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x6666686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嚴沁]水琉璃[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2Rank: 12Rank: 12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11
發表於 2010-2-3 10:24:47 |只看該作者
「你教我該怎麼做?」

    「我不知道,你自己考慮。」

    「在工作上我極需要她的幫忙,你知道嗎?今天把我忙得一頭煙,處處不妥。」

    「感情上呢?你肯定不接受她?」

    「這——我勉強不來。」他說。

    「那麼,為免後患,為免歷史重演,你就任她離開好了。這樣對你、對她都好、都公平。」

    「但是——」

    「沒有但是,如果不能兩全,你只能放棄。」

    他沒出聲,好半天才說︰

    「我煩得很,可宜。」

    「那麼出來,我和哲人陪你喝酒。」可宜大方地說。

    「有時間嗎?」

    「當然有。我們並不賣身給電視台。」她笑。

    「那麼——老地方。」他猶豫一下。「我現在就去。」

    「半個鐘頭之後我們來。」她收線。

    天白勉強振作一點,收拾一下桌子,就去他們一夥人包括宿玉常去的酒廊。

    酒廊裡已有不少人,多半是下班後來此地輕鬆一下、喝杯酒才回家的職員。

    天白找了個最角落的位置坐下。要了杯白蘭地。

    這是他們以前常來的地方,他、宿玉、可宜、哲人。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他們三個聚會就開始漏掉他,不知道是否宿玉的意思。今夜坐在這兒,竟覺感慨良多。

    聽可宜說,仇戰也是在這兒認識的。這個世界的事真是太微妙了,又會突然從地底冒出個仇戰來!

    想到仇戰,他居然就出現了。看見天白,他彷彿很高興,匆匆地走過來。

    「天白?約了朋友?」仇戰坐下。

    「可宜和哲人。你呢?約了翡翠?」

    「不。我自己來坐坐。」仇戰說︰「在這兒認識可宜他們,令我有今天,我對這個地方有感情。」

    「感情?」天白問。

    「有空的時候,我來唱幾首歌。」仇戰說。

    「你現在這麼紅,他們一定極表歡迎。」

    「也許吧!我沒有問過。不過這酒廊的人很大方,以前我沒名氣時也肯讓我上去唱,現在也沒有對我特別好。」

    「現在就唱?」

    「等一會兒,等第一批客人走了之後,現在他們不是來聽歌的。」仇戰四下張望一下。

    「怎麼沒約翡翠?」

    「今夜她不想出來,我不想勉強她。」

    「你們——感情很好?」天白問。

    「很談得來的朋友。我承認很喜歡她,但她從無表示,很淡。」仇戰皺起眉頭。

    「你當然知道英之浩?」天白望著他。

    「是。我知道,宿玉對他不能釋懷。」

    「也未必。我愈來愈懷疑翡翠是否真的那麼愛之浩,她只是對他的死不能釋懷,因為——她脫不了關係。」

    「她有關?」仇戰意外。

    「英之浩在美國被槍殺,你知道嗎?」天白平靜地解釋。「他死前一小的,翡翠剛宣佈跟他分手。」

    「啊——」仇戰張大了嘴。「因為宿玉的事刺激了英之浩?他情緒不平衡而出事?」

    「不能確定。」天白呼出一口氣。「英之浩是有錢少爺脾氣極大,得罪了不少人。」

    「是他的仇家殺他?」

    「不是。是他的朋友。」」什麼?」仇戰不能置信。

    「原因很複雜,我也不全清楚其中曲折,」天白說。一眼望到可宜、哲人相繼進來,他立刻住口不說。「他們來了。」

    「仇戰?!」可宜叫。「天白約你?」

    「不,我們偶然踫到。仇戰來唱歌的。」天白解釋。

    「這兒唱歌是沒錢收的。」可宜笑。

    「這兒可以說是我的發源地,我很感激。」仇戰說。

    「感情豐富之人。」哲人坐下。

    「等會兒唱完我們一起去吃晚飯。」可宜望著仇戰。

    「不。我還要趕夜總會,今夜要趕兩場。」

    「賺這麼多錢做什麼?身體要緊。」可宜說。

    「我只給自己兩年時間,時間一到我即退出,所以我爭取每一分鐘賺錢機會。」

    「兩年以後改行?」哲人問。

    「我想搞電腦公司。」他非常坦白。「這是新興行業,全世界都需要。有了本錢我就做。」

    「很有頭腦,很冷靜。」哲人點頭。

    「人家是英雄、美人,不許人間見白頭。」可宜笑。

    「是他有氣質、有風格、與眾不同。」天白也說。

    「別讚我,我只想下半輩子生活得好些。而靠唱歌是不穩的,一朝走下坡就一滑到底,我不能忍受這刺激。」

    「對的。娛樂圈沒有永恆。」哲人說︰「連我們行政人員也並不太穩定,要受時代的淘汰。」

    「別說這些。我們是來陪天白的。」可宜說。

    「啊——是。找到阿靈了嗎?」哲人問。

    「她去了大嶼山,幾天之後才回來。」天白的臉沉下來。「我想——她這次下了決心。」

    「你這人自私,只想她在工作上幫你,不肯顧人家的感情。」可宜搖頭。

    天白無言以對。

    「我看你放了阿靈吧!」哲人也說︰「她整天跟在你旁邊,卻又可望不可即,她不痛苦嗎?」

    「我明白。可是——讓她就這麼離開,她還是我表妹,在姨丈和阿姨面前我怎麼交代?」天白苦惱。

    「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只能犧牲一個。」可宜說。

    「翡翠——」天白看仇戰一眼,沒再說下去。

    「你別扯太多,翡翠的心意我很清楚,」可宜正色說︰「她是極堅定的。」

    「我知道。」天白垂下頭。

    仇戰眉心微蹙,終於忍不住站起來。

    「我去唱歌,你們繼續談。」他很識趣。

    天白望著仇戰魁梧強壯的背影,發著呆。

    「不一定是仇戰,」可宜瞭解地說︰「翡翠很介意年齡,仇戰比她小4歲。而且她要愛情。」

    「他們之間還沒有愛情?」天白不能置信。

    「我不知道。翡翠說沒有。」可宜搖搖頭,看臺上的仇戰。

    天白的眼中有一種似真似幻的憧憬的光芒,是不是他還有一點希望?然後他整個人振作起來。

    「怎麼?心情突然好起來?」哲人打趣。

    「希望仍然在人間,是不是?」他笑。

    「你決定放過阿靈?」可宜問。

    「不是我放過她,沒有這麼嚴重吧?我從來沒想過要抓住她。」天白認真地說。

    「可是她從小就想抓往你,是不是?」哲人反問。

    「你們說我傷了她?」天白又不安了。感情豐富的人都比較善良。

    「大概是。她昨夜不是哭了?」可宜說。

    「我嚇了一大跳。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天白說。

    「平日你一點也沒發覺她愛你?」哲人問。

    「總是——知道一點,」天白臉紅。「這種事——還是假裝不知道好些。」

    「豈不是害人?」可宜不以為然。

    「也許我自私,我不想惹麻煩上身。」天白坦然。

    「我不想理你們的事,真複雜,」可宜嘆一口氣。「我最怕複雜。」

    天白無言,連喝幾口酒。

    台上的仇戰開始唱歌,又唱那首怪怪的歌,就是遇見可宜、宿玉他們那次唱的。

    「他在其他地方從不唱這首沒什麼商業味道的歌,在這方面他比較執著,堅持商業、藝術分開。」

    「很難得,是不是?」天白有點酸溜溜。

    「是。」哲人直認不諱。「他很難得,尤其是他還這麼年輕,他很難得。」

    天白臉色不怎麼好,他已認定仇戰是情敵。

    仇戰連續唱了三首歌才從台上下來。唱歌使他眼楮放光、神采動人。他回到座位上,對可宜他們舉一舉杯,然後轉身離開。他甚至沒留下一句話。

    「他很怪,是不是?」天白說。

    沒有人回答他。

    宿玉在等仇戰開車來接她,突然看見靈之匆匆而來。

    「你回來了?」宿玉有點意外。

    「有空嗎?能否陪我聊聊?」靈之說。

    「當然,」宿玉沒有考慮。「等仇戰來了之後我們就走。」

    「你約好仇戰?」

    「沒問題,我讓他遲兩小時再來。」宿玉笑得真誠。

    說到就到,仇戰的車已停在面前。宿玉趨前跟他講幾句話,他點點頭、揮揮手,汽車揚長而去。

    「不好意思,耽誤你們的約會。」靈之說。

    「我們只是吃晚飯,根本無所謂。」宿玉搖頭。「7點半他會到酒廊接我。」

    「可以不到酒廊嗎?」靈之問。

    「行,在酒廊旁邊的咖啡室,好嗎?」宿玉領先往前走。「你跟伯母去了大嶼山?」

    「沒有。哪兒也沒去,在家裡悶了3天,」靈之苦笑。「你是我出來見的第一個朋友。」

    「我能幫你什麼嗎?」宿玉問。

    「恐怕很難,」靈之搖頭。「所有的事我都清楚明白。」

    「來,我們坐著慢慢談。」宿玉挽著她直走向咖啡室。

    各自叫了飲品,靈之幾次欲言又止。

    「決定不再回天白公司了?」宿玉問。

    「回去有什麼意思呢?」靈之臉色暗下來。「再做下去連自尊心也沒有了。」

    「真是這麼糟?」宿玉關心地問。

    「最難忍受他若無其事的樣子,」靈之開始有點悲哀。「我不相信這麼多年他什麼也不知道。」

    「或者他真不知道呢?你們原是表兄妹。」

    「我感覺得出他是故意的,」靈之肯定地說。「他根本否定了我的感情。」

    「天白不是這樣的人。」

    「他在你面前是一個人,在我面前是另一個,」靈之冷哼一聲。「對我總是嬉皮笑臉,當我是小孩子,其實他明知我跟你是同班同學。」

    「你跟他太熟了,所以才會有那種態度。而我只不過是陌生人,所以特別客氣。」

    「你跟他是陌生人?」靈之大驚小怪。

    「至少我是這麼想。我不熟悉他,不知他的習慣,不知他的愛好,更不懂他的思想,而且——也不想去懂。」

    靈之怔怔地望著宿玉。她知道宿玉在表態,也知道宿玉講的全是真話,可是——有用嗎?天白不會因宿玉的表態而轉移感情。

    「很感謝你這麼告訴我,可是——天白像塊頑石,我對他已死心。」

    「不要這麼快就死心,」宿玉笑了。「有的男人開竅比較遲,他並不清楚明白自己的感情,天白就是這種人。」

    「他不是。他只是喜歡你。」

    「錯了。他對我有兄妹情,因為他看著我長大,又看著我和之浩戀愛,看著之浩死,他非常同情我,把我當成弱者。其實他並不真愛我,真的。」

    靈之從來沒想過天白對宿玉竟然會是這種感情,她似信非信,想深一層,又好像很有道理。

    「但是我覺得他只是在工作上利用我。」靈之說。

    「天白是這種人嗎?你比我更清楚他的為人,」宿玉很小心地說。「他對你是依賴、是信任。」

    靈之的決心開始有點動搖。

    「我決不回他公司。」

    「我贊成。讓他嘗嘗你不在他身邊的苦況,他一定會轉回頭來找你。」宿玉說。

    靈之思索一陣,臉色漸漸好轉。

    「我完全沒有信心。」她臉色微紅。

    「相信我的話,我是旁觀者清。」宿玉拍拍她。「你每天在他身邊他已習慣,他不能沒有你。」

    「只是在工作上。」靈之搖頭。

    「漸漸你會看到,事情並非你想的那樣,」宿玉鼓勵她。「你沉迷其中,看不見窗外天色,你悲觀。」

    「窗外天色是什麼?」

    「一片艷陽。」宿玉笑得十分溫暖。

    靈之又想了一陣,己恢復笑容。

    「你很會鼓勵人,真的。」她說。

    「我說真話,講道理,自然有鼓勵人的力量。」

    「你愈來愈會說話。」靈之搖頭。「所以大家都喜歡你,而我,直腸直肚,天白常說我長不大,又沒有女人味。」

    ☆☆☆

    「別聽他的,他沒有品位。」

    「沒有品位又怎能喜歡你?」靈之不以為然。

    「我——經過波浪,經過挫折,經過打擊,我看自己是歷盡腦桑一婦人。」

    「婦人?你充滿了青春活力,尤其是最近,多了個仇戰在你身邊後。」

    「仇戰永遠是朋友,這關係改變不了。」

    「你看不出他已愛上你嗎?」

    「開玩笑。我曾經滄海,而目比他大4歲。」

    「現代人不講究年齡,愛就是愛,沒有任何規範教條,想做就去做。」靈之說。

    「那豈不是天下大亂了?」宿玉笑。

    「我們是平凡人,只管自己的感情,天下大亂關我們什麼事呢?」

    「相信我。我只當仇戰是好朋友。」

    「只怕會傷了他的心。」

    「我想他的心並不容易傷,戰亂已使他變成鐵石心腸,再大的打擊他也受得了。」

    「希望你沒有看錯。」靈之說。

    「我已經開始漸漸跟他疏遠,他約三次我應一次,他會明白我心意的。」

    「愛就愛了,明白你心意又有什麼用?他的感情難道能收放自如?」

    「我不知道,或者可以。」

    「小姐,不要忘了我們是人,不是動物。」靈之搖頭。

    「就因為我們是人,能接受的、不能接受的才能分得很清楚。」

    「那麼我問你,」靈之猶豫一下。「當年對英之浩的感情你分得清楚?你收放自如?」

    宿玉的臉立刻變了。

    之浩是她心中的死結,是她的致命傷,甚至受不了手指輕輕的一點。

    她沉默,死寂的沉默。

    「對不起,翡翠,是我講錯了,我惹你傷心。」靈之慌亂不安地說。

    宿玉臉色一片青白,明顯地寫著「痛苦」兩個字。

    「不是傷心,而是整個心都失去了。」她木然說。

    「翡翠……」靈之的眼楮紅了。

    她是個十分感情用事又心軟的女孩。

    「事實如此,我不怕任何人提,」宿玉輕嘆。「只是——每當人提起他,我就好像受了當頭一棒,連神智都不清了。所以——你原諒我。」

    「你——仍愛他。」

    「他對我來說,是生生世世。」

    「那麼仇戰——」

    「我說過,他是我的好朋友,永遠都是。」提起仇戰,宿玉立刻振作起來。「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出去等他。」

Rank: 12Rank: 12Rank: 12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12
發表於 2010-2-3 10:25:07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可宜已經習慣了她的新「窠」。

    她喜歡這兒,這兒給她強烈的「家」的感覺。搬到這兒來之後,她就沒回過父母的家,她怕見母親不滿的臉,怕見哥哥不諒解的眼神,更帕見父親的沉默。

    這兒——簡直可以說是她的避難所了。

    這陣子工作不太忙,她能很正常的上班下班。回來之後她喜歡東抹抹西擦擦,要不然就躲在廚房煮幾味小菜,等哲人回來晚餐或宵夜。這些小事雖不及她白天工作的挑戰性強,她也做得自得其樂。

    今夜哲人會很晚回來,他在開一個重要會議。她該預備些什麼給哲人呢?雖然和哲人相愛了那麼多年,到現在才真正相處,她並不熟悉他的愛好。

    想到這兒,下意識地就想起了阿美。阿美現在怎樣?她憤怒嗎?傷心?痛苦?或已經麻木了?他決不想傷害阿美,卻又無法拒絕和哲人同居。人是自私的,她承認。這段日子裡哲人回過阿美那兒嗎?她從沒問過,也不想問,問來徒增煩腦而已。

    這件事——並未算解決,阿美始終會知道她這兒的地址,說不定找上來……

    猛然衝進廚房,為自己拿一罐冰啤酒。不敢再想這些問題,她該珍惜目前的幸福,抓緊它。

    電話鈴在響,她又立刻奔回客廳。是哲人嗎?

    「哲人!」

    ☆☆☆

    「不。可宜,哲人在嗎?」阿美的聲音。

    老天!阿美的聲音。

    「不,不,他不在,他在公司,」可宜有點上氣不接下氣,有點語無倫次。阿美的電話來得太突然了。「他開會,一直會開到很晚。」

    阿美沉默一陣,又期期艾艾,非常不安,非常害怕的低聲說︰

    「我並不想打擾你,可宜。真的。但是我找不到哲人,他們說他不在辦公室。」

    「你有重要的事?我能幫你嗎?」可宜說。

    「是。妹妹病了,發高燒,我想送她去醫院急診,我怕她會抽風。」

    「啊——是。我立刻來,立刻開車來送你們去醫院,哲人的確在開會。」她慌亂地說。

    「謝謝你,可宜。」阿美收線。

    衣服也來不及換,套一雙鞋子拿了車鑰匙就往外衝。

    她很著急,連沖了幾次黃燈,好像自己女急病一樣。趕到阿美那兒,她已抱著女兒等在大廈樓下。一看見可宜的車停下來,她立刻奔上前,眼淚簌簌而落。

    「別急,別擔心,進醫院打一針就沒事了。」可宜安慰著。其實,她也知道阿美的眼淚未必因女兒而流。

    阿美抱著女兒,一面用紙巾抹眼淚。

    可宜心很亂,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把汽車開得飛快。

    終於到了醫院,阿美抱著女兒先奔進去,可宜泊好車,隨後就進去。

    只見阿美呆呆的獨自坐在急診至外面。

    「妹妹呢?」可宜關心地問。

    「護土抱進去了,」阿美現在倒是沒什麼眼淚,蒼白中帶著失神。「但願她沒事。」

    「一定沒事的。小孩子發燒是常事。」

    「她早上就發高燒,可是我拖到現在才送她來醫院,我怕誤事。」「

    為什麼一早不送?」可宜問。

    「哲人不在,我六神無主,不知道該怎麼辦,」阿美垂下頭。

    「你知道我是什麼都不懂的。」

    可宜無言以對,心中歉意更深。

    「我真沒有用,」阿美自責著。「如果妹妹有什麼事,我不能原諒自己。」

    「不是你的錯,阿美。絕對不是你的錯,」可宜喃喃地說。又像自語,又像在安慰阿美。「你在這裡等一等,我——想辦法通知哲人。」

    她打了無數電話都沒法和哲人聯絡上,開會的地方不準接電話進去。回到阿美處,女兒正被推出來,要送進病房。醫生問︰

    「誰是家長?」

    「我,我是母親。」阿美連忙說。

    「孩子小,我們準許你留院陪她。」醫生說︰「她是腦膜炎,你為什麼不早些送她進來?」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阿美嘴唇發青,全身抖個不停。

    「有危險嗎?」可宜也心寒。

    「病情還算穩定,如果過了今夜,就脫離危險期了,」醫生搖搖頭。「希望她身體強壯,不要引起並發癥。」

    「並發癥?!」阿美又被嚇傻了。

    「是可能發生。但不一定,」可宜強自鎮定心神。「你放心,妹妹吉人天相。」

    「會嗎?會嗎?」阿美全無信心。

    「一定的。」可宜握了握她的手。

    她們一起送女兒進病房,二等的,有兩張床。

    「你睡這張床,」護工說︰」田太太,通知了田哲人先生嗎?」

    「找不到他,他在公司開會。」可宜代答。

    「在電視台做事簡直就沒有了私人時間,好像賣身一樣。」好心的護士笑。「有任何事,請按鈴叫我。」

    「請等一等——」可直叫往她。「今夜很重要,為防萬一,我們想請個私家看護。」

    「好。我替你們辦。這位小姐,可否來簽個字?」

    可宜向阿美點點頭,隨護士去了。

    可宜在請私家看護的紙上簽上名字。護主立刻驚異地抬起頭,定定地望住她。

    「我——有什麼不妥?」可宜問。

    「你就是葉可宜?這麼年輕,還這麼漂亮?」護士不能置信。「你和她——你和田哲人——」

    護士說不下去了,畢竟是外間傳說的謠言,根本不知道真假。

    可宜正感尷尬,護主又說︰

    「看你對田太太這麼好、這麼關心,外面的謠言一定不正確。」她說得十分有信心。「我好喜歡你監製的節目。」

    「謝謝。快去辦事吧!」可宜催促。

    護主匆匆離開後,可宜又回到病房。哲人的女兒躺在床上昏睡,阿美呆呆地坐在床邊。

    「私家看護就來了,你放心,」她拍拍阿美的肩。「一切會變好的,有信心些。」

    阿美無言點頭。

    「我——先回去了,」可宜猶豫一陣。「我繼續找哲人,一定要他趕到醫院。」

    「謝謝。可宜,我真不知該怎麼謝你才好。」

    可宜搖頭,悄然離去。

    她非常的不安。剛才護士的天真直言很影響她的情緒,人家不相信謠言,她卻知道謠言是真的。她有被人揭了瘡疤的感覺。

    駕車時有些茫然,不安的感覺一直纏繞著她,她覺得好累、好累,就快支援不往了。

    一進家門,就看見哲人安詳地坐在那兒看報。

    「可宜,你去了哪裡?你在到處打電話找我?」哲人問。

    「別說話,快些換衣服趕去醫院,妹妹腦膜炎,正在危險期中。」她一口氣說。

    「什麼?!妹妹?!」哲人跳起來,立刻換衣服。「什麼時候?是你送她入院的?」

    「是。阿美找不到你,只好我送她們去,」可宜吸一口氣。

    「你的女兒,我不能不關心。」

    「謝謝你,可宜。」哲人捉住她的手,一臉孔惶然,但還是看得出感激。「我今夜可能不回來了。」

    哲人去了。

    一陣空虛襲上心頭。哲人並不真正屬於她,是不是?當阿美或兒女有事時,他便會不回來——這是哲人第一次不回來,但她感到害怕。她怕的是不能永遠擁有哲人。

    哲人趕去醫院是絕對正確的,他是父親,應該關心女兒,何況女兒在生死關頭。可是——她無法形容心中的空虛和害怕,哲人至少——不完全屬於她。

    躺在沙發上,頭痛得要爆炸。肚子很餓,卻完全沒有食慾。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凌晨2點半,哲人一點消息都沒有。

    當然,他說過不回來的,她該有心理準備,然而她仍然掛心,恨不得立刻趕去醫院。

    理智告訴她不能去。人家夫婦在陪危險期中的女兒,她去算什麼?一個好心的第三者?

