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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林曉筠]預約幸福寶座[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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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4 15:54:30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咦!這是時下最新流行的報恩方式嗎?
幫助她破產的父親是為報當年栽培之恩,
且幾千萬對他來說不過九牛一毛,
她小姐是改姓盧聽不懂啊!
初見面便黏著他要嫁,
拜託,一點氣質、溫柔都沒有,
就算當花瓶也不夠格,
她哪來勇氣纏著他不放?
既然如此,他只好使出殺手?──
要她照顧育幼院裡難纏的小鬼們,
只是,她不是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千金,
怎麼幫小鬼們把屎把尿毫無怨言,
還像個溫柔媽媽說故事給他們聽?
而且,竟有個「叔叔」上門說要娶她,
這小妮子究竟在搞什麼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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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4 15:54:48 |只看該作者
楔子   



  洗得發白並稍顯老舊、不合身的衣服,並不會減去倪柏翰眼中那世故、早熟,領袖般的神韻與氣質,十五歲的他是一個小大人,從小在育幼院長大的他早已被迫提早成長,他的眼裡有著一般男生所沒有的堅毅及一種不畏難、能抵抗任何艱巨的篤定。

  年近六十的育幼院院長洪婆婆,慈愛、驕傲的看著這個她一手帶大、看大的男孩。他不是院中最年長的孩子,但是她一直認為他將會是最有成就、最有可能出人頭地的,來來去去的看了那麼多院童,她確信自己的判斷力,她不會看走眼。

  「婆婆。」他恭敬的站在辦公桌前,「您叫我進來有什麼事要交代嗎?」

  「柏翰,你要離開這裡了。」洪婆婆有些感傷但是亦不掩興奮的說。

  「離開?!」即使心中震驚,但他卻把他的震驚藏得很好,眼神不慌不亂,表情亦不著不急,好像即使天塌下來了,他也會想辦法頂住、撐住,不會被擊倒。

  「你要去維也納了!」她大聲的宣佈,並且起身離開座位,來到他身側,「天啊!你又長高了,我記得上一回我好像還可以直視你和你說話,現在,我得仰頭和你講話了。」

  「婆婆,我為什麼能去維也納?」倪柏翰沒有樂得忘形,冷靜的問。

  「因為有人贊助啊!」

  「贊助我?!」

  「柏翰,你音樂班的老師極力的推薦你,幫你找到了企業家贊助,決定送你出去深造。」她笑得闔不攏嘴的說。

  「這是……真的?!」他的聲音終於露出了一點點的緊張與期待。

  「當然是真的。他會負責你的學費、所有的食宿費用,一直到你大學畢業。」

  倪柏翰祈禱如果這是個夢,希望他可以明天再醒過來。維也納一直是他的夢想,一個遙不可及的天堂,但是今天有人送了他去天堂的機會,真的會有這麼好的人、這麼好的事?

  「柏翰,相信吧!」洪婆婆拍拍他的手臂。

  「我可以去?!」他有些不太確信的再問。

  「只要手續辦好。」

  「我真的可以離開這裡?」

  「你不是犯人,這裡也不是監獄。」

  「婆婆……」他激動不已。

  「不是每個孩子都能有這樣的機會,我相信你會成功的!」她伸長了手摸摸他的頭,滿心的不捨。「柏翰,你一定要成功。」

  「我會的!」他自信的說。

  「你會是一個成功的音樂家。」

  「婆婆,我一定會衣錦還鄉。」

  「我當然希望你成功,不過你量力而為就好,如果去到維也納不習慣,這裡的大門永遠為你而開,你隨時可以回來。」洪婆婆不要他有太多的壓力與重擔。「這裡永遠是你的家。」

  「我知道,婆婆。」再堅強的男孩,這會也眼眶泛著些淚光。

  「別和其他院童說太多,就說你要離開一陣子,我知道他們都很依賴你、崇拜你,如果知道你這一去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回來,他們會受不了的!」她考慮周到的說。

  「我懂。」

  「柏翰,我知道你一向可以照顧自己,但是維也納畢竟不是台灣,你一切要靠自己了。」她不放心的叮嚀,聲音充滿了哽咽。「有空時要寫信回來,你知道自己在婆婆心中的份量。」

  倪柏翰忍不住上前緊緊的抱住她。「婆婆,您也知道您在我心中的份量吧?!」

  「柏翰,要保重。」

  「婆婆,您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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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4 15:55:1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十五年後

  倪柏翰的座車停在一幢破爛、搖搖欲墜的建築物前,一會之後,他才從後座跨了出來,由他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緒起伏,但從他的眼中,卻可感受人世滄桑的轉變。

  黑色的頭髮略長了些,覆蓋住些許衣領,但看起來仍然有型。憂鬱、世故的俊臉上雙頰瘦削,挺直的鼻樑依舊,堅毅方正的下巴讓人感覺頑固、不妥協,他移動的姿態像是巡視自己領土的萬獸之王,好像全世界都在他的腳下、他的掌握一般。

  小時候覺得這裡是間很大的育幼院,裡頭擠了七、八十名院童,現在這幢房子在他眼中卻像是該報廢的破屋,懷疑如果來一次大颱風或是一場大豪雨,這幢房子會不會倒掉?

  他的雙腳好像有著自己的意識與主見,朝著院長室走去。他知道洪婆婆已經七十好幾了,健康普普通通,但是真的老了。

  辦公室的門一向是敞開的,當她看到高挑、瘦削、熟悉的面孔走進時,她推了推眼鏡,然後緩緩的站起身。

  「柏翰?!」

  「婆婆。」

  「真的是柏翰……」洪婆婆低喃,然後緩緩的朝他走去。

  倪柏翰立刻兩個大步上前迎向她,並且扶住了她的雙臂,望著她斑白的頭髮、佝僂的身形,喉嚨一緊。她可算是他在世上最親的人了,十五年來,他一直懸念著她。

  「婆婆,我回來了!」他低沉的聲音。

  「你終於回來了。」洪婆婆又哭又笑。「我還以為我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

  「我答應過您,一定會回來。」

  「是啊!你說你一定會衣錦還鄉。」她把他推開了些,然後開始打量他,愈打量愈滿意。「你完全不一樣了。」

  「是不一樣了。」

  「你現在是個音樂家了?」

  「是音樂家,也算是企業家吧!」倪柏翰的口吻帶著一些嘲弄。「我大學畢業之後,就放棄音樂和學校的同學一起創辦公司,這些年下來,我闖出了自己的一番事業,音樂,只能當是生活上的調劑品。」

  「柏翰,你成了生意人?」

  「是的。」他含蓄道。

  「你成了生意人?!」她看著他,眼中有悲有喜。她知道他從小就有音樂天分,有些樂譜或是旋律更是過目不忘,並且聽個一、兩遍就會記住,但他現在卻從商還有了錢,這到底是好或是不好?

  「婆婆,您該退休了!」他微笑而且肯定的說。

  「退休?」

  「如果我沒有記錯,您該有七十五了吧?」

  「我沒去記我的歲數。」洪婆婆感慨的道:「每天和這些無父無母的孩子們相處,我哪有時間去想自己的年紀,為他們爭取權益都來不及了。對了,你知不知道這幢房子好像被某個財團買去?」

  「如果房子被買走,院童怎麼辦?」

  「我也不知道!」她一臉煩惱。「當初是簽了租約,可是約早已到期,而且這些年經濟不景氣,捐款變少了,所以……育幼院是在苦撐。」

  倪柏翰不語,心中在盤算。

  「柏翰,你這次回來……」

  「我要留下來。」

  「你不回維也納了?」

  「可能每年還是得回去維也納兩、三次,畢竟公司的總部在那裡,可是我打算在台灣定居下來。」

  「好、好。」洪婆婆一連數聲的說:「柏翰,有你在,我才可以考慮退休的事。」

  「婆婆,我會照顧您的。」

  「柏翰。」她感動不已。

  「沒有您、他沒有這個育幼院,就沒有今天的倪柏翰,飲水思源,我不會忘了這一切的。」然後,他提出了一個這十五年始終在他心中的問題。「婆婆,您知道當年贊助我的人是誰嗎?」

  她想了下,「我記得是一個姓展的企業家。」

  「姓展?名字呢?」

  她搜尋了下記憶。「好像叫展丞鴻。」

  「展丞鴻……」倪柏翰重複一次。

  「我還有資料。」她轉身馬上要去找。「這些年的景氣不好,很多的企業都垮了,不知道這個展丞鴻的事業有沒有受到影響。」

  倪柏翰等著婆婆找出他想要的東西,而在這等待期間,一陣悅耳、清脆的鋼琴聲傳來,那熟悉的曲調令他聽得入神。不知道育幼院裡也有這樣的高手,聽得出來彈琴的人應該音樂造詣極高。

  「婆婆,是誰在彈琴?」他忍不住問。

  「這時候……」洪婆婆看了下表。「應該是昱璇,她一、三、五的下午都來教院童鋼琴。」

  「昱璇。」他努力回想。

  「你沒忘了她吧?」她呵呵笑道:「她只小你一歲,以前老跟在你的身邊,你去維也納,她哭得最傷心,一年後才接受你暫時不會回來的事實。」

  「余昱璇!」他想起來了。

  「對,去和她聊聊吧!」

  「當然。」




  蕭邦的曲子對余昱璇來說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作品,他是史上最偉大的鋼琴家之一,寫了許多相當動人的鋼琴旋律,每首曲子都傳達了他內心深處的甜美情感和溫柔情懷,所以她一直很喜歡他的音樂。

  一直到琴聲歇止,洪亮的掌聲倏地響起,她由原本盯著的琴鍵上抬起頭,當她看到鼓掌的人,心漏跳了一拍。

  倪柏翰!

  十五年了,一直以為自己不可能再見到他,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她知道他去了維也納學音樂,她以為他不會回來,但是,他回來了!

  她心目中的英雄、偶像,她心底深處崇拜的白馬王子,從她開始知道男生與女生的不同時,她就默默喜歡上他。

  「昱璇?!」倪柏翰不自覺的喊了一聲。「妳是那個頭髮短短,說話小小聲的余昱璇?」

  有一秒鐘,余昱璇想大哭或是尖叫。他居然還記得!十幾年前的事,他竟然記得。

  「妳的頭髮長了!」他又說。

  她咬唇點點頭。

  「妳變漂亮了!」

  「是成熟吧!」

  「說話也大聲了!」他微笑。

  「也更有自信了。」

  「是啊!」他開心的注視她,過往的一些回憶全都浮上眼前。「妳該知道我是誰吧?」

  「倪柏翰。」她輕輕的說。

  「妳沒忘?」

  余昱璇不習慣挖苦人或是諷刺人,不然她一定要好好揶揄他幾句。要忘了他,除非她得了失憶症或是進入了棺材,不然她是不可能忘了他的。

  「小朋友們,我們今天先下課,老師有事要和這位大哥哥談。」余昱璇溫和的對幾個和她學鋼琴的院童說。

  小朋友們立刻吱吱喳喳、開心的離開。鋼琴課有時是挺無趣的,能提早下課當然很好。

  倪柏翰雙手環著胸的看著小朋友們離開,突然湧起一個疑問,開口問了她。

  「免費的?」

  「什麼?」她不解。

  「妳有跟他們收任何費用嗎?」

  「當然沒有。」

  「那麼是義務的?」

  「我從這裡出去,今天有了點能力可以回饋,怎麼可能和他們收錢,難得他們對音樂有興趣,我啟發他們、鼓勵他們都來不及,怎麼可能再向他們收取一毛錢,更何況院裡的經濟狀況愈來愈差,我還在擔心到時這些院童要何去何從,況且婆婆老了……」余昱璇不是要吐苦水,而是對他的信任、他的能力、他的本事,使她娓娓道出她的煩惱及育幼院的困境。

  「我回來了。」倪柏翰只是堅定的一句。

  「我看到了。」

  「這些問題都交給我。」

  「你……真的可以?」

  「妳看呢?」他反問她。

  三件式的高級西裝是他身份的表徵,那雙光亮的名牌鞋子想必不只是好看、好穿,還有他腕上的手錶,她認得出那是全球限量的表款,不必他大聲的張揚,她看得出他一身行頭的價值。

  「學音樂可以致富?」她柔聲的問。一直以來她就相信他可以功成名就,打出自己的天下。

  「我早就從商了。」

  「你從商?!」

  「大學一畢業我就和朋友改行從事高科技研發,再到大陸去設廠,幾年下來賺了些錢,然後我又成立自己的公司、自己的集團,只能說我幸運吧!一直都有上帝的眷顧。」倪柏翰簡單的敘述了下自己的發跡過程。

  「那你這次回來……」她的表情和聲音都算正常,可是心裡卻是小鹿亂撞。

  「我要待下來。」

  「不走了?」

  「不走了!」

  「那你在維也納的一切……」

  「我還是擁有,並沒有失去啊!但是回來這裡,我可以做更多的事。」他放下雙手,表情嚴肅了些。「余昱璇,妳沒有什麼變。」

  「我已由小女生變成──」

  「妳的心沒有變。」他打斷她的話。

  余昱璇不允許自己哭,她不准自己如此的脆弱,如此的一堪不擊,只是一句輕描淡寫的話,她才不會在他的面前變成一攤泥。回以一個淡淡的笑,知道他還有話要說。

  「你有什麼計畫?」她似乎真的瞭解他的。

  「我要妳幫我?」

  「幫你?!」

  「我們一起把這個育幼院重建起來。」

  「你要重建……」她的眼睛馬上一亮,全身的血液在瞬間熱了起來,整張臉充滿了生氣與神采。「婆婆知道一定會開心死。」

  「我可不希望她開心死,我要她好好的安享晚年。」倪柏翰幽默道。

  「當然,我就這意思。」她瞅了他一眼,像是在怪他故意挑她的語病。

  「那妳是加入的?」

  「你敢把我排拒在外嗎?」她一反溫柔,有些俏皮的道:「你忘了我們以前的『革命感情』?」

  倪柏翰一笑。「我沒忘,以前妳好像是我的影子般,我走到哪妳就跟到哪,且……後來妳也選了音樂?」

  「我喜歡音樂。」她含混一句。

  「剛才那首蕭邦的曲子彈得很好。」

  「在專家的面前,我是獻醜了。」

  「不,昱璇,妳真的彈得很好!」他讚美的道。「從商之後,我已經很少碰鋼琴,想起那段單純學音樂的日子,真的很美好。」

  「那就再繼續彈啊!」她立刻說。

  「不!」他的目光倏地變得冷硬、凌厲。「目前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展妮的手上拿著畢業證書,蹦蹦跳跳的回到家裡,這年頭雖然一張大學文憑不算什麼,可是總是代表一個學習階段的結束,說什麼都值得好好的慶祝一下。

  展丞鴻和妻子邱翎這會並著肩坐在沙發上,一副坐困愁城的表情,他們當然知道今天是女兒的大日子,可是眼前有更大的難關要等他們捱過,他們實在沒有心情去想女兒畢業的事。

  展妮不知道父母都在家,本來以為他們一定有什麼重要的事,才沒有去參加她的畢業典禮,而這會見他們在家她馬上哇哇叫。

  「你們為什麼不參加我的畢業典禮?」她像是審問犯人般的質問。

  「小妮……」邱翎面露難色。

  「不好意思。」展丞鴻落寞的回道。

  「大學畢業一輩子只有一次,以後也不會有畢業典禮可以讓你們參加了,這是最後一次了耶!」展妮抱怨的說。

  邱翎不語的看看丈夫,一副不知該說什麼好的表情。

  展丞鴻倒是直視著女兒。她沒有遺傳到他和老婆的身高,是個身形高挑、身材曼妙的年輕女郎,稱得上青春洋溢、貌美如花,這時的年紀該是一個女人最燦爛、最具芳華的時刻。

  水汪汪的眼睛、挺直的嬌巧鼻樑、好像隨時在笑的唇、粉嫩的臉頰,在展妮的身上,只有被嬌寵、被關愛的痕跡,任誰都會說她是一個不識人間疾苦,不食人間煙火的公主。

  展妮是有些不爽,但是還不至於白目到看不清眼前的處境。畢業證書一放,她坐上父母面前的茶几,一臉的正經開口。

  「哪個親戚往生了?」

  「小妮!」邱翎一臉驚恐。「妳怎麼……」

  「不然妳和爸這麼嚴肅做什麼?」

  「沒有親戚往生,是……」她看了眼丈夫,還是一副不知從哪說起的表情。

  「爸,怎麼了?」展妮抓著父親的手搖了搖。「你在玩整人遊戲嗎?」

  這一刻他還真希望自己是在玩整人遊戲,因為那表示一切將只是一個玩笑,問題是,破產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丞鴻,小妮總會知道。」邱翎面對事實。

  展丞鴻看了看妻子,一臉淒然的神色。

  「我要抓狂了,什麼事啦?」展妮嚷嚷。

  是個男人就要提得起、放得下,不然就不算是一個真正的男人。

  「小妮,爸爸破產了。」展丞鴻淡淡的說出。

  「破產……」展妮怔了一下。

  「公司倒閉了。」他再加上。

  「倒閉……」

  「我們現在住的別墅要被拍賣。」

  「拍賣……」

  「這樣說,妳清楚了嗎?」展丞鴻其實已經講得夠直接、犀利、簡潔了。「妳一定會接著問為什麼,到底是什麼原因,出了什麼問題。」

  展妮直點頭。

  「轉投資失利、眼光不准,錯估局勢,總之……我上了血淋淋的一課,賠上了一切。」他勇敢承認,沒給自己找什麼借口。

  「不能挽救嗎?」她顫聲問。

  「頂多……保住房子,留下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至於要東山再起,我不敢想了,只想平淡的過日子,不再碰商場的事。」他已經沒有鬥志了,要的只是一份普通生活。

  「那……我們就這麼做啊!」展妮急急說。

  「怎麼做?」展丞鴻問女兒。

  「保住房子啊!」

  「錢呢?」邱翎出聲。

  「我可以去找工作。」展妮馬上信心十足的說:「我還可以把我那些名牌的包包、衣服拿去二手店寄賣,我們還可以換小一點的房子,三個人而已,不需要住別墅,辭掉傭人,開源節流……」

  「小妮。」邱翎感動又感慨。

  「我們會渡過難關的。」

  「小妮,妳爸需要一大筆錢。」

  「借啊!我們和親戚的關係不是一向很好嗎?還有你們的朋友。」展妮有些天真的道:「患難見真情,現在是他們表現的時候。」

  展丞鴻搖搖頭。

  「沒有雪中送炭這回事?」她有些楞住。

  「小妮,是一大筆錢。」

  「到底多少?」

  「三、四千萬。」

  「三、四千萬?!」展妮縮回了自己的手。「爸,這數字是真的大了點,本來我還想說,你乾脆把我賣了籌錢,但是……我想我沒這價值吧?」

  展丞鴻聞言,和妻子偷偷的交換了一個眼神,而他們的小動作並沒有逃過她的眼睛。

  「你們真的要賣掉我?」展妮低呼。

  「不是賣。」邱翎馬上強調。「但是如果妳肯點頭嫁給我們選定的對象……」

  「媽,這還不叫賣?!」

  「這是婚姻。」

  「爸!」她不爽的看向父親。「你評評理。」

  「小妮,有個秘密……」展丞鴻爆出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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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4 15:55:5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展妮不知道自己可以承受多少驚喜,現在父親除了破產之外,還有秘密。

  邱翎先是一個深深的呼吸。她知道老公把這個難題拋給了她,要由她來解秘,因為當年這也是她的主意,所以由她來說合理。

  「小妮,妳不是我們親生的。」她很快的說。

  展妮的嘴不敢說張得大大的,因為那不符合淑女、名媛、千金、公主的標準,但是她的嘴闔不起來是真的。她居然不是爸媽的親生女兒,那她是哪來的?!

