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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天樹征丸]上海魚人傳說殺人事件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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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第一章 金田一遠渡重洋
第二章 墜落的尸体
第三章 上海追逐戰
第四章 秋的來臨
第五章 真相












文章聲明:
※本文章文學作品均是在網上收集整理的,純屬個人愛好並由廣大網友方便心得討論交流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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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4 18:09:17 |只看該作者
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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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魚人傳說”很久很久以前,越國有一個名叫長根的男人。
  長根家的庭院前面有一條大河,他每天從早到晚都坐在河邊努力讀書,期望有一天庇金榜題名。
  一條住在河里的美人魚每天看著長根念書,久而久之,便愛上了他。
  美人魚企圖利手美色引誘長根,可是他還是無動于衷。
  于是,美人魚以賜給長根通過科舉考試的智慧為條件,請求長根能娶她為妻。
  然而,長根利用美人魚給他的智慧通過科舉考試之后,并沒有馬上和美人魚結為夫妻,反而要求她褪去身上的鱗片,變成一個真正的人類。
  美人魚以為長根是真心要与她結為夫妻,不禁喜出望外,于是整整花了一年的時間,忍受著剝除鱗片的痛苦,一心只想著要變身成人。
  可是,美人魚所受的痛苦終歸是白費了,她的一片痴心換來的只是被鮮血染紅的河水,而美人魚永遠也無法變成人類。
  美人魚終于發現長根卑劣的企圖,便留下憎恨的詩句,詛咒長根与他的族人。
  從此以后,長根的族人每當春夏秋冬四季交替時便會遭逢災厄,最后終于滅絕了。
  這是漫長的表演節目的高潮……
  有一個巨大的玻璃水槽放在舞台正中央,水槽后面懸挂一幅布滿水草和魚的畫布,在燈光的照耀下,整個舞台仿佛都沉浸在深深的水底。
  “各位觀眾,最后的壓軸節目即將開始。”
  一個女孩笑臉盈盈地用北京話介紹。
  “就如各位所見,流經上海的大河:黃浦江上的‘魚人劇場’沈到河底去了。各位觀眾,您們准備好用鰓呼吸了嗎?”
  她這句話立刻引來台下觀眾們的哄堂大笑。
  今天觀眾席上約有三分之一從日本來的外國觀光客,因此楊氏雜技團全体團員們皆戰戰兢兢,不敢松懈,以期將最完美的表演呈現在觀眾眼前。
  “現在,我們楊氏雜技團最出名的‘魚人游戲’表演即將開始。”
  頓時,藍色燈光照亮了整個舞台,兩個男子從舞台邊飛跳出來。
  他們一邊展現高超的特技,一邊靠近水槽;兩人在水槽底下單膝著地,并互相搭住對方的手。
  霎時,一個女孩身穿綠色鱗片圖案的泳衣,從舞台旁邊飛跳而出。
  她大喝一聲,旋即跳到男子們交互搭著的手上。
  几乎在同一時間,女孩借助那兩名男子的力量,整個人被拋向半空中。
  她在半空中不停旋轉,然后躍進水槽里,并激起一陣偌大的水花。
  接著,女孩以十分优雅的動作,從水底一躍而起。
  就在那一剎那,有一個人正在舞台的某處低語著:“詛咒吧……”
  那個人的語調充滿著憎恨、憤怒、輕蔑,還有濃濃的殺意。
  可是,這個滿怀殺意的詛咒聲卻被現場觀眾的歡呼及掌聲淹沒,并沒有傳進任何人的耳里。
  “麗俐,你好棒哦!”
  團員們紛紛靠過來,不斷地贊美楊麗俐。
  麗俐以滿臉笑容回應,隨即走向后台最里面的團長休息室去。
  這個水上劇場是由老舊的大型游輪改造而成,除了觀眾席做得美侖美奐外,后台裝潢都保持游輪原樣,像是舖著木板的甲板、笨重的艙門……
  由于有兩名團員因食物中毒請假,在人手不夠的情況下,麗俐几乎每一場秀都得上場表演。
  盡管這是嚴厲的雜技團團長,同時也是麗俐的父親楊王的命令,但是每天這樣表演下來,她的身体已經逐漸吃不消了。
  (我一定得跟爸爸說清楚才行。)
  麗俐一邊習慣性地用大拇指戳著鎖骨下方,一邊緩緩向前走。
  “爸爸,對不起,打扰你自了。”
  麗俐一邊打開艙門,一邊大聲地說。
  但是,麗俐并沒有听到任何回應。
  這時候,團長休息室里只有一盞橘色桌燈亮著,室內顯得有點陰暗。
  楊王的頭被高大的椅背擋住,因此麗俐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
  可是,她可以看見楊王的雙手下垂在椅子兩側。
  (爸爸大概是睡著了。
  )“爸爸。”
  麗俐又呼喚一聲,慢慢地走上前去。
  “爸爸,有件事想請您答應。”
  麗俐加快腳步,繞到楊王坐著的椅子旁邊。
  就在這時候,麗俐發現楊王穿的白色團長服上面,好像不小心沾染到紅黑色的污漬。
  (奇怪?
  爸爸怎么一點反應都沒有?
  )她有些詫异地低下頭去看楊王的臉。
  “爸爸……”
  麗俐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啊……”
  麗俐凄厲的尖叫聲在后台的走廊上響起。
  “咦?”
  楊小龍把茶杯放在桌上,回頭看著空無一人的走廊。
  “小龍,怎么了?”
  西村志保不解地問道。
  雖然志保是來自日本的留學生,卻能說一口流利的北京話。
  他們兩人剛才正一面喝茶,一面檢討今天雜技團表演的缺失。
  “我听到我妹妹的慘叫聲。”
  小龍邊說邊站起身來。
  志保見狀,也跟著站起來。
  小龍迅速沖出門外,來到走廊上,几個也同樣听到慘叫聲的團員們正好跑過他面前。
  小龍追上他們,并以上海話交談,同時加快了腳步。
  志保听得懂一點上海話,但由于小龍等人說得太快,以致于她就像是鴨子听雷一樣,只約略知道事態非比尋常。
  “麗俐!”
  小龍大聲叫喚著。
  他們一彎過走廊轉角,便看到麗俐蹲在團長休息室前哭泣。
  她的下巴不停地顫動著,似乎受到极大的惊嚇。
  “麗俐,發生什么事了?”
  小龍沖到麗俐身邊,十分急切地問。
  “爸爸……爸爸……”
  眼見麗俐泣不成聲,小龍于是將她移往一旁,然后一腳跨進團長休息室里。
  他點亮燈光后,微眯著雙眼,直往陰暗的室內走進去。
  老式電燈從天花板上垂吊下來,蒙朧的光線映在地板上,反射出點點水光。
  “好像有人在地上撒水。”
  年輕的團員石達民跟在小龍后面,低聲說道。
  這時,達民聞到陣陣的腥臭味,忍不住用手指捏住鼻子。
  “爸爸!”
  當小龍的視線落到椅子上的楊王后,禁不住大叫一聲。
  原本在門外等候的團員們听到小龍的叫聲,都立刻沖了進來。
  “團長!”
  瞬間,團員們都异口同聲地惊叫出來。
  “爸爸……”
  小龍輕聲地叫喚,兩道濃眉緊皺起來。
  “小龍,團長他……”
  達民支支吾吾地問。
  “他死了。”
  小龍失神地低喃。
  達民不敢置信地低下頭去看,只見楊王身上的白色團長服被血液染紅了一大塊。
  楊王的右眉上方有一個暗紅色的小洞,几道血水從那個小洞流經右眼,再從臉頰流到下巴。
  盡管他的眼睛還微微睜著,但里面的撞孔卻混濁不清,失去了光芒。
  “團長是……是被槍殺的嗎?”
  達民的肩膀因為過度激動和緊張而不斷顫抖著。
  “嗯。”
  小龍不停用左手摸臉,企圖讓自己鎮定下來。
  “可是,團長怎么會全身濕淋淋地坐在這儿呢?”
  達民一提出這個疑問,所有團員們都好奇地等待小龍回答。
  雖然水上劇場是蓋在河面上,可是團長休息室是位于后台的最里面,根本不可能會滲水進來。
  然而楊王的全身卻是濕漉漉的,而且身上還發出一股難聞的魚腥味。
  小龍還沒開口,一個粗野的男聲驀地響起:“你們在吵什么?團長怎么了?”
  藤堂壯介用日語大聲問道。
  “啊!這是怎么回事?”
  當他看到楊王的体時,立刻一把揪住小龍的肩膀,并改用北京話質問。
  “請你這個外人到外面去。”
  小龍用力撥開藤堂的手。
  這會儿,藤堂更是滿臉通紅地吼道:“你在胡說些什么?我可是楊氏雜技團的顧問耶!打從你還在嗷嗷待哺的時候,我就開始跟團長一起從事舞台表演了。再說,我跟他也是十几年的好朋友,你竟然……”
  “啊!”
  唐人美的慘叫聲打斷了藤堂的話。
  她的年紀雖然早已超過三十歲,但臉蛋和身材卻仍然保持得相當好。
  “人美,你怎么了?”
  藤堂馬上抱住從幕后面跳出來的女友。
  “那邊……牆上……”
  人美手指著從天花板上垂下來的淡紫色幕。
  小龍迅速朝搖曳著的幕走過去,并用力將它拉開來。
  剎那間,在場的人都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
  在漆成藍綠色的牆上仿佛被獸爪抓過般露出黃色土磚,并形成一個大約一公尺見方的“春”字。
  所有人看到“春”這個字,臉上的表情登時都僵住了。
  “春”代表著冰雪溶化,草木萌芽的季節,同時也有“開始”的意義。
  這個原本代表溫暖、明朗,讓人們欣喜的“春”字,看在雜技團團員們的眼里,卻好像是惡魔詛咒的字眼一般。
  “春天來了,輕舟泛水而行。”
  雜技團元老周友長的沙啞聲打破了沉默。
  “這就是那首被詎咒的‘搖籃曲’第一行……‘春天’的句子。”
  周友良的全身不停地發抖。
  “我早就跟團長說過,不要再表演‘魚人游戲’,但是他就是不肯听我的話。這一定是鬼魂在作祟……團長之所以會死,暗示著春夏秋冬的詛咒開始了啊!”
  他的話深深地烙印在每個團員的心坎上。
  團員們不約而同地轉過頭,定定地看著不幸慘死的楊王。
  “已經開始了……‘春天’已經來臨,還有‘夏天’、‘秋天’、‘冬天’……”
  周友良宛如說著嚷語般自言自語。
  “沒有任何人可以阻止得了‘魚人’……不,是‘王美魚’的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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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4 18:10:5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金田一遠渡重洋


1

  “謝謝。”
  空中小姐邊說邊接過飛機內提供的耳機。
  “美雪,你聽到沒?剛剛空中小姐對我說‘謝謝’耶!”
  金田一一在七瀨美雪的耳邊聒噪不已。
  “阿一,你別丟臉了!她本來就是中國人,當然要說‘謝謝’嘛!”
  美雪無奈地闔上旅遊指南說道。
  “喂,美雪,你覺得我和中國人溝通應該沒有問題吧?”
  金田一轉頭問道。
  “阿一,你以為自己是來中國旅遊的嗎?居然一直在看這本書……”
  美雪緊皺著眉頭,並用力將旅遊指南丟到金田一的膝蓋上。
  “我本來就是來這裏玩的啊!你不是告訴過我,如果海關問我出國的目的何在,我就回答‘sightseing’,‘sightseeing’不就是指觀光嗎?”
  “每個人在入關時通常都會這麼說的嘛!事實上,我們這次來上海的目的並不是觀光,我想你應該知道。”
  美雪沒好氣地說。
  “我知道啦!我們是來幫助你朋友的,對不對?你放心,一切統統交給我來處理。”
  金田一十分自信地挺起胸膛。
  大約在十月中旬,美雪一個住在上海的筆友楊麗俐寄了一封國際信函給她。
  麗俐在信中提到自己的哥哥楊小龍不幸捲入殺人事件中,而被視為嫌疑犯,目前她正在為此事大傷腦筋。
  美雪得知後,立刻將此事告知金田一,也因而促成這趟上海之行。
  “阿一,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幫麗俐解決這個棘手事件的。”
  既然美雪都已經開口,身為她青梅竹馬的金田一當然就立刻答應了。
  其實,金田一很想結束跟美雪這種沒有發展性的“青梅竹馬”關系,一心一意想進入“身心合而為一”的親密關系,因此這趟次旅行剛好正中他的下懷。
  之後,美雪經由住在香港的叔叔,以廉價買到飛往上海的機票。
  兩個星期後的今天,金田一在美雪的帶領下,展開有生以來的第一次海外旅遊。
  “哇!我一想到可以吃到大螃蟹,就忍不住要流口水了。”
  金田一露出一副嘴饞的模樣。
  “你是指上海蟹?”
  “沒錯!這本旅遊指南上面提到上海的食物享譽國際,而其中最有名的就是上海蟹。蟹蟹蟹蟹……”
  “阿一,你怎麼只想到吃啦!”
  “不只是吃而已,我還想到其他快樂的事情哪!嗯……等我把事件解決之後,就要開始進行我的‘三大目的’。”
  金田一若有所思地說著。
  “三大目的?如果吃螃蟹是目的之一的話,那另外兩個目的是什麼?”
  美雪不解地看著金田一。
  “啊……哈哈哈!沒什麼、沒什麼啦!美雪,你趕快系緊安全帶,飛機就要降落了。”
  金田一故意避開話題。
  (另外兩個目的……嘻嘻!就是看黃色書刊,以及佔有美雪的身體。)
  光是想到這兩件事,金田一的下半身就忍不住要蠢蠢欲動。
2

  金田一在入關時不管海關人員問什麼,都一律回答!
  “SIGHTSEEING。”
  結果反而讓海關人員對他起了疑心。
  然而美雪也好不到哪里丟,因為她從和麗俐通信,以及參考書上學來的幾句北京話,也因為發音不准而“有口難言”。
  他們倆勉勉強強和設於機場大廳內的銀行櫃檯兌換完錢幣,接下來就真的不知道該何去何從了。
  還好在一個會說幾句日語的中國人協助下,他們兩人才終於搭上前往上海市的公車。
  公車在下午四點左右到達終點站延安中路。
  美雪和金田一下了公車,便拿著旅遊指南到處問路,慢慢地朝著目的地前進。
  根據旅遊指南上的說明,現在他們所在的位置正是上海最著名的南京西路“上海灘”,這是一條相當熱鬧的大街。
  “美雪,你看!那塊招牌上面寫著‘百事可來’耶!”
  金田一興奮地說著北京話。
  “阿一,應該念成‘百事可樂’才對。”
  “啊!對、對……”
  金田一沒想到上海會是一個這麼熱鬧、充滿活力的城市,而有些驚訝地不停四處張望。
  當他們彎進巷子裏,便發現一些在都市發展中被淘汰的老舊建築物。
  令金田一和美雪感到不可思議的是,在這條巷道裏,居民們各式各樣的衣服和內衣褲全都晾在半空中的竹竿上,形成一幅相當奇特的街景。
  一個老人完全不理會往頭頂上隨風飄湯的衣物,逕自推著攤子往鬧街的方向走。
  幾個穿著七分褲的小孩們在巷子裏跑來跑去,其中一人把原本抱在腋下的足球放在水泥地上,然後用力踢出去。
  足球筆直地飛向建築物的牆上,砰的一聲又滾到金田一的腳邊。
  這時,小孩們臉上笑嘻嘻地對金田一不斷揮手。
  金田一拿起足球,將它高高地丟回去,那些小孩們於是又叫又笑地追逐著足球離去。
  美雪對金田一露出粲然一笑,兩人又繼續走向另一條大馬路。
  此刻,有一部快要解體似的老爺車正慢慢駛過金田一眼前,它的後面跟著一部全新的BMW名車,再後面還有一輛小摩托車,車道兩旁則是難以計數的腳踏車。
  一群身穿西裝,打著領帶的男人們正大聲說話地走過金田一身邊。
  在這條街道的四周有許多在建築中的高樓大廈,讓整條街看起來仿佛是在重新改造中。
  過了一會兒,金田一和美雪又在建築中的大樓後面看到一大片空地。
  “這裏以前應該是集體公寓之類的建築物,而現在正准備蓋大樓吧!”
  美雪看著空地上的瓦礫堆說道。
  “嗯……這就是上海。”
  金田一口中喃喃低語著。
3

  “阿一,那棟建築物好像歐洲的洋房哦!真美,對不對?”
  美雪興奮得簡直要手舞足蹈起來了。
  “其實這裏就是所謂的‘灘頭’,以前會被英國和其他國家占領過,他們還稱它為共同租界,你知道嗎?”
  “我哪知道這些事啊!”
  金田一說著,便一屁股坐在人行道上。
  他一個人扛著大包小包,連同美雪的行李在內,足足走了有四公里之遠,所以根本沒有力氣再想其他的事。
  但是,美雪的口中仍念念有詞地說:“上海有許多法國租界、英國租界和日本租界的遺跡,現在還留有許多歐風式的建築物,正因如此,所以上海是一個充滿異國風情的城市,這些都是我從旅遊指南上現學現賣的。咦?阿一,你怎麼了?”
  “當然是累垮了呀!早知道路程這麼遠,我們就該搭公車或計程車。”
  “可是,我又不知道該怎麼坐車……”
  美雪歉疚地垂下頭來。
  “既然如此,那你就該叫那個……麗俐來接我們才對。”
  “那是不可能的。”
  “為什麼?她既然請你把我這個名偵探金田一耕助的孫子帶來上海,好幫她的哥哥洗脫罪嫌,那她就應該來迎接我們呀!”
  “不是這樣的。”
  美雪搖搖頭。
  “事實上,是我自己作主帶你來的。”
  “什麼!這麼說來,她完全不知道我們要來上海嘍?”
  “沒這回事啦!我確實有為了封信告訴麗俐,只不過一直到我們出發之前,我都還沒收到她的回信。”
  “你、你這個人……至少你也先打個電話告訴她呀!”
  “我又沒有打過國際電話。”
  “哎呀!我們這樣說來就來,一定會造成她的不便。”
  “不會的。麗俐跟我們同年紀,而且是一個相當善解人意的好女孩。”
  “你光靠和麗俐通的那幾封信,哪會瞭解她的本性?”
  “我們也見過面啊!”
  “真的?”
  “嗯。大約在一年多前,我們在東京認識,之後才開始互相通信的。阿一,先別說這個了,趁天還沒有黑,我們趕快來拍幾張照片吧!”
  美雪馬上從袋子裏拿出照相機給金田一,然後逕自在一棟石造的西式建築物前擺了一個姿勢。
  金田一輕歎口氣,按著拿穩照相機大聲喊道:“准備好嘍!上海……蟹。”
  金田一話聲甫落,快門聲也隨之響起。
4