    忍不往自嘲地笑起來。根本一開始就是錯的,對與錯是死敵,沒有可能妥協起來,她還在堅持什麼?一直以來她只是在騙自己,是不是?

    她和哲人是不可能有結果的。

    等到天亮時,她仍未合眼,原因簡單,哲人設有回來。班卻是要上的,最後的退路是︰好在她還能供養自己。

    回到辦公室,情緒非常低落,精神也不好。幾個手下見到她都覺奇怪,他們心目中的女強人怎麼變了樣子?可是誰也不敢問,她的威嚴還在。

    藉故去哲人那兒望望,原來他也來上班了,還忙得十分起勁,有點渾然忘我。她沒有跟他招呼,悄悄地退出來。

    男人和女人是不同的。感情佔了女人的全部,但男人還有事業,事業才是男人最重要的一環。

    昏昏沉沉地做完一天的工作,在哲人還沒有找到時她就離開,沒有告訴任何人去處,她要好好地想一下。

    她總不能等到哲人告訴她「我要回到阿美和兒女身邊」時,才想到去路吧!

    不是自私,誰都有權先為自己打算。

    仇戰在酒廊中遇到已喝得半醉的可宜,他好意外,為什麼不見哲人,而可宜一個人在喝悶酒?

    「我能坐下嗎?可宜。」他問。

    「啊——你。」可宜醉眼望他。「坐,坐,我們一起喝酒,今天就我和你。」

    是有什麼不受嗎?仇戰想。

    「我陪你喝酒。」他說︰「哲人呢?」

    「他——我一天沒見著他了,可能在公司開會,可能在醫院陪女兒,誰知道呢?」

    「他女兒病了?」

    「腦膜炎。大概已過了危險期,否則他不會安心上班。」可宜舉一舉杯。

    「發生了什麼事嗎?」仇戰十分關心。

    「事?沒有,沒有,你想到哪兒去了?翡翠呢?你沒有約她?」

    「幾天沒見到她了,」仇戰有點無奈。「我約她三四次,她才應一次約,不知道為什麼?」

    「你喜歡她?」

    「她是個極特別的女孩子。」他想一想說。

    「怎麼特別?滄桑?永不展眉?愛情執著?永遠猜不透?」可宜笑了。

    「我說不出特別在哪兒,她的確給我特別的感覺,」他說︰「有時候她呆呆地望住我,眼楮裡充滿柔情幽怨。有時候又好冷,彷彿我是個陌生人。」

    「你是個熟悉的陌生人。你像之浩。」可宜又笑。

    「真的那麼像?」

    「驟眼望去簡直是一個人,尤其是冷漠和遺世獨立的神情。」

    她搖搖頭。「看真了,你比他健壯、粗獷些,他卻風流瀟灑。」

    「冷漠的人怎能瀟灑?」

    「他就是這樣,矛盾中自有統一,很有魁力。」

    ☆☆☆

    仇戰思索一陣,很小心地說︰

    「我可以問——她和英之浩以前是怎麼回事嗎?」

    「怎麼說好呢?」可宜喝一口酒。也許是有點醉意,她失去了平時的謹慎。「裴翠和之浩認識時她才16歲,是她的初戀,刻骨銘心,不可代替的那種。然而之浩是個浪子,有他自己的生活,有他自己的世界,不容任何人侵犯,包括翡翠。而且之浩好賭,結交了一些狐朋狗友,他們之間是愛恨交纏,分又不能,不分也不行。弄到後來之浩遠走美國,終於——發生了那件事。」

    「被槍殺?到底怎麼會發生的?」

    可宜嘆一口氣,神色黯然。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痛苦和難處,有些事也是天注定的,人也無能為力。」

    「能否說詳細些?」

    「問翡翠。她是當事人,她最清楚,」可宜放下酒杯。「你問她或者她會告訴你。」

    「我不問。除非她自動告訴我。」他也很好強。「現在——我不知道她當我是哪一種朋友。」

    「我也不能告訴你,因為我不知道。」可宜說︰「她喜歡把事情放在心裡,甚至我也不能真正瞭解她。」

    「誰又真能瞭解誰呢?」

    「對了,誰又真正能瞭解誰呢?」她搖頭。「我真的相信這句話,真的。」

    仇戰凝視她半晌。

    「可宜,你不開心?」

    「是。我很煩,所以我來喝酒。喝酒當然不能解決問題,總比獨自坐在家裡面對四堵牆好。」

    「你生哲人的氣了?」

    「不。沒有。不關他事,又不是他錯。令我煩的是自己的胡思亂想和矛盾。」

    「你這麼聰明也會矛盾?」仇戰目光炯炯地盯著她。「你早該已接受事實、面對事實,而且你一直做得極好。你的開朗灑脫呢?去了哪裡?」

    「針不刺到肉不知道痛,」她苦笑。「不能每件事都以灑脫對付。這件事我灑脫不起來。」

    「哲人知道?」

    「我不想給他任何壓力,他太忙,壓力本已夠重。我怕再加一點點他就承受不住,垮下來。」

    「既然如此,為什麼不助他一臂之力?」他問。他眼光十分有智慧。

    她呆呆地望了一陣,突然間眉頭就展開了,酒也清醒不少,人也精神起來。

    「你說得對,為什麼不助他一臂之力?」她反問。

    「別誤會我的意思,我希望一切美好。」

    「美好的定義每個人不同,我也希望美好。」她笑。」今夜登台嗎?我陪你去。」

    「我打電話讓經人來。」他站起來。

    「不,」她阻止他。「說好了只是我們倆,今夜我不想見任何人。」

    「你總要見他的。」

    「是。但決不是今天。」她肯定地說。

    「好吧!惟一的條件是你不能再喝酒。」

    「像個老人家。」她搖頭。「沒有人陪當然只能喝酒,有你在我們聊天。」

    「時間還沒到,我們再坐一會兒。我——去打個電話。」

    「沒有哲人,沒有翡翠。」她立刻聲明。「否則我立刻走。」

    他只好坐著不動。過了好久,他才輕聲問︰

    「其實一開始——你想過和哲人的將來嗎?」

    「沒有。」

    「怎麼突然在意起來?莫非女人非要經過結婚一關不可?灑脫如你也不能免俗?」

    「我沒有想過結婚。」她僅直覺地說。

    「那為什麼情緒低落?」他反問。

    她呆怔半晌,說不出話來。

    既然沒想過結婚,有沒有結果、能不能完全屬於她又有什麼關係?兒女、阿美是他們,他是他,為什麼要混為一談呢?

    她鑽進了牛角尖。

    「想通了嗎?」他凝望她。

    「謝謝你,真心的。」她伸出手跟仇戰握一握。神情也大為好轉。「是不是女人容易小心眼?」

    「也不是。你該有傾吐的對象。」

    「你呀!你是極好的對象。」她仰起頭來笑,盡復平日風采。

    「現在介意我打電話叫哲人或宿玉來嗎?」他笑。

    「不介意。我們習慣叫她jade或翡翠,你偏叫宿玉?」

    「我習慣叫人名字。而且我覺得翡翠不像她本人,她是玉,她是我們中國的漢白玉。」他說。

    「見解頗特別,講給她聽吧。」

    「我不講好聽的話給女孩子聽,沒這必要,」仇戰搖頭微笑。

    「我只講真話。」

    「對每一個女孩?」

    「對我喜歡的。」他說。非常坦朗,非常光明正大。

    她點點頭,忍不住再點點頭。

    「去打電話吧!」

    仇戰去了5分鐘後回來。

    「哲人正如熱鍋上的螞蟻,四處找你,」他笑。「他會立刻趕來。」

    「他沒去醫院?」

    「他已回到你們的家裡。」他說。

    那「家」字令她心頭一陣溫暖,下意識地溜出了笑容。

    「翡翠呢?」

    「她不在家。」他很苦惱。「不知真不在或假的?」

    「讓我去試試。」她義不容辭。

    不到1分鐘她回來,攤開雙手作無奈狀。

    「真的不在。下了班沒回過家。」

    「她能去哪兒?」

    「不知道。只能肯定不是跟天白在一起,」她說,「我也打電話問過天白。」

    「他怎樣?靈之回他公司了嗎?」

    「沒有。看來這次鬧得很僵。不知結局如何。」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煩惱。」他說。

    「我叫了天白來,你不反對吧?」

    「當然不。」他停了一下。「只是宿玉不知去了哪兒?」

    「你真愛上了她?」她試探地問。

    「我想是的。」他肯定地點點頭。「我沒戀愛過,沒有經驗,但是——我心裡、腦裡時時都想著她、念著她,想時時刻刻面對她。」

    「你完全不介意她比你大4歲?」

    「我完全沒想過,這根本不是問題,主要的是她的人、她的感情。」他說。

    「如果你追她,肯定要花很大的力氣,她很固執,有她自己的原則。」

    「我知道該怎麼做。」他用力地點頭。「她是第一個,也是惟—一個吸引我的女孩。」

    哲人匆匆推門而入,直奔到可宜面前。

    「我以為你逃走了。」他凝視她。急過,擔心過,害怕過,但現在眼中一片深情。

    他這樣的人也有這麼稚氣的時候,竟說這種話。愛情。

    她微微一笑,充滿了滿足、安慰。

    他坐在她旁邊,立刻緊握了她的手。

    「下次不許嚇我。」他說。

    「你真害怕過?」她反問。

    「昨夜不能回來,我歉疚至今。」他萬分真誠。

    「她是你女兒。」她重重握一握他的手。「你若完全不關心、不愛她,我對你還有什麼信心?」

    情不自禁地他吻一吻她的面頰。

    天白也趕到了。今夜看采,他顯得特別沉默和煩亂。他真煩亂嗎?為誰?

    天白在辦公室裡悶悶不樂。

    靈之離開了一星期,新請的秘書也來了3天,可是一切全不對勁。辦公室裡的氣氛、工作情緒,就是新秘書打的字都令他不滿。

    靈之在的時候多好呢?一切由她打理,他只要專心生意、接單見客就夠了,完全無後顧之憂。現在呢——唉!新來的秘書什麼都要問,問了之後也未必做得對,新手嘛!是這個樣子的。還有其他職員大小事都要找他解決,千頭萬緒一下子湧到他面前,他益發覺得靈之的好與難得了。

    原采靈之替他做了那麼多的事,以前怎麼會發現不了?

Rank: 12Rank: 12Rank: 12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13
發表於 2010-2-3 10:25:16 |只看該作者
打電話請靈之回來,表兄妹該好說話的,靈之心又軟,可是她不接電話,一點機會都不肯給他。

    他忍不住唉聲嘆氣之餘,打電話找宿玉。

    「翡翠,有點事請你幫忙。」

    「說吧!能力所及一定盡力。」她說。

    「靈之不肯接我電話。」他說。

    「你找她有什麼事?」

    「公司沒有她不行,真的,我已搞得天下大亂了。我想請她回來。」

    「只是這樣?」她問。

    「當然。她是我最得力的助手。」

    「我替你勸勸她,但不擔保一定行。」她考慮一下。「靈之告訴過我,今後不替你做事。」

    「我做錯了什麼事?她為什麼這樣恨我?」

    「我不知道,我以為你和她自己最清楚。」她輕聲笑。「我相信你自己去哄哄她或者更有用。」

    「她不會見我。」他沮喪地說。

    「試過沒有?沒試過怎能肯定?」

    「我知道她心裡生我的氣。」

    「你還知道什麼?」她不放鬆。

    他很尷尬,很窘迫,半天都說不出話。

    「你知道的,是不是?」她再說︰「既知道原因,為何不對癥下藥?」

    「翡翠——」

    「我已經很清楚地對你說過,天白。我是個固執的人,這輩子都難以改變,請原諒我。」

    在電話裡他只低聲嘆息,過了好半天才說︰

    「仇戰是個幸運的人。」

    「說錯了,我心中只有之浩,任何人不能代替。」

    「你知道嗎?翡翠。我願意自己是之浩,他雖早死,在我眼中他還是幸福的。」

    「你太抬舉我了。」

    「真話。無論如何。翡翠,你是我心中最美好的女人。」他的聲音帶著無奈、帶著惋惜。

    「謝謝。」她似乎在笑。「我還是建議你去見靈之,事在人為,她的確對你非常好,你們很適合。」

    「我——考慮。」他說。

    兩人同時收線,很有默契似的。

    天白坐在那兒呆怔了半晌,他知道翡翠那兒己經絕望了,再等下去也是如此,他十分清楚的知道。這些年來的等待、苦守著宿玉一點用處都沒有,她說「除卻巫山」,現在還有這麼癡、這麼專一的女孩子!

    心目中他愛的還是她,然而現實——現實往往同理想相差太遠、太遠,甚至背道而馳。人生中往往就是充滿這些無可奈何的事。

    考慮了將近半個鐘頭,再試一次電話。那可惡的女工人還是說︰「小姐不聽你的電話。」

    咬一咬牙,扔下所有的公事,匆匆忙忙地衝了出去。

    去見靈之,去見靈之,心中的聲音一聲比一聲大、一聲比一聲響,到後來,聲音變成渴望,他必須立刻見到她,立刻。

    停車在她家門外,剎車聲極刺耳,他也不理,急急忙忙按鈴進去。女工人見到他很吃驚,一邊怪叫︰

    ☆☆☆

    「不,不,小姐不見你,小姐吩咐過的」

    天白已衝進客廳,見到坐在沙發上、意外又驚訝的靈之。

    「靈之,原諒我,我是不是來得太遲?」他凝望著她。有點狼狽,有點失魂落魄。

    意外和驚訝變成眼淚,她什麼話也說不出,眼淚已簌簌而流,好委屈傷心的樣子。

    「靈之,靈之,」他坐在她旁邊,用手擁住她的肩。「不要哭,一切都過去了,是不是?我們不要再鬥氣,不要再孩子氣,出去吃晚飯慶祝,明天你回公司。」

    她的眼淚停止,神色嚴肅地推開他的手,冷冰冰地說︰

    「誰跟你鬥氣,誰孩子氣?誰跟你出去吃晚飯?誰回公司?我不要見你,你立刻走。」

    「阿靈——」他為難地欲言又止。「我不是這意思,我——」

    「我告訴你,永遠不可能再回你公司,我已經受夠了!你走吧!」

    他轉頭看看那女工人,女工人猶豫一下,轉身退下。

    「不要誤會,不回公司也沒關係,至少——讓我請你吃晚飯,以釋誤會。」

    「沒有誤會,我討厭你,你走。」她指著門口。

    他呆呆地望著她。靈之是可愛的,全心全意、任勞任怨地幫他,他不是不明白她的心意,只是感情的事——他想到宿玉的堅定拒絕,心都痛了。

    「阿靈,可有機會——讓我們從頭開始?」他低聲下氣地說︰「以前是我不對。」

    靈之呆呆地望著他,沒聽錯嗎?他說從頭開始?

    「阿靈,」他再一次擁著她。細看,靈之並不比任何人醜啊!為什麼以前一味的拒絕她?「給我一次機會,看我的表現。」

    她掙脫他的手,腦上的冰冷卻慢慢退去。

    「不知道你胡說什麼。」

    「你知道的,你根本在等我自動來找你,是不是?」他促狹地說。「我現在不是採了嗎?」

    「遲了。」她轉開身子。

    是不是真的?為什麼會突然變得這麼好?上帝替他換了個心?她不敢相信。

    「不遲。」他附在她耳邊說︰「感情的事永不會遲。」

    她垂下頭,充滿了喜悅。他來了已經太令她滿意,不能再計較他為什麼會來、他為什麼改變,女人——有時該糊塗一下才行。

    凡事要一清二楚、太精明的女人令男人害怕。

    「去換衣服,我們走吧!」他推推她。

    「我是絕對不回公司的。」

    「一言為定。」他心中愈來愈輕鬆、愈采愈開朗,壓積了一星期的烏雲消失了,心情大好,講話也俏皮起來。「以後你只要精神支援我。」

    「誰教你的油腔滑調?」

    「你呀!我只敢在你面前如此。」他笑。「你不在公司,我完全迷失了方向,大海航行靠舵手,我怎能不找回你?」

    「翡翠——教你的?」

    「把我估計得太低,我的思想自己搞通了。」他覺得前所未有的輕鬆。

    「什麼話。」她白他一眼。「我換衣服。」

    靈之離開客廳,天白長長透一口氣。

    這不是很好嗎?為什麼以前要固持己見,走一條永遠行不通的路?現在——簡直好得整個人會飛——望望窗外,居然在想︰我不會真飛出去吧?