  「很抱歉。」展丞鴻低喃。

  「那我是哪來的?你們路邊撿來的嗎?」她不相信會這麼的戲劇性。

  「不!妳是我們由育幼院領養來的。」

  「育幼院……」

  「因為我不能生育,所以……」邱翎歎口氣。「和妳爸商量之後,我們決定領養小孩,在育幼院第一眼見到妳,我們就……有緣吧,當下我們就認定了妳是我們的女兒,我們的心肝寶貝。」

  展妮沒有哭,她不認為有什麼好哭的,畢竟這是一樁好事,展家夫婦對她視如己出,她像是一個公主般的被疼愛、受呵護。

  「我的親生父母呢?」她平靜的問。

  「連育幼院都不知道。」

  「噢。」她接受事實。

  「小妮,我們始終把妳當是自己親生的女兒。」展丞鴻怕女兒承受不了的立刻說,「沒有一秒鐘把妳當外人。」

  「爸,我很清楚你們是怎麼對我的!」

  「所以妳不難過?」邱翎一顆心放下了些。

  「要難過什麼?」

  「妳不想哭?」

  「我的眼淚沒那麼不值錢。」

  「小妮。」展丞鴻鬆了一大口氣。「本來我們以為妳會、會大發雷霆。」

  「我又沒有神經病。」

  「我們本來不想說的,但是……」

  「爸、媽,現在即使你們說了也不會改變任何事,我還是你們的女兒,你們也還是我的爸、媽,只不過我們的DNA驗出來不會一樣,其他的,沒有什麼不一樣啊!」她接受了自己是領養的事實。

  展丞鴻和邱翎都露出了欣慰及釋懷的笑容。誠實的確是最直接、明確的處理方式,小妮已經夠大了,她可以瞭解一切的。

  「爸,剛剛的事媽只說了一半。」展妮又提。

  「妳是說婚姻?」展丞鴻有些期期艾艾的道。

  「你們已經替我找好了對象嗎?」這點她就不太能認同,現在都幾世紀了。

  「這……」

  「我來說吧!」邱翎決定當壞人。「有個人願意拿出三千萬聘金,只要妳肯點頭。」

  「我居然值三千萬?!」展妮嘲諷自己。「這個人到底只是要買一個女人,還是娶一個老婆啊?他以為我是商品嗎?趁機在撿便宜。」

  「小妮,人家好歹……」展丞鴻差一點笑出來。「他起碼財力雄厚,而且事業做得很大,我不是隨隨便便要把妳嫁掉的。」

  「如果他條件這麼好,幹麼要花三千萬娶一個老婆?」她不解。

  「他眼光高,而且他想幫我。」

  「那就借錢給你啊!」

  「他、他看過妳的相片。」展丞鴻吐露。

  「怎麼?他被我電到了。」

  「他喜歡妳。」

  「他連我的人都沒有見過。」展妮不以為然。「這個人的心理是不是有問題?光憑一張相片就捨得花三千萬?那如果第一名模肯嫁他,他是不是多少錢都花得下去?!大變態!」

  「小妮,簡偉帆絕不是個變態,不然妳先見見他,等見了面之後,我們再研究。」展丞鴻退而求其次。

  展妮知道自己沒有權利拒絕,她已經過了二十幾年的好日子,該是她回報的時候,她絕不能在這時背棄父母。

  「好,我和他見面。」她很有氣魄的說。

  「小妮,謝謝妳!」邱翎感激不已。

  「媽,我會盡全力幫你們……不,幫我們大家解決這個難關,但是我不保證我一定會點頭嫁這個男人。」展妮有什麼說什麼。

  「我們也不會逼妳的。」

  「那好,我就會會這個傢伙。」




  相片和真人的神韻真的是不能相提並論,簡偉帆很確信自己會見到一個美女,但是真實的展妮又多了些朝氣。青春真的就是本錢,她的美是那種耀眼、閃亮的,這個女孩,值得他花三千萬,而且展丞鴻保證她沒有交過男朋友,這使她更有如珍寶。

  她本來以為自己會看到一個老頭子,但是還好,年紀是大了些,也不像是劉德華那種帥哥,可是一對濃眉、一雙剽悍的眼睛、看起來有些性感的下巴、壯碩的體格,比她原先想的好上了幾百倍。

  「叔叔……」展妮喊道。

  簡偉帆正好在喝咖啡,差一點被還沒有吞進喉嚨的液體給嗆死。用餐巾抹了下嘴,他用一種突兀的眼神凝視著她。

  「妳在叫我?」他笑不出來的問。

  「是的,叔叔。」展妮強調。

  「我不需要妳這麼尊敬的稱呼。」

  「但是你的年紀──」

  「我才四十歲。」他搶白道。

  「我二十二歲。」

  「還好嘛!」

  「所以,叔叔,我──」她故意的。

  「不要叫我叔叔。」簡偉帆硬聲要求。「展妮,我直呼妳的名字,妳也可以直接叫我簡偉帆,甚至簡先生、偉帆都可以,就是不要喊我叔叔,感覺好奇怪!」

  「你會花三千萬買一個女人、一樁婚姻,你不是怪胎是什麼?」展妮不客氣的說。

  「我是要幫妳爸爸。」

  「那就直接、爽快、乾脆的借錢給他就是了。」她很快的駁回,「這和婚姻有什麼關係?」

  「我到了適婚年齡。」

  「那你要循正常管道結婚啊!」

  「展妮,我不差。」簡偉帆充滿自信的表示。「我也有很多女人,如果要挑隨便一個結婚的對象絕對沒問題,但是在看過妳的相片之後,我才發現,或許找一個……」

  「處女新娘!」展妮是年輕,但是現在的年輕人都很精且很坦率。

  「妳是嗎?」他一臉狡猾的表情。

  「你永遠不會知道。」

  「永遠不會知道?」

  「因為我不會嫁給你。」

  「妳已經做了決定?」

  「是的!叔叔。」

  簡偉帆一臉的氣怒,但在大庭廣眾之下,他既不能掀桌子也不能破口大罵,這有失身份也有失教養,更何況他是個四十歲的成熟男人,才不會和她一般見識。

  「那看來……」他沉住氣的聳肩。

  「你就不能只單純的借錢嗎?」展妮也沒有打算就這麼的放棄。

  「那妳要怎麼還?」他實際的問。

  「人生的際遇很難說,說不定──」

  「妳會中樂透?」他截斷她的話,諷刺道。

  「我不會這麼想,但是……」

  「妳會找到更有錢的男人?」

  「我不是在等更好的價錢。」她生氣了。

  「那麼妳提出一個合理、可行、我或許會接受的方案好嗎?」他客氣、有禮的說:「展妮,這是一個真實、冷酷的社會,丟掉妳看的那些愛情小說,這世上沒有白馬王子。」

  她瞪著他。其實他也不差,如果是換成其他狀況,她或許還會覺得他有魅力、有魄力,很有男人的霸氣,但是……

  「妳可以再考慮一下的。」他不逼她。

  「如果你再年輕個十歲。」她誠實道。

  「四十歲和三十歲的差別在哪?」

  「三十歲和我只差八歲,但是四十歲,感覺就像是叔叔,想想我四十歲時,你已年近六十歲。」她說得沒有錯。

  「妳一定要這樣嘔我嗎?」聽她說得好像是他老牛吃嫩草,他實在嚥不下這口氣。「等妳四十歲時,妳就會很高興妳老公六十歲,女人老得快,妳不知道這個道理嗎?」

  「我真的不行。」展妮抱歉的說。「我很想幫我爸爸,可是……」

  「那就……」簡偉帆雙手一攤。「沒辦法了。」

  「如果我哀求你借錢給我呢?」她放下身段。

  「展妮,妳也太抬舉自己了。」

  「我會努力還錢。」

  「現在換我跟妳說抱歉了。」簡偉帆也很性格。

  展妮其實不討厭他,甚至給她時間,可能她會喜歡上他,但是一想到要成為他的妻子,她就會全身起雞皮疙瘩。他真的像是叔叔,一個或許可以信賴,但是不可能上床的男人。

  「展妮,我真的不急,妳還有時間。」

  「男人……」展妮直搖頭。「為什麼總是不懂女人在乎什麼?」




  展丞鴻正在辦公室打包,不管女兒和簡偉帆的事能不能成,他的事業都將結束了,只是結束得漂亮與難堪的差別而已。沒有想到忙了大半輩子,到頭來還是什麼都不剩,真是世事難料啊!

  「可以進來嗎?」倏地,門口響起了一陣低沉但有力的嗓音。

  他沒有抬頭,把抽屜裡的東西全往紙箱裡倒。現在他哪有心情去分有用或是沒有用的東西。

  「展丞鴻?」來人問。

  「你要幹麼?」他不耐煩的抬起頭。「這裡已經換老闆了,不管你要幹什麼,都和展丞鴻沒有半點關係。我現在很忙!」

  來人走進辦公室的模樣,像是來巡視臣民的國王,很有君臨天下的架式。

  「我是倪柏翰。」他自我介紹。

  「我才不管你是誰。」展丞鴻沒好氣的道。

  「如果我說我是你的救世主。」

  「救世主?!」他停止了手上的動作。

  「十五年前你曾資助一個育幼院的孩子去維也納學音樂,有這麼回事吧?」倪柏翰再做確認,不想搞烏龍,他受不了出錯。

  展丞鴻認真的想了下。「沒錯,當時有位音樂老師推薦了一個孩子。」

  「那個孩子就是我。」

  「你?!」他一震。

  「我今天特地過來要謝謝你。」

  他忍不住暗暗的打量他。他看起來不像是學音樂的,身上沒有學音樂的人那種柔和、愉悅的氣質,相反的,他渾身散發著一種孤傲、冷冽的氣息,眉宇之間給人一種肅殺之氣。

  「謝謝就免了,如果你有點成就,我與有榮焉,就這樣了。」展丞鴻苦笑。

  「不只這樣。」倪柏翰冷道。

  「你到底有什麼來意?」

  倪柏翰的手伸進西裝褲的口袋裡,然後由裡面拿出了一張支票,將支票交給了他,接著靜靜的等他的反應。

  展丞鴻本來只是不經意的一瞥,心想了下起幾十萬吧!但是當他整個人一呆,再回過神好好的去數這支票上的那幾個零時,他發現自己的手在顫抖,心也不由自主的跳快。

  四千萬!

  這個當年他資助過的男孩,在十幾年之後還了他四千萬!

  「你……」展丞鴻連話都說不出來。

  「這不是芭樂票,明天九點銀行一開,你馬上可以把票存進你的戶頭裡。」倪柏翰靜靜的說。

  「但是,四千萬……」

  「你需要這筆錢的,不是嗎?」

  「你調查過我?」

  「我只是想報恩。」

  「你……」展丞鴻釋懷,但是馬上的,他又覺得受之有愧。「太多了!」

  「對我而言,這只是九牛一毛。」

  「可是……」他還是拿不下去。

  「你辛苦了大半輩子,樂於助人、樂於付出,我只是雪中送炭,做我該做而且可以做得到的事。當年如果沒有你的贊助,我也不可能有今天,所以你只是拿你該拿的,你做了一項正確的投資。」倪柏翰表情平和的道。

  「那你現在是個有名的音樂家了?」展丞鴻左看右看他的問。

  「我不是什麼有名的音樂家。」他自嘲了下。

  「那你……」

  「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商人。」他謙虛的道:「抓對了時機,投資得宜,所以賺了一些錢,現在回到台灣,想要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

  「你結婚了嗎?」展丞鴻突然問。

  「我沒有結婚。」

  「未婚……」他突然笑咧了嘴。

  倪柏翰覺得他的笑容太詭異,並不想多和他周旋,畢竟還有很多事要做。

  「總之,謝謝你。」

  「等等,你說你叫什麼?」展丞鴻留住他。

  「倪柏翰。」

  「我可以叫你柏翰嗎?」他熱情的問。

  「你……」倪柏翰臉上帶著防備的表情。

  「別擔心,我不是一個貪心的人,四千萬對我來說已足夠,夠我退休、帶著老婆養老了。很感謝你這四千萬,不過,我還有件事想請你幫忙,我並不想白拿你這四千萬。」還了債後,他要和老婆安享晚年,而他看起來是個很有責任心的男人,把女兒交給他,他放心。

  「什麼忙?」

  「我想請你娶我女兒。」

  「什麼?!」

  「你會答應吧!」

  「展先生──」

  「叫我展伯伯吧!」展丞鴻和藹、慈祥的道。「我記得你那時差不多十五歲,現在應該三十了,叫我這五十幾歲的老頭一聲伯伯,不過分吧?」

  「展伯伯,我只是做我該做、還我該還的,我們就到此為止,不要再有任何牽扯。」

  「不,我以恩人的身份,非要你答應不可。」為了女兒的將來,讓他誤會他只是要為此報恩也無妨。




  不知道現在到底是怎樣的狀況?拿著四千萬的支票,展妮決定去見倪柏翰。雖然父親沒有明說希望她嫁給這個金主,但眼中那不言而喻的意思已叫人一目瞭然。

  他是個什麼樣的男人?

  會比簡偉帆還要可怕嗎?

  她來到了一幢看起來可以拍恐怖片的屋子前,父親說這裡是一家育幼院,看這一副年久失修的樣子,這家育幼院只怕快要倒閉。

  她不是很費事的就找到了院長室,這家育幼院不太大,但地段非常好,如果可以改建或是重建,一定可以讓育幼院起死回生。

  院長室裡只有一個男人在,他正背對著她在抽煙,由側面看他有種很吸引人、很成熟的味道,就是他嗎?

  她輕咳出聲。「對不起……」

  倪柏翰回過神,然後微微轉身,一臉神態自若的看著不速之客。

  展妮從不知道什麼叫一見鍾情,但是這一正面的四目相交,她真的被煞到了。他簡直比金城武或是梁朝偉還要迷人,他是他們兩人的綜合體,甚至可以用完美來形容他。

  對音樂沒有興趣也一竅不通的她,忽然覺得身邊好像響起了美好的樂章,她的耳際隱約有天籟一般的樂聲在演奏似的。

  他是誰?

  「找誰?」倪柏翰問,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倪、倪柏翰。」她一向伶牙俐齒,但是這一會卻像個害羞、內向的小女生。

  「我是。」

  「你?!」她覺得自己的背上像是突然多出了一對翅膀,快要飛起來似的。

  「妳找我?」

  「你真的是倪柏翰?」她感覺像作夢一樣。老天真的對她這麼好?她真的有這種好運、有這樣好的命?

