在你尚未到達山頂之前,你不會知道還有另一座山在等你征服它。

未來也是一樣的。

沒有人看得見未來,但有趣的是,每一個人都面對著未來,好奇著多久之後的將來會有什麼樣的風景等著你,或是有什麼好玩有趣的事情會發生,你帶著一種未知茫然的探索心情前進,心裡念著「未來,我來了」,然後踏上屬於你自己的流浪旅程。

因為生命就是一場流浪。

流浪本身是一種追尋,這是人的本質,會去追求一種心裡所嚮往的。一但開始出發,要流浪多長多遠多久都不知道。每個人的終點跟追尋的目標都不一樣,但很多人都會有同樣的結果,就是會發現走了好長好久的路,花了好長好長的時間,繞了好大一圈之後回到原點,然後恍然大悟,「啊,其實最在乎的,在原地等你很久了。」

我就是這樣子的。

我人生的階段,每一段的分界點我都一清二楚,曾經也自以為找到了該追尋的目標,然後花了很大的力氣飛過半個地球,花了很長的時間在目標裡探索,一直到兵疲馬困,一直到那勇往直前的視線漸漸地模糊了。

然後我發現我累了,好累好累。
於是回首來時路,回首往事與過去,回首曾經擁有的與曾經放棄的,走了一大圈後終於發現了………

我流浪的終點。

靜宜並沒有回答我,我想她是沒聽清楚我說什麼。
或是她其實是聽清楚了我說什麼,只是還不敢相信那是我說的。

電話那頭的她依然沉默,我便接著說。

「對不起……讓妳等了六年。」
「我現在有一種歉疚感,很深很深。當初我決定讓自己去流浪,卻同時也決定了讓妳一個人在這裡流浪。」
「好多年之後,我感覺像在許多許多地翻轉之間又突然抓住妳的手,然後看見妳疲累的眼神與表情,我非常地不捨。」
「今天回到台灣的時候,屁仔問我,在國外流浪這麼多年,感覺有比較好嗎?」
「我回答他說,我其實不在乎流浪的感覺,我現在只想著流浪的終點。」

「妳,就是我的終點。」

接著仍是一陣沉默,我聽見靜宜慢慢地慢慢地深呼吸了好幾口氣,過了一會兒,她緩緩地說……

『你知道嗎……』
「嗯?」
『你的終點……現在………滿臉的鼻涕眼淚……』說完,我聽見她破涕為笑的聲音。
「那……我們出去喝咖啡吧,我順便替妳擦鼻涕眼淚。」
『那明天呢?』
「明天,我們去看電影。」
『那後天呢?』
「後天,我們去約會。」
『那很久很久以後呢?』
「很久很久以後,終點在哪裡,我就在哪裡。」我說。







* 這是我流浪的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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