    人脫離自造的桎梏是好事,以前——怎麼傻得如此那般,居然為難了自己那麼久。

    靈之——認命吧!她或者是他命中注定的,以後就認定了她,永不改變。

    靈之實在是好,專一癡心,熱心忠誠,關心他的一切一切,把他看得比自己還重要——愈想愈覺得她好處無限、可愛無比,靈之——就是她了。

    「能走嗎?發什麼呆?」靈之出來。

    「啊——」他望著她,彷彿從來沒看過她一樣。「你第一次在我面前穿裙子嗎?」

    「胡扯。每天回公司都穿裙子,除了放假才穿牛仔褲。」

    「真的?」他不能置信。「我只記得你穿牛仔褲的樣子——」

    「那是好多年前了,」她斜睨著他搖頭。「可見你報本不曾注意過我。」

    「現在全心全意只望著你,遲不遲?」他問。

    她沒有回答,似在考慮什麼事。

    「要不要清翡翠和可宜她們?」她半猶豫著。

    「不。今晚不行,因為今晚上是我們的開始。」他說。

    她的心一下子踏實了。

    宿玉開門,見到久已不過來探訪的天白。

    他臉上帶著一抹很特別的微笑,似尷尬,似窘迫,似難為情,似無可奈何,複雜得可以。

    「我能進來坐一陣嗎?」他雙手互握著,假緊張哩。

    「當然。」宿玉讓他進來。晚上9點半了,他來的時間是否有點不妥?他一向是個有分寸的人。

    坐在那兒猶豫再三,他才喃喃低聲說︰

    「我——見到阿靈了。」

    「很好啊?我知道她是在等你去求和的。」

    「我覺得自己很蠢、很卑鄙,想一腳踏兩條船。」他搖頭。

    「幾乎掉下去,好在——你救了我。」

    「沒有這樣嚴重的事。」她微笑。「靈之很愛你,她在你身邊太久、太習慣,你沒發覺而已。」

    「其實我——」他沒有講下去。這個時候不能再說這些話了,他已求得靈之回心轉意,而他也必須從此專心一志。「我和阿靈都感謝你。」

    「你看著我長大,根本是我大哥哥,為什麼還那麼客氣?」她第一次對他笑得那麼好、那麼真誠、那麼親切。

    他看得發呆,這不是他夢寐以求的?以前從來得不到,今夜這麼容易就擁有——以前是不是真的錯了?他不該苦追、苦纏宿玉,他們命中注定是另一種感情,他走錯了路——好在今天回頭了。

    「我還是由衷的感謝你。」心中充滿了複雜、矛盾的千言萬語,卻只能說這句話。

    既不能得,常存心底就是。靈之不會干涉他的內心深處,是不是?至少他對這點有把握。

    「你們都開心就好了。」她說。

    「你不開心嗎?」他凝望著她。

    「當然——我開心。」她避開他的視線。

    「本來阿靈說約你們一起晚餐,我沒答應。我想——我該給她一點信心才對。」

    她但笑不語。這男人糊塗了那麼久,終於在今天清醒過來。以後他絕對不會再做錯事了。

    「我告辭了。」他站起來走兩步又回頭,眸子裡的光芒一下子又變得難懂和複雜。「翡翠——你真不知道?」

    「知道什麼?」她好意外。

    他想一想,終於低聲說︰

    「他在下面。我來時看見的。」

    「他?!誰?!」大吃一驚。

    「仇戰。」他開門出去。

    仇戰?!她呆在那兒。

    她不以為他會來,他們還沒有那麼深的交情。是因為她一連拒絕了他好多次的邀約嗎?

    她的心劇烈地跳動起來,很亂,很矛盾。她知道仇戰不是之浩,有時會不自禁地把他當成之浩。她愛的是之浩,對不對?不會是仇戰,一定不會是——然而仇戰在樓下,她心亂如麻。

    他站在那兒清楚表示了他的感情,他是直率的、坦白的。但是她——她怎能接受?她不愛他、不愛他、不愛他——她心裡這麼狂喊著。

    心裡雖矛盾,她還是下樓。

    仇戰站在燈光照不到的牆邊,很落寞的樣子。猛一看,真以為是之浩——他不是之浩。

    「為什麼站在這兒?」她走到他面前。

    一見到他心就平靜了,很奇怪。

    「我也不知道。」他站直了。「很久沒見到你。」

    聲言有點沙啞,就像他唱歌。

    「你可以上我家去坐。」

    「可以嗎?」他有點自嘲。「我不知道。你沒有邀請。」

    「這麼熟悉的朋友還要邀請?」她努力輕鬆。

    「我是誰?」他突然問。

    「仇戰。你還能是誰呢?」

    「我以為自己是英之浩的影子。」

    宿玉皺眉。她當他是之浩的影子?沒有,他是仇戰,她分得很清楚。她愛之浩,不愛仇戰。

    「我很公平的。你是仇戰。」她肯定地說。

    「這樣我會開心些。」他輕輕地笑,看不見臉上表情。

    「現在想上去坐坐嗎?」

    「不。太晚了,會打擾。」

    「是天白告訴我你在樓下,你這麼等著,方一我不知道、不下來呢?」她問。

    「我並沒有打算一定要見到你,」他搖頭。「站在這兒我覺得心裡舒服些,再站一會兒我就走。」

    她心中嘆息。

    之浩若有仇戰對她一半的好就不會有那件慘事發生。之浩是浪子,他愛她,但不可能永遠對著她。

    「我們出去散散步。」她主動說。

    「方便嗎?」

    「常常問這些見外的話。」她輕笑。「我不覺得你當我是很熟的朋友。」

    「的確心理上感覺不到。」他很老實。「隔膜來自你,你彷彿拒我於千里之外。」

    「千里之外是不是越南?」她還是笑。她自然地把題目帶到很遠的地方。

    「誰知道。」他說。聲言沉重起來。「在西貢時的苦難歲月裡,只知道怎樣才能安全、怎樣才能溫飽,腦子裡只有這兩件事。我從來沒有把女人當異性,我們同是逃生的一批動物。直到遇見你——我才正視女人。」

    「以前從沒交過女朋友?」

    「想都沒想過。我不是苟且隨便的人,我無法令自己在逃亡中還找個伴,這根本不是愛情。對愛情——我有原則而且執著。」

    「這種人已不適宜於活在世界上。」她也嘆息。「執著於感情的人被人看成傻子,而今世界全是俊男靚女的天下。」

    「俊男靚女。」他冷笑。

    兩個人都沉默下來,走了很長的一段之後,他們同時停下來,同時向後轉。

    「太遠了,該送你回去。」他說。

    「太遠了,你該回去休息。」她說。

    ☆☆☆

    兩人同聲笑起來,至少,他們互相關心對方。

    「今夜——我主場,」他悶悶地說︰「沒有唱歌心情。」

    「你有合約,人家會不會告你?」

    「頂多補唱一天,沒什麼大不了。」他說。

    「沒有理由令你如此心灰意冷。」

    「有沒有理由我自己知道,」他說︰「當然,也由我自己負責,與他人無關。」

    「個性強。」

    「我習慣了這樣。」他搖搖頭。「天地之間只有我,我再沒有任何親人,我承擔自己的一切。」

    很大丈夫的話,令她頗感動。之浩是這樣該多好?

    「你有我們一班朋友。」她自動伸手進他臂彎。

    他很意外,立刻被喜悅填滿了。

    「十分感謝你的鼓勵,」他用他的大手包住了她的手。「這對我有巨大的支援力量。」

    「你的思想比年齡成熟太多、太多。」她極力表現得自然大方,但心跳加劇是控制不住的。

    「我根本已經歷過普通人的一生,生老病死,什麼沒見過?」他有點激動。「我的心境有50歲。」

    「不熟悉你的人聽你這麼說是會笑的。」

    「你認為很熟悉我?」

    她但笑不語。

    「宿玉,即使你拒絕我的感情,也請你勿拒絕我的約會,」他誠摯地說。「不知道為什麼,看見你,聽你說話,我就覺得自己有了依靠,不再孤單無助。」

    她又皺眉。心中還是很感動。

    為什麼一再拒絕他的約會呢?這太小家子氣,是不是?她怕自己有一天真會愛上他?老天——不,不,不,不可能。她只愛之浩。立刻她否定了一切。

    她只愛之浩,只能愛之浩。

    死——對她來說是永恆。

    「你每天約我,我不是每天都有空。」她聲言有絲不平靜,甚至有些顫抖。

    「只要有空,你就出來。」他握緊了她的手,眼中充滿了赤誠。

    「好——我答應你。」她真的咬了咬牙。「也不必只有我們倆,天白和靈之,可宜和哲人,大家一齊熱鬧些。」

    「人多我感覺不到你在我旁邊。」他直率地說。

    「他們也都是好朋友。」

    「可宜和哲人曾經有不妥,我遇到可宜在酒廊半醉。」

    「怎麼會?怎麼可能?他們互相愛得很深、很實在,他們不可能不妥。」

    「可宜心中有事,她只是不講出來。」他很瞭解似的。

    她呆在那兒半晌。

    「我去問問她。」她還是不能置信。「哲人是絕對靠得住的人,他決不會令可宜覺得委屈。」

    「或者不因為哲人呢?」

    宿玉想一想,似乎明白了,忍不往一陣低嘆。

    「天下間沒有一帆風順的愛情。」她說。

    「天白和靈之講和了?」他問。

    「天白終於想通,看來他們很好。」

    「天白聰明。不能愛人,不如被愛。」他說︰「世界上太多這樣的例子。」

    「你倒看得通透。」

    「我說過,心境已老。」

    「請不要說這種暮氣沉沉的話,與你的形象不配。」

    「事實如此。」他說。

    「請改。我不喜歡你這樣。」

    「那麼——請賜我陽光、青春與活力,你。」他說。堅定得無與倫比。

Rank: 12Rank: 12Rank: 12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14
發表於 2010-2-3 10:25:39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宿玉在攝影廠的控制室裡找到正忙得一頭煙的可宜。

    「等著,」可宜六親不認地揮一揮手。「我錄完了這一場才有空。」

    宿玉微笑著等在一邊,她已完全習慣了可宜的一切。

    40分鐘後,可宜叫停,然後吩咐助手做善後工作,她才伸伸懶腰站起來。

    「怎麼會想到找我?不拍拖?」她看來瘦多了,才多久設見?一星期?她看來有強顏歡笑狀。

    「你是有些不妥,是不是?」宿玉審視她。

    「我已變成錄影室的一部分,」可宜誇張地說︰「跟我回辦公至整理一下自己,然後我們去喝酒。」

    「最近你常喝得爛醉?」

    「誰說的?也不過踫見仇戰一次,那次很沒面子。仇戰這小子搬是非?」可宜說。

    「別因為這兒是電視台你就可以粗聲粗氣,」宿玉笑。「你嚇不倒我,還是還我本來面目吧!」

    可宜皺眉,沉默地回到辦公室。

    「坐。」她指指椅子。

    「哲人呢?找他一起。」宿玉說。

    「免了,他忙。」可直阻止。

    「忙什麼?公事?私事?」

    「別理這麼多。作為女人最忌諱問太多問題。」

    宿玉不堅持,等著可宜整理好一切,兩人才相偕離開電視台。可宜開車,極少吸煙的她居然吞雲吐霧,一改平日的習慣和形象。

    「可宜,發生了些事情,是嗎?」宿玉忍不住問。

    「口氣跟仇戰一樣,疑心太多。」

    「一星期不見你,你知道改變有多大?」

    「變幻是永恆。」可宜哼起歌來。

    「你怎麼了?完全不是葉可宜。」宿玉抱怨。「對我還有什麼話不能講?」

    可宜沉默了一陣。

    「我在考慮可行之路。」她終於說。

    「什麼意思?目前情況不是很好?」

    「不好。」可宜安定地說。「你不是我,你不會明白,不親身體會不能瞭解。」

    「太貪心是不是?還有什麼不滿意?」

    「沒有不滿,許多事卻非我想像。」可宜按熄香煙。「現實和理想畢竟有距離。」

    「誰刺激了你?哲人?阿美或是那生病的女兒?」宿玉一針見血地問。

    ☆☆☆

    「一言難盡。」

    「那就全說出來。悶在心裡是一根刺,說出來之後就天楮氣朗。」宿玉笑。

    「天下能有這麼容易的事?」可宜又為自己點了支煙。

    「現在一天吸幾包煙?」

    「不一定。有工作就吸少些,空閑時吸多些,我是閑不得的。」

    「可宜,你在為難自己、折磨自己。」

    「誰?誰這麼做了?」可宜一副吃驚的樣子。「我天生樂觀,不會像你所說。」

    「相處那麼多年,我還不瞭解你嗎?」

    「瞭解就不要問。我自有分數。」可宜說。

    「希望不要衝動,不要偏激,一切合情合理。」

    「能有這麼個決定嗎?不偏激,不衝動,還要一切合情合理?」可宜仰頭笑。「聖人?」

    「看馬路。」宿玉叫。「心臟病都嚇出來。」

    「仇戰怎樣?」可宜轉開話題。

    「還不是那樣。久不久才見他一次。」

    「這男孩子好癡,不要因為他年紀比你小而忽視他。」可宜有感而發。「現在還難找到他那種人。」

    「有名有利有情,是不是?」宿玉毫不介意地笑。「他不是我的對象。」

    「沒有人比你更蠢,一輩子只愛一個英之浩。那個男人不值得你至今不悔。」

    「你不懂我的感情。」

    可宜著她一眼,慢慢點頭。

    「我是不懂你的感情,就像你不懂我的一樣,」她說︰「各人心中都有一本難念的經。」

    「你有什麼可難的?只要你不想歪就行了。」宿玉說。

    「我不想歪,我很理智,」可宜說︰「可是我不能抹去眼前所見的一切。」

    「你見到什麼?」

    可宜搖頭,再搖頭,就是不肯講。

    「哲人知不知道你心中有矛盾?」宿玉問。

    「不知道。他太忙,沒有時間分心來瞭解我,」可宜淡淡地說︰「他已經盡了他的力。」

    「盡了力還不夠?」

    「有的事不是夠不夠的問題,」可宜說︰「人是要面對現實的。」

    「你看到人家母慈女孝丈夫體貼,於是就大受刺激、情緒大變?」宿玉問。

    「你真講得流利,」可宜笑起來。「沒有那麼嚴重。」

    「那是什麼?」

    「他們——始終是一家人,有血緣關係的。」

    「你也可以為哲人生一個孩子。」宿玉說。

    「那是什麼話?」可直完全不能接受。「我豈是用孩子去做武器的人?」

    「但是你愛哲人。」宿玉望住她。

    「那是另一回事,我絕對不用感情來牽扯他,感情是一回事,責任、親情又是另一回事。」

    「告訴我,你心中可是有了決定?」宿玉擔心地說。

    可宜把車停下,交給「代客泊車」的人,伴著宿玉大步走進酒廊。

    「以前我們倆常常來的,對嗎?」宿玉說︰「為什麼突然失去了興致?」

    「時間、人選都似乎不合適了,不想來此地破壞了以前美好的回憶。」

    「你太固執了,我不能忍受。」

    「你不比我更固執?」可宜盯著她看。「為什麼不能分一絲心來考慮仇戰?」

    「為什麼一定要仇戰?」宿玉笑。「因為他像之浩?這是很荒謬的。」

    「他像之浩,你不覺得一切是緣?」

    「最大的可能是一場夢,是鏡花水月。」宿玉說。

    「難怪仇戰最近也情緒不好,你像頑冰。」

    「不要說我,我關心的是哲人和你。」宿玉說。

    「我有了決定一定第一個告訴你。」

    「我不能為你分憂?」

    「何必令你也情緒低落?」可宜說。

    「承認情緒低落了。」

    可宜不語,逕自叫了酒。烈酒。

    「你有點自暴自棄。」宿玉凝望著她。

    「不。一切隨緣,我覺得這樣比較快樂。」

    「你彷彿在刻意安排什麼。」宿玉說。

    「我在安排自己下半世,」可宜笑得有點蒼涼。「翡翠,我們相依為命吧!」

    「說什麼怪話,」宿玉笑起來。「兩個女人,傳出去是最熱門話題。」

    「時髦啊!趕得上時代的表現。」可宜也笑。

    「哲人真那麼忙?」宿玉問。

    「不知道,從不過問他,」可宜十分瞭解他。」除非他自願說,否則永不查探。」

    「不查探豈不吃虧?」

    「愛情是沒有『吃虧』這兩個字的,」可宜說︰「付出、得到都是公平的,天平永遠平衡。」

    「哲人還是對你一樣的?」宿玉問。

    「當然。他對我不好的話我也不必矛盾了。」

    「有的是時間,慢慢考驗。」

    「不必,我不是拖泥帶水的人,是好是歹我想立刻就解決。」可宜說。

    「如果是分手,你捨得?」宿玉極擔心。

    「捨不得,但沒辦法,我不能拖著一輩子,令三個人都不好過。」

    「道理是對,你還得考慮一下人情。」

    「有什麼人情可考慮?」可宜反問。

    「或者不是人情。」宿玉思索一下。「就算你退讓,哲人和阿美一定開心、快樂?」

    「那不再是我的事,對不對?」

    「你是逃避。」宿玉說。

    「說什麼都好,我總要給自己一條路走,」可宜猛喝一口酒。「再這麼下去,我只有死路一條。」

    「你太敏感,對不對?」

    「每一個女人都敏感,甚至阿美,」可宜說︰」我現在幾乎可以體會到阿美的痛苦。」

    「她並不像你,她不會想那麼多。」宿玉說。

    「我不知道。」可宜頹然。「我不想傷她,也不想贏她——我們之間根本不是戰爭。只是……」

    「只是什麼?」宿玉緊緊追問。

    「是妒忌吧?我也不明白。」可宜又喝一口酒。

    「你妒忌阿美?我覺得事情應該倒過來才對,」宿玉不同意。

    「如果我是阿美,我會妒忌死你。」

    「你不懂。我有個很奇怪、很特別的想法,但——不知道對不對。」

    「什麼想法?」宿玉問。

    「不能說。至少目前不能說,」可宜的眉頭又緊緊的皺在一起。「但願我——想錯了。」

    宿玉眉心也漸漸聚攏。到底是什麼想法?這麼神秘。

    和宿玉分手後,可宜沒有立刻回家,駕著車子在九龍、香港兜了半天,凌晨時分,她才回到家裡。

    她以為哲人睡了,卻看見他坐在客廳看書,一派平和狀。她不想在這個時候見到他,她已半醉,情緒又不好,想退已來不及。

    「回來了?」他望著她。「怎麼不讓我去接你呢?」

    「我自己開車。」她是有點狼狽。「和翡翠一起。」

    ☆☆☆

    「其實你們剛離開辦公室我也下班,我去接你,他們說你跟翡翠走了,」他溫柔地說。「追也追不上。」

    「對不起,我以為你要開會。」她胡亂地整理一下頭髮。「我想先洗個澡。」

    「我等你。」他望著她微笑。

    除了愛,他對她還有一份欣賞,很看得起她。

    匆忙進浴室,用冷水沖頭髮、身體,務要令自己清醒,令自己酒味全除。

    哲人今夜回來得這麼早是為什麼?他發現到她的異樣?他完全沒有不滿之色,他顯得那麼平和、溫柔,他說要等她——他一定發現了什麼。

    他想同她談話?說什麼?

    莫名其妙的,她開始緊張,冷水也幫不了她。

    已經盡可能的拖慢了出來的時間,總要見哲人的,是不是?不可能避他一世。她在害怕吧?怕她的決定令自己也會大吃一驚?不,不,不,不要這麼快決定,還可以考慮的,沒有人逼她離開——啊!她那麼愛哲人,怎麼忍心離開呢?

    出來的時候,哲人還在客廳,大燈熄了,只剩下屋角的落地燈,特別顯得溫馨。哲人坐在燈光旁邊。

    「還不想休息?」她問。

    「好像很多天沒有真正看清楚你了,」看仔細,他竟顯得好累、好憔悴。「我們之間也沒有溝通。」

    她淡淡一笑,沒有出聲。

    「可宜,這幾天——你怎麼好像一直在避開我,其實在公司裡我並不太忙,很多時候我找不到你。」

    「我比較忙。」

    「很多事可以交代下面的人去做,全都自己負責,身體怎麼吃得消呢?」

    「知道了。」

    「翡翠近來好嗎?」他問。

    「還不錯。她很固執,但如果能固執得快樂也是無妨。她很有原則。」

    「仇戰呢?」

    「只是那天見過一次,沒有再聯絡。」

    他們彷彿是談家常話,但他們都明白,大家在避開一個敏感的問題。

    「好久沒有聚在一起了,找一天請他們來吃飯。」他說。

    「上次請客令天白、靈之成為一對,下一次該輪到誰?」她似自言自語。

    「翡翠和仇戰有希望嗎?」

    「誰知道。翡翠很抗拒,仇戰很癡。」她笑。「惟一最大的缺點是,仇戰有個不明朗的底細。」

    「該看得出他不是壞人。」

    「不是好人、壞人的問題。到底文化背景、生活習慣有差異。」

    「什麼意思?」他問。

    「翡翠是一株溫室花朵,被好好培養、照顧——不,這麼講太文藝了。翡翠是動物園裡的珍貴動物,而仇戰是森林裡的野獸,自生自滅的那一種。」

    「野獸?倒令我想起他的歌聲。」他微笑。「你是說他們中間不可能有協調。」

    「至少目前看不出來。」她搖搖頭。

    「我很欣賞仇戰,他也有原則,不為任何力量所動。」他說︰「看他目前那麼紅,卻絕對不肯濫唱、濫出唱片,很有骨氣的一個人。」

    「你欣賞沒有用,翡翠太固執。」

    「我們可能幫幫他們?」他有時也天真得很。

    她皺眉。他想幫人,誰又來幫他們?

