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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典心]富貴軟娘子[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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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4 14:47:3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簡介)

  能夠嫁給他,是她今生最大的願望!這麼多年來,出生在富貴豪門裡的東方秀
,心裡始終深愛著,不時帶頭登門行搶的西門貴。雖然,他看來野蠻粗魯又無禮;
雖然,他的脾氣暴躁得像頭大熊;雖然,他剽悍霸道,像土匪似的揮刀到處搶劫,
但當年的救命之恩,再加上他的俊美無儔,總讓她心兒怦怦亂跳,早就決定「以身
相許」。
  聽到哥哥有令,宣佈兩家聯姻的消息,她火速舉手報名,急著想要嫁入土匪窩

  沒想到,西門貴卻開出條件,嚴格規定新娘食量,害她打從成親那天起,就心
驚膽戰,餐餐餓著肚皮,不敢多吃一口,就怕哪天超過食量上限,會被夫君當場「
退貨」……
   

    (楔子)


  原本,東方世家與西門堡,兩家比鄰而居,世代交好。

  東方世家行商,西門堡則狩獵販馬為生。東方世家是書香門第,西門堡則是豪
邁仗義,一文一武,因友好而締結聯盟,有數十年的光景,兩家合作無間,成為北
方幾省中最龐大的勢力。

  只是,堅定的友誼,在發現金礦的那年,驟然起了變化。

  金礦的礦源,位於西門堡的土地上,但礦脈卻穿越兩家分界,大量蘊藏於東方
世家的土地上。

  西門堡的當家堅持,礦源在自家土地上,金礦該是屬於西門堡。

  東方世家的主爺認為,礦脈在自家土地上,金礦當然是屬於東方世家。

  雙方幾次商談,始終無人願意讓步,友好的聯盟決裂,一次又一次的衝突之後
,東方世家與西門堡從此勢同水火,彼此不接觸、不談判、不妥協。

  有了金礦挹注,東方世家在短短數年之內,生意蒸蒸日上,以極快的速度,成
為天下數一數二的富貴商家。

  反觀西門堡,卻遇上接連數年的旱災,打不著獵物、捕不到野馬,偌大的馬場
荒廢,為了填飽肚子,西門堡開始四處打劫,成了惡名昭彰的土匪窩。

  東方世家的主爺,因樂善好施,被皇上召見的那一年,西門堡的當家,因聚眾
行搶,被官家通緝。

  皇上賜婚,溫柔聰慧的慈雲郡主嫁入東方世家的那一年,官兵圍剿西門堡,卻
因西門堡人人驍勇善戰、團結一致,久攻不下,只得放棄。

  東方世家的主爺壽終正寢,喪禮備極哀榮,連太子都前來拈香致意的那一年;
西門堡的當家,在率眾搶劫時,因為太過貪心,一口氣抱了五頭羊上馬,重心不穩
而摔落山谷。

  東方世家善於經商,接連幾代,繁華不衰。

  西門堡四處行搶,接連幾代,惡名不減。

  他們比鄰而居,卻彼此仇視,直到數十年之後,這交惡的狀況,突然有了讓人
意外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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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回到家了~~~~~~~~~~~~疲憊感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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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4 14:47:5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不!不要!我不要……」

  光天化日之下,一陣淒厲的尖叫,劃破東方家後院,逐漸由遠而近。

  聲音飄過綠蔭竹林,遍地奇花異草,滿園假山流水,穿透湘妃竹排編的精緻捲
簾,迴盪在書房之中。

  坐在黑檀厚角寬方桌後的東方秀,對慘叫聲置若罔聞,清秀的眉目上,依然從
容淡定,白嫩的指尖逕自撥著算盤,然後提起毛筆,在密密麻麻的帳 上,記下另
一筆數字。

  相較於她的冷靜,一旁衣著華麗的婦人卻是聞聲就跳得半天高,匆匆擱下手裡
的茶碗,立刻朝門口迎了過去。

  「艷兒?怎麼了?怎麼了?」

  叫聲響到了門前,一身華服、滿頭珠圍翠繞的東方艷,由丫鬟攙扶著,才剛剛
進了書房,就撲進娘親的懷裡。

  「娘,我不嫁、不嫁!我絕對不嫁給西門堡的人!」

  方書玉又憐又急,抱著美貌的女兒,急著想開口安慰。「艷兒——」

  東方艷卻急著訴盡委屈,不讓娘親有說話的機會。

  「娘,妳救救我,那個人像熊一樣粗魯,身上穿著的粗布舊衣,比咱們家下人
還差,不但顏色洗得都發白,有的地方還破了,那種人……那種人……」想到方纔
,在屏風後頭偷瞧見的景象,東方艷連聲音都在顫抖了。

  這些日子以來,族裡就在謠傳,身為族長的東方翼,有意結束兩族長年敵視的
僵局,想以兩家聯姻的方式,換取往後的和平。

  任誰都想不到,就在東方家議論紛紛時,東方翼竟已經把西門堡的強盜頭子請
進家門,奉為上賓款待,甚至還提起聯姻之事。

  躲在屏風後偷聽的東方艷,先是被西門家三兄弟那凶神惡煞的模樣,嚇得臉色
發白,又聽見哥哥真的開口提起聯姻之事,她立刻飛奔回來,急著找娘親求救。

  方書玉被女兒哭得心都疼了。

  「艷兒,妳別哭了,娘會想辦法的、娘會想辦法的!」

  門邊的母女正忙著上演悲情大戲,書桌後的東方秀卻還在繼續算帳。

  只是,她表面冷靜,心思卻也老早飛遠了。

  啊,原來,西門貴來了嗎?

  這次他不是來搶劫,而是光明正大的走進東方家。

  族人們口耳相傳的流言,她當然也全聽見了。不過,她聽歸聽,卻沒有多問半
句。

  聯姻

  這簡直是無法想像的事。

  東方家與西門堡,別說是見面,只要提起對方,只怕都要咬牙切齒、氣得眼紅
。東方家當年佔了金礦,而西門堡經年累月不時強搶東方家的貨物、牛羊,兩方水
火不容,連和談都是件難事,更何況是聯姻?

  但,出人意料的,東方翼心意已決,甚至把對方都請進門,當真談起聯姻之事
了。

  聯姻?

  西門家會答應嗎?

  哥哥會用什麼方式說服西門貴?

  強忍著心裡的好奇,東方秀鎮定的處理帳務,心思卻亂糟糟的,好想好想偷跑
去前廳,瞧瞧西門堡的主爺。

  東方艷還在吵鬧,只是嗚咽了半天,眼角卻沒半滴淚。

  「哥哥他一定是打算要把我嫁過去的。」

  「是兩府聯姻,不一定是要妳嫁過去啊,咱們東方家,又不是只有——」

  發現自己的失言,方書玉停住了到嘴的字句,不自在的朝書桌望去,看了眼仍
在算帳的小女兒。

  直到這個時候,東方艷才發現妹妹也在書房裡。只是,她獨得娘親寵愛,素來
就任性驕蠻,就算見著妹妹在場,話仍說得不客氣。

  「可是,我比較美啊!只要是有長眼睛的男人,看了我和秀娃之後,都會選我
的!」

  聽見姊姊的刻薄話,秀娃的反應只是聳了聳肩,低頭繼續算帳。

  從小,她就知道自個兒的容貌,比起艷麗的姊姊的確遜色不少。所以當姊姊穿
著華麗的衣裳,戴著精緻的首飾,享受著眾人的注視時,她總是躲得遠遠的,關在
書房裡滴滴答答的撥著算盤,就連衣裳也穿得樸素寬大,把自己藏在衣裳裡。

  「艷兒,妳怎麼能這麼說?」方書玉低聲勸著。

  東方艷卻繼續說道:「怎麼?我有說錯嗎?娘,妳說,秀娃有比我美嗎?」她
抬起下巴,追問著娘親。「她皮膚有我白嗎?嘴兒有我小嗎?腰有我細嗎?如果妳
是西門堡的人,妳會選她,不選我嗎?就算是土匪,也是有長眼的啊!」

  一見寶貝女兒生氣,方書玉只能順著她。

  「不不不,妳當然長得比秀娃美。」

  「所、以、啊!」東方艷跺著腳,氣得滿臉通紅,嬌聲嬌氣的直道:「就算是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西門貴一定會選我的嘛!」

  「這……」

  「娘,我不要嫁啦!就算要嫁,也是要嫁到京城裡去,嫁給那王公貴族,妳怎
麼可以讓我嫁進強盜窩裡?娘……」

  聽著姊姊又哭又叫,東方秀看來鎮定,一顆心卻像是遭受驚嚇的小鹿,撲通撲
通的跳個不停。

  說起兩家聯姻,應是在姊姊跟她之間選擇一個出嫁。按照禮節上來說,一般是
姊姊得先出嫁,之後才輪得到她。但是,若是姊姊不肯嫁,那麼不就——就——就
是——

  她嫁?

  粉嫩的小臉,驀地一紅。白嫩的指尖懸在烏木算盤上頭,她一雙清澈如水的黑
眸,盯著帳目上的數字,卻是視而不見。

  東方家的生意,無論食、衣、住、行,規模龐大而複雜。東方翼的眼光精準,
投資範圍極廣,這些年來在他的主導下,東方家的生意蓬勃發展,擴張了數倍。

  而居於幕後處理繁雜帳務的人,就是心細如髮的秀娃。

  這些年來,她手裡的算盤從不離身,每日每旬每季每年,都將複雜的帳目處理
得有條不紊;不但如此,因與生俱來的天分,以及後天的耳濡目染,她也經手了不
少生意。

  東方家的富裕,她最是清楚不過了。

  雖然,西門堡的人三不五時就會跑來劫掠,但是因缺乏計劃,所搶的東西總以
食物、牛羊居多。東方家何其富有,就算被搶了幾百隻牛羊、幾千袋米糧,也如九
牛一毛。

  可是,有這麼煩人的鄰居,時不時就來搶那麼一下、鬧那麼一回,也是讓人頭
疼不已。偶爾要是運氣不好,被他們搶去上好的貨物,也得花費時間、銀兩,大費
周章的去贖回來。

  是因為如此,哥哥才會提出聯姻的主意嗎?

  秀娃思索著。

  西門堡四處劫掠,惡名眾所皆知。她可以理解姊姊為什麼抵死不願嫁給西門貴


  不只是姊姊,她知道方圓百里內,不論哪家哪姓哪個村落,全把西門家當成是
牛鬼蛇神,避之唯恐不及,更別提是把閨女嫁過去了。

  那麼,她就是唯一的人選嘍?

  秀娃的小臉,因為羞赧而染透嬌紅。

  七歲那年,她意外跌落山崖,卻被西門貴救了回來。這些年來,她始終不曾忘
記他的救命之恩跟他俊美的容顏,他的名字與身影,從此就在她心頭烙了印,再也
抹不去。

  書房的另一頭,方書玉還在哄著長女。

  「好了好了,妳別哭了,娘要秀娃撥些銀兩,再給妳做幾件新衣裳。」她回過
頭來,望著臉兒紅紅、雙眼直盯著賬本的小女兒。「秀娃,瞧妳姊姊這麼傷心,妳
就提撥些銀兩,讓她添些冬衣吧!」

  「嗯。」

  心不在焉的秀娃,隨口應了一聲。

  「那麼,我這就去賬房領個五百兩。」

  「嗯。」

  她沒注意聽,仍沈浸在回憶之中。

  姊姊跟娘親卻察覺出她的不對勁了。

  這麼好說話?

  平日裡,秀娃管帳可是嚴格得很,今兒個是怎麼了,竟然變得這麼爽快?

  眼看有機可乘,東方艷打蛇隨棍上,把握這千載難逢的機會,急忙說道:「秀
娃,我這頭上的簪子珠花呀也舊了,我去領個一千兩,請師傅再打過幾支新的,好
不好?」

  「嗯。」

  回憶歷歷在目。

  那次的意外,讓她扭傷了腳,疼得根本無法走路,還是西門貴背著她,一路走
出山崖,親自送回東方家。

  她渴了,他就替她找水。

  她餓了,他就摘了果子給她吃。

  下次,別再亂跑了。

  他這麼告訴她。

  山裡野獸多,妳又小又嫩的,要是被發現,肯定會被吃了。

  他訓誡著,直到她拚命點頭,答應再也不會因為娘的偏心而傷心,獨自跑進深
山裡頭。

  妳如果要躲,乾脆跟我約個地方。

  他背著她,邊走邊說。

  這麼一來,我要找妳也方便,還能每次都送妳回家。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夕陽映照著俊臉,讓年紀小小的她也看得心頭悸動。她頭
一次發現,世上竟有比姊姊更美的人……

  「那麼,過幾日就是重陽了,族裡的人都會回來,我去領筆款子,把家裡的門
面修整修整,好不好?」

  「嗯。」

  這麼多年來,她始終忘不了西門貴。

  雖然,之後她再也沒機會溜出家門,去到兩人相約的地點,讓他再「救」她回
來,但是,她不曾放過任何與他相關的傳聞。

  七歲那年,她回府之後,就從娘的嘴裡知道,西門貴送她回來時,拿走了一大
筆的銀兩,氣得娘連連罵著,說姓西門的生來就是土匪強盜。

  八歲那年,她聽說,他跟著他爹與一班弟兄,搶劫了李家村。

  九歲那年,她聽說十八歲的他,已成為西門堡的主力,帶領族人四處劫掠,鄰
近的所有村落無一倖免,全數遭殃。

  十二歲那年,他上門來搶劫時,她還遠遠的見過他一眼。

  然後,每次他到家裡來「拜訪」時,她都會設法找到機會,就算僅僅是看他一
眼,那偉岸英武的身影也總會讓她失魂落魄好幾日。

  趁著秀娃心思渙散,不知在想些什麼的時候,東方艷與娘親正為了取得銀兩,
積極熱絡的行動著。

  「秀娃,來來來,筆在這兒。」

  幾張銀兩領條就堆在書桌上,正等著她簽名。母女倆知道機會難得,二人連手
催促,東方艷甚至還親手磨墨。

  「墨好了,來來來,領條在這兒。」

  西門貴還記得她嗎?

  兩府聯姻,他會挑選誰做新娘?

  他會堅持,選擇艷麗美貌的姊姊嗎?

  要是姊姊不肯嫁,那麼,她是不是有機會……

  心思紊亂的秀娃,嘴角噙著夢幻般的微笑,心魂老早全都飛了。她不察的接下
筆墨,在姊姊與娘親熱切的注目下,聽話的在領條上簽了名。

  「啊,太好了!」

  「咱們這就去賬房。」

  「娘,我要做最美的珠花,還得鑲寶石。」

  「好好好。」

  「還有最美的衣裳,繡工要細,還得用金線。」

  「好好好。」

  母女二人有說有笑,逕自離開書房,往賬房走去。

  偌大的書房裡,只剩下秀娃還坐在書桌後頭,愣愣的直望著前方,小手捏著隨
身的繡花手絹,壓抑不住心裡不斷湧出的疑問與希望。

  她是不是真有機會,能成為西門貴的新娘?

  * * *

  雕花窗外,明月高掛樹梢。

  梅花廳裡,氣氛與平日不同,顯得格外緊繃。

  梅花廳是用膳之處,通常只有東方翼的家人,或是幾位年紀長、輩分高的長老
,或是擔任要務的族親,才有機會與東方翼同桌。

  然而今晚,東方翼不但邀了西門貴與兩個弟弟同桌,還讓母親、妹妹也一併出
席用膳。同席受邀的,還有幾位東方家的長老,更顯示出東方翼對聯姻一事的慎重
與認真。

  原本,東方艷躲在房裡,說什麼也不願出席,但是她再任性也不敢違背哥哥,
只得挨在母親身邊,不情不願的來到梅花廳。

  相較於姊姊的態度,秀娃可是得費盡全力,才能克制著不讓興奮緊張的情緒洩
漏。她全身僵硬,在哥哥身旁坐下,連連深吸了好幾口氣,才怯怯的抬起頭來,朝
西門貴望去。

  而他,壓根兒沒瞧她一眼。

  他的眼裡,只有滿桌的好菜。

  糖醋黃魚、貴妃醉雞、紅燒獅子頭陸續上桌,換作是平日,東方家人吃的菜色
求的是精緻,份量卻不多。但東方翼很顯然的,早已知道西門兄弟的食量非凡,吩
咐廚房準備了豐盛好菜,甚至還烤了一隻羊,在外頭預備著。

  身為客人,西門兄弟卻很顯然的不知道什麼叫客氣。三人吃飯挾菜的狠勁,有
如風捲殘雲,讓在場所有的人都看傻了眼。

  像是怕人會跟他們搶食似的,只要有菜上桌,西門貴就大手一揮,直接把餐盤
端到面前,西門金寶抓起筷子,一筷就將切好的醉雞全數串起,西門銀寶更是一手
一筷,兩手連戳,咑咑咑咑的就將紅燒獅子頭全給戳上了筷。

  那條糖醋黃魚,更是整條進了西門貴的嘴,不一會兒,就見魚骨頭在他面前堆
成了小山。

  所有的菜餚,都逃不了三兄弟的荼毒。

  一時之間,只見菜屑飛灑、湯汁四濺,坐在他們身邊的人幾乎無一倖免,每個
人都被肉汁、湯料濺著衣裳,甚至臉面。

  場面太過驚人,坐在三兄弟旁的人,為求自保,不自覺往旁推擠,菜餚還沒上
齊,兩旁的座位都已經空下了。

  所有人呆若木雞,只能眼睜睜看著菜餚一一消失在他們嘴裡。倒是見多識廣、
又有心理準備的東方翼,還能維持鎮定。

  他等了一會兒,終於覷著機會,見三兄弟因為餐盤全空,而稍微緩下攻勢時,
他才開口問道:「西門兄,關於兩府聯姻之事,不知你屬意為何?」

  聽到聯姻二字,秀娃與姊姊同時倒吸了一口氣。

  西門貴抬起頭來,半瞇著眸子,橫了對面的東方翼一眼。「什麼蕃薯芋頭的!
你講什麼?老子聽不懂!」

  吼叫的聲音既沈且凶,東方艷禁不住嚇,臉色倏地發白,身子也顫抖個不停,
那些簪在頭上的金釵與珠花,也跟著叮噹作響。

  面對眼前的凶神惡煞,東方翼依舊冷靜如常。「我的意思是,西門兄較喜歡哪
位家妹?」他也把話挑明了。

  一時之間,梅花廳內安靜了下來。

  秀娃心兒亂跳,輕咬著下唇,才沒有因為訝異而驚呼出聲。

  哥哥的意思,是讓西門貴當場選擇,他要娶的人是姊姊,還是她?

  她緊張得手心冒汗,幾乎忘了呼吸。

  圓桌的另一頭,銳利晶亮的黑眸,正輪流看著東方翼身旁的兩個年輕女人,那
表情與眼神,像是在打量著貨物,端詳哪個比較值錢。

  東方翼似乎提過,這兩個年輕女人就是他的妹妹。名字嘛,他那時忙著吃飯,
根本記不得啦,就連兩人的模樣,也是直到這時才抬眼細看。

  左邊的那一個,抖得幾乎要摔下椅子,瞧她頭上的金簪珠花跟身上的耳環、項
鏈、玉鐲子,少說也能換上幾批的牛羊。

  右邊的那一個,膽子似乎大了些,一雙眼眸烏溜溜的,默默的瞅著他。只不過
,她身上的家當沒那麼多,連衣裳都比另一個樸素許多。

  一旁的西門金寶,先打了個飽嗝,才開口提出意見。

  「大哥,我看左邊的那個比較好。」他緊盯著東方艷,雙眼發亮。「你看,她
腦袋上插了好多金子,閃得我眼睛都要瞎啦!」

  就在這個時候,烤全羊上桌了。

  一看見食物,西門貴的注意力,立刻轉移了。他忘了正事,伸手直接去拔羊腿
,卻見西門銀寶同時伸手,還有志一同的挑中了同一根肥嫩後腿。

  瞬間,他滿臉猙獰、雙眼凶狠的瞪著弟弟,還從喉嚨裡頭發出警告的低咆聲。

  東方艷再也受不了,恐慌的哭了出來,撲進娘親的懷裡。

  「不!我不嫁!娘,您救救我,別讓我嫁給這骯髒的禽獸!」

  這話一喊出來,別說是搶著羊腿的西門貴,就連金寶、銀寶的臉色都變了。

  骯髒?

  好啦,這個他們認了!

  但,禽獸?

  這詞兒擺明就是罵人嘛!

  西門貴一拍桌子,怒擰著濃眉,模樣更猙獰嚇人。「東方翼,你說要聯姻,卻
讓我們來這裡挨罵,難道是在耍我們?」

  「沒錯!姓東方的,你耍我們嗎?」金寶也跳了起來,用肥得直滴油的羊腿,
指著東方翼的臉。

  銀寶輸人不輸陣,也跟著跳了起來,雖然滿嘴的白飯都還來不及嚥下,他仍是
一邊噴飯,一邊吼道:「大哥,我看今天這餐飯,根本就是個騙局!」

  兄弟三人的吼叫,震得人人震耳欲聾,在場的幾位長老要不是因為腿軟,肯定
就要拔腿而逃。

  東方翼站起身來,面對三人的兇惡,仍是面無懼色。

  「我既然提議要兩府聯姻,就絕不反悔。」他徐聲強調,試圖以理說服三人。
「東方家與西門堡,爭執已有多年,再這麼下去,不但會兩敗俱傷,還會讓旁人有
機可乘。」

  西門貴瞇起了眼,不再說話,只是瞪著東方翼。

  他從沒想過,兩家可以和平共處。然而,東方翼不但說得有理,就連提出的條
件,都優渥得讓人難以拒絕,尤其是娶他妹子元寶的豐厚聘禮,以及他娶了東方家
女人後,能得到的大筆嫁妝。

  東方翼再接再厲,對艷兒的啜泣聲充耳不聞。

  「西門兄,為族人謀求最大的利益,才是你我目前最重要,且不該拖延的事,
不是嗎?」

  西門貴仍是沉默不語。

  梅花廳裡氣氛僵凝,沒人敢說話,只聽得見東方艷的啜泣,一聲連著一聲。

  就在這個時候,一隻小手,慢慢的舉了起來。

  「我……」

  始終坐在一旁的秀娃,終於鼓起勇氣,開口打破沉默。

  所有的視線,都落到她身上。

  她羞紅了臉,舉起的小手微顫,雖然緊張不已,卻逼著自己振作起來,沒在眾
人的視線下退縮。

  「我……我願意嫁進西門家。」

  能嫁給心上人,是每個少女的夢想啊!既然有這個機會,能夠名正言順的嫁給
西門貴,她就算臉皮薄嫩,也要舉手發言,佔住新娘的位置。

  東方家的長老們,卻像是陡然清醒過來,開始猛搖著頭。

  「不行不行!」年已六十有五的長老,第一個站出來反對。

  秀娃從小聰明伶俐,雖然沒有艷兒長得好看,卻極討人歡心,這幾年來,家裡
的內帳更都是由她在管,大大小小的事,她都處理得井然有序,教人怎麼捨得把這
麼個寶給嫁出去——

  而且,嫁的還是西門家!

  「是啊,這太委屈妳了。」另一位叔公更是忍不住開口。

  秀娃的臉,羞得更紅更潤,心裡不斷吶喊,卻沒膽子說出口——噢,不不不,
她一點都不覺得委屈!事實上,她根本是求之不得啊!