  金田一和美雪靠著旅遊指南上的地圖,終於到達了目的地黃浦江。
  沒多久,一艘停靠在河岸邊的大遊輪映入金田一和美雪的眼簾。
  “楊氏雜技團利用數十條堅固的鎖鏈,將這艘遊輪緊緊地綁在岸邊的石柱上,並把裏面的大廳改建成表演劇場,取名為‘魚人劇場’。”
  美雪解釋道。
  “那個叫麗俐的女孩就在魚人劇場裏嗎?”
  金田一好奇地問道。
  “嗯。不只如此,她還是楊氏雜技團裏的紅角呢!”
  美雪一面說,一面走到售票亭去購買入場券。
  “我跟麗俐是在楊氏雜技團到日本公演時認識的,我已經好久沒有見到她了,真想快點見到她。阿一,我們趕快走吧!”
  美雪拿其中一張入場券給金田一後,便興高采烈地跑上入口處的扶梯。
  這時候,有好幾名“公安”站在劇場入口處,神色緊張地盯著每一個進出場的觀眾。
  “這些公安應該都是來處理麗俐所說的那宗殺人事件吧!”
  美雪將嘴巴湊近金田一的耳邊,輕聲地說道。
  “嗯,我想也是。”
  “對不起,請問你們是日本人嗎?”
  一名公安走近金田一和美雪兩人,相當客氣地用日語問道。
  “是、是的。”
  美雪怯生生地點頭。
  “對不起,由於這裏不久而發生命案,所以要請你們從那道門進去。”
  “門?”
  金田一不解地望著他所指的方向,只見一部像在機場或海關一模一樣的金屬探測器,正擺在被拓寬了的通道上。
  “另外,請你們把行李放在這邊。”
  那名公安指著一旁的行李輸送帶。
  “美雪,在這麼嚴格的戒備下,兇手應該是無所遁形的,我想大概不需要我再插手管這檔事了。”
  金田一把行李放到輸送帶上,同時轉頭對美雪說。
  “阿一,你說這種話難道不怕你爺爺傷心嗎?”
  “可是,我爺爺活躍的地方也只局限於日本國內……”
  這會兒,金田一先前在飛機上信心十足的氣概完全消失不見了。
  此時距離開演還有三十分鐘,觀眾零零落落地敬坐在觀眾席上,金田一和美雪兩人則到後臺去尋找團員休息室。
  “美雪,等一下。”
  金田一在鐵銹斑斑的艙門前停下腳步,並從上面的視窗看向裏面。
  “我想這扇門上懸掛的牌子,大概就是寫著類似‘閒人勿進’的字……不如我們進去看看。”
  “好啊!”
  金田一和美雪兩人警戒般地環顧四周,然後一起打開笨重的艙門。
  艙門裏的走廊從天花板到牆壁,完完全全就是遊輪的原貌,就連照明也只是簡單的日光燈而已,兩地板也因為上了蠟而泛著黑光。
  金田一和美雪雖然盡量放輕腳步走著,可是老舊的地板還是不斷嘎嘎作響,使得陰暗的走廊更添加一股詭異的氣氛。
  他們往前走了一陣子,又看到一扇同樣的艙門。
  不同的是,這扇艙門的窗口塗上白色油漆,因此金田一看不到裏面的狀況。
  “阿一,你先走好不好?”
  美雪嬌嗔地說道。
  “你就只會往這個時候……”
  就在金田一抱怨的時候,艙門的把手突然轉動。
  見狀,金田一和美雪慌慌張張地轉身就跑,但他們的背後已經響起一個男人的怒吼聲:“你們在幹什麼?”
  剎那間,美雪一個不小心,被地板上的蠟給滑倒了。
  “美雪,你沒事……哇!”
  金田一話還沒說完,也跟著一個踉蹌,整個人滑向美雪。
  “阿一,你壓到我了啦!”
  正在這當兒,一個清亮的女孩聲響了起來:“你是……美雪。”
  她用略微生澀的日語說道。
  那個女孩將一頭烏黑亮麗的秀發盤起來,身上穿著一件粉紅色緞質緊身服,整個人看起來非常清爽、漂亮。
  “麗俐。”
  美雪驚喜地叫道,並和金田一一起站起來。
  “美雪,沒想到你真的來了。我好高興哦!”
  麗俐高興地伸手要拉美雪的手。
  然而,金田一卻立刻拉住麗俐的手說:“你好,我是金田一一……好痛!”
  說時運那時快,金田一的後腦勺猛然被美雪打了一掌。
  “美雪,你幹嘛打我?”
  金田一用手撫摸著頭。
  “哼!請你不要在我的朋友面前,露出那一副色狼樣。”
  美雪狠狠地瞪了金田一一眼。
  盡管美雪生氣地鼓脹著臉,但金田一倒是不以為意。
  他把美雪的反應解釋成“吃醋”,在心底暗暗地欣喜著。
  (不知道為什麼,每次只要我和美雪兩人一起出遊,總是會碰到一些麻煩事。可是,每經歷過一件事,我們之間的關系就會更進一步。嘻嘻!這趟上海之行一定會讓我達成目的。)
  金田一無意中將手伸進牛仔褲的後袋,摸著那銀色包裝的小袋子。
  (只要再忍耐一下就好了。到時你可得好好發揮,千萬別在緊要關頭破掉了哦!)
  想到這兒,金田一不由得傻笑起來。
  “阿一,你在想什麼啊?那副德性看起來真惡心。”
  說完,美雪又在金田一的後腦勺敲了一記。
5

  “麗俐,你收到我的信啦?”
  美雪興奮地叫嚷著。
  “嗯,我是今天早上收到信的。”
  麗俐對美雪露出粲然一笑。
  “我本來想到機場去接你們,但是又怕來不及,所以……”
  “沒有關系的,我們可以自己參考旅遊指南,或是問一下路就行了,對不對,阿一?”
  “胡說八道!我們不是差一點就迷路了嗎?”
  “亂講!那是你自己大驚小怪,我才不這麼覺得呢!”
  “是嗎?不知道是誰動不動就莫名其妙地跟怪老頭走。”
  “那位老先生明明就是好人嘛!好不容易碰到一個會講日語,而且又好心要開車送我們的老伯,你卻莫名其妙地拉著我就跑……”
  “笨蛋!他駕駛的是非法的出租汽車耶!如果我們坐上他的車,搞不好會被敲竹槓,而且還不曉得會被帶到哪里去呢!”
  “我沒有想到上海會是這麼危險的地方。”
  美雪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就整個中國來說,上海算是滿富裕的地方,可是窮人還是不少,因此貧富之間的差距很大,而日本觀光客總被視為有錢人。除此之外,上海有些地方是‘黑社會’的人聚集的場所,他們跟日本的流氓一樣可怕,所以為了安全起見,你們最好不要到危險的地方去。”
  麗俐好心地提醒著。
  “嗯。阿一,我們明天還是安份點,不要再到處亂逛了。”
  美雪面露惶恐的神情。
  “美雪,你還真是極端耶!麗俐只是說有一些地方比較危險,但別的地方還是很安全啊!”
  “是的。我明天上午表演完畢之後到晚場的時間都沒有事,到時我再帶你們去四處逛逛。”
  麗俐說完,金田一和美雪不約而同地拍手叫好。
  “太棒了!”
  他們兩人異口同聲地歡呼著。
  “麗俐,你在跟誰說話?”
  瞬間,一個短發女人一面說北京話,一面從他們背後的艙門裏探出頭來。
  “尼……尼號,那個……尾、尾斯……哎呀!我是七瀨美雪的北京話該怎麼說……我明明背得很熟的……”
  美雪本想用北京話問候對方,卻支支吾吾地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那個短發女孩見狀,不禁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你們好。”
  她露出一口白哲的牙齒笑道。
  金田一和美雪聽到她說出流利的日語,相當驚訝地楞在當場。
  “你們不用驚訝,我是來楊氏雜技團學習雜技的日本留學生,名字叫做西村志保,你們叫我志保就可以了。請多指教。”
  “原來如此,難怪你的日語說得那麼好。真是的,害我嚇了一跳。”
  “阿一,你太沒禮貌了。對不起,我叫七瀨美雪,是麗俐的筆友。至於這個沒禮貌的傢伙則是我的朋友金田一一。阿一,趕快打招呼呀!”
  “我又不是小孩子,幹嘛老是用一副大姊的口氣跟我說話?”
  金田一對著美雪嘟起嘴巴表示不滿,旋即又轉頭對志保露出滿臉的笑容說:“你好,我是金田一一。志保,你可真是個大美人哪!簡直就像是電視上的明星。咦,搞不好你真的在電視上出現過呢!不然我怎麼覺得好像曾經在哪里見過你……”
  金田一話還沒說完,美雪又在他的後腦袋敲了一記。
  “阿一,你怎麼跟第一次見面的人講這種話嘛?志保,對不起,這個傢伙,實在太沒有禮貌了。”
  美雪一邊道歉,一邊定定地看著志保。
  “不過,話說回來,我也覺得自己好像曾經見過你……”
  “事實上,志保以前在日本是相當有名的體操選手。”
  麗俐插嘴說道。
  “啊!對了,你就是新體操選手的西村志保,以前還曾參加過奧林匹克運動會。”
  美雪恍然大悟地叫道。
  “其實我參加奧林匹克運動會已經是三年前的事,沒想到你竟然還記得我,我真是太高興了!”
  志保喜出望外地說。
  “我就說嘛!你果然曾在電視上出現過。原來你是新體操選手,難怪身材保持得這麼好。美雪,你一定要跟志保小姐學學,偶爾也運動一下嘛!”
  “哼!阿一,任何人都可以這樣說我,只有你不行。你自己連蹲下來的時候,兩個膝蓋都會嘎嘎作響,所以根本沒有資格批評我。”
  “你、你亂講!我的膝蓋什麼時候……哇!”
  金田一話說到一半,美雪突然用力推他一把,頓時,金田一一個踉蹌,整個人往前蹲了下來。
  啪嘎!
  在場的人聽到這聲巨響,都立刻哈哈大笑。
  “阿一,你的體格真像個糟老頭,我看你也到雜技團裏學點技藝吧!”
  美雪促狹地說。
  金田一羞紅了臉,猛搔著頭以遮掩自己的窘態。
  就在這時,一個粗野的男聲驟然響起:“志保。”
  “啊,藤堂先生,有什麼事嗎?”
  志保的表情在瞬間僵硬起來。
  “節目有一些更動,馬上就輪到你出場了,趕快去准備一下。”
  藤堂焦急地緊皺著眉頭。
  “咦?怎麼突然又輪到我表演?”
  “喂,如果你有任何不滿,盡可以馬上離開。反正軟骨功這種簡單的表演項目,有很多團員都可以勝任。”
  就在這當兒,一個高個子的女人突然走過來,並且用日語說道:“藤堂先生,志保可是來自日本的留學生,我們怎麼可以讓她那麼勞累呢?我看還是由我上場表演吧!”
  那個女人大約三十來歲,可以算得上是一個大美人。
  “好吧!人美,你就代替志保上場表演。”
  藤堂露出邪惡的笑容,並輕輕撫摸人美的下巴。
  人美也好像刻意回應他的挑逗似的,將塗著口紅的嘴巴微微噘起。
  “志保,你覺得這樣好嗎?”
  人美高傲地抬起下巴。
  “不、不用了。對不起,我上場表演就是了。”
  志保無奈地低下頭去。
  不久,一個肌肉結實、頭發理得短短的年輕男人走到人美身邊,並且說了一些北京話。
  這時,藤堂相當不高興地瞪著他,還回了幾句話,但那個年輕人依然用十分沈穩的聲音跟藤堂應對。
  過一會兒,藤堂滿臉焦躁地離開,而人美也像是跟屁蟲似地掉頭就走。
  “對不起,我先走了。”
  志保有些難為情地回到休息室裏去。
  現在休息室外面的走廊上,只剩下金田一、美雪、麗俐,和那個身穿藍色緞質緊身衣的年輕人。
  隨後,年輕人轉頭對麗俐說教,但臉上的表情卻十分溫柔。
  麗俐沈默不語,只是不停地點頭。
  “那個……對不起,都是我們不好。是我們自己闖進來,妨礙了麗俐工作……”
  美雪緊張兮兮地說明事情經過。
  年輕人看著美雪,然後又對麗俐嘀咕一些話。
  “啊!對不起,你大概聽不懂日本語吧!麗俐,你不要不說話,趕快告訴他事情的經過,還有我們是你的朋友……”
  美雪焦急地說著,然而麗俐卻仍不發一語。
  “日本鬼子。”
  那個年輕人突然從嘴裏迸出這句日語。
  “搞什麼嘛!你既然會說日語,為什麼不早點說?”
  金田一不悅地怒吼著。
  但是年輕人根本不理會他,只是逕自轉身離開。
  “什麼東西……”
  美雪也忿忿不平地嘟起嘴巴。
  “美雪、金田一,對不起。”
  這會兒,麗俐才終於開口說話。
  “他是大我一歲的哥哥楊小龍,每當他在表演之前,情緒總是比較不穩定,所以請你們千萬不要在意。”
  “啊!原來他是你的哥哥。對不起,我剛才說他……”
  美雪困窘地脹紅了臉。
  “沒關系,是我哥哥不好。真的很抱歉,因為他不太喜歡日本人,所以……”
  “算了啦!不過,你哥哥應該也不過十八歲而已,可是他看起來好穩重,實在不像是只比我們大一歲的人。”
  美雪故意轉移話題,企圖緩和尷尬的氣氛。
  “麗俐,剛才不是有一個自以為了不起的老頭,和一個看起來大約三十歲出頭的女人,他們又是誰呢?”
  金田一好奇地問。
  以客人的身分來說,金日一的問題實在有些冒失,可是麗俐卻一點也不在意。
  “那個男人名叫藤堂壯介,是‘楊氏雜技團’的顧問,平常負責安排整個團的舞臺表演。在日本公演時,團裏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他在處理。至於跟他一起的那個女人則叫做唐人美,是我們雜技團的老團員。她以前曾經到日本留學,所以日語也說得很好,還同時兼任我們的日語老師。”
  “原來如此……”
  麗俐看見金田一若有所思的模樣,又忍不住開口說道:“我們‘楊氏雜技團’一共只有二十個人左右,算是很小型的雜技團,所以每個團員都扮演著相當重要的角色。”
  金田一沒有回應,只是定定地看著休息室。
  “我們表演的雜技非常有看頭,相信你們一定會喜歡的。等表演結束,我們再來這裏碰面,然後一起去吃個晚飯。對了,我還可以順便介紹團員給你們認識。”
  “好棒哦!阿一,對不對?”
  美雪用力拍了一下金田一的肩膀,他這才回過神來。
  “啊,是啊!”
  他隨便回應一聲,腦子裏又開始思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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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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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此時在舞臺中央,小龍和三名男團員跨穩馬步當成底座,另外三名女團員又相繼跳到男團員的上面去,形成疊羅漢的景象。
  最後,麗俐和志保分別從舞臺的兩側飛跳出來,藉由團員們的背部和肩膀攀爬而上,在人牆頂端牽起雙手。
  頓時,觀眾的歡呼聲和掌聲如雷般響起。
  「阿一,麗俐的哥哥在底座支撐那麼多人耶!」
  美雪在金田一耳邊繼續說道:「我剛才覺得他不怎麼起眼,沒想到他竟然可以輕鬆自在地做這種表演,還真是了不起。」
  「嗯。」
  金田一不屑地從鼻子裏悶哼一聲。
  不久,舞臺上的人肉金字塔看起來搖搖欲墜,好像快要失去平衡了。
  「啊……要倒了!」
  就在觀眾驚恐大叫的瞬間,團員們卻自行彈跳開來,退出舞臺。
  一會兒,男團員們各自推著一個大花瓶出場。
  令人驚訝的是,他們竟然把大花瓶高舉起來,朝著在地上翻滾的女團員們丟過去。
  剎那間,觀眾們都不禁屏住氣息,甚至還有人輕聲尖叫起來。
  想不到那些大花瓶非但沒有壓垮女團員們,更沒有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反而在她們朝著天花板高高舉起的腳上旋轉。
  隨著觀眾們的歡呼聲響起,轉瓶的節目也表演完畢。
  緊接著,女團員們又開始表演令人歎為觀止的軟骨功。
  「吼!」
  在中場休息時間剛結束,?
  「哇!又是麗俐表演耶!」
  美雪興奮地用力鼓掌。
  「阿一,馴虎技是麗俐最擅長的一項表演,這是其他團員都不會的本事耶!我想大概是麗俐已過世的父親團長楊王直接傳授她的。真看不出來她跟我們一樣才十七歲,實在是太厲害了。」
  臺上的老虎在麗俐的鞭策下,像可愛的小寵物般跳過火圈。
  (這個美麗的少女身為雜技團的一員,每天得常著笑容在舞臺上表演各種雜技,甚至跟可怕的猛獸在一起嬉戲……由麗俐精湛的技藝看來,她一定從小就經歷嚴格的特殊訓練。)
  金田一雖然為麗俐大聲喝采,但內心也頗有感慨。
  就在麗俐的表演快要結束時,一個男人坐到金日一的鄰座上。
  他的年紀大約三十幾歲,是一個相當壯碩的男人。
  過了一會兒,他從大皮包裏拿出照相機,準備拍攝團員們的表演。
  此刻,舞臺上的布幕慢慢垂掛下來,柔和的胡琴聲隨之響起。
  「不知道現在要表演什麼?」
  美雪轉頭對金田一低聲問道。
  「『魚人遊戲』。」
  坐在金田一旁邊的男人聽到美雪的問話,便小聲地用日語說道。
  「待會兒他們會把一個大水槽推到舞臺上,然後有四名團員在水槽裏跳舞,這可是高難度的技藝哦!其他的雜技我都已經看膩了,可是這個節目再怎麼看都不會膩。到上海來玩一定要看這項表演,才算不虛此行。金田一先生、七瀨小姐,請慢慢欣賞。」
  「你怎麼會知道我們的名字?」
  金田一驚訝地提高嗓門。
  那個男人立刻豎起食指抵在嘴唇上。
  「噓!以前我曾經聽麗俐提起過你們,而且你們不是在休息室前跟她談了一陣子嗎?那時我就在附近呀!對了,我明幸田裕司,是從日本來採訪楊氏雜技團的自由作家。請多指教。」
  事實上,金田一對幸田實在無法產生好感。
  因為在這麼寒冷的季節裏,他的上半身只穿著一件白色圓領背心,胸前還露出一堆鬈毛。
  此外,幸田的頭髮和鬍鬚似乎也有一段時間沒有整理,說話時還露出一口黃板牙,他的外表看起來活像是一隻航髒的大熊。
  然而幸田卻完全不在意別人嫌惡的眼光,自顧自地繼績說道:「『魚人遊戲』中的『魚人』就是這地方自古相傳,棲息在河裏的半人半魚的怪物。楊氏雜技團裏有一個年過七十,我們都叫他周老的老爺爺,他曾說過『魚人』就是詛咒人類的怪物。」
  「真的嗎?那麼把這個故事搬上舞臺表演,會不會被詛咒呢?」
  美雪皺著眉頭問道。
  「哈哈哈!你居然跟周老說一樣的話。」
  幸田忍不住笑了出來。
  「啊……布幕拉開了。楊氏雜技團最引以為傲的壓軸節目『魚人遊戲』就要登場嘍!」
  美雪和金田一聽到幸田的話,馬上將注意力轉移到臺上去。
  沒多久,劇場內的藍色照明燈驀地大亮起來,舞臺上的大水槽因強光照射而反射出粼粼水光。
  「哇!好漂亮哦!整個舞臺好像沉浸在水底一樣。」
  美雪不由得發出驚歎聲。
  隨著觀眾們的掌聲響起,團員們邊表演雜技邊出場。
  麗俐、小龍、唐人美和另一個男團員在其他團員們的協助下,相繼在半空中旋轉,然後又在幾乎沒有激起任何泡沫的情況下竄進水裏。
  他們身穿有魚鱗圖樣的泳衣,泳衣在燈光照耀下閃閃發光,彷彿是一條條生靈活現的魚兒。
  「太棒了!」
  觀眾們的歡呼聲頓時響徹雪宵。
  小龍和麗俐將身體向後彎,在水中手腳相連著,然後像水車運轉般不停地旋轉,另兩名團員則身手矯健地在他們兩人所形成的圈子之間穿梭。
  一時之間,觀眾們的掌聲如雷響起。
7