  「要看我的身份證嗎?」倪柏翰露出不耐煩的神色。這個女孩是誰?看起來笨笨、呆呆的,感覺臉蛋是可以打上九十五的高分,但是IQ不太高的樣子,不過事實好像也是如此,愈美的人通常愈沒有智慧。

  「不用了。」展妮立刻說。

  「妳是誰?」他直接問。

  「展妮。」

  「展妮?」他又吸了口煙,然後吐了個煙圈。「沒有印象。」

  「我爸爸是展丞鴻。」她解釋。

  「喔!」倪柏翰總算理解了。

  「你知道我是誰了吧?」

  「展丞鴻的女兒。」

  「你的老婆!」展妮大膽的說。

  倪柏翰手上的煙差一點沒有拿穩的掉落地上。一定是他聽錯了!他把手上的煙捻熄,然後全神貫注的盯著她。

  「妳說妳是我的什麼?」他用一種冰冷的口氣問。

  「老婆。」

  「憑什麼?」他眼神帶著不屑。

  「憑四千萬的支票。」

  「妳在鬼扯什麼?」

  「這四千萬不是聘金嗎?」她由皮包裡拿出那張支票,在他眼前晃了下。「這支票是你親手交給我爸爸的!」

  「我只是在報恩。」

  「但我爸爸說──」

  「他弄錯了,我不要任何的回報。」

  「可是──」

  「這四千萬不需要任何的附帶交易。」

  「你的意思是,你一點也不想娶我?」她這輩子沒有受過這樣的侮辱,也不曾這樣自己送上門來被人狠狠的糟蹋!他是花了四千萬沒錯,但是他不要任何的報答。

  「我為什麼要娶一個陌生人?」

  「但現在我們不算陌生人了。」

  他很確定她需要去精神科掛號,需要和心理醫生好好的聊聊,他不想再和這種莫名其妙的人打交道。

  「麻煩妳把支票還給妳父親,然後請他忘了這一回事。」倪柏翰強制她照做的命令。

  「就這樣?」

  「是的,這事情到這結束。」

  「但我爸不想白拿你四千萬。」

  「他也不能硬把女兒塞給我。」

  「硬塞?」她是第一眼就迷上這個看似地獄王子的男人,但是他說話未免太無情、太冷酷了些。

  「不是嗎?」他淡淡的反問。

  「四千萬不是四百萬、四十萬、四萬,他不能白拿,他想要……」

  「展妮,回去告訴妳父親,沒有當年他的贊助,也就沒有今天的倪柏翰,所以我和他扯平了,現在他失敗、落魄,我拉他一把,大家互不相欠,這是很簡單的一件事。」他只再說這一次。

  「所以……」她又怒又不知所措。

  「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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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院長室內這會正播放著貝多芬的第五號交響曲──命運,倪柏翰的心情並不受展妮的影響。他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和昱璇約好了時間之前,他還不清楚自己能怎麼做,現在,他心裡全有了譜。

  余昱璇很準時的出現在院長室。已經有好長的一段時間,她不曾感受到活力與生命力,但現在每一天、每一刻,她都覺得自己可以征服這個世界。

  「貝多芬的第五號交響曲。」她甜美的說。

  「果然是學音樂的。」他誇道。

  「這些都是名曲。」

  「妳工作辭了嗎?」倪柏翰導入正題的問。「我需要妳的全心投入。」

  「辭了!」

  「那好,我已經找好了建商,育幼院的產權沒有問題,地主也決定要把地賣給我,現在要考慮的是院童的安置問題,這段時間要找個地方讓這四、五十名的院童住。」洪婆婆年事已高,所以他買了一間屋子讓她安享晚年,並要她別擔心育幼院的事,他會全權處理好。

  「可以從郊區著手,地方比較大而且租金不那麼貴,過渡時期嘛,大家忍耐一下,婆婆或許有朋友可以介紹一些地方。」余昱璇建議。

  「我不想再麻煩婆婆,更不想她再為這些瑣事擔心,我搞得定的。」他一臉自信的表情。

  「我相信你可以。」她仍像十幾年前那樣的對他充滿了信心。

  「昱璇,妳的薪水我們要怎麼算?」他正色的問。

  「你隨便給。」

  「隨便給?」倪柏翰失笑的搖頭。「妳可是音樂系碩士班畢業的,我怎麼能隨便給。」

  「錢只要夠用就可以了。」

  「昱璇,現在要找像妳這樣的女人──」

  「有些女人要名牌衣服、名牌包包、名牌鞋子才能滿足、才能活得下去,但是我只要吃飽了、穿暖了、住的地方可以遮風蔽雨,那就夠了!」她毫不矯情的說。

  「妳這樣會叫人害怕。」他取笑。

  「害怕?!」她不解。

  「太完美了!」

  「我才不完美。」

  「昱璇,妳怎麼從來不提妳的男朋友?如果他願意,他也可以加入我們,育幼院的重建需要很多人手的。」他認真的說。

  「我沒有男朋友。」她不以為然的回道。

  「妳沒有男朋友?!」倪柏翰睜大了眼,無法置信。這怎麼可能?

  「我為什麼一定要有男朋友?」余昱璇注視著他。雖然小時候的感覺不能拿來和現在相比,但他不是曾說過她是他的影子嗎?

  「妳快……」

  「三十歲了!」她接著說。

  「正常女人該談戀愛的。」

  「希望你不是在暗指我不正常。」這會撥放的是貝多芬的第六號交響曲──田園,她很投入的聽著,感受那股音樂的力量。

  倪柏翰亦注視著她,小時候的很多回憶都湧上了心頭。那時他和她是無話不說的,而為了怕她傷心,他也沒有多說他要去維也納,或是到底要去多久,在他離開後,她有沒有很傷心?

  「昱璇,妳哭了嗎?」他好奇的問。

  「哭?!」

  「妳知道當年我會離開那麼久嗎?」

  「婆婆說你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你要去做你會很喜歡做的事,所以我不哭,我為你高興,雖然少了一個守護神,可是我早就學會無論好與壞、痛苦或是開心,日子都得繼續下去。」余昱璇以一種世故的早熟心態說。

  「昱璇,其實該去的人是妳。」

  「你是說維也納?」她笑問。

  「妳一定會成為一個舉世聞名的音樂家。」

  「我幹麼要成為舉世聞名的音樂家?我現在就很好了。」她很淡泊名利的。

  「昱璇,我還是得用完美來形容妳。」他帶著佩服口吻的說。沒有一個還算年輕的女性,可以讓他產生佩服的感覺。

  「得了,我再平凡不過了。」

  「能得到妳心的男人,一定是個幸福的男人。」

  「我的心很好爭取。」

  「是嗎?」

  「你可以試試啊!」她半開玩笑半認真的問。

  「不了。」他連忙揮手笑了笑。「我從來不殘害身邊的女性,更不對自己人下手。我瞭解自己,對愛情和婚姻不抱期望,不然我也不會在育幼院長大,所以,妳安心啦!」

  聞言,余昱璇非但沒安心,反而覺得灰心。他是在暗示她什麼嗎?告訴她,他不想談感情?他不會愛上她?她最好別作夢了?

  「我台灣的公司也要成立了,所以日後如果有事,妳可以直接到我的辦公室找我。」他給了她一張名片。

  「那重建這裡的辦公室由我坐鎮?」

  「我會不定期過來。」

  「鼓勵清寒學生的音樂基金會?」

  「妳去進行吧!」

  「你當我女強人?」她自嘲。

  「昱璇,我確信妳辦得到。」




  展丞鴻不知道事情演變到這個地步是好還是不好,女兒的堅持真叫他一個頭兩個大。

  「小妮,妳真的想嫁倪柏翰?」

  「想。」

  「但是妳根本不瞭解他。」

  「爸,你自己見過他,你認為他怎樣啊?」她不相信自己的眼光有問題。「要人才有人才,要錢財有錢財,是個很好的對象啊!」

  「表面上看起來是如此,可是……」

  「你認為他表裡不一?」

  「我不是說他表裡不一,他看起來……很難形容,而且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問題。」他是需要這錢,可他還不至於昏了頭。「人家願意娶妳嗎?」

  「他的確意願不高。」她大方承認。

  「那妳是不是……」展丞鴻小心的看著女兒。

  「可是你收了人家四千萬。」

  「但是他也說他什麼都不要。」

  「爸……」她撒嬌不依。「你平日不是這麼教我的,你說無功不受祿,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這四千萬不是天上掉下來的。」

  「但這筆錢是有原因的。」他捺著性子道。「倪柏翰要報恩,我說過了。」

  「但是你當年有為他花掉四千萬嗎?」

  「當然沒有那麼多。」

  「那你拿了人家四千萬?」她責怪父親。

  「小妮!」

  「你『賠』他一個女兒不過分啦!」

  「小妮,如果妳這麼想嫁他,而他又不反對,那麼我這做爸爸的,一定樂觀其成。你們看起來的確郎才女貌,可是……」他歎了口氣,「倪柏翰好像……」

  「我想他是不好意思。」展妮一廂情願的認為。「他不想佔我們便宜。」

  「或許。」

  「但我們才不該佔他的便宜。」她又說,一副一定要對得起自己良心的表情。「四千萬耶,我一定要幫你回報他些什麼,讓你養了二十幾年,我總要有一點點用處。」

  「小妮。」展丞鴻啼笑皆非。

  「我願意!」她說得義無反顧。

  「那妳為什麼不答應嫁簡偉帆?」他不懂。

  「我……」

  「簡偉帆只是年紀稍大一些而已。」

  「反正……」展妮不知該如何說。「如果要我嫁,我要嫁倪柏翰,我對他比較有感覺。」

  「小妮,爸看得出來妳很有感覺,可是……」展丞鴻一臉為難。「妳要我怎麼做?我也拿出恩人身份壓他了,但他還是不願意。」

  她也不忍心讓父親去賣老臉,但是、但是她真的對倪柏翰情有獨鍾。

  「爸……」

  「小妮,妳真的不考慮簡偉帆?」

  「不!」

  「我倒認為妳和他結婚的可能性會高些。」

  「殺了我吧!」

  展丞鴻歎口氣。「既然妳這麼堅持,那麼妳的事妳自己去處理,我都不管了,我和妳媽只想要有個安定的晚年,至於妳的未來,妳自己決定。我們以前不曾虧待妳,現在也完全尊重妳的選擇。」

  「謝謝你,爸爸。」

  「不過妳至少要跟簡偉帆說一聲。」

  「有必要嗎?」

  「這是起碼的禮貌。」




  簡偉帆從開了一半的視訊會議中抽身,來到了公司的會客室。既然秘書報上的是展妮的名字,那麼,再重要的事都可以先擱下。

  「展妮。」她的確是一個叫人覺得賞心悅目的女孩。一件線條簡單的襯衫、一條牛仔褲、一雙細跟高跟鞋、一個機車包,讓她看起來充滿朝氣、活力十足,男人不可能不愛這樣的精品。

  「叔叔。」展妮俏皮的喚道。

  「我警告過妳──」

  「我是個知書達禮……」她微笑打斷他的話。

  「再叫我叔叔就縫了妳的嘴巴。」他關上了會客室的門。「妳是要來說,妳改變了心意嗎?」

  「不,我已經確定了。」她燦笑。

  「確定什麼?」

  「我已經有了結婚的對象。」

  簡偉帆知道她會這麼說的理由是,她的對象不可能是他,而除了自尊心有小小的受傷之外,他其他感覺還OK的,但人就是這麼的奇怪,愈得不到的,愈會拚了命的想去得到。

  「他的價碼高過我?」他不著痕跡的奚落她。「多少錢說來聽聽。」

  「四千萬。」展妮誠實道。

  「看來生女兒比生兒子值錢。」

  「但不是像你所想的。」她覺得有必要和他講清楚,她不是拜金女郎,她父親也不是在賣女兒,所以很快說了有關十五年前的那段往事。「叔叔,人家不是用錢要買我。」

  他很想說他不信,但是世事通常是這麼的奇妙,峰迴路轉,不到最後,誰又知道自己到底是贏家還是輸家呢?

  「你能諒解了嗎?」她甜笑。「我們可以做好朋友的,叔叔。」

  「我會叫秘書拿針線來。」他最後一次警告。

  「好吧!簡偉帆,我們就交個朋友,多個朋友就是少一個敵人。」她朝他伸出手。

  他不屑。「免了!」

  「沒風度哦!」展妮收回手。

  「你們什麼時候結婚?」他實際的問。

  「這……」她欲言又止。

  「還沒決定嗎?」

  「還有一點小小的問題待克服。」她很有技巧的說:「結婚不是在辦家家酒,不是隨便說說就可以搞定。」

  簡偉凡警告道:「展妮,我是個老江湖了,不是那種涉世未深的小伙子,妳可以很直截了當的告訴我是怎麼回事,到底有沒有婚禮?」

  「問題是,」她會覺得沒面子。「他還沒有開口要我嫁他。」

  「妳是說,那傢伙花了四千萬卻……」

  「他情操高尚。」她馬上說,一臉推崇不已的表情。「現在還有這種人,真不可思議。」

  他突然大笑,一副報了一箭之仇的得意狀。「我看的角度卻不是這樣。」

  「你怎麼看的?」

  「他根本不想娶妳。」

  展妮知道這是事實,但重點是她認為倪柏翰不瞭解她、不清楚她有多優秀,她還沒有機會在他面前表現出最好的自己,只要給他們幾次相處的機會,她相信他一定會拜倒在她的迷你裙下。

  簡偉帆得意揚揚。「我沒說錯?」

  「人家不像你,隨隨便便就娶。有原則、有頭惱、有想法的人,不是這麼做事的,你要檢討啊!」她反將他一軍。

  他笑不出來了。

  「總之我有照我爸爸的意思,也很客氣來告訴你了,謝謝你之前的義舉,如果你一向都這麼大方、這麼肯花錢,我相信你很快會娶到你心目中理想的妻子。」

  「妳還不是死會。」

  「你還不死心?」

  「我倒要看看事情會怎麼發展。」

  展妮不是一個會口出惡言的女孩,對他的不死心,她還是只笑了笑,畢竟那是他的自由、他的權利、他家的事。

  「哪天不要告訴我,你的心是因為我而碎掉的。」她揶揄他一句。

  「展妮,妳不瞭解男人,如果一開始妳是順水推舟,我很可能會失去興趣,因為容易就得到的東西,沒有男人會珍惜、會放在心上,但是妳,妳把事情搞得很討厭。」簡偉帆坦率道。

  「我把事情搞得很討厭?」

  「我更想娶妳了。」

  她翻個白眼,「更想?」

  「更想了!」他堅定道。




  倪柏翰正要到公司附近的餐廳吃午飯,一個漂亮女生迎面而來攔下他,待他再一細看,不會錯,是那個叫展妮的女生。

  不知道她還想幹什麼?但是他沒有先開口,好整以暇的等著她的下一步。

  她輕快的說:「不意外吧?」

  「不怎麼意外。」他回答。

  「我想我還欠你一個結果。」

  「結果?」

  「整件事的最後結果啊!」

  他應付女性一向是光明磊落、攤在陽光下,沒有什麼模糊或是曖昧的空間,所以從來沒有出過任何的問題。

  他挺起胸膛。「那結果是什麼?」

  「我要嫁給你!」她說得大言不慚。

  「哈!」倪柏翰一聲乾笑。

  「只是哈?」

  他冷笑。「不!」

  展妮見他冷漠反應沒退縮,亦挺起了胸膛。既然敢來了,她還怕什麼拒絕、羞辱,她就是喜歡他的酷味、他的耿直、他的直接、他的剛硬。

  「倪柏翰,我可以做一個好妻子的。」

  「妳的臉皮真厚。」

  「但是我──」

  他額上的青筋暴起,表示這一刻他有多麼的不耐煩。「妳會烹飪?」

  「我可以馬上學。」

  「妳知道怎麼持家?」

  「應該不難吧!」

  「妳知道我的喜好?」

  「你告訴我啊!」

  「妳懂音樂?」

  「這一點……」他講到了她的致命傷,她馬上氣勢大減。「每個人多少都懂音樂吧!」

  用肩膀撞開了她些,倪柏翰大步的往前走。如果他知道自己親自解決這事會給自己惹來這麼多麻煩,他一定會請律師出面,由律師去全權處理一切,看看他現在搞得自己麻煩一堆。

  展妮沒有氣餒,腳跟一轉,立刻跟在他的身後。

  倪柏翰當然知道她在跟,他碰過很多熱情、大膽又狂野的女人,在歐洲,大家對性的態度是很開放又乾脆的,沒有扭扭捏捏那一套,你情我顥就可以上床,沒有負擔、沒有束縛,但這裡是台灣。

  腳步一停,他轉頭瞪她。他一向不會對女性口出粗言惡語的,但是這個展妮,好像不吃點苦頭不會長大似的。

  「妳是花癡嗎?」他疑惑的看著她。

  「我當然不是。」展妮倒抽了口氣,血都涼了。這傢伙說話怎麼這麼的冷酷、不帶感情!