  正當第三位長老也跟著要跳出來反對時,西門貴卻坐了下來,逕自又啃起肥嫩
的羊腿。

  「隨便。」他看了秀娃一眼,隨即又看向東方翼,對誰願意出嫁都不抱任何興
趣。他要強調的,只有一個重點。

  「哪個都行,但是,我要吃的比較少的那個。」

  秀娃的自告奮勇完全在東方翼的盤算之外。他震驚不已,一時還找不到理由說
服西門貴另做選擇,卻看見向來乖巧文靜的小妹,再度舉起手來。

  她望著圓桌那旁的男人,聲音微弱,卻清晰無比的保證。

  「我……我吃得很少的……」
終於回到家了~~~~~~~~~~~~疲憊感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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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4 14:48:2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夜裡的秋風,已經帶著幾許寒意。

  庭院之中,一個攏著藏青絲斗篷的嬌小身影,沿著濃濃樹影間的小徑,躡手躡
腳的往客院走去。

  斗篷的帽簷,綴著一圈灰黑鬆軟的狐毛,遮蓋大半張的臉兒,只瞧得見紅潤的
小嘴微微半啟,在冷涼的夜風中,吐著暖暖的呼息。

  晚膳過後,娘因為驚嚇過大,被僕人攙扶回房,躺在堆滿繡枕的軟榻上休息,
姊姊則是坐在榻邊,眨著漂亮的眼睛,一再追問,遇上妹妹出嫁這等大事,她可不
可以多做幾件漂亮衣裳、幾套華麗首飾。

  至於東方翼,始終擰著眉頭,若有所思的看著秀娃。

  然而,這一整晚,不論娘親如何唉聲歎氣,姊姊怎麼貪奢,哥哥一勁兒的濃眉
不展,她也始終心不在焉。

  沈醉在喜悅裡的秀娃,整個人飄飄然的,不敢相信美夢終於成真。

  趁著娘鬧得累了,她終於能夠回房,處理完整日的帳務時,窗外夜色早已深濃
。只是,處理完帳務後,她沒有睡下,卻抓了暖厚的斗篷溜出來。

  直到今日晚膳,她好不容易才有機會,近距離的偷偷打量這個她既陌生又熟悉
的心上人。

  他一如當年,狂野不羈,雙眼晶亮得像隻猛獸。

  少年時的英俊輪廓,如今已轉為成熟男子的深刻五官。他比哥哥更高大、更健
碩,龐大的身軀擠在精緻的圈椅上,即使隔著大大的黑檀木圓桌,她也不斷聽見,
每一回他站起身來,大手抓探,把菜搶奪到眼前,再重重坐下時,圈椅發出的嘎嘎
慘叫。

  他的粗獷、野蠻跟進食的速度與凶狠,雖然有些嚇著她,卻仍教她移不開視線


  知道西門貴今晚就住在客院裡,秀娃就坐立不安,就算夜深天冷,她還是偷溜
了出來,衝動的想多看他幾眼。

  從濃密的樹影間望去,客院裡的燈仍亮著。燈光透過窗紗,照亮了迴廊與前院


  前院裡傳來男人們的聲音。

  啊,他們還沒進房?

  秀娃的小手輕按著胸口,壓抑緊張的情緒,靠著杜鵑花叢的掩護,努力不發出
半點聲息,趴在草地上手腳並用,潛行到隱密的角落,男人們的談話聲變得愈來愈
清楚。

  「大哥,你真的要娶東方家的女人?」

  聽見男人們提起婚事,秀娃蹲在濃蔭裡,緊張的情緒倍增。雖然已經是半夜,
但是屋裡的燈光提供了良好的照明,她輕易就瞧見心上人的身影。

  西門貴跟兩個弟弟正坐在前院的石椅上。夜風涼冷,但是對他似乎沒半點影響
,黝黑雄健的男性體魄上,仍穿著組布短衣,露出結實的胸膛與堅硬巨大的臂膀。

  秀娃的視線,像是被黏住般,再也移不開了。

  她躲在一旁,偷瞧著他的一舉一動,還聽見他低沈的聲音,清楚的傳進她耳裡


  「娶啊,為什麼不娶?」

  西門貴的身形五官,在燈光的照射下,顯得更清晰龐大。他聳了聳寬大的肩膀
,說道:「東方翼提的主意,對咱們有好處。」他說得簡單,把婚姻大事說得像是
一筆交易。

  金寶卻急了,大手猛抓腦袋瓜。

  「但是,一旦成了親家,以後咱們就不能搶東方家了啊!」事關食物來源,茲
事體大啊!

  「是啊是啊!」顧及肚皮利益,銀寶也連連點頭。

  西門貴掄起拳頭,朝著弟弟們的腦袋,砰砰的敲了兩拳,敲得金寶、銀寶抱頭
直嚷痛。

  「啊!」

  「哇,大哥,幹麼打人?」

  拳頭敲在腦袋上的聲音響亮得很,嚇得躲著偷聽的秀娃也微微瑟縮。嗚啊,他
的拳那麼大,敲在頭上肯定痛極了!

  她睜大圓亮的眼兒,盯著西門貴的拳頭,暗暗懷疑他的拳頭是不是比她的腦袋
還大。

  他正揮舞著拳,還在教訓弟弟們。

  「笨,你們沒聽見嗎?東方翼說了,那女人會帶大筆嫁妝嫁進來。」那筆嫁妝
,肯定夠他們飽上好一陣子。

  金寶揉著發疼的腦袋,縱然被敲得眼冒金星,還是不放心。

  「要是東方翼那傢伙只是在耍我們呢?」

  「那就更簡單了。」西門貴哼了一聲。「到時候咱們手上有了人質,也不用顧
什麼親家不親家,更可以光明正大的來搶東方家。」

  人質?

  蹲在花叢裡的秀娃偷聽,愣了一會兒,困惑的眨了眨眼睛。

  唔,他們口裡說的人質,難道是她嗎?

  花叢的那端,談話繼續。

  「但是,元寶也在東方家的手上啊!」銀寶開口。

  西門貴卻露出胸有成竹的笑。「沒關係,等元寶吃垮他們,再叫她自個兒撞破
門回家。」對於小妹的食量與力氣,他可是有絕對的信心。

  說起食量,西門元寶比起男人可說是毫不遜色,她的糧食消耗量還成為西門家
的一大負擔;而說起力氣,她力大無窮,五歲時就能一拳就能打倒一頭牛。

  金銀雙寶同時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啊,原來如此!」

  「大哥,你真是太聰明了!」

  「對耶,不論怎麼算,咱們都不怕沒飯吃。」

  「是啊是啊!」

  兩兄弟忙著讚歎,對大哥佩服極了。原來,大哥不只是個帶頭搶劫的能手,連
腦袋也不輸人,老早就料想深遠,為大夥兒的肚皮著想許多,這事兒不論怎麼算,
西門家都算佔了便宜。

  很顯然的,西門貴早已習慣了弟弟們的崇拜,對於兩人的讚美,粗獷的俊臉上
沒露出半點喜色,倒是揮著手,趕兩人回房裡去。

  「夠了,都這麼晚了,進屋去睡吧!」語氣雖然平淡,卻權威性十足,教人不
自覺的聽從。可以想見,他領頭搶劫時,肯定也是一呼百應。

  金寶、銀寶應和著,雖不及西門貴高大,卻也健壯過人的身軀陸續站了起來,
舉步往屋裡走去。腳步聲迴盪在前院,接著是關門的聲音,而後就聽不見半點聲響


  四周靜了下來。

  蹲在花叢裡的秀娃,又仔細瞧了一會兒,確定沒看見半個人影,這才終於死心


  唉,他進屋去睡了呢!

  淡淡的惆悵,湧上了心頭。她依依不捨的,又朝緊閉的雕花門看了一眼,才死
心的移開視線。

  確定瞧不見西門貴了,秀娃在花叢裡,摸索的轉了個方向,正預備站起身來,
身後的花叢卻唰的一聲,猛地被大力撥開。

  驀地,強大的力道握住她的腳踝,不但緊得讓她無法前進,還霸道的圈扯,害
她不受控制的往後溜。

  「啊!」

  秀娃低叫一聲,驚慌的回頭,赫然瞧見一雙晶亮如獸的眼,就在她臉前幾寸,
靠得好近好近,牢牢的盯著她,熱燙的鼻息徐緩規律的,吹拂著她嚇白的小臉。

  嬌小的身子僵住,像是被野獸盯上的小動物,再也動彈不得。

  她被抓住了!

  * * *

  涼風。

  秋月。

  花叢裡的東方秀冷汗直流。

  她以為已經進屋的西門貴居然從背後冒出來,把她逮個正著,巨掌箝握著她的
腳兒不放。

  近在咫尺的黑眸,微微瞇了起來。

  「我還以為是只小老鼠。」西門貴瞇眼打量著眼前這顫抖不已的小「獵物」。

  「你偷聽多久了?」他問,滿臉不悅。

  秀娃小嘴半張,嚇得說不出話來,幾度想瑟縮退後,他卻把她拖拉得更近,近
得她能從他黑亮深邃的眸子裡,瞧見自己驚嚇過度的臉兒。

  「怎不說話?」他看起來更不高興了,濃眉緊擰。「你是啞巴嗎?」

  她吞了吞口水,還是緊張得說不出話來,只能猛烈搖頭。斗篷的帽子,無聲無
息的滑落,露出她秀麗的五官。

  「是你?」西門貴這才認真看清楚眼前這小女人,正是先前在晚餐時,舉手自
願出嫁的東方——東方——東方什麼來著?「難道,東方翼也有盤算,讓你嫁給我
是要來當奸細的?」哼,還沒嫁過來,這小女人倒先跑來偷聽了!

  偷聽?

  喔,不不不不,她不是來偷聽啦,她只是來偷看……

  小臉由白轉紅,羞得火燙,躊躇了半天,就是說不出理由。眼看那張俊臉上的
表情愈來愈難看,她心慌意亂,擔憂要是繼續沈默,就會被他想岔了去,真的當成
偷聽的間諜。

  到時候別說聯姻了,只怕兩族的恩怨更要沒完沒了的糾纏下去。

  為了兩族和平!

  為了終身幸福!

  秀娃終於鼓起勇氣,預備開口澄清。

  只是,她才張開嘴,吸了一口氣,還沒開口說話,濃眉緊擰的西門貴卻已經警
覺了起來。

  這小女人張嘴吸氣,他立刻以為她要放聲尖叫,招來救援。長年的劫匪行徑,
老早養成他的慣性,一見「被害者」要出聲,立刻就想也不想的傾身,用最快的方
式,堵住那張紅潤小嘴——

  他吻住了她!

  熱燙的男性薄唇緊壓著軟嫩的紅唇,秀娃瞬間錯愕,整個人像是被響雷打中,
嚇得一動也不能動。羞怯的嫣紅,隨著他放肆而霸道的吻,逐寸染透她的肌膚,羞
得她連髮根都紅了。

  西門貴的嘴一貼上,就像是嘗見什麼絕無僅有的美味,不但舔吻著她的唇,大
膽的舌尖還溜進她嘴裡,執意品嚐更美妙的滋味,巨大的臂膀更是把她圈進懷裡,
把她的嬌軀緊壓在懷裡。

  半晌之後,當他抬頭時,秀娃已被吻得氣喘吁吁,無力得幾乎要癱軟。

  「味道還不錯。」只見西門貴舔了舔嘴角,還回味無窮的咂著嘴。「是桂花糕
吧?」他問,盯著那濕潤的紅唇,忍不住又低頭再度確認。

  被吻住的秀娃,雙眼瞪得好大,身子無助的輕顫,小手揪著西門貴的衣衫,隨
著那放肆的舌尖,在她嘴裡廝磨,一次又一次的揪緊。

  直到嘗夠了滋味,他才終於放過她。

  「京城裡剛送來的?」他問。是錯覺嗎?她嘴裡的滋味比他嘗過的糕點更甜。

  暈頭轉向的秀娃,直到西門貴問了第三次,她才終於聽清楚,紅著臉輕輕點頭


  嗚嗚,好羞人啊,她出門之前,的確是剛吃過桂花糕!只是,她萬萬想不到,
嘴裡的滋味,竟會被他用這種方式嘗了去。

  「鳳祥餅鋪的桂花糕?」他又問。

  雖然羞怯依舊,但他的問話,卻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你怎麼知道是鳳祥餅鋪的糕餅?」秀娃問道。鳳祥餅鋪是京城裡頭一等一的
糕點名店,用的是宮廷裡流傳出來的食譜,糕點滋味絕佳,是不少達官貴人贈禮或
自用的首選。

  只是,西門家地處偏遠,再加上手頭拮据,食糧都得用搶的,怎麼還會有餘錢
花費在這類甜糕小點上頭?

  西門貴回答得坦白。

  「我搶過啊!東方家這些年來都會有人從京城裡帶回來。」

  啊,真相大白了!

  秀娃恍然大悟,卻發現那張大臉又要三度傾身,她急忙伸出小手,緊抵在他的
胸膛上,用盡全力想拉開兩人的距離。

  「西門公子……你,你如果想吃桂花糕的話,我可以請廚房送來!」拜託拜託
,不要再從她嘴上嘗了,再這麼下去,她就算不羞死,也會羞得昏過去的!

  西門貴停下動作,半瞇起眸子,考慮了一會兒。

  「還有桂花糕?」

  「有。」

  他挑眉。「還有多少?」

  「一整籃!」她又羞又急,強調著。「我只嘗了一塊。」

  黑眸乍亮,他慎重的考慮了一會兒,才慢條斯理的點頭。「好,整籃我都要了
!」一籃桂花糕,對他來說不過塞塞牙縫而已。

  秀娃鬆了一口氣,羞怯的望著西門貴,又等了半晌,才小小聲的提醒。「西門
公子,請你……呃,放我下來……」她的聲音愈來愈小。

  他懶懶的應了一聲,緩慢的鬆開手,瞧見懷裡的小女人火速的退開,退到幾尺
之外。灼亮的黑眸始終離不開她。

  老實說,她又軟又暖的,抱在懷裡舒服極了,只是她不論在晚餐時還是這會兒
,都穿著寬大的衣袍,讓人瞧不見她的豐胸細腰,非要抱進懷裡才能發現,寬厚的
衣袍下,其實是個惹火的驚喜。

  「西門公子,我……」她低著小腦袋,聲音極小。

  「什麼?」

  他真不習慣這文縐縐的稱呼。

  「我不是來偷聽的。」她小聲說道,連耳朵都紅得發燙。

  「那你躲在這裡做什麼?」有錢人家的女兒,都喜歡大半夜裡,偷偷摸摸的躲
在花叢裡嗎?

  她羞得抬不起頭來。

  「我……我……我是……」白嫩的小手緊揪著隨身的繡花手絹,又扯又拉。「
我是來……」

  「你說什麼?」低沈的聲音裡開始添了絲不耐。他瞪著她的頭頂,對她的吞吞
吐吐漸漸失去了耐性。

  「我是來見你的。」

  見他?

  「見我做什麼?」

  秀娃咬著紅唇,終於抬起頭來。「你還記得我嗎?」她不答反問,眼裡充滿了
希望。

  西門貴的反應是把眉頭擰得更緊。

  她輕聲提醒。

  「小時候,我摔下山溝,你救過我。」她望著他,心裡忐忑不已,擔心他把那
件事全忘了。

  忘是沒忘,只是,直到她提醒,他才記了起來。

  「原來,你是那個小不點。」他沒把舊事掛在心上,卻也沒有忘記。當年,因
為救了那個小女娃兒,他還因此換得一筆銀兩跟一頭小母牛。

  秀娃紅著臉點頭,驀地,眼前突然一花。原本該在幾尺之外的西門貴,竟一晃
眼就來到她眼前。他的動作太快,她甚至沒有看清,他是走了幾步就越過了兩人之
間的距離。

  強而有力的大手,快如閃電的探出,抓住她的腰,輕而易舉的把她抬了起來,
小小的身軀懸著,連腳尖都碰不到地。

  他熱燙有力的大手,就箍在她軟嫩的腰上,黑亮的眸子,更是仔仔細細、上上
下下的打量她,不放過任何一處,她被瞧得心慌慌,本能的想要舉手遮住自個兒,
或是去遮他那雙太過銳利的眼。

  他為什麼要這樣瞧她?彷彿他很餓很餓,而她剛好是道美味佳餚……

  西門貴的視線,瞧得她好想當場挖個地洞,整個人都躲進去。

  直到打量夠了,他才勾起嘴角,露出滿意的微笑。

  「很好,你長大了。」他放下她,視線卻還繞在她身上,像是能看穿厚厚的衣
袍,窺見什麼別人從不曾發現的寶物。寬厚的大手勾起她小巧的下顎,直直望進她
眼裡。

  「你想嫁給我?」他對著她露出一笑。

  那英俊的臉龐,足以讓任何女人失魂落魄。秀娃也不敵這強大魅力,只能呆呆
的點頭。

  他又是一笑。

  「你會帶錢嫁過來嗎?」

  她心兒亂跳,再度乖乖點頭,看著那張俊臉,因為他逼人的男性魅力而有些暈
眩。

  他的笑容像是蠱惑了她,她渾身發燙,暈暈然的想起先前的兩度熱吻,視線落
在他的薄唇上,像是被催眠了一般,慢慢的、慢慢的靠上前去,就要……就要……

  喀啦!

  客院的房門被推開了。

  「大哥,你還不睡啊?」金寶探出頭來。

  銀寶也嚷著:「逮到那只耗子了嗎?」

  兩人的叫嚷驚醒了秀娃。她驀地睜大眼兒,搗著小嘴匆匆後退,不敢相信自己
居然想——想——

  老天,她竟然想主動親吻男人?!

  羞極的秀娃,聽見金寶、銀寶的腳步聲逐漸往花叢這兒走來,哪裡還敢久留。
她鼓起最後一絲勇氣,把繡花手絹塞進西門貴手裡,然後捧著發燙的臉兒,轉身就
匆匆逃走。

  金寶跟銀寶只來得及瞧見那奔開的小小身影。

  「哇,東方家的耗子好大!」銀寶不可思議的說道。而且,那只耗子看起來像
是個女人呢!

  金寶翻了翻白眼。

  「你眼睛長哪裡去了,那不是耗子,是個女人!」唉,為什麼他居然跟這個笨
蛋是雙胞胎呢?

  「女人?那女人來這裡做什麼?」銀寶先是一愣,接著立刻又嚷了起來。「啊
!這女人來偷聽我們嗎?東方家果然奸詐!」

  「她來偷聽?」金寶也緊張起來了。「大哥,真的嗎?那女人是來偷聽的?」

  西門貴看著那嬌小的背影遠去,融入夜色之中,直到再也看不見,才慢條斯理
的開口。

  「她是來瞧我的。」他微勾的嘴角,始終染著一抹笑。「還有,等一下她會讓
人送桂花糕來。」

  聽見有桂花糕可吃,金寶、銀寶的警覺心瞬間鬆懈,同時咧嘴,開心得忘了繼
續追究。

  「桂花糕?哇,咱們好久沒吃了!」

  「什麼時候會送來?」

  「大哥,你笑什麼?」金寶好奇的問。「你先吃著桂花糕了?」他難得看見大
哥笑得這麼開心。

  「啊,大哥,你先吃了多少?」銀寶連忙追問,又想起那急急逃走的背影。「
那女人是誰,為什麼這麼好心,半夜還要替咱們送桂花糕來?」

  西門貴笑得可得意了。

  「那個說要嫁我的女人。」沒想到,原本該是出於無奈的聯姻,這會兒竟讓他
開始覺得期待了。他清楚的記得,她嘗起來的滋味,她聞起來的香氣,她抱起來的
溫度與柔軟、豐盈與纖細……

  「大哥,你手裡拿的是什麼?」金寶的聲音打斷了他美好的回憶。

  西門貴這才想起,那小女人臨走之前,把一小塊布料塞進他的手心裡。他鬆開
大手,展開那塊小手絹,細緻的布料,軟滑得像是她的肌膚,還帶著淡淡的香氣。

  手絹上頭繡著鴛鴦戲水,姑娘家的細膩心思,不言可喻。

  只可惜,男人們壓根兒不懂!

  「這兩隻鴨子好肥。」銀寶讚歎著,還擦擦口水。「她就送你這個?直接送鴨
子不是更好嗎?」想到肥嫩的烤鴨,他的肚子好像又餓了。

  金寶想了一會兒。

  「她可能是在暗示,你要是娶了她,她就會帶很多肥鴨來做嫁妝。」

  鴨子?

  西門貴擰起了濃眉。

  「鴨子有什麼用?錢比較實用!」他還千交代萬叮嚀,要她記得帶銀兩出嫁的
啊!難道,這些鴨子就是她的嫁妝?還是說,這是她預備附加一起帶去西門家的食
物?

  糟糕!

  西門貴開始擔心起來。

  他即將要娶的女人,會不會是個笨蛋呢?
終於回到家了~~~~~~~~~~~~疲憊感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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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4 14:48:4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這一嫁一娶,可是轟動北方的大事!

  東方世家與西門堡交惡可是數十年的事情,眾人總以為這一富一貧的兩家,會
長久恩恩怨怨,敵視對方直到地老天荒,卻料想不到雙方竟會握手言和,還要彼此
聯姻。

  不論是收到喜帖的,還是耳聞這樁婚事的人,在震驚之餘,莫不開始懷疑,老
天是不是要下紅雨了。

  在東方翼的主導下,兩家同日嫁娶,婚禮辦得熱熱鬧鬧、喜氣洋洋。上午,東
方家剛迎回新娘,下午秀娃戴著鳳冠、穿著嫁裳,披著繡有金線雙喜的紅紗喜帕,
坐上了門外的花轎。

  西門貴騎著駿馬,領在最前頭,半點也不體貼後頭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速度
快得讓轎夫們急急趕路,坐在花轎裡的秀娃,更是被顛得七葷八素,胃裡酸水直冒


  而追在花轎後頭那幾十輛裝滿嫁妝的馬車上,一同陪嫁的丫鬟、僕人、老媽子
,乃至於廚師等人,更是個個滿臉悲壯,彷彿此番陪嫁,跟陪著秀娃進虎口沒兩樣


  倒是金寶、銀寶,以及幾個西門家的堂兄堂弟、表兄表弟,早已吃飽喝足,騎
馬跟在隊伍旁。瞧見這麼豐盛的嫁妝,他們眉開眼笑,還興奮無比。

  隊伍最前方,駿馬飛馳,直到過了邊界,入了西門家的地界,才收勢停了下來


  西門貴扯韁回身,高坐在馬背上,表情不耐。他皺著眉頭,看著轎夫們邊喘邊
趕,花了大半天,才終於趕了上來。

  這些沒用的傢伙,停停走走的,花掉太多時間了!

  光是從東方家出發,走到兩家的地界,送嫁隊伍們就花去幾個時辰,要是繼續
這麼拖拉下去,等到花轎進了西門堡,肯定已經是三更半夜了。

  有錢人家的規矩多得讓人頭疼,說明白點,兩家聯姻,不過是一個換一個罷了
,用得著這麼麻煩嗎?