  楊氏雜技團的團員們每次表演完後,必定會到海人樓飯店來吃晚餐。
  金田一和美雪兩人在麗俐的邀請下,也跟著來了。
  「美雪,這種四川搾菜很好吃哦!」
  麗俐夾了一些搾菜在美雪的碗裏。
  「謝謝。」
  美雪輕聲地說。
  「你不要那麼緊張!我們這一桌的團員都會講日語,大家都很歡迎你們來上海,所以請你放輕鬆一點。」
  一個年輕的男團員微笑地說道。
  「就是嘛!美雪,放輕鬆、放輕鬆。」
  金田一早已經自行挾起搾菜,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哼!我才不像你那麼沒禮貌。」
  「對了,我先來為你們互相介紹一下,這兩位是從日本來的七瀨美雪和金田一一。至於坐在金田一旁邊的這位,也就是我的哥哥楊小龍。」
  麗俐微笑地說。
  「你好,我是……」
  美雪本想好好介紹自己,然而看到小龍那冷酷的眼神後,再也沒有勇氣繼續說下去。
  見狀,麗俐無奈地經歎一口氣,歉然地望著金田一和美雪說:「對不起,請你們不要在意。接下來,坐在哥哥旁邊的是我們團裏力量最大的石達民。雖然達民的頭髮不多,可是他今年十九歲,只比哥哥大了一歲而已。」
  「麗俐,我只是額頭比較寬一點,並沒有禿頭哦!」
  達民脹紅著臉抗議道。
  他說的日語雖然不是很流利,但意思卻表達得相當清楚。
  「啊!你剛剛也有表演『魚人遊戲』。」
  美雪恍然大悟地叫道。
  「沒錯!事實上,若說起游泳的技術,我可是團員裏最高竿的,小龍的泳技還在我之後呢!哈哈哈!」
  儘管現場的氣氛如此熱絡,但小龍仍是一臉酷樣,連吭都不吭一聲。
  「坐在達民旁邊的是西村志保,你們剛才已經見過面了。至於在她鄰座的漂亮小姐就是唐人美。人美是我的游泳教練,也是團員們的日語老師。」
  「歡迎你們到上海來玩。」
  人美微微地點頭。
  「在人美隔壁的是來自日本的籐堂壯介先生。我還不到十歲的時候,他就已經待在團裏,是本團的老顧問。」
  麗俐十分尊敬地看著籐堂。
  籐堂抬起肥腫的下巴,笑嘻嘻地說:「歡迎你們來上海。對了,你們住在哪一家旅館?達民,待會兒你開我的車送他們回去吧!」
  達民微笑地點點頭。
  「不用了,因為我們還沒有決定要投宿哪家旅館。我們是想等吃過晚飯後,再到附近的旅館去看看。」
  美雪十分客氣地婉拒。
  「那可不行!如果你們就這麼過去的話,說不定會訂不到房間。」
  「真的嗎?那我和美雪就要露宿野外了。」
  金田一的口裏雖然塞滿搾菜,卻還不忘插嘴說道。
  「既然如此,你們不妨到我朋友經營的旅館去。」
  籐堂說著,立即拿出行動電話開始撥號。
  他跟對方交談不到三分鐘的時間,就把一切事情都搞定了。
  「在距離這裏大約十分鐘車程的地方,有一家名為『銀鱗大飯店』的旅館,你們就住503號房,達民等一下會開車送你們過去。」
  「謝謝,真的很謝謝你。」
  美雪一再對籐堂行禮致謝。
  然而金田一卻只對籐堂點點頭,隨後就自顧自地吃起搾菜。
  這時,小龍的嘴角露出詭異的笑容,按著便用北京話對籐堂冷嘲熱諷。
  「小龍,你胡說什麼!我可是你死去的父親十幾年來的好朋友,在你很小的時候我還抱過你……」
  籐堂怒氣沖沖地說到這裏,小龍的表情倏地一變,並大聲說話頂回去。
  這下子籐堂更是怒不可遏,只見他隨手拿起一個盤子丟過去,盤子撞在小龍背後的牆上,直接被摔得粉碎。
  「籐堂先生,請你不要這樣。」
  麗俐連忙站起來制止籐堂。
  原先非常激動的籐堂發現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便暫時收起攻擊的矛頭,一臉不悅地瞪著小龍看。
  接下來,麗俐又語氣嚴厲地勸說小龍。
  (剛剛表演節目之前,麗俐受到小龍訓誡,然而現在立場卻反過來了。從眼前的情況看來,麗俐和小龍根本不像兄妹,倒像是一對姊弟。噢?這種情形不就跟我和美雪兩人的情況一樣……)
  金田一想到這兒,內心不免一痛。
  麗俐對美雪和金田一露出苦笑,準備繼續介紹其他團員。
  「對不起,我們的團員都是一些奇怪的人。接下來這一位是……」
  「麗俐,剛才在節目表演最精彩的時候,我就已經跟他們兩位自我介紹過了,所以你可以直接介紹周老。」
  幸田一邊嚼著搾菜,一邊含糊不清地說。
  麗俐點點頭,將目光移往坐在自己身邊的老人。
  「周友良先生是楊氏雜技團的元老,雖然他今年已經七十三歲,可是偶爾還是會上臺表演,像今天他也表演了耍猴子雜技。此外,同老的知識相當淵博,他對上海可以說是無所不知,而且還是一位拳術高手呢!」
  「嘿嘿嘿!兩位好,很高興能認識你們。」
  周友良十分高興地連點好幾次頭。
  金田一和美雪聽到周老還能上臺表演,不禁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周老見狀,更是笑得合不攏嘴。
  「呵呵呵!我老爸原是日本的爵士歌手,所以我的日語說得還不錯。」
  他喝了一口茶,按著又說:「以前上海有一個日本租界,是日本人居住的地方,我老爸就是在那個時候來上海的。可是等他過世之後,我就被母親的娘家認領回去了。」
  「真是戲劇化的人生。」
  金田一停止挾菜的動作,專心聆聽周友良講話。
  正在這當兒,麗俐起身為金田一和美雪斟酒。
  「麗俐,我不大會喝酒耶!」
  美雪面有難色地說。
  「這是洗塵酒,只喝一杯沒有關係的。」
  美雪聽到麗俐這麼說,便不好意思拒絕她的好意。
  「上菜了。」
  女服務生把一道香噴噴的料理放在圓桌上,旋即轉身離開。
  「這是什麼?」
  金田一探出身子問道。
  「這道『松鼠桂魚』是先將魚油炸,再淋上甜醬,吃起來相當可口。」
  志保才剛說明完,金田一就馬上動起筷子。
  「嗯,真的很好吃。喂,美雪,你趕快吃……哎喲!」
  金田一話說一半,美雪便用筷子敲打他的手背。
  「阿一,大家都還沒開動,你就一個人大吃特吃起來,真是丟臉!」
  正當金田一沒好氣地想反駁時,一個面無表情的高大男人走了過來,以冰冷的目光俯視著小龍,並且說了幾句北京話。
  小龍不甘示弱地回瞪他,還回了一些話。
  「刑警先生,請你等一下。」
  金田一突然開口說道。
  聞言,那個高個子男人的表情頓時一變。
  「刑警先生,你會說日語對不對?請你用日語講,好嗎?」
  「你怎麼知道我是刑警?還知道我會講日語?」
  一旁的美雪雖然不明就裏,但也忍不住插嘴說:「他是經由推理得知的。刑警先生,阿一在日本可是家喻戶曉的名偵探金田一耕助的孫子,他還解決過好幾個連員警都束手無策的案子呢!對了,阿一,你怎麼會知道他是刑警先生?」
  「哎呀!這才不是什麼推理。我是因為看到這位刑警先生和『同業』坐在一起,所以才知道他的身份。不然你看,他那位『同業』還很面熟呢!」
  「劍、劍持警官!」
  美雪驚訝萬分地瞪大眼睛。
  劍持警官一面搔頭,一面走過來。
  「再說,他們兩人在沒有任何人翻譯的情況下,居然可以在一起吃飯,那就表示這位刑警先生一定會講日語才對。」
  金田一又進一步說明。
  「你怎麼沒有想到是我用北京話和李波兒刑警交談呢?」
  劍持警官疑惑地問。
  「老兄,以你這種沒有任何背景,全憑自己的能力慢慢陞官的老刑警而言,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惰。」
  金田一說完,劍持警官馬上用手戳了他的頭一下。
8

  吃過晚飯後,金田一、美雪、麗俐跟長期住在「銀鱗大飯店」的志保一起坐上由達民駕駛的賓士車,準備前往旅館。
  「達民,楊氏雜技團賺了不少錢吧!」
  金田一坐在這輛舒適豪華的車子裏,不禁輕聲地喃喃說道。
  「事實上,只有籐堂先生是有錢人,我們都非常窮。」
  達民苦笑著說道。
  「金田一,你真的是名偵探金田一耕助的孫子嗎?剛才你叫那個警官先生老兄長老兄短的,他到底是什麼人啊?」
  坐在車子後座的志保好奇地間。
  「你是說劍持警官嗎?其實我會稱他為老兄是有原因的。我們兩人是在日本伊豆旁孤島上的『歌劇院』飯店初次相遇,當時那裏發生了一連串的殺人事件,我以遺傳自祖父身上那份驚人的推理能力找出真兇。自從那次事件之後,劍持警官就相當佩服我的機智反應。」
  金田一有些驕傲地抬起下巴。
  「可是,劍持警官怎麼會跑到上海來?」
  美雪不解地問道。
  「這個嘛……他剛剛說會打電話到旅館來給我……唉!我想老兄大概是來上海觀摩或研習,他總不可能是來處理小龍殺人的事件吧!」
  「金田一,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
  達民訝異地看著金田一。
  「是麗俐信上說的……有什麼不對嗎?」
  「麗俐……」
  「達民,對不起,我沒想到美雪真的會為了這件事專程到上海來。」
  麗俐不好意思地低著頭。
  「麗俐,我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
  美雪不安地問。
  「沒這回事,我真的很高興你能來上海。」
  「麗俐,如果方便的話,你可不可以告訴我有關令尊被殺的事情?」
  金田一回頭詢問麗俐。
  「這……」
  這時候,志保看見麗俐有些猶豫,便搶先說道:「我看這件事就由我來說明吧!在兩個星期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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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楊王在「魚人劇場」舉行公演後不久,便被人發現陳在團長休息室裏。
  他全身除了濕淋淋之外,還不斷發出一股腥臭味。
  「因為團員們只要一看到團長就會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所以每當楊氏雜技團正式表演時,團長都習慣待在團長休息室裏,透過錄影電視來觀看我們的表演。那天的表演結束之後,麗俐像往常一樣去找團長,結果卻發現他坐在椅子上,頭部被子彈射穿……」
  志保說到這裏,不禁摀住嘴巴,難過得說不出話來。
  「我原本以為爸爸是睡著了,所以才走上前去看,卻沒想到他全身都是血,當時我嚇得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麗俐面色凝重地低下頭。
  「那時候我跟小龍在另外一間休息室裏,聽到麗俐的叫聲後,我立即跟小龍一起跑過去,只見到麗俐蹲在團長休息室的門前……」
  「你們發現屍體的時候,電視機是開著的嗎?」
  金田一問道。
  麗俐默默地搖頭。
  「那麼兇手的手槍有沒有留在命案現場?」
  「沒有。不要說團長休息室,就連整個劇場都找不到一把手槍。因此,有些公安推測兇器大概已經被兇手丟入河裏了。」
  志保緊皺眉頭地說。
  「不過,這種說法未免太牽強了。魚人劇場是由一艘遊輪改建而成的,從後臺到休息室之間幾乎部保持游輪的原樣,根本沒有一扇窗戶是開著的,所以如果兇手要丟槍,就必須從後臺走到外面去,可是整艘船隻有一個出入口,而且出入口在表演期間都是上鎖的。後來我們發現團長的屍體時,那扇門和出入口依然上著鎖,在公安來調查之前,並沒有人到過外面。」
  達民邊開車邊插嘴說道。
  「你的意思是說,兇手不可能把槍丟到河裏去?」
  金田一問道。
  達民以點頭代替他的回答。
  「那不就是所謂的『失蹤的兇器之謎』和『全身濕透的屍體之謎』嘍?阿一,你有什麼看法?」
  美雪用手拍了拍金田一的肩膀。
  「我們現在還不能隨便下定論。」
  說完,金田一將雙手交抱在腦後。
  就在這時候,志保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事地說:「說起謎,我倒想起一件令人費解的事。在團長休息室角落的牆上,我們發現一個被人用利器剌出的一公尺見方的『春』字。其實我並不瞭解春字的意思,可是,其他團員一看到這個字,都面露害怕的神情,周老甚至還說團長的死是『魚人』所下的詛咒。」
  「你所說的『魚人』就是指『魚人遊戲』中的那個魚人嗎?」
  「是啊!團員們好像都知道跟黃浦江有關的恐怖傳說,而且當時周老整個人全身一直發抖,嘴裏還喃喃念著什麼春夏秋冬的。」
  (像周老這樣的老人家相信自古流傳下來的傳說還情有可原,可是,若連年輕的團員們也感到如此恐懼的話,那就實在太不可思議了。莫非楊氏雜技團跟傳說之間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金田一停止繼續思考,回頭問志保說:「春夏秋冬究竟是什麼意思?」
  「我不知道耶!」
  達民透過後視鏡和麗俐交換了個眼神後,才開口解釋說:「聽說那一首『魚人』詛咒之歌,是以四行詩敘述發生在春夏秋冬四季災難……周老是這樣說的。」
  「那首詩是否類似中國唐詩約五言絕句?」
  美雪好奇地問。
  「不是,周老說它是搖籃曲。至於那四行詩……」
  說到這裏,麗俐不禁歪著頭想了好一會兒。
  「春天來了,輕舟泛水而行。」
  達民猛然迸出這句北京話來。
  「那是什麼意思?」
  金田一滿臉困惑地看著達民。
  「這行詩的意思就是指春天一到,小船便開始在何上漂流。」
  美雪一聽,旋即恍然大悟地擊掌叫道:「沒錯日『春』字一定是兇手所留下來的訊息。」
  (難道這行詩中的小船真的是指「魚人劇場」這艘遊輪?兇手真的是藉由那行詩的內容,來影射殺死楊王這個事件嗎?)
  金田一在腦中不斷思考。
  「達民,你知道另外三行詩的內容嗎?可不可以念給我聽?」
  達民沉思了一陣子,然後對金田一搖搖頭。
  這時麗俐開口說:「我想,周老應該都念得出來,因為他跟我們不一樣,他待在上海已經有好長的一段時間了。」
  「咦?麗俐,你們不是從小就一直住在上海的嗎?」
  「事實上,我們是住在一個離上海市中心相當遙遠,幾乎快要到江蘇省邊界的雜技村裏。」
  說著,麗俐將眼光望向車窗外。
  「因為我們村子的土質鹽份含量太高,村民們無法在土地上栽種農作物,所以只好靠著學習技藝來討口飯吃。正因如此,每年獲選到全國各地巡迴表演的村民,就得同時負起養育其他村民們的責任。」
  她輕歎口氣,按著又說:「其實我們的村民們大部份都是從各地而來的貧民,直到現在,許多窮人家還是會把小孩們送到我們村子,而那些小孩們就在村子裏學習雜技,為整個村子工作。我是三年前才到上海來表演的,達民也才來四年而已,所以關於這一帶的傳說,我們都不是很清楚。」
  「旅館到了。」
  過了不久,連民將賓士車停在「銀鱗大飯店」的門前。
  但是金田一卻絲毫沒有下車的意思,反而繼續說:「那個李波兒刑事為什麼會一口咬定小龍就是兇手呢?」
  「那是因為……」
  麗俐欲言又止,志保便插嘴說道:「只有小龍在團長被殺的時間裏沒有不在場證明。」
  「原來如此。那麼,團長是什麼時候被殺的?」
  金田一追問道。
  「根據公安鑒識課的判斷,大概是在表演節目開始後的一個小時,也就是七點十分左右,那時我們的表演剛好進行到中場時間。因為節目開始之後的四十分鐘左右,周老還會跟團長通話,所以公安的判斷應該沒有錯。當天,團裏有兩個女團員請假,因此所有的女團員們都得上場表演,連一分鐘單獨行動的時間都沒有,而其他男團員們在節目進行當中必須負責許多雜務,所以都擁有不在場證明,只有小龍在團長被殺的時間裏,剛好因為腳部輕微挫傷,離開後臺去綁繃帶。」
  「會不會有觀眾自行跑到團長休息室裏面去?」
  美雪問道。
  志保搖搖頭說:「在表演節目開始之後,後臺到處是老虎、猿猴之類的動物,所以入口處都會從裏面上鎖,觀眾根本不可能跑進來。」
  「那麼兇手會不會是在開演前就先溜進去,等殺了人後再離開呢?」
  「那也不可能。因為到後臺只有一個出入口而已,雖然來來往往的人很多,但是如果有團員以外的人出現在後臺,我們一定都會注意到的。更何況發生命案後,在公安的指示下,沒有人能離開後臺,所以在後臺的工作人員當中,根本不可能會有外來的人夾雜其中。」
  「嗯……」
  金田一準備要再問下一個問題。
  「可以下車了嗎?」
  達民有些不耐煩地問。
  金田一猶豫了一會兒,才靜靜地下車。
  隨後,其他人也跟著下車。
  金田一從行李箱裏拿出他和美雪的行囊,口中不停地喃喃自語。
  美雪好奇地靠過去側耳傾聽。
  「楊王、楊麗俐、楊小龍、籐堂壯介、唐人美、西村志保、石達民、周友良、幸田裕司……」
  金田一不斷複誦這些人名。
  平常金田一總是記不得外國人的姓名,可是這次只聽人介紹過一次,竟然就把同桌的團員名字全都背起來了。
  「春天來了,輕舟泛水而行。」
  雖然金田一也才剛剛轉達民念過這行詩一次,卻能用北京話朗朗上口。
  事實上,金田一在課業方面多半勉強及格,然而在解決殺人事件時,卻能發揮驚人的記憶力。
  美雪定定地看著他,不禁露出滿意的笑容。
  就在這一刻,金田一突然轉頭,並和美雪四目相接。
  「美雪,怎麼了?」
  美雪沒有回答,只是帶著微笑,輕輕地搖搖頭。
  每當金田一專心思考事情時,美雪總會很有默契地不去打擾他。
  金田一馬上又皺起那兩道濃眉,開始在腦中思索著。
  志保在旅館大廳拿了自己的鑰匙,正要走向自己的房間時,金田一叫住了她。
  「對不起,我還有一個問題。」
  「你問吧!」
  「在命案發生的時間裏,籐堂先生和幸田先生兩人在什麼地方?做些什麼事?」
  「籐堂先生一直在後臺指揮團員工作,而幸田先生應該都一直待在觀眾席上。在節目開演前,幸田先生離開後臺之後,我跟達民兩人立刻把出入口上鎖。」
  「這樣啊……」
  金田一想了幾秒鐘後,才又說道:「志保,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還想問一個問題。」
  志保輕歎口氣,隨即露出無奈的樣子說:「什麼問題?」
  「你知道兇手是用什麼手槍殺死團長的嗎?」
  「公安說是德林格手槍。」
  「德林格?」
  「你不知道嗎?德林格手槍就是當時林肯總統被暗殺的手槍啊!那是一種迷你型手槍,可以藏在手掌心裏面。」
  「迷你型手槍……」
  志保見金田一沉思了好一會兒,忍不住開口問道:「這下你總該問完了吧?」
  「嗯。」
  金田一若無其事地點點頭,目送志保那曲線窈窕的背影離開。
10