  「妳現在很哈男人?」他反問。

  「沒有。」

  「那這算什麼?」他指控她的跟蹤。「我說了我不想娶妳,我對妳沒有意思,我是一個忙碌的人,我的生活裡有很多重要的事要辦,我沒空和妳打交道,如果展丞鴻不缺這四千萬,那他可以捐出去給任何的慈善機構,我沒有第二句話。」

  展妮不語的咬了咬唇,一副備受打擊,快要哭出來的表情。講真的,活這麼大以來,她還沒有受過這樣的侮辱,他好像真的當她是花癡。

  倪柏翰不曾說過這麼重的話,尤其是對一個年輕女生,他內心有些自責。

  他冷冷的說:「妳最好省省妳的眼淚。」

  「我才沒有要哭。」

  「那妳可以從我的視線消失了。」

  「然後承認自己失敗?」展妮搖搖頭,鬥志又回來了一些。「一定有什麼我可以做的,倪柏翰,四千萬是一大筆錢,讓我做些什麼吧!」

  「妳真的這麼堅持?」倪柏翰有些心軟了。

  「比你想的頑固百倍。」

  他再問:「妳畢業了嗎?」

  「剛畢業。」

  「對孩子有耐心、愛心嗎?」

  「還可以吧!你……」

  「缺人手。」他忽然露出了一個笑容。「展妮,育幼院最近要改建,我正在找地方安頓那些孩子,同時也需要多一些人手,怎麼樣?有沒有興趣?」

  「好!」她馬上義不容辭。「你還在找地方嗎?我們別墅有一百多坪,裡面房間有八、九間,加上草地、網球場、游泳池,爸爸曾說他要帶媽媽去住小一點的房子,我想他會願意捐出來的。」

  「可是據我所知,那別墅貸了一大筆的款項。」

  「那你可以繼續繳利息啊!反正你找其他房子也要花錢。」

  倪柏翰不語的考慮著。

  展妮熱切的說:「我不收分文,而且可以全心的照顧那些院童。」

  「妳講真的嗎?」他存疑。

  「你對我真的這麼鄙視嗎?」

  「妳這麼年輕,照顧一大群的毛頭小子可以嗎?」他要她再想清楚。「這不是可以隨隨便便說好的,而且妳也不要第二天就給我落跑。」

  「我不會落跑。」她做出了發誓狀的手勢。「我會向你證明我的能力。」

  「展妮,我實在不願意給妳太多的幻想,但是妳最好不要想太多,這和結婚沒有任何的牽連,我還是沒有娶妳的念頭,妳聽清楚了。」他定定的看著她。

  她馬上點頭。

  「我會請人過去看妳家的別墅。」

  「很大的,那些小孩可以過得很舒服。」

  「我還怕他們過得太舒服,以為自己從此飛上了雲端,再也不知道腳踏實地的滋味。」倪柏翰又趁機教訓了她一頓。

  展妮像小學生似的乖乖點頭。

  「妳可以走了。」他又一次趕她,好像她是吸血蟲,一直黏住他不放似的。

  「現在是吃午飯的時間。」她低聲說。

  他懶洋洋的嘲諷。「那就去吃啊!」

  「你請客嗎?」她打蛇隨棍上。

  「展妮……」他一副敗給她的表情。

  「我吃不多。」

  倪柏翰沒轍的用下巴指了指前方。他現在才知道不管是男人、女人都怕纏,只要一方有心,那麼通常就躲不掉。

  「展妮,妳不會次次得逞的。」他撂下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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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看過環境,和展丞鴻簡單的商量之後,倪柏翰決定把整個育幼院遷到他的別墅去,而展丞鴻和妻子另外買一間小房子住,別墅的貸款則由倪柏翰繼續繳。

  從來沒有一次和這麼多的小孩相處過,當然還有其他的工作同仁,有人負責料理三餐,有人照顧比較小的院童、有人打點比較大的小孩,除了吃,還有就學、教育的問題,這和經營幼稚園差不多,只不過,幼稚園有下課、放學回家的時刻,育幼院則是二十四小時的小小社會,什麼個性、什麼樣的小孩都有。

  才一天,展妮差一點就要叫救命,本來她一直認為自己家很大,但在一下子塞進這麼多人之後,她才發現這裡像鴿子籠。

  倪柏翰並不是時時都待在這裡,他介紹了余昱璇,說現在這裡由她負責。

  一直到自己比較空閒下來時,展妮才去找這個她得稱呼是余姊的女人,她大她很多歲,看起來端莊、高雅,一舉手、一投足都非常的落落大方、有氣質。

  「余姊。」展妮輕快的叫她,但是同時做了一個很累、很累的表情。

  「過幾天一切安定下來後,情況會好一些的。」余昱璇給她鼓勵。

  「妳好像都知道該怎麼做似的。」

  「我也是在育幼院長大的。」她邊說邊收拾著較小院童的衣物、用品。

  「和倪柏翰一樣?」

  「和他一樣。」

  「那妳和他很熟了?」展妮很興奮的問。

  「他十五歲之前我們很熟,之後……」她看了她一眼。「他去了維也納。」

  「你們就失去聯絡了?」

  「對,沒有聯絡了。」

  「直到最近?」

  「展妮,妳想問什麼?」余昱璇客氣的問。她看得出這女孩對柏翰有一種傻氣和稚氣的崇拜,但相信她絕不是唯一的一個,包括她自己亦是,只是她沒有表現得太露骨。

  「妳小時候有沒有想過要嫁給倪柏翰?」展妮投出了她的第一個好球。

  余昱璇沒有看她,一臉不置可否的姿態。

  「我想嫁給他耶!」展妮很大方的說:「我爸爸接受了他給的四千萬,我想我該做點什麼的,如果不是他的金援,我們家這會會很慘、很慘,他算是我們家的恩人。」

  「柏翰和我提了下,是妳爸爸先有恩於他,我想他是因為今天這能力才這麼做的,妳不必一直放在心上。」余昱璇趁機和她表明。

  她心直口快的又問:「余姊,那妳喜歡他嗎?」

  「妳的問題……」不想回答。

  「那妳喜歡音樂嗎?」

  「我是音樂系畢業的。」

  展妮笑了笑,然後直勾勾的看著她。她是年輕,但不至於遲鈍或是無知。「妳一定沒有男朋友。」

  「妳為什麼這麼認定?」余昱璇若有所思的看她一眼。

  「我認為妳在等倪柏翰。」

  「展妮,不要亂說。」她有種被識破心情的赤裸裸感覺。「我根本不知道他會不會回來。」

  「但他回來了。」

  「我事先並不知道他會回來。」

  「妳不知道,但妳還是等了。」

  「展妮。」余昱璇無法搪塞或是隨便哄她兩句,知道其實她心思很細膩。

  「所以我們會變成情敵。」展妮突然重重的歎了一大口氣。「唉!這實在不是我的計畫,我們每天得見面、一起共事,但是卻又處在競爭的情況下。」

  「展妮,妳在胡扯什麼?」余昱璇一臉哭笑不得的表情。

  「妳懂的。」她苦笑。

  「我和柏翰只能算是老朋友。」

  「雖然有十五年的時空距離,但是我注意到妳和他之間,並沒有任何的陌生感或是隔閡。」

  「妳注意到了!」

  「我當然注意到。」展妮雙手抵著下巴,好像有很多委屈似的。「他和妳講話時有笑容、溫和又親切,一看到我,馬上就變得應付、敷衍,在他眼中,我好像很煩人,很叫人受不了。」

  「妳想太多了。」

  「我是個音癡!」她有自知之明。

  「很多人都是。」

  「雖然後來從商,但是倪柏翰一定還很喜歡音樂吧?」展妮很無奈。

  「他本來就很有音樂天分。」

  她一臉煩惱,「我卻連柴可夫斯基、貝多芬和莫札特的音樂都分不出來。」

  「那就別勉強自己。」余昱璇笑道。

  「所以我沒有一點勝算。」她沮喪不已。

  「妳真的這麼喜歡柏翰、這麼想要成為他的妻子?」余昱璇開始正視這事。她好像不是隨便說說的!

  「我只能說,我無可救藥的迷上他了。」




  倪柏翰僱人送了一大批的日用品過來,發現余昱璇真的非常有效率,不到一星期光景,所有大小瑣事已一切就緒,哪些小朋友住哪個房間、分配哪些事,都井然有序,好像什麼狀況都不曾有。

  同時他亦看到了展妮,她正坐在草地上和幾個四,五歲的小孩子說故事,看到他,她朝他點點頭,卻沒有飛奔過來,讓他放下了心。不然他真不知道自己會怎麼對她?他不喜歡在他背後窮追不捨的女性。

  「展妮不是麻煩吧?」他突然問。

  「她當然不是。」余昱璇替她背書。

  「她太年輕了。」

  「但她並不無知、莽撞。」

  「妳們處得來?」

  「為什麼處不來?」她反問。

  他放下心,但是隨即眉頭一皺!「育幼院重建地出了點問題。」

  她著急的聞:「什麼問題?」

  「本來我和地主都談妥了,草約也簽了,可是最近有黑道找上地主,要以更高價買下那塊地,他們好像打算蓋個全亞洲最酷、最炫的舞廳,地主現在很為難。」倪柏翰說出整件事。

  余昱璇意外,「但你們簽了草約。」

  「可是地主的壓力很大。」

  「那你想另外找地嗎?」

  他撇撇嘴,「這是一個方法,但是對那一塊地我是有感情的,而且地主也不想把地賣給黑道,雖然價錢會好一些。所以現在他是陷入兩難,又不想找麻煩、又想要把地賣給我。」

  「事情什麼時候會明朗?」

  「要再一個星期吧!」

  「我希望你不要輕易妥協。」

  「地主也認為蓋育幼院比蓋舞廳有意義,我想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把尺的。」他說完轉移話題,關心的看著她。「妳不會太累吧?」

  「忙得很開心。」

  「我就知道妳可以。」說著他又看了看展妮。「她居然沒有打退堂鼓?」

  「展妮很好。」

  「怎麼好法?」倪柏翰狐疑的問。

  「她什麼事都肯做,出乎我的意料。昨天下午小茵感冒腸胃炎,把便便大在褲子裡,我本來要自己處理,但是剛好一通電話進來,等我講完,小茵已經換上乾淨衣服,她說是小妮姊姊幫她處理的。」余昱璇微笑的說。

  「難得。」

  「還有一次兩個男生一言不合打架,也是展妮過去排解,然後她教起他們空手道,說她學過初級,而且還告訴他們,要打就要打外面的壞孩子,不可以欺負自己的同伴,你說感不感人?」她說得有些熱血沸騰。

  「妳確定她這麼說?」

  「我親耳聽到的。」她也不想美化自己的情敵,但事實是如此。

  他再看了看展妮。當她不在他耳邊纏著說要嫁他,她的確是可愛些。天使的臉蛋,名模般的身材,如果她可以多點冰山美人的味道,叫男人可望不可及,那想必她的評價會更高。

  「她喜歡你。」余昱璇瞟瞟他說。

  「她告訴妳的?」

  「第一天就和我開誠佈公了。」

  「稚氣。」他評論。

  「她想嫁你。」

  「可笑。」

  「真的是可笑嗎?」余昱璇幽幽道:「柏翰,我知道一個女孩認真和開玩笑的差別在哪裡。」

  「她第一次見到我就說想嫁我,她連我幾歲、有沒有對象、喜好、個性,毫無所悉,她那不是發神經是什麼?」

  「柏翰,你很有魅力啊!」她一語雙關的說,「你不能怪她。」

  「我不喜歡主動的女孩。」

  「展妮只是沒有城府。」

  「我們一定要談她嗎?」倪柏翰不再看向展妮。「我過兩天要去一趟印尼,有什麼事妳可以聯絡我的特助,他會處理。」

  余昱璇不想他煩心這裡的事,這裡有她就可以了。「我想我都可以搞定。」

  他一臉真誠,「如果沒有妳──」

  她打斷他,「不要強調我的重要性,不然,我真的會以為自己很重要。」

  「妳是很重要。」他笑著道。

  「你會害展妮把我當成情敵哦!」她拐彎說。她不像展妮那麼的坦蕩蕩,更怕自己表錯了情,她可忍受不了自己熱臉去貼人家冷屁股的窘境。

  「妳不要理她的瘋言瘋語。」

  「意思是,我不會成為她的情敵?」她的心一沉。果然,她不該存有太多的幻想。

  「昱璇,千萬別跟她一起發瘋。」

  「你真的沒把她放在心上?」

  「她只是一個小女生。」倪柏翰嘴角露出諷刺的笑。「麻煩的小女生!」




  展妮正抱著一個身體不舒服的小女孩輕搖,她有些發燒、嗜睡的現象,雖然吃了藥,可是情況並沒有太大的改善,所以她只好把她抱在懷裡,希望能減輕她的不舒服。

  簡偉帆看到的就是這一幅畫面,這和他想像中的展妮差了好大一截,在他的心目中,她應該是公主、是要人呵護的溫室花朵,結果這一會她居然溫柔照顧著小朋友。

  「我聽到消息了!」他劈頭就說。

  「什麼消息?」她小聲的問,並且用唇語要求他說話要小聲,不要吵到她懷中的小女孩。

  他壓低了音量,不敢說得太大聲,「這裡成了臨時的育幼院?」

  「沒錯!」

  「妳自願留下來幫忙。」

  「我爸說的?」

  「他說他不知道是低估了妳,還是妳的頭殼壞了。」簡偉帆簡潔的回答。

  「我正在做的事哪裡不對?」

  「妳真的有耐心?」他嚴肅的問。

  「我有。」

  「不是三分鐘熱度?」

  「我已經撐了半個月了。」

  「愛心?」

  「每個人都有愛心。」

  「所以妳會這麼搞下去?」

  「簡偉帆,我不喜歡你的說詞。」展妮輕拍著小女孩的背,哪怕自己的雙臂已酸了,她還是不想放下小女孩,尤其想到自己其實也是從育幼院被領養的,她對這些小孩們就更有感情了。

  簡偉帆四處張望,問出疑惑,「那傢伙呢?」

  「他出國了,你想幹麼?」

  「會會他。」

  「這裡又不是他在負責。」接著她一臉不以為然。「而且你是以什麼身份要來會他?」

  「我差點成了妳的老公。」他理直氣壯道。

  「錯,我根本不曾考慮嫁給你。」

  「錯,如果這傢伙沒有出現,妳終究會為了妳爸媽而嫁給我。」他一直很嚥不下這口氣。

  展妮一臉得意的表情,「但他出現了。」

  他就嘔這一點,只差那麼一小步,他們就可以成為夫妻,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就在他懊悔不已的東看西看時,他注意到有個氣質很優的女人瞄向他們這裡。

  「那個站在游泳池邊的女人是誰?」簡偉帆也回看了下。游泳池裡有一些小孩在游泳,她衣著整齊,並沒有下水的意思,只是在泳池邊注意孩子們的安全。

  「算是這裡的負責人。」展妮朝余昱璇點點頭。

  「這麼年輕、漂亮?」

  「好像快三十歲了,學音樂的,氣質一級棒,全身上下找不出一絲缺點。」她真心的讚美。

  「很少聽到一個女性這麼誠懇的稱讚另一個女性。」他挑挑眉。

  「余姊是有這麼好。」

  「如果她這麼好,妳不怕妳想嫁的那傢伙……」他故意要激她。

  她不以為意的解釋道:「他們本來就是舊識,以前一起在育幼院長大的,所以她才會在這裡幫他處理一切大小事。」

  「那妳到底算什麼?」

  「簡偉帆,你再挑撥離間,我就叫你叔叔。」她也有狠招。

  「妳到底有沒有勝算啊?」簡偉帆又看看余昱璇。「妳是比她年輕、比她漂亮一些,但是論風韻、氣質,妳又略遜一籌。」

  展妮不吭聲。

  「我還是把簡太太的寶座空出來等妳。」

  「不必等我了。」

  「我怕有天心碎的人會是妳。」

  「你講完了沒?」

  「我可以去和那位氣質高雅的小姐聊聊嗎?」

  「簡偉帆。」展妮喝斥。「你想幹什麼?」

  但他已大步的朝游泳池走去。他這個人一向大膽、霸氣,而且不拖泥帶水。

  余昱璇奇怪他為什麼朝她走來?他應該是展妮的朋友,可是……

  「我先自我介紹。」簡偉帆給了她一個很紳仕的笑。「我叫簡偉帆,展妮的叔叔。」

  「叔叔?!」余昱璇沒有聽她提起過有個叔叔。「是真的叔叔嗎?」

  他誠實道:「不,但她都這麼叫我。」

  聞言她點點頭,不知接什麼。

  「妳負責這裡?」

  「是。」

  「和展妮想嫁的那傢伙青梅竹馬?」

  「你……」他的語氣帶著挑釁、嘲弄與火藥味,她的態度也好不起來,「我不知道我們的交情已經可以有目前這樣的深度。」

  「我想娶展妮。」他沒有隱瞞或是掩飾。

  「那祝你心想事成。」這一句話她是百分之百的由衷、真心。

  「問題是,妳那青梅竹馬是個障礙。」

  「我想決定權是在展妮身上。」

  「不,展妮根本是盲目的迷戀。」

  余昱璇站在中立立場,「柏翰有那個魅力與條件。」

  「所以妳也是那傢伙的崇拜者?」

  她轉身背對他,「我想結束談話了。」

  「妳說妳叫什麼?」看不出她這麼有脾氣。

  她頭也沒回的說:「我沒告訴你我叫什麼。」

  「展妮叫妳余姊。」簡偉帆繞到她的面前,「但妳不會就叫余姊吧?就如同我也不是叔叔。」

  「請你離開。」她忍無可忍道。

  「我是要走了,不過是我自己要走,絕不是因為妳的命令。」他強調。

  「隨便。」她只要他走。

  「後會有期了!」他硬要氣她。

  她回頂一句,「無期。」

  「哈!本來我還以為是一杯白開水,原來是加了糖的檸檬汁,妳放心吧!妳一定會再見到我的。」簡偉帆向她保證道。




  倪柏翰從印尼回來的第二天,立刻就到臨時的育幼院,每個人都有禮物,不管是大人、小孩,連余昱璇都有一套印尼的傳統服飾,結果等了半天,展妮連一盒糖果都沒有拿到。

  不是她硬要禮物,她很清楚他所送的東西都不是多值錢,只是一份心意、一份他的在乎,他的心中有這些人,但是,為什麼就獨漏她一個人呢?