  整日下來,那些嫁娶的繁文縟節,已經磨掉他所有耐性,要不是看在婚禮上有
喝不完的好酒、吃不完的好菜,他真想抓了新娘就掉頭走人。

  眼看綿長的送嫁隊伍,速度幔如龜爬,西門貴低咒了一聲,俐落的翻身下馬,
朝花轎走了過去。

  花轎裡的秀娃正暈得想吐,轎簾卻被猛地掀開,一隻大手探了進來,像抓小雞
似的,把她拎了出來。

  「啊!」她嚇得低叫,下一瞬間,人已經被壓在寬闊的胸膛上。

  察覺自個兒踏不著地,她本能的伸手,急急抱住那健壯的男性體魄,慌亂之中
,她似乎聽見了頭頂上傳來一聲滿意的悶哼。

  另一隻大手,就在眾目睽睽之下,隔著華麗的嫁衣,像是在「驗貨」似的,在
她身上摸了幾把,摸得她面紅耳赤,卻又無處可躲。

  「沒錯,是這個。」亂摸她的男人滿意的咕噥著。

  她認得這個聲音。

  西門貴攬住懷裡嬌軟的小女人,在轎夫們錯愕的注視下,回身往駿馬走去,很
快的重新坐上馬背。

  「坐轎子太慢了。」他朗聲宣佈,朝著隨行的兄弟們揮手。「我先回去,你們
能趕多快就趕多快。」說完,他擱下迎親隊伍,扯韁調轉方向,像是剛搶劫成功的
匪徒,帶著新娘頭也不回的離去。

  被拋在後頭的銀寶,慢半拍的揚手,對著大哥遠去的背影,揚聲回答:「知道
了!」

  「喂,把手放下來,大哥瞧不見了。」金寶瞪著他。

  銀寶收回手,心有不甘的回了一句:「說不定,他聽見我嚷聲了。」

  「才怪,都隔那麼遠了。」

  「你又知道了?大哥的耳朵可好得很呢!」

  兄弟忙著鬥嘴,堂弟西門凱急忙上前勸架。「別吵了別吵了,省得耽擱時間,
阿貴哥不是要咱們快點趕路嗎?」他轉過身去,看著馬車上滿滿的嫁妝,滿臉讚歎
。「話說回來,這嫁妝還真多啊!」

  提起嫁妝,金寶的注意力,也成功的被拉了回來。

  「是啊,比咱們去搶十趟加起來更多!」

  「比起搶劫,這輕鬆多了。」

  「還能填飽肚子!」

  「乾脆下回咱們也別去搶劫了,我也去娶個女人回來。」銀寶突發奇想,愉快
的宣佈。

  這個主意,得到西門家男人們的全體贊同。

  他們紛紛點頭,在陪嫁隊伍驚恐的注視下,開始熱烈討論,該讓銀寶去娶哪家
的姑娘,才能再帶回這麼多的嫁妝。

  * * *

  迎面而來的強風,刮走了紅紗喜帕。

  秀娃驚叫一聲,伸手想要抓回喜帕,無奈風勢太大,輕盈的喜帕就像只紅羽鳥
兒,隨風飛得又高又遠,轉眼只剩藍空中的一點紅。

  沒了喜帕遮面,她這才看清,眼前一望無際的遼闊景況。

  強風刮面,精緻鳳冠的長流蘇響個不停,她嬌嫩的肌膚更被強風刮得有些發疼
,但她卻瞪大了眼兒,捨不得漏看了眼前景致。

  不同於東方家的土地平曠,屋舍儼然,處處有良田美池,西門家的土地上,入
秋後只見一片蘆花成海,蒼茫得直到天際盡頭,在她觸目所及的地方,瞧不見任何
耕作過的土地。

  為什麼兩家比鄰而居,東方家有良田無數,西門家卻儘是荒地?

  秀娃困惑不己,幾度想要發問,但西門貴策馬奔馳的速度,快得讓她心驚膽戰
,怕自個兒一張口,就會咬著舌頭。

  只是,速度雖快,她卻被圈抱在他懷裡,緊貼著健壯的男性身軀,保護得格外
安全。那有力的臂膀,把她護在他的懷裡,滑潤的背部曲線,貼和著他的胸膛,不
剩半點距離,身後男人的暖燙體溫,暖得她口乾舌燥。

  那種感覺好奇怪,只要望著西門貴,她不知怎麼的,就會覺得全身發燙,甚至
喘不過氣來。

  只是,那感覺雖然奇怪,卻也不是難受,而是——而是——

  她偷偷抬頭,望著策馬的西門貴,因為他的粗獷俊美、雄壯英武,看得幾乎要
失神,心裡就像是打翻蜂蜜罐子,只覺得一陣陣的甜。

  那張好看的薄唇略略動了動,似乎說了些什麼。但是,她陶醉得聽不見,看著
他的嘴,腦子裡不斷想起她在又驚又羞時,被他掠奪去的兩個吻。

  「我說,到了!」

  低沈的聲音,比先前大聲了數倍。

  秀娃終於回過神來。

  「嗯?」她眨了眨眼,一臉茫然,像是剛被人從夢中搖醒。「你說了什麼?」

  他看了她一眼,皺起濃眉,那表情像是在懷疑,她是不是把腦袋留在娘家,忘
記一起帶過門了。

  換作是別人,西門貴老早就發火了。但是,懷裡的她嬌嬌軟效,像是他太過用
力就能把她捏碎似的,他的咆哮連一般人都受不了,換作是這個小女人,說不定會
嚇得昏過去。

  他可不要一個昏迷不醒的新娘。

  壓抑著火氣,他展現難得的耐性,又重複了一次。

  「到西門堡了。」

  秀娃這才聽懂。「喔!」

  拉回視線,她往前方望去,立刻被眼前的景象震懾得說不出話來。

  橙黃的夕陽,灑落在巨大的城堡上,餘暉塗滿高聳的城牆,橫亙在寬闊的草原
上,就像是一座拔地而起、金黃色的高山。

  城門前頭,老早有人在等著了。

  「瞧見了!」

  「是爺!爺回來了!」

  「爺,大夥兒都久等了!」

  駿馬直奔馳到城門前,才放慢了速度。西門貴直接策馬經過門前等待的人群。
那些人卻不肯死心,還追在後頭,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著窩在西門貴懷裡的秀娃。

  「那是爺的新娘!」爺娶的是東方家的女人呢!

  有人急了一整天,這會兒再也忍不住了。

  「爺,她的嫁妝呢?」

  「是啊是啊,嫁妝在哪裡?」

  「怎麼沒瞧見呢?」

  駿馬繼續往前而去,西門貴頭也不回的扔下一句。

  「嫁妝在後頭。」

  頓時,巨大的歡呼聲響起,每個人都笑逐顏開,還有人抱在一起,興奮得痛哭
流涕。

  「爺,那麼,鴨子呢?」嫁妝固然重要,但是肥美的鴨子也是不能放過的!

  「沒看到。」西門貴答得簡單。

  人們的興奮霎時間即冷了下來,莫名其妙的秀娃,只聽見許多的歎息不斷冒了
出來。

  鴨子?

  什麼鴨子?

  她不論怎麼想,都想不透鴨子跟嫁妝會有什麼關連。

  人群們夾道等著,每個都伸長了脖子,活像是鳥巢裡嗷嗷待哺的雛鳥,還嘰嘰
喳喳的說個不停。直到駿馬來到一座宏偉破敗的建築前,西門貴才翻身下馬來,抱
著秀娃往裡頭走去。

  木造的大門雖然格局宏偉,但因為久未維修,早已被蟲蟻蛀蝕得搖搖欲墜,門
前顯著紅布與紅燈籠,意思意思的裝飾一下,代表今日家有喜事。

  進了大門,寬敞的一進三廳格局,更是讓秀娃睜大了眼。

  瞧這格局跟設計,可比東方家更恢弘大器,只可惜所有的隔間,老早都被拆光
了,三廳成了一廳,又不見任何擺設,更顯得空曠異常,只剩十來根大柱,勉強還
撐住大廳屋頂。

  西門貴鬆了手,讓她的腳尖終於能再度觸及地面。

  另一群人轉眼之間,全都圍了上來。

  「終於回來了!」

  「再不回來,天都要黑了。」

  「對啊,連菜都要冷掉啦!」

  「要是冷了,味兒可就差了。」

  「哼,我還盤算著,再不回來我就自己先開動!」模樣酷似西門貴的中年人,
對新人的晚歸,顯然非常不滿。

  「那怎麼行?!」

  「是啊,總得等拜完堂吧!」

  「但是我餓啊!」他理所當然的吼著。

  「唉喲,別急別急,只是拜個堂,很快的很快的!」

  「是啊,老爺,您就再忍忍。」

  「我忍很久啦!」

  人們你一言我一句,鬧烘烘的說著話,被圍在中間的秀娃,只能仰著脖子,看
著人們連聲安撫那個因為餓肚子,正在鬧脾氣的中年人。

  先前,她坐在馬上時,還沒有發現,直到雙腳踏了地,她才察覺出,現場所有
的人跟她比起來都高大許多,困在這些人之中,她顯得格外嬌小。

  一個美貌的婦人,身上的衣裳比其他人要整潔華麗些。她低下頭來,朝著秀娃
露出友善的笑容,手裡還在推著那個中年人。

  「好了,你就別嚷了,快讓他們拜堂吧!」

  旁人連聲應和,中年人終於在婦人的勸說下,坐上了主位。主位後的牆上,貼
著紅紙剪成的雙喜。

  相較於東方家的繁瑣,西門家的拜堂儀式,因為參與者都飢腸轆轆而變得簡單
迅速,所有繁雜的程序全省了,只拜了父母、拜了天地,緊跟著夫妻交拜,司儀連
送入洞房都還沒喊出來,坐在主位上的中年人——秀娃如今的公公,已經往飯廳衝
了過去。

  就怕豐盛的喜宴,慘遭族長一人獨吞,所有人也接連往飯廳衝去——包括她的
丈夫在內!

  望著西門貴的背影,秀娃手足無措的站在原地,烏黑的大眼裡寫滿了無助,恰
巧就跟走下主位、預備也往飯廳走去的美貌婦人對上眼。

  先前,直到婦人坐上主位時,秀娃才曉得,她就是西門貴的母親。第一次與婆
婆獨處,秀娃連忙福身,低頭請安。

  「娘——」

  白秋蘭忙走過來,扶起兒媳。「起來起來,這裡沒這麼多禮數。」她說著,瞧
著清麗的秀娃,愈看愈是喜歡。「累著了吧?」

  「不累。」

  「還說不累,瞧你的腿都在發抖了。」

  被人說破,秀娃羞得連頭都抬不起來。

  白秋蘭望了一眼飯廳,又看了看媳婦,疼借終於戰勝食慾。「來,別站著,我
先帶你回房裡休息。」

  「謝謝娘。」

  天黑之後,大廳後方偌大的建築,因為沒點幾盞燈,顯得黑漆漆的,秀娃走得
心驚膽戰,懷疑要是沒有白秋蘭帶路,自個兒會不會在哪裡踩空,摔進某個黑窟窿
裡頭。

  左拐右繞著,黑暗之中,前方隱約可見到燈光。

  走近一看,是從一間房裡透出的燭光。房裡擺設簡單,幾項雕工精緻的桌椅與
屏風擺件,跟陳舊的傢俱顯得格格不入,桌上點著紅蠟燭,牆上也貼著雙喜,是個
簡單的新房。

  「來,你先在這裡休息吧!」白秋蘭說道,指了指桌上。「怕你餓著,我事先
準備一些飯菜。」

  「謝謝娘。」

  「早說了,別這麼多禮。」白秋蘭笑了一笑,雖然忍不住,卻還是問出了口。

  「呃,我說,秀娃啊!」

  「嗯?」

  她抬起頭來,輕眨著眼,疑惑的看著婆婆。

  白秋蘭咳了幾聲,才問:「怎沒瞧見你的嫁妝呢?」

  「就跟在後頭,晚些會到。」很顯然,嫁妝的重要性不容忽視。

  白秋蘭鬆了一口氣,笑吟吟的又問:「還有,鴨子呢?」

  又是鴨子?!

  秀娃小心翼翼的回問:「娘,您指的是什麼鴨子?」

  「就是金寶、銀寶說,你答應在出嫁時,會一同帶過來的肥鴨啊!」

  「呃——」她什麼時候答應要帶著鴨子一同出嫁?

  見兒媳先是疑惑茫然,接著怯怯難言的表情,白秋蘭搗著心口,不可思議的問
道:「沒有鴨子嗎?」

  「呃,」秀娃硬著頭皮回答。「沒有鴨子。」

  「喔,好吧。」白秋蘭難掩落寞,怕兒媳誤會,還勉強笑了一笑,拍了拍秀娃
的手。「沒鴨子就沒鴨子,沒關係!你乖,先吃點東西,在這裡好好休息,我得回
去了。」再不回去,今晚她肯定要餓肚子。

  「是。」

  直到白秋蘭離開,累得幾乎站不住的秀娃,終於放鬆下來,小心翼翼的先拿下
鳳冠後,才拖著發抖的腿兒走到床邊坐下。

  床褥滑軟,是上好的絲綢,就連枕上的繡花都是精美絕倫。西門家貧困已久,
當然不會有這些東西,不論是布料還是新房裡的精工傢俱,都是哥哥為了怕她受苦
,先行送過來的。

  人們的喧鬧聲,從很遠的地方飄了過來,她休息了一會兒,又勉強走到桌邊,
吃了一點東西。疲倦加上緊張,她走回床邊,躺在柔軟的床褥裡,閉眼試圖休息一
會兒。

  她緊閉著眼,呼吸慢慢變得規律。

  唔,只要休息一會兒就好……她只要躺一下下就好……只要一下下……只要一
下下……

  吵雜的聲音,在不知不覺間,逐漸微弱了,桌上的紅蠟燭愈來愈短,滾落一桌
燭淚。

  * * *

  這一閉眼,不知過去了多少時辰。

  驀地,燭花一閃,發出輕微的聲音,床上的秀娃卻陡然跳了起來。看見桌上的
蠟燭,跟自個兒身上被壓得變縐的嫁衣,她驚慌得低叫一聲。

  呃,糟糕,她居然睡著了!

  烏黑的大眼左瞧瞧右看看,直到確定四下無人,新房裡仍舊空蕩蕩的,除了她
之外,沒有其他人存在時,驚慌的情緒才淡去。

  西門貴還沒回房,看來,她雖然睡著了,卻也沒睡了多久。至少,新郎至今還
在外頭,尚未踏進新房。

  小睡半晌,她的精神總算恢復了一些。嫁衣厚重,而床褥暖軟,她睡得微微冒
汗,眼下連丫鬟也不見蹤影,她只得自立自強,在新房裡找了找,總算在新雕百鳥
梳妝架上,瞧見了絲帕與清水。

  她生性好潔,又家境富裕,不論春夏秋冬,只要想沐浴,隨時都有人燒好熱水
,備著各種薰香在旁伺候著。

  這裡的一切,都跟東方家截然不同。

  但,這兒雖然比不上家裡舒服,卻有個讓她願意相守一生的男人。

  沒有丫鬟幫忙,秀娃費了一番功夫,才把嫁衣解開。她先摺好嫁衣,再脫去襯
衣,解開繡花小兜,白嫩的肌膚暴露在燭光下,細嫩得沒有半點瑕疵。

  清水涼冷,就算擰乾了絲帕,擦在身上還是覺得冷,她一陣一陣的輕顫著,渾
圓柔膩的豐乳,也微微顫動。絲帕一次次擰乾,擦過每寸肌肩,豐盈上的蓓蕾,甚
至因為冷意而繃挺。

  燭光之下,她半彎下腰,解去下身的綢褲,柔和的燭光在她秀麗的五官、纖細
的腰身以及飽滿的豐盈,都鑲了淡淡的金邊。

  涼涼的絲帕,仔細清洗著身子,她姿態嬌柔,專注而仔細,渾然不覺此刻的模
樣,早已讓剛走進房的男人全看得一清二楚。

  西門貴回到新房裡,瞧見的就是這幕讓他血脈賁張的美景。雖然,他早就「親
手」確定過,她豐胸細腰,曲線曼妙。但親眼瞧見時,這腴嫩誘人的嬌軀還是讓他
驚喜不已。

  強烈的慾望,催促著他走上前去,龐大的身軀行進時,甚至還撞著了桌腳,發
出一聲巨響……

  砰!

  椅子倒地了。

  秀娃回頭一看,嚇得差點跌倒。

  「夫、夫君……」她瞪著近在眼前的西門貴,只覺得羞意像陣浪潮,嘩啦嘩啦
的襲來,幾乎要淹沒她。

  哇,他他他他他他、他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他為什麼要這樣看著她?

  驚慌與羞窘逼得她伸出滴水的小手,火速丟開絲帕,顧不得身上仍濕,就去抓
擱在一旁的襯衣,試圖遮蓋赤裸的身子,想避去他灼熱的視線落在她肌膚上時,有
如有火燒般的奇異顫動。

  西門貴卻不讓她如願。

  他的動作更快,大手一伸,輕易搶著襯衣的一角,他扯住不放,硬是不肯放棄
,就怕會減損了他觀看美景的權利。

  她試圖把襯衣扯回來。

  「夫君,請你……請你……」雙方你來我往,都扯著襯衣不放,衣不蔽體的秀
娃,急得快要哭了出來。

  西門貴又把襯衣扯了回去。

  「什麼?」

  「請你放開。」

  「不要。」他回答得非常果斷。

  她羞得呻吟出聲,始終拉拉扯扯,一心想遮住身子,無奈力不如人,不論扯了
幾回,襯衣還是在他的手上。

  僵持了半晌,終於,西門貴再也沒有耐心玩這種你拉我扯的遊戲。他猛地揚手
,雪白襯衣瞬間被扯開,全落進他的大手裡。

  秀娃驚叫著,連忙蹲下身子,用小手環住自己,像只無處可逃的小動物,在他
的視線下顫抖著。

  「遮什麼遮?」他問得理直氣壯。

  秀娃羞得無法開口,眼角瞄見織錦屏風,連忙就往屏風後躲去。只是還跑不了
幾步,赤裸的腰間就陡然間一緊,她眼前一花,整個人已經被拉入西門貴的懷裡。

  天啊,好羞人!

  她緊閉著眼,羞得不敢看他,知覺卻變得更靈敏,清楚的感覺到赤裸的肌膚摩
擦著他的身子,那奇妙的感覺,讓她戰慄不已。

  溫熱的鼻息,灑落她敏感的頸間,與他仍帶著冰冷水珠的發,形成強烈的對比
。她發出羞恥的呻吟,伸手想要遮掩,雙手卻被他牢牢抓住,根本動彈不得。

  「你好香。」他聞嗅著,舔上她的頸。

  不是食物的香,而是如花香般淡雅宜人的氣息。比起他最喜歡的桂花糕,懷裡
的小女人更甜、更香,也更教他愛不釋手。

  「夫君!」她掙扎著想躲,卻掙不開他的擁抱。有力的臂膀圈繞著她,逼著她
只能貼入那結實的胸膛。

  他吻著她的頸,沿著曼妙的起伏,逐漸下移。

  「夫君!」

  寬厚的大手,撫過她的腰,別有所圖的來到腿間的芳澤。

  「夫君!」

  大手捧起她的豐潤,嘖嘖有聲的品味著,熱燙的唇舌圈繞著粉紅色的蓓蕾,一
再重溫她的嫩軟,感受她的顫抖。

  「唔,嗯……夫君……」

  驀地,他猛然抬起頭來,吼道:「到底有什麼事?」她左一句右一句,雖然嗓
音軟甜好聽,但也吵得他不能專心。

  「呃,可不可以請、請你等一下。」她緊張而膽怯,對即將發生的事情,只覺
得又羞又怕,腦子裡一片空白,只想著要採取緩兵之計,減緩他的霸道攻勢。

  西門貴擰眉反問。

  「為什麼要等?」他瞪著她,對於她的提議,表達嚴重的不滿。

  「因為……因為……」她苦苦思索,卻也想不出理由來。新婚之夜,男女之歡
,的確是天經地義的事,聰明如她,這會兒竟也詞窮。

  等了半天,那張紅嫩的小嘴還是說不出個原因來,已經「箭在弦上」的西門貴
,義不容辭的扛下決定權。

  「既然沒事,那就繼續。」他再度伏身,選擇封緘那張小嘴,深深的吻入她的
甜蜜,重溫先前偷嘗過的滋味。

  嫩軟的小嘴,再也嚷不出言語。半晌之後,在西門貴的「努力」之下,從小嘴
裡溜出來的,再也不是阻止與抗議,而是嬌酥的軟軟嚶嚀。

  隨著他猛烈的衝剌,她只能緊緊抱住他,因那從未體驗過的狂喜,反覆的呻吟
泣叫。

  燭火漸漸黯淡,而床上卻是熱戰方酣,他無窮的精力,糾纏著初嘗雲雨的她,
從初更直到了深夜,久久不歇。

  * * *

  天還沒亮,秀娃就醒了。

  她是被冷醒的。

  剛醒來,她還有些迷迷糊糊,只覺得臉上有些濕冷。然後,冷冷的水珠,一滴
接著一滴,從空中落下,直滴到她的臉上,滑落睡暖了的肌膚,冷得她嬌軀顫抖,
這才驚醒了過來。

  窗外天色,剛有些濛濛亮。

  水珠滴滴答答的落下,速度愈來愈快,數量愈來愈多,床褥上的水漬也逐漸擴
散。很快的,屋裡也到處都是水滴,窗外則是傳來淅淅瀝瀝的雨聲。

  這是——雨水?

  不知所措的秀娃,驚慌的看著丈夫,卻看見他雙眼緊閉,就算大滴大滴的雨水
,不斷落在黝黑的面容上,他還是睡得香甜,半點都不受干擾。

  「夫君、夫君,下雨了。」首度遇上屋外下大雨、屋內下小雨,她驚慌的猛推
丈夫,不知道該怎麼辦。

  天黑時察覺不到,但一等到天亮或下雨,就可以輕易的發現屋頂上破了好多個
洞,躺在床上就可以看到天空。睡在這種屋頂有洞的新房裡,是該避雨就好,還是
快快撤退避難?

  習以為常的西門貴,卻只是伸出手來,攬住大驚小怪的新婚嬌妻,翻過身來換
了個方向,繼續睡。

  「睡過來一點就好了。」他睡意朦朧的說道,用大手替她遮去雨滴,然後就接
著呼呼大睡。

  秀娃卻是怎麼也睡不著,只能躺在丈夫懷裡,瞪大了雙眼,聽著滿屋的滴滴答
答聲,直到天色大亮。

  唉,看來,毫無疑問的,著手改善生活環境,該是她嫁進西門堡後,最刻不容
緩的一件事!
終於回到家了~~~~~~~~~~~~疲憊感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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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4 14:49:06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近午時分,一群人又哭又喊的聲音,就從前庭傳了過來。

  剛起床的秀娃,簡單的梳洗過後,正準備找個人詢問,昨日陪嫁的人們被安置
在何處時,就聽見了那陣哭喊。

  那些聲音,愈聽愈是耳熟啊!

  帶著滿心懷疑,秀娃匆匆來到前庭,赫然發現,哭喊成一團的不是別人,正是
那些她千挑萬選,刻意挑來陪嫁的人們。

  一見主子出現,丫鬟翠兒立刻奔了過來。

  「二姑娘!」翠兒哭得小臉花花,抱著秀娃直哭。

  「怎麼了?怎麼了?」翠兒跟隨她多年,向來聰明伶俐,從來不曾哭得如此驚
慌失措。

  「西門家的人收了嫁妝後,就把我們轟了出來,不許我們進門。」小翠哭得一
把鼻涕一把眼淚,委屈極了。

  秀娃有些愕然。

  「怎麼會呢?」她拍了拍翠兒,望著四周又跪又哭的十幾個人。她生來就心軟
,而這些人都伺候她多年,感情已勝過尋常主僕許多。「你們別哭,我再去問問,
或許有什麼誤會。」

  「二姑娘,是西門家的人說的,我聽得清清楚楚。」小翠淚汪汪的告狀。「他
們說,養不起吃閒飯的人,要我們立刻就離開。」嗚嗚嗚,二姑娘待她恩重如山,
她才捨不得把善良可人的二姑娘留在這麼糟糕而可怕的地方!

  「是誰對你說的?」

  「就高高壯壯、頭髮凌亂,看來又凶的那個……」

  秀娃仔細回想,卻還是聽不出翠兒描述的是哪個人。在她印象裡,西門家的人
似乎都符合這些描述。

  驀地,低沈得接近凶狠的聲音響起。

  「這裡在搞什麼鬼?」

  是她的丈夫!