  很久以前,我曾在某一本書裏看過,人類害怕黑暗是從原始時代就遺留下來的特質。
  果真如此,那麼現在的我一定已經失去了這種特質。
  因為我身處在這條充滿不祥氣氛的黑暗小巷裏,竟然覺得非常舒服……
  我只要一想起兩個星期之前第一次踏進這條街的時候,心裏頭還是會有一種亢奮的感覺。
  在這個「錢是萬能」的魔都中,還存留著一些時代久遠的古代遺跡。
  儘管這是一個充滿危險、罪惡的上海,但是對現在的我而言,卻是最安全的地方。
  這條充滿靡爛氣氛的後街,到處綻放著紅、藍色的霓虹燈,讓人可以窺見上海的另一種風貌。
  儘管現在才十一月,但今天晚上卻稍有涼意。
  不過,也多虧天氣轉涼,才能讓我為了掩飾容貌所戴的帽子和外套看起來自然許多。
  一不小心,我的鞋子陷進了到處都有裂縫的水泥地裏,還差點跌跤。
  我停下腳步,重新穿好鞋,並往暗巷裏瞧。
  在這些老舊的建築物之間,不斷發出惡臭味的垃圾堆積如山,卻沒有人去處理。
  此外,在昏暗的街燈下,還有一些無家可歸的流浪漢蹲踞在那裏。
  我想,如果我沒有特別去注意這群流浪漢,他們大概也不會留意到我這個外來客。
  那些流浪漢只是苟延殘喘地活下來,根本不會去關心其他的事情。
  現在,我多少也可以理解這其中的悲哀。
  我從流浪漢混濁的眼睛裏可以看得出來,他們似乎不斷地祈求自己能早日從這個世上消失,更希望自己從一開始就不曾存在……
  現在的我也一樣有這種心態。
  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在知道那個恐怖事實的瞬間所產生的憎惡感。
  我一想到自己居然會恨那些人恨到這種地步時,心中不禁感到害怕。
  雖然我也曾想過要殺人,可是,這種殺人動機根本無法跟那一瞬間的情緒相比。
  「我一定要報仇!」
  儘管我已經發下重誓,但因為準備工作不夠周全,為了萬無一失,殺人計劃也因此一延再延。
  兩個星期前的某一天,我的復仇計劃終於展開了。
  那天,我在楊王的屍體上水槽的髒水,竟然出乎意外的冷靜。
  自此之後,我覺得今後必須完成的幾個難題,應該就像做功課般簡單,而且我也認知到自己必須要完成這齣戲。
  一切事情都順利地按照我的計劃進行著,下個步驟的事前準備也已經開始進行。
  我不但可以完美地演完復仇劇,而且自己也可以逃過法律的制裁,甚至還可以得到我最想要的東西。
  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我才會一腳踏進這條一般人絕對不會靠近的後街。
  兩個星期前,當我冒著危險來到這裏時,好不容易打聽出我需要的東西的所在,因而完成復仇計劃的最後一著棋終於有了眉目。
  復仇計劃已經開始進行,我絕對不能再回頭了。
  任何人都無法阻止,就連我自己也沒有辦法。
  這兩個星期以來,所有的事情都進行得相當順利,除了一個小小的阻力……
  就是那個叫金田一的日本人。
  我擔心的並不是他所認識的日本員警,也不是因為他是名偵探的孫子,而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只要一看到他的眼睛,就會有一股莫名的不安掠過心底。
  不過,我相信只要給他一點下馬威,他一定會立刻收拾行李,乖乖地溜回日本去。
  (如果再不行的話,我就……)
  當我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已經到達目的地門前。
  那是一間位於小餐廳和雜貨店林立的大樓一樓內的老舊中藥店。
  中藥店門前吊著曬乾的藥草和用來當藥材的獸肉等,這是在上海經常可以看到的景觀。
  我走進這間堆滿瓶瓶罐罐、幾乎沒有落腳它的狹窄店裏,一股難聞的臭味隨即撲鼻而來。
  我和一個穿著華麗,外表酷似賣春婦的女人擦身而過,或許她是以這家中藥店為根據地,在這裏從事賣春工作。
  事實上,這家中藥店專門提供私藥、情報給黑幫份子,有時也提供販賣人口的場所和機會給那些從事非法買賣的人們。
  我之所以會找到這裏,全靠一個蹲在街角的流浪漢告訴我的。
  那個流浪漢看我穿得還算體面,知道我是從外地來的,便死命地糾纏著跟我要錢。
  我給了他一些錢,企圖打聽出這邊的事情。
  沒想到那名流浪漢反而問我:「你想要贓車、禁藥,還是想藉由『蛇頭』偷渡?」
  我提出幾項要求,結果流浪漢用嘶啞的聲音發出咳嗽般的笑聲。
  他又跟我要了一百元,然後才告訴我這家店的位置。
  我走進店裏後,看見一個戴著眼鏡的老人坐在又窄又暗的角落裏。
  那個老人正是這家中藥店的老闆。
  他一看到我立刻站了起來,很不耐煩地一邊叨念,一邊走到店的最裏面。
  看樣子,他大概還記得我這個人。
  我跟兩個星期前一樣戴著口罩和太陽眼鏡,我想我這種怪異的打扮,他就是想忘也忘不了。
  才一會兒的時間,他就一面輕咳一面走出來。
  此時,他那滿是皺紋的手上正拿著一個紙包。
  老人二話不說,直接把那個紙包遞給我。
  我確定紙包裏面有堅硬的東西後,便迅速收進外套的口袋裏。
  接著,我從同一個口袋裏拿出幾張紙幣,默默地交給他,隨即轉身離開。
  雖然賣春婦一直瞪著我看,但我理都不理她,快速地走出店外。
  我拚命向前走,一直走到另一條黑暗的巷子之後,好不容易才鬆了一口氣。
  我從口袋裏拿出紙包,頓時,紙包裏發出一陣金屬摩擦的聲音。
  這種由黃銅和鉛製成的子彈,拿起來比實際體積要笨重許多。
  我確認一下子彈數目,卻發現比我所訂購的少了一個。
  不過這無所謂,反正只要沒有太多麻煩,我也不可能將六個子彈全部用完。
  我將包著子彈的白紙攤開,放在街燈底下照著。
  子彈上面為的有效期限是在一個星期後的某個時間,所以我的計劃不能再拖延了。
  「明天,我一定得採取行動。」
  我從另一個口袋裏拿出一把可以握在手掌心,號稱「被詛咒的手槍」的德林格手槍。
  我把子彈裝填進德林格手槍,心裏不由得產生一股興奮感。
  (明天就會出現第二具屍體了,而且還是由被傳為復仇怪物的「魚人」所製造出來的。)
  想到這兒,我忍不住低聲竊笑起來。
  那把德林格手槍在街燈的照明下,不斷放出銳利的光芒。
11

  金田一和美雪兩人所投宿的銀鱗大飯店,是一間已經有七十年歷史的老舊旅館。
  他們大約在晚上九點半左右到達這間旅館。
  儘管時間不早了,一樓的酒吧仍然傳來令人心曠神怡的爵士樂,大廳裏的客人也依舊絡繹不絕。
  從大廳、走廊到客房的這一段路上,到處都擺滿了生氣蓬勃的盆栽,整間旅館裝潢得相當富麗堂皇,處處散發曾在歐洲列強殖民下的古上海風味。
  金田一和美雪在麗俐的翻譯下訂好房間,輪流洗過澡之後,就各自準備睡覺了。
  然而過了十二點,金田一卻還是遲遲無法入眠。
  他並不是因為只穿睡衣的美雪近在咫尺而失眠,而是腦中一直思考著一件事情。
  金田一默默地盯著天花板瞧,連看都不看一眼美雪的睡姿。
  他在腦海中描繪各種圖形,想像每一種可能性。
  「消失的兇器……」
  金田一輕聲地自言自語。
  霎時,金田一想起連接後臺的唯一出入口,那是一扇顯示著劇場曾經是一艘豪華遊輪的堅固艙門。
  他曾經偷瞄一眼,只見艙門內側上了環扣式大鎖。
  (兇手不可能從外面卸下那個鎖,因此在事件發生時,後臺完全處於密室的狀態。
  根據志保的說法,團長的屍體是在表演節目結束之後被發現的,而且事發之後,根本沒有任何人從後臺離開。
  此外,經過公安證實,出入口一直都上著鎖。)
  金田一不禁用手猛搔著頭。
  (對了,兇手會不會有共犯幫忙?
  如果其中一名兇手到外面丟手槍時,另一名共犯先關上門鎖,等到兇手回來時再打開……)
  金田一歪著頭思考,隨即又暗自搖搖頭。
  (不!這樣說不通。在那段時間內,如果共犯一直站在出入口附近等著兇手回來,反而會比一個人悄悄進出更引人注意。再說,出入口一帶好像經常有人進出,所以只要有某人行為怪異,一定會有人注意到的。除此之外,平常也鮮少有人會在表演之後立刻走到外面去,所以一有這種行為發生,其他人不可能沒注意到才對。)
  這時候,睡在另一張床上的美雪突然翻了個身,金田一的思緒也因而中斷。
  直到又聽到美雪那均勻的鼾聲後,金田一才放心地鬆了口氣。
  (公安為什麼會斷定兇手將手槍丟到河裏去?他們是依據什麼來做這樣的推斷呢?而兇手又如何把手槍從沒有窗戶的後臺丟到外面去?)
  金田一的腦中充滿了許多疑問。
  (不過,公安一定握有什麼證據,才敢如此推斷。)
  剎那間,金田一的心中突然有些憾恨。
  (為什麼我不知道那個證據究竟是什麼呢?)
  「唉……」
  金田長歎一口氣,輕輕地走下床。
  他往旁邊一看,只見美雪依然睡得香甜。
  (算了,先去上個廁所。)
  金田一走到門邊,準備要穿上拖鞋。
  就在這一瞬間,金田一不禁叫道:「廁所!」
  (德林格手槍是一種可以完全掌握在手掌心裏的小型手槍,所以搞不好兇手把它丟入廁所裏的馬桶沖走,再讓它直接流到大河……或許是這樣,所以公安才會判斷兇手應該是把手槍丟到河裏去。)
  金田一為免吵醒美雪,盡可能躡手躡腳地走到廁所。
  他一邊上廁所,一邊在腦中推理著。
  (可是,兇手為什麼要這樣做呢?如果德林格手槍可以丟進馬桶裏就處理掉,那麼應該還有其他方法也行得通才對。這麼看來,兇手一定是想防止公安從德林格手槍上查出蛛絲馬跡……)
  「唉!真是令人費解!」
  金田一困惑地緊皺眉頭。
  (想不通的疑問還不只這一點,最難理解的是所有團員們居然都有不?
  在公安推斷的命案發生時間裏,只有小龍一個人沒有不在場證明。)
  「如果小龍就是兇手的話,一切事情就很好解決了。」
  想到這一點,金田一卻又感覺到有些不對勁。
  (如果小龍是兇手……他難道會在表演節目進行中,刻意選擇其他團員都有不在場證明,卻沒有為自己製造好不在場證明的情況下殺人嗎?)
  對此,金田一感到相當懷疑。
  (雖然小龍是團長的親骨肉,但是愛和恨本來就是一體兩面,愛得愈深也就恨得愈深。
  再說,日本也曾發生過許多近親殺人或夫妻之間的殺人事件。
  但若兇手是個聰明人,那麼在他有心殺害親人的時候,應該會故意製造一些假像,讓人誤以為是因為金錢而臨時起意的殺人事件才對。
  不過,如果小龍是一時衝動而殺人的話,只有一個人沒有不在場證明的狀況就能得到合理的解釋。)
  金田一攏了攏衣服,走到洗手台前洗手。
  (不,這種假設還是不太可能會發生,因為兇手已經在事前早就準備好了兇器。)
  「德林格手槍……」
  金田一低喃著。
  (那把被用來暗殺林肯總統的「被詛咒的手槍」。全身濕淋淋,而且還發出一股腥臭味的屍體。那個傳說中的怪物「魚人」,以及他口中所哼唱的搖籃曲。在團長休息室的牆壁上的「春」字。春天之後就是夏天、秋天、冬天……難道這意味著兇手殺人的行動還會繼續下去?或者……)
  金田一用力甩掉手上的水。
  「總而言之,明天先去徹底調查一下劇場的後臺,因為所有的事情都是從那裏開始發生的。」
  金田一揉著逐漸感到沉重的眼皮,從廁所走出來。
  「咦?」
  就在這個時候,他發現腳底下似乎有一種濕重感。
  「這是什麼?」
  金田一低下頭去看著地面。
  只見原本是紅色的地毯,此時卻變成了黑色,此外,還不斷發出一股腥臭味。
  金田一立即蹲下來,並用手指頭丟觸摸地面,這才發現門口四周好像都被潑濕了。
  霎時,他的腦海裏猛然閃過一個想法……
  (團長被殺害的現場也被有腥臭味的水給濡濕……難道……)
  「是魚人出現了嗎?」
  金田一走到門口,將門鏈拉開,輕輕地打開門來。
  但是,門外並沒有任何人。
  金田一鼓起勇氣將門整個打開。
  「一個人影也沒有……」
  然而當金田一把視線移向走廊的地板上時,全身不禁打了個哆嗦。
  原來走廊的地板上竟然散佈著一些濡濕的腳印。
  金田一見狀,立刻拿著房門鑰匙,來到走廊上。
  他一面警戒地環顧四周,一面追循這些腳印向前走。
  金田一跟著這些單向的腳印走,最後來到緊急逃生梯口。
  (說不定那個怪物是從內側已經上鎖的逃生梯入侵,拖著濕答答的身體來到我和美雪的房門口,然後又化身成濕漉漉的腥水潛進我們的房間裏,按著再從水怪變身成異形……)
  「哇!」
  頓時金田一被一股巨大的恐懼感所籠罩,急忙轉身跑回房間去。
  他將鑰匙插進鑰匙孔裏用力一轉,卻無論如何也轉不動門把。
  (糟了!美雪還在房裏面。)
  一陣驚恐感迅速竄過金田一全身。
  (一定是鑰匙卡住了……)
  金田一焦躁地用力敲門。
  「美雪!」
  他緊張地大叫起來。
  「阿一,你在外面做什麼啊?」
  美雪睡眼惺忪地打開門。
  「真是的,都已經十二點多了,你還跑到走廊上去幹什麼?」
  美雪用手揉著眼睛,口中不停地嘀咕著。
  「沒什麼,我只是出去透透氣而已。」
  金田一看到美雪平安無事後,這才鬆了一口氣。
  「透氣?啊!地板怎麼濕濕的?阿一,你有沒有聞到一股腥臭味?」
  「對不起,是我不小心濺了一些水出來。」
  金田一對美雪擠出笑臉。
  「可是,水怎麼會有這種腥臭味?」
  「是章魚、章魚啦!我一直睡不著,就把從東京帶來的章魚全都吃下去了,哈哈哈!」
  「阿一,你到底在說什麼嘛?」
  美雪雖然聽不懂金田一在說些什麼,可是由於睡意正濃的關係,她又搖搖晃晃地躺回床上去。
  「真是的!」
  她說完這句話,便拉起被子繼續呼呼大睡。
  (還是不要讓美雪知道這件事比較好,以免她感到恐懼。)
  金田一定定地看著美雪的睡臉。
  (反正這也只是假扮成「魚人」的兇手在下馬威而已。哼!既然兇手已經先對我示威,那我就一定要把真兇揪出來。)
  金田一的心頭燃起前所未有的鬥志。
  金田一用浴巾擦幹地上的水,再拿出浴室裏的古龍水撒在地上去除腥臭味。
  (真是可惡的傢伙!想用這點小伎倆來讓我打退堂鼓,哼!門兒都沒有!)
  金田一很想這樣大聲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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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墜落的屍體