    「哦!忘了問你吃晚飯了嗎?」

    「自己沖一包即食麵,味道還真不錯。」他笑。

    「我弄點東西給你吃。」她站起來。

    他的聲音拉著她。

    「我不餓,也不想吃——坐下來,我們再談談。」

    她依言坐下。他卻開始沉默。

    「妹妹——沒事了吧?」她突然說。

    「是,是,小孩子總比大人復原快些。」他有些失措。「瘦了些,阿美也瘦了。」

    來了,避了半天的主題終於來了。

    「我——心中覺得虧欠——對阿美,也對妹妹。」她低下頭。「尤其是妹妹生病入院,我印象深刻,一輩子難忘。」

    「可宜……」他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們對我那麼信任,而我——卻忍心搶了她們的丈夫和父親。」她的聲言也低下來。

    「不能這麼說,我一直對她們有照顧——」他皺皺眉。「不要這麼想,這——很可怕。」

    「我不願這麼想,但這是事實,」她臉上的酒意漸漸淡了,有點蒼白。「不想自欺欺人。」

    「我沒有對不起她們。」

    「公平點,哲人,」可宜無奈地搖頭。「那夜之後,我心中一直極不舒服。她們也許並不需要更多的金錢,而是需要你這父親——阿美黑夜抱著女兒站在樓下等我,她是那樣孤獨無助。」

    「我已盡量抽時向陪她們……」

    「不夠。你是丈夫也是父親,」她打斷他的話。「你沒有想過阿美的心境嗎?」

    「沒有。我想不出,根本我不瞭解她。」

    「她是人,一樣有感情有思想,她的內心一定非常痛苦。而我——不想這樣。」

    「人是分很多種的。阿美不會懂那些,她只是一個賢妻良母。」

    「不要輕視阿美,雖然她什麼也不說,但我知道,她會痛苦,一定會。」

    「你不能把所有的人都想成和你一樣,我們從事藝術這行的人特別敏感,感情又比人強烈些,但別人不一樣。」

    「從事藝術創作這行並不是我們的擋箭牌,本質上,所有的人都一樣。」

    「可宜,」他扶往她的肩,用力搖晃。「你在想什麼?不論你怎麼想,你想錯了,我可以肯定的告訴你。不許再胡思亂想,我不許。」

    「我可以答應你,可是我管不住自己的思想。哲人,你告訴我,你能嗎?」她無奈。「這是人的矛盾和痛苦。」

    「你不能扔下我離開,」他臉上有汗冒出來,他神色惶然。「你若離開,我將一無所有。」

    「我還沒有決定任何事。」

    「不能決定,可宜。」他急切地說。「這決定讓我們一起下,所有的一切讓我們共同分擔。」

    她不出聲,只靜靜地望著他。

    「答應我,讓我們一起決定,共同分擔。答應我。」他搖晃著她。

    「好。」她眨一眨眼。「我答應你。」

    「發誓。」他指著她。「你發誓。」

    「我——發誓。」

    哲人在公司打了個轉,心神不屬地離開。可宜在走廊上踫到他。他彷彿視若不見,心事重重地走開。

    可宜十分後悔,她加重了他的精神負擔?想跟上去,卻見他走出公司大門。他去哪裡?

    可宜有追出去的強烈衝動,可是她馬上要開工作會議,不能走開。只能眼冒著哲人的車子飛快駛離。

    她忍不住再自問,他去了哪裡?

    是,他是個死心眼兒的人,昨夜可宜的話令他睡不著覺,他怕她會離開,他必須當機立斷地找阿美了斷此事。不論苦求也好、狠心也好。總要了斷。

    汽車停在家門外,他就直衝上樓。

    家是安靜的。兒子上學,女兒在床上休養,阿美呢?為什麼不見她的影子?

    家裡總是清潔、井井有條的。阿美持家有道,的確是個賢妻良母。但哲人要求的不僅是一個好妻子,還要是個好情人、好朋友,是個可以傾訴溝通的對象。阿美不是,從來都不是。

    他獨霸的書房有些聲音。阿美是從來不進書房的,她對他的書、他的資料、他的檔案沒有興趣。推開門,他看見阿美在他書檯的抽屜胡亂地翻著。書架上亂七八糟,桌上亂七八糟,地板上也是紙張書籍。

    忍不住皺眉。阿美已抬頭看見了他。

    她眼中流過的神色很特別,特別得令他完全看不懂。只是一剎那,她又變得正常,是平日那個溫順純良的好妻子了。

    「啊——對不起,」她雙手互握著,顯得有些神經緊張。臉上是抱歉、認錯的神色。「沒得你同意我在收抬你的書房——你一直沒回來。書房的塵已厚。」

    哲人皺著的眉頭展開。阿美是好意,他不能誤會了她的好意。

    「先出來一陣,好嗎?」他力持穩定。「我有點話想跟你談談。」

    「是,是。」她微微彎身,跟著他出來。

    對坐在沙發上,哲人的話湧到喉嚨邊卻有什麼阻著,非常困難的說不出。

    阿美不出聲,只虔誠地望著他,等待教誨似的。

    「阿美……」他輕咳一聲。「哎……妹妹沒事了吧?」

    「她很好,已漸漸復原。」

    「弟弟上學?」

    「是。」她垂目回答。

    這麼沉悶無意義的回答,他忍受不住。

    ☆☆☆

    「阿美,這些日子——你也知道我在做些什麼、和誰在一起,是嗎?」一股突然上湧的勇氣令他的話終於衝破阻擋。阿美愕然不知所措,呆呆地望著他。

    「我是說——你知道我和可宜的事。」他深深嘆了一口氣,阿美連他的話都不懂。

    不知道為什麼,他心中有了「理直氣壯」四個字。

    「我……我不知道,我不過問,」阿美開始慌亂。「你不必告訴我,我在家裡很好,真的很好。」

    「你……不難過?不痛苦?」他不相信。「不恨我們?」

    明明被別的女人搶了丈夫啊!

    「不,不。可宜不同,她是好人,她對我們一直都好,很幫得了你。」

    「但是——她搶了你的丈夫。」他是否說得太殘酷?

    「不,不是這樣的,」她幾乎流淚。「可宜不是別的女人,真的。你還常常回家,給我家用,仍然愛弟弟、妹妹……」

    哲人的眉頭又皺起來。阿美是這樣的無知、幼稚。

    「但是——你知道嗎?我愛可宜。她也愛我,我們之間是愛情。我們能瞭解、能溝通、能互相扶持、幫助,我這輩子是不能離開可宜的,你知道嗎?」

    阿美瞠目結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而我和你——阿美,當年娶你——原諒我這麼說,當年並非愛情,只因你是個好妻子。」他再說。

    來就是為尋求了斷的,是不是?

    「我也只想做個——好妻子,」她說得可憐兮兮的。「我沒有別的要求,我在家做個好妻子就行了。其他的事——哲人,我是從來不管的。」

    這是事實,可是——

    「不是可宜要求,她從來不會,她極有分寸。」哲人又說︰「事情到今天,她心裡非常矛盾不安,對你她覺得內疚。我怕她會離開我,所以——我要給她名分。」

    「啊——」她的臉變得蒼白。

    「阿美,看在我的分上,希望你答應。」他又說。

    阿美沉思半晌,臉上的蒼白漸漸斂去。

    「一直以來我都同意給可宜名分,我從來沒有爭過,」她溫婉得令人意外。「只是——我希望你仍然保持我的現狀,不要令我在家人面前沒有面子、難做人。」

    「我要正式離婚。」他說︰「當然,如果你願意,此地是可以保持原狀。」

    「離婚——我豈不是不再是田太太?」她像自問。

    「在法律上會委屈你,但是——我會像目前一樣對待你。如果你沒有信心,我們可以到律師那兒立字據。」

    「不,不,我當然對你有信心。我同意你任何做法,因為——我實在不如可宜,我沒有辦法幫到你,甚至——你想什麼我也不知道。」

    「這不是你的錯,阿美。」他歉然。沒想到阿美這麼容易就同意了。「我們——並不適合,以前結婚是錯誤的,可以說——一切只是個誤會。」

    「誤會?」她輕聲問。

    她也算堅強,到現在仍沒有一滴眼淚。

    「是。這誤會是我一手造成的,」他嘆息。「我不是故意令你不快樂,結婚之後才發覺愈來愈不適合。」

    「我明白的。」她垂下頭。「其實是我錯,我也知道。這些年來我只躲在家裡,不求上進。而你卻一直跟著社會進步,所以我們愈來愈不適合——是我錯,我承認。」

Rank: 12Rank: 12Rank: 12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15
發表於 2010-2-3 10:25:49 |只看該作者
「不。不能怪你,你已盡了主婦的責任。」他搖頭,「我只能說——這是個誤會。」

    「對不起,是我不對。」她深深地自責。「我不能令你快樂,是我失責。」

    「阿美——」他很難堪。

    「我這麼沒有用,你仍對我這麼好,我很感激。」她一直垂著頭。「如果我能獨立,也不需要拖住你。」

    「阿美,不要再說,我心裡不舒服,我會內疚。」他意來愈不安樂。「這件事——你很無辜,你放心,這一輩子我都會照顧你和孩子。」

    「是我不中用。」她始終不抬起頭。

    哲人不想再說下去,他站起來。

    「我走了。很感謝你同意離婚,這對我是一個很大的精神支援,」他不看她的臉。「至於以後有什麼手續,我會通知你去辦。」

    「一定要簽字離婚?」她聲音顫抖。

    他猶豫一下,說︰

    「是,一定要。」他硬著心腸。

    他記得是要來「了斷」的。

    她不再出聲,他轉頭看她一眼,快步出門。

    「謝謝你,阿美。」他說。

    「你會回來看弟弟、妹妹的,是不是?」她柔弱地問。聲言低得幾乎聽不見。

    「當然。他們仍然是我的兒女。」他走了。

    他們仍是他的兒女。那麼阿美呢?

    他大概真以為阿美不會傷心、沒有感覺的。

    阿美這麼容易就答應了他,他心中的快樂並不很大,他不是冷血動物,對阿美他仍有一份感情。只是——權衡之下,他不能失去可宜。

    是。他想起了可宜,該立刻把這消息告訴她,至少可令大家鬆一口氣。

    飛車回電視台,立刻衝上可宜的辦公室。

    她不在。

    「葉小姐在開工作會議。」助手說︰「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完。」

    他皺皺眉。有個立刻衝到工作會議室去找可宜的衝動。走出她的辦公室他已使自己平靜下來。

    「葉小姐開完會叫她立刻來見我。」他只留下一句話。

    回到他的辦公室,一輪衝刺般的忙碌,幾乎忙得手腳並用。然而忙碌中心中始終記掛著一件事,可宜會來見他,他要把好消息告訴她。

    工作告一段落,他看表,下午三點多,可宜怎麼還不來?她還沒開完會?

    打電話過去,助手說︰

    「葉小姐有急事離開公司。」

    急事?什麼急事?

    哲人趕回家裡,很意外的,可宜平靜地坐在那兒。仔細端詳,她眼中有等待之色。

    「還沒下班就溜回來,放肆得過分。」放心之餘,他有心情開玩笑。「是不是想退隱江湖?」

    「還沒到那個年齡吧?」可宜也笑,有一種解脫之後的輕鬆。

    「正想告訴你還想開上火線呢!」

    「又想開什麼節目?」

    「為什麼你也這麼早回家?」她不答反問。

    「坐下來,不要緊張,不要激動。同時也不許說NO。我有一個好消息。」

    她微微皺眉,說︰「我也有一個好消息。」

    「誰先說?你?我?」

    「我先說吧。」可宜淡淡地說。「我的好消息是,兩小時前我已經簽了一份賣身契。」

    「什麼意思?」他瞪著她。

    「我答應去新加坡替那邊電視台做開荒牛。」

    他彷彿完全聽不見她的話,又像聽見了完全不懂,只是直勾勾地望著她。

    「你是第一個知道這消息的人,希望你給我鼓勵和支援。」她微笑。帶著一絲絲疲乏。

    「可宜——」他叫。聲言是那樣古怪、高亢、乾澀,像從喉嚨裡逼出來。

    「你很贊成,是吧!」她接下去說︰「這是對自我能力的一種挑戰。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在你的支援下做事,雖然成功,但自我滿足感不夠,很多地方你幫了大忙。這次我想試一試。」

    「你——決定了?」他目不轉楮。

    「已簽了字,一切不可能再改變。」她笑。又說︰「現在輪到你說好消息了。」

    他咬著唇,慢慢地攤開雙手,臉上的神色複雜得難以形容。有無奈,有悲哀,有難過,有解脫,有惋惜,當然,有痛楚。

    「我——的好消息——己沒有意義了。」

    她用探索的眼光望著他好久、好久。

    「上午你去了——阿美那兒?」

    他不語。不承認也不否認。

    「她——答應離婚?」她再說。

    他慢慢坐下,有若泥塑木雕。

    「哲人,你一直是聰明人,怎麼這次做得這樣傻?你是不能和阿美離婚的。這決非我所願,想來你內心也不會真正快樂。我——沒想到你真的這麼做。」她輕聲說。

    「我什麼都沒有想,只知道我——不能失去你。」

    「你不會失去我,永遠,」她把身體移到他身邊,下顎輕放他肩上。「無論我人在哪裡,心總是在你這兒,你知道的。」

    「你——能不能不走?」他轉身擁住她的腰。

    ☆☆☆

    她搖搖頭,再搖搖頭。

    「我需要一個靜思的機會。」

    「至少不離開香港。」

    「在香港和現在有什麼分別呢?」她苦笑。「我走——只是不想為難自己、為難你。」

    「可是我已經跟阿美說好了。」

    「告訴她你只是說錯了話,一時糊塗。阿美不會怪你,真的。」

    「你不替我想一想?」他凝定視線。

    「如果不是為你,我何必走?」她笑得苦澀。「你並不想和阿美及孩子分開,你是愛他們的,愛令你痛苦矛盾。而我——我不懷疑你的感情,但不想你受矛盾之苦。我已經得到了你的愛情,幾乎是全部,我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你不再在我身邊。」他孩子氣得很。

    「我會在你心中,是不是?」她突然俏皮起來。「甚至我會在你生活中。你上班下班、開工作會議、去酒廊喝杯酒、和老友們聊天都會想起我,我簡直可以說無所不在。」

    他仔仔細細地看她臉上每一部分、看她的神情、看她的思想——他似乎真的看見了。

    「你心平氣和?」他問。

    「是。合約上簽上名字後我非常快樂,我總算為自己也為你做了一件事,非常正確的事。」她把雙手枕在腦後,舒服地靠在沙發上。「我覺得只有這麼做才算真正擁有你。」

    「你現在也擁有我,全部。」

    「別騙自己了,對阿美和孩子你非常歉疚,你根本還是愛他們的,這是種責任。哲人,我不瞭解你了,你可能因我離開而一時不慣,久了,你就會平復下來。天下的事都是這樣,誰失去誰而活不下去?同時,你會漸漸同意我的做法是對的。」

    「也許是。」他的神色漸漸復原,只留下眼中一絲苦澀。「我也不知道。」

    「你並不怨我?」

    「我有資格怨嗎?」他反問。

    「怎麼講出這樣小氣巴巴的話?這不像你。」

    「像我?我已經忘了原來的我是什麼樣子。」他自嘲。「如果我果斷一點,局面可能不是這樣。」

    「果斷一點的話而不內疚,你就不是哲人了。」

    他想一想,搖搖頭嘆口氣,展開半絲微笑。

    「簽了幾年?幾時走?」

    「兩年,3天之後走。」

    「這麼快?這麼急?」他坐直了,有一陣子恍然失落。

    「遲早快慢都一樣,反正我都要離開。」

    「可是我——」

    「我已約好仇戰和翡翠,今夜他們會來陪我們吃餐飯。」可宜很快地打斷他的話。

    「為什麼約他們?我要單獨陪你。」

    「我們已經有無數的單獨相處日子,太夠了。」她笑。「我從來不貪心,你是知道的。」

    「對你——我有虧欠。」

    「錯了。我們倆互不虧欠,我們都曾付出了全心全意,我清楚知道。」

    「和我在一起,你可曾真正快樂過?」他問。

    「太壞的題回,是你問的嗎?哲人。」

    「那麼——這個時候我該說什麼?」他問。他知道,她去意已決,再也不可能挽留,愛情也不行。

    「祝福我。」她伸出右手。

    他握住她右手,並在她臉頰輕吻一下。

    「請帶走我的全心全意。」

    「我的行李已重得難以負荷了。」她笑。

    「我能去新加坡看你嗎?」

    「可以帶阿美一起來,」她微笑。「還有孩子。」

    「你心裡一點也不難過?你這麼捨得?」

    「有些事比愛情更重要,譬如親情,譬如完整的家庭,譬如孩子們的歡笑。」她說︰「我其實很難取捨,如果不是愛你那麼多、那麼深,我不會選擇離開。」

    「我不明白。」

    「即使離開你很遠、很遠,我肯定的知道,我不會失去你。」她微笑。

    在她的微笑中,他突然就釋懷了,他並沒失去她,永遠不會。愛情的真義又豈在朝朝暮暮?

    「我知道該怎麼做了。」他說。

    「我知道你會明白。」她看來真的很高興。「哲人,我們實在是太瞭解了。」

    「太瞭解得只能做朋友?」

    「能有你這樣的朋友還有什麼遺憾?」她反問。

    「沒有了。即使此時我去世,也沒有遺憾。」

    「我喜歡看你現在的樣子,較像你真人、真性情。」

    「每個人心中都有結、有重擔、有負擔,」他說︰「我也高興自己能這麼快想通。」

    「我對你有信心,因為你是田哲人。」

    「抬舉我了。」他搖頭。「我想——以後我會是個事業更成功的人。」

    「因為你有美滿家庭。」

    「因為我只有一條路走。」他更快地說。

    「哲人,現在回家一趟,如何?」她提議。

    「明天或者後天,不會有什麼分別,她總在那兒。」他揮揮手。「這兩天我要陪你。」

    「那麼打個電話給阿美,至少讓她知道現在你已回心轉意。」

    「不是我回心轉意,我只有一條回頭路可走。」

    「請別說得這麼負氣,你難道想失去她和孩子?」

    「孩子永遠是我的,會跟我姓田。」他說。

    「姓田不是這麼簡單,每個月付生活費就了事,」她認真地說。「他們要父愛,你要盡為人父之責。」

    他咬著唇思索半晌。

    「我只能這麼做,你給我的路。」

    「我不敢也不曾安排你的路,我只把自己納入正軌。」她說︰「以前我最恨搶人丈夫的女人。覺得那是無恥下賤,當輪到自己,彷彿理所當然。仔細想想,我和那些女人並沒有分別,我令自己想嘔。」

    「你怎麼同呢?我們是愛情。」

    「你怎知別人不是?甚至風塵女人搶人丈夫也不一定為錢、為虛榮,我不能獨厚自己。」

    「我不和你爭,我們只有三天時間,找一個地方只有我們倆的,靜靜的躲上三天,如何?」

    「不了。我還有太多的事要辦,不可能有空。而且——以往相處的每一分鐘都是深刻的回憶,不夠了。」她說。

    「起碼我要陪足你三天。」

    「又孩子氣了。」她始終是灑脫的。「你陪了我那麼多年,已經足夠了。」

    「走吧!去找我們的朋友狂歡一夜?」

    「狂歡?有這必要嗎?」她站起來。「我也想通知靈之和天白,讓他們也知道。」

    她打電話,低聲的不知說了些什麼。

    「約齊了,他們現在各自去酒廊見面。」

    「現在?」

    「現在。」她笑。「不是說時間不夠嗎?早點聚聚。」

    他凝望她一陣,攤開雙手,這回帶著瞭解的微笑。

    「我明白,我知道該怎麼做。」

    「怎麼做?我不曾要求。」她說。

    「今夜聚會之後,我會像第一次約會你時一樣,穩妥的送你回家,然後我——會回阿美那兒。」

    「謝謝你這麼想,我——很滿意。」她說。她的確這麼想,結束就是結束,就好像開始就是開始一樣。她不喜歡拖泥帶水。

    「不要謝。」他凝望她。「我突然想起一首好舊、好古老的情歌,30年代的,在我們的電視劇裡用過。」

    她想一想,會心的微笑起來。

    「知道我在說什麼嗎?」他再問。

    「知道。那首《常在心頭》。」

    ☆☆☆

    是。誰說不是「常在心頭」呢?