  秀娃轉過身去,看見西門貴那高大得像是足以填滿門框的身軀。對於他的聲音
,她已經開始逐漸熟悉了。

  「夫君。」

  她盈盈福身請安。只是,她腦子裡不由自主的想起昨夜的種種,那些翻過來、
滾過去的香艷畫面,讓她僅僅是回憶,就會羞紅了臉。

  不同於她的嬌羞,其他人一瞧見西門貴,全都乖乖噤聲,就連哭泣不已的翠兒
也立刻閉嘴低頭。眾人安安靜靜,連吭都不敢再吭一聲。

  西門貴從大堂的階梯走了下來,睨著前庭裡跪了一地的奴僕。

  「他們怎麼還沒走?」他不客氣的問。

  翠兒倒吸一口氣,眼淚又開始滴滴答答的掉。

  眼看情勢危急,秀娃擠出微笑,保持著鎮定,朝丈夫走了過去,搶在他再度趕
人之前開口。

  「夫君,這些人是陪嫁。」她柔聲說道,仰頭望著西門貴。

  「陪嫁?」他瞇起眼睛,哼了一聲。「全都是來吃白食的!」要不是怕嚇著她
,他早就一腳一個,把這些人全踢出去了!

  為了保住這些死心場地、誓死跟隨她的奴僕,秀娃鼓起勇氣,伸出軟軟的小手
,輕擱在他胸前。

  「夫君,你誤會了。」她柔聲說道。「這些人不是吃白食的,他們全是我的陪
嫁。」

  橫眉豎眼的西門貴,瞇眼看了她一眼,語氣仍舊不善。

  「什麼陪嫁?」

  「他們是嫁妝的一部分,可以幫忙——」她解釋著,聲音這是那麼柔和好聽。

  話還沒說完,不知何時出現的銀寶,已經嚷叫了起來。

  「幫忙?!」他不以為然的嚷著。「是幫忙吃飯還是幫忙搶劫,這些人看來全
都是沒膽的小老鼠,根本派不上用場嘛!」

  金寶也有話說。

  「嫂子,你就說實話吧!這些人是不是你哥派來,準備要來吃垮我們的?」嘖
嘖嘖,這麼多人,每天得耗去多少糧食啊!」

  金寶、銀寶接連發言,可把事情弄得更擰了。瞧著丈夫的臉色變得愈來愈難看
,秀娃連忙想挽回局面。

  「不是的,他們是為了我,才——」

  西門貴臉色一沈,開口打斷她。

  「我只娶你一個,不養其他人。」

  秀娃總算弄清楚了,丈夫在意的重點。

  挑選新娘的時候,他可是連「候選人」的食量多寡,都要仔細計較,對食糧的
重視可見一斑。

  既然知悉了重點,她要說服起來,可就輕鬆多了。

  「夫君,請聽我說。」她抓住重點,仔細分析著。「嫁妝裡頭,還包含了這些
人以及他們的伙食費在內。」

  噢喔,有自備糧食來?

  西門三兄弟們的表情總算變得溫和了些。

  秀娃則是再三保證。「他們各有所長,能做不少事情,絕對不是吃白食的。」
她望著丈夫,水汪汪的大眼裡充滿了期待。

  偏偏,左等右等,等了好一會兒,西門貴還是緊擰著濃眉,害每個人都懸著一
顆心,七上八下的抖個不停。

  秀娃只能拉了拉丈夫的衣袖,示意他低下身來。

  「夫君,請彎下身來。」

  西門貴擰著眉頭,雖然不情願,但是眼看她踮著腳尖,搖搖晃晃的很是辛苦。
他這才微微彎腰,屈就妻子的身高。

  她用小手遮住嘴兒,在他耳畔輕聲細語。「一般來說,沒有只退陪嫁的人,往
往是連嫁妝一起退的。」她慎重的說。「這麼一來,就連錢也得全部退回去了。」

  紅嫩的小嘴,貼著他的耳畔,那不時吐出的暖氣,教他有些心不在焉。不過,
聽到了「錢」字,他馬上回過神來。

  什麼?!

  「退錢?」西門貴猛然直起身子,大聲吼了出來。「休想!」

  龐大的身軀,擦撞了一旁的秀娃。她嚇了一跳,一時重心不穩,身子搖搖欲墜
,就要摔下石階——

  啊,糟糕!

  會痛!會痛!

  一定會很痛啊!

  跌下石梯的她,緊閉著雙眼,等著即將來到的疼痛,一隻大手卻探過來,及時
抱住她的腰,穩住她的身子,免去一場災難。

  呃———

  秀娃驚魂未定,怯怯的張開眼睛,雙手緊攀著丈夫肩頭,確定了風險已過,這
才鬆了一口氣。她小手按著胸口,待心跳緩了些,才預備開口道謝。

  西門貴卻在這時抬高了手,讓嬌小的她高高在上的坐在他的臂彎上,比所有的
人都高上許多。

  在眾目睽睽之下,被這麼親密的抱著,讓秀娃有些害羞,但她還是不忘彎下身
來,在他耳邊道:「夫君。」

  「嗯?」

  「謝謝你。」

  他聳了聳雙肩,不以為意。

  回過氣來的秀娃,又把話題兜了回去。

  「夫君,再說,留下這些人,西門家等於平白多了許多不用付薪餉的人手。這
難道不好嗎?」她說的話,全都切中要點,教人難以反駁。

  西門貴瞇起眼睛,開始慎重考慮。

  為免夜長夢多,秀娃決定打鐵趁熱,使出最有效的絕招。

  「還有,夫君——」她柔柔的嗓音,再度把他的注意力拉了回來。

  「什麼事?」

  她一臉無辜。

  「該用午膳了。」

  這招果然有效!

  西門貴很快的做出決定。「好,留著他們。」他銳利的目光,在前庭掃了一圈
。「不過,只要是留下來的,就得幫忙幹活!」

  說完,西門貴抱著秀娃,轉身入門。他大步前行,很快的就把兄弟們拋在後頭
,筆直的往飯廳走去,預備搶在其他人到達之前,搶先走進飯廳,享用那香噴噴的
午餐。

  * * *

  午餐過後,西門貴帶著大批人馬出門。

  趁著丈夫出門,秀娃先把陪嫁的人們安頓好了,才在翠兒的陪同下,一塊兒走
出家門。

  眼前的一切,只能用怵目驚心來形容。

  那些鋪在路上的石板,因為時間久遠,又沒有維修,早已是零零落落。街旁的
房舍也老舊不堪,牆面斑駁不說,還有數不清的破洞,有的竟連門板都不見了。

  前方不遠處,還有兩個男人在大雨過後的泥地裡,扭打在一塊兒,發出野獸般
的低吼。四周觀看的人們,非但不勸架,還紛紛拍手叫好。

  看見這破敗紊亂的景況,翠兒的心裡開始打起退堂鼓。

  「二姑娘,路況這麼差,要是一不小心,說不定會跌傷呢!」翠兒左看右看,
注意得很,準備隨時捨身保護主子。「我們還是回去吧!」

  「不,我還要多瞧瞧。」秀娃堅持得很,還柔聲吩咐著。「還有,我已經出嫁
,往後你記得改口,改叫我少夫人,別再喚我二姑娘了。」

  「是的,二姑——」翠兒連忙改口。「是的,少夫人。」

  主僕二人,繼續往前走去。

  不同於翠兒的忐忑不安,眼前的一切,全讓秀娃驚奇不已。

  當年設計西門堡的人,將堡裡規劃得很好,整齊的屋舍呈放射狀,以西門家的
大宅為中心,往外增建,街道筆直,屋舍外皆建有溝渠,以利雨水排放。

  如果好好整頓,西門堡其實大有可為。

  這裡就像個小型的村鎮,內有街巷、水井,甚至還有打鐵鋪——那是少數還有
在營業的店家。這裡的人們,現在從事的全都是「非法活動」,自然會消耗大量的
刀劍。

  秀娃一邊走著,一邊思忖著,該從什麼地方著手。

  首先,她得請大夫過來,改善這邊的醫療環境。再請些木匠,整修毀壞嚴重的
屋舍,然後,再換上新的石板,接著還要疏通閉塞的溝渠……

  她邊走邊想,沒有留心路況,等到翠兒猛抓住她,大喊大叫的時候,她才回過
神了。

  「二姑娘,小心!」多年的習慣,翠兒一時還改不過來。

  秀娃抬起頭來,赫然發現有人牽著牛走來。而她走在路中央,恰巧就擋了那一
人一牛的去路。

  「哞……哞……哞哞哞……」

  牛的叫聲,嚇了她一跳。她當然聽過牛叫,但是,她可從沒聽過哪頭牛叫得如
此淒厲大聲。

  「你這頭笨牛,快走啊!可惡!」銀寶一手抓著把大刀,一手抓著綁在牛鼻子
上的麻繩,死命的往前拉,但那頭黃牛卻奮力的往後退。

  「哞……哞……」

  一手拉不動它,銀寶乾脆丟下大刀,兩手一起拉。黃牛卻忍著鼻痛,以四蹄對
抗他的兩腳。

  黃牛這一使勁,銀寶一時沒穩住身子,腳下一滑,整個人被帶得往前,狼狽的
撲跌在地。

  「吼!你不要以為我拉不動你,就會這樣算了!」摔了個狗吃屎的銀寶,火大
的跳了起來,捲起袖子,抹去滿臉的泥,撿起地上的大刀,憤憤對著黃牛咆哮:「
信不信老子現在、立刻、馬上,就在這兒宰了你?」

  黃牛哀怨又悲傷的叫了一聲。

  「哞——」

  瞧那頭牛張著烏溜溜、水汪汪的大眼,一臉的哀淒,被鼻環銜住的鼻孔還流出
了鼻水,看起來就像是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一般。

  秀娃看得不忍,終於開了口,小心翼翼的詢問。

  「宰?為什麼要宰它?」她怯怯的問:「它是做錯了什麼嗎?」

  「這母牛好幾個月沒產奶啦!」銀寶眉一橫,雙手往腰上一插。「當年大哥帶
它回來,就是想說它會產奶,我們都已經養了它十年,誰知它現在不產奶了,留著
也是吃白食,當然得宰來吃啊!」

  母牛?

  西門貴帶回來的?

  已經十年了?

  關鍵詞一句又一句,撞進秀娃的腦海,讓她的臉色一陣白過一陣。她顫抖的走
上前去,細看著母牛,只見母牛睜著大眼睛,哀怨的瞧著她,而它的右耳殘缺,跟
她記憶裡一模一樣!

  「小花?你是小花嗎?」她驚訝的問。

  「哞——」母牛親暱的靠了過來。

  她記得它!

  這是幼年的時候,她陪著哥哥去鄰近的縣鎮參加熱鬧市集時,在大街上發現的
。她看見小母牛受了傷,耳朵殘破,正流著血,心疼得連眼淚都冒出來了。

  哥哥為她買下了母牛,可愛的小母牛,從此成為寵物,跟小人兒形影不離。直
到西門貴上門,領了銀兩之後,瞧見了小花後,又指名非要連小花也一起帶走,她
才依依不捨的把小花送了出去。

  哪裡知道,十年過去,再相見的時候,小花已經要被宰了!

  嗚嗚嗚,可憐的小花!

  瞧著這一人一牛,剛見面就如此親熱,不知前因後果的銀寶,在心裡暗叫不妙
,不安的問道:「嫂子,你這是在做啥?」

  秀娃回過身,雙手還抱著母牛,堅持不肯放手,急著要替久別重逢的寵物求情


  「求求你,別殺小花,它是我的牛。」

  「啥?」

  想到可憐的小花即將變成一鍋滷牛肉,秀娃連眼眶都紅了,慌忙拔下發間的銀
簪。「唔,我用簪子買下它,要是不夠的話,我還有……」她邊說邊掉淚,接著還
要取下玉手鐲。

  銀寶頓時慌了手腳,猛搖著手,嚷著:「就算你要買,我也不能賣!這牛是大
哥的,是大哥要我來把它宰了,宰不宰得由大哥決定啊!」

  「那我去求他!」秀娃下定決心,還不忘眨著淚眼,擔憂的囑咐著。「你先別
殺小花,好不好?」

  銀寶一臉為難。

  「可是……」

  「拜託你!」她哽咽的說。

  「哞!」黃牛跟著低叫。

  躲在秀娃身後的翠兒,雖然不敢開口,卻也忍不住用「你怎麼那麼殘忍的眼神
」瞅著他。

  銀寶無計可施,只能咒罵一聲。

  「娘的,老子最受不了女人的眼淚了!」他扔下繩子,扛著大刀,煩躁的直揮
手趕人。「算了算了,我不管了,你自己去和大哥說吧!」

  * * *

  夕陽西下。

  好不容易幹完了一票,西門貴帶著人馬與財貨,匆匆策馬趕回來,希望能在太
陽下山前回到家,洗個澡、好好休息。

  誰知道,他才剛下馬,走進房門,剛要坐下脫掉靴子,連屁股都還沒碰著板凳
呢,就看見自個兒的新娘,匆匆忙忙的跑了進來。

  「夫君、夫君,你可不可以不要殺小花?」她哀求著。

  西門貴呆了一呆。

  「誰?」

  「小花啊!」她抬起小臉,用哭紅的雙眼注視他,還舉起手裡的繩子。

  繩子的另一端,竭力想求生的母牛很配合的叫了一聲。

  「哞——」

  西門貴這才發現,她手上竟牽著一頭牛。那頭母牛就站在門邊,全身都被洗得
乾乾淨淨,脖子上還被掛上了一個大鈴鐺。

  「它雖然不能產奶了,但它可是我們的定情之物。」秀娃極力勸說丈夫,心急
如焚。「因為小花,我才會嫁過來的——」

  黑眸瞬間瞇了起來。

  「你是為了牛才嫁我的?」他盯著她看,毫不掩飾因為聽見那句話而引發的熊
熊怒火。

  失言的秀娃,急忙解釋著。「不,不是的。」她愈說愈急。「你記不記得,當
年救了我之後,還抱走了小花?」

  「誰?」

  「小花啊!」

  「誰?」

  「就是它嘛!」

  他的視線,順著繩子望去——噢,是那頭牛啊!

  沒錯,那年送秀娃回東方家時,他不但拿了銀兩,眼看她手裡牽了頭小母牛,
他只覺得不拿白不拿,也就一併討了回來。當時年紀小小的她,還淚眼汪汪的抱著
小母牛的脖子,說了好多離別話,好一會兒,才把小母牛交給他。

  見丈夫不吭聲,秀娃輕著聲,忐忑的再度求情。「夫君,請你不要殺小花,好
不好?」

  他低下頭來,看著眼前的小女人。

  西門家不留沒用的畜牲。

  他應該要這麼說的。

  只是,瞧著那張仰起的小臉跟她眼裡的哀求,還有那直打轉的淚花,那些理所
當然的狠話,不知怎麼的,全堵在他嘴裡,無論如何也吐不出來。

  西門貴擰起濃眉,喃喃咒了一聲。

  「算了!」不過就是一頭畜牲。他一屁股坐回板凳,蹺起二郎腿,伸手去解綁
腿。「算了,你要養就養吧!」

  得到了丈夫首肯,接下來就容易多了!

  秀娃咬著唇,克制著不要露出喜色。她放下牛繩,蹲跪在丈夫腳邊,小手接替
起拆綁腿的工作,靈巧的解開皮繩。趁著他扭著脖子,骨節嘎啦作響時,才又追問
道:「那麼,我可以一直帶著它嗎?」

  這藏著陷阱的問題卻躲不過他野性的直覺。晶亮的黑眸睜開後,再度落回她的
臉上,俊臉上滿是懷疑。

  「為什麼要一直帶著它?」他有種不好的預感。

  秀娃慢條斯理的解開綁腿,還替他脫下了靴子,之後才抬起頭來,用最無辜的
表情看著他。

  「我怕要是沒看著它,哪天一個不注意,它就會被人殺了吃掉。」她說得理所
當然。

  的確,是有這種可能!

  西門貴只得同意。「好吧,你高興帶著就帶著。」

  「謝謝夫君!」

  他隨意點了點頭,蹺起另一隻腳,等著她繼續服務,替他把另一腳的綁腿也拆
了,她卻擱著靴子不管,從桌上拿了一根玉米,咚咚咚跑到了門口。

  「來,小花,快進來,乖喔。」她哄著母牛,一步步往後退。

  西門貴僵了一會兒,直到母牛的右前腳都踏進屋裡,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開口
喝問:「等等!」他的聲音,大得像打雷。「你讓牛進房幹麼?」

  「咦?」秀娃回過頭,裝出驚訝,還有最無辜的表情,眨著眼看向丈夫。「夫
君不是說,我可以一直帶著它嗎?」

  母牛的左前腳,也踏進屋裡了。

  她要一直帶著它?包括睡覺跟吃飯?

  西門貴的眼珠子,幾乎要從瞪大的眼眶裡滾了出來。「不行,它得待在外頭!
」他吼道,大手猛拍桌子,說什麼都不肯答應。「這屋子是我睡覺的地方,除了我
跟我的女人,不管是人或畜牲,都不准睡在這裡!」他的聲音太大,嚇得母牛連退
數步,再度退到門外去了。

  秀麗的小臉上露出傷心的表情。

  不知怎麼的,一瞧見她的臉上出現那種表情,他突然竟恨不得想踢自己一腳。

  西門貴煩躁的抓了抓頭,瞪著妻子看了好一會兒。半晌之後,他先爆出一串粗
話,接著才重重歎了口氣,滿臉不爽的開口。

  「先告訴你,我不許那頭牛待在屋裡。」他先聲明原則,才寬宏大量的施恩。

  「你再想想其他辦法,什麼都行,就是不能讓畜牲睡在房裡。」

  長長眼睫下的烏黑大眼,無聲的轉了轉。秀娃輕咬著唇,強忍著竊喜,不敢在
關鍵時候笑出來。

  她停頓片刻,先假裝想了一想,之後才說道:「那麼,就請夫君跟大夥兒宣佈
,小花是你送我的禮物,誰也不許碰。好嗎?」一旦宣佈之後,小花就再也沒有性
命之憂了。

  「就這樣?」他揚眉問。

  「就這樣。」她點點頭。

  這還不簡單!

  西門貴轉身,探頭到門外,對著外頭的院子,放聲喊道:「金寶,立刻給我滾
過來!」巨大的咆哮聲,在屋裡迴盪著。

  回音還沒散去,金寶已經出現了。

  「我來了、我來了——」他吃飯才吃到一半,就聽見大哥的叫喚,連忙抓著雞
腿跑了過來。「大哥叫我有什麼事?」

  「去和所有人說,這頭牛——」西門貴停了一停,回頭看著妻子。「叫什麼名
字來著?」

  「小花。」

  西門貴指著門連的母牛,不耐煩的下令。

  「這頭母牛叫小花,是我送給你嫂子的,叫大夥兒記著了,通通不准打它的主
意!誰要是敢宰了它,我就讓他見不到明天的太陽!聽懂了嗎?」

  「耶?」金寶呆了一呆。

  「不准打這頭牛的主意!」西門貴大喝一聲,用可以轟掉屋頂的聲量,再度吼
道:「聽懂了沒有?」

  「懂了懂了!」金寶連連點頭。

  確定命令傳達完畢,西門貴不再多說,砰的一聲,就把房門猛地關上,還順便
把母牛也給關在門外。他瞪著桌邊的小女人,覺得只要與她相關的事,全都比搶劫
困難多了。

  「這樣總行了吧?」

  秀麗的小臉上,露出感激的微笑。

  「謝謝夫君。」她頁心誠意的道謝。

  雖然,是用了些小小的計謀,才讓丈夫答應放過小花一命。但是,要是他心裡
頭壓根兒就不在乎她,那麼不論她費盡唇舌,或是流盡眼淚,小花還是只有死路一
條。

  她的小計謀裡,其實還隱藏著對丈夫的測試。

  原來,他還是在乎她的!

  一陣暖暖的甜意,悄悄流過心口,教她整個人都暖甜了起來。

  見她終於有了笑容,西門貴大剌剌的坐回椅子上,還拍了拍大腿。「好啦,現
在給我過來!」

  秀娃眨了眨眼,小臉茫然。

  「為什麼?」

  他有點不耐煩,又拍了拍大腿。「不要問,過來就是了!」

  既然丈夫這麼堅持,她也只好乖乖聽從。

  只是,她才剛走到桌邊,他就陡然伸手,把她拉進懷裡,火熱的薄唇,轉眼間
就貼住她,貪婪的重溫甜蜜。

  在她的衣裳被褪下之前,她迷迷糊糊之中,似乎還聽見埋在她頸間的丈夫,低
聲罵了一句話。

  「笨女人!」

  接著,她就在他懷裡淪陷,忘了所有的一切。
終於回到家了~~~~~~~~~~~~疲憊感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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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4 14:49:2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寒意漸濃,轉眼已是入冬。

  這天,天還沒亮,西門貴就帶著一批人馬出門,直到中午時分,才帶著今日的
「收穫」回來,他們運氣很好,剛入冬就搶著幾車的皮草,剛好能拿來做些衣服,
讓大夥兒舒服些。

  只是才剛踏進西門堡,西門貴就察覺出有某種不對勁的氣氛。他握拳舉手,跟
在身後的人馬立刻停了下來。

  原本吵雜的市街,這會兒不見半個人影,四周空蕩蕩的,靜得聽不到人聲。這
異常的寂靜,倒讓男人們警覺起來,無聲無息的抽出大刀。

  驀地,有人開口咒罵。

  「媽的,誰動了我家屋頂!」

  這聲怒吼驚醒了所有人,眾多腦袋有的左瞧,有的右望,都往自個兒家的屋頂
看去。只見各家的屋頂,全都破了幾個大洞,男人們個個臉色鐵青,又驚又氣,急
著破口大罵起來。

  「搞什麼鬼?!」

  「天啊,我的屋頂!」

  「這是怎麼回事?」

  「我前兩天才爬上去釘木板的啊!」

  「人呢?人都到哪去了?」

  「我們被搶了嗎?」好可怕、好可怕!怎麼會發生這麼可怕的事?

  始終瞇著眼、沈默不語的西門貴,突然吼了一句:「安靜!」

  怒吼與咆哮,瞬間止息,原本氣沖沖的男人們,全都緊閉著嘴,不敢再多說一
個字,就怕西門貴的硬拳會招呼到自個兒的腦袋上。

  俊臉上蘊著怒意,濃眉也擰得緊緊的。

  他環顧四周,輕抖韁繩,策著胯下駿馬前進,達達的馬蹄聲響在大街上。他一
面張望端詳,輪流瞪視屋頂上的那些破洞,直覺的知道,這件事情肯定跟他的小妻
子脫不了關係!