  追到了他的車邊,她氣喘不已,語氣又衝又急又惱。

  「我的東西呢?」她質問。

  「妳的什麼東西?」他沒當一回事的問,打開了車門準備要上車。

  她狠狠的擋了車門,動作很粗魯而且充滿了宣戰的意味。

  他不高興的看著她,「妳在做什麼?」

  「你忘了我的禮物。」她不悅。

  「什麼禮物?」他不耐煩的問。

  「你一定也買了我的禮物。」

  「我沒有買妳的禮物。」倪柏翰明明可以不這麼殘忍,但是他就是要她死心,不要她還有不切實際的幻想,所以他用行動來表示。

  展妮憤怒的嚷嚷,「不可能。」

  「我就是沒買妳的!」

  「理由呢?」

  他不以為然的看著她,「誰規定我一定要買給妳?」

  「但每個人都有。」

  「妳沒有!」

  「你真沒人性。」她一副想打他的表情。「即使是一粒糖果我都會很開心。」

  「如果妳這麼想吃糖,那麼妳隨便跟一個小朋友要好了,我相信他們會願意分給妳的。」倪柏翰存心說得冷血。

  「我不是乞丐。」

  「那妳跟我要什麼東西?」

  「倪柏翰!」展妮氣得發抖。「你、你真的這麼厭惡我?」

  「我不厭惡妳,只是沒有把妳放在心上。我記得院裡大大小小的孩子們共有幾個,員工有幾個,還有昱璇。」他知道這些話是絕對冷血無情。

  展妮努力克制住打他的衝動。她必須承認他有不送她東西的自由,她不能強迫他!於是她一語不發的默默轉身跑開。

  看著她愈來愈遠的身影,他倒有些怔住了。她的背影看起來好淒涼,且他的心裡怎麼突地湧起一股莫名不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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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4 15:57:3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有四、五個人硬闖入倪柏翰的辦公室,雖然這群人看起來不像善類,但是起碼他們沒有帶著球棒或是武士刀上門。

  本來他是可以叫警衛上來的,可是他隱約覺得這批人一定和那塊地有關,既然如此,乾脆大家面對面的講個清楚,所以他冷靜、無畏的坐在他辦公椅上,表情不動聲色的看著他們。

  為首的男人被手下稱為雄哥,他大剌剌的叫手下搬來一張椅子,在他的辦公桌前一放,和他直接面對。

  雄哥的眼神兇惡,「我這個人不喜歡說廢話,所以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我要那塊地。」

  倪柏翰眼神犀利,毫不輸他,「我已經和地主簽了草約。」

  「這年頭什麼約都可以改。」

  「是嗎?」

  雄哥使出利誘。「倪先生,我知道你要那塊地是想要蓋育幼院,我很欽佩,所以願意彌補你一些損失,你覺得如何?」

  「我不缺錢。」

  雄哥一副他要定了的表情。「錢沒有人嫌多,反正你可以另外再找地。」

  「育幼院在原址重建,除了感情、熟悉的因素之外,也方便以前的院童回來尋根,或是一些把孩子放在育幼院的父母們回來找他們的孩子,我想這之中有些金錢無法取代的意義存在。」倪柏翰沒有讓步。

  「但那個地段那麼好,拿來搞育幼院,」雄哥一哼。「太糟蹋了!」

  「我想地段好的地還有很多,你不妨──」

  「我一定要這塊地。」雄哥咆哮的打斷他。

  倪柏翰沒有接腔。他又不是被嚇大的,他冷冷的看著他。

  「姓倪的,你是敬酒不吃要吃罰酒嗎?」

  「我只是講理。」

  「你是在和我過不去。」

  「地是我們育幼院的。」

  雄哥鴨霸的說:「你和地主只簽了草約,只要我們對他稍加壓力,他會寧可付違約金也不敢把地賣給你。」

  「這國家還有法律吧?」倪柏翰不動怒。

  「法律是講給不懂法律的人聽的!」

  倪柏翰仍是一臉冷酷的表情。

  而雄哥所帶來的人這會一副蠢蠢欲動的模樣,好像隨時準備要開扁。

  「現在你的回答是什麼?」雄哥拿出煙來抽,好像已勝券在握。

  「我更要這塊地。」

  「你……」

  倪柏翰的個性是如此,和他來軟的,他反而客氣,但和他硬碰硬的話,他會比你更硬、更加堅持到底。

  「你以為我不敢動你嗎?」雄哥把才抽了兩口的煙用力的往地上一扔,氣得頭頂要冒煙了。「你以為在惹了我之後,可以全身而退嗎?」

  「你們只是要開舞廳,又不是為了什麼多崇高的目的……抱歉,你們可以另外找好地段的地,我無法答應你的要求。」倪柏翰毫無所懼。

  雄哥的手下聞言已經有人起身,但是他用一個手勢給阻止住。他知道拳頭或是暴力,對某些人是一點用也沒有,反而會更激發他們的鬥志與對抗力。

  他一臉邪惡的表情,「姓倪的,你一定有深愛的人吧?」

  「你想暗示什麼?」

  「你不會希望你所愛的人出事吧?」

  「你是在威脅我?」

  「廢話,不然我是在講笑話嗎?」雄哥大手用力的往他的辦公桌面一拍。

  「你以為威脅我有用?」倪柏翰仍然不低頭。

  「除非你是個冷血動物,什麼人都不愛。」雄哥露出冷笑。「你的眼中只有你自己。」

  他沒有回答。

  「姓倪的,識時務者為俊傑,不要哪一天出了什麼事,才怪我們沒有給你一條生路。」雄哥放話。

  倪柏翰冷淡道:「你講完了沒有?」

  「靠,你這什麼態度?」

  他按下內線交代了幾句才轉看他,「警衛快要上來了!」

  「你以為我會怕幾個警衛?」

  「幾個你不怕,如果是一、二十個呢?」倪柏翰可不是笨蛋或是呆瓜。「如果來的不是公司的警衛,而是人民的保母呢?」

  「你……」雄哥怒火沖天。

  「我不是個愛惹麻煩的人,如果可以放手,我一定會放手,但是這塊地不是只對我一個人有意義而已,我不能屈服於壓力或是暴力之下就退縮,我有責任與義務在。」倪柏翰訴之以理。

  「那就沒有什麼好講的了。」雄哥起身的動作之大,把他原先所坐的椅子都踢翻了。

  倪柏翰亦起身。

  「姓倪的,你要小心點了。」

  「謝謝你的提醒。」他微笑回應。

  「你身邊的人也要小心一點。」雄哥狠狠的一笑。「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展妮一口氣幾天都沒有嚥下去,她愈想愈覺得屈辱不堪。要傷害人也不必做得這麼徹底、這麼明顯,他真的是很不道德。

  尤其在氣得失眠了幾天之後,她決定去找倪柏翰討回公道。

  向余昱璇請了假,也向要了他家的地址,她直接找上了門。

  很叫她意外的,他的住家位於一幢高級豪華大樓的頂樓,差不多百坪而已,不過若只是他一個人住,那真的綽綽有餘,而她一進門的第一件事是注意到,屋裡撥放著她聽不出來也聽不懂的音樂。

  倪柏翰讓她進來,雖然他不喜歡她的打擾,但是想必余昱璇一定認為有給她他家地址的理由。

  「這是什麼?」展妮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問他她所聽到的是什麼。

  「莫札特的安魂曲。」他答。

  「你都聽這個?」

  「妳都聽什麼?」

  「周傑倫、張學友的歌。」

  他聳聳肩,一副他完全不知道的表情。他在維也納學的可不是流行音樂,而回來台灣後,又沒有時間可以知道台灣目前哪個歌手比較紅。

  「這音樂好……」展妮不知怎麼形容。說她沒有文化、沒有水準都行,這種沒有歌詞的音樂,她還真的是無法接受。

  倪柏翰接話,「好震撼?」

  「我聽不懂也聽不來。」她招認。

  「那就算了。」既然音樂講完了,他倒要知道她來有什麼目的。「妳來幹麼?我記得上一次妳氣到不行。」

  「我現在還是很氣。」

  「那妳是來找麻煩的?」早知道他就不開門了,他的私人時間不是要用在無意義的吵架、口角上。「展妮,我沒有這種閒工夫?」

  「但你欠我一個解釋。」她堅持。

  「我不欠妳任何東西。」

  「倪柏翰,難道你看不出我的用心、我的努力嗎?」她很為自己不值。「我一再向你證明,我不只是一個花瓶,我也是一個有靈魂的人,你沒有資格這麼的傷害我。」

  倪柏翰懶得搭腔。

  「就算你不想馬上娶我,也請你把我當成是個人來看,你的行為是蓄意的,你是存心要給我難看的……在我做了那麼多之後,這樣很不公平。」她必須為自己說話。

  「我不想娶妳,也不會娶妳。」他知道她是個好女孩,但他真的無法接受主動的女孩。

  展妮又心痛又憤怒的瞪著他。

  「妳搞清楚了嗎?」

  「倪柏翰,我真的和你要求的標準差了那麼多嗎?」她寒心的追問。

  「我對妳沒有感覺。」

  「難道你的標準是余姊那樣的女人?」

  「妳管不著。」

  「你就是要那樣的女人?」

  「妳聽不懂白話嗎?妳管不著。」他也不願自己這麼說話傷人,但他要她打退堂鼓。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在自取其辱,她是不是永遠都學不乖,這男人從來沒有對她說過一句好聽話,從來沒有做過任何一件令她窩心的事,她卻還在他面前耍白癡……

  「你真的要這樣傷我才甘心?」

  「展妮,我也不想傷妳。」

  「我沒有這麼差。」她掄起了拳頭,想要動手捶他,但是不自量力的她反而被他控制住雙手。

  他很凶的吼她。「展妮,少跟我來這套。」

  「我沒有什麼不好的。」她傷心道。

  「妳這人怎麼這麼固執?!」他甩掉她的手。

  「是不是因為我太主動、太積極、太直接,你反而嚇得退避三舍?其實我只是想表達我的感覺……」她說不下去了。

  倪柏翰真的是非常受不了,「夠了,有人要來搶地我已經很煩了,所以拜託妳不要再煩我。」

  展妮一臉熱心,「搶地?誰?我可以幫忙嗎?」她馬上又熱心的問。

  「妳不要煩我就是幫忙!」

  她立刻一臉受重傷的神色,但是她知道要適可而止,不要在這時找他麻煩。

  「倪柏翰,可以列一張清單給我嗎?」

  「清單?什麼清單?」

  「你在聽的音樂曲目清單。」展妮仍努力不懈的向他靠攏。「我知道一些音樂家的大名,像是莫札特、柴可夫斯基、蕭邦、舒伯特、韓德爾、韋瓦第,你可以列出他們的音樂作品,我會去買來聽!」

  「展妮,妳這樣只是在虐待自己的耳朵和精神。」

  「我也可以接受『音樂』的……」

  他不怎麼看好的搖了搖頭。音樂欣賞這種事,是勉強不來的!

  「倪柏翰,我真的很認真。」她說真心話。

  「妳回去吧!別再浪費我們彼此的時間。」




  簡偉帆不是任何女人的邀約都隨傳隨到的,但如果是展妮,他絕對會放下一切赴約。

  展妮知道找他並不是很正確,但是她又不能找父親或是余昱璇,那樣只是讓自己更沒尊嚴。

  他對她提出的喝酒要求並不同意,他不是那種會趁火打劫的男人。

  「喝咖啡吧!」

  「酒!」展妮堅持。

  「妳是成年了,但我不相信妳有酒量。」

  「我有酒膽。」

  「酒膽能幹麼?」他從不認為自己是正人君子,但是也不做偷雞摸狗的事,更不想佔一個傷心女孩的便宜。

  她若喝醉了,他還真的嫌麻煩,不知怎麼處理她。

  「簡偉帆,我現在的心情很惡劣!」她大吼。「我需要發洩。」

  「去KTV唱歌?」

  「我不要唱歌。」她突然揪住他的衣領,又怒又佩服的抬眼看他。「怎麼?給你佔便宜的機會你不要?你不是想娶我嗎?你不是一直很哈我嗎?我自己送上門了耶!」

  「這種便宜對我是侮辱。」他輕輕的撥開她的手。「展妮,自製一些。」

  「連你都要把我推開?」

  「我只是建議把酒改成咖啡。」

  「但現在我痛苦得想要醉死。」

  「醉死只會換來痛苦的頭疼及全身不適。」他拉著她走進一家咖啡屋。「更可怕的是清醒之後,對自己所一手造成的苦果,絕對是吞不下去的。」

  「簡偉帆。」展妮泫然欲泣的坐定。

  「一定和那傢伙有關是不是?」他毫不同情的說:「妳自己找的。」

  「他對我很惡劣。」

  「我的提議依然有效。」他忽然正色的舊話重提。

  「我不願放棄。」

  「那妳更不必要在這傷心落淚。」

  「我只是不懂為什麼?」她帶著濃濃的鼻音說:「你拚了命想要娶我,他則是拚了命不想娶我,為什麼有這麼大的落差?」

  「展妮,我覺得叫人搞不懂的是妳,妳明明可以嫁我,但妳偏偏要賴著他。年齡算什麼?我會疼老婆、寵老婆,那個傢伙呢?他會做得比我好嗎?嫁我吧!」

  「我不會給你帶來幸福的。」

  「才怪,妳可以令我的人生圓滿。」

  展妮苦笑,然後想到了余昱璇,她苦著臉的問他,要知道像他這樣的男人怎麼去看像余昱璇那樣的女人。

  「你對余姊的印象如何?」

  「那個高傲、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女人?」上次被擺個臭臉,簡偉帆對余昱璇的評價不佳。

  「我們講的是同一個女人?」

  「她很傲慢。」

  「哪會?!」她不認同。

  「冷若冰霜。」

  「才怪!」

  「不是我想要的那一型。」

  「你不喜歡她?」

  「妳去問她喜不喜歡我。」

  展妮又迷糊了。在她的眼中,余姊講理、有能力、有格調,是那種有優點讓人家學習,也會叫人忍不住讚美的女性,她該是所有男人心目中的理想對象,即使是簡偉帆這樣的男人都該喜歡她。

  「我本來以為人人都會喜歡成熟、優雅、懂得人情世故的女人,余姊簡直就像是完美無缺的女神,我以為你在會了她之後,會徹底打消對我的念頭,改變心意去追她。」這次她又錯了。

  「妳以為她好伺候嗎?」簡偉帆嘲弄道:「兩個字,難搞!」

  她吁出一聲長長的歎氣。

  「愛我吧!我不會讓妳這麼痛苦的。」

  「你為什麼不晚出生個十年?」

  「展妮,我沒那麼老。」現在想要打人的是他。「十八歲的差距而已。」

  「如果你在高中時和你的女友偷嘗禁果,而且很不幸的中了大獎,小孩若生下來的話,也差不多是我現在這個歲數。你現在瞭解我是怎麼想的嗎?」展妮一直克制不了這種想法。

  「我改變心意了,我們去喝酒。」說完,簡偉帆率先起身,一張臉氣到泛紅。

  「我想回去了。」她清醒了。

  「展妮,是妳找我要去喝酒的。」

  「我還是回去陪那些孩子好了,現在要重建的那塊地出了點問題,那些小朋友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真正回到屬於他們的窩,我哪有心情去喝酒,我要回去告訴余姊這個消息。」她亦起身。

  「我真是自作自受,一開始帶妳去喝酒就是了。」

  「你是好人,簡偉帆。」她一直知道,只是沒說。

  「好男人沒女人愛的。」

  「錯,那個會愛你的女人,搞不好已經出現了。」

  「是妳嗎?」簡偉帆帶著期望的問。

  「當然不是我。」




  余昱璇和倪柏翰約了共進午餐,由展妮那裡聽到的消息她早已知曉,但不知道到現在仍未解決。

  「柏翰,這事你為什麼不說?」

  「說了也只多增加妳的煩惱。」

  余昱璇把吃味的程度降到了最低。「那你就不怕展妮煩惱?」

  「我就是要她不要再來煩我,因為我要煩的事已經夠多了,她不需要再來摻上一腳。」倪柏翰自然有說給她知道的原因。

  「她很想幫忙。」

  「那好,我派她代表我去和對方談判好了。」他沒好氣的說。她以為是像拍電影嗎?她以為只要她一出面,對方就會乖乖的不再搶那塊地?那她未免天真到無知的境界。

  「你要這麼做?!」余昱璇當真。

  「當然是隨便說說。」

  「嚇了我一跳。」

  「昱璇,這是我的事,我自己會解決,不過妳出入還有那些院童都要小心,那批人不是什麼慈眉善目的大好人。」倪柏翰叮嚀。

  「那你自己的安全?」

  「我當然也會注意。」

  「你沒想過換個地方嗎?」

  「在我的想法裡,那塊地就是要讓育幼院重建的。」他在某些方面亦是非常的頑固。

  「但是對方哪會這麼想?」畢竟是女人,膽子比較小,她很怕對方會對他有所不利。

  「頂多找兩個隨身的保鏢。」

  「我本來以為一切很順利的。」

  「昱璇,天底下沒有一定順利的事,通常都會一波三折,要不就困難重重,一定得被折磨得身心俱疲之後,才會有曙光出現。」倪柏翰半開玩笑的說。

  「這是你的人生體驗?」她幽默的問。

  「妳以為我有今天是靠運氣?」

  「柏翰,談談維也納。」余昱璇突然轉移話題興致勃勃的道:「我想瞭解一下那個城市。」

  「維也納……」他微笑的回想,平靜的敘說:「音樂之都、藝術之都、歷史之都,這些都是維也納的代名詞。在二○○二、二○○三年的維也納以藝術融合遊樂為主軸,如古典音樂的『名人步道』(Walk  of  Fame)、維也納華爾滋秀、藝術歷史博物館內的美食……在在讓玩家們在玩樂中去體驗維也納的藝術、音樂面面觀。」

  「聽起來很有意思。」聞言她嚮往不已。

  「我住在薩爾斯堡(Salzburg),它位於奧地利西部,人口不過十五萬,但城市的建築非常的整齊、風格多樣,這裡曾是天主教管區,後又成為樞機主教駐在地,建有彼得教堂和米拉貝拉教堂。」倪柏翰介紹自己的第二故鄉。

  「一定很美。」

  「這還用說,薩爾斯堡地處阿爾卑斯山北麓,阿爾卑斯山的秀麗風光與豐富多采的建築藝術渾然一體,而薩爾斯堡被譽為全世界最美麗的城市之一。」他與有榮焉的說,表情非常的驕傲。

  「我能去嗎?」余昱璇的心已飛到那了。

  「為什麼不可以?」

  「我……」她激動到有些說不出話。

  「因為是音樂神童莫札特的故鄉,因此也成為一連串著名音樂節的所在地,八月份的音樂季與一月的莫札特周,以及十月文化日,十一、十二月耶穌降臨的聖詩節,都讓薩爾斯堡的觀光人潮不斷。」

  她只是猛點頭。

  「除了小巷內到處可見的莫札特紀念品、巧克力外,恐怕來往的遊客要比當地的居民還要多!」倪柏翰笑道。

  「柏翰,我羨慕你。」余昱璇一語道出心中感受。

  「我曾說過,如果當年去的是妳──」

  「問題是當年去的並不是我。」

  「昱璇,妳還是可以去維也納深造。」

  她幽幽道:「現在?我快三十了。」

  他支持的看著她,「學習永遠不嫌晚。」

  「除非我不打算嫁了,我才有可能去維也納深造。」她一半是在探他的口風。

  「結了婚就不能深造嗎?」他純以男人的角度來思考,不知道身為女性的顧慮與考量。

  「如果有小孩呢?」

  「小孩也可以帶去,頂多找個保母。」

  「柏翰,你的行事作風一向都這麼乾脆?」余昱璇失笑。「每一件事都這麼容易?」

  「到維也納的第一年,語言不通又加上思鄉病,我真想馬上飛回台灣,寧可一輩子平庸,也不想學什麼音樂,但我不得不撐下去,我沒有資格退縮,所以我學到了一件事,困難、麻煩、挫折隨時有,解決的辦法就是面對,然後想辦法解決。」