    可宜上飛機的時候大家都來了,獨缺哲人。

    沒有任何理由他會不來的,他該是這場ENDING戲裡的男主角,他不出現是無法結束的。

    可是到入閘時他仍未到。

    一直表現自然的可宜也沉不住氣了,她前後望望,臉上浮起離愁,挽著行李向閘口移兩步。

    「我得進去。大家——保重。」她說。

    「等一等,」宿玉捉住她的手。「哲人一定會來,可能他正向這兒奔跑。」

    「我趕不上飛機了。」可宜看看表又張望一下。「替我告訴他,保重。」

    「可宜——」

    「新加坡不遠,是不是?」她吸一口氣,轉身入閘。那一剎那,她的眼光還是若有所待。「珍重。」

    她進去了。

    宿玉和仇戰互望一眼,旁邊的靈之忍不住說︰

    「哲人沒有理由不來。」

    「我相信可能路上發生了些事。」天白也說。

    仇戰只是望著宿玉,沒有發表意見。

    宿玉若有所思、若有所疑,她看幾個朋友一眼,卻把題目轉開。

    「想不到我們的小圈子這麼快就散了。」

    「只不過走了可宜。」靈之比較天真。「我希望她過不慣新加坡的生活,解約而回。」

    「這不是可宜的個性。」天白說。

    宿玉搖搖頭,一臉的落寞。可宜是她最好的朋友,在她最困難、最傷心的時候,曾陪伴她走了一段很艱苦的道路。突然之間,她覺得孤單,下意識地往仇戰那邊靠近。

    「過兩天我們再聚,」她說︰「我給你們電話。」

    「要不要去著哲人?」靈之問。

    「如果不是路上有意外,就是公司有重要事,」宿玉故作輕鬆。「他是電視台舉足輕重的人。」

    「我會打電話給他。」天白帶著靈之走了。

    宿玉和仇戰還站在機場的大堂裡,他一直很專注地望著宿玉,彷彿要望到她內心深處。

    「你——有空嗎?」她問。

    他立刻點頭,視線不動不變。

    「能不能陪陪我?」她主動要求。

    他又點頭,還是那個樣子。

    「你今天神色很怪,有心事?」宿玉問。

    「有點感慨。人生聚散不定,前一陣子大家多快樂?因為可宜和哲人而有了會天的我。才多久呢?可宜就遠去,就像一個小水泡般的散了,消失了。」

    「可宜不是消失。」

    「我擔保兩年之內她不會回來。」

    「以她的個性來說該是這樣,但是——」

    「但是什麼?」仇戰問。

    「我不知道。」她搖搖頭,眼光中儘是懷疑。」我想去看看。」

    「我陪你去。」

    「當然。」她輕輕挽住他的手。「我有個預感——不,該說懷疑,可能——出了些意外。」

    「哲人的?」

    「他不該也不可能不來,我瞭解他的為人。」她說。「讓我們先打個電話。」

    在電話亭,她先拔了哲人公司電話,哲人秘書回說他請了一天假。於是她再打去可宜和哲人的小窠,電話響了很久都沒人接聽。

    「現在只剩下最後一處,阿美那兒,」她說︰「哲人一定在那兒,我們不如直接去吧!」

    「你懷疑什麼?」上車時仇戰問。

    「說不上來,總覺得有點怪,哲人不來——沒有任何理由。他不會令可直失望的,在任何時候。」

    仇戰不響,只是把車加快了速度。

    阿美住在九龍,宿玉是不熟她那兒,卻也好幾次隨可宜送哲人回家。所以轉了幾圈冤枉路之後,也總算找到了。從樓下張望,畜不出大廈有什麼異樣,大廈裡住著這麼多人家,誰知道冰冷的外殼裡包藏了悲劇或喜劇?

    隨便把車停在路邊,他們匆匆上樓。電梯裡一對年輕男女緊緊地盯著仇戰,又想請他簽名又不好意思似的。仇戰逃也似的出了電梯。

    「公眾人物的悲哀。」他說。

    「仍然和自己的職業格格不入?」宿玉問。

    「我只想賺了一定的錢,可以改行做我愛做的事。」他搖搖頭,神色漠然。

    她不想深入研究他,用力按了下門鈴。

    好一陣子才有細碎的腳步聲傳來,門開處,是個怯生生的小男孩,有點哲人的影子。

    「爸爸在家嗎?」宿玉微笑。

    小男孩不聲不響地退開,宿玉領先走進去。

    「爸爸呢?或是媽媽?」宿玉再問。屋子裡只有孩子嗎?大人呢?至少阿美會在。

    小男孩有些害怕似地指指一間緊閉的房門,關上大門就一溜煙的跑開了。

    宿玉和仇戰對望一眼,心中懷疑更盛。走到那扇門前,猶豫了一陣才敲門。

    「誰?叫你們不許進來,你們沒聽見嗎?」阿美的聲音。從來沒聽過阿美這麼尖銳、高亢而帶點——潑辣的聲言。是她嗎?她一定以為是孩子們。

    「是我。宿玉和仇戰,哲人在嗎?」

    房裡有幾秒鐘沉默,突然間,門就開了。站在那兒的是衣履不整、披頭散髮的阿美,神色決不是平日嫻熟沉靜的她,她變了一個人似的。

    「你們來得正好,」阿美眸子裡有種近乎陰森的光芒。「來給我評評理。」

    「阿美——」宿玉大吃一驚,下意識地後退,撞在仇戰懷裡。

    「哲人在裡面,」她一把抓住宿玉。「你們不是找他嗎?進來,他在裡面。」

    書房裡一片凌亂,好多檔案、信件都被撕爛、搗毀了,哲人像一座廢墟般坐在那兒。

    「哲人——」宿玉簡直不能相信眼前的一切。阿美不是一直都是最好、最稱職的賢妻良母嗎?

    「這些年來我已經忍夠了,」阿美說,陰森中還有絲洋洋自得。「他有妻有兒女有家庭,還和葉可宜鬼混,到如今已是公開的秘密。我這太太一句話也不說算是難得了。大前天他要求我離婚,我也答應了,只等著上律師樓。現在他又突然回來,不離婚了,當我是什麼?」

    「阿美,事情若可挽回,你——也不要堅持。哲人是有頭有臉的人,你又一向對他好——」

    「我對他好有什麼用,男人的良心都讓狗吃了,」阿美冷笑。

    「我現在不讓他回來,我已找好律師離婚。」

    「阿美——」

    「我告他通姦,我有太多的證據。」

    「阿美——」宿玉驚呼,幾乎一跤跌倒。這——這是由阿美講出來的話嗎?那斯文沉靜又委屈的小婦人。

    「我意已決,不可能改變。」阿美冷笑。

    「可是——可宜已經離開了。」仇戰忍不住。

    「那是她的事,」阿美得理不饒人。「她倒精,一走了之,可是所有責任得由田哲人負。」

    「阿美,事情沒到這麼糟的地步吧?」宿玉柔聲說。

    「我不再要這男人,我只要錢,他所有的錢,」阿美冷冷森森地說︰「他有本事,可以把葉可宜找回來,他們之間不是有愛情嗎?」

    「前一陣子你為什麼不要求離婚?要在可宜離開之後?」仇戰問。

    「我豈能便宜他?」阿美不屑地望著哲人。「受了那麼多年的氣,今天我要報復,我要他人、財、名譽皆失,一無所有。」

    「他是你丈夫。」

    「他對我像丈夫嗎?我只不過是生孩子的工具、一個免費的女工人,我受夠了。」

    「你根本——處心積慮的做這件事。」仇戰說。

    「我是,我承認。我卑鄙嗎?」阿美大笑。「他有權那樣對待我,我不能報復?」

    「你們曾是夫妻。」宿玉說。

    「夫妻是什麼?衣服而已。」阿美仇恨地對著哲人。「我要他名譽掃地,一無所有。」

    宿玉的心一直在收縮、收縮。人心太可怕,怎麼阿美會變成這樣?她不能相信。

Rank: 12Rank: 12Rank: 12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16
發表於 2010-2-3 10:26:10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幾天了,宿玉一直情緒低落,除了上班之外,她誰也不見,躲在家里看悶書,又向命運發脾氣,為什麼“它”如此的捉弄人?她和之浩,哲人和可宜,天白和靈之,現在還得加上仇戰,難道真有命中注定這回事?

    她告訴母親說誰的電話都不听,找上門來也說不在。她要仔細地想想,心中存著太多事,她想理出頭緒。

    這兩年來的日子簡直是“混”過來的,不記得中間發生過什麼事,也不想記得。之浩的去世仿佛也帶走了她的一切。然而——真是這樣嗎?現在她也開始懷疑。她和之浩的確有極快樂、美麗的日了,然而他對她的傷害卻比任何事、任何人都大,留下永遠無法彌補的痕跡。那麼她對之浩的刻骨銘心到底是受或恨?或兩樣都有?

    她不知道。

    母親進來告訴她,仇戰又來電話。她漠然搖頭,堅持不接听。

    “人家得罪了你嗎?”母親不滿。

    “我煩。好多事我想不通,現在不想見任何人,不想听任何聲音。”她煩躁地說。

    “剛才天白和靈之也來過,看人家雙雙對對的——”

    “媽,請不要再刺激我好不好?你想我怎樣?隨便找一個嫁了?或是干脆去死?”

    “不听就算了,不許亂發脾氣。”母親皺著眉退出去。“好像吃了火藥般。”

    她嘆一口氣,誰能了解她呢?連可宜都離開了——猛然間想起哲人,這兩天他怎樣了?他和阿美之間的事擺平了嗎?或是阿美真的翻臉不認人?

    好想打電話去問。卻又提不起勁,心中煩亂她怕說錯話。可宜走了,阿美又如此對待他,他受得了嗎?

    忍不住站起來,還是打電話給他,問清楚了也好安心。哲人是那麼接近的朋友。

    母親的頭又探進來。

    “電話。長途電話。”母親語氣相當重。“可宜打來的,听是不听。”

    ☆☆☆

    “听,听,當然听,謝謝媽媽。”她狂奔出去。

    可宜的聲言清晰地從另一端傳來。科學發達真縮短了人與人的距離,新加坡打來的電話跟在香港打的沒有分別。

    “翡翠?好嗎?我已經安定下來。”可宜愉快地說。

    有些話沖到口邊,她強忍下來。還是不說的好。

    “很好,此地所有人都好,”她吸一口氣。“他們打電話給你了嗎?”

    “你一定想不到,是仇戰打來的,”可宜笑。“他抱怨說我一走他就開始見不到你。”

    “別提他,我很煩。”

    “矛盾的煩,是不是?”可宜極了解她。“有矛盾是好事,我讓他耐心等待。”

    “請勿害他。”

    “其實你根本喜歡他,只是不敢承認,”可宜一針見血。“你覺得喜歡他會對不起之浩。”

    “我——從來沒有這麼想。”

    “你鑽進牛角尖,自從英之浩死後——”可宜說︰“我們也不會逼你,你聰明,總有一日走出來,你會知道怎麼做。”

    “你肯定知道是這樣?”

    “甚至你有什麼決定,我也猜到九成。”可宜笑。

    “你居然知道我的決定?”

    “看著來。我把你可能的決定告訴了仇戰,以後他為我證明。”

    “不要如此算計我,我們是好朋友。”

    “你不接仇戰電話,是吧!也不見他。”

    “他倒什麼都告訴你。”宿玉笑。

    “有什麼辦法呢?我是惟一能了解的。”

    “你不了解,甚至我也不了解自己,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每個人都一樣。我了解自己嗎?做所有事——也不過一時的沖動。”可宜說。

    “你——後悔了?”

    “又沒有那麼嚴重。”可宜說︰“不論後悔與否,我知道這次做對了,理智上應該如此。”

    宿玉想起阿美對哲人的樣子,心中發冷。可宜對不對呢?好難說。但——絕對在這個時候不能告訴她。

    “哲人沒找過你?”宿玉問。

    “沒有。他大概忙。”可宜聲音很正常。

    “是,是,他極忙,”宿玉夸張地說。“我們都沒有辦法找到他。”

    “你知道——阿美的情形嗎?”

    “知道。一切很好,”宿玉吸一口氣。“那天——你走時,後來他們趕來,他們一起來的。”

    “這正是我希望見到的。”可宜像松了一口氣,“希望阿美能諒解。”

    “你曾以為她會不諒解?”

    “不知道。我並不了解阿美,”可宜慢慢說︰“而且——我有個奇怪的感覺,可能是錯的——我覺得阿美並不只是我們表面上見到的那樣。”

    “也——不至于吧?阿美分明是個老實的小妻子。”宿玉故作開朗。

    “希望如此。”

    “可宜,你變得好奇怪,疑神疑鬼的?”宿玉叫。

    “我不知道。這次我走——哎!不說了。”

    “怎麼又不說了呢?最討厭這樣。”

    “只是我的感覺,不一定對,”可宜猶豫一下。“我感到阿美很特別,面對面時她對我很好,可是我一轉身,她又是另一副神情。”

    “你敏感吧?”

    “但願是。我不只一次有這種感覺。我認為——如果我不走可能會發生什麼事。”

    “更離譜了,是不是?”宿玉只能干笑。可宜真有那麼靈的第六感覺?“發生了什麼事呢?”

    “沒有最好。你知道,我自己沒關系,但不能讓哲人有一絲損傷,我不允許。”

    “你對他這麼好,他知道了一定好開心。”

    “開心並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能保持他所擁有的。”

    “你的離去,相信他已所剩無幾。”宿玉說。

    “我並不重要,真的。他苦干到今天,我不能看見他變得一無所有。”

    “可宜——”宿玉幾乎忍不住要把真相講出來。可是——這太殘忍了,是不是?她獨自在外,讓她過點安寧的日子吧!

    “我擔心的不對?”可宜問。

    “是擔心得過分,”宿玉再吸一口氣。“哲人見過大風大浪,阿美也是絕對純良的小婦人。”

    “那我就絕對放心了,”可宜說︰“明天開始我要正式工作,我會開始大忙,有空你可以來玩,此地很不錯。”

    “我會。有空你給我電話。”

    “一定。喂——好好考慮仇戰,你不覺得他的突然出現是緣分嗎?”

    “沒有那麼多緣分,”宿玉苦笑。“不想害人家在我這兒白白浪費時間。”

    “太固執了。旁觀者清,旁觀者也替你可惜。仇戰是個一心一意的人。”

    “你叫我怎麼說呢?除卻巫山?太老土了吧!”宿玉笑。

    報紙娛樂版的頭條新聞,田哲人突然辭去電視台的高職,為的是私人理由。新聞界對“私人理由”頗感興趣,他們的猜測是︰與家庭有關。

    看到這消息的宿玉很沉不住氣,立刻打電話找哲人,公司、家里都沒有,連他和可宜以前那個小窠也沒人听電話。宿玉很急,很擔心,他到哪里去了?會不會做傻事?可是因為阿美的壓力和威脅他才出此下策?

    愈是找不到他愈是心焦,她連上班都沒有心情。吃完午飯,索性請半天假,她想去找他。這個時候他最需要朋友,對不對?

    她去每一個他可能出現的地方,都沒有他的影子,連他們常去的那家酒廊都找了。

    四點多的時候,她站在街上嘆氣。又累又渴又焦急,哲人沒有理由失蹤,他也不該是個沖動的人,但是,他到哪幾去了呢?

    街上車來車往,行人摩肩接踵,煩亂之中,她想起了仇戰,為什麼不找他一起去尋哲人呢?立刻她門進一家店子借電話打。

    仇戰家沒人听電話,響了很久、很久。連他都不在,今天運氣實在不好。街邊報攤上晚報都出了,田哲人三個字斗大的印在上面,居然有“婚變”兩個字。香港的記者真是厲害,沒有任何消息逃得過他們的手指縫。

    買一份報紙帶回家看,卻找不到的士。正是交更時候,早下班的人也不少,她只能站在那兒干著急。等了半個鐘頭還沒著落,四下望望,又在那家慣常去的酒廊附近。或者進去坐一坐,喝一杯酒。

    這個時候酒廊人不多,她還是找角落的位置坐下。終于有一個人喝悶酒的時候了,朋友雖好,卻不能每天陪著她,她實在是孤單的。

    她又想起仇戰,忍不往再去打電話。這個時候如果有他相陪實在是好事。他不在,她只能回到座位上。

    一個穿西裝的男人走過來,微笑地望著她。

    “小姐,一個人喝酒?”

    “等朋友。”她的臉一沉,又冷又硬地說。

    那男人無趣地走開。

    她想,再坐下去有什麼意思呢?無聊男人都來搭訕,她不至于淪落至此吧?猛然站起來,卻看見兩個面熟的半醉男人搖搖晃晃地進來,仇戰和哲人?

    她驚呼一聲,立刻迎上去。

    “你們倆——怎麼回事?”

    “啊!是你。”哲人指指她,跟她回到座位。“我們已經喝了整個下午,很暢快。”

    她只有搖頭,哲人在折磨自己。

    “你也是,怎麼陪著他發瘋呢?”她瞪仇戰一眼,看見他帶醉的眸子里有一抹深切的痛苦。痛苦?!下面的話再也說不下去,她震驚。“你——”

    他沉默地望著她,什麼也不說,她心怯了,把視線移開。

    “哲人,事情怎麼搞成這樣?”她的聲音很不穩定。“你不必辭職的。”

    “辭職不好嗎?我現在不知道多輕松、多自由,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我為什麼不辭職?”他嚷。

    “那麼多年的精神和心血——”

    “不值一提。”他笑。“世界上沒有任何事值得我留戀,電視台沒有我還不是一樣工作?說不定還有很多人暗暗謝我沒有阻擋地球轉。”

    “你怎麼會這麼想?”

    “不是嗎?我知道每一個人都希望我倒下來,好打落水狗啊!我自己先跳下來,總行了吧?”

    “你太偏激。縱使全世界的人這麼想,得除了我們,除了可宜,除了阿美——”

    “阿美?她現在稱心如願了,”他笑。“我所有的一切變成她的,包括兒子女兒。OK,她要替他們改姓,改就改吧!反正我已一無所有,還有什麼好爭的?要我的命都沒問題。”

    “阿美——不會這樣吧?”她駭然。

    “難道我在做噩夢?”他招手要酒。雙份的。“不,不,我清醒得很,阿美早有此意,一直在預備,看準了我在最軟弱的時候再給我加一腳。我不在意,我應有此報,是我不對在先。只是——活了一輩子居然認不清自己老婆的真面目,我是白活了,真是荒謬。”

    “我想——阿美不一定真是這樣的人,她一時沖動。”

    “你可以去看看。”他自嘲地笑。“那個家我已經無權再回去。”

    “怎麼回事?”她吃驚。

    哲人不再言語,沉默痛苦地唱著悶酒。

    “怎麼回事?”她這才敢再看仇戰一眼。

    “我不清楚。”仇戰還是那樣的神情,臉上的肌肉都放松了,給人很無奈的失意狀。但他是目前最紅的歌星。“早晨哲人采家里找我,我們一起喝酒,只是這樣——天下的事也只是這樣,命運是我們無力反抗的。”

    “你不應說這樣的話,想想你以前怎麼艱苦地從越南逃出來?你怎能如此悲觀。”

    “以前我不悲觀,向生命搏斗,我有信心會贏,但現在面對的卻不同。”

    “有什麼不同?”