  男人們紛紛跟了上來,肚子裡全是怒氣,急著要找到罪魁禍首。

  然而,眾人的怒氣只維持到他們踏進廣場。當擺滿廣場的好酒好菜映入他們眼
簾時,所有的怒氣霎時間全都煙消雲散了。

  原本髒亂的廣場,已經被打掃得乾乾淨淨,還架起了幾個火爐,烤著香噴噴的
全羊。金黃色的羊皮被烤得又脆又香,滴下來的油香得不得了。

  在火爐的旁邊,還有幾大鍋正冒著熱氣的肉湯。

  廣場裡擠滿了人,有一部分是西門堡的人,而另一部分全都是生面孔。不過,
所有人都有志一同,忙著享用美食,相處得格外融洽。

  而身為族長的西門發財,更是帶著妻子,就守在火爐旁,親自監「烤」,對著
一隻已有九分熟的全羊,露出饞涎欲滴的表情。原本怒氣沖沖的男人們,受到食物
的召喚,紛紛下馬而去,加入家人之中,享用美味佳餚。

  西門貴的後方很快就走得不剩半個人。只剩他還高踞馬上,一言不發,直瞪著
在廣場內忙碌走動的妻子。

  氣氛愈熱鬧,秀娃就愈忙碌。她來回奔走著,確保食物足夠,還不忘孝順公婆
,親自舀了兩碗肉湯,端到公婆面前奉上。

  擱妥湯碗,她剛轉過身來,就看見了西門貴,小臉上立刻盈滿笑意。

  「夫君!」她愉快的喊道,先從桌上拿了一個包妥的油紙包,這才開心的奔了
過來。「夫君,你終於回來了!」

  看著美麗的小妻子興高采烈的奔來,西門貴一時也不知是該吼她,還是該伸出
雙手抱住迎面而來的嬌妻。

  抗拒著食物的誘惑,他擰著眉頭,下巴朝旁指了指。「這些人是誰?」

  她甜美的一笑。

  「是我請來的木匠。」

  「木匠?」濃眉擰得更緊了。「找木匠來做什麼?」這句話吼得大聲了些,引
起旁人的注目。

  「喔,是夫君你——啊!」

  她話還沒說完,他就改變主意,不想讓旁人聽見他們夫妻間的對話,逕自撈起
她,往懷裡一放,接著一扯韁繩,掉轉馬頭,策馬就往堡外騎了出去。

  毫無準備的秀娃,只能緊攀著丈夫,小手裡還抓著油紙包,在驚慌之中也不肯
放手。

  眼看駿馬漸漸遠離廣場,她困惑的眨了眨眼,仰頭問道:「夫君,你餓嗎?」

  餓!

  他當然餓!

  只是,眼下他有問題要問她,食物得先忍痛擱下。

  見丈夫臉色難看,秀娃聰明的閉上小嘴,沒有再多問,安安靜靜的依偎在那寬
闊的胸膛上。

  這是他第二次帶著她策馬奔馳。他的騎術精湛,持韁繩的大手,牢牢將她護圍
在身前,一如新婚的那一日。

  兩人成親已經有好一陣子了。想起這些日子以來,夫妻間相處的點點滴滴,日
間的忙碌、夜裡的激情,秀娃的小臉不禁羞得紅潤潤的。

  出了西門堡,草原一望無際,冷風迎面吹來,教她不禁往他懷裡縮。又過了好
一會兒,他才終於停馬,在一棵巨木前頭翻身下馬,再伸手把她抱了下來。

  她的腳尖還沒著地,頭頂上就響起了轟轟巨雷。

  「你到底在搞什麼鬼?」他表情兇惡,甚至沒有換氣。「那些木匠是來幹什麼
的?」

  勉強掙扎落地的秀娃,注視著怒火燃冒的丈夫,先深吸一口氣,還用小手拍了
拍胸口,加強心理建設。

  呼,不怕不怕,她的夫君,就是嗓門大了些嘛!

  「我在打掃啊,那些木匠是來幫我的。」她笑得甜美,心裡其實有些緊張。早
在做這些事之前,她就猜到西門貴一定不會放任不管,只是她沒有料想到,他的反
應會這麼激烈。

  濃黑的眉緊擰著。

  「打掃?」

  「是的。」她熱切的點頭,還不忘提醒他。「今早夫君出門之前,我曾問過,
是否可以做些打掃整修的事,你親口答應過的。」

  沒錯,他是答應過。

  「但是,那不需要拆屋頂吧?」他瞪著她。

  「因為屋頂在漏水。」秀娃滿臉無辜。「補好了屋頂,更能保持乾淨,也不用
再擔心雨水會落進屋裡。」

  對!對!她說的都對!

  但是,不知怎麼的,他聽著就是覺得不對,偏又該死的找不到話能夠反駁她。

  西門貴轉過身,困獸般來回走動,半晌之後才走回她面前,雙手插著腰,滿臉
不爽的瞪著她。

  「你——」

  她用一個甜美的笑容,打斷他即將脫口而出的長篇訓話。

  「今早,人們聽見你吩咐大夥兒打掃整修,都高興得很呢!」她柔聲說著,還
主動朝他走近幾步。

  他挑起濃眉,狐疑的問道:「我吩咐的?」

  「是夫君吩咐的沒錯,所以,我才找來工匠。所有人見了,都熱心的跑來幫忙
呢!」

  是嗎?有嗎?

  他努力思索了一會兒。

  「是我吩咐的?」他確認。

  「沒錯。」清澈的眸子,坦然面對他的懷疑,沒有半點虛假。她所說的不是謊
言,不論是打掃或整修都是他今早首肯的。

  「好吧,就算是我吩咐的,但我沒叫你把屋頂也給掀了!」

  她笑得又甜又柔。「過一會兒,師傅們用過午膳,就會把屋頂補回去的。」

  「真的?」

  「真的。」她用力點頭。「我保證,絕對能恢復得跟以前一模一樣。」

  只不過,她所說的以前是百年前的完好狀況。她可是花費鉅資,找來眾多的名
匠與好手,跟他們打了契約,要求他們在最快的時間內完工。

  西門貴又瞇眼看了她一會兒,確定挑不出半點毛病後,緊繃的肌肉才逐漸放鬆
下來。只是,才剛放鬆,他飢腸轆轆的肚子就傳出抗議的鳴叫。

  該死,就算現在趕回去,那些可口的食物肯定老早都被瓜分光了!

  他在心裡頭咒罵著,卻忍不住連連呼吸。不知是餓過頭了,還是怎麼的,他竟
然聞見了烤羊肉的鮮味,饞得他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夫君。」

  軟軟的低喚聲傳來。

  「什麼事?」他應得漫不在心,還在聞嗅著空氣裡濃郁的香氣。唔,那香氣好
像愈來愈濃了,就像是——就像是——

  聞著香氣,西門貴低下頭來,赫然發現,眼前竟真的出現兩隻香噴噴、肥嫩嫩
、剛烤好的羊腿。

  貼心的秀娃,把攤開的油紙包送到丈夫的面前。「我擔心你回來得晚,所以先
預留了一份。」知道他愛吃羊腿,她還事先包了一份。

  眼看佳餚出現,西門貴樂得雙眼發亮。他抓起油紙包,往樹下席地一坐,大口
大口的咀嚼著,還不忘稱讚嬌妻,嘉獎她的聰慧。

  「你還挺聰明的嘛!」

  丈夫的讚美,讓她欣喜得臉兒通紅。

  儘管她年紀小小就接掌了東方家的帳務,無數的長輩或是生意上往來的人們,
無不佩服她的心思縝密、蕙質蘭心,這類的誇獎,她早已聽得多了,甚至有些麻木
。但,丈夫的一句誇讚,卻抵得過旁人無數的讚美,教她高興得心兒直跳。

  瞧他吃得盡興,她雖然肚子有些餓,卻還是忍著飢餓,乖巧的跪坐在一旁,羞
怯又仰慕的看著他。

  草原上的風吹得他長髮飛揚。

  不像一般城裡的男人總把長髮束起綸巾,他任過肩的黑髮披散,身上穿的也非
長袍,而是活動方便的馬褲衣衫。

  雖然成親半月有餘,但她的心裡,依舊不敢相信自己已成為他的妻。西門家的
人長相向來俊美,西門貴更是劍眉朗目,若非家裡惡名昭彰,願意嫁給他的姑娘,
肯定會從西門堡的大門,一路排到京城去。

  發現那雙大眼睛望著自己直出神。西門貴看了看她,誤會了她專注的原因,停
下大嚼的動作,把皮酥肉嫩的羊腿湊到她的小嘴邊。

  「餓了嗎?吃點。」

  秀娃這才回過神來,羞得急忙轉頭。

  「我、我不餓。」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她猛然坐直身子,緊張的回過頭,很慎
重的說道:「我吃得很少的。」怕他不信,她還再三強調。「真的。」她連忙壓住
肚子。

  看著丈夫毫不懷疑,逕自又咬了一口羊腿,她只能吞了吞口水。

  「你哪來的錢去請木匠?」他咬著羊腿,看著一旁的小妻子。「你用了嫁妝裡
的錢?」

  「不,我用的是店裡的錢。」她用錢用得可小心了。

  店裡?

  西門貴微微一愣。

  「什麼店。」

  「鳳祥餅鋪。」

  他瞬間瞪大了眼。

  「你去搶了鳳祥餅鋪的銀兩?」他難以置信。「還是偷了餅去轉賣?」

  「不是的!」秀娃的小腦袋,搖得像是博浪鼓。她急忙解釋,就怕丈夫誤會了
。「鳳祥餅鋪其實是我開設的。」

  這個消息可真驚人啊!

  想那鳳祥餅鋪揚名京城,生意極好,遇上逢年過節,店裡的糕餅更是供不應求
。每一回打劫,要是搶著鳳祥餅鋪的糕點,總是最先被他吃得一乾二淨。

  而,那間鳳祥餅鋪的創立者,竟然就是他這嬌嬌弱弱的小妻子!

  秀娃被丈夫訝異的目光瞧得有些不好意思,柔聲慢慢說道。

  「因為,我很早就知道西門家經濟狀況不好,所以從小就跟著哥哥想學著做點
生意。幾年前,巧遇一位離宮的廚娘,才與她合作,開設鳳祥餅鋪。」她天生就是
經商好手,首度涉足商場,就有驚人收益。

  西門貴看著她,黑眸閃亮。震驚過後,她話裡的其他涵義,反倒更引起他的興
趣。

  「意思是,你從小就想嫁給我了?」他問得一針見血。

  被說破了心思,秀娃心跳加快,羞赧得忘了要繼續報告,除了嫁妝之外,自己
還帶來了多少「附加價值」。她低垂著臉兒,看著自個兒擱在裙上揪擰著裙子的雙
手,再也說不出話來。

  寬厚的男性大手,在她緊張之餘,無聲的伸探過來,握住她冒著冷汗的軟嫩手
心。

  「是嗎?」醇厚低頭的聲音,在她頭上響起,堅持要問個清楚。

  「夫君……」她羞得只能低嚷。

  他靠得更近。

  「難道不是?」

  暖燙的呼吸吹拂著她的耳。她連耳根子都紅了,又被迫問得無處可逃,只能乖
乖的點頭,認了這羞人的心思。

  「是。」她的聲音比蚊子還小。

  寒風冷涼,她卻覺得,全身都在發燙,尤其是被西門貴握住的雙手,更是燙得
像是要燒起來似的。那雙大大的手,就這麼握著她,厚實的包覆著她、溫暖著她。

  「很好。」他咕噥了一聲,不但心情愉快,男性的自尊更是獲得了前所未有的
巨大滿足。這個小女人雖然麻煩,但總能讓他的心情變得莫名愉快。

  心情大好的西門貴,抱起懷裡的秀娃,想也不想的吻住她,嘗著那專屬於他、
如何也嘗不膩的滋味。他吻得霸道放肆,大手更是恣意摸索,隔衣探遍她的溫軟,
久久後才放開她。

  當他低頭瞧見嬌妻唇兒紅潤、雙眼朦朧時,忍不住咧著大嘴,笑得更開心了。

  啊,娶老婆的確是件好事啊!

  他低下頭來,再度吻住她。

  偌大的草原上,風兒徐徐吹過,兩人的身影被日光拖得長長的,半晌都沒有分
開。

  * * *

  這天夜裡,窗外的月兒又圓又亮。

  用過了晚餐,西門堡的男人們,圍著空蕩蕩的大圓桌坐著,個個心滿意足,全
都飽得不想動彈。

  坐在一旁的秀娃,還指示僕人將桌上的空盤、骨頭收走,再送上熱騰騰的好茶
,把眾人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剛開始,西門家裡的人們還不習慣她的出現,更不習慣她插手家內的事。但是
,聰慧的她,很快就發現如何跟人們相處的要訣。

  他們只重視三件事。

  第一件是食物、第二件還是食物、第三件依然是食物!他們練武是為了搶劫,
他們在乎錢財是為了食物,他們搶劫還是為了食物。

  所以,她讓廚藝精湛、曾在東方家掌廚十年以上的陳叔接手了烹飪的重責大任
。還請陳叔針對西門家的喜好,多煮些重口味的好菜,每日送上不同的佳餚,讓所
有人都吃得盤底朝天。

  除此之外,她也禮數周到,送給婆婆貂毛暖手套,送給公公一件披風大氅,還
送了金寶、銀寶各一件護心寶甲。並到街上去,以西門貴的名義,徵人到西門家裡
幫忙。

  短短的時間裡,大多數的人因為吃得飽、穿得暖,再加上屋頂不再漏水,都打
從心裡喜歡起這位入門不久的少夫人。

  秀娃心細手巧,就算是管理這麼一大家子,也是得心應手。隨她而來的奴僕們
也盡心盡力,對於她吩咐的事更是不敢怠慢。

  知道當天夜裡西門貴召集了族裡的男人,一同用餐開會,她更是親自來到廚房
,幫忙了一下午。

  晚飯過後,公婆回房休息後,她還在忙著吩咐僕人們送上水果,男人們酒足飯
飽,肆無忌憚的喧嘩笑鬧著。只不過,連水果都還沒端上桌,原本閒聊著的男人們
,竟開始爭吵起來。

  「我說下單生意,應該先朝陳家下手!」

  「不對,我說該找周家莊這頭肥羊才是!」

  「胡說八道,現在大麥剛剛收成,都裝袋了,先搶陳家才對!」

  「還是搶周家莊妥當些!」

  搶?

  秀娃愣了一愣,起先還懷疑是自己聽錯了。

  但是,隨著男人們的嗓門一聲比一聲還響亮,她這才發現,他們口中所謂的生
意、肥羊,指的全是下一回劫掠的目標。

  她在一旁聽著,只覺得心驚膽跳。

  西門堡貧困已久,早把搶劫當成了生意。只是,劫掠不但是非法,而且刀劍無
眼,誰都難以保證,男人們用走的出去,會不會被扛著回來。

  不論怎麼想,劫掠都非長久之計,擔憂的秀娃,走到丈夫的身旁,看著大廳裡
的一團亂。

  男人們吵成一團,又是拍桌、又是咆哮,飯桌上鬧哄哄的,差點沒打了起來。
而西門貴卻癱坐在椅上,彷彿事不關己,還懶洋洋的打了個呵欠。

  倒是秀娃,聽著男人們的爭論,愈來愈是不安。她忍了好一會兒,終於還是忍
不住,伸出了小手,扯了扯丈夫的衣袖。

  「嗯?」西門貴挑眉,看了她一眼。「什麼事?」

  她張開小嘴,在他耳邊說了幾句,卻發現自己的聲音,完全被吵鬧聲蓋了過去
。正當她預備再重述一遍時,西門貴卻陡然坐直了身子。

  他大手一揮,重拍木桌,發出一聲巨響。

  「安靜!安靜!通通給我閉嘴!」這一聲獅吼,讓廳裡的喧囂立刻消失無蹤。

  直到每個人都閉上嘴,轉頭瞧向主位,乖乖等候指示,西門貴才滿意的靠回椅
背上,慢條斯理的宣佈:「我們不能搶陳家!」

  有人立刻發出疑問。

  「為什麼?」

  「因為陳家那個——」話只起了頭,就沒了下文。

  西門貴擰眉想了一想,還是想不起自個兒要說什麼,只得轉過頭來,垂眼看著
身旁的小女人。

  大夥兒的目光,也跟著落到她身上。

  秀娃覺得尷尬極了,卻也沒膽子拔腿當場逃走,只得在眾人的注視下,貼到他
耳旁,小聲的重說了一次。

  「啊,對了!就是這個!」西門貴終於想了起來,再度一拍桌子,神氣的說道
:「陳家村被咱們搶怕了,他們的大麥,今年起就要改走南方水運,我們就算要搶
,也搶不著了。」

  「用的是哪家的船?」

  「是啊,哪家的船?」西門貴回頭問。

  「東方家的船。」她小小聲的回答。

  眾人間言,紛紛怒視著她,秀娃忙縮到丈夫身後。

  西門貴警告的哼了一聲,橫眉瞪了回去,大夥兒才收回視線,不敢再繼續瞪著
她。

  「怎麼會呢?」提議陳家的男人,像是被抽了魂,不敢置信的坐回椅上。

  另一個男人,倒是高興得跳了起來。

  「那就是周家莊的羊啦!」

  男人們瞬間又吵了起來。

  秀娃一聽,趕緊再拉拉丈夫的衣袖。

  西門貴彎身,朝她低頭,讓她貼上耳朵,仔細聽了一會兒,然後再度回身否決
。「周家莊也不行!」

  「為什麼?」

  「周家莊的少爺,剛考了個榜眼,是官啊!我們不能搶官的親戚,還是你們想
等著吃牢飯!」他說道。

  第二個男人面如死灰坐了下來。

  「那搶李家屯好了!」第三個男人吆喝著提議。「李家屯的皮草,可值錢得很
!我們上回搶了,到城裡賣了不少錢哪!」

  秀娃再次拉了拉丈夫的衣袖。

  他挑起濃眉,雖然有些不悅,卻仍舊靠了過去。

  「這下又怎麼了?」男人們不滿的竊竊私語著。

  她心裡緊張,快快說完後,趕緊坐直。

  西門貴臉色難看的咳了兩聲,掃視了眾人一眼,壓下那些不滿的咕噥,才又開
口。

  「李家的少爺娶了刀匠方家的女兒,上個月才剛新進了一批刀劍,我們的破銅
爛鐵打不過人家啦!」

  「破銅爛鐵?」有人發出了不爽的低咆。

  身處風暴中心的秀娃,聽見丈夫的用詞,嚇得差點沒跌下椅子。她猛搖著雙手
,急忙解釋著。

  「我、我沒說是破銅爛鐵,我是說——我們的舊刀,可能會斷……」

  「有沒有搞錯?」

  「是啊,這個不能搶、那個也不能搶?」

  「幹麼不再去搶東方家?」那是食糧的重要來源啊!

  「因為兩家聯姻了。」

  「那又怎麼樣?她連鴨子都沒帶來!」

  「哞——」

  「為什麼牛會在這裡?」

  「連牛也不能吃!」

  「老天,這樣叫我們要怎麼養家活口、填飽肚皮啊?」

  男人們開始喧鬧起來,咆哮聲幾乎炸了大廳。有的人哭著大叫,有的人幾乎要
打了起來,還有人更是咚咚咚用力槌打桌子,嚇得秀娃一時心慌意亂,再也說不出
話來,只能縮在丈夫懷裡。

  西門貴抱著顫抖的嬌妻,擰起了濃眉,用力的猛拍桌子,發出最駭人的咆哮,
對著眾人怒吼。

  「安靜!安靜!通通給我閉嘴!他媽的,你們是聽不懂老子的話啊!我老婆都
快被你們嚇哭了!」

  他的吼叫聲壓過了所有人的音量,讓大廳立刻再次安靜了下來。

  直到大廳裡頭沒人敢再吭聲時,他才低下頭來,鼓勵的拍拍她瘦弱的肩膀。

  「好了,你別怕,他們不吵了,你有什麼想法,都放心大膽的講出來。」

  「呃……」

  「你放心,沒人敢對你怎麼樣的,對吧?」西門貴一邊說,一邊用兇惡的表情
狠瞪那些混帳。

  幾個男人連忙一個跟著一個的點頭。

  秀娃定了定神,依然偎在丈夫懷中,緊握著他的大手,好不容易才有辦法鼓起
勇氣,看著前方這群長年行搶鄉里的凶神惡煞們,小小聲的開口建議。

  「我有個想法。」

  男人們全都豎起耳朵。

  「什麼想法?」西門貴用眼神鼓勵她。

  她深吸了口氣,然後才抬起頭來,說出那個埋藏在心裡已久的提議。

  「設立鏢局。」
終於回到家了~~~~~~~~~~~~疲憊感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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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4 14:49:43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西門鏢局成立了!

  厚重的大門敞開,還被打掃得一塵不染,就為了等貴客上門。

  起初幾天,所有人還興高采烈,直往門前瞧。

  然後,三天過去了,人們開始有些納悶,情緒也從欣喜,漸漸轉為疑惑。

  到第十天,疑惑開始轉為忿忿不平。

  直到第十五天,鏢局成立才半個月,這些粗勇漢子的不滿,就再也積壓不住,
陡然爆發出來了。

  「媽的,為什麼沒人上門?」匪性難改的銀寶,率先跳了出來。

  「是啊,別說人了,連鳥都沒飛下來幾隻。」這可是名副其實的門可羅雀啊!

  金寶坐在角落,也插上一句。

  「大哥,嫂子這主意是不是太笨了點?」

  聽見有人竟有膽子嫌他可愛的老婆笨,西門貴用凌厲的目光狠狠的瞪了弟弟一
眼,兇惡得像是想要當場動手把弟弟的骨頭拆了。

  金寶被瞪得全身僵硬,一動也不敢動。

  一旁的銀寶沒有察覺,還張著嘴,不斷抱怨著。「我看,這樣下去不行啦,大
夥兒鐵定會餓死的!」

  秀娃端著熱茶,剛要走進大廳裡,聽入耳的就是這句話。她的視線落到丈夫的
身上,瞧見他緊擰著眉,心裡也難受得緊。

  這無人上門的窘境,是她早些就料到的,畢竟新店開張,多少會有門前冷落的
景況。為了招徠顧客,她還派人去了鄰近的村落,以及熟識的商家,逐一發了帖子


  可惜的是,那些商家雖然有膽子接帖子,卻沒膽子上門來。

  畢竟,這可是西門家呢!

  那個惡名昭彰、聲名遠播,連吵鬧的小孩子聽見,都會嚇得停止哭泣的西門家
,這會兒竟要洗心革面、改邪歸正,開始做起鏢局生意,專門替人押貨保鏢。

  這跟找群野狼來看守羊群,有什麼差別?!

  縱然秀娃誠意十足,但是這些商家與村落老早都被搶怕了,對這西門家已是信
心全失,只要西門家答應不來劫掠貨物,他們就都要感激涕零、跪地謝恩了,但若
是說,要讓西門家押運貨物,商家們可是絕對不肯的!

  強盜變保鏢,就算是真的,也壓根兒沒人敢上門。

  坐在主位上的西門貴,環顧著不滿的男人們,煩不勝煩的揮了揮手,示意所有
人安靜。

  「囉嗦,才過個幾天而己,又等等看再說!」

  站在角落的秀娃,輕歎了一口氣。

  身為妻子,她最能感受到丈夫的情緒。他向來意氣風發、傲慢不羈,剛成立鏢
局的時候,還能顯得興致勃勃,但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那雙黑眸裡也漸漸變得黯
淡。

  其他人的沮喪與不滿更是明顯。沈重的陰霾,就像冬日天上灰濛濛的雲,籠罩
著西門堡,遲遲不肯散去。

  眼看杯裡的茶已經變涼了。秀娃離開大廳,重新換了杯熱燙的茶,但這一去一
回,當她走進大廳時,男人們已經鬧了起來。

  「爺,不行了!」

  「再這樣下去,骨頭都要銹了!」

  「還是去搶吧!」

  「沒錯!」

  「哞——」

  「這隻牛為什麼還在這裡?!」

  「哞——」

  「哞什麼?別以為有爺撐腰,就可以囂張了!」

  「土匪改行當保鏢,根本沒人會上門嘛!」

  「做生意嘛,總沒這麼簡單。」

  「是喔!」

  「當初你不是第一個贊成嗎?」

  「你那時不也說,大夥兒武藝高強,一定有人捧著銀子上門?」

  口角爭執很快的演變成肢體衝突,男人們像是要發洩這些天來累積的壓力與精
力,個個捲起袖子,開始展開「友誼賽」。

  身為始作俑者,秀娃瞪大了眼,站在丈夫身旁,眼看男人們揮拳相向,惡狠狠
的痛揍同伴,她驚慌又愧疚,幾乎想衝進場裡,大聲告訴所有人,她手邊私藏的銀
兩,其實還夠所有的人白吃白喝個幾年都還有剩。

  只是,她才剛起身,西門貴卻伸手,輕而易舉的把她拉到腿上,制止了她下場
「調停」的美意。

  「你坐下,別管他們。」

  「可是……」她遲疑的看了看眼前的一團混亂,又抬起頭來,注視著好整以暇
的丈夫。

  他看著她,勾起薄唇一笑。

  這笑,可勾得她的魂都要飛了出來。四周彷彿靜了下來,她瞬間什麼也聽不見
,整個世界裡,只剩下眼前這個男人,還有他那威力無邊的笑……

  嘩啦!