1

  “喲!金田一,這裏、這裏。”
  劍持警官在旅館大廳一邊揮手,一邊大叫。
  “老兄,不要在這裏大呼小叫的嘛!真是丟日本人的臉!”
  金田一皺起鼻子說道。
  “阿一,你太沒有禮貌了,劍持警官是特地來接你到劇場去的耶!”
  “哈哈哈!沒關系。我想,他大概是因為一直看著你,結果一整夜都沒有睡好,所以心情非常惡劣。金田一,我說的沒錯吧!”
  劍持警官邊調侃邊拍金田一的背。
  “才不是這樣呢!是因為昨晚……”
  金田一把嘴巴湊近劍持警官的耳邊,將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咦?難不成這跟兩個星期前發生的殺人事件有關?”
  “老兄,你也聽說啦?”
  “嗯。昨天你不是見過李波兒刑警嗎?他曾經在日本的警視廳實習過一年的時間,當時我跟他的交情很好,所以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包括那具全身濕透的屍體,以及刻在牆上的‘春’字,我都已經聽他說過了。”
  “原來如此。”
  “對了,我聽說那個楊小龍好像就是嫌疑犯。”
  “可是,我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
  “我覺得麗俐的哥哥應該不會殺人才對。”
  美雪在一旁聽到他們的談話,忍不住插嘴說道。
  “我倒覺得他實在令人討厭。”
  金田一不屑地說。
  “你怎麼這樣說嘛!”
  美雪狠狠地瞪著金田一。
  “老兄,你知道嗎?我就是被美雪硬拖來上海找真凶的。”
  金日一故意露出無奈的表情。
  “亂講!你自己還不是喜孜孜地說要來上海完成‘三個目的’。”
  “三個目的?”
  劍持警官狐疑地看著金田一“啊,沒什麼啦!哈哈!”
  金日一企圖用笑來掩飾心虛,迅即一溜煙地跑出大廳。
  隨後,劍持警官和美雪也跟著走出去。
  這時候,一輛寫著“公安”的巡邏車停在外面,准備接送金田一等人。
  “沒想到這輛巡邏車居然還有福斯汽車的標志!”
  金田一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其實上海除了有德國汽車的工廠之外,日本的資本家也在這裏大量投資設廠哩!”
  劍持警官解釋道。
  金日一“嗯”地應了一聲,旋即一頭鑽進巡邏車的後座。
2

  “對了,老兄,你怎麼會到上海來?”
  雖然劍持警官在昨晚十一點後曾打過電話給金田一,但也只是約好今天的行程就掛斷電話,所以金田一遲遲無法知道個中原因。
  “事實上,我是為了十年前發生在東京灣的一件分屍後棄屍的案子而來的。”
  “啊!”
  金田一跟美雪兩人驚愕地互看一眼。
  “十年前,在東京灣的垃圾場裏,有人發現一具被分屍裝在塑膠袋內的男屍。那個時候,我還是一個沒什麼辦案經驗的員警,所以偵辦起這個案件感到相當棘手。後來,連原本負責此案的偵辦本部也都放棄繼續追查。直到最近,該案的一個嫌疑犯出現了,這件案子才終於有一點眉目。”
  “那個嫌疑犯是誰?”
  金田一的口中雖然這樣問,但其實他的腦海裏已經浮現出某人的影像。
  “藤堂壯介。”
  劍持警官緩緩地說出來。
  (果然跟我所想的人一模一樣。)
  這一刻,金田一不免自豪起來。
  “說起來還真巧呢!這個線索居然是從一個有關員警科學搜證的電視節目中得來的。金田一,你知道什麼是‘複顏’嗎?”
  “是不是指把黏土之類的東西蓋在頭上,使人的真面目重現的手法?”
  “沒錯!那個節目的製作單位元將那件分屍案的被害者複顏後的容貌播出來,沒想到不久之後就有一個觀眾提供線索說,死者是新瀉縣的一名失蹤職員。我們在一年前左右,終於查出這名死者的真實身分。你們還記不記得當時這個事件曾在雜志上引起軒然大波?”
  “嗯,我好像曾在電車裏的廣告看板上看過這則報導。”
  美雪點點頭說。
  “我們獲得這條線索之後,偵辦本部就繼續搜查,而新瀉縣的警方也大力協助。最後,我們循線追查到一個名叫藤堂壯介的嫌疑犯。”
  “是他先殺了人之後,再刻意把屍體運到東京灣遺棄的嗎?”
  金田一不解地問。
  “不,這一點我們還無法確定。只是有目擊證人指出,疑似藤堂的嫌疑犯將全身軟趴趴的被害者抬上車子而已。再說,這都已經是十年前的事情,我們也沒有確切的證據,所以我先到上海來找到藤堂,其他事情就只能夠盡人事聽天命了。”
  劍持警官帶著無奈的口吻說道。
  不久,巡邏車已經來到“魚人劇場”前。
  劇場的入口處依然停了幾輛巡邏車,另外還有幾部同樣寫著“公安”的摩托車停在那裏。
  “今天的巡邏車好像此昨天還多。”
  美雪不安地說。
  “因為今天是星期天,節目從早上十點一直進行到晚上九點,連續表演兩場,再加上外國觀光客相當多,因此絕不能有任何意外發生。”
  劍持警官邊說邊向對著他行禮的公安們回禮。
  此刻,載著楊氏雜技團成員的巴士也剛好抵達。
  團員們下車後,將那些關在鐵籠裏的動物們從另一輛卡車搬運下來。
  他們魚貫地走過放在入口虛的金屬探測器,而且他們的行李也都得經過又光檢查。
  不只如此,那些動物們連同鐵欄也都必須接受檢測。
  “吼!”
  剎那間,老虎獸性大發地對著公安怒吼。
  麗俐馬上用手輕撫老虎,兇猛的老虎立刻像貓一般乖乖地低下頭。
  “麗俐,你真厲害。”
  麗俐聽到美雪的稱贊,微笑地對她揮手。
  “劍持警官,我等你好久了。”
  李波兒刑警用日語打招呼。
  “啊,李波兒刑警,真抱歉,我來遲了。對了,我重新幫你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嗯……有一點交情的金田一一和七瀨美雪。”
  金田一跟美雪兩人對李波兒刑警鞠了個躬。
  “兩位好。你就是金田一嗎?劍持警官跟我提過不少關於你的事情,聽說你是個非常聰明的少年。”
  李波兒刑警在嘴角擠出一絲笑容。
  “你過獎了啦!哈哈!”
  金田一得意忘形地咧嘴大笑。
  這時,李波兒刑警忽然嚴肅地說:“可是,你這種干涉警方辦案的作法在日本也許行得通,但是在中國可不能這樣胡來,這點我得先提醒你。”
  說著,李波兒刑警便轉過身,朝劇場裏面走去。
3

  距離開演時間還有三個小時,此時後臺充滿輕松愉快的氣氛。
  “這種茶還挺香的。”
  金田一喝著麗俐沖泡的茉莉花茶,不禁贊歎道。
  “嗯,真的很好喝。”
  美雪也在一旁附和道。
  “我沒有昂貴的好茶招待你們,只能沖泡這種我個人也滿喜歡的茉莉花茶和你們一起分享。以前我們在村子裏時也常喝這種茶……真是令人懷念的味道。”
  麗俐低下頭來輕啜著茉莉花茶,臉上顯得十分落寞。
  “麗俐,令尊兩個星期前才剛遭遇不幸,你卻仍然必須參加演出,真是辛苦你了。”
  美雪憐惜地說。
  “其實我只要一上場表演,就可以忘卻許多不愉快的事情,心情反而會舒坦一點。”
  “對了,你的父親是個什麼樣的人啊?”
  美雪好奇地問道。
  麗俐微微皺起眉頭,用平淡的語氣說:“他是一個很可怕的人,我覺得他總是隨時隨地都在生氣。從小到大,我老是被迫做練習,一直到全身傷痕累累才能休息。再加上我一向表現得不好,所以經常被爸爸罵,每一次都是小龍挺身出來保護我,但也因此他常和爸爸發生爭執,所以大家都認為他們父子的關系不好,可是……事情其實不是這樣的。”
  說到這裏,麗俐的口氣開始沙啞起來。
  “爸爸只是對我和小龍跟對其他團員一樣嚴格罷了,因為這是團長應該有的態度,小龍也瞭解這種情況,所以他絕對不可能會殺死爸爸……”
  麗俐的眼裏不斷淌下淚水。
  從沒有在金田一和美雪面前表現出喪父之痛的麗俐,現在終於將心中的悲痛傾泄而出。
  “麗俐……”
  美雪的眼眶也閃著淚光。
  “志保,你可不可以帶我到後臺去看看?”
  金田一看見志保剛好從身旁經過,馬上站起身來說。
  事實上,金田一最不擅於處理這種氣氛,因為只要女孩子一流淚,他就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魚人劇場”是由豪華遊輪所改建而成,因此後臺占了很大的空間。
  後臺和舞臺之間是以從天花板垂樹下來的布幕隔開來的,舞臺的下方則是寬廣的觀眾席。
  有許多形形色色的燈光設備淩亂地架設在高聳的天花板上,而在那些燈光設備的四周還裝置著俗稱“橋形通道”的跳板。
  每個跳板之間都隔了一段距離,方便讓工作人員在上面行走以調整燈光設備。
  舞臺的左側放置著一個巨大水槽,也就是楊氏雜技團表演“魚人遊戲”時所使用的道具。
  在舞臺後方是一條長長的走廊,走廊兩旁則有好幾間休息室。
  “志保,我們可以過去那邊看看嗎?”
  “如果被藤堂先生撞見的話,他一定又會怪我的。”
  雖然志保的話中透露出拒絕的意思,但金田一還是不死心地說:“我想看看那間發生命案的團長休息室。”
  志保看金田一那副非去不可的模樣,只好勉為其難地答應。
  他們走到走廊盡頭的轉角處,來到團長休息室。
  這一區原本是游輪的高級客房區,所以門前都放置著一個大水槽作裝飾。
  之後,楊氏雜技團雖然將它改裝成休息室,但總不能讓水槽空蕩蕩地擱在那兒,所以有人便將水槽裝滿水,在裏面養了一些水草和魚兒。
  金田一湊上前丟聞了聞水面。
  (大概是沒有換水的關系,所以水都變濁了,還有一陣陣的腥臭味……搞不好兇手就是用這裏的水澆在團長的屍體上。)
  金田一走進團長休息室,只見裏面已經被整理得幹幹淨淨,絲毫感覺不出這裏曾經發生過駭人的殺人事件。
  然而,當金田一走到角落,用力拉開淡紫色的簾幕時,牆壁上的“春”字赫然映入眼中。
  (春天之後,還有夏天、秋天、冬天……)
  想到這兒,金田一的內心不免一驚。
  “你看夠了嗎?”
  志保嘟著嘴問道。
  金田一點點頭,按著轉身離開。
4

  金田一看過命案現場後,藉口說要去上個廁所,便要志保先走。
  為了不讓志保懷疑,金田一姑且先進去廁所裏面。
  廁所裏的馬桶是相當老舊的沖水設備,就整個構造而言,像德林格這類迷你型的手槍應該可以很順利地被水沖走。
  過了半晌,金田一小心翼翼地從廁所走出來。
  直到確定志保已經離開,他才松了一口氣。
  金田一擔心志保會被藤堂罵,因此故意支開她,想要自己單獨行動。
  他躡手躡腳地走到一間懸掛“1023”黃銅門牌的休息室前。
  (如果有人在裏面的話,我就假裝走錯房間,然後趕快跑就行了。)
  他將手放在門把上,發現門並未上鎖,於是用力一轉。
  “哇!”
  金田一不由得尖叫起來。
  那個休息室裏真的有“團員”在,只不過那不是人,而是一頭令人看了魂飛魄散的兇猛老虎,而且那只老虎竟然沒有關在鐵籠裏!
  金田一嚇得趕緊關上門,等回過神之後,才又悄悄地將門打開一個縫。
  他仔細一看,才發現那只老虎其實已經被人用繩子給緊緊綁住。
  “原來你動彈不得啊!看你可憐,這個給你吃……”
  金田一一面喃喃念道,一面翻了翻口袋,並從口袋裏找到他從日本帶來當零食的蒜腸。
  他正准備去請腸給虎視眈眈的老虎時,一聲沙啞聲驟然自背後響起:“喂!”
  金田一嚇得連手上的蒜腸也掉在地上。
  他定了定神後,才回頭一看,只見滿臉皺紋的周友良正對著自己微笑。
  “周老,你別這樣嚇人嘛!”
  金田一用手拍拍胸脯說道。
  “哦,對不起。我只是怕那只老虎獸性大發,除了吃掉你給他的蒜腸之外,也把你一併吞了下去。”
  周友良露出黃板牙笑道。
  “周老,你是說真的嗎?”
  “我是開玩笑的啦!那只受過訓練的老虎只會吃麗俐屍食的東西而已,絕對不會亂吃其他人給的食物。再說,你身上也沒有幾斤肉,呵呵呵……”
  這時候,美雪的叫聲在走廊上響起:“阿一,你跑到哪里去了?害我到處都找不到你的人。”
  美雪小跑步地跑過來,麗俐和志保兩人也一起走過來。
  “對不起,我們等一下就要開始表演了,所以要請你們先離開後臺。”
  “麗俐,你們這麼忙還要招呼我們,真是抱歉。阿一,我們走吧!”
  說完,美雪便用力推著金田一往前走。
  就在那一瞬間,金田一的心底驀地產生一個疑問,但他還來不及理清思緒,整個注意力就被在其他休息室裏的團員們的喧鬧聲給吸引過去。
5