    “我一點信心也沒有。也許我不懂,但感情令我痛苦得無法支持。”仇戰說。

    “我不跟你講這些,我說哲人!”

    “他有什麼不同呢?還不是被感情折磨的弱者?”他搖頭。

    “男人可以流血流汗,卻經不起感情的沖擊。”

Rank: 12Rank: 12Rank: 12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17
發表於 2010-2-3 10:26:19 |只看該作者
她皺眉,很反感。她不認為他有資格講這樣的話。

    “大多數的事是自尋煩惱。”她不客氣。

    “我承認。但——有什麼辦法?我已經認識了你,我不能騙自己說什麼都沒發生。”

    “住口。你以為有什麼事情發生?”她氣紅了臉。“你有什麼資格跟我講這樣的話?”

    “我愛你。”他深沉痛苦地說。

    她臉色發青,額上青筋直冒,兩眼幾乎噴火。

    ☆☆☆

    “你以為自己是誰,有資格跟我講這樣的話?”她咬牙切齒地憤怒。“別以為你像之浩,但你不是之浩。你最好弄明白一點。”

    “我知道我不是英之浩,我知道自己沒資格,我配不起你,但是——”他咬著唇,眼楮變得暗紅。“我愛你,就是愛了,我自己也控制不來。你以為我不痛苦?不難過?不矛盾?我難道發賤要看你的臉色,忍受你的冷落?我想過離開。但每次想到你的臉、你的神情,我難受得很不能把自己殺掉算了。宿玉,我從來沒想得到你,我知道我不配,但是我心里喜歡你也是錯?”

    “我心里只有之浩,任何人喜歡我——我都覺得犯罪、骯髒,”她激動得聲音也變了。“我只屬于之浩。你明不明白?不明白的話——只能請你在我面前消失。”

    仇戰臉上的肌肉抽搐著,地覺得屈辱,有如刀割的委屈。難道他的身份連喜歡一個人都不行?

    “你——看不起我。”他咬牙切齒。

    “隨便你怎麼說,”她霍然站起,看仿佛睡著了的哲人一眼,大步沖出酒廊。“以後我不再見你。”

    涼風一吹,她清醒了不少,剛才說了什麼?做了什麼?很模糊的似是而非。沒喝什麼酒卻頭痛欲裂,為什麼心中那麼難受?仿佛做下了天大錯事。

    是什麼?她做了什麼?她只茫然地站著,什麼都記不起。

    回到家里宿玉倒床就睡,也許太累,也許喝了一點酒,總之整個人支持不住,幾乎是昏睡過去的。

    可是她睡得並不安穩,亂夢無數,奇怪的是只見仇戰不見之浩。那分明是仇戰,他是比較強壯、粗擴些,之浩是比較瀟灑的——但是,他們似乎是一個人,又似乎是兩個人,到了後來,她竟也分不清到底是仇戰或之浩了。口里渴得很,又覺得熱,熱得難耐——幾經掙扎,她醒過來。滿身、滿腦、滿脖子汗,身上蓋著厚厚的毯子,冷氣仿佛一點也不管用。深深吸幾口氣,坐起來。

    是熱,是渴。看,窗戶還開看,根本沒開冷氣。扔汗毛毯,打開冷氣,急急為自己找杯水喝。客廳里燈亮著,母親還在看電視,才十點不到呢!

    “要不要吃點東西?”母親問。

    “不了。只是口渴。”她急忙把水倒進喉嚨。

    “你是不舒服?剛回來時臉色不好。”

    “喝了點酒又吹了風,現在沒事。”她坐下來。還是有點頭昏,沒有食欲。

    “跟誰?仇戰?”

    “一個人。後來踫到哲人——他很慘。我看他整個人要拖垮了。”她說。

    “他是自作自受,”母親有自己的看法。“想腳踏兩條船是不行的,又是阿美又是可宜,天下沒有那麼便宜的事,到頭來不是什麼都沒有?”

    “事情不是這樣的,內情復雜,我很難講出來。總之不是哲人的錯,可宜仍然愛他,是阿美——”她說不下去。是阿美不對?未必。哲人的錯?也不是。感情就是這麼復雜,不只外人,連自己也很難說對錯。

    “阿美怎樣?”母親不以為然。“情人走了就回到老婆那兒?

    換了我也不要他!”

    “媽,你不懂內情就別亂批評,不是哪方面對錯問題,”宿玉不願老友被冤枉批評。“可宜太善良,哲人太老實,結果阿美反而佔了上風,控制了一切。”

    “事情不能這麼看,阿美的丈夫是被可宜搶了,我雖喜歡可宜,也得講公道話。”

    宿玉再倒一杯水喝下,搖搖頭。

    “可是你該看得出,誰是受害者呢?”她說。

    母親想了半天,笑了。

    “你想要我說三個人都受害。對不對?”

    “事實如此。”宿玉倒在沙發上。“今天冒見哲人的樣子,實在很令人心痛。”

    “輿論並不幫他。”母親說。

    “社會現象很怪,到現在都一味傳統的幫女人,也不看深一點到底是誰真的錯。”

    “阿美並沒有錯。”母親堅持。

    “她處心積慮地對付哲人,她不錯?”

    “哲人完全不考慮她就把全副感情交給可宜,我不能因為他倆是你的好朋友而不講道理。”母親正直地說︰“想想著,你是否因友情而偏幫可宜、哲人?”

    宿玉正在想,電話鈴響起來。

    “找你。”母親有懷疑之色。“警察局。”

    “什麼意思?”宿玉接過電話。“是——我是,啊——是,是,我立刻來,是,10分鐘趕到。”

    收線立刻跳起來,沖回臥室。

    3分鐘後她換了衣服。拿著皮包跑出來。

    “去哪里?什麼事?”母親站著,已被她的氣急敗壞所駭。“誰的電話?”

    “哲人和仇戰,他們打架——”她已經沖出大門。

    一路上她的心好怦跳,怎麼回事?他們才不過分手幾小時,怎麼會打起架來?可是喝醉了?誰打了誰?傷得很重?為什麼會鬧到警察局?

    一路往警察局沖,告訴值日警員仇戰的名字,有人帶她進去。一眼看見哲人呆呆痴痴地坐在那兒,不像打架的樣子,但是仇戰——衣服也破了,腦上有傷痕,整個人凌亂不堪,醉得像街邊的流浪漢。

    沒走過去前,宿玉也皺起眉頭。

    “你是來擔保他們出去的?”有個穿便服的人招呼地。“我們已查出他們的身份,沒有案底前科,酒醉打架而已,簽了字可帶他們走。”

    “事情經過怎樣?”她問。

    “他們唱得太醉,尤其是仇戰,在酒廊里又哭又鬧,有人上前勸阻,他就打人,而且不理一切的亂打,傷及無辜。酒廊報警,我們就帶他們來。”

    “哲人呢?田哲人。”

    “沒打架,從酒廊到現在他一直這樣子,沒說過一句話,別人說什麼他也听不見。”

    宿玉暗嘆,把視線再轉去仇戰身上。

    他似乎清醒好多,除她剛進來時看她一眼外,一直低著頭不聲不響,好像個石像。

    她簽了字,走到他們面前。

    “走吧!”她低聲說。

    仇戰還是不看她也不出聲,扶起呆痴的哲人就往外走,仿佛不知道她存在。

    她跟在他們後面,一直走出了警察局。

    “我送你們回去。”她說。

    “不用。謝謝你來擔保我們,我們自己會走。”很負氣的話,語氣又冷。

    “仇戰——”

    “謝謝你擔保之恩。”扶著哲人他大步去了。

    “你們去哪里?”她追上去。兩個酒醉的人,她怕他們再闖渦。”你——關心嗎?”他站住了,眼光冷寂又有絲恨——是恨嗎?她可有看錯?

    “自然關心,”她想也不想地說。“你們都是我的朋友。”

    “哲人是,我不。”他再看她一眼。“我有自知之明,不敢高攀。”

    然後攔一輛的士,揚長而去。

    宿玉呆怔在那兒,手心一直冒冷汗。剛才仇戰那語氣、那神情簡直跟之浩的一模一樣,之浩有時候就是這麼冷、這麼絕情的。他到底是誰?仇戰?或之浩?真的,再一次她把自己弄糊涂了。

    她也攔一輛的士。吩咐追上去。司機意外的望著她,她也理不得尷尬,心中惟一的沖動是上前去弄清楚,仇戰是不是帶了面具的之浩。

    一直跟到仇戰家大廈的門外,他們先後下車,他看見了她,眼中光芒依然沉寂,扶著哲人預備進去。

    “我能上你家嗎?”她忍不在問。

    “兩個男人,不知道你覺得方便不?”他望著她。

    ☆☆☆

    她皺眉,又搖搖頭。

    “就算我得罪了你,也不必用這種態度對我說話,至少,我們還是朋友。”她說。

    “你以為是嗎?”他反問。

    “為什麼打架?”她目不轉楮。

    “煩、悶、心里不愉快,世界上沒有什麼值得追求的。又覺得自己像小丑,一切都是那麼可笑,偏偏那些人都在笑,我就打他們。”

    “是你先又叫又鬧的。”

    “心里不舒服當然可以叫鬧,以前我唱歌他們不是很歡迎,為什麼叫鬧不行?這與唱歌有什麼分別?”他說。

    “你——”她說不下去,心中又是一片柔軟,又是被感動了。他對她的感情實在很深、很深,她已感覺到。

    “我原是自卑的人,在你面前已鼓起最大勇氣,結果仍不過是小丑的一場鬧劇。”他冷冷地自嘲。“自此我開始有自知之明,動物園里的珍貴動物和森林野獸是不同的,永遠不可能有同等待遇。我認命。”

    她心中怦怦而動。他對自己的冷嘲也像極了之浩,之浩曾說︰“你是力求上進的好學生、好女兒,我是天生的浪蕩子,我們永遠不可能走在同一條路上。我們絕對不同,你不要一直跟著我,算我高攀不上,大家要認命!”到底他是之浩?或仇戰?仇戰是不是之浩派來的替身呢?

    “你——你究竟是誰?”她直勾勾地瞪著他,說話的聲言也發顫。

    “你以為我是誰?”他不答反問。

    “你是仇戰,你也是之浩,你——你告訴我,是不是你沒死,你騙我的,是不是?是不是?她抓住他的衣襟。“你根本是同一個人,你不能再騙我。”

    “宿玉——”他有點失措,事情怎麼變成這樣。“你放手,我告訴你,我不是英之浩,不是他的替身,我是仇戰,永遠是仇戰。”

    她被他的聲音震得退後兩步,但不甘心。

    “不,你騙我,你是之浩,你沒有死——”

    “宿玉,我肯定而且絕對冷靜地告訴你,我永遠是仇戰,從越南戰火里逃出來的孩子。我不是英之浩,更不是他的替身,如果你只找尋替身,你肯定會失望。你太激動了,該回家好好休息一下。”

    “不,你——你——”她突然掩面,淚水像破堤的狂濤,她哭失聲。

    “宿玉——”他放開哲人想扶著她、擁著她、安慰她、保護她。這一刻他覺得,就算他是之浩的替身又如何?他愛她,這原是極簡單的事,為什麼要刺激她?

    她卻轉身狂奔,不等他追到,已跳上的士而去。

    這些年來從來沒哭得這麼痛快、這麼淋灕盡致過,的士司機一直在倒後鏡望著她,不知道她發生了什麼事。直到她下車,依然不能收住眼淚。這眼淚也許不是傷心,不是激動,她也說不出是什麼情緒,仿佛失望,又仿佛滿意,好像——得到了一個答案。

    回到家里,母親一臉孔的驚異。

    “你——怎麼了?”

    “我不知道,”她還在流淚。“但肯定的,哭完這次,以後我會好多了。各方面的。”

Rank: 12Rank: 12Rank: 12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18
發表於 2010-2-3 10:26:54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在上班的時候,哲人突然找她。

    “哲人?”宿玉意外地叫。立刻又想到仇戰,這兩天他們一直在一起?“你終于復原了。”

    “大病一場,心理上的。”清 了的他苦笑。“現在已完全好了?我從頭再來過。”

    “很好,好極了。我能幫到你嗎?”

    “需要的時候我通知你。”他搖搖頭。“我已經打算過兩天去新加坡。”

    “啊——通知了可宜嗎?”

    “不。我要給她個驚喜。”

    “或許不是驚喜,只是意外呢?”她說︰“她一定也在當地報紙上看到了你的消息,也許她不同意呢?”

    “我不是主動。在兩個女人之間我全是被動,”他嘆一口氣。

    “枉自別人當我是成功人士,其實我這一輩子都優柔寡斷,一輩子都做鴕鳥,我該有今天。誰叫我不早一些下決心?”

    “早與遲會有不同嗎?”她問。

    主要的是兩個女人的個性,是吧?他搖頭。

    “你去新加坡的目的是什麼?”她再問。

    “接可宜回來,要不然就陪她住在那兒。”

    “錯了,可宜絕對不同意你陪她住在那兒,”她十分了解的說。“那不是她的個性。”

    “我該怎麼做?”他立刻不安。“我會尊重她的意見,至少我知道——她是愛我的。”

    “怎麼了,哲人,你的自信去了哪里?她當然愛你,她做的一切都是為你,你擔心什麼?”

    “你不明白。阿美——令我失去一切信心,眼目所見的全不可靠,明明是個最好的太太,怎麼會——也許我根本不了解女人。”

    “你並不了解阿美,因為你沒有試圖了解她,但可宜你怎能也沒信心?”

    “我不知道。接連發生的事好像一場噩夢,有時我想想,不知道到底是真是假。”他苦笑。

    “那麼去帶可宜回來,”她肯定地說︰“除非你們回來香港面對一切現實,否則你無法找回信心。”

    “但是——她有合約。”

    “這不是問題。最主要的是你的決心,”她笑。“去新加坡——你可是想逃避?”

    “也許。我並沒有深思,”他承認。“去新加坡找可宜是我惟一的路。”

    “你可以走的路很多,你沒有細想,”宿玉提醒。“這個時候去新加坡是否最適合?”

    “我不理是否最適合,但一定要立刻找著可宜,”他的語氣肯定起來。“讓她離開是我最大的錯。”

    “不能這麼說,可宜不走能有阿美的事件嗎?”

    “阿美的事遲早要發生,她一定計劃了很久,她恨透了我,非給我致命一擊不可。我不恨她,但也不能真是就此倒地不起。你明白的,是不是?”

    “是。”宿玉點點頭。“只要你的信心回來,只要你堅持,天下沒有做不到的事。”

    “謝謝你,翡翠。”他笑起來。“你鼓勵了我。”

    “我們原是老朋友。”

    “有一件事——”哲人遲疑了一陣。“這兩天我一直和仇戰在一起,他看來很痛苦。他——決定離開。”

    ☆☆☆

    她皺眉。離開?!仇戰離開香港?這使他名成利就的地方?他還有更好的去處?

    “他回美國,決定從頭做起。”他望著她。

    她還是沉默,仿佛與她沒有關系。

    “為什麼不說話?”他盯著她。

    “我能說什麼?你告訴我。”她的黑眸閃呀閃的,透露著一絲難明的無奈。

    “你對他完全沒有感情?”他坦率地問。

    “我們認識的時間太短,而且也不是適當的時候。”她仿佛有絲掙扎。

    “翡翠,也——不要太為難自己,”他深沉地說︰“感情上太執著並非太好的事,而且之法已去了快三年。機會不可能永遠在,你必須明白。”

    “我明白,也謝謝你的好意。”她吸一口氣。“我知道該怎麼做。”

    “真知道?”他不放心。

    “我會想一想,”她的矛盾明顯地露出來。“我也明白一些事不可勉強。”

    “我勉強了你?”他還是不放松。

    “沒有。”她透口氣也抬起頭。“我不想勉強自己。”

    “好吧!”他站起來。“你好好地想一下,一個星期之內仇戰就走,他已著手結束所有的合約。”

    “定了機位請通知我時間。”她說。

    “一定。”他暗嘆。她和仇戰真是無緣?

    哲人離開後。宿玉的心再也不能平靜下來。仇戰說走就走,分明是為著她,她怎能瞞著良心說無動于衷呢?她對仇戰全無感情嗎?她不知道,也——不敢深究,她怕結果會令自己受不了。仇戰——不能代替之浩。

    她是那麼執著的人,甚至——這執著令她痛苦。她改變不了,也控制不了。

    仇戰要離開,她竟也——那樣深深的不能釋然。

    電話鈴在響,秘書在外面說︰

    “一位田太太想跟你講話。”

    田太太?誰?阿美?!

    “翡翠,是你嗎?”果然是阿美的聲言。“我——有點事想跟你見一見面。”

    “啊——是,好。”她意外極了。她和阿美並不太熟,在可宜和阿美之間,她始終站在可宜那邊。“什麼時候?什麼地方?”

    “下班後來我家,就是以前那兒,可以嗎?”

    “可以。但——要不要通知哲人?”她有點不安。阿美為什麼要見她?

    “不,不必。你不必擔心,只是——有些東西我想交給你,如此而已。”阿美說。

    “好。下班後我立刻來。”她只能答應。

    “太好了。謝謝你能幫忙。”阿美收線。

    幫忙?宿玉益發不明白了。

    無論如何,下班之後她還是趕去阿美的家。

    自從上次仇戰和她在此地看見阿美在書房大吵大罵之後,她還是第一次見阿美。情景令她十分震驚。

    總是一塵不染的家變成了亂葬崗一樣,阿美雙眼下陷,整個人凌亂消瘦憔悴得一塌糊涂,看得出來,連頭發都有幾天沒洗過了。

    她坐在沙發上,一條條頭發黏在有汗的額頭、脖子上,蒼白的臉上有一對深沉的黑眸,眸中的光芒復雜得令宿玉完全不了解。

    “我請你來——是把這包東西交給你,請你轉交給哲人,因為我無法聯絡到他。”阿美遞過來一個牛皮紙袋。“而目我這樣子也不宜見任何人。”

    “阿美——”宿玉的心扭痛起來。誰的錯呢?能怪誰呢?阿美不是一副勝利者的嘴臉,她也同樣痛苦。

    “這一陣子我做了一生中最多勇敢的事,對的、錯的都做了,也毀了哲人,我知道。”阿美幽幽地說。“你知道我的感覺嗎?如果我不做這些——我會死,我知道,我只有死路一條。翡翠,你怪我嗎?”

    “不,沒有。我是局外人,怎能怪你?”宿玉說得極公平。“這件事里——或者三個都是受害者。”

    “謝謝你這麼說,我以為哲人的朋友都不會原諒我。”阿美黑洞般的眼楮一片茫然。“事情已經做了,那個時候我最沖動,也許發了瘋——我不知道。現在想想——實在是很丟臉的事。”

    宿玉無言。

    “哲人——一定恨極了我。我毀了家也毀了他的事業,那是他用半輩子心血精神建立起來的。我的確是個無知婦人,哲人沒罵錯。”

    宿玉抓住她的手,冰冷而顫抖的手,她的臉上、脖子上還是在流汗。

    “哲人剛跟我說過,他並不怪你,只怪自己,”她只好這麼說︰“事情已經弄成這樣,你要為孩子們著想。”

    “我恨自己,我對不起孩子們,”阿美的汗流得更多,手還是冰冷。“也對不起哲人。”

    “阿美——不要再自責了,這沒有用,”她勸解著。“每個人一生中總會做錯幾件事,又何獨你呢?”

    “你也錯過嗎?”阿美問。

    宿玉心中莫名其妙的一痛,立刻想到仇戰。仇戰要離開香港——她的臉都變了顏色。

    “是——我想我錯過了不少次。”她像自語。

    “你後悔嗎?”阿美再問。

    “後悔——”她沖口而出,自己也呆證了。她的後海可是因為仇戰?

    “我也後悔。”阿美的眼淚靜靜流下來。“可是後悔有什麼用呢?能使一切復原嗎?”