  巨響驚醒了迷夢。

  秀娃頓時清醒過來,驚慌的張望著,赫然見到一張椅子被摔個粉碎,而桌上的
茶壺則是連壺帶蓋撞上牆。

  眼看戰況愈來愈激烈,見不慣粗魯場面的秀娃,只能抱緊丈夫,愈來愈往他懷
裡縮去。

  「夫君,真的不用管嗎?」啊,有人流血了!

  「不用。」西門貴還是從容得很,甚至低下頭來,湊到她耳邊嗅聞。「你身上
是搽了什麼?怎麼有花香?」秀娃羞得直躲,就怕那些人在鬥毆之餘,還會轉過頭
來,瞧見他光天化日之下毫不遮掩的親暱舉止。

  「夫君,別……」

  「嗯?」

  「我沒搽東西,只是洗澡時添了幾朵茉莉,呀!」

  他、他他他他他他,他居然在大庭廣眾之下,舔了她的耳朵!

  白嫩的小臉瞬間燒紅,她羞得說不出話來,只能匆忙用小手遮著耳朵,提防丈
夫再度偷襲。

  這羞澀的模樣,反倒更勾起了他的「興趣」,慾望讓他黑眸晶亮,俊臉上的神
情,活像是想一口吞掉她。

  新婚至今,丈夫這眼神表情,秀娃不知見過多少回,再加上絲裙之下他腿間的
堅挺熱燙,更牢牢抵著她不放,根本就是「證據確鑿」,羞得她不知如何是好。

  在西門貴眼裡,她愈顯羞澀,看來就愈可口。他陡然抱著她起身,也不管大廳
裡已鬧得雞飛狗跳,逕自就要回房去,快快享用妻子的溫香軟玉。

  「夫君!」

  「嗯?」

  「現在……現在天還亮著啊!」她羞赧得不敢見人。

  「那又怎麼樣?」

  眼看丈夫「吃」意甚堅,心慌意亂的秀娃,只能努力思索著,該用什麼理由才
能讓丈夫罷手。就在這個時候,門外有了動靜,一個男人匆匆跑進大廳,手裡還捏
著封信猛揮。

  「不得了啦!不得了啦——」

  大聲的嚷叫,終於讓西門貴也停下腳步,皺眉轉過身來,瞪著那人問道:「什
麼事不得了,這樣大聲嚷嚷!」咳!壞了他的情緒!

  「爺——有——有——」那人奔到桌前,喘了兩口氣,才將手中的信遞了出來
。「有客人上門啦!」

  「什麼?」

  「真的假的?」

  所有人一陣騷動,原本在打架、在吼的,在揍人或是被揍的,全都在轉眼之間
停了下來。

  「是真的,外頭剛有人送信來,說是他主子要請我們保一趟鏢哪!」

  「夫君,快放我下來!」秀娃一時也忘了羞,小手猛拍丈夫肩膀。「讓我瞧瞧
!」

  縱然心不甘、情不願,但是大局為重,西門貴臭著一張臉,還是把妻子放下地
來。只見她才剛離了他的懷抱,連站都還沒站穩,伸手就去拿那封信。

  她才剛把信拆開,無數顆腦袋也同時湊了過來。

  「怎麼樣?」

  「是啊,真是生意上門?」

  「嫂子,上頭寫些什麼?」

  「真有人要請我們嗎?」

  秀娃迅速讀完信,仰起小臉,高興的環顧眾人。「是真的。」她高興極了。「
對方要運一批貨物到京城,回程時還要托運上好的絲綢,來回一趟,願意付鏢銀三
百兩!」信封裡頭,還有一百兩訂金的銀票。

  三百兩?!

  男人們露出敬畏的表情。

  哇,三百兩耶!那可夠大夥兒吃多久啊?

  「是哪家發的信?」西門貴問出了重點。

  「呃……」她壓低音量,盡量小小聲的說。「東方家。」

  雖然,她已經出嫁,但是哥哥的關心卻從沒停過。翼哥哥肯定是知道西門家成
立鏢局,曉得她將會面臨的窘境,這才捎來這趟交易,替她解了燃眉之急。

  但西門家的男人,卻根本不領情。

  「什麼?!東方家?」

  「嫂子,你開什麼玩笑!」

  「我們搶東方家,早搶得習慣了。」

  「是啊,這趟要是只能看,卻不能搶,那有多難過啊?」

  「東方翼存心折磨我們!」

  「可惡!」

  男人們的吼叫聲嚇得秀娃連連後退,一個沒站穩,又趺回丈夫懷中。她轉過頭
來,發現西門貴的大手扶住了她的腰側,才沒讓她當場跌倒。

  相對於她的驚慌,他無疑冷靜多了。

  「來,」他大手一提,拿起桌上的鐵茶壺,塞進她的手中。「砸出去。」他的
口氣平靜得像是在建議她,炒菜可以多擱點蔥。

  「啊?」

  「砸吧,哪個最吵,就朝哪個砸過去。」他朝喧鬧的人們看了一眼。「銀寶最
吵,腦袋也夠硬。」他還替她挑出人選。

  秀娃捧著鐵茶壺,還有些不敢置信,只能仰望著丈夫。「但是……」

  薄唇上笑意更濃,他伸出手來,捏了捏她軟嫩的小臉,很好心的提醒她。「只
有這樣,才能引起他們的注意。」

  他簡單的話語,卻讓她的心頭暖透。他的行動與言語,都透露出他的信任與寵
溺。在這一片喧鬧與反對聲浪中,他才是站在她這邊的。

  剎那間,她好感動好感動,連帶的也有了勇氣,就按照他的指示,抓起沈重的
鐵茶壺,用力朝銀寶砸去。

  咚!

  所有人都呆住了。

  雖然她勇氣有餘,但力道卻不夠,丟出的鐵茶壺,不是落在銀寶頭上,而是砸
在他的雙腿之間。

  「啊——」淒厲的慘叫響徹雲霄。

  慘遭攻擊的銀寶,雙手搗著腿間,痛得眼淚狂奔,在原地直跳。「媽的,是哪
個王八蛋敢——」

  「對不起!」驚慌的女聲響起,眾人紛紛轉過頭去。「我只想砸在地上,但是
一時沒抓穩,哪知道……」她臉色慘白,看著小叔。「銀寶,你還好吧?」

  不好!

  嗚嗚嗚,當然不好!

  銀寶敢怒不敢言,要不是礙於男性自尊,他簡直想趴下來,哭爹喊娘的放聲痛
哭。

  男人們更是震驚不己,對她完全刮目相看,不但不敢再吵再鬧,甚至不敢發出
聲音,有人還偷偷退了幾步,臉上儘是恐懼。

  秀娃的小手扭著絲裙,尷尬得好想躲回丈夫懷裡。她低垂著小腦袋,不斷重申
。「我……我……我只是想引起你們的注意……」

  「你成功了。」西門貴還露出驕傲的表情,對妻子第一次「出擊」,就有如此
良好的效果,覺得與有榮焉。「趁他們靜下來,快把你想說的話告訴他們。」他提
醒她。

  啊,對,她還有正事得說!

  秀娃忍著罪惡感,挺直了身子,連連深吸了幾口氣,好不容易才恢復鎮定。「
兩家交惡,已經是過去的事了。東方家的生意,也是樁生意,我們沒有理由推卻。
」再推,就真的沒生意了。「搶劫雖然能快些掙得錢,但總是違法的,不是長久之
計。」

  「咱們都搶了幾十年了。」有人咕噥著。

  西門貴把另一個鐵茶壺,也塞進妻子手裡。瞬間,所有的男人都縮了縮身子,
夾緊雙腿之間。

  秀娃繼續說道:「替人保鏢押貨,不但有銀兩可領,況且光明正大,更能顯出
幾位大哥的武學長才。」

  聽著那柔柔的嗓音不著痕跡的吹捧,男人們的表情這才好看了些。只不過他們
的視線還是盯著鐵茶壺,就怕一不小心,又會有人受害。

  「是各位武藝高強,東方家才會前來邀聘,往後更是不愁沒生意上門。再說,
除了幾位大哥外,還有誰能保證東方家的貨物可以一路平安?」

  這番話,聽得男人們連連點頭。

  「沒錯,除了我們西門堡,可沒人能保貨物平安進京!」金寶拍了拍胸脯,對
這一點肯定得很。

  「是啊!」

  「還有誰比得過我們?」他們就是最強悍的土匪。

  「嫂子說的對,這的確是筆好生意。」

  「沒錯!」

  確定所有的人都換了表情、改了口氣,終於被她說服時,秀娃總算鬆了一口氣
。她抬起頭來,對丈夫露出笑容,預備再接再厲遊說大夥兒時,卻陡然覺得暈眩起
來。

  「嫂子,你說看看,我們該怎麼做?」有人提出問題。

  「是啊是啊,少夫人,您倒是說說看。」

  「少夫人?」

  「您怎麼不說話?」

  她深吸了一口氣,試圖擠出笑容,回應眾人的追問。但是,深沈的暈眩襲來,
她只覺得天旋地轉,眼前愈來愈黑,終於再也站不住了。在昏厥的前一瞬間,她還
感覺得到丈夫的懷抱,以及那熟悉的咆哮,還有他驚慌怒極的吼叫……

  然後,黑暗就吞沒了她的所有意識。

  * * *

  「怎麼樣?她到底是怎麼了?」

  「她……」

  「你說啊!說啊!」

  「我……」

  「你不是說你是京城裡赫赫有名的大夫嗎?」

  「爺……你……」

  「說啊!她為什麼昏倒了?」

  「你掐著我……很難……我很難……說話啊……」

  在一片黑暗中,秀娃昏昏沈沈的,只聽見丈夫暴躁的咆哮聲。

  起初,她還不確定自己是怎麼了,是聽見床邊的對話,這才想了起來。對了,
她在大廳裡昏倒了。

  她試著想睜開眼,卻使不出半點力氣。

  「咳嗯,少夫人氣虛體弱,心氣不足,可能太過操勞,還有……還有……可能
要讓她多吃些食物,補補身子才行。」

  「什麼?!」怒叫聲震耳欲聾。

  噢,不!

  不可以告訴他!不可以讓他知道!

  秀娃在心裡狂喊著,掙扎著想張開眼,卻始終功敗垂成。更糟糕的是,翠兒竟
也哭哭啼啼的說出她亟欲隱藏的秘密。

  「姑爺,大夫說得沒錯,少夫人自從嫁過來之後,每餐都吃得很少,她真的應
該多吃一些、補補身子才行。」

  「她不是本來就吃得少嗎?!」惱火的低咆就近在耳畔。

  噢,是的,她食量很小的、很小的!

  秀娃急著想對丈夫保證,卻無法從黑暗中掙脫出來。

  「姑爺,少夫人每餐只吃一、兩口,就連外頭的鳥兒,吃的都比少夫人多啊!
」翠兒還在說。

  「那就難怪少夫人的脈象會那麼虛弱了,她一定得要多吃些東西才行。」

  不,拜託,別再說了!

  怕自己再不醒來,得知「實情」的西門貴,就要把她休了。秀娃用盡所有的力
氣,好不容易睜開了眼,探出顫抖的小手,抓住正站在床邊大發雷霆的丈夫,發出
虛弱的叫喚。

  「夫……夫君……」

  他猛地回過身來,急急在床畔蹲下。

  「你還好嗎?」

  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他連忙低下頭,將耳朵湊了過去,

  「我……我……我食量……」她輕喘著,虛弱的堅持。「食量很小的……真的
……」

  他猛地直起身子,惱火的瞪著她。「別再說了!」

  見丈夫生氣,眼中的淚水瞬間奪眶,慘白的小臉上,滾落一顆顆的淚珠,任誰
見著了,都會心疼不已。

  西門貴一時也慌了,這小女人的淚比刀劍還厲害,教他慌了手腳。也顧不得旁
邊還有人,他急忙把她抱進懷裡,又拍又哄的安慰著。

  「別哭,我不吼你,你別哭、別哭了。」

  秀娃卻是淚如雨下,邊喘連哽咽。「真的……我吃得很少的……真的……」

  黑幕如子夜般悄悄漫了上來,逐漸遮住了那張粗獷英俊的臉,她極力想要保持
清醒,卻無力對抗那黑暗,只能抓著他的衣襟,虛弱的說著:「我會……吃少一點
的……你別……」

  最後幾個字,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西門貴滿臉錯愕,瞪著虛弱的妻子,還以
為自己聽錯了,忍不住挖了挖耳朵,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問:「你說什麼?」

  昏厥之前,秀娃用盡力氣,重複了最後四個字。

  「別休了我……」

  * * *

  咯咯咯……

  太陽出來時,公雞響亮的啼叫了起來。

  西門家是沒有公雞的。

  西門家的公雞,通常都活不過一天。

  公雞不會下蛋,就算被搶了回來,也會早早把它宰來吃掉。

  所以,當秀娃在半夢半醒之間,聽見窗外雞啼時,整顆心就像跌進雪堆裡那麼
冰冷。

  嗚嗚,完了完了,一定是她的謊言被揭穿,丈夫休了她,還把她連夜送回東方
家了!

  她悲傷的睜開眼睛,原本以為會看見刻功細緻的雕花大床,以及華麗的刺繡絲
被,哪裡曉得,眼前竟還是挑高的梁,跟修補過後顏色不一的屋頂。

  秀娃呆了一呆。

  她困惑又茫然坐了起來,環顧著四周,發現自己仍在西門家,躺在她跟西門貴
共眠的大床上。

  但,他不在床上,也不在房裡。

  咯咯咯……

  屋外的公雞,再次叫了起來。

  她看著那半掩的門,心裡納悶不已,甚至還懷疑自個兒是不是仍在作夢,還沒
醒過來?

  驀地,高大的男人推門走了進來。

  她注視著那高大的身影,逐漸走近,一時之間,還分不出眼前的男人是真的存
在,還是她的幻覺。

  發現嬌妻終於甦醒,西門貴總算鬆了一口氣。他匆匆湊到床邊,焦急的檢查著
,就怕她再有任何不適。

  「你覺得怎麼樣?好些了嗎?」他的口氣與動作裡都透露著不安,以及對她的
重視。

  「我沒事了。」她勉強微笑,但聲音卻還是微弱。

  西門貴連忙把剛端進屋裡的砂鍋,送到小妻子的面前。

  「這雞湯熬好後,沒一會兒就涼著,我端去加熱,雖然打翻了些,但還剩不少
。」他舀起了一匙的熱湯,笨拙的送到她嘴邊。「來,趁熱喝了。」這可是他有生
以來,第一次把食物送進別人嘴裡。

  秀娃瞅著他,愣愣的、傻傻的,好半晌才有辦法開口。

  「雞湯?」她呆看著他,茫茫的開口。「我們家沒有雞啊!」

  「現在有了。」怕她擔心,他還特別強調。「這雞我不是用搶的,是拿了東方
家的訂金,讓人去買回來的。」

  望著丈夫認真的表情,秀娃感動不已。她說不出話來,倒是眼淚先滾了出來,
一滴滴的往下掉。

  看見她的眼淚,西門貴慌了起來。

  「怎麼哭了?是不是太燙?你別哭,我替你吹吹。」他舉起大手,把冒著白煙
的湯匙拿到嘴邊,小心翼翼的吹著。

  見丈夫這麼貼心,她眼淚落得更急,怕他會燙著,她連忙伸出小手,拉了拉他
的衣袖。「夫君,你別吹了,我不餓——」

  咕嚕嚕……

  咕嚕嚕……

  空虛己久的肚子,卻在這個時候不爭氣的響了起來。

  西門貴停下動作,低頭看看她,再看看她的肚子,半晌之後,才又把視線移回
她臉上。

  她尷尬得紅了臉,急忙伸手想遮住肚子。但是,遮雖然是遮住,但是那咕嚕嚕
的聲音還是持續的傳了出來,一點也不給她留面子。

  晶亮的黑眸裡冒出了怒火。

  他瞪著妻子,克制著不大聲咆哮。「我雖然窮,但是還養得起你!」

  「夫君,你誤會了!」見他面露不悅,秀娃慌張的解釋。「我並不是認為你養
不起我,只是當初你說了,娶誰都可以,但是得要食量小,我才……」說到後來,
她忍不住垂下了頭。

  這些日子以來,她始終戰戰兢兢,不敢多吃半口,就怕哪一天,食量超過他的
限度,就會被他當場「退貨」。

  西門貴這才恍然大悟。

  「原來你心裡惦著這個!」緊擰的濃眉,終於鬆開了。「我那時候以為你這年
紀的女人,食量都像我妹子一樣大。」

  「像元寶?」

  「對。」

  「呃,她吃多少?」她好奇的問。

  「跟我差不多。」

  秀娃瞬間瞪大了眼。

  滾燙的雞湯終於被吹得不再冒煙。西門貴把湯匙送到她嘴邊,很認真的問道:
「你的食量能跟她相比嗎?」

  她用力搖頭。

  「那就放心大膽的吃吧,是我錯估了女人的食量。」他毫不掩飾,直接承認自
己的錯誤。「來,喝吧,我替你吹涼了。」

  得知這一切全都是誤會之後,秀娃總算鬆了口氣。這麼一放心,肚子裡咕嚕聲
可更響了。從小到大,她對自個兒的模樣就有些自卑,跟姊姊東方艷相比,她不但
樣貌遜色,而且更比不上姊姊苗條。

  所以,當西門貴點明新娘的食量必須得小,她為了嫁給夢中情人,才會衝動許
諾,而成親之後,更是時時警惕。直到如今,她才明白,他在意的並不是她的身材


  溫潤的湯匙靠在她唇邊,無聲的觸了一觸。她終於放心的開口,乖馴的從他手
裡,喝下暖暖的雞湯。

  「好喝嗎?」

  「嗯。」她感動的點點頭。

  西門貴露出滿意的笑容,再舀了一湯匙吹涼。「這湯是廚子花了兩個時辰熬的
,大夫還放了中藥下去,你多喝些。」他一匙接著一匙,把整鍋雞湯都餵進她嘴裡
,非要確定她真的填飽了肚子。

  晨光漸亮,外頭開始傳來人們走動的聲音,屋內卻靜謐無聲,夫妻之間沒再說
上半句話。

  而她的身子、心口,卻都暖得不得了,彷彿他餵進她嘴裡的不只是一鍋補身的
雞湯。她知道,那鍋雞湯裡頭,其實還包含著他沒有說出口,卻顯而易見的關心。

  能嫁給西門貴為妻,真是她生命中最美好的一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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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人是鐵,飯是鋼,這話可是一點都不錯。

  秀娃餓虛的身子,在悉心調養,日日三餐豐盛,再加上大夫逃走之前所開的幾
帖補藥,她只休養了幾日,原本蒼白的小臉終於再度有了紅潤的色澤。

  西門家的人們全被她嚇壞了。他們可是把食慾擺第一,從來還不曾見過,有人
會餓肚子餓到力竭昏倒。

  自從少夫人嫁過來後,西門堡的改變有目共睹,他們起先在意的是豐厚的嫁妝
。但相處一陣子後,當秀娃昏倒,他們才醒悟,少夫人的存在有多麼的重要。

  為了讓她恢復健康,人們輪流帶來食物,探問她每日的狀況。公公婆婆對她噓
寒問暖,西門貴更是囑咐廚房,天天都得燉鍋雞湯跟清淡的粥品,親自監督餵食,
非要親眼看到她吃完,他才能夠放心。

  接連被「喂養」了好一陣子,秀娃漸漸有些躺不住了。

  有次,趁著丈夫端著粥卯勁餵食時,她好不容易吞下嘴裡的粥,抓住他吹涼熱
粥的難得空檔,逮著了機會開口。

  「夫君,」再不說話,下一匙熱粥又要送進她嘴裡。「我覺得,自個兒的身子
好些了。」

  「喔,」他應了一聲。「乖,再吃。」

  「呃……」

  「這粥不好吃?」他瞪大眼睛,濃眉擰皺,像是預備要去找大廚好好教訓一番


  「不是不是!」秀娃急忙搖頭。「這粥味道很好,我很愛吃的!」為了避免牽
連無辜,她急忙說道。

  廚師是她從東方家帶過來的,伺候了她十多年,老早就熟悉了她的胃口。為了
怕補品膩口,廚師另外所挑的吃食,都是清淡可口、易於消化的精緻菜餚。

  「那怎麼不再吃?」西門貴的眉頭還是擰得緊緊的,一副不太相信的模樣。

  「我吃得好飽了。」她輕聲說道,眼裡滿是祈求。「夫君,我都休養了幾天了
,身子也好多了,我想……」

  「什麼?」

  「我想下床走走。」

  他一點都不贊同。「走去哪裡?」

  「只是四處看看。」他緊張的表情,讓她心頭暖燙。「家裡有不少事情還得打
理,我心裡實在擱不下。」

  「擱著擱著!全都給我擱著。」龐大的身軀逼近床上的小人兒,嚴正聲明。「
不論有什麼事情,全部都給我擱下,你乖乖養好身子就行。」

  於是乎,就在丈夫的大力阻攔下,秀娃的「復出」之路遙遙無期。

  但這麼關在房裡,她也實在坐不住,既然不能耗費體力,她只能動動腦力,吩
咐翠兒將帳本送來,再把算盤擺妥,然後就一頭栽進帳本中,開始撥撥打打。

  起初,西門貴對妻子手裡那把黑珠子串還不以為意。畢竟他還親手測試過,知
道那盤黑珠子輕得很,不是什麼重物,只是撥打珠子也花不了她多少力氣。

  但是接連兩、三天,秀娃就坐在桌邊,用著白嫩的指尖,不斷撥著黑珠子,還
一邊用筆在本子裡寫字,這麼枯燥的事情,她非但沒有一絲厭煩,反倒還像樂在其
中。

  甚至入了夜,她還要點上燭火,在燭光下撥打那些黑珠子。

  她雖然不覺得厭煩,但受到冷落的西門貴,卻開始覺得無聊了。

  終於,有一日回房後,瞧見妻子還在埋頭忙著,他再也忍不住,踱步走到她身
後,探頭瞧了好一陣子,才開口問道:「這是什麼?」

  算得專心的秀娃,詫異的回過頭來,直到這會兒,才發現丈夫已經進了門,還
不知在她身後站了多久。

  「夫君指的是什麼?」她有些困惑。

  「你手裡打的黑珠子。」他指著她手裡頭那個困擾他已久的怪東西。

  秀娃拿起算盤,烏黑大眼眨了眨。

  「這個嗎?」

  「對。」他點頭。

  「這是算盤。」

  起初,她還有些驚訝,詫異他竟不識得算盤。但轉念一想,就算是尋常百姓,
若不是商家,也很少有人能學得這種計算方式。更何況,她親愛的丈夫先前的職業
還是個土匪,根本就沒機會接觸算盤這類東西。

  做丈夫的既然發問,她這個做妻子的自然得好好回答。

  白嫩的小手拿起上二下五的算盤。這個算盤是哥哥請人特製的,最適合她的小
手,比商家用的都要短小輕盈。

  她仔細解釋著。

  「這一根木棍串起來的珠子,是一檔,一檔以十為進,這一個算盤共有十三檔
,只要撥打上頭的黑珠子,就可以幫助我計算。」

  「計算?」西門貴雙手抱胸,問得更直接了。「計算什麼?」

  「算帳啊。」她眨了眨眼。「過幾日,你們不是要出門嗎?我得把這趟的盈餘
算好,才好安排接下來的支出。順便也想想,是不是能讓你們從京城裡頭買些什麼
回來。」

  妻子說得雖然是字字清楚,但西門貴卻是聽得一頭霧水。那些字分開來說,他
都聽得懂,但是不知怎麼的,只要把字串在一起,他就會開始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
是出了毛病。

  眼看丈夫不懂,秀娃只得換了個方式,挑最簡單易懂的例子說。「總之,我是
在計算,這趟的盈餘能讓大夥兒吃多久。」

  喔,吃飯!