  她笑而不語。

  「沒什麼解決不了的事。」他自信道。

  「或許。對了,對展妮好一點吧!」

  「她在妳面前扮小可憐?」

  「柏翰,給她一個機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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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黑道的恐嚇不只是恐嚇,果真還付諸了行動,但他們是柿子撿軟的挑,沒有去對付倪柏翰,一群人不分青紅皂白的衝進了別墅,見東西就砸、見小孩子就又吼又叫,出來喝阻的余昱璇還被他們推倒到一旁,但最慘的是──

  展妮拿了把木製的武士刀要和他們拚了,她是很有架式也很有氣勢,一副「追殺比爾」裡那個女主角的狠勁,但這畢竟不是在拍電影,對方人亦不少,所以她掛了彩。

  亂中有錯,加上碎玻璃滿地,她一個不小心跌倒,雙臂都被玻璃割傷,木製武士刀還因此被對方搶走,反而成了攻擊她的武器,立刻她的額頭又紅又腫,還眼冒金星,只差那麼一點點就不支倒地。

  如果不是警察趕到,以展妮的個性,她的一條小命可能真的要賠上去。

  倪柏翰趕到別墅時,她已被送去了醫院,留下了二十名的保全人員,他便馬上飛車趕到醫院。

  她額頭的傷口已消毒、上了藥,醫生正在幫她縫手臂上的割傷,雖打了麻藥但仍有點痛,她眼淚在眼眶四周打轉,但她非常堅強的沒有哭,看到他來,還擠出一個微笑給他。

  這一刻,倪柏翰發現自己對她的看法完全的改觀、完全的不同,他真的看到了她的美,她「不凡」的一面,之前一直強壓在心裡的莫名感覺慢慢明朗。

  為了想確知整件事的經過,他把視線轉向站在一旁的余昱璇,語氣充滿了擔心與些些不諒解。

  「為什麼你們沒有人馬上報警?」

  「因為措手不及、預料不到,等報了警,警察來到時,早就……」她也自責自己沒有保護好大家,幸虧只有展妮受傷,如果有小朋友受到傷害,她真的會以死謝罪。

  倪柏翰平靜的問:「展妮是怎麼回事?」

  「她拿了把木製武士刀──」

  「她瘋了嗎?」他打斷她的話。

  「那些凶神惡煞一直吼小孩,較小的小朋友嚇得哭成了一團,展妮實在氣不過才……」

  以為碰上這種事,展妮一定會第一個跑去躲起來,沒有料到她竟然為護衛院童而拿自己的命來拚,是男人都不一定有這膽識,她卻做到了。

  他不自覺的又看向展妮,這會她正用一種可憐、委屈、痛苦的表情求著醫生,請醫生縫快一點。

  一股連自己都沒有辦法控制、壓抑的柔情剎那充滿心中。一直以來,他都當她是討厭鬼、麻煩精、小花癡,但是這一刻,他發現自己對她有很多正面的情緒。

  「柏翰,不要怪展妮,她並沒有錯。」

  「她不自量力。」她不知道逞英雄的下場就是受傷嗎?

  誤以為他對展妮有很多的不滿,余昱璇馬上挺身而出的替她說話。

  「如果你要怪,應該怪我,是我沒有把展妮保護好,該拿那把木製武士刀的人應該是我,她可以置身事外的。」

  「妳也不該冒險。」

  「我很遺憾弄成這個樣子。」她內疚得不得了。「幸好展妮只是皮肉傷,額頭的部分也沒有傷害到腦部,不然──」

  「昱璇,妳先回去吧!這裡交給我。」倪柏翰逕自打斷她的話,他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余昱璇擔心的問:「你不會怪展妮吧?」

  「她真的是沒有大腦。」

  「但她見義勇為。」

  「哼!匹夫之勇。」

  「倪柏翰,你不能、不准罵她一句。」余昱璇警告他。這些日子相處以來,毫無心機的展妮,已讓她視她為好姊妹。

  「我留了二十名保全在那裡,若有任何事妳都隨時和我聯絡,我會出面處理一切,這事絕不能再發生,任何人都不准再流一滴血。」說到最後,倪柏翰表情變得冷硬。

  「展妮沒有錯,不要凶她。」她只在乎這一點。「是她救了大家。」

  「她是錯誤的示範。」她的出發點是對的,但方法用錯了,雖然心疼她,可該說的還是要說。

  「如果你這麼想,還是我留下來。」

  「昱璇,育幼院那邊需要妳。」

  「可是展妮……」

  「我保證我不會殺了她,或是吃了她。」

  「對她好一點,她真的令我……」

  他接下她的話,「刮目相看?」

  「嗯。」她對她真的很服氣。「展妮真的是令我刮目相看,跌破了眼鏡。」




  展妮除了麻藥漸退傷口痛,額頭也疼得要命。她到底是在逞什麼強?對方個個高頭大馬、孔武有力,她卻只拿了把木製武士刀就想迎戰。

  但是一想到那些無辜、害怕、可憐、不知所措的小朋友們,她就油然而生一股想要保護他們的強烈衝動……經過了這些日子的相處,他們就像是她的弟弟、妹妹們,她說什麼都要拚了命保護他們。

  當然她看到了趕到醫院的倪柏翰,幸好他不在現場,不然衝突可能更加不可收拾,她該高興只有她一個人受了傷,大家都只是虛驚一場,問題是,他的表情為什麼這麼難看?

  「余姊呢?」見他過來要扶她時,她有些受驚的看著他。

  「先謝謝醫生吧!」他命令她。

  「三天後再來換藥,頭如果愈來愈痛的話要回來覆診。」醫生叮嚀。

  「是,醫生。」展妮乖乖聽話。

  「傷口不能碰水。」

  「沒問題!」她立刻答應想快些離開,好遠離倪柏翰的攙扶,且如果不是他直扶著她的肩,她想用跑的。「余姊是去繳費、拿藥嗎?」

  「她回去了。」

  「丟下我?」展妮低呼。

  他淡淡的說:「我不是在這裡嗎?」

  「你、你只會教訓我。」她楚楚可憐道。

  「妳不該被教訓嗎?」

  「我……」她使出殺手鑭。「我的頭好痛哦!」

  「真的?」他眼神不經意的流露出擔心。

  「很痛、很痛。」

  他當機立斷的說:「那我們馬上回去找醫生。」

  展妮沒有頭痛,起碼不是現在,但如果他要對她長篇大論、數落她,那她寧可頭痛逃避一切。況且她不是無知的想逞強,她只是做了她認為該做而且必須做的事而已。

  「我沒事了!」雖然很想享受他的呵護,但是她知道他不會呵護她的,他討厭她。「你可以離開去忙你的事,我自己搭計程車回去。」

  「我送妳!」

  「但你一定有更重要的事。」

  「我送妳!」

  「真的不必耽誤你的時間──」

  「我送妳!」他一連說了三次,耐性都快沒了。「展妮,妳真的是……」

  「難道體貼你也不好?」她據理力爭。

  「是嗎?」

  「不要譏笑我!」

  「妳知不知道自己可能被那把木製武士刀給活活的打死?」倪柏翰的原意是擔心,但是話由他的嘴裡說出,卻顯得挖苦、刺耳、令人不舒服。「妳電影看太多、走火入魔了。」

  展妮的唇不住顫抖。她不想哭、不想吼,所以不回應他對她的嘲弄。

  「妳只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生,以後碰上這種事,妳大可以躲在床底下或是躲在衣櫥裡發抖、哭泣,不用強出頭想要打敗所有的壞人。」他告誡她。「妳當害怕的公主就行了。」

  「你為什麼要這麼壞?」她冷冷、帶著抖音的問。

  「壞?!」

  「我已經受了傷,你還──」

  「我就是不要妳再受傷。」

  「但我已經受了傷。」她回吼。

  「那就不要有下一次。」他亦吼回去。

  展妮看著他,突然不氣了,眼中也露出了一絲絲驚喜的神色。

  「你是在擔心我嗎?」

  「我不想對恩人無法交代。」

  「你會不捨嗎?」

  「妳不要自作多情。」在還不願承認自己真正的心情前,他不希望她抱有任何希望。

  「講真的,倪柏翰,看我這樣,你的心裡有沒有一點點痛呢?」如果她的傷可以換來他一丁點的關懷或是肯定,那她的傷就受得絕對值得。

  倪柏翰瞪著她,當然什麼都不會承認。「妳希望我給妳什麼答案?說我這一會心痛得不得了?說我想要串了那些令妳受傷的混蛋?說我想因為妳的愚蠢而決定娶妳?」

  「你……」展妮發現自己又再一次自取其辱。「好,算你冷血、算你厲害。」

  他不理會她的憤怒,突然的說:「後天晚上妳有沒有空?有個音樂會──」

  「要我留下看著育幼院?你要和余姊一起去?」她沒好氣的打斷他的話,「好啊!」

  「我在問妳。」倪柏翰不悅的語氣。

  「你在問我?」

  「去不去?」

  「音樂會?」她驚喜不已,口氣有些不敢相信。「你找我一起去?」

  「如果妳不想……」他一副不勉強的表情。

  「我想。」她馬上回答。

  「妳的額頭和妳手臂的傷……」

  「不會有問題的。」她興奮死了。「不管打雷、颱風、下雪、地震、土石流,我都要去。」

  「妳……」見狀他忍不住笑了。這是他第一次對她露出了出自內心的笑容。

  「你終於約我出去了。」

  「展妮,只是一場音樂會而已。」他不想太早說明自己的想法,不然她肯定高興得飛上天,到時麻煩。

  「夠了,對我來說夠了。」

  「我對妳的感覺仍然沒有變。」倪柏翰言明。

  「隨你說。」展妮已經樂翻了天,完全忘了身上的傷。「我要和你去聽音樂會了。」




  情況正如倪柏翰所料,展妮將自己打扮得像個公主,她用劉海來掩飾額頭上的傷,穿著長袖絲絨洋裝遮住手臂上的紗布,一切看起來完美、高雅,而且很適合音樂會,但才第三首曲子,她就已經開始打瞌睡,比他預期的還要早!

  出了音樂會的會場,展妮真的很懊悔,她真的想好好的把音樂會聽完,可是那音樂好像是催眠曲似的,叫她只好向周公投降。

  「我很抱歉!」她覺得很丟臉。

  他挖苦她,「也還好,妳沒有打呼!」

  「我一定是太累了。」她找借口解釋。

  「不。妳只是沒有興趣。」

  「我有。」她自圓其說的強辯,「我只是頭突然有點痛,想閉上眼休息一下,但是……」

  聞言他立刻問:「現在還痛嗎?」

  「小睡片刻之後……」她吐了吐舌頭。「不痛了!」

  倪柏翰知道她的話都是借口,她對他所學,所熱愛的東西沒有一點興趣,她只是為了他而勉強假裝接受。

  「妳去過維也納嗎?」距離他停車的地方有段距離,所以他起了個話題。

  「大一那年的暑假去過。」

  「有留下深刻的印象嗎?」

  她立刻不好意思的搖搖頭。

  「走馬看花,到此一遊的拍張相片?」他搖搖頭。

  「但我記得我去了聖彼得大教堂,還有雷茲登斯廣場。」她馬上想起,表示她有認真認識維也納。

  「妳記得這兩個地方,但妳有辦法形容嗎?」

  「形容?」

  「妳不是去過了?」

  「哼!」為了證明自己也是有文化的,展妮立刻憑記憶說起,「從聖彼得大教堂的廣場穿過,可以到聖彼得修道院的廣場,廣場中間有噴泉,是薩爾斯堡唯一的羅馬式教堂,其中最特別的特徵是廊柱與方形的石柱,在修道院內走廊的盡頭還可以看到羅馬壁畫,據說莫札特在這裡表演過。」

  倪柏翰一臉稱許,「不錯!」

  「我有腦子,也有用心在看。」

  「我又沒說什麼。」

  「禮拜堂的旁邊是巴洛克式拱廊,拱廊四周圍繞著細鐵柵,裡面是薩爾斯堡歷代貴族的墳墓。」她還記住了這些小地方。

  「我在維也納的住所,就是在薩爾斯堡附近。」他微笑的告訴她。

  「沒有騙人?」她不可置信的說:「我們曾那麼的接近,搞不好曾在街上擦身而過。」

  倪柏翰搖頭。「稚氣。」

  「你有沒有印象看過我?」展妮玩笑的追問。

  「完全沒有。」

  她指責的看著他,「你一定要這麼篤定嗎?」

  「雷茲登斯廣場呢?」他又考她。

  「那是在舊市街的中心處,廣場內我記得有托利、阿脫拉斯及海馬塑像的十七世紀噴泉,廣場南邊是大教堂(Dom),西邊是Residenz,東側是鐘樓,每天的早上七點,近中午的十一點及晚上的六點,悅耳的鐘聲就會響徹雲霄。鐘樓的東邊則是莫札特廣場,廣場上有莫札特塑像。」她所記住、所看到的東西,比她自己印象中的多且深。

  「我收回我的話。」原來她真的是有用心去看,而不像那些膚淺的女人一樣。

  「我不是膚淺美女。」

  「妳不是。」

  得到他的認可,她樂得開懷。「謝謝。」

  倪柏翰不讓她高興太早,故意損她。「但妳仍是音樂白癡。」

  「可是第一次見到你時,我的耳邊有音樂……」她愈說愈小聲。「好像有音樂響起。」

  「妳在講什麼?」他一臉茫然。

  「我是說當人陷入情網,那美好的感覺會令人有錯覺。」見他的表情愈來愈迷糊,她乾脆放棄的攤了攤手。

  「妳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知道,只是你不知道。」

  「妳很會把人弄糊塗。」

  「對!而且我的口很渴了,可以請我去喝杯咖啡了吧?我會少說話,多感受氣氛。」她向他保證。

  「我能說不嗎?」

  展妮倏地伸出手握住了他的。「算你可憐我口渴好了!」

  倪柏翰看著她的手又看看她一臉祈求的表情,心軟的點點頭,真的無法拒絕。




  簡偉帆撲了個空。當余昱璇告訴他,展妮是和倪柏翰去聽音樂會時,他的臉上露出滑稽、可笑的表情。

  「展妮和我一樣是音癡。」他很篤定的道:「她一定會睡著。」

  「每個人都有欣賞好音樂的權利。」余昱璇的回答帶了些攻擊性。

  他有些不悅的問:「為什麼不是妳去?」

  「為什麼要我去?」

  「展妮說妳是音樂系畢業的。」

  「我偶爾也會想休息一下吧,你以為我每天二十四小時都和音樂在一起?」她不喜歡被歸類,而且她沒忘記對他的印象不是很好,他們互看彼此不太爽。

  簡偉帆不會聽不出她話裡的火氣。她明明一副纖纖美人、氣質美女的姿態,可是一開口,句句話都夾槍帶棒的。

  「展妮什麼時候回來?」他硬著頭皮又問她。這個學音樂的女人,不是溫柔的小貓咪。

  「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她媽。」

  「她媽也不見得知道。」

  「那你問我不可笑嗎?」

  「我只是想妳或許會知道。」

  「但我剛巧不知道。」

  「她手機沒有開機。」

  「你問她啊。」

  「她手機沒開,我怎麼問?」

  「既然你知道她手機沒開,你不是在白問?」

  「余昱璇……」他不曾被女人激怒過,即使是展妮都不能把他惹毛,但是她氣得他很想說粗話、罵三字經。

  「簡偉帆!」其實今晚她的心情也不好,雖然她滿心感激展妮為育幼院所流的血、所做的事,但是當知道他們一起去聽音樂會,她還是挺不是滋味的。

  「我們不對盤?」他忽然問。

  「誰和你對盤?」

  「我們難道不能和平相處嗎?」簡偉帆拿出身為男人的氣度。「我們有共同的朋友,而且我也是個有錢人,如果妳對我好一些,搞不好我會考慮捐一些錢給育幼院。」

  育幼院永遠都需要捐款,但是他說話時的表情、口氣,給人很不舒服的感受。

  「簡偉帆,捐和施捨是兩回事。」余昱璇更加冷然的指正他。「你要弄清楚。」

  「我又說錯了?」

  「有幾個臭錢了不起嗎?」

  他聞言氣結,「臭錢?!」

  「柏翰比你更有錢。」

  「妳又知道了?」簡偉帆不服。「妳不瞭解我,不知道我的身價。」

  「就算你的銀行存款簿上,有一百個零也是一樣。如果我對你好一些,你會考慮捐錢,那如果我和你上床,你是不是打算捐出一大筆的錢?」余昱璇愈說愈怒不可抑。

  「余小姐。」他趕緊澄清。「我可從來都沒有提到上床這兩個字。」

  「但是你話裡那邪惡的暗示──」

  「我什麼都沒有暗示。」

  「你心虛。」

  「妳才心裡有鬼。」

  余昱璇沒有忘記該有的態度,不然這會她一定會忍不住揚起手來修理他。

  「如果沒有其他重要的事,你可以離開了。」她指著別墅的大門。現在這裡有保全進駐,所以她一點也不怕他。

  「妳的態度真是超不友善。」

  「我就是不友善,你怎樣?」她對他做了這輩子她從不曾對男人做的,拿自己的手指去戳他的胸膛。「你想怎樣?」

  沒料到氣質美女會做出這樣的動作,這比較像是展妮會做的,他本能的抓住了她的手腕。

  簡偉凡冷靜下來,反倒覺得她的反應很新鮮,「妳很過分又很叫人意外。」

  「放開我!」她命令他。

  「如果我不放呢?」

  「這裡有二十個保全。」她冷傲的看他。

  「有兩百個也一樣。」簡偉凡不為所動。

  她故意嚇他。「我可以叫警察。」

  「先做出挑釁動作的人是妳。」他抓她手腕的力道不大不小,剛剛好。「余昱璇,妳為什麼失控?」

  她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趁他分心時,後退了好幾大步。

  「以後除非展妮在,否則你不准來。」她下命令。

  「哼!我想來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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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4 15:58:43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因為音樂會、因為接送展妮換藥,所以倪柏翰和她相處,接觸的機會多了,現在只要來到育幼院,他也是先找她,先看看她是在做什麼。