  “人美,待會兒就要開始表演了,你竟然還在想這檔子事!真是淫亂的女人。”
  藤堂怒氣沖沖地一把甩開人美。
  此時,全身赤裸的人美重重地摔在地板上。
  “喂!每次在表演之前,可都是你主動要求的耶!”
  “今天我很累,沒有那個心情。你趕快穿好衣服去准備、准備。”
  但是人美依然待在地板上,絲毫沒有起身的意思。
  “哼!我看你是在怕那個‘魚人’吧!因為‘魚人遊戲’就是你跟團長想出來的點子,所以如果‘魚人’還有下個目標的話,那肯定就是你了。”
  “別傻了,你想想看嘛!生存在越國時代的怪物,怎麼可能會拿德林格手槍殺人?”
  “可是,你別忘了另一個流傳在楊氏雜技團裏的‘魚人傳說’,因為這個故事是發生在十年前,而且還真的出現手槍哦!對了,我和你也都在這個故事中軋上一角呢!”
  人美眼見藤堂的表情益發僵硬起來,更加亢奮地睜大眼睛,迸出一個詭異的笑容說:“不過,話說回來,那個女人的泳技還真是一流,說不定她真的是一條美人魚耶!那個傳說中企圖剝掉身上的鱗片來變成人的美人魚,和可憐的王美魚還真相像啊!她們都一樣被人類所背叛,而且……”
  “你給我住嘴!”
  藤堂拿起人美上白表演穿的緊身衣,狠狠地朝她丟過去。
  “哈哈哈!我說起故事來也挺有文學氣息的,對不對?你別看我現在這副德性,想當初我也曾在日本大學留學,還讀過日本文學呢!我要不是遇見了你,今天也不會淪落到要窩在這個雜技團裏。說不定我會在新體操比賽中拿到獎牌,或是當個名翻譯家……”
  “人美,你到底還有什麼不滿?你要錢、要任何東西,我不是都給你了嗎?”
  “哼!你只要一看到年輕貌美的女人,就想用錢來打發我走。自從志保來到雜技團後,我表演的機會就少了很多,你八成是看上她了,對不對?”
  “住嘴!”
  藤堂臉紅脖子粗地打了人美一個巴掌。
  “不要打我的臉,待會兒我就要上臺表演了。”
  人美用手捂住臉頰,冷冷地瞪著藤堂看。
  “少羅嗦!快給我滾出去!”
  人美見藤堂大發雷霆,只好趕緊穿好緊身衣,口中卻仍大聲嚷嚷著:“如果你敢拋棄我,我就把十年前的事情統統告訴警方。此外,我還要把你們利用楊氏雜技團來進行不法勾當的事全都說出來。哼!我一定會去跟那個劍持警官告狀,你若不信,就盡管試試看。”
  人美撂下這些狠話後,旋即離開休息室。
  藤堂雙手抱著頭,頹然地跌坐在椅子上。
  其實不用人美提醒藤堂,他自己也很清楚,因為一直聯手進行非法勾當的同夥楊王被人不明不白地殺死,他當然會感到心虛。
  (日本驚方可能已經查出我和十年前的事件有關,所以才會跑到上海來進行調查。唉!原本以為一切都已經風平浪靜了,現在卻……)
  藤堂苦惱地猛捶著頭。
  (到底是誰殺了楊王?
  在楊氏雜技團的團員當中,只有我、楊王、人美和那個待在雜技村裏的那個男人知道那件事,可是,發生命案的時候,那個男人確實人在村子裏,所以不可能是他殺死楊王。
  難道是“那個人”幹的?不,“那個人”沒有這個膽量,也沒有那麼高的智慧在屍體上動手腳。這麼說來,是發現到我們罪行的人殺死楊王的嘍?
  會是誰呢?他究竟為了什麼要這樣做?)
  “可惡!”
  藤堂困惱地握緊拳頭。
  (我一定要在員警抓到兇手之前,先下手為強。)
  藤堂看了手錶一眼,現在是上午八點十五分,距離開演尚有一段時間。
  (算了,先去外面透透氣,讓心情安定下來,我絕不能在那個劍持警官的面前露出破綻。)
  藤堂在褲子上擦掉從手掌心滲出來的汗水。
6

  此刻是上午十點五分,觀眾席上的燈光隨著美妙的樂音緩緩地落下來。
  “就快開演了。”
  美雪坐在金田一旁邊輕聲說道。
  “嗯。”
  金田一簡短地應了這一聲,然後深深地吸一口氣。
  “金田一,你怎麼打起呵欠來了?”
  幸田突然沒頭沒腦地冒出來,還一屁股坐在金田一隔壁的座位上。
  “啊,不是這樣的……哈哈哈!”
  金田一乾笑著,若無其事地重新調整好坐姿,同時往美雪的方向挪過去一點。
  這個動作被眼尖的幸田發現了,他苦笑著說:“你不要這麼討厭我嘛!我們都是日本人,不是嗎?”
  “我沒有討厭你呀!只是你的身材稍微大了一點……”
  金田一隨便找了一些理由搪塞過去。
  “喂!我真的沒有想到你竟然是名偵探金田一耕助的孫子,而且我還聽說你是專門來調查兩個星期前在這裏發生的命案……說起來,那件命案還真是令人匪夷所思:全身濕透的屍體、留在牆上的‘春’字……好像在看推理小說一樣。對了,你現在調查得怎麼樣?謎題都解開了嗎?”
  “沒有,我一點進展也沒有。事實上,我剛剛才去看過命案現場,可是除了牆上的‘春’字之外,什麼線索也沒有。”
  “哈哈哈!金田一,你真的以為自己能破得了這樁命案嗎?那麼我就拭目以待嘍!雖然你跟劍持警官有交情,但這裏是中國不是日本,所以你得好自為之,千萬則讓公安盯上你,到時候把你強制遣送回日本哦!”
  “哼!雖然我不知道你混進楊氏雜技團的目的何在,不過,你最好小心一點,不要介入太深,否則兇手下一個目標說不定就是你。”
  金田一不甘示弱地反諷道。
  “金田一,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幸田頓時嚴肅起來,眼裏閃著一種神密的光芒。
  金田一忍不住仔細打量眼前這個男人。
  (姑且不看他那因為抽菸而泛黃的牙齒,如果他把胡掠剃幹淨,服裝整理一下的話,也有一張十分精悍的臉孔。)
  往這方面一想,金田一忽然發覺幸田除了有一副經過鍛練的結實身材之外,全身上下還散發出一種非比尋常的氣息。
  “你絕對不是為了要報導楊氏雜技團而到上海來的,你一定是另有目的,對不對?”
  “哦?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此時,幸田又露出往常那種吊兒郎當的笑容。
  “昨晚當你看到劍持老兄,知道他是日本警官的那一瞬間,你的臉色整個都變了。再說,你為了報導名不見經傳的楊氏雜技團而來這麼遠的地方,這對雜志社來說實在太不划算了。老實說,你是不是知道什麼內幕消息?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能不能告訴我?”
  “你果然不是普通人。沒錯,我對楊氏雜技團並沒有興趣,我想知道的是這個雜技團的另一面。”
  “另一面?”
  “嗯。不過,這件事我不能告訴你,如果你有興趣的話,不妨自己去查一查。可是,你得小心不要被人抓到破綻哦!”
  “等一下,你……”
  “阿一,先看表演嘛!有話待會兒再說。”
  一直在一旁看著金田一和幸田兩人唇槍舌劍的美雪,突然大聲地打斷金田一的話。
  金田一雖然不高興,但還是乖乖地把視線移往舞臺。
  沒多久,白色的煙霧從舞臺兩側噴射而出,藍色燈光籠罩著整個舞臺。
  “‘魚人遊戲’?”
  金田一不由得叫了出來。
  因為據他所知,藍色燈光應該是只有在表演那個壓軸節目時才會用上。
  美雪大概也有同樣的疑問,只見她急急地翻閱日文版的節目流程手冊。
  “奇怪?節目流程手冊上也寫著‘魚人遊戲’是最後才表演的啊!”
  美雪不解地自言自語著。
  “表演節目有變動啦!剛剛藤堂先生不是有廣播嗎?啊!我忘了你們聽不懂北京話。”
  說到這兒,幸田不禁用手敲了自己的腦袋一下。
  “因為人美突然失蹤,所以今晚的節目流程得變動一下:他們決定先表演‘魚人遊戲’,猛虎秀則拿來當壓軸的節目。”
  “人美失蹤?”
  金田一驚訝地反問道。
  “這沒什麼大不了的,她一定是又跟藤堂吵架了。話又說回來,人美的腦子裏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那麼漂亮的女人竟然和那個腦滿腸肥的藤堂在一起十年之久……”
  “啊!開始表演了。”
  美雪的叫聲打斷了幸田的話。
  大家不約而同地將目光轉移到舞臺上,只見兩名團員從舞臺兩旁倏地飛跳而出,現場觀眾們立即報以熱烈的掌聲。
  (咦?為什麼只有兩個人表演?不是只有人美失蹤而已嗎?)
  金田一定睛一瞧,發現舞臺上只有麗俐和達民兩人在表演。
  (難道小龍也不見了嗎?)
  金田一的心裏充滿了疑惑。
  就在這時候,達民一個人在水槽裏像水車般不停地旋轉,還表演各種高難度的泳技。
  霎時,觀眾們的歡呼和鼓掌聲響徹整個劇場。
  緊接著,麗俐也以優美的姿勢躍入水中。
  達民立刻用粗壯的手臂抱緊麗俐,眼中充滿憐愛地望著她。
  說時遲那時快,一個巨大的物體瞬間從舞臺上方砰地落了下來。
  由於沖擊力太大,水槽裏的水都濺到第一排的觀眾身上。
  “啊!”
  有些觀眾驚愕地尖叫起來,有些人則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
  達民用力推開那個物體,麗俐也循著水流往上游。
  不久,他門兩人都浮出水面,並用手抓住水槽的邊緣。
  在藍色燈光的照射下,有一種東西慢慢地在水面上擴散開來。
  “是血!”
  金田一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過了幾秒鐘,水槽裏有一個物體順著水流緩緩地浮上來。
  “哇!是死人!”
  觀眾席中有人大聲尖叫出來。
  公安一發現劇場裏發生意外,立刻把出入口全面封鎖,防止兇手趁機逃竄。
  由於觀眾們無法離開劇場,馬上鬧哄哄地亂成一團。
  麗俐和達民見狀,也顧不得狼狽,急忙從水裏爬出來。
  隨著水面逐漸平靜下來,人美那張死白的臉也整個浮出水面。
  她的脖於上纏著一條圍巾,舌頭從半開的嘴裏微吐出來。
  “這是‘夏’……”
  幸田鐵青著臉,嘴裏念念有詞地楞在當場。
  “太可怕了。”
  美雪嚇得緊緊抓住金山一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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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過公安詳細的鑒識,人美確定是被兇手用手槍殺死的。
  到了下午一點左右,所有觀眾經過徹底搜過身後,都因無嫌疑而獲准離開。
  這時,團員們和金田一、美雪在觀眾席上等公安的搜查行動告一段落。
  盡管現場籠罩著一股悲傷氣氛,但在金田一的眼中看來,團員們的恐懼感似乎更甚於悲哀之情。
  (楊氏雜技團裏一定藏有不為人知的秘密……)
  金田一的腦中一直存有這種想法。
  他敏銳地觀察四周,只見周友良獨自一人坐在觀眾席的正中央。
  金田一和美雪兩人一起走上前去,看到周友良把紙放在膝蓋上,正在上面寫一些字。
  “周老,你在寫什麼啊?”
  金田一好奇地問。
  周友良慌慌張張地將紙對摺,然後抬起頭來。
  “原來是你們啊!嚇了我一大跳。”
  “你剛才在寫什麼?”
  金田一又問了一次。
  “我在寫搖籃曲。”
  “就是那首‘魚人’留下來的搖籃曲嗎?”
  “嗯。”
  “請讓我看看,好嗎?”
  周友良原本有些猶豫,但後來還是把那張紙遞給金田一。
  金田一將紙攤開,只見上面用原子筆寫了幾行中文字:春天來了,輕舟泛水而行。
  夏天來了,滿河濁水綠紫。
  秋天來了,旅人強飲腐水。
  冬天到了,魚兒止水睡著。
  周友良遙望著遠方,開始用一種奇怪的曲調吟唱這首搖籃曲。
  “這首歌究竟是什麼意思?”
  金田一困惑地深鎖眉頭。
  “這首四行詩代表著四季發生的災難,以前小孩子不睡覺的時候,媽媽就會唱這首歌,還嚇孩子說:‘趕快睡,不然魚人會抓走你們哦!’
  “周友良頓了一下,接著又開始解釋每一句詩的意思。”
  夏天一到,河水就被染成紫色,這不是跟人美死時的樣子很像嗎?
  “金田一恍然大悟地叫道。”
  沒錯!
  而且人美的背部還被人用刀刻了一個‘夏’字。
  “金田一聽到周友良的話,全身不由自主地竄過一陣寒意。”
  兇手為什麼要模擬這首搖籃曲來殺人?
  為什麼要用這麼複雜的方法來做為殺人預告呢?
  一定有什麼秘密……
  搖籃曲、楊氏雜技團……
  這其中一定有秘密。
  周老,我說的對不對?
  “金田一用力搖晃周友良的肩膀問道。周友良看著金田一,微微地點一下頭。
8

  “兇手一定是王美魚。”周友良信誓旦旦地說。
  王美魚是誰?
  “金田一追問道。周友良便把”王美魚“三個字寫在紙上讓金田一看。”
  王美魚一定還活著,她要殺掉那些曾背叛過她的人們。
  “周友良兩眼無神地喃喃說道,仿佛也在懼怕那個躲在陰暗角落的兇手。”
  周老,王美魚到底是什麼人啊?
  “”十年前,楊氏雜技團裏有一個很會游泳的女人,她就是王美魚。
  她是從江蘇省來投靠雜技團的,外表雖然長得很漂亮,但人卻有點奇怪。
  “”哪里奇怪?
  “”王美魚的泳技很棒,還可以在水底待上相當長的一段時間。
  此外,她只吃水草和魚的理由是怕身體過敏,至於真相如何我們就不得而知了。
  總而言之,她是人如其名……
  不,現在我覺得她根本就是一條魚人……
  “周友良輕歎一口氣,接著又繼續說:“藤堂先生看中王美魚的泳技,便和團長想出‘魚人遊戲’這個節目。剛開始的時候,是由王美魚獨自在水槽裏表演令人歎為觀止的泳技。後來,藤堂先生跟團長要求她教授其他的團員們游泳,而王美魚也欣然答應。在王美魚的指導下,團員們的泳技愈來愈好,最後還編出四名男女在水中游泳的節目。但最受觀眾們歡迎的還是王美魚,因為她不但人長得甜美,泳技也是一流的,因此‘魚人遊戲’這個節目大受歡迎……可是過了不久,團裏就傳出一件關于王美魚的可怕流言。”
  “什麼流言?”
  “大家都傳說王美魚可能就是‘魚人’。有很多團員指出,王美魚在洗澡之後,身上會發出一股魚腥味,而且還會遺留一些鱗片。久而久之,團員們都因害怕而不敢再接近她,人美甚至還拒絕跟王美魚一起表演,於是團長便將美魚從‘魚人遊戲’的名單中剔除。”
  “是麗俐的父親不讓王美魚表演的嗎?”
  美雪開口問道。
  “嗯。王美魚一直把團長視為收留她的大恩人,對他心存感激,卻沒想到自己最後會被恩人所拋棄,因此她非常傷心……就這麼死了。”
  “她是怎麼死的?”
  金田一急急地問道。
  “王美魚一邊用手槍射死自己,一邊跳到海裏去。此外,她還在廁所的牆壁上用血寫下‘春’、‘夏’、‘秋’、‘冬’這四個字。”
  說到這兒,周友良的身體微微地顫抖著。
  “當我看到牆上的血字後,馬上就聯想到那首‘魚人’下詛咒的搖籃曲。”
  “周老,王美魚用來自殺的手槍,難不成也是……”
  “德林格手槍。”
  周友良激動地說。
  “怎麼會那麼巧……”
  金田一渾身開始顫栗起來。
  (對楊氏雜技團的所有團員們來說,“魚人”絕不是很久以前的傳說,而是真真實實地存在。至少,周老是一直深信不疑。周老大概也害怕王美魚會對他下毒手吧!)
  金田一望著眼前的周友良,不由得產生一股憐憫之情。
  “我好幾次都建議團長把‘魚人遊戲’這個節目取消掉,因為那是屬于王美魚的節目,可是,藤堂先生和團長兩人都不聽我的勸,還把‘魚人遊戲’當成壓軸節目。我想,王美魚一定沒有死。王美魚躲在暗處!准備要向背叛過她的人報仇。”
  周友良十分痛苦地說出這一番話。
  (那個王美魚真的是傳說中的“魚人”嗎?魚腥味、鱗片……
  會不會是有人為了把王美魚趕出楊氏雜技團,而故意散播她就是“魚人”的流言?
  如果主事者就是這一次被殺的人美,可能是因為她嫉妒王美魚那絕佳的泳技,和美如天仙的容貌,所以特意製造出這一連串的陰謀和流言。
  這麼說來,也許王美魚真的沒死,才會回來對人美,以及曾經拋棄過她的團長報仇。
  可是,果真如此,那麼剩下的“秋”和“冬”又是指誰呢?
  難道還有其他團員介入這個事件?)
  金田一交抱雙臂,腦中不停地思考著。
  (在第一個殺人行動中,兇手模擬“魚人”詛咒的搖籃曲,故意將團長的屍體弄濕。
  兇手在第二次謀殺人美的行動中,利用死者的鮮血染紅水槽,藉以比擬河流染成紫色……)
  金田一回想起人美的屍體墜落到水槽時的情形。
  (兇手故意將屍體運到舞臺上方的橋形通道,事先預估好“魚人遊戲”的水槽被放置的位置,然後再將屍體推落下去……
  如果兇手只是單純要模擬搖籃曲殺人的話,應該還有其他更簡單的方法才對。)
  金田一用手敲敲腦袋,努力思索著。
  (兇手難道沒有其他的目的嗎?是不是還有其他的理由,使得兇手非得要以那麼駭人的方式,來讓人美的屍體出現在大家的面前?)
  經過半晌,金田一才停止思考,轉頭詢問周友良說:“周老,你看過人美的屍體,對不對?”
  “嗯。”
  “有沒有讓你感到奇怪的地萬?”
  “奇怪的地方……”
  周友良想了一會兒。
  “對了,經你這麼一提,我才猛然想起來,人美為什麼會穿上那件表演服?”
  “你是指那件附有一條粉紅色圍巾的衣服嗎?”
  “是啊!就是那一件。我覺得很奇怪,人美平常只在表演壓軸節目的時候,才會穿上那件衣服。”
  “壓軸節目是指‘魚人遊戲’嗎?”
  “嗯。奇怪?莫非人美早已打算要參加最後一個節目的演出……”
  周友良不解地咕儂著。
  “這……”
  剎那間,金田一想起一件有關聯的事情。
  就在他正努力回想當時的情況時,劇場裏響起一陣粗魯的吼聲。
  金田一轉頭一看,只見李波兒刑警和劍持警官正帶著部屬們來到現場。
9