  西門貴豁然開朗。

  很好,這他就懂了!

  被勾起了興致,他索性抓了張椅子,在她身邊坐下,把頭湊到那顆小腦袋旁,
盯著那寫滿了密密麻麻黑字的簿子,興致勃勃的問道:「那麼這一趟,可以讓我們
吃多久?」

  「你等等。」秀娃翻了翻帳簿,查看了一會兒,接著才說:「扣掉一些雜支,
跟首趟生意必須添購裝備的銀兩,剩下的還能讓我們吃三個月,一直到過年後,都
尚有餘裕。」

  三個月,還不錯嘛!看來,這個年可以過得舒服點了!

  以往,他們出門劫掠,因為不識得商品價值,有時搶回來的物品還不一定有人
來贖。就算是真讓人贖回去,也換不了多少銀兩,所以他們乾脆只搶雞鴨牛羊、小
米大麥等,以「能吃」作為搶劫的最高原則。

  見她的小手忙得很,把簿子又翻到下一頁去,提筆寫下一個數字,他好奇的又
問。

  「你在寫些什麼?」

  「前兩天,銀寶不是拿了另一封信過來嗎?」

  他點了點頭。「是陳家莊那一單生意?」

  「嗯!」她柔柔的一笑。「陳家莊聽到東方家要請我們押貨,決定也要加入這
一趟。」

  「那麼,他們付的銀兩,可以讓我們吃多久?」這個問題最重要了!

  「大約二十來天。」

  西門貴雙眼發亮,只覺得妻子神通廣大,像是用指尖撥撥算算,再拿毛筆寫些
數字,就能變出讓大夥兒溫飽的銀兩。

  他也伸出手來,學著她翻著帳簿,指著其中一個項目,興奮不已的問:「那這
個呢?可以吃幾天?」

  「這單生意小些,只到附近省城而已,大概七、八天。」瞧丈夫那麼有興趣,
她也覺得高興,還提出更有效率的建議。「不過,京城和省城是同一個方向,可與
東方家的貨並做一趟鏢送,能省些支出。」

  「好,全聽你的!」他開始佩服起妻子的好本事了!「還有什麼好提議?都說
來聽聽。」他大手一伸,把她拉到腿上。

  起初,兩府聯姻只是權宜之計,他對嫁妝的興趣遠高於新娘。但在東方家的那
夜,那個被他逮著的軟嫩小女人,滋味竟好得讓他夜夜難忘;他忘不了她的紅唇、
她的香氣、她被衣衫掩住的曲線,要不是東方翼挑的婚期還在他可以忍耐的期限內
,他八成會跑去搶親。

  成親之後,他看著她東忙西忙,處處為他、為西門家設想,努力想改善環境。
她的溫柔、她的認真,輕易就能收買人心——包括他在內!

  秀娃粉臉微紅,對夫妻間的親暱還是害羞得很。被丈夫這麼抱著,她的小手交
握在他頸後,雙眼卻不知該看哪裡,只能把頭垂得低低的,幾乎就要貼上他的胸口


  「這回押運的全是上等貨品,但回程的時候,除出東方家托鏢的東西,車子還
會空些。不如,我們就進些京城裡才有的貨,例如南方的香料、上等的絲綢,運回
來後,就轉手賣給邊關以北的商人。」

  忙碌的小手,還在一邊撥打著算盤。她繼續說道:「這麼一來,利潤將會更豐
厚,說不定能連這趟的路錢,也一併賺回來。」

  西門貴像是個聆聽教誨的學生,直到她說了一段落,才開口發問:「只要把東
西從京城裡帶到這邊來,就能賺錢嗎?」這是他從沒想過的事。

  「嗯。」她點點頭,睜著烏黑的大眼。「我們這兒有的東西,京城沒有,就會
較貴。京城裡有的玩意兒,我們這兒可不一定有,所以他們那兒就便宜些。同一件
東西,在不同的地方,就有不同的價錢。況且,京城離這裡有段距離,運貨往來時
,又時常遭到攔路土匪劫掠——」說到這裡,秀娃尷尬的頓了一頓,偷偷的瞄了丈
夫一眼。

  喔喔,她差點忘了,她這會兒,就正坐在前任土匪頭子的大腿上。

  西門貴倒是不介意。

  「看來,做正當生意比當強盜容易多了。」

  秀娃抬起頭來,欣喜的一笑。

  雖然說,成立鏢局的確是個正途,她為此花費了不少口舌。但是,身為族長之
子,西門貴承受的壓力肯定比她重得多。要不是他大力支持,她的種種建議就完全
派不上用場。

  他對她的寵溺,雖然從不曾明說,但她卻感受得那麼清晰。

  窗外寒風呼呼的吹,但屋內燭火下,有了丈夫的陪伴以及他的擁抱,她就一點
兒也不覺得冷。

  西門貴抱著妻子,又看了看帳簿,若有所思的說道:「原來東方家就是這樣才
愈來愈有錢的。」他看著她,又說:「難怪你那個哥哥那時還不願意讓你嫁過來。


  「咦?」

  原來他知道,她還以為,他根本不曉得。

  西門貴揚起濃眉,神秘的一笑。「嘿嘿,我也是懂得看人臉色的。」

  「當初,我也以為,你會挑中姊姊。」她小聲的說道,注視著他的眸子裡,還
殘留著當時的不安。

  「但我沒有。」老實說,他已經不太記得她姊姊長的是什麼樣子了。

  他低下頭來,把懷裡的妻子圈抱得更緊,然後才在她耳邊慎重嚴肅的說道:

  「秀娃。」

  「嗯?」她抬起頭來。

  「我很高興,我娶的人是你。」

  * * *

  有了東方家的背書,西門鏢局的生意,逐漸上了軌道。

  原本的反對聲浪,在很短的時間內,全轉為讚美。提起秀娃,人人都是滿嘴誇
讚,一旦遇到什麼麻煩事,也習慣先請示她。對這位少夫人,他們心裡是又敬又愛
,把她當成了西門堡的救星。

  在人們的配合下,整修西門堡的工作,進行得十分順利。

  西門貴忙於押運以及買貨,秀娃則忙於整建西門堡。夫妻一外一內配合得極好
,破敗的西門堡,終於見到一線曙光,雖說短時間內,還不可能恢復往日榮景,但
起碼所有的人,都能安居樂業,求個溫飽。

  但,鏢局的生意好,也代表著她孤枕獨眠的夜晚變得多了。尤其當他押貨去京
城時,這一來一往,也要十天左右,沒了他的陪伴,每個寒冷的夜晚,她都覺得格
外難熬。

  連冬至那天,西門貴也不在家裡。

  走在西門堡中,看著家家戶戶都傳來歡聲笑語,秀娃心裡的惆悵更深。算算日
子,他走的那趟鏢,還要再過兩天,才能回來……

  「二姑娘?二姑娘?」翠兒歪著頭,小心翼翼的問:「你還好吧?是不是太冷
了,身子不舒服?」她剛剛聽見二姑娘歎了好大一口氣呢!

  秀娃搖搖頭。「我沒事。」

  「但是,二姑娘,天氣真的好冷喔!」翠兒冷得直發顫。「我們回屋裡去,好
不好?」

  「不,我還想多看看。」堡裡有不少空屋,閒置多年。她前幾日才派人去打掃
過,看看能有什麼用途。「還有,翠兒,不是二姑娘,是少夫人。」她提醒。

  「喔。」她就是改不了口嘛!翠兒扮了個鬼臉,實在冷得厲害,卻又勸不動秀
娃,只能說道:「二姑娘——呃,不是啦,我是說,少夫人,那我回去替你拿件斗
篷來。」

  「去吧!」秀娃揮了揮手。

  有了主子的首肯,翠兒高興的轉身,咚咚咚的直往西門家跑去。

  秀娃獨自一個人,繼續往前走去,來到了空屋地帶。她顧不得寒意,逐一打開
空屋,端詳屋裡的狀況。

  這都是些舊屋子,就像是堡內其他的屋子,打掃過後,就可見到原先建屋時用
的上好木料,有的空屋裡甚至還有桌椅與床炕。

  先前的整建,已經花去不少銀兩,這些空屋的整頓可得先等等,她目前的重點
,還是改善人們居住的……

  屋外傳來聲響,她還以為是翠兒,轉身退出了空屋,對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喚道
:「翠兒,我在這——」話尾消失在寒風中,她陡然愣住了。

  出現在眼前的並不是翠兒,而是這會兒應該還在路上,兩天之後才會回來的西
門貴。

  一瞧見妻子,他俐落的翻身下馬,跨步朝她走來,大大的步伐,很快的就拉近
了彼此的距離。

  「夫、夫君?」她還在震驚之中。「你不是……不是還要再過……」熱烈的擁
抱把她抱進那寬闊的胸懷,讓她幾乎無法說話。

  那張粗獷的俊臉,埋進她豐厚的黑髮裡,用力的深呼吸,貪婪的聞著那只屬於
她的淡淡幽香。

  「我讓他們趕路,才能回來過冬至。」西門貴用鼻子磨蹭著那軟嫩的肌膚,像
是猛獸在確定伴侶。「我想你。」他毫不掩飾的說。

  她也想他!

  直到被他擁入懷中,她才知道,自己有多麼想他,想得心都要疼了。

  兩人身軀緊貼,她被包裹在他的狼毛背心裡,就算隔著厚重的衣裳,也能感受
到他腿間的火燙堅硬,正緊抵著她廝摩。

  他還在廝摩著她,一次又一次,更火熱、更激動,那雙黑眸裡有著火般熱切的
慾望。

  積壓已久的情慾以及濃濃相思,再也無法忍耐。他一把抱起妻子,推開某間空
屋,大步走了進去,一腳把門踢上,就把她橫抱到床炕上,然後解下身上的狼毛背
心。

  床炕冰冷,把秀娃凍得回神,她明白了丈夫的意圖,在幽暗的空屋裡,驚慌的
坐起身子,翻身急忙往牆邊逃去。

  只是,還沒能碰著牆壁,身後就傳來不滿的咕噥。

  「回來!」他握住她的腳踝,不許她逃走。

  「會、會有人來的……」她無助的低叫,抵抗不了他的霸道,嬌小的身子再度
被拖回床沿,躺在猶有餘溫的狼毛背心上。

  「這一帶都是空屋,沒人的。」他嘶聲低吼,用一身的堅硬去嵌合她柔軟的曲
線。每回押運回來,他的慾望就會格外強烈,像是永遠也要不夠她,為這小女人著
了魔。

  寬厚有力的大手很快除去所有衣物,黝黑赤裸的他,像是躍躍欲試的野獸。他
的手潛進她的寬袍裡,扯開綢褲,用粗糙的指分開她,霸道又溫柔的哄語她溫柔的
甜蜜。

  強烈的刺激,讓她弓緊身子,在他的手下顫抖著。

  不只如此,他還把寬袍撩得更高,用熱燙的唇舌勾惹她敏感的核心,靈活的舌
尖,描繪著她的形狀,吞嚥她的溫暖,像是品嚐蜂蜜般品嚐著她。

  「夫、夫君……」她躺陷在狼毛之中,身子不受控制擺動,被他的舌尖擺佈得
連連嬌嬈起伏。

  日光從窗縫、屋瓦間落下,幽暗中的光亮格外醒目。

  光線落在迷亂的小臉上,映照著她朦朧帶淚的眸子跟紅潤的唇。寬厚的袍子被
解開,白嫩的肌膚一寸寸的露了出來。

  當寬袍落地,嬌小的身子上只剩下單薄的繡花兜兒。他解去兜兒的繩,預備掀
開那礙眼的布料時,卻意外的遭受抵抗。

  「不要。」她嬌軟無力,雖然半溺情慾,卻還是護著兜兒不放,在狼毛背心上
曲蜷著身子,露出光潔的背。

  「為什麼不讓我看?」低沈的聲音,靠在她耳畔低語,還緩慢的吮吻她的耳,
讓他所說的每個字,都成了語哄的咒語。「秀娃,我要看。」

  她顫抖的抽吟,感覺到他的大手,早已悄悄的挪潛,正從後方試探著她的濕潤


  「我……我……我太胖了……」小臉埋進狼毛,隨著他試探的深淺,抽搐的低
吟著。

  她一直介意自己的身材,尤其是胸前,與姊姊截然不同的豐腴更是她最自卑的
地方。成親至今,每回歡愛時,她總是顧慮著,他會不會介意她胸前太過醒目的存
在。

  夜裡或是暗處的歡愛,多少能有些遮掩,但眼前那些光線,卻教她無所遁形,
由得他一覽無遺。

  寬厚的男性指掌潛進狼毛與嬌軀之間,捧握她豐滿的白嫩,用粗糙的指尖逗弄
她嫩嫩的蓓蕾,直到她戰慄不已。

  「這不是胖。」他認真的告訴她,持續挑逗著,直到她全身軟弱,再也扯不住
兜兒。他才咬住布料,扯開那件兜兒,將她翻了過來。

  她還用雙手勉強想遮掩。「但是……」

  不是胖?真的嗎?

  姊姊總是嫌棄她、嘲笑她,說她胸前的豐滿足以嚇退男人。而她的心裡,從小
就只有他的存在,她好怕他會嫌棄、他會厭惡,所以始終把自己藏在寬大的袍子裡


  「我好喜歡。」俊臉埋進豐潤的軟嫩,他虔誠品味著,極度迷戀這美好的觸感
。「你好美。」他啞聲說道。

  秀娃輕輕顫抖著,伸出雙手,攀住丈夫強壯的頸項。她一直不覺得自己美麗,
直到他親口說出這句話時,她長久以來的心結才終於被解開。

  她只在乎他,當他說她美麗,她就覺得自己真的變得美麗了。

  白嫩的小手,拉下他的頸項,她首度克服羞怯,送上軟軟的紅唇,貼上那張熱
燙的男性薄唇,用他教導她的方式,生澀的吻著他。

  生疏的技巧帶來更大的刺激,歡愉的咆哮在他胸膛裡滾動。他抬起那修長的腿
兒,扛上肩頭,暴露了花瓣中的濕潤,巨大的身子,緊抵著她的軟潤,火燙的堅硬
,緩緩擠入她的身子,充實了她的全部。

  白嫩的小腳,因為他伏身衝刺,無助的在空中晃動著。

  「啊……啊哈……啊哈……夫、夫君,呀……我……我……」嬌膩的抽吟,隨
著強烈的律動,飄蕩在空屋之中。他的剛強深潛在她的柔軟裡,隨著一次一次的律
動,頂撞著她的深處。

  不知何時,天際開始飄落雪花。

  雪花從瓦片間飄落,落在他肩膀上時,轉眼就被熱氣融化。

  而落在她身上的雪花,卻是強烈的刺激,讓她不由自主的輕顫,濕潤的柔軟,
將他的強硬圈繞得更緊,直到他再也受不了的歡聲咆哮。

  他低下頭來,粗暴的吻去白嫩肌膚上的雪花,大掌捧著她圓潤的臀,衝刺得更
深更快,強大的力量,彷彿要貫穿她的柔軟。

  太多的歡愉,讓她幾乎承受不住,軟嫩的身子隨著他的衝刺而起伏。屬於他的
熱燙,隨著最後幾下衝刺,變得更巨大、更強硬,她呻吟著拱身,顫抖又顫抖,被
難言的快感淹沒……
終於回到家了~~~~~~~~~~~~疲憊感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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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大雪紛飛,年關將近,京城裡卻傳來禍事。

  鏢局營運順利,過年前的生意更是應接不暇。男人們分趟運鏢,先忙完了工作
的,就回家幫忙準備過年。

  身為族長之子,西門貴與金寶領了一隊人馬,負責最遠也是最貴重的一趟鏢,
押著十幾輛車的貨,出發去了京城,按照原本的計畫,他們絕對有足夠的時間,能
在過年前趕回來。

  秀娃左等右盼,一直等到了十二月二十五那日的中午,還是等不到丈夫的身影
。她坐在大廳裡,癡癡看著窗外,看了好幾個時辰,就像個白玉雕的玉人兒似的一
動也不動。

  見她這麼擔心,坐在主位上、等著吃午餐的西門發財忍不住開口了。「秀娃兒
啊,你別這麼擔心,阿貴他們的武功可好了,就算遇上什麼麻煩,都難不倒他們的
。」

  白秋蘭也點著頭,對兒子們的身手有十足的信心。「是啊,肯定是雪積得太厚
,回程時才延遲了幾天。」

  「謝謝爹娘,我知道了。」她勉強擠出笑容,心裡卻還是沈重得很。

  雖然說,西門堡到京城路途遙遠,歸期延誤也不是第一次發生,但這一次最嚴
重,至今已遲了五天。再加上這幾天來,她始終心神不寧,整日心慌意亂,甚至還
前所未有的算錯了好幾筆的帳目。

  不祥的預感,像一塊大石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果然,當天午後,剛用完午膳,銀寶就匆匆跑回西門家,不但神色驚慌,嘴裡
還嚷嚷著:「不好了、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秀娃身子一凜,連忙迎上前去。「發生了什麼事?」她急急問道。

  這趟運鏢銀寶沒跟上,今早大雪稍停,秀娃才請他去附近的縣城裡添購些食材
回來。誰知道他領了銀兩出門,回家時帶回的卻不是食材,而是滿臉的驚慌。

  他喘了半天,好不容易回過氣來,這才有辦法開口。

  「嫂子,大哥他、他們在京裡頭,全讓官府給抓了!」

  秀娃的臉色剛地轉為慘白。

  她的公公婆婆聽見這駭人的消息,也迅速奔了過來,圍住銀寶,氣急敗壞的追
問著。

  「被抓?出了什麼事?」西門發財抓著兒子猛搖。

  銀寶被搖得頭暈,差點說不出話來。「呃……爹,你冷靜點!我是聽人說,在
京城裡有商隊慘死,官府說大哥他們殺人越貨,把他們全逮進了大牢裡啦!」

  「你從哪裡聽來的?」秀娃強打起精神發問,沒有人發現她的身子正在徽微顫
抖著。

  「就隔壁縣城啊,我一到那裡,就聽見這個消息,街上每個人都把這事掛在嘴
邊。」聽見消息的時候,他起先是憤怒,還以為是哪個王八蛋在開玩笑,等他弄明
白了人們說的是實情時,嚇得差點腳軟,立刻就跑回家來通報。

  聽見兩個兒子被逮進大牢,西門發財臉色發青,大手一拍桌子,發出轟然巨響
。「銀寶,把我的刀拿來!」

  銀寶不敢怠慢,轉身跑到主位後,將那把塵封已久的大刀抽出來,雙手捧進爹
爹的手裡。

  「爹,刀在這裡!」

  「好!」西門發財揮舞著大刀,滿臉猙獰。「我這就上京,把他們從牢裡救出
來!」

  這還得了?!

  極度的驚嚇反倒讓她回過神來。眼看公公揮舞大刀,擋也擋不住,就要往外衝
時,她急忙大叫:「不可以!」

  揮舞的大刀,頓停在半空中,兩個男人同時回過頭來。

  「為什麼攔我?」

  「是啊,嫂子,我們這是要去救大哥啊!」

  她深吸一口氣,逼迫自個兒冷靜下來,腦子裡飛快的思索著,該怎麼處理這棘
手的事情,嘴裡還忙著說服兩個已經快急瘋的男人。「不可以去劫獄,那是殺頭大
罪。」

  「那又怎麼樣?」西門發財拍著胸膛。「我可不怕!」

  「嫂子,現在可不是膽小的時候啊!」銀寶也嚷著。

  冷靜!

  秀娃在心裡默念著。

  她不能心亂,她不能驚慌,她必須保持冷靜!只有冷靜的思考,才有機會把西
門貴他們從牢裡救出來。

  「爹,官兵人多勢眾,您跟銀寶就算去了,只怕也救不出他們。」她解說著,
知道眼前第一件事,就是得先攔下公公。

  「這……」西門發財脹紅了臉,為難的吼道:「難道,你要我眼睜睜的看著,
兩個兒子被砍頭嗎?」

  「不,我的意思是,不如讓我去京裡。」

  「你去?」西門發財一愣,看著這嬌嬌小小、彷彿風吹大一點就會被刮走的兒
媳。

  秀娃堅定的點頭。

  「是的。」

  「你一個女人家,去了又能怎麼樣?」

  「我在京裡有熟識的人,能打通關節,查出整件事情究竟是哪裡出了錯。」她
鎮定的說道,大眼裡閃爍著決心。「西門堡過去雖然是土匪,可也從沒殺過人,何
況鏢局生意不錯,怎還需要去殺人越貨?我相信,這一定是場誤會。」

  兒媳的一番話,雖然說得有理,但事關兩個兒子的生死,西門發財還是放心不
下。他擰著眉頭,還想開口告訴寶貝兒媳,武力才是最快的途徑,妻子的手卻在這
時擱上他的肩頭,制止了他的魯莽。

  「秀娃說得有理。」比起丈夫的衝動,白秋蘭顯得冷靜得多。「這事牽扯到官
府,我們就算出面,也肯定會吃虧,還不如讓秀娃去處理。」

  「這……」西門發財瞪著她。「怎麼連你也這麼說?」

  白秋蘭轉頭,示意丈夫一同望去。

  「你看看她的眼神。」他們一同看著那臉色蒼白,卻緊握著雙拳、表情堅定的
兒媳。她的眼裡寫滿決心,彷彿這世上的一切,都不能阻擋她即將要做的事情。

  「我相信,她一定會想盡辦法,讓他們平安回來的。」

  * * *
終於回到家了~~~~~~~~~~~~疲憊感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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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4 14:50:49 |只看該作者
  雖然在收到消息當天,她就帶著翠兒,讓銀寶駕著車,日夜兼程的趕往京城,
但是路途遙遠,他們還是足足走了五天才到,正準備先去牢裡探望被關了數日的西
門貴等人。

  很可惜,她慢了一步。

  才剛進城門不久,秀娃就聽說了西門貴等人逃獄的消息!