  早上時間,展妮通常都是陪較小的院童看迪士尼的卡通頻道,本來一開始她感到很乏味,但是看習慣之後,才發現很多的卡通都是老少咸宜,都有它的趣味和教育性在。

  「妳果然還沒有長大。」悄俏站在她所坐的椅子後方,他注視了她一會之後才出聲。

  她猛地彈跳了起來。「你怎麼這麼早?」

  「來突擊檢查啊!」

  「檢查什麼?」展妮笑問。

  倪柏翰沒有回答,只是平靜帶笑的看著她。「下午我會去香港,大概兩、三天才會回來。」

  「你去香港做什麼?」她像是老婆般的追問。

  「去找個人。」

  「我可以去嗎?」她馬上提出要求。

  「妳不可以去。」

  「我不會煩你的。你去辦你的事,我去逛我的街,我們住不同房間,頂多一起搭飛機、一起吃個飯而已。」她撒嬌的拉拉他衣袖。「說可以,可以的啦!」

  「不行。」

  「你這人怎麼這麼不近人情?!你剛才不是說你要去找人,我可以陪你一起去找啊!」如果不是還有幾個小朋友在看電視,她一定會抱著他的大腿耍賴。

  「我找的不是普通人。」

  「是誰?」

  「我要找一個黑道大哥。」他此行並不是去玩的。

  「你要去找黑道大哥?」展妮嚥了口口水。「你想以暴制暴嗎?」

  「地的問題如果不解決,育幼院的重建就沒有辦法開始,如果連破土都遙遙無期,那要等到哪一天新的育幼院才能蓋好?」這是最不得已的辦法,但倪柏翰不得不去做。

  「可是你不怕違法嗎?」

  「我只想把事情解決。」

  「但是和黑道扯上關係……」她替他擔心。「你真的有把握?」

  「我雖然離開台灣十五年,但還是有朋友,有人指了這條路給我,我覺得可以試試。」

  「而我最好閉上嘴。」她有自知之明。

  「展妮,很多事男人自己會出面解決,不需要女人強出頭。上一次妳算很好運了,所以拜託妳別再脫序演出。」他懇求她的說。

  「好!」她爽快的答應他。

  「妳居然這麼爽快就點頭?」

  「我也怕死啊!你以為我不怕死嗎?」展妮給了他一個衛生眼。「但是請你也小心些,解決事情的方法很多,不要硬來。」

  聞言他笑了笑,「這應該是我告誡妳的。」

  「哼!」

  「我先去和昱璇說,等我回來我們再去聽音樂會,有一場維也納交響樂團的演奏會。」倪柏翰朝她眨了眨眼。

  「還聽音樂會!」她放聲呻吟。

  「培養妳的氣質啊!」

  「但是……」她有苦說不出。「如果是周傑倫或五月天的演唱會,你會陪我去聽嗎?」

  「不會。」他誠實的回答。

  「還不一樣都是音樂。」

  「妳認為像那樣的演唱會會適合我?」他沒有任何鄙視的意味,只是不覺得自己可以和一群十幾、二十幾年紀的年輕男孩、女孩,在那拿著螢光棒為一些偶像歌星加油、吶喊。

  「只要你想參與。」

  「展妮,如果妳不想去,我不會勉強妳。」倪柏翰一臉無所謂的表情。「若是勉強的會很痛苦。」

  「我要跟你去!」她堅決道。

  「如果妳想改變主意……」

  「你別想擺脫我。哪怕得在額頭及眼睛四周抹上綠油精來保持清醒,我也要和去!」展妮宣示自己的決心。

  「妳的意志力真叫人佩服!」

  「因為我想嫁你的心從沒有變。」她重提。

  「又來了!」他搖搖頭。他是接受她了,但關於結婚一事,現在說還太早。

  「你的堅決有沒有一點動搖了?」展妮朝他眨眼睛。「我隨時等你求婚。」

  「沒有。」倪柏翰語氣裡多了些笑意。

  「還在掙扎?」

  「我會再抵抗下去的。」




  余昱璇的心感到一陣痛楚。情勢的改變她不可能沒有注意到,從展妮那天的搏命演出之後,她知道他們之間不一樣了。

  當時為什麼不是她站出來,拚了命的和那群壞蛋對抗呢?如果她像展妮一樣豁了出去,今天又是怎樣的情勢?

  倪柏翰來到了余昱璇當成辦公室的房間,看到她不知想什麼想出了神,他悄悄的走到她身側,哼著舒伯特的音樂「美麗的磨坊少女」想要引起她的注意。

  余昱璇回過神,平靜而且篤定的說出,「美麗的磨坊少女。」然後她側轉過身的看他。

  「我就知道妳會!」

  「所以你是在考我?」

  「也不是考,妳知道展妮是個大音癡吧?」

  「好像是。」

  「有空調教一下她嘛!」

  「也要她有興趣啊!」她有些心酸的道:「有些人是沒有興趣也沒有天分。」

  「那就教她基本的就好。」

  「如果只是要學基礎,那你自己就可以教了。」她沒有熱嘲冷諷的意思,但是話一說出,那諷刺的意味就是免不掉。

  「昱璇,怎麼了?」倪柏翰不是神經質的人,但也絕不遲鈍、麻木。

  「你怎麼會這麼早來?」余昱璇不想表現得太小家子氣,所以趕快換話題。

  「我下午去香港。」

  「展妮知道嗎?」

  「她還吵著要去。」

  既然自己不是第一個知道,那她就沒有意思再問下去了。她心中莫名湧起一股沒由來的失落與沮喪。

  「我去辦一點事。」

  「好!」她漫應。

  「昱璇,妳是不是哪裡不舒眼?」他的手扶著她的椅背,半彎下身的關心看著她。「妳好像有些怪怪的,有心事嗎?」

  她馬上站了起身,逃避似的走到了辦公桌的另一側,強顏歡笑。

  「我哪有什麼心事。」她當然打死不承認。

  「妳有什麼話都可以跟我說的。」

  「什麼話都可以說。」她重複著他的話。「柏翰,很多話還要我說嗎?我是說你不知道嗎?我們算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即使這中間有十五年的空白,但是基本的默契……」

  「昱璇,妳這一說,我可是被妳弄得更加迷糊。」倪柏翰還是如墜五里霧般。

  「好!那你和展妮現在是怎麼回事?」

  「我和她?」

  「你們現在不是很好嗎?」

  「難道妳希望我和她不好?」

  當然這不是余昱璇的本意。他在和她打馬虎眼,他明明知道她在問什麼。

  「柏翰,她一心要嫁給你,而現在你的態度……你有考慮要娶她嗎?」

  「娶展妮?妳為什麼會有這個念頭?」他失笑道。連他自己都快弄不清對展妮的感覺,她怎會知道。

  「你不想面對這個問題?好,那我換個方式問,如果展妮要嫁給別人呢?」她眼神嚴肅的看著他。

  「她有追求者?」倪柏翰不太以為意。

  「當然有!」

  「妳知道?」

  「我還認識。」

  「這很正常啊!」他的心裡揚起一抹不悅,可是他強壓下不理會。「她不醜又年輕,一定有一些對她瞭解不深的男人喜歡她。」

  「那如果她答應嫁了呢?」

  「恭喜她啊!」說著,他表情不再那麼瀟灑。「如果她真嫁了,那我就不用時時提心吊膽,擔心她非我不可,終於可以松一大口氣。」

  「真是這樣?」余昱璇注意到他的細微表情變化,絕不是那麼的不當一回事。

  「妳要嫁人我才會擔心。」

  「你會?」她心中燃起一絲希望。

  「如果妳嫁了,育幼院後續的事要怎麼辦?」倪柏翰認真的說:「我不能沒有妳這個左右手,妳對我而言太重要了。」

  「只是因為育幼院嗎?」余昱璇挫折到不行。

  「昱璇,到底妳有什麼困擾?」

  「你真的不知道?」

  「我的確沒有頭緒。」他誠實道:「女人的心像是一大片的海洋深不可測,也摸不著邊際在哪。妳明說好不好?到底是和展妮有關,還是……」

  她搖頭。除了搖頭,她真是灰心到家了。

  「昱璇──」

  「早去早回吧!」




  展妮注意到余昱璇吃得不多,而且沉默得叫人很不舒服,所以午餐結束後,她跟著她來到了平時她會帶本書看或是沉思的樹下。這棵樹還是她小時候和父親一起種的呢,現在卻成了余昱璇的避護所。

  「余姊,妳有話就說吧!」她是直腸子的人,喜歡直來直往。

  余昱璇只是淺笑。

  「妳看起來很不開心。」展妮又說出想法。

  「妳看起來卻很開心。」

  「我沒什麼好不開心的事啊!」

  她知道展妮就是這種個性,這些日子的相處使她瞭解她的脾氣、心思、行事風格,她不會刻意做作或是掩飾,她的喜怒哀樂是那麼的明確,這更叫她更加的左右為難。

  「展妮,妳和柏翰……」她欲言又止。「妳和他現在算是一對戀人嗎?」

  「妳的看法呢?」展妮反問。

  「簡偉帆怎麼辦?」這是余昱璇的回答。

  「他算叔叔耶!」

  「叔叔?」她嚇了一跳。

  「我和他不可能的。」展妮鄭重的說:「對了!說到這個人,余姊,我真的很抱歉,如果他有得罪妳或是對妳不禮貌的地方,請妳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和他計較,他那個人沒什麼惡意的。」

  「他跟妳說了什麼?」余昱璇直覺認為,是簡偉帆惡人先告狀。

  「只說你們談得不愉快。」

  「展妮,不是我愛在人家背後道人長短,那個傢伙……」她沒有咬牙切齒,但是她的眼神非常的痛惡。「只能用可惡來形容。」

  「他只是說話比較……」

  「他像個暴發戶。」

  「但是他的人其實……」

  「沒有水準。」

  展妮替他說話,「他那個人熱心、急功好義,但可能是表達的方式不對,他當朋友其實是很好的。」

  這會余昱璇不想回答。

  「妳喜歡的人是像倪柏翰這樣的?」展妮是年輕,但是她不笨、不蠢。「一直是這樣的?」

  「展妮!」余昱璇臉色一變。

  「我感覺得出來。」

  「妳不要亂點鴛鴦譜。」

  「那妳正經的跟我說,妳一點都不愛倪柏翰。」展妮舉起手。「妳跟我發誓,妳沒有愛上倪柏翰。」

  「妳沒有權利要我這麼做。」余昱璇反彈。

  「妳其實已經回答我了。」展妮一歎。

  「妳不要──」

  「原來我們終究得當情敵。」




  真的不想再碰那個姓余的女人釘子,所以簡偉帆不再上育幼院,他和展妮約在外面。明明才三十歲的女人,為什麼把自己搞得像是那種不苟言笑,又龜毛到家的老處女似的?

  很難得看到不樂觀、不陽光的展妮,從她知道自己是領養的、從她想嫁那個姓倪的卻始終失利,她都還是樂天得要命,這一會不知為了什麼?她卻黯然神傷。

  「終於徹底的失望了啕!」他調侃的道,其實話裡的真正含意是關心。

  「余姊也愛倪柏翰。」展妮一句話就把一切的情況都講明了。

  「哼!那傢伙是情聖不成?」簡偉帆不爽。「妳們就沒有一個喜歡上我。」

  聞言,展妮的臉上露出一點的笑意。

  「讓給她嘛!」他一臉大方、瀟灑的說。「那個姓余的會看上的男人,八成也是怪胎一個。」

  「簡偉帆,余姊很好。」

  「才怪。」

  「你對她有成見。」

  「她對我才有嚴重的偏見。」簡偉帆訴苦道:「我又不是毒蛇猛獸或是洪水災難,她要再惹火我,我就去追她,讓她愛上我之後再甩了她,看看誰厲害。」

  「簡偉帆。」展妮瞪他。

  「我是還沒有對她施展魅力哦!」

  「你不要再逗我開心了,我現在笑不出來。」

  「我才不是逗妳開心,展妮,我現在最後一次問妳。」他不想再繼續下去,如果根本不值得他等的話。「妳和我這輩子到底有沒有可能做夫妻?」

  「簡偉帆,我也是最後一次很慎重的告訴你。」她一臉正經八百的說,「我們有可能當一輩子的朋友,但夫妻,可能要等下輩子了。」

  「如果我拿刀逼問妳,妳也是這種回答?」

  「你拿槍指著我,我也是這麼回答。」

  「死都不改答案?」他變臉。

  「簡偉帆,有些人能做夫妻,有些人就只能當朋友,我是年輕,但這道理我還懂。」她已經不是清澀無知的少女。

  簡偉帆不強求了。這一刻他選擇放自己自由,得不到的東西硬要、硬逼自己,都是浪費力氣。

  「那我可以詛咒如果妳有天和倪柏翰結婚,婚姻卻維持不久嗎?」他玩笑道。

  「你怎麼這麼黑心?」展妮破口大罵。

  「人之常情啊!」他聳肩。

  「你就不能祝我幸福嗎?」

  「展妮,我是可以高調的說祝妳幸福,但是從妳告訴我的資料裡,妳認為妳的勝算大嗎?」他幫她分析。「人家兩個都是學音樂的,有共同的興趣,妳卻是個大音癡;人家從小一起在育幼院長大,只差了一歲,而妳是程咬金耶!」

  「感情不是這樣做比較的。」她不認輸。

  「妳只贏在年輕、贏在貌美、贏在不屈不撓,那個姓余的有氣質、有內涵、處事圓融,如果我是那個傢伙,妳說我會選誰?」簡偉帆發自內心的分析。「搞不好他連考慮都不曾考慮過妳。」

  展妮一臉僵硬。

  「我和妳無緣,妳和他搞不好也無緣。」

  「但現在他對我……」

  「妳為了他在乎的育幼院付出了心血、精神,他當然不會對妳惡臉相向。」

  「他帶我去參加音樂會。」她強調。

  「我也可以帶妳去。」

  「意義不同。」

  「那妳的表現呢?」他懶洋洋的問。

  「我……」

  「自暴其短了吧!」他說,然後換上一個較溫柔的表情。「學學我,看開一點吧!妳和他不會比他和那個姓余的合適,不如成全他們,人家日後想到妳時,才會有美好的回憶。」

  「簡偉帆,你害我想要哭了,難道我不能爭取自己所愛的人嗎?」她不服氣。

  「妳真懂什麼叫愛?妳只是迷上一個比我年輕的酷哥、帥哥、俊男人。」

  展妮的心更加沉重了。如果地獄是在地下十八層,那她現在一定是在地下第十九層。

  「不然,妳直接問個清楚。」

  「我已經問過很多次了。」

  「最後一次問他。」簡偉帆一臉正色。「學我。」

  「最後一次……」她打了個冷顫。

  「然後再決定死心或是開香檳慶祝。」




  院童裡有人得了腸病毒,在傳染力高的情況下,很多較小的院童也一一倒下,光是照顧、跑醫院就忙得大家焦頭爛額,不知道今夕是何夕。

  展妮忙得、累得甚至忘了問倪柏翰他的香港之行如何,事情有解決的方案嗎?她只記得要幫小朋友們退燒、注意他們的身體變化,在她的想法裡,每個小朋友都不能和死神一起共舞,他們都是她的。

  好不容易病情控制住了,大家稍稍的安心,接著又傳來土地的事已經搞定,倪柏翰正式和地主簽了約,破土、動工也選定日子,在一連串的好消息之下,她終於想起她還有事要問。

  她真的想知道她到底有沒有勝算。

  為了慶祝難關一一的渡過,麻煩也一個一個遠離,倪柏翰內心很感動展妮的成熟懂事,特別請了她和余昱璇,知道她們兩人付出最多。

  開了一瓶紅酒,他向她們保證她們今晚可以喝醉,而他會負責她們的安全。

  但是展妮一滴紅酒都沒有碰。今晚她要保持清醒,絕不能再和稀泥,她要學簡偉帆的果斷。

  余昱璇喝了一小杯紅酒,看到展妮的眼神之後,她知道今晚將有事要發生,所以她一顆心始終懸著。總算要攤牌了嗎?