  李波兒刑警扯開喉嚨,大聲地指揮部屬們工作。
  隨後,他又走到觀眾席,直挺挺地站在小龍的面前。
  李波兒刑警指著小龍,開始用強悍的語氣叱責他。
  金田一聽不懂北京話,因此低聲下氣地詢問周友艮說“周老,李波兒刑警好像很生氣的樣子,他究竟在對小龍說什麼?”
  周友良旋即將嘴巴附在金田一的耳邊說:“他是在問小龍把手槍藏到哪里去了。我看那個李波兒刑警還真是笨哪!他以為大呼小叫就可以讓人招供啊?就算小龍真的是兇手,他也不會承認的。”
  周友良說完,還露出十分不屑的表情。
  不管李波兒刑警如何詰問,小龍始終噤若寒蟬。
  最後,李波兒刑警終于被小龍激怒,一把揪起小龍的衣領,迫使他站了起來。
  然而,小龍依舊悶不吭聲,任憑李波兒刑警在他面前怒吼。
  麗俐看不過去,忍不住介入其中。
  這時,情緒激動的李波兒刑警馬上將矛頭指向麗俐,對她惡言相向。
  “阿一,我們趕快過去看看。”
  美雪擔心地催促道。
  金田一二話不說,立刻挺身而出。
  “李波兒刑警,你能不能聽我說幾句話?”
  李波兒刑警看到金田一,勉強鎮定下來,放低音量說:“金田一,雖然劍持警官要求我讓你留下來幫忙調查,可是,如果你不尊重我們辦案的話,就不要怪我依法命令你回旅館去。”
  說完,李波兒刑警便別過頭去。
  劍持警官見狀,馬上出面替金田一請求道:“李波兒刑警,請你聽我說。或許你不相信,可是,金田一的推理能力的確高人一等,連我們日本警方也常常求助於他,所以你能不能先聽聽他的說法,就當是給我一個面子,如何?”
  “既然劍持警官都這麼說……”
  李波兒刑警輕輕地歎一口氣。
  “金田一,我就姑且聽聽看你的說法吧!”
  “我覺得這個殺人事件還有許多疑點,在還沒有解開謎題之前,你們就直指小龍是兇手,這種做法實在太武斷了。”
  金田一毫不客氣地批評。
  小龍聽到金田一的話,露出意外的表情。
  小龍認為自己對金田一的態度並不友好,所以金田一應該也對他沒有好感才對。
  (金田一為什麼要為我辯護呢?)
  他不禁用一種懷疑的眼光定定地看著金田一。
  “李波兒刑警,只因在第一次事件中只有小龍沒有不在場證明,你們就把這次人美被殺的事件也推到他身上……”
  金田一話還沒說完,李波兒刑警便插嘴說:“如果只是第一次事件中楊小龍沒有不在場證明也就罷了,偏偏這一次也只有他一個人沒有不在場證明。”
  “啊?”
  金田一感到詫異不已。
  “根據研判,唐人美遭殺害的時間是在節目開始前的一個小時左右,除了楊小龍以外,所有的團員在那段時間裏都擁有不在場證明。楊小龍說他是因為不滿意藤堂先生任意變更節目表,為了抵制表演才躲藏起來的,但是我們實在無法接受他這樣的說法。所以我們帶了逮捕令來,准備逮捕楊小龍回去問話。”
  說完,李波兒刑警從口袋裏拿出一個裝有逮捕令的信封。
  “金田一,現在你懂了嗎?”
  李波兒刑警得意地問。
  “懂一半。”
  金田一說道。
  “什麼?”
  李波兒刑警露出驚訝的表情。
  “我的疑問並沒有因為你這樣的解說而消除,不,應該說更加深了我的疑慮。”
  李波兒刑警很不高興地歪歪嘴角,輕蔑地笑道:“喲!你現在看起來還真像名偵探的孫子……既然如此,那你把你的疑慮說出來讓我聽聽。”
  金田一不疾不徐地說:“我的第一個疑慮是兇手為什麼要用那麼駭人的方式,讓人美的屍體出現在大家面前?”
  “這是什麼意思?”
  李波兒刑警皺起眉頭反問道。
  “‘魚人遊戲’這個節目開始表演的同時,人美的屍體不是從天花板掉落到水槽裏面嗎?我實在想不透兇手為什麼要用這麼大費周章,而且誇張的手法讓屍體暴露出來。”
  “這個……說穿了就是……”
  “你是不是想說,兇手是為了要跟殺死團長時一樣,想模擬‘魚人’搖籃曲中‘夏’的內容,才採取這樣的作法?可是,如果這就是兇手的目的,那麼應該還有其他更輕松、簡單的方法呀!譬如說,後臺的休息室裏不是有浴室嗎?兇手只要把屍體放進浴缸裏,在浴缸裏注滿水,不就跟‘夏天來了,滿河濁水綠紫’的歌曲內容相符,又何必辛辛苦苦地冒著被人撞見的危險,把人美的屍體運到天花板的橋形通道上面去呢?”
  金田一的手指著舞臺上的燈光垂吊下來的地方。
  所有在場的人也不約而同地抬起頭看著那裏。
  小龍則是以一張難以置信的表情看著金田一。
  “金田一,你的疑慮只有這樣而已嗎?”
  李波兒刑警不悅地間道。
  “當然還有。”
  金田一微笑地說。
  “我洗耳恭聽。”
  “我的第二個疑問是,如果我們假設兇手是小龍,那麼他為什麼要故意選擇只有他自己沒有不在場證明的時間裏,讓人美的屍體出現在大家的眼前?”
  李波兒刑警不發一語地看著金田一。
  金田轉身詢問陪在小龍身邊的麗例說:“麗俐,我有一件事想請問你,在‘魚人遊戲’節目開始前後的那段時間裏,是不是所有的團員們都會在特定的地方等待上白表演?”
  “是的。”
  麗俐點點頭,按著又說:“所以除了我哥哥沒有上場表演之外,其他團員們的行蹤應該都可以確定。”
  金田一聽了麗俐的話,旋即轉頭對李波兒刑警說:“你也聽見了吧!小龍一定也知道這件事。也就是說,小龍明明知道事情會演變成只有他沒有不在場證明的不利狀況,卻還刻意選那個時間讓人美的屍體出現,試問世界上有這麼笨的兇手嗎?”
  “哼!或許是他早已料到有人會這麼想,所以才又故意反過來這麼做的啊!”
  李波兒刑警不屑地喃喃說道。
  金田一沒把他的話聽進耳裏,繼續說道:“接下來,我還有第三個最重要的疑問,那就是兇手到底是如何把德林格手槍帶進劇場裏,又如何使它消失不見?這一點我怎麼想都想不通。”
  “我們姑且不論兇手是如何把兇器帶進來,但是,因器之所以會消失是因為……”
  “你想說兇器是從廁所的馬桶沖進河裏去的嗎?”
  金田一搶先說道。
  李波兒刑警默默地點點頭。
  “可是,這也未免太奇怪了。如果我的直覺正確的話,或許發生在兩個星期之前的殺人事件跟這次人美被殺的事件,兇手部是使用同一把德林格手槍行兇的。”
  “你、你說什麼?”
  李波兒刑警瞪大了眼睛。
  “哪有這種事?哈哈哈!你別再胡說八道了,這次的兇器確實是德林格手槍沒錯,但兇手上次使用的那把手槍應該已經被沖到河裏去,所以兇手不可能是使用同一把手槍來犯案。總之,待會兒我們就會調查清楚。”
  這時候,有一個便衣公安走進來,在李波兒刑警的耳邊說了一些話。
  李波兒刑警聽著聽著,整張臉漸漸脹紅起來。
  “怎麼可能……為什麼……”
  李波兒刑警喃喃自語著。
  “李波兒刑警,鑒識報告出來了嗎?其實你們根據彈孔鑒識,便可以得知兇手是使用同一把手槍來殺人的。”
  金田一得意洋洋地說。
  “嗯,兇手確實是使用同一把手槍……你怎麼會知道呢?”
  “道理很簡單嘛!如果兇手准備了別的手槍,那麼在第一次行兇之後,就沒有必要把手槍藏起來,只要隨便一丟不就好了嗎?兇手之所以把手槍藏起來,一定是為了進行下一次的殺人計劃,才會以某種方法將手槍藏起來,這是很簡單的道理呀!”
  金田一故意提高音調說道。
  李波兒刑警沒有開口說話,臉上仍然是一片潮紅。
  他的嘴唇因為用力咬嚼而變成紫色,鼻孔也脹大開來,憤怒的情緒似乎已經到了最高點。
  然而金田一卻不以為意地繼續說:“跟兩個星期前發生的殺人事件一樣,這一次公安也絕對查不出凶槍的下落,可是再這樣下去,兇手還是會再用同一把手槍來殺人,所以我認為如果不能解開這個謎題,就一定沒有辦法找出真正的兇手。話又說回來,連兇器都還沒找到,你們卻一口咬定小龍就是兇手,這種辦案方式實在太粗糙了。喂,劍持老兄,你的看法如何?”
  “嗯……這個……”
  劍持警官乾咳幾聲,十分為難地說:“既然如此,李波兒刑警,我看你姑且……”
  “夠了!”
  李波兒刑警刻意壓低聲音說:“他說得夠多了,但是我不想再聽這些狗屁道理!總而言之,我這裏有逮捕令,楊小龍有什麼話到公安總部再說吧!”
  李波兒刑警揚了揚下巴,下令部屬們採取行動。
  這時,兩名公安快速地走到小龍兩側,用粗壯的手臂緊抓住他。
  “喂、喂二你們等一下!”
  金田一企圖靠近李波兒刑警,卻被其他公安們給擋住。
  小龍被公安們抓住後,李波兒刑警便走到他的面前,以冰冷的語氣說了一些北京話,然後又刻意瞄了金田一一眼。
  “楊小龍!”
  李波兒刑警拿出手銬銬往小龍的手腕,用日語大聲說:“我以殺人罪嫌將你逮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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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上海追逐戰


1

  小龍的兩手被手銬銬住,那種冰冷的觸感使他的心裏產生一種很強烈的悸動……
  (中國為什麼會讓不合理的暴權橫行?
  在文化大革命的名義下,每個人民隨時隨地處在被密告和打壓的危機。
  在華麗的自由化口號背後,那些橫行霸道的當權者盡其所能地腐敗、貪汙,無所不用其極。
  人們生活在這種被壓迫的環境下,根本沒有資格表達個人意見,像天安門廣場所上演的那出殘殺事件,就是一個可怕的警告。
  盡管國內有許多貧窮的人,還有許多不公平的地方,可是人們仍然充滿活力,這個國家正不斷地走向富強之路。
  例如現在,上海人就充滿了希望,只要肯努力,人人都可以穿漂亮的衣服、看電視和錄影帶,住華麗的住宅。
  這些十年前想都不敢想像的生活,如今都是可以達成的夢想。
  這個以前被稱為魔都的上海,已經進步成一個可以實現人們願望的希望之城。)
  想到這兒,小龍突然被手銬的冰冷感刺激而回過神來。
  (為什麼我沒有選擇的權利,為什麼我要被人限制自由?他們又沒有證據……我只不過剛好沒有不在場證明而已。
  公安說因為有人作證說我一天到晚跟爸爸吵架,因此最可能產生殺人動機。沒錯,我跟爸爸處于對立關系是不爭的事實,可是,這都是因為藤堂起的。
  其實我從小就很尊敬爸爸,視他為雜技村裏最偉大的領導者。但自從藤堂出現之後,爸爸整個人就變得怪裏怪氣的。不過,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雜技村開始變得富裕起來。)
  對小龍來說,這一切實在是人不可思議了。
  (由於“魚人遊戲”節目的推出,楊氏雜技團開始受歡迎,可是,團裏要支付租用劇場的費用等開銷也相當大,應該不可能會讓原本四處借貸的雜技村完全脫離貧困才對。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小龍一直對這個問題百思不解。
  事實上,小龍見到楊王被殺的現場,以及舉行葬禮的時候,連一滴眼淚也沒流下來。
  盡管小龍的內心十分悲苦,但他卻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流不出眼淚來。
  正因如此,使得小龍的立場更加險惡,團員們也都在私底下懷疑是小龍殺了楊王。
  (可是,事情不是這樣的!)
  小龍很想這樣吶喊出來。
  (如果我現在推開那些公安們逃走的話,不知道事情會演變成怎樣?)
  周友良曾傳授小龍一種拳法如醉酒般的“醉拳”,可以在對手沒有防備的情況下,以出奇不意的重擊打倒敵人。
  (不行!那些公安們應該都有配槍,如果真的跟他們打起來,事情可能會變得很糟……)
  “帶走!”
  李波兒刑警的催促聲打斷了小龍的思緒。
  之後,小龍回到後臺休息室,在公安們的監視下,開始整理自己的貼身用品。
  小龍趁著公安們不注意,把某樣東西偷偷塞進手心裏。
  這時,劍持警官不停地環顧四周,用日語小聲地對小龍說:“金田一叫你找個機會到最裏面的廁所去。”
  雖然小龍不知道金田一的企圖,但還是按照他的指示去做。
  “我想去上廁所。”
  小龍在離開後臺之後,便對公安們提出要求。
  公安們應允小龍的請求,並催促他快去快回。
  (團員們都知道最裏面的那間廁所裏有一扇可以打開的窗戶……)
  小龍關上廁所的門,急忙從嘴裏拿出剛剛預藏在手裏的細鐵絲。
  由於楊氏雜技團偶爾也會表演一些逃脫的魔術,所以平常團員們都會練習用這種細鐵絲來松開手銬。
  不消幾秒鐘的時間,小龍就打開了手銬。
  當小龍輕輕地打開窗戶時,突然聽到一陣漁船的引擎聲。
  小龍仔細一看,只見一艘小漁船正朝著他的方向接近。
  “喂!快點跳下來啊!”
  金田一站在漁船前端,正用力揮著兩手大叫。
  不久,漁船逐漸放慢速度,引擎聲愈來愈小,船身也靠上了劇場邊。
  這時,小龍的心底仍有些遲疑。
  直到聽見公安們的急促敲門聲,小龍才利用他那柔軟的身段,輕巧地越過窗框,無聲無息地跳到漁船的甲板上。
2

  “哇!”
  由於受到小龍跳躍的沖擊,漁船劇烈搖晃著,金田一還差點掉進河裏。
  這時候,小龍趕忙伸過手來抓住他。
  按著,小龍用北京話對著掌舵的漁夫說了一些話。
  漁夫答應一聲,漁船便開始發出猛烈的引擎聲。
  公安們聽到漁船發動的引擎聲,立即從小龍逃脫的窗口探出頭來,並大聲地叫喊。
  漁夫見狀,准備要降低速度時,小龍又轉頭對他說了些話。
  漁夫對小龍咧嘴而笑,然後又加快漁船行駛的速度。
  “我告訴他這是日本人在拍電影。”
  小龍用日語對金田一說。
3

  漁船進入一條細小的支流後不久,在一個喧鬧的市場前停下來。
  小龍塞了幾張紙幣給漁夫,便輕巧地跳下船,然後又對金田一伸出手。
  “謝謝你,我可以自己來……哇!”
  沒想到船身一搖晃,金田一立刻失去平衡,差點掉進髒河裏。
  那一刻,小龍伸出手抓住了他。
  他們才剛上岸,警笛聲就傳進兩人的耳裏。
  “糟糕!快逃啊!”
  金田一和小龍兩人排開人潮,往市場裏跑去。
  小龍仿佛飛毛腿般快速向前跑,金田一則在後頭拚命追趕。
  “小龍,等等我啦!哇……對不起!”
  金田一一個踉蹌,不小心將攤販堆在攤子邊上的水果推落在地。
  “對不起,這兩個水果我買了……多少錢?”
  金田一周日語問道。
  那位賣水果的大嬸卻笑著對他搖搖頭。
  “大嬸,謝謝你。”
  金田一從地上撿起那兩個水果,然後又開始往前跑。
  “金田一,你在搞什麼呀?公安都已經快追來了。”
  小龍抱怨道。
  “你別這麼緊張嘛!哪!這是你的份。”
  金日一邊跑邊丟一個水果給小龍。
  頓時,小龍原本焦躁的臉上不禁浮現出一絲微笑。
  “小龍,這種水果叫什麼來著?”
  “楊桃。”
  小龍用力咬了一口楊桃,按著跑進一條狹窄的巷子裏,金田一則緊追在後。
  小巷子裏也有許多露天攤販,那些攤販們將塑膠布和草席之類的東西舖在地上,上面陳列著五花八門的玩具、南北雜貨等。
  “小龍!”
  一個坐在點心攤前的老人滿臉笑容地呼喊。
  小龍回頭一看,瞬間放慢腳步,那個老人馬上去了兩條果凍棒給他。
  “謝謝!”
  說著,小龍把其中一條果凍棒丟給金田一。
  “我小時候也常吃這種果凍棒耶!”
  金田一興奮地吃了起來。
  “站住!別跑!”
  這時,三名身穿卡其制服的公安已經追到巷口來了。
  “金田一,走這邊。”
  小龍毫不猶豫地跑進兩棟老舊建築物之間的狹縫中。
  金田一沒有松開已經咬掉一截的果凍棒,就這麼將它銜在嘴上,緊追在小龍的後頭。
  當他們兩人跑到巷子出口附近時,公安們已經跑進巷子裏了。
  但由於公安們穿著制服行動,再日上巷子裏人潮擁擠,因此追趕的速度漸漸放慢下來。
  “活該!”
  金田一回頭吐了吐舌頭。
  “金田一,快走這邊!”
  此時,小龍已經到了大馬路上。
  “哇!我們要怎麼過這條馬路啊?”
  在他們眼前的這條大馬路不只塞滿了人,還有各式各樣的腳踏車穿越其中。
  “你緊緊地跟著我走就對了。”
  小龍不慌不忙地閃過一輛接一輛的腳踏車,金田一則戰戰兢兢地緊跟在後,因為他只要落後一點,身後馬上就會傳來腳踏車的煞車聲。
  好不容易,他們終於穿越了這條十五公尺寬的大馬路。
  “不是每一個人都可以過得了這條馬路的喲!”
  小龍露出白色的牙齒笑道。
  當那些公安們陷在腳踏車陣裏進退兩難時,金田一和小龍兩人已經混進果菜市場的人潮中了。
4