  年三十的下午,大街上人潮洶湧,除了採買年貨的人群外,還有大隊的官兵,
持著刀槍,神色緊張的搜尋著。

  逃獄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

  據說,西門貴非但徒手傷了牢頭,還帶著一群人,從牢裡一路打了出來,打傷
了不少官兵。就連趕去幫忙,試圖鎮壓的禁軍教頭,都被他的鐵拳打得趴在地上,
爬都爬不起來。

  趁著官兵們倒的倒、昏的昏,他們發揮搶劫時的逃跑功力,轉眼間就逃得不見
人影。

  「二姑娘,現在該怎麼辦?」翠兒看見官兵就嚇得直發抖,連忙扯著秀娃的衣
袖追問:「我們還去大牢嗎?還是去東方家的商行找人幫忙?」

  秀娃想了想,過了一會兒,才嚴肅的搖搖頭。

  「不行,兩府聯姻的消息,肯定也傳到了京城。夫君逃獄後,官府一定會先搜
查東方家在京城的所有據點。」

  「那……」翠兒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銀寶也急得直跳腳。

  「嫂子,現在該怎麼辦?」

  「我們先去鳳祥餅鋪。」秀娃悄聲說道。

  「去餅鋪?」銀寶抓著腦袋,縱然心急,也不敢發脾氣,只得壓著嗓子問:「
都什麼時候了?為什麼要去餅鋪?」

  翠兒也跟著壓低嗓子,小聲告訴他:「那間餅鋪是二姑娘開的,現在由雲祥大
姊管理。」她雙眼一亮,這才明白。「二姑娘,我們要去找雲祥大姊幫忙,對不對
?」

  秀娃只是點頭,沒再說話,快步領著兩人,混進人潮之中,往鳳祥餅鋪的方向
走去。

  她原本還有些擔心,銀寶生得高大俊美,又跟金寶是孿生兄弟,會引來旁人的
注意。所幸,今天是除夕,街上人來人往,不少店家都忙著祭祀,人們也趕著辦年
貨,根本無暇注意他們。

  這一路上,也遇著幾次官兵,但都被他們躲了過去。三個人在京城裡走了半晌
,好不容易才拐進另一條大街,滿街趕辦年貨的人,多得讓人寸步難行,需要靠銀
寶在前頭開路,才有辦法前進。

  但,鳳祥餅鋪平日生意就好,遇到了過年,門前更是人山人海。秀娃在人群中
都快被擠得喘不過氣,卻還是擠不過眼前高高的人牆。

  遠遠的,她瞧見了雲祥大姊,正想開口呼喊,一條粗壯的臂膀卻無聲的從後頭
冒出來,悄悄搗住她的嘴,緊接著強大的力量就把她往後拉去,整個人被騰空抱走


  「二姑娘、二姑娘!」

  她只來得及聽見翠兒驚慌的叫聲,看見兩人焦急的表情。但是,那兩張臉很快
的就被淹沒在人海之中。

  那人從後面抱著她,輕易就把她擄進巷子裡。寬厚的大掌仍搗著她的嘴,讓她
根本喊不出聲音,從對方指縫間洩漏的只有意義不明的嗚鳴。

  秀娃沒有掙扎。

  一來,是對方太過強壯,她就算是掙扎,也起不了作用。

  二來,幾乎就在對方貼近她的瞬間,她已經從那熟悉的味道,辨認出他的身份


  所以,當那人抱住她,在陰暗的巷子裡粗暴狂烈的吻著她時,她非但沒有半點
恐懼,反而是激動得幾乎喜極而泣,伸出顫抖的小手,緊緊的回抱著她最最心愛的
男人。

  柔若無骨的小手,在他龐大的身軀上緩慢而仔細的摸索著。

  那寬闊的背、溫暖的胸膛、結實的手臂、熟悉的氣息以及唇舌,都是她日夜所
思念的。她緊抱著丈夫,確定他身上沒有受到什麼傷害,不但腦袋還好好的擱在脖
子上,大手大腳也安然無恙,像是連根頭髮都沒少。

  連續幾日的擔憂,終於潰堤,她眼裡淚花亂轉,幾乎就要落淚。

  西門貴抵著她的唇喘息,嘶聲低語。

  「該死,一開始我還以為我看錯了。」他抬起頭來,捧住她的小臉,不敢置信
的瞪著她。「你怎麼會在這裡?你應該在家裡啊!」

  「你出事了。」她簡單的回答,說得理所當然。小手撫著他的胸膛,她仰起頭
來,注視著他的眼睛。「我擔心你,沒辦法不來。」他是她的丈夫啊!做妻子的,
怎能眼睜睜看著丈夫入獄,卻袖手旁觀?

  他閉上眼睛,重重的喘了一口氣。

  「我早該猜到了。」這個小女人,絕對不會棄他不顧。

  軟軟的小手,輕抓著他的衣襟。即使暗巷裡看不到人,她的聲音也壓得小小聲
,格外謹慎。「夫君,金寶跟其他人呢?」

  西門貴回頭,探看街上的人潮,黑眸半瞇。「這裡人多,擠得連官兵也進不來
,大夥兒全混在人群裡。」他也壓低了嗓音,在她耳邊說著:「今天是除夕,晚上
守城的衛兵,會比平時少些,我們準備等夜深後,從北門闖出去。」

  這計畫雖然直截了當,符合西門家的行事風格,卻嚇得秀娃臉色煞白,小手急
急把丈夫左顧右盼的俊臉扳回來,緊張的猛搖頭。

  「這太危險了。聽著,記得我提過的鳳祥餅鋪嗎?」

  他點頭。

  「就是因為記得,我才會想到,這條商街人多得很,才讓大夥兒躲到這裡來的
。」

  「你找得到餅鋪的後門嗎?在這條巷尾右轉後第五間,朱紅的那扇門。」她焦
急的指示著。

  「嗯。」

  怕他心急,一意去冒險,她著急的苦勸。

  「留在街上太危險了。我這就去開後門,你把大夥兒找來,先在餅鋪裡歇一歇
。京裡的三教九流,雲祥大姊都識得,她一定有更安全的辦法,把我們都送出城的
。」

  「你確定?」

  「確定。」她認真的點點頭,一顆淚滴卻滾落粉頰,洩漏了她的擔憂。

  西門貴注視著懷裡的小女人,她是那麼的嬌小,吐出的氣息都凍成白煙,烏黑
的大眼裡還蓄積著淚水。

  他相信她,所以也信她所相信的人。

  「好。」他作出決定,捧著那幾乎快凍傷的小臉,低頭再用力吻了她一下,以
拇指抹去她眼角的淚,才抵著她的額,徐聲說道:「我到後門等你。」

  她點點頭,離開了丈夫的懷抱,再度跑回大街上,在餅鋪前頭找到正焦急不已
的銀寶與翠兒,然後好不容易戲了個空,才擠進了餅鋪。

  鋪子裡頭,剛出爐的八寶甜糕還在冒煙,趕著最後一刻辦年貨的人潮,把鋪子
門口都快擠壞了。

  雲祥大姊眼尖,一眼就瞧見秀娃,立刻把手邊的工作全交給了別人,親自領著
三人進屋,到後頭的廂房裡歇息。

  一等四下無人,秀娃用最快的速度跟雲祥大姊說明來龍去脈,並囑咐她別讓任
何人進到後院廂房,然後才親自去後院開門。

  門外,西門貴帶著弟弟與族人,早已全都到齊了,一等到她開門,立刻躡手躡
腳的一個個溜了進來。急得直跺腳的銀寶,一看見金寶,立刻迎上前去,用力抱住
兄弟,兩個大男人就像是兩頭大熊似的,緊緊抱著對方。

  等到人全進了廂房,秀娃先前囑咐要翠兒跟雲祥大姊準備的熱茶與甜糕,也同
時被端上桌。十個餓壞了的男人,一看見食物,就爭先恐後的出手,一口茶一口糕
的猛吞。

  直到丈夫喝過茶,也吃飽了甜糕,始終坐在一旁的秀娃,才柔聲問道:「發生
了什麼事?」

  西門貴擰著濃眉,又灌了一口熱茶,才把杯子重重放下。

  「我也不清楚。只記得那天我們才交了貨,在城裡住了一晚,第二天預備離開
時,官兵們就找上門來,說昨夜兩條街外的商隊被搶,還說我們殺了人,搶了對方
的貨。」

  「然後呢?」她柔聲又問。

  「我們跟著去了衙門,是想要說清楚事情不是我們做的。但是,誰曉得那些人
根本不聽我解釋!」他握緊拳頭,惱怒的瞪大雙眼。

  金寶也忍不住插嘴。

  「是啊,嫂子,那些官啊,說有目擊證人,親眼看到殺人搶劫的人穿著咱們西
門鏢局的衣服,帶頭的那個還穿了件雪白的狼毛背心。」

  「這怎麼可能?」銀寶也叫了起來。「白狼可不是到處都有!大哥那件背心,
是宰了一頭在咱們家鄉到處吃羊的凶狠白狼,才做成的啊!」整個北方,誰不曉得
,穿那件白狼毛背心的就只有大哥一人?

  金寶雙手一攤,無奈的歎氣。「所以,官府才會一口咬定,殺人搶劫的一定是
大哥和我們啊!」

  秀娃想了想,半晌之後,才又問道:「官府掌握的證據,就只有那件白狼毛背
心嗎?」

  「還有西門鏢局的衣服。」金寶回答。

  「確定是我們的衣服?」

  「確定。」金寶點頭。他親眼看過,殺人現場所留下來的,的確是他們鏢局裡
的衣服。

  秀娃的臉色愈來愈蒼白,一個可怕的想法,在她腦中,隨著一句又一句的證言
,像拼圖般,一塊塊的拼湊成形。

  難道——

  她急忙再問丈夫。

  「你那件白狼毛背心呢?」

  「被官府沒收去了,當作證據。」想起這幾天以來所遭遇的無妄之災,西門貴
心裡就有氣,他猛敲桌子,力道之猛,敲得桌面都裂了,才忿忿不平的說:「不論
我們怎麼解釋,官府始終一口咬定我們就是兇手。」

  「所以,我們才決定逃獄的。」金寶補上一句。

  當他們說完後,秀娃已經搖搖欲墜,幾乎要當場昏倒了。

  她相信丈夫不會殺人,那麼,整件事情就只剩下一個可能——有人設下這個陷
阱,就是想陷害西門鏢局!

  不論是白狼毛背心或是西門鏢局的衣服,都是令人百口莫辯的鐵證,再加上西
門堡惡名在外,早讓官府留下「匪徒」的刻板印象,出了這件殺人的大事,又有人
指證歷歷,西門貴等人當然會被捕入獄。

  是什麼人想陷害西門鏢局?

  秀娃輕咬著唇,努力思索著。

  不論對方是誰,可以確定的是,這的確是個縝密的陷阱。為了陷害西門鏢局,
對方特意挑選西門貴等人來到京城時,才殺人犯案,又仿造了白狼毛背心與西門鏢
局的衣裳。

  這計畫如此精密,處處都想致人於死,說不定,就連他們越獄這事,都在對方
的算計之中。

  可惜,西門貴等人能提供的證言有限,要想查出躲藏在幕後主使的人是誰,她
還需要更多的線索。

  打定主意後,秀娃站起身來,輕聲吩咐著。「你們留在這裡休息,我得出去一
趟。」說完,她轉身就要往外走去。

  走不到幾步,西門貴卻一把抓住她,神色凝重的瞪著她。「你要去哪裡?」

  知道丈夫是在擔心她的安危,秀娃神色更柔。

  「東方家在城裡的宅子,離這裡不遠,我想去那兒探探。」她注視著丈夫,仔
細解釋。「東方家在京城裡的據點,都是由我堂哥東方梟負責。他聰明過人,這整
件事情,說不定他心裡早有了底。」京城裡的事,應該都逃不過東方梟的耳目。

  西門貴卻握著她的手,還是不肯放。

  「我跟你一起去。」他說。

  「不行,你現在正被通緝,官兵都在找你呢。」秀娃撫著他憂心仲仲的俊臉,
輕聲安撫。「你放心,東方家在城裡的宅子離這裡並不遠。再說,翠兒也會陪著我
一起去,不會有事的。」

  晶亮的黑眸裡,閃過陰騖的神色。他緊抿著唇,過了好半晌,才把話從齒縫間
擠了出來。

  「我應該要保護你的。」他好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竟還需要柔弱的妻子為了
他的安危而奔波。

  烏黑的大眼裡,有著滿滿的溫柔以及感動。

  她偎進丈夫懷裡,緊貼在他胸前,傾聽著他強而有力的心跳。「你還記得嗎?
小時候,你曾救過我。」

  雖然,他不明白她為什麼提起這件事,卻還是點了點頭。

  「上次是你救我。」秀娃仰望著丈夫,輕撫著他的臉,認真的告訴他。「這次
,該換我來救你了。」他是她的丈夫,她今生的摯愛,不論用什麼辦法,她都要確
保他的平安。

  她臉上的表情,比一個凶狠的拳頭更具有殺傷力。西門貴的心口像是被人重重
打了一拳,胸懷之間湧現了前所未有的情緒。他不知道那種情緒該怎麼形容,只知
道眼前的小女人,己成了他生命裡最不可或缺的存在。

  他緊閉上眼,握緊那雙小手,當著所有人的面,用力的吻住她,許久後才放開
她,慎重的交代。

  「你要小心點。」

  羞怯不己的她,在眾人的注視下,乖乖的點頭。「我會的。」

  西門貴咬緊牙關,就算再不捨、再不安,也只能鬆開她的小手,默不作聲的看
著她重新披上了暖裘,而後走進積滿白雪的後院。

  即使穿了不少衣服,她看來還是那麼嬌小。天際飄落的白雪,落在她的頭上、
肩上,彷彿隨時都會將她淹沒。

  他必須用盡自制,才能克制住追上她的衝動。

  但是,像是感應到他的思緒,已經走到後門的秀娃,在跨出門前,輕輕轉過身
來。她注視著他,露出最柔最美的笑容。

  在大雪紛飛中,她的微笑,猶如春花盛開。

  那一笑,阻止了他的衝動。

  不知怎麼的,西門貴就是明白她為什麼會在這時微笑。她的笑容裡有著安撫、
有著保證,她怕他會跟來、她怕他會因此被官府逮捕。

  因為明白她的擔憂、她的苦心,所以西門貴只能待在原地,苦苦強忍著,親眼
注視那小小的背影,消失在茫茫大雪中。

  * * *  

  與東方梟詳談過後,當秀娃離開東方家時,天色已經暗了。

  商街上的人變少了,家家戶戶都點上了燈火。偶爾,她還可以聽見屋裡傳來人
們的談笑聲,好像整座京城裡的人,都圍在桌前吃著團圓飯。

  當她回到餅鋪,踏進後院的時候,西門貴立刻迎了上來。

  「怎麼去了這麼久?」他抓住她,暴躁的問。她離開的這段時間裡,他坐立難
安,只能在屋子裡一遍又一遍的繞圈子。

  秀娃深吸一口氣,對丈夫微笑著,好讓他安心。「事情有些複雜,所以談得久
一些。」

  「你堂哥怎麼說?」西門貴追問著,大手抓著她不放,像是怕一鬆手,她就會
消失不見似的。「他有聽見什麼消息嗎?他知道是誰在搞鬼嗎?」

  「嗯。」秀娃點點頭,握著他的手,夫妻一同走回廂房。她面對著眾人,一併
解釋道:「我堂哥說,雖然他還不是很確定,但幕後黑手應該是江無涯。」

  「江無涯?」西門貴擰著眉頭,困惑的問道。「誰呀?我們搶過他嗎?」他看
看其他人。

  男人紛紛搖頭,對這名字全無印象。

  秀娃這才補了一句。

  「江無涯是京城的富商。」

  「京城裡的人?那這傢伙為什麼要陷害我們?」確定對方不是曾被他們搶劫過
的受害者,西門貴瞬間暴跳如雷。「我又沒搶過他!也不認識他!」他氣得頭頂冒
煙,簡直想把那個江無涯用刀砍成幾大塊。

  秀麗的小臉上浮現滿滿的歉意。她低下頭來,輕扯著丈夫的袖子,小小聲的喚
著。

  「呃,夫君……」

  他低下頭來,火氣未散。「什麼事?」

  「江無涯會栽贓嫁禍是為了東方家。」

  「哇,怎麼又是東方家!」話還沒說完,銀寶沒好氣的叫了出來。

  秀娃尷尬的瑟縮了一下。

  「對不起……」

  西門貴濃眉一抬,瞪了小弟一眼,然後才又說:「你說清楚點。」

  她看著丈夫,點了點頭。

  「江無涯對東方家的生意版圖垂涎已久。如今兩家聯姻,他不願意兩家合作後
,北方勢力再起,東方家更加壯大,才會設計陷害你們。」

  「所以說,他陷害我們,只是因為如此一來可以牽連東方家?」西門貴聽出了
重點。

  「是的。」

  「這就容易了!」他用力一拍桌子,猙獰的問道:「那個姓江的現在人在哪裡
?」

  「啊?」

  「你說啊,我這就去宰了他!」

  「不行。」秀娃連忙抓住丈夫的手,急切的說道:「夫君,你若殺了他,就無
法洗刷我們的冤屈了。」

  俊臉因為怒氣,變得有些扭曲。「但是……」

  「還有,他之前聘雇了伏虎門綁架我娘,結果哥哥開出更高的價錢,要伏虎門
反過來追殺他,所以江無涯躲了起來,一時間,我們是找不到他的。」

  眼前的困境讓西門貴勃然大怒,像只困獸般狺狺低咆著。「這不能、那也不成
!難道要我們就這樣一直躲起來做縮頭烏龜?」

  男人們也騷動了起來。

  「沒錯!」

  「難道要我們躲一輩子嗎?」

  「媽的,老子嚥不下這口氣!」

  「是啊!」

  男人們的怒吼在屋裡迴盪著。還好秀娃老早習慣這些人暴躁易怒的性格,快快
站到椅子上,揮舞著雙手,挽回眾人的注意力。

  「當然不是!」她拉高了嗓門,鎮定的喊著。「只不過,現在風聲很緊,我們
就算留在京城裡,也難以自由活動。倒不如明天一早,先讓雲祥大姊幫我們出城,
回西門堡暫時避避風頭,這段時間裡,東方家的人會全力找出江無涯,幫我們平反
的。」

  一聽見要回家,男人們臉上的怒容都稍稍和緩了些。只是,有人心裡仍有著疑
慮,忍不住開口問道。

  「少夫人,東方家真會願意幫我們嗎?」

  想到堂哥的笑容,秀娃的心頭莫名的一慌。

  只是,她沒有洩漏半點不安,仍保持著微笑,用力點頭保證。「當然,我們現
在是親家了,就像是待在同一條船上啊。」

  西門貴也靠了過來,低聲問她:「你確定,你堂哥可以信任?」

  「我知道,你擔心東方家記著舊仇,所以,我並沒讓堂哥知道你們的落腳處在
哪裡。」她露出更燦爛的笑容,說得清楚仔細,沒有任何破綻。「出城的事,雲祥
大姊也打了包票,明天就讓你們混在餅鋪送貨出城的人當中——」

  驀地,門上傳來輕敲。

  屋內立刻陷入沈默,所有的視線都緊盯著那扇門。

  門被推開,一顆小腦袋探了進來。「二姑娘,雲祥大姊說,晚膳都備妥了,可
以請姑爺跟各位去用餐了。」

  「知道了,我們一會兒就來。」秀娃小手撫著心口,轉身看著眾人,柔聲說道
。「今兒個是除夕夜,我想大家也餓了,所以請雲祥大姊煮了一桌年夜飯,替你們
去去霉氣。今晚吃飽些、睡好點,明天才有力氣趕路。」

  「有飯吃嗎?在哪?在哪?」

  「難怪我剛聞到紅燒蹄膀的味道。」

  「真好,我還以為今年的年夜飯,只能吃甜糕。」

  幾個大男人開心的嚷嚷著,連西門貴也忍不住嘴饞,嚥了下口水,但他還能保
持鎮定,叫住幾個饞蟲沖腦、就要衝出去的男人。

  「你們幾個給我等等!」他大喝一聲,確定沒人有膽跑出去,才回頭問妻子。
「現在出去安全嗎?」

  「嗯,員工們都回家去了,大家可以放心到飯廳裡去用餐。」

  男人們歡呼出聲,卻嚇出她一聲冷汗。

  秀娃連忙又說:「但是,還是要小聲些,附近的商家都休息了,如果我們太大
聲,會引起旁人注意的。」

  「聽到沒有,小聲點!」西門貴低咆一聲,轉頭瞧見妻子小臉蒼白得沒有血色
,還以為自己也喊得太過大聲,只好把聲音壓到最低,認真的告訴她:「別擔心,
我也會小聲點的。」

  可疑的水光在大眼裡一閃而逝。她還是笑得那麼溫柔、那麼燦爛,軟嫩的小手
伸向粗糙的大手,握得緊緊的。「走吧,我們去吃飯!」

  在飯菜的召喚下,男人們腳步快得很,匆匆就來到飯廳,也不用旁人招呼,就
自動自發的坐下,享用著好酒好菜。雖然事先警告過,但是餐桌上氣氛熱烈,又有
美酒助興,才吃到一半,就有人吆喝起來了。

  「嘿,要不是那個姓江的躲了起來,不用大哥出手,我金寶第一個就殺過去,
砍得他七七八八的!」

  「算我一份!」

  「別忘了我,我也要去!」銀寶大叫。

  「真不知哪個不長眼的,竟敢在我們西門堡的頭上撒尿。」

  「什麼撒尿!是陷害!」

  「是啊,鬼才在你頭上撒尿!我可沒被人撒過尿!」

  聽著眾人的喧鬧,坐在主位的秀娃,始終默默無語,只是善盡妻子職責,為丈
夫倒酒,還幫他切了一塊油嫩多汁的肥羊腿。

  「夫君,來,你多吃些。」這道烤羊腿,是她特別請雲祥大姊去買回來烹製的


  除了烤羊腿外,大大的圓桌上,雞鴨魚、牛羊豬,可是一樣都沒缺。這些上好
的食材,再加上雲祥大姊的絕妙廚藝,讓所有的男人都吃得萬分盡興,停也停不下
來。

  在牢裡熬了幾天苦日子,好不容易才能重見天日,吃著這些美味佳餚,男人們
終於能放鬆下來,再度把酒言歡。

  倒是西門貴一邊吃飯喝酒,還沒忘了關注嬌妻的飲食,見她淨把最美味的東西
,都擱進他碗裡,他擰著眉頭,一邊把小刀抽了出來,切了些肉給她。

  「你也吃點,別又餓壞了。」

  「你吃吧。」她柔柔一笑,把肉放回他碗裡。「幾天不見,你瘦了不少。我天
天在外頭大魚大肉的,可吃得撐著了呢。」

  這個謊言卻沒能騙過西門貴。他問過銀寶,知道她要求日夜兼程趕路,這一路
上幾乎什麼都沒吃,就算是吃了,也全都因為暈車,老早吐得一乾二淨。

  難怪,今晚的飯席上,她看來會這麼憔悴。

  「別騙我,瘦的人可是你!」他直視著她,暗暗發誓,絕對要把她養胖些,再
也捨不得見她這麼憔悴的模樣。

  「那麼,我吃,你也吃,好不好?」秀娃擠出笑容。

  「好。」

  西門貴這才點頭,又在她的伺候下,喝了不少酒,吃了不少菜。

  片刻之後,男人們酒足飯飽,準備要起身回房時,卻赫然發現情況大大的不對
勁。

  怪了,怎麼吃了酒菜後,每個人都覺得暈了起來。

  「怎麼回事?」

  「我……我暈了……」

  「喂,醒醒!」

  「不行,我撐不住了……」

  眼看兄弟們,一個又一個全都軟倒在地上。金寶勉強想起身,卻發現自個兒也
是雙腳發軟,暈眩得厲害,根本無法動彈。

  「不好……大哥,飯菜裡有毒……我們……」話還沒說完,他已經昏了過去,
咕咚一聲,倒在地上。

  西門貴伸手撐住了自己,回頭看向妻子,卻發現一桌男人全倒下,而秀娃卻仍
安然無恙,還能維持清醒。

  「你……」

  「放心,那不是毒,而是藥。」她軟甜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了過來。
「好好睡吧!」

  他瞪大了眼,不敢相信的看著妻子,卻暈眩的無法確定,眼前哪一個影像才是
真正的她。

  睡?

  西門貴張嘴想質問她,卻只能發出含糊微弱的吼聲,非但如此,他的手腳也如
千斤一般重,就算費盡了力氣,也舉不起來。

  在暈眩的邊緣,他似乎隱約看見她無聲的落淚。但下一瞬間,那張淚濕的小臉
,就整個顛倒過來,他重重的跌落在地上。

  在失去意識之前,西門貴只來得及說出一句話。

  「笨女人。」
終於回到家了~~~~~~~~~~~~疲憊感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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