    “阿美——”宿玉心中劇震。是,做錯了事後悔是沒有用的,不能使一切復原。那麼——那麼惟一可行的是——事前想清楚,千方別再做錯。

    “請把這包東西交給哲人,望我能替自己贖點罪。”阿美用手背抹干眼淚。”妒忌和恨都是最可怕的事,它能毀滅自己也能毀滅別人。”

    宿玉再也听不下去,心中只有一句話在吶喊︰想清楚,干萬別做錯事,千方不能!

    “我走了。”她情緒十分不平穩。“我會交給哲人,你放心。”

    然後,頭也不再回地沖出大門,沖下樓梯。站在街邊的她仍在喘氣,心中有巨大的恐懼。

    她——是不是錯了?可有補救?或者——這一輩子萬劫不復?

    宿玉打電話找哲人,接電話的卻是仇戰。

    “是你嗎?宿玉。”仇戰的聲言平靜。“哲人趕辦簽證,現在還設有回來。”

    “阿美有一包東西托我交給他。”宿玉心中感覺怪異得令自己也不懂,所以聲音也頗古怪。“或者晚上我再找他。”

    “我可以替他收嗎?””我想——他自己收比較好,”她好矛盾。答應又不是,不答應又覺小氣,只能勉強說︰“他回來時請叫他給我打個電話。”

    “好。”仇戰還是平靜的。

    “那麼——”還能說什麼呢?語氣是那麼別扭。“再見。”

    仇戰沒有出聲就收了線。

    他是什麼意思?不想再見她?這甚至是不禮貌。

    心里又激動起來。這個人最近總牽動著她的情緒,有什麼理由呢?萍水相逢的一個人,還無根無底,雖然他像之浩——不是這原因,不能是!她絕對不是這麼膚淺,這麼——感情用事的人。

    ☆☆☆

    是——最近身邊朋友一連串的事故影響了她吧!與仇戰無關,不應該有關。

    努力使自己不去想仇戰的事。剛才打電話要找的是哲人,不是仇戰,這人與她沒關系,不該耿耿于懷——是了!她就是耿耿于懷。

    晚餐之後,哲人的電話來了。

    “阿美有一包東西給我?是什麼?”他問。

    “一個牛皮紙封,可能是文件或書信之類。”

    “替我打開來看看,不重要的就替我燒了它。”他說。

    很直接的有反感,她說︰

    “我不能替你看。阿美那麼慎重,至少你應該親自看看。”

    “我太累了,翡翠。抱歉我的語氣不好,阿美——我不想再和她有任何關系。”他嘆口氣。

    “你不是才說不怪她?”

    “我想——我並沒有說真話,說不怪是假的,她毀了我的一切。”他頹然。

    “她很後悔。”

    “她是這麼跟你說的?你相信嗎?如果她會後悔,當時就不會對我那麼狠。”

    “我相信她後悔,非常後悔,”她沉聲說︰“她並非蓄意做這一切,她是急昏了頭,你要離婚。她愛得強烈所以恨得也激烈,你不明白女人心理。”

    “如果是愛——她不會這麼對付我。”他肯定地說。“她已絕了我任何一條路。”

    “我不這麼想。哲人,公平點,她並沒有傷害可宜,一點也沒有,半絲壞話也沒說過。”宿玉無奈地說。

    “她知道無論如何我不會再回頭。”

    “回頭——難道不是路?”她突然問。立刻,她吃驚起來,她怎麼竟會同情偏幫阿美來了?可宜是她最好的朋友。

    哲人顯然也呆住了,過了好久才說︰“你為什麼會這樣講?”

    “我不知道,”她不安地說。“或者下班時見到她,她的樣子,她的神情,還有——我真的不知道。”

    “還有什麼?”

    “我說不出,是你家里的氣氛,”她透一口氣。“那簡直不像家,孩子們都不在,亂得一塌糊涂,阿美她——她只像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

    “那不是我的錯。”他困難地說。

    “是誰的錯呢?難道是阿美?是可宜?”她驚異于自己會這麼說︰“或者三個人都沒錯,三個人又都有錯,不能怪任何一個人。那個家——我的感覺上,只不過失去了支柱,任阿美是再好、再大的帳幕也無法撐起來。”

    哲人沉默下來,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我不知道對不對,我覺得——無論如何你該再回去看阿美一次,至少別令她再自責。”她說。

    “她自責?”

    “我想——如果不是因為孩子,她早已活不下去。”

    “不是這樣,”他怪叫起來。“她很強,說得我也難以抵抗。你看到她那天吵鬧的情形,那簡直……簡直……”

    “瘋了,是不是?她自己也承認瘋了,”她說。已完全忘了自己的立場。“她為什麼會瘋?如果不在意你的話,根本可以不發一言,你自己想想。”

    電話里一陣沉默。

    “你想要我怎樣?翡翠。”他問。

    “公平些。”她沖口而出。“可宜主動離開你,你主動離開阿美。”

    哲人一直在喘氣,過了好久才說︰“我來拿牛皮紙封。”

    “現在?”

    “是。15分鐘到。”

    15分鐘轉眼即過,門鈴己經響了。現在的哲人比早晨時的又頹喪了很多。

    “這是你的。”宿玉把紙封奉上。

    哲人接過來,略一猶豫就拆開它。里面只是一大疊信和契約,他只看了幾眼,就變了顏色。

    “她說——給我的?”他問。

    是。

    “你可知是什麼?”

    “不知道。很重要的?”她問。

    “這里有我結婚以前寫給她的信。有我和可宜互相間的通信,還有——屋契。”他說。有點失神。

    “什麼意思?”

    “我也想弄清楚,”他說︰“這些信是她曾威脅要公布在報上的。屋契我答應放棄,她為什麼送回來。”

    “回去看看?”她鼓勵。

    “我——很怕再見到她。”

    “有什麼可怕呢?她和以前沒有分別,只是——很凌亂,這與她心境有關。”她說︰“其實——她還是很愛你。”

    “請勿再講這些,我不想——和她再有任何關系。”

    “你們以前真是全無感情?或是忘了?”

    他皺著眉一言不發。

    “你不覺得阿美其實很可憐?”她又說。

    “那麼可宜呢?她不可憐?”

    “她還有事業。”她搖搖頭。“阿美只有你。”

    他的臉色又有變化,變得發青、發白、發硬。

    “我——走了。”他站起來。

    “你去哪里?”她追著。

    他什麼也不說地邁出大門。

    “如果我說錯了請別怪我,記住,我們永遠是好朋友。”她拍拍他的肩。

    他轉過身,望著她半晌。

    “你實在非常可愛,翡翠,你知道嗎?”他說。

    她呆怔了一下,怎麼說這樣一句話?

    “別怪我就行了,我心直口快。”她笑。

    ☆☆☆

    “你講的話很有道理,只是人鑽進牛角尖就沒有救。”他展開一個勉強的笑容。

    “你可以鑽出來。”

    “試試看,我很鈍的。”他望著她︰“你也考慮一下仇戰,不要錯過機會。”

    “我想——事情並非如你所想,”她淡淡地笑。“剛才我還跟仇戰講過話。”

    “為什麼不考慮見見他呢?”他說。

    宿玉不再“考慮”見仇戰,心里簡直充滿了見他的渴望,至少事情要弄清楚,是不是?他們之間莫名其妙的——她不願拖在那兒一輩子不安樂。

    但是見他——似連借口都沒有。

    她只能還是上班、下班,裝得若無其事般,心里卻受著煎熬。

    是煎熬,就是這兩個字。

    下班之後,她心緒不寧地離開公司,才出大廈就看見哲人迎面而來。他的神情很特別,講不出來的特別,她見到他,仿佛自己也精神一振。

    近了,她仔細的觀察,他好像清爽了很多,眼中神色不再復雜,人也顯得輕松,是的,他似乎已拋開了所有的精神重擔,重獲自由。

    “很高興看到你今天的樣子。”她由衷地說。

    “去老地方喝杯酒?”他提議。

    她微笑點頭。為什麼不好呢?她正煩得要命,酒或者可替她解愁。

    老地方,老位置,以前的幾個人,現在只剩下她與他,很唏噓的一件事。

    “其實人生中有很多自己都不能相信的轉折處。”他雙手抱著酒杯,很專注地盯著它。

    她沒出聲,等著他繼續講下去。

    “我——見過阿美了。”他透過一口長氣。

    “于是你開始覺得我的話也有點道理。”

    “早就知道你說得有理,只是——那時候我怪她,有點恨意,所以敵對的心理重。”

    “現在呢?”

    “我預備回家。”他說得並不猶豫。“我不能令好好的一個家變成那個樣子。”

    “你原諒了她?”

    “也許不是原諒,”他的笑容帶絲苦澀。“我可以肯定我和阿美之間已沒有愛情,但突然悟到可宜的苦心,我想——一個男人生活在世界上最重要的該是責任。”

    宿玉微笑起來,心里舒坦得很。他們是好朋友,她高興他能把一切想清楚、想通透。

    “可宜的離開相信是要我對家庭盡責,”他搖搖頭。“我辜負了她的美意,把事情弄得一團糟。”

    “但到現在並沒有人怪你。”

    “我想我是個很幸運的人。”

    “什麼時候決定這事的?”她問。

    “當我把屋契送還給她,就看見家中的一切,”他坦白地說。

    “正如你說,那兒像個廢墟。我心中有一種很悲慘的感覺,這——是我一手造成的。”

    “阿美並不是你想的那種女人。”

    他搖搖頭,又笑一笑。

    “我沒有理由欺負她,她是我自己選擇的老婆,”停停,又說︰“其實家是我毀的,應該由我重建。”

    “能這麼想實在太好了。”她由衷地說。

    “我太蠢,連可宜為什麼離開都想不到。”

    “後來想到了?”

    “我和可宜通了電話。”他眼中一抹黯然。愛情,並不是男人生命中的必需品吧!”她說在新加坡很好,很受重視,她目前不想見我,只需要平靜。”

    “我相信走之前她已下定決心。”

    “她是太好的女人。我已得到了她的全部愛情,還有什麼不滿足的?”他說。“犧牲的是她,她有心替我保全一切,是我弄糟的。”

    “從頭開始也還來得及。”她鼓勵。

    “是。我相信是。”他一直垂著眼楮,望著手中的那杯酒。“我現在預備自己開一家小小的制作公司,自己拍一點東西賣給電視台,相信他們會歡迎。”

    “有人支持嗎?”她問。

    一直以來哲人只是個從事創作的藝術家,他不善理財,又要養兩個住家。

    “你一定不相信,阿美出錢支持我,”他苦笑。“她曾告訴過我存了一些錢,想買房子出租。現在——她全拿出來支持我。”

    “我相信你當初的眼光,阿美的確是位嫻淑的好太太。”

    “我實在很沒有用。”他輕輕拍拍台子。

    “別這麼想,阿美和可宜都不喜歡听這種話,”她立刻說︰“別忘了你是她們的支柱。”

    “可宜靠自己站得很直。”

    “但是她愛你,否則她不會選擇離開。”

    他想一想,搖搖頭。

    “原采愛情是那麼復雜的一件事,我從來不懂。”

    “懂不懂並不那麼重要,幸福的是你已經擁有了,而且是兩份。”她笑。

    “那麼——你呢?”他第一次抬起眼楮。

    她心中劇震,吶吶說不出話,臉色巨變了。

    “明天仇戰就回美國,早晨9點半的飛機。”他語意深長地說︰“他不肯留下地址。”

    她的眉心漸漸聚攏,心中的煎熬又涌上來。對仇戰,她完全不敢想,不敢有任何輕舉妄動,她怕自己再一次蹈之浩的覆轍。

    之浩給她的傷痕太深,她受不起第二次。仇戰跟之浩太像,他——根本是之浩的化身,是不是?突然間她意識到,原來——她怕之浩。

    啊!她怕之浩。

    “想不想再見他一次?”他柔聲問。

    “不——”她掙扎著叫。“我——不能見他。”

    不能?!她露出了心底的秘密。

    ☆☆☆

    “為什麼不能?”他問。

    “我不知道,我——好矛盾、好害怕。我不知道,其實——我不介意他比我小4歲,但——但我真的害怕他是之浩的化身,那樣——我會受不了,會死。”她小聲叫。十分激動,但努力壓抑。

    “他是仇戰,不是英之浩,”他肯定地說︰“我跟他一起住了一星期,我更清楚了解他的為人。他愛你甚深,這一點——非常可貴,錯過了你會後悔。”

    “但是——我覺得我們還太陌生。”她說。

    “你心中太多阻擋、太多圍牆,是你自己不肯接受他,他早就像一本書攤在你面前。”

    “不,不,我的感覺不是這樣。”

    “你心中有個大結,英之浩留下的,”他冷靜地分析。“如果你肯坦然走到仇戰面前,他或者有方法解開。”

    “不,沒有人可能解開,我從小和之浩在一起。”

    “他傷害你多過愛你,老朋友才說這些話,”哲人一針見血地說。“你自己想想著,之浩是個寵壞了的自私的大孩子,他所做的每一件事只為自己,什麼時候為過你?”

    “但是我們相愛。”她堅持。

    “這一點我不敢說,你自己比我清楚。”他說︰“但仇戰也愛你,而目又真又純。”

    “不——不是仇戰,他太像之浩,這不行……”

    “你心中有什麼恐懼?為什麼這樣抗拒他?”

    “我不知道——總之我不能見他,絕對不能!”她叫。

    “我不勉強你,”他嘆一口氣。“翡翠,只是——我覺得太可惜,我怕你後悔。”

    “不會後悔,不可惜。”她漲紅了臉。

    “那——來,我們喝酒。”他舉起酒杯。

    她一飲而盡。

    仇戰坐在沙發上吸煙,沒有燈,沒有聲音,只有煙頭一明一暗的火光。已是深夜,哲人已休息。明知明天一早後程,他了無睡意。

    宿玉真是那麼冷酷無情,不只不見他,連電話也不打來,至少說聲再見啊!

    他渴望見她,卻按不下自尊心,她不理他,不愛他,他怎麼好意思再死皮賴臉的去?可是不去——他實在不甘心,真的,就這麼回美國嗎?

    回美國的前途是茫然的。或者可以找一份普通工作,如果幸運的話。那不是他的興趣,他肯定的知道,他不是辦公室的四堵圍牆可以關得住的人。然而是沒有可能再在美國唱歌的,那邊完全不可能有機會,競爭也太可怕。香港的成功是天時、地利、人和。

    可是不回美國——他又能怎樣?和宿玉同處一塊土地上,她卻完全不接受他,這比離開的痛苦更大。

    他也不明白為什麼竟然會愛上這個陌生的、比他大4歲的女人。他沒見過英之浩,絕對沒有理由是之浩的化身,這很荒謬。他只個從越南戰火里逃出來的孩子。但是,的確是第一眼宿玉就吸引了他。

    她的沉默、她對他強抑的驚詫、她眼中的那絲迷茫,還有,有時地不自禁的情和恨,這麼復雜的一個女人像一個深潭,他卻毫不猶豫地一腳踩了下去。

    是踩了下去。見過她以後就想再見她,再見她。初時她不拒也不表示歡迎,總是冷冷的。他自卑過,是配不上人家,人家是溫室花朵。偶爾她也講真心話,也露出一絲對他的好感,後來不知怎麼就突然變了,抗拒得厲害。

    他也看出她的矛盾,是英之浩。但是一個死去快三年的人,有什麼理田還霸佔著她的心、她的靈魂呢?她斷無理由為英之浩而生,是不是?

    這個時候,仇戰已不能自拔,痛苦也愈深。他怎麼愛上她的?他還是說不出,仿佛——仿佛一切命定。他不知道,命運真是天定?

Rank: 12Rank: 12Rank: 12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19
發表於 2010-2-3 10:27:04 |只看該作者
回美國痛苦,不回美國更痛苦,怎麼辦呢?

    煙一支接一支,情緒益加煩躁、矛盾。想把哲人叫醒,又覺不忍。這幾天哲人也太辛苦勞累了——身心兩方面的。哲人說得輕松,這中間的矛盾卻好大、好大,下定決心回阿美那兒,幾乎用盡了他全身的精力。他是對的,男人就該這樣,自己犧牲點兒有什麼關系?責任才最重要,責任是男人的天職。

    突然之間仇戰有個奇怪的感覺,他對宿玉也有責任,他的責任是令她快樂起來,令她忘盡前事——啊!責任,的確是。他來香港是天意,他來對她盡責任的。

    心中的矛盾一掃而盡,也顧不得時間太晚,他立刻打電話給宿玉,她房里的電話。

    電話才通他已後悔,是否打擾了她?

    鈴聲才響已有人接听,莫非——她也沒睡?她也困擾?立刻,他得到了巨大的鼓勵。

    “是我,仇戰。”他吸一口氣,聲音也勇敢很多。“我必須在這個時候找到你,否則會太遲。”

    “是。什麼事?”她沒有拒絕,卻也不熱烈。

    “在走之前,我想知道你的往事,你和英之浩間的一切。”他說。

    “有這必要嗎?”她開始不穩定。“我記得——仿佛告訴過你一些。”

    “不少了,比可宜說的還少。”他心中充滿了莫名其妙的希望。“我渴望知道全部。”

    “那已經是過去了的事。”

    “但這過去了的事分明一直在你心中,一直阻擋著你前面的路。”

    “算了吧!明天一早你就離開。”

    “不。就算是我最後的請求好了。”他堅持。

    “時間不對,是不是?”

    “時間不是問題,只要你肯講。”

    她沉默一下,顧左右而言他。

    “哲人怎麼了?”

    “他睡了,太累,因為他用盡了全部的力量對付了內心的矛盾。”他說︰“他休息兩天就回阿美家,他需要的只是一點緩沖的時間。”

    “那我就放心了。”

    “請告訴我英之浩的事。”他又回到正題。

    “別——提他,”她有點激動。“我說是已經過去了的事。”

    “那麼你為什麼拒絕我?”他叫。

    “這是兩件事,根本不能混為一談——”

    “公平點,憑憑良心,你是把兩個人、兩件事混在一起了,”他更激動。“為什麼你不肯清清楚楚、仔仔細細地看我一次呢?”

    “這種事——不能勉強。”

    “我不信,你對我完全無情?”他不顧一切。“那為什麼這時你還不睡?快3點了。”

    “這是我的事,你不必理。”她的話也亂了,理智漸漸消失。他明天就要走。

    “宿玉,我請求你,給我最後公平的機會。”

    “我認為沒這必要。”

    “你心中的障礙是什麼?為什麼拒絕得這麼決絕?”

    “我——不想害人害己。”她說。

    “我寧願被害,你出來見我。”

    “不——”她吃驚地叫。瘋了?這個時候出去見他?“請收線,我要休息。”

    “你沒法休息的,出來見我,”他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否則我來你家。”

    “請不要太過分,我不認為你有這資格。”

    “不是資格的問題,”他吼。“明天一早我就走。我怕再也沒有機會。你發發慈悲。”

    她喘著氣,極不平穩。為什麼矛盾得這麼厲害卻不肯見他一面呢?她怕什麼?

    “你別來,來了我會報警,”她提出警告。“你不能擾亂大廈的安寧。”

    “我現在顧不了那麼多,見不到你可能就是一輩子的事。10分鐘後你下樓,否則我上樓。我不介意大家一起會警察局。”

    “你別無賴,我家不是你胡鬧的地方。”

    “英之浩能做的事我也能做,你等著。”他急喘喘地說。分明是豁了出去,什麼也不顧了。“10分鐘後你下來,我不想等,我已失去耐性。”

    “仇戰——”

    他收線。

    10分鐘——她下意識地看表,10分鐘後他真會沖上來?是,她相信他會,他的脾氣像之浩一樣猛,她怎麼——怎麼總是遇到這樣的人?是她的幸或不幸?

    之浩在她生命中留下最大的傷痕,仇戰——仇戰——啊!還有8分鐘了,他真會來吧!

    下意識地跳下床,焦躁不安地四面轉,像個受困的野獸。6分鐘了,怎麼辦?

    她愈來愈相信他會沖上來。

    拉開房門看一看,外面靜悄悄的,一個人都沒有。當然,這個時候大家都睡了——還剩下4分鐘,她的心又慌又亂又急,像熱鍋上的螞蟻,怎——怎麼辦?