  「展妮,妳應該敢喝酒的。」倪柏翰鼓勵她。「醉了有我。」

  「今晚不喝。」展妮連語氣都大人了不少。

  「妳想要成熟啊?」他露出取笑的眼神。

  「余姊也在座,所以,我想趁現在問你一個問題……」展妮也算是幫余昱璇問的。「最後一次問。」

  氣氛立刻變得有些僵,余昱璇不語的抓著已經空了的紅酒杯,倪柏翰則是一臉研究的表情。

  「妳想要問什麼?」

  「展妮……」余昱璇用眼神示意她不要。

  「余姊,今晚是個好時機,今晚若不問,我要等到哪時候呢?」展妮是想做便做的女孩。

  「那我離開……」她起身極欲離席。

  「余姊,妳也一起聽結果啊!」

  倪柏翰開始沒有耐心。「妳要問什麼就快一點,不要故弄玄虛。」

  「倪柏翰,你會不會娶我?」

  「妳……」他一臉錯愕。

  「或者你有沒有可能娶我?」

  「展妮,妳……」他真的答不上來,在一切漸入佳境之際,他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不要怕傷我的心或是感覺,感情的事是不能強求的,這會余姊也在場,我相信她也會想要知道答案。別告訴我,你不知道余姊對你的那份情愫……倪柏翰,面對吧!」她很有氣概的說。

  「展妮……」余昱璇真想挖個地洞鑽下去,但同時,她也想知道他會怎麼回答。

  「你選哪一個?」她繼續逼問。

  「妳無聊。」

  「我要一個答案不過分。」

  「我兩個都不要呢?」

  「我們兩個你都不喜歡?」

  「展妮,沒有人這樣逼問人家對感情的選擇。」倪柏翰嗤之以鼻。「我為什麼要回答妳?我為什麼要同時當著妳們兩人的面回答?」

  「因為我不想再浪費我的感情!」展妮比余昱璇有勇氣。「如果你對我沒有一點心,你只當我是一個……普通交情的朋友,那我會重新調整我的心態,我不會再作夢。」

  余昱璇真希望自己也講得出同樣的話,但她沒這勇氣,所以她只能望著他看。

  「妳真的可以說到做到?」他不信。

  「你的回答呢?」展妮咄咄逼人。

  「柏翰,給展妮一個答案吧!」余昱璇終於說出。「我也想知道。」

  「昱璇……」倪柏翰有些不悅的看著她。

  「說吧!」展妮抱著破斧沉舟的決心。

  他淡淡道:「我不會娶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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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4 15:59:14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展妮衝出了餐廳。原來她沒有自己以為的堅強、豁達、灑脫,在倪柏翰說出那句話後,她根本沒有辦法思考,她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離開現場。

  沒有目的地、沒有頭緒,她只知道要跑、要逃,一直到有一隻大手扯住了她的手臂,她才停止了疾邁的腳步。

  「妳鬧夠了嗎?」倪柏翰輕描淡寫的問。

  她用一種絕望、悲憤的目光看著他。就在她以為情況已經有改變,一切有了不一樣的發展時,她又被他打回到了原點。

  「倪柏翰,這不是鬧。」

  「那妳是在做什麼?」

  「不讓自己再當白癡。」

  「妳沒事找事。」倪柏翰很想為她擦去臉頰上的淚水,但他沒有做。

  「你對我的感覺從頭到尾都沒有變。」展妮低低自語,「一點也沒有變。」

  「妳要我改變什麼?」

  「在我做了這麼多、在我這麼努力之後,居然還是不能稍稍的打動你。」她吸吸鼻子,抹去眼角的淚水。「我輸了!」

  「展妮,妳長大一點,很多事……」

  她冷冷的抽回被他抓著的手臂。「倪柏翰,不要再對我說教,我受夠了你那一套,我不是小學生,你也不是我的老師。」

  「我無意說教,只是希望妳不要再發神經。」他不想事情弄成這地步,但剛才在昱璇的面前,他實在說不出心中真正的答案。

  「你還說我發神經?」

  「妳不該那樣的逼問一個男人。」

  「我只是要答案。」

  「妳操之過急了。」

  「好。」她就再給他一個機會。「倪柏翰,現在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人,余姊不在,告訴我,你到底會不會、有沒有可能娶我?」

  倪柏翰沉默了半晌,然後搖頭。他想在更確定自己的心意後,主動告訴她,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讓她逼問。

  這一記重拳叫展妮眼冒金星,她的頭像是要被炸開了一般,雙手撫著自己的胸膛,生怕自己會一口氣接不上來。

  「謝謝你的仁慈,給了我一個肯定的答案。」在順過了呼吸之後,展妮向他致謝。

  他還想再補充些什麼,但是猶豫了下,還是沒有說出來。

  「現在起,我和你是兩條平行線了。」她宣佈。

  「育幼院這邊,妳……」

  「我不會離開的。我說的平行線是和你之間,不是和那些院童們。」她公私分明。「我和你或許不會有感情產生,但我和他們有感情。」

  倪柏翰靜靜的直視她。

  「最後一次相信我,我絕不會再自取其辱了。」展妮決定留一些尊嚴給自己。

  「妳不必把事情弄得這麼絕。」

  「不置之死地,怎麼後生呢?」

  「我們可以是朋友啊。」他有些不高興。「難道只是不娶妳,我們就連朋友都不可以做嗎?」

  「可以,淡如水的朋友。」她告訴他。

  「妳的心胸就這麼大?」

  「不,我只是不想再讓我的心受傷。」

  「展妮,很多事是急不來的,必須細火慢燉,然後水到渠成,妳不能用自己的方式就想要馬上搞定一切,妳懂嗎?」

  「你不必再浪費口舌了。」她哪聽得下去。

  「展妮,妳真叫人……」倪柏翰為之氣結。

  「我想開了,我現在又不是老得掉牙,也不是長得像如花,還怕沒人追嗎?我幹麼要像個花癡一樣的倒貼你,好像沒有你我會死似的。倪柏翰,你不會再享有禮遇了。」她發誓。

  他不語的看著她,認為她只是在發小孩子脾氣,不值得放心上。

  「倪柏翰,你不再享有優勢了。」她說完便轉身離開。




  倪柏翰一直不相信展妮是那種說到就做到的人,但是當他到育幼院時,她真的對他視而不見。

  明明她有看到他向她打招呼的,但是她不理,只是自顧自的和小朋友們玩一、二、三木頭人,還有老鷹抓小雞。只有在面對小朋友時,她才有笑容,當她的目光不經意的瞥到他時,那笑容便會自動的褪去,換上一種無動於衷的冷漠。

  不想和她計較這種小枝小節,他逕自去了余昱璇的辦公室。今天是要討論音樂基金會的運作和帳目、繳稅問題,但是每當他和她說著說著,他的視線總會不自覺被在草地上和小朋友們玩要的展妮給吸引去。

  余昱璇不是瞎子,當然看得出來。

  歎了口氣,她不再討論下去,因為他的心根本沒有在這個上面。

  「怎麼了?」倪柏翰不解的問。

  「你真的想討論嗎?」

  「我人不是在這裡嗎?」

  本來余昱璇還在竊喜,以為自己已經贏了一半,但後來她才發現自己太天真,她其實比展妮天真一百倍。

  「柏翰,你的心不在這裡。」

  他沒有多表示。

  「你後悔了?」余昱璇接著說。

  「後悔什麼?」

  「後悔說了那樣的話。」

  倪柏翰的視線由展妮和小朋友們那裡,轉到了她的身上。「昱璇,妳認為我還不夠煩嗎?」

  「你為什麼要煩?」

  「我……」他說不出來。

  「那不是實話?!」

  「連妳都要咄咄逼人,打破砂鍋問到底嗎?連妳都要這種姿態嗎?」他有點動怒。

  「柏翰,如果我有勇氣,那我也會問你同樣的問題。」她急了。

  「昱璇……」他吃驚。

  「我們有沒有可能?」

  「昱璇,妳怎麼會……」

  「連展妮都看得出我對你的感覺,你自己會不知不覺嗎?」既然說破了,余昱璇沒有什麼好忌諱的。「如果十五年前你沒有去維也納學音樂,今天我們怕不早就是一對了。柏翰,你想過沒?十五年前,我們是彼此最好的朋友和同伴。」

  「話是這樣,但……」

  「你在維也納有墜入過情網嗎?」

  「是有過幾段感情,可是沒有刻骨銘心。」倪柏翰很坦蕩蕩的交代。

  「為什麼?」

  「我還是比較喜歡東方女性。」

  「只是因為這個原因?」

  「昱璇,妳的認為呢?妳認為我是因為妳才……」他馬上澄清,「我當然會想妳、想婆婆、想所有的朋友、同伴,但那時無關任何的男女感情,我們才十五歲而已,我沒有想過永恆那東西。」

  「所以……我們……」她原來沒有比展妮多任何的優勢,抑或……她甚至比展妮還慘。

  「昱璇,妳到現在都不談感情,難道……」倪柏翰之前從來沒有往這方面想,但是現在,他不能逃避了。「妳是在等我?」

  余昱璇只是寒著、苦著一張臉。

  「如果我沒有回台灣呢?」

  「但你回來了。」

  「可是如果我沒有回台灣、沒有找婆婆,沒有打算重建育幼院、沒有留下來,那妳……」倪柏翰有點生氣,「妳怎麼會這麼癡、這麼蠢?妳在做一件白癡才會做的事。」

  「我要有個希望啊!」她這些日子……不,這些年的情緒全在一瞬間爆發了出來。「人活著就要有個目標、有個希望啊!」

  「但是妳的目標、希望……」他歎息。

  「倪柏翰,我們也沒可能的,是不是?」她終於認清了事實,不再欺騙自己。

  「昱璇……?!」

  「我在你心目中的份量,甚至比不上展妮。」之前,她不敢大聲的說出這樣的話,因為她不敢去面對,但現在她還有什麼好不能面對的?

  不知道事情會搞到這個地步,倪柏翰還真的有一點希望自己不曾回來。

  「等育幼院重建好,我會離開。」余昱璇把事情先交代清楚。

  「昱璇,我是想把育幼院交給妳──」

  「我要去深造。」她冷冷的打斷他。

  「妳要去哪裡?」

  「維也納,可以嗎?」她有些諷刺的說,「你說過該去的人是我。」

  「但是……」他真是搬磚頭砸自己的腳。

  「我的音樂天分並不輸給你,我只是沒有你的際遇、你的好運!柏翰,我曾自怨自艾、曾抱怨老天不公平,但是現在……不,再過一陣子,我就要去彌補我的遺憾,一等新的育幼院整理好,就是我振翅高飛的時候。」她下定了決心。

  「我還能說什麼嗎?」倪柏翰苦笑。

  「你不能!」余昱璇凶悍道。

  他不說了,又看向展妮的身影。他真的……搞砸了所有的事嗎?




  簡偉帆覺得年紀大些還是有一些好處,那就是對吃喝玩樂熟門熟路得很,尤其是展妮心情不好時,他更發揮了作用,加上智慧夠、歷練足,她要療情傷找他絕對是找對了人。

  展妮除了照顧那些院童,總是有一些自己私人的時間,之前她會把私人時間貢獻出來,現在,她需要出來透氣,做些不必用到大腦的事,她需要用短暫的歡樂來麻痺自己受傷的心。

  在Lounge  Bar裡,她雙腳盤坐在絲絨沙發椅上,背後墊了好幾個靠墊,桌上擺著無酒精成分的飲料。她堅持不碰任何酒類,她是傷心,但是還沒有到要自暴自棄的地步,她只想享受放鬆、舒服的感覺。

  「想不想出國?」他提議。

  「去哪?」

  「俄羅斯現在很熱門。」

  「『金磚四國』之一?」展妮有看到新聞。「好啊!去見識一下。」

  「日本也不錯,又近、旅遊點又多。」他說。

  「都可以!」

  「展妮,妳未免也太隨和了。」

  「我相信你在玩的方面是專家。」她灌他迷湯。「你還是最好的朋友。」

  簡偉帆現在是真的認了、接受了,把她當是小妹妹。他這人痛恨去勉強人家,更不喜歡和自己過不去,不可能的事就不可能嘛!

  「要不要我幫妳介紹一些年齡和妳差不多的小開?」他真心的提議。

  「小開?以我現在的身份和家世……」

  「展妮,妳有妳的條件。」

  「你能不能介紹平凡一點的男人給我?」她自我消遣的說。「我要求不多,有正當職業、個性溫和、性癖好正常的就可以。」

  「這樣的男人能讓妳忘了倪柏翰嗎?」

  「簡偉帆,你提那個人有什麼意義嗎?」

  「只是想看看妳,是不是已經忘得一乾二淨。」

  「忘?不可能,但我已盡量不去記起他。」

  他就是欣賞展妮的誠實、不矯情,她不會嚷嚷那個傢伙已從她的記憶中消失,但起碼她會努力去做。

  「現在還見到他嗎?」簡偉帆關心的問。

  「常常。」她不是很在意的說。

  「常常?!」

  「現在他幾乎天天來。」

  「有事嗎?他不是把所有的事都交給那個余昱璇在打理?」他心中突然有些不是味道。「他們是一對嗎?他是為了她才要妳?」

  「我不知道,余姊這些日子看起來也不是很好,有天她還突然說要去維也納深造。」

  「她都一把年紀了,還想去深造?」簡偉帆挖苦,覺得心裡有些悵然若失。

  「你怎麼能這麼說?不管在什麼年紀、什麼情況之下,人都應該有夢想。」

  「哼!她早該結婚生子了。」

  「你這觀念真落伍。」

  「展妮,妳是朵正在綻放的花,可以開上一陣子、美上一陣子,但是那個女人……再不被摘下的話,就要枯萎了。」簡偉帆酸道。

  「你這話真惡毒!」

  「實話總是傷人的。」

  「難怪余姊不喜歡你。」

  「她以為我就會喜歡她嗎?」他為自己說話。「如果要我挑,我要挑那種嬌滴滴、會撒嬌、會對男人放電的女性,像她那樣冷冰冰、刻板、乏味的女人,我也沒有胃口。」

  「怪了,你們兩個之間的火藥味怎麼那麼濃?」她一臉神秘、曖昧的表情。「會不會是你們欲蓋彌彰啊?」

  「展妮,如果妳還要我這個可以為妳赴湯蹈火的朋友,講話最好注意一些。」簡偉帆有些心虛的道:「我喜歡像妳這樣的嫩草。」

  「但你吃不到啊。」

  「又不是人人都像妳。」

  「簡偉帆,其實你也只是一張嘴犀利而已,我發現你並不花、私生活也不亂,行為也算檢點,早知道……」她一歎。

  「哼!來不及了,我只當妳是朋友了。」他立刻報回一箭之仇。

  「對!我的損失。」她露出一個可憐的笑。

  「妳要在現在這個育幼院待多久?」簡偉帆較正經的問了。

  「最少待到新的育幼院建好,那些小朋友們回到他們原先所屬的地方。」展妮認為這是起碼的有始有終。

  「缺工作時再來找我。」

  「簡偉帆,你一定要對我這麼好嗎?」

  「上輩子欠妳的吧!」他自嘲。

  展妮露出一個充滿痛楚的笑容。「那我可能上輩子有欠到倪柏翰。」

  「看來妳不可能忘了他。」簡偉帆慨歎。

  「很難。」




  輕手輕腳,偷偷摸摸的回到自己的房間已過午夜十二點,燈一開,展妮便發現倪柏翰站在她床邊的窗前,這會背對著她站立,好像已站了好一會。

  展妮不想面對他,她想的是換下衣服、洗個澡,然後跳上床睡覺,一夜好眠不要夢到他。

  「晚安。」她諷刺的下逐客令。

  「送妳回來的是……」由他所站的位置可以看到別墅四周的所有動靜,他是看到了送她回來的男人。

  「你不是我爸爸吧?」她不答反問。

  「那男人年紀好像不小。」

  「我喜歡老男人。」

  倪柏翰終於轉過了身和她面對面,他的眼光充滿了指責、嚴峻、不悅與批判,好像她是什麼壞女孩,去幹了什麼壞事回來。

  「展妮,妳這行為代表了什麼?」

  「不管我這行為代表什麼,倪柏翰,你認為自己有資格說我什麼嗎?」她現在可不是之前的她,不需要小心翼翼、不需要再討他歡心、不需要再委屈自己。「他未婚,我未嫁,有什麼不可以?」

  「如果妳是在報復、是在任性的傷人,那麼最後受傷的可能是妳自己。」倪柏翰知道這些話八股、老套,但他能不說嗎?

  「不是可能,我早已經受傷,而且傷我的人是你。」展妮和他比大聲。

  「展妮,當時──」

  「覆水難收,我不想再去回憶當時。」

  「那請妳自重。」他嚴肅說。

  「自重?!」

  「妳的行為……這裡是育幼院,有很多小朋友,妳必須……」他有些牽強的給她派罪名。「妳要當他們的榜樣。」

  展妮瞇起眼的看看他,「倪柏翰,現在幾點了?」

  「快要凌晨一點。」

  「這是誰的房間?」

  「妳的。」

  「除了你、我,還有沒有第三人在場?」

  「沒有。」

  「那你覺得合宜嗎?」

  倪柏翰當然知道她指的是什麼。

  「那你是不是該離開了?」展妮站到了門邊。「還是我得放開喉嚨尖叫,你才肯定?」

  「我有對妳做了什麼嗎?」

  「你令我不舒服。」她從頭到尾都是臭著一張臉。「倪柏翰,現在情況已經不同了。」

  倪柏翰定定的看了她一會之後,緩步的走到了她的面前,接著沒有任何言語,他只是靜靜的看著她,眼神和她交纏,這一刻似乎再多的話也比不上靜默。

  她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在他們決裂、攤牌、把話都講絕了之後才來這一個動作,他是想怎樣?他還想怎樣啊?!

  時間一分一分的過去,房間裡靜得好像掉下一根針都可以聽到似的,氣氛令人頭皮發麻。

  「倪柏翰……」終於她先忍不住。「你現在到底想要怎樣?」

  「妳和那個男人是認真的嗎?」

  「如果是呢?」

  「那妳的判斷力和眼光需要加強。」

  「你不認識他、不瞭解他,你只是不想看到有人喜歡我、呵護我、疼惜我。」她冷冷的說。

  「展妮,如果我收回那句話……」

  「你是在吃醋嗎?」展妮嘲笑他。「你受不了了,終於發現自己對我有感覺?」

  「妳不要得寸進尺。」

  「你想追我了?」

  「我只是覺得妳該自愛。」

  「就算我不夠自愛,你也可以眼不見為淨。」

  「我是為了所有的院童著想。」

  「那我可以明天一早就離開。」展妮不想留話柄給他。「倪柏翰,我走,我不會留在這裡成了壞的示範,這樣可以了嗎?」

  「妳想去哪?」他不贊成。

  「我去哪裡看我高興。」她很享受這種報復他的感覺,「我可以去投靠簡偉帆呀,就是今天送我回來的那個老男人,他一定很樂意我去和他同居。」

  「妳不准離開。」倪柏翰凶狠的說:「展妮,如果妳敢和那個男人同居的話,我……」

  「你怎樣?」

  「不要逼我!」他警告她。

  「你能怎樣?」她就是要逼他。

  「妳看看我能怎樣。」說完,他粗暴的把她拉進自己的懷裡。「是妳自己自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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