    2分鐘——她再也受不了那種煎熬,拉開門沖了出去,電梯動得特別慢——謝謝天,終于到了樓下。邁出門,已听見仇戰緊急剎車的聲音。

    他來了。

    猛然停車,看見宿玉穿著睡袍站在那兒,繃緊了的心一下子松下來,瞼上露出釋然的、終于放下心頭大石的微笑。凝視她一陣,他打開車門。

    “我請你一定下來。”他十分稚氣地說。

    她沉默著慢慢上車,已經見了他,還是一副猶豫未決狀,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他再看她一眼,立刻開動汽車。他怕她後悔。

    “你告訴我,現在。”他誠懇地說。“我要知道一切。”

    她還是沒出聲,黑眸中已滾動著一波復一波的巨浪。他為什麼一定要知道之浩的事?

    然而之浩的往事該怎麼講呢?從哪里開始?又到哪里結束?她與之浩似乎從來沒開始過也沒有結束,中間的一大段是雙方苦苦相纏,從她16歲開始就愛上這個人,直到他死了之後——仿佛無盡無絕。她不知道該怎麼說。

    “這是很重要的,宿玉,”他是絕對認真的。”我一直覺得這件事有點毛病,也許你自己沒發覺,說出來——或者能找到錯處呢?”

    “誰有錯?你憑什麼胡說?”她嚴厲地看他一眼。

    “不是誰的錯,而是事情有錯,”他非常小心地說︰“大家都沒發覺,可能是一個癥結。”

    “我不明白你說什麼。”

    “當局者迷。英之浩再好也死了近三年,你沒有理因為他賠上一輩子。”

    “這是我的事。”她皺起眉頭。“我也沒說要賠一輩子。”

    “那為什麼拒絕我?”

    “那是另一件事,”她有強烈的被壓迫感。“我沒有考慮在這個時候接受任何人,時間不對。”

    “那麼我把自己放進冰窖,時間到了你來為我融雪。”他是認真的,肯定不是開玩笑。

    她呆怔了一陣,輕嘆一聲。

    “也許我們沒有緣分,我不知道,請勿迫我。”

    “與緣分無關,你沒講真話。”他加重語氣。“現在我只要求听英之浩的往事,並沒有——其他要求。”

    她考慮半晌。

    “听完你會回美國?”她問。

    “難道我還有希望?”他反問。

    她又猶豫片刻。

    “其實英之浩和我之間也許是一場劫數。”她開始講了嗎?“他是我最初接觸的男孩子,根本無可考慮和選擇的就愛上他。我們有一段非常美好、甜蜜的時光,因為那時我小,我完全依照他的生活方式。他愛結交三教九流的朋友,我跟著去,頂多是沉默些,因為不習慣。他喜歡賠錢,牌九、十三張、打麻將、台波,我都不反對,也跟著玩得興高采烈。兩年之後我中學畢業,汗始懂事些,我們之間有了沖突。”

    她停下來,不知道在想什麼。

    “所謂沖突是我的不滿,因為我不肯參加他的節目,他于是總是騙我,說去這兒去那兒,有好多次我通宵到處打電話找他,甚至找到澳門、台灣都找不到。他不但賭,而目有逢場作戲的女朋友。他說是那些女人自動送上門來,但是他可以拒絕的啊!還有,他的那些所謂朋友我再也不能忍受。他是喜歡充老大的,到什麼地方吃喝玩樂都是他付錢,每個月底就有好多人拿了賬單向他父母親收錢。而跟著他吃喝玩樂的朋友居然跑到我面前來說他壞話,挑撥我們之間的感情,還來追我——這叫我怎能忍受?他又沖動愛打架,喝醉了酒更可怕,像完全失去了人性。可是——我忍耐,因為我愛他,他是我惟一付出感情的人。”

    仇戰沉默地開著車,漫無目的地前行復前行。

    “為打架、醉酒他受過無數次傷,他一點也不肯改變脾氣。我知道他也愛我,可是更愛他的生活、他的所謂朋友,我仿佛變得無關緊要。我室忍他一次又一次,我痛苦得要死,但是他又會突然間良心發現似的回到我身邊,乖乖地陪我一陣。他是個絕對善良的人,只是受不了朋友和燈紅酒綠的誘惑,家里又太寵他,他變得過分任性,要做什麼就做什麼,誰也勸阻不了。那一次——一個初出道的女歌星瘋狂地愛他,他卻總是吊兒郎當,不認真。那歌星纏得他受不了,他就斷然扔開她。誰知她痴情,居然自殺而死,事情鬧大了,誰也遮不住。從歌星的日記里她父母發現了他,硬要把骨灰送進他家,說女兒為他而死,死了也要成他家鬼。他父母自然不肯,又怕對方找人報復,只好立刻送他出國,讓他在美國重新生活。”

    “那麼——你呢?”仇戰第一次開口。

    “我很傷心,思前想後認為他太對不起我,于是追去美國找他攤牌。我提出了分手,他居然也不反對,他送我去機場時,我傷心欲絕。他是這麼絕情的一個男人,那麼多年的感情居然說斷就斷,一點也不傷心。可是我飛到LA時才知錯了,他姐姐打電話在機場找到我,原來他送完我去機場之後神思恍惚,他不是對我無情,而是壓抑著。回家時精神不集中,半途中撞車重傷。當時在LA機場我嚇得魂飛魄散,什麼也不顧地又飛回紐約見他,我們又和好如初,我又戴上訂婚戒指。我心軟,我是深愛他的,看他那樣子真是不忍心離開,雖然他一次一次的傷害我。”

    “傷害?!”他問。

    她不出聲,整個人陷在深深、深深的回憶中。

    “然後我回香港開始工作,一切都很好,他每星期都有兩封信,都有一個電話。一切都好像上了軌道,他變得仿佛很上進。父母出錢替他開了間餐館,交給他打理。剛開始還不錯,我相信他是有心創事業,好好地做一下。可是——餐館的華人品流復雜,他請的人良莠不齊,有些人是有背景的。他很豪氣——他說是江湖義氣。可憐他真懂這些嗎?跟這些人在一起,他又恢復本來面目,而且因為我不在四周,他更變本加厲。常常換女伴,不同國籍的什麼人都有,他是逢場作戲,他心里面還是只有我。踫到洋妞開放慣了,倒也算了,他——居然跟一個在他餐館打暑期工的女留學生泡在一起,他以為玩玩就算,像以前的許多女人一樣。可是人家是認真的,不肯就此罷手,女孩的大哥逼他結婚,他一口拒絕,他說有未婚妻,而目非常愛她。他不負責慣了,以為誰也奈何不了他。可是女留學生的大哥是耿直的老實人,一時想不開就用槍去逼他,他還以為人家開玩笑,吊兒郎當的用手去擋,還說︰‘別跟我開這種玩笑,你這種人還敢開槍?我未婚妻是你妹妹的朋友,她就來跟我結婚,我陪你妹妹一筆錢好了。’那老實的大哥一口氣咽不下,槍聲一響,打中他脖子上的大動脈,他哼也沒哼的倒了下去,死時,臉上還是帶著不能置信的笑容,以為那大哥不敢殺他。”

    仇戰皺起眉頭,他不能想象英之浩是這樣的一個人,而宿玉竟然對他一往情深,至死不悔。

    “他的死——與你並沒關系。”他勉強說。

    “不。那女留學生是我同學介紹給我,而我讓之浩照顧她的。”

    “是英之浩自己行為不正,做出那樣的事。”他說。

    “不。你不明白。之浩是個善良又極心軟的人,只要別人對他好,他就會為對方掏心掏肺。後來我知道,是女留學生主動追求他,但——事情也不能補救。”

    “你還相信他愛你?”他忍不往問。

    “為什麼不?愛情是感覺,我能感覺到他愛我,我要求分手他就傷心得神思恍惚而撞車並受傷,我懷疑什麼呢?他個性是那樣子,家里又寵壞了他,養成了他任性和不顧後果的隨心所欲。本質上他真的是個好人、善良人,他一直對我極好,只是他周圍的朋友壞。”

    仇戰搖搖頭,再搖搖頭。

    “英之浩是天下第一幸運和幸福的人,以他的所作所為——居然有你這般的紅顏知己,至死不悔的愛他,他再怎麼傷害你你也仿佛不痛。我想這也是天定。”他嘆息。“在這種情形下輸,我還有什麼話說?”

    “沒有輸贏,根本我——心如止水。”

    “說謊。”他冷笑。“心如止水的話你不會受我威脅,不會出來,你心中只有矛盾。”

    “不是矛盾——”

    “是,是矛盾,任誰都看得出來是矛盾,”他叫。“你肯出來已證明了我的看法,你並非對我全無感情,只是你對付不了心中矛盾。”

    “我有什麼矛盾?”她也叫。

    “你不知道該愛或是該恨英之浩,”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說︰“他一直在傷害你,你自己也承認,但是那是你第一次的愛情,你沒有勇氣去否定。”

    “你胡說,事情完全不是那樣。”

    “是。”他嘆一口氣。“你需要的是一點支持、鼓勵和助力,我恨的是我無能為力。”

    “與你——與任何人無關,”她的心劇烈地跳起來,臉漲紅了,呼吸也急喘,莫名其妙就激動起來。事情可真如他所說?“你別說了。”

    “為什麼不趁這機會解開你的心結呢?”他誠摯地說。“我對我們之間的感情無能為力,但能在其他的事上幫到你,我也絕對樂意。”

    “我不需要幫忙,我自己能解決自己的事,而且——我沒有心結。”她愈喘愈厲害。“我的事情講完了,請——送我回家。”

    “是。”他又嘆一口氣,她還是那麼頑固。“我送你回去,然後天也差不多亮了。我回家拿行李去機場。宿玉,我沒有成功,但我不希望你失敗,希望今後能有一個人能真真正正地解開你的心結。”

    她呆怔一下,沒想到他會這麼說。

    然而——連他都不能為她解的心結,誰又能替她解?但這話——又怎能對他說呢?

    是矛盾吧!這個時候她才發覺自己真矛盾得厲害,她不是全然對他無情,只是——只是她對付不了自己,她無法決定對之浩該恨?或是愛?

    老天!誰能幫她?

    ☆☆☆

    回家之後宿玉沒睡過,與其胡思亂想睡不著,不如捱到8點半鐘去上班。第一次發現上班有這麼多好處,是逃避、是借口、是理由。半輩子從來未這麼煩、這麼矛盾過,若不回辦公室,她怕忍不住跑去機場。

    去?她嚇一大跳,難道她想留下仇戰?真的沒這麼想過,下意識的嗎?理智上不願做的事,和下意識想的哪一種比較真實?

    喝一杯濃濃的咖啡提神,坐在母親對面並不顯倦容。母親對昨夜的事一無所覺,她放下心頭石。

    “听說天白和靈之就要結婚。”母親一邊看報紙。

    “很好。替我恭喜他們。”宿玉淡淡地說。可是心中卻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情緒,她不願听見“結婚”兩個字。

    “真不明白,天白不是一直在追你嗎?”母親看她一眼。

    “我是曾經滄海,任何人都退避三舍。”

    母親瞪著她半天,這種話也說得出來?電話鈴卻在這時候響起來。宿玉驚跳而起搶著去接听。

    “這麼早誰會來電話。”她自語。但神情——分明是有所盼。

    “喂——”

    “翡翠,是我,阿美。”阿美的聲音。宿玉“有所盼”的神情立刻消失。

    “阿美?!”她真的意外。”有事嗎?”

    “不,我剛起床,替孩子和哲人預備早餐,”阿美平靜安詳又滿足的聲言。“謝謝你,裴翠。昨夜他——回來了。”

    一如新娘子般的嬌羞、快樂。

    “不必謝我,不是我叫他回去,”宿玉微笑。看見人家破鏡重圓,心中竟有絲妒意。“哲人自己有理智。”

    “總之——我知道你幫了太忙,由衷感謝。”阿美堅持。“啊!他起床了,我去預備,有空再聊。”

    她先收線,匆匆忙忙小心翼翼的。阿美其實真的不壞,一個女人要求這麼低,凡事也不堅持,能屈能伸,她肯定是握得住幸福的。

    “阿美這麼早找你做什麼?田哲人不是回家了嗎?”母親望著她。

    “我還有一星期大假,立刻辦手續,我去新加坡看可宜。”宿玉突然說。

    “說去就去?”

    “以後做事不要猶豫,說做就做,比較快樂。”

    “什麼事情令你如此?”母親問。

    宿玉眉頭慢慢聚攏,又令她觸到難解的結。

    “仇戰九點多回美國。”她透一口氣。

    “仇戰?”母親臉上的驚訝凝聚又消失,近來一些小報傳言是真的了?“你希望他走?或不走?”

    “不知道。我很矛盾。”宿玉搖頭,閉著眼楮仰起頭,很煩假煩的樣子。“甚至不明白心里到底想什麼。”

    “昨夜來接你的是他?”原來母親早把一切看在眼里。

    “是。”她垂下頭。

    “他向你求婚?”

    “不。只是要求我接受他。我——很矛盾。”

    “因為之浩?”

    “我想不是。”她認真的想了一陣。“因為自己,雖然近三年了,我還沒有預備好接受任何人的心。”

    “你喜歡他嗎?”母親非常認真。

    “不知道。也許喜歡也許不,但是他走——我很煩亂不安,我怕我會做錯事。”

    “你留過他嗎?”

    “沒有。留他等于接受他。”

    “完全不想接受他?”母親炯炯目光對著她。

    “我說不出。不知道為什麼——時間仿佛不對,一切還不成熟。我不知道。”她拼命搖頭。

    “翡翠,我看不是這樣的,”母親很清楚。“他太像之浩,你怕他和之浩一樣,再一次帶給你傷害。”

    “你也說傷害?”宿玉心中劇震。

    “難道不是?”母親嘆息。“我不知道仇戰是怎樣的一個人,但他緊張你,這種與之浩完全不同,以前是你緊張之浩,他卻吊兒郎當。我想——仇戰來,會不會是吃完一次苦之後的一個補償?”

    “不,不,別說補償,這不公平,”她反對。“仇戰是另一個人,樣子雖像個性脾氣不像,不要把他們相提並論,這不公平。”

    “那麼,你給過仇戰一個公平的機會嗎?”

    “我——”她呆了。沒有,肯定的沒有,因為沒有必要,她不會接受他——他要走她卻這麼難過矛盾不安,她分明是——分明是——唉!一個女人怎麼可能矛盾成這樣?

    “若要留下他,現在還有時間,”母親清楚地說︰“翡翠,我怕你後悔。”

    “媽媽——”

    “別以為我看不出這些天你的為難,”母親嘆一口氣。“之浩的過世或者不是你的劫數而是福氣。已經快三年了,你應該忘記,重找自己的幸福。”

    “仇戰會是嗎?”

    “是與不是要試過才知道。你該對自己好一點,給自己一個機會。”

    她緊蹙的眉心漸漸松開,這是不是她的心結?她是否該用自己的手打開它?才26歲,為什麼不給自己機會?

    她的心開始有點“活”,有一點躍躍欲試,為什麼不給自己一個機會呢?是不是仇戰不要緊,重要的是不要再綁死自己。她怔怔地想著,想得發呆,連話都忘了說。

    電話鈴在這時又響起來。

    “找哪位?”母親順手接了。“你請等一等。”

    “誰?!”宿玉的心莫名其妙地猛跳起來,接過電話,不由自主地喘息起來。“哪——哪一位?”

    莫非有心電感應?有預感?

    “我在機場——我是仇戰,”他也帶著喘息聲,有一點強抑激動,有一點難明的興奮。“我還沒有劃位子。宿玉,我想——我有個提議。”

    她的心跳得更厲害,期待著他說出提議。一種奇異的“希望”在胸臆中跳動。

    “你——可以說。”她令自己平靜。

    “我看過時間表。10點半有一班飛機飛新加坡,我已訂下兩個座位,我想——你或者有興趣去新加坡探一探葉可宜?”他一口氣說。

    莫名其妙的感動令她的淚水往上涌。他為什麼想到新加坡?想到可宜?為什麼突然邀她去?他不回美國了嗎?他又憑什麼有信心她一定答應去新加坡?

    “我問過航空公司,若你一小時內可以趕到,我們一定趕到這班飛機,而且他們可以代辦入境手續,”他自顧自地說︰“來,好嗎?我在進門處等你。”

    “等一等——”她努力咽下那些嗚咽,為什麼要流淚?沒有任何理由,太快樂、太幸福也不是理由,他只不過是邀她同去新加坡。“9點鐘你不是要回美國?”

    “回美國的機票剛好換兩張去新加坡的,飛美國的時間太久,又孤單的一個人,我怕寂寞的長途飛行,寧願陪你去新加坡。”

    不知這為什麼,仇戰以前不論說什麼,或苦苦哀求,或激動咆哮都打不動她的心,這一刻卻像無數柔情流過她的心田,令她感動。這才是緣,對不對?

    “你怎麼知道——我要去新加坡?”她問。剛才她是想過、講過,但決沒有想到他會相邀。

    “我也不知道,只是進了機場就這麼想,你一定會喜歡我這麼做。你並不喜歡美國。”

    “是。”她透了口長氣,令自己全身放松,沒有一刻比現在更輕松自在和快樂了。解開心結是這麼簡單的事,只要點頭答應就行了,以前為什麼任它結得那麼死,以為再也解不開了呢?她真傻,是不是?“我並不喜歡美國,每次去都逼不得已,每次去都非常傷心痛苦。但新加坡——我並不知道好不好。”

    “新加坡至少有可宜在,而且——我會陪著你。”

    “不回美國你不後悔?”

    “回美國是最下策、走投無路之後的決定,”他的聲音開朗起來,連少少的沙啞都不復在。“你來,一個小時之內,好不好?”

    “你說——我該不該來?”她反問。口吻居然也頑皮起來。

    他狂喜,大聲叫著︰“該,你一定要來,我現在就到門口去等你,一直等到你到達為止。多久我都等。”

    “久得趕不上這班飛機嗎?”不再為難自己的滋味是這麼好,為什麼固執得這麼傻、這麼蠢?

    “這班之後還有下一班,再下一班。我總是等的。”他說得這麼好、這麼好。

    “事情太突然,我——有點不能適應,也難以置信。”

    “別擔心,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再過一陣你就會適應,會相信。”他叫。”我可以等,但你一定不能後悔,你一定要來。”

    “再問一次,你為什麼會有這個意念?”她問。

    “不知道。真是一進機場才想到,”他思索著。“以前面對你都苦巴巴的,完全沒有快樂。但是愛情不是這樣的,沒有快樂哪算是愛情?我決定改變態度——也許這一次的時間對了。”

    正是。誰說不是時間對了?她想去新加坡,他就提出邀請。她深深地吸一口氣,心中已經答應了,口里卻還是說不出來。

    “告訴我,你一定會來,是不是?”他急著問。

    “是——”她猶豫了好半晌,用了全身的力氣。“我會來,在一小時之內。我喜歡你在這個時候提出這樣一個邀請,真話,它正是時候。”

    “我等你,我等你,我等你——”他叫。一聲比一聲大,一聲比一聲響,一聲比一聲高。

    “別叫,听我說,這只是一個機會,開始的機會,”她還是不放心,喜歡把話說得明白。“給你,也是給我自己的一個機會。”

    “我會萬分珍惜,謝謝你,謝謝。”他喘著氣說︰“我當然不是在做夢,我手上抓住的的確是兩張去新加坡的機票——啊!太好了,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子?”

    “我不知道。”她也感染到他的興奮。“但——別說了,否則我會趕不上這班機。”

    ☆☆☆

    “別急,別急,我會等,多久都等。宿玉,因為這是一輩子的事。”他叫。

    “是。我就來了,”她完全對自己投降。“我相信相伴去新加坡一定非常好玩。”

    “除了新加坡有我們的朋友外,最重要的是明天的新加坡有我又有你。”誰說不是?有我又有你能創造美滿的家庭、美好的前途、美好的世界。






<全文完>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4-8 07:14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