  “我們好像已經甩掉他們了。哇!肚子好餓……”
  金田一拚命吸著幾乎已經空了的果凍棒,然後一屁股坐在路邊。
  小龍警戒地觀望四處,確定公安們沒有追來後,隨即也在金田一的身旁坐下來。
  “金田一,你的肚子真的很餓嗎?”
  “嗯。今天到現在為止,我只吃過早餐而已。”
  金田一用手摸著肚子說道。
  “既然這樣,那我到那邊去買一些饅頭或粽子。”
  小龍邊說邊站起來。
  “小龍,等一下!你有沒有聞到一種香味?”
  “香味?”
  小龍不禁皺起鼻子。
  “你是指那個嗎?”
  小龍指著路旁一個冒著煙的大鐵桶問道。
  “那個老人不斷地用鐵棒在大鐵桶裏攪動什麼東西啊?”
  金田一好奇地問。
  “烤地瓜。”
  “烤地瓜?原來這邊是這樣烤的……”
  金田一專注地看著那個大鐵桶,口中不停地喃喃自語。
  “你們日本也有嗎?”
  小龍問道。
  “有啊!不過我們是將地瓜放在燒熱的石頭中悶烤,叫做石烤地瓜。”
  不久,小龍走近那個老人,拿出紙幣買了一些烤地瓜。
  看到小龍遞過來的焙地瓜,金田一馬上興奮地跳了起來。
  “哇!跟日本一樣,也是用報紙包的耶!”
  說完,金田一很快地將報紙撥開,然後張大嘴巴一口咬下去。
  “啊!好燙……呼……好吃……”
  金田一的嘴巴不停地嚅動,身體遠因承受不了燙而彎了下來。
  看到這一幕,小龍不禁捧腹大笑。
  “哈哈哈!當然燙嘍!剛剛它還在燒得鮮紅的炭火裏烤呢!”
  “好燙……好甜哦!嗯,好吃!呼、呼!真好吃。”
  小龍看著金田一這般滑稽的樣子,笑得合不攏嘴,同時也把烤地瓜送到嘴邊。
  就這樣,他們兩人宛如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一般邊走邊吃。
5

  太陽即將西沈,他們不知不覺地來到黃浦江岸邊,兩人並肩坐在堤防上,大口大口吃著仍然溫熱的焙地瓜。
  “金田一,你為什麼要幫我辯護?”
  “第一,我不喜歡李波兒刑警的辦案方式。他們連兇器都沒找到,而且還有一大堆的謎團沒有解開,就只想憑著沒有不在場證明來抓你,這不是太過份了嗎?還有一點,因為你是美雪的朋友麗俐的哥哥。我曾經答應過美雪,一定要找出真正的兇手。對了,小龍,你為什麼二話不說就跳上我租的漁船?你不是很討厭日本人嗎?”
  “因為你是麗俐的朋友的愛人。”
  霎時,金田一將滿口的地瓜噴了出來。
  “愛、愛人?才不是呢!我跟美雪只是青梅竹馬的好朋友。”
  小龍見狀,吃吃地笑了起來。
  “你們兩人就像我跟麗俐一樣,對吧?這我懂……”
  “不一樣,麗俐是你的妹妹。”
  “她是我的妹妹沒錯,但我們並沒有血緣關系。”
  金田一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大約在十年前,麗俐才到我們的雜技村來。我不知道爸爸是從哪里把她帶來的,他只說要把麗俐留下來當養女。那時候,麗俐好像喪失記憶一樣地不說話,直到兩年後,她才開始開口說話。可是,麗俐好像一直都想不起來到雜技村之前的事情。”
  “麗俐喪失記憶……”
  “是的,所以麗俐根本不知道自己是爸爸的養女,她一直認為我是她的親哥哥,所以我……我很痛苦。”
  小龍把手撫在胸口,囁嚅地說。
  “小龍,你很喜歡麗俐,對不對?”
  “嗯,我比誰都喜歡她。金田一,你是第一個知道這個秘密的人。”
  這時,小龍表情認真地看著金田一“如果我被公安抓到,再也出不來的話,請你把我的心意告訴麗俐。”
  “我明白了,可是,我不認為你是兇手。總之,我一定會讓真凶露出真面目的,這你不用擔心。”
  金田一信心十足地拍拍小龍的背。
  他們沈默了一會兒,金田一才又開口問道:“小龍,我有一些事情想請問你。”
  “什麼事?”
  “你們楊氏雜技團在背地裏有沒有做過不法勾當?”
  “你為什麼會這樣問?”
  頓時,小龍的表情整個都變了。
  “都是那個叫幸田的自由作家,他說了一些讓我一直耿耿於懷的事情。不過,我想也不可能嘛!”
  “不,或許楊氏雜技團真的做過不法勾當。”
  “你說什麼?”
  金田一瞪大了眼睛。
  “十年前,藤堂來到雜技村之後,我爸爸就好像有什麼事情瞞著我似的……或許他們在暗地裏從事不法勾當。”
  (又是十年前……麗俐也是在十年前來到雜技村,跟藤堂來到楊氏雜技團的時間一樣。不只如此,劍持老兄正在調查的棄屍案也是十年前發生的事情。還有,幸田似乎正在調查楊氏雜技團的內幕……)
  金田一在腦中不斷地激湯著。
  “小龍,我聽麗俐說過,雜技村以前非常貧窮,那現今的情況變得如何了?”
  “現在大家不但都可以溫飽,還有來自更貧窮地方的孩子特地到我們雜技村來學雜技呢!”
  “那麼你有沒有注意到什麼不尋常的事?我的意思是說,雜技村裏有沒有發生奇怪的事情?”
  小龍想了一下,然後像想起什麼事地說:“哦,對了,經你這麼一提,我才猛然想起來,雜技村裏經常可以看到高級轎車來來往往。”
  “這算是很奇怪的事嗎?”
  “這個你就不知道了。在中國,擁有自用轎車的百姓很少……當然,那些人或許是政府高官,可是話又說回來,高官為什麼會跑到雜技村這種貧窮的小村子裏來呢?”
  小龍不解地皺起眉頭。
  金田一把手放在額頭上,沉思了一會兒,然後才說:“小龍,你現在可不可以帶我丟雜技村?”
  “雜技村離這裏很遠哦!”
  “沒關系。”
  “好!那我來想想辦法。”
6

  金田一和小龍坐在大卡車的車鬥上,兩人抬起頭望著滿天的星星。
  “小龍,你真聰明,竟然會想到利用搭便車的方式帶我到雜技村丟。”
  金田一贊歎地說。
  “因為以前我經常搭乘這種大卡車溜回村子裏去。”
  “為什麼要溜回去呢?”
  “還不是為了要回去看麗俐,結果每次總是在見到她之前,就被我爸爸抓到……”
  “小龍,雜技團的表演真的那麼辛苦嗎?”
  “還好啦!其實最讓我受不了的是必須跟麗俐分隔兩地。”
  “這麼說來,你是真的很喜歡麗俐。不過,也難怪你會那麼喜歡麗俐,因為她實在是一個超級可愛的女孩。”
  “超級可愛?你講的日語真奇怪。”
  “哈哈哈!現在像我這種年紀的日本男孩都是這樣說的。對了,下次你有機會到日本來,我跟美雪兩人會好好帶你去四處逛逛的。”
  “一年前我們去日本公演時,只到過東京鐵塔和秋葉原而已。”
  “不是要你去公演啦!我是要你好好到日本觀光一下,而且還要跟麗俐一起來哦!”
  “希望我去得成……”
  “我不是說過了嗎?我一定會把真凶揪出來的,因為我爺爺是……”
  “是日本的名偵探金田一耕助,對不對?”
  “嗯,所以你一定要相信我。”
  “我知道了,我相信你。”
  小龍躺了下來,緩緩地閉上眼睛。
  金田一也以雙手當枕,躺在小龍旁邊,准備好好休息一下。
  卡車行駛在筆直的馬路上,那陣富有節奏感的引擎聲聽起來像搖籃曲一般,使得金田一不知不覺地進入夢鄉中。
7

  “金田一,起來了,天已經亮了。”
  金田一聽到小龍的叫喚聲,微微睜開眼睛,強烈的晨光直接射進他的眼裏。
  “哇!好刺眼哦!小龍,我們快到雜技村了嗎?”
  金田一用手擋住強烈的陽光問道。
  “就快到了,現在已經可以看到長江了。”
  “你說可以看到什麼?”
  金田一揉著惺忪的雙眼,用手撐起身體,然後興奮地叫道:“哇!是海耶!”
  “不是海啦!這是長江,只是一條河。”
  小龍撥著被風吹亂的頭發說道。
  金田一凝神注視著遙遠的對岸,強烈的晨光使得彌漫在河面的晨霧像海市蜃樓一般,使人產生一種不太真實的感覺。
  突然間,一群野鳥在朦朧的晨霧中出現,並朝著太陽直線飛去。
  金田一盡情享受這視覺上的震撼,被壯闊的長江深深吸引著。
  過一會兒,卡車朝著內陸急駛而去,長江也因此漸行漸遠。
  小龍一邊目送遠去的長江,一邊喃喃說道:“我曾經看過某一本書上這樣寫著!地面上所有的生物都是從海裏誕生出來的。”
  “嗯,我好像也看過。”
  金田一點頭附和道。
  “可是,我一看到長江,就產生不同的想法;我覺得自己並不是從海裏誕生的,而是由長江所孕育出來的生命。”
  “就像傳說中的‘魚人’嗎?”
  小龍沒有回答金田一的問題,反而指著遠處的山說道:“雜技村就在那座出的山腳下。”
  (太棒了!我終於可以去雜技村拜訪,查出隱藏在那個村子裏的秘密……)
  金田一看著遠處的山脈,內心興奮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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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龍付給卡車司機一些紙幣後,就跟金田一徒步走向雜技村。
  由於小龍顧慮到公安可能會追到雜技村去,因此決定走另一條人煙較為稀少的山路。
  雜技村裏的土地上都罩著一層灰土,幾乎看不到有任何農作物生長。
  金田一不停地東張西望,好奇地看著一些殘破不堪的空屋子。
  “在我小的時候,大家都住這種破爛的房子,可是,當雜技村變得比較有錢之後,大家就不再住這種破房子了。你看,前面有許多蓋得相當不錯的房子。”
  金田一把視線移往小龍所指的方向,確實看到好幾間茅草屋整齊地排列在一起。
  “在雜技村裏接受雜技訓練的孩子們幾乎部是孤兒,但是只要待在這個村子裏,大家都有飯吃,而且還可以學到雜技,因此村民們對這個村子的向心力很強。”
  話才剛說完,小龍一把抓住金田一的手腕,將他拉到陰暗處。
  “小龍,你幹嘛啦?”
  金田一抱怨道。
  “噓!你看那輛汽車。”
  金田一朝小龍手指的方向仔細一看,只見一個戴著太陽眼鏡的男人正開著豪華的銀色賓士車,漸漸地駛離村落。
  “村民們絕對買不起那種高級車,可是從十年前開始,村子裏就常常可以看到這種高級車來來往往。”
  小龍對金田一說道。
  (貧窮的村子和高級賓士車……這兩者之間確實不怎麼搭調。)
  金田一的心裏也開始懷疑起來。
  等那輛賓士車離開後,金田一和小龍又繼續向前走。
  走了三十分鐘左右,兩人來到被高牆圍著的雜技村中心。
  “金田一,那裏就是我們練雜技的場地,同時也是我的家。”
  “喲!房子還蓋得滿不錯的。”
  金田一忍不住發出贊歎聲。
  “我們趕快到裏面去,搞不好公安馬上就會來了。”
  小龍一面用手推了推金田一的身體,一面催促道。
  “嗯。”
  金田一趁著小龍把風的當兒,先行從後門進入屋子裏。
  他發現房子裏面空無一人,正想回頭叫小龍進來的時候,突然聽到一聲怒吼。
  這聲怒吼仿佛是信號彈一樣,使得原本空無一人的屋子裏頓時冒出許多人來。
  村民們的手上都拿著木棒和刀子之類的武器,金田一見到這一幕,著實嚇了一大跳。
  金田一原想從後門逃出去,卻被一個肌肉結實的光頭男子所阻止。
  光頭男子豎起他那兩道濃眉,用北京話對金田一大聲吼叫。
  除此之外,光頭男子的手上還拿著一把仿佛大型青龍刀般的武器,使金田一更慌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小龍!”
  金田一用盡吃奶的力氣大叫。
  這時,小龍邊說話邊快速擋到金田一面前。
  剎那間,原本殺氣騰騰的氣氛一下子全都消失不見。
  村民們都面帶笑容地呼叫小龍的名字,甚至還有人喜極而泣。
  小龍和他們寒暄幾句後,開始為大家介紹金田一村民們笑容滿面地靠近金田一,嘴裏不停地咕儂著一些話。
  金田一雖然聽不懂村民們在說些什麼,但隱隱約約可以感受得到他們是在為剛才的失禮道歉。
  “沒關系、沒關系。謝謝,謝謝大家。”
  金目一邊說邊比手劃腳,村民們見狀開始大笑起來。
  “金田一,你很討村民們的歡心哦!”
  “真的嗎?謝謝你們。我是金田一一,請多多指教。”
  金田一以很誇張的動作自我介紹,旋即又引起村民們的一陣爆笑。
  “小龍,雜技村的村民們都很開朗嘛!”
  “是的,不管是以前貧窮的時候還是現在,村民們樂天知命的性格一點都沒有改變。”
  “嗯,雜技村真是個好地方。”
  金田一說著,輕輕地拍了拍小龍的肩膀。
  “我也很喜歡這個村子。”
9

  楊氏雜技團團長楊王的家比其他人家都來得氣派許多;他們在房子的屋頂上舖著亮眼的紅瓦片,白色的牆上還框出小小的四格窗戶。
  “好漂亮的房子啊!”
  金田一忍不住贊歎道。
  “這間房子是七年前改建的,但我還是比較喜歡以前的舊房子……對了,你想先看什麼地方?”
  小龍轉頭詢問金田一。
  “嗯……我能不能從令尊的房間看起?”
  金田一客氣地問道。
  “好。”
  小龍往狹窄的長廊裏面走進去,在一扇看起來相當堅固的木門前停下來。
  他將黃銅鑰匙插進鎖孔裏一轉,鎖頭立即發出卡卡的聲響,木門也同應聲打開來。
  金田一跟在小龍後面,小心翼翼地踏進楊王的房間,隨後將房門關上。
  這個房間大約有十二坪,床、櫥櫃、書架以及大型的木桌等傢俱整齊地排列著,就連桌上的書和床舖也都整理得十分幹淨、整齊。
  “小龍,團長是個正經八百的人吧!不然的話,他的房間不會整理得這樣一塵不染。”
  然而,小龍卻以一副大感意外的表情回道:“不,這是我第一次看到爸爸的房間整理得這麼整齊。”
  “是嗎?”
  金田一有些詫異。
  “在‘魚人劇場’公演之前,我爸爸曾經回來雜技村一次,他大概是在那個時候整理房間的。”
  小龍揣測地說。
  “嗯……”
  金田一大致看過一遍房間內部的陳設之後,突然走到書架前面,定定地看著放在書架上的大時鐘。
  “咦?”
  “怎麼了?”
  小龍走到金田一身旁問道。
  “小龍,你注意看這個時鐘的指針位置。”
  金田一說道。
  小龍看著時鐘上的指針,疑惑地問:“有什麼奇怪的嗎?哦!大概是發條沒轉緊,所以時間不准……”
  “不是啦!你仔細看清楚,短針明明指著九點整,可是長針卻停在三十分的位置,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啊!說的也是……為什麼會這樣呢?”
  小龍不解地歪著頭。
  金田一又向前湊近一點,並把手伸向時鐘。
  他將蓋在時鐘上的玻璃罩打開,用手指頭旋轉長針,當長針轉了半圈,來到十二點的位置時,發出一陣卡喳的聲音。
  這時,金田一像一隻嗅覺敏銳的小狗一樣,眼睛不停地觀察書架四周。
  “金田一,你發現了什麼?”
  小龍問道。
  “這個書架好像可以活動。”
  說著,金田一周兩手抱住書架,用力往旁邊一堆,書架竟然慢慢地往旁邊移動,而且後面還出現了一個一公尺見方的空間。
  令人驚訝的是,這個空間裏不只堆滿了紙幣,還有一大堆像金塊一樣的東西。
  “這、這是什麼?”
  小龍不敢置信地張大眼睛。
  “好驚人……”
  金田一也不由得看呆了。
  “我爸爸怎麼會有這麼多錢?難、難道他……”
  霎時,有一個人猛然打開房門,打斷了小龍接下來要說的話。
10

  他們倆錯愕地回頭一看,只見一名中年男子正站在房門口。
  “河銀老師!”
  小龍叫道。
  河銀似乎對金田一有所顧忌,於是用北京話小聲地跟小龍說話。
  剎那間,小龍的表情整個都變了。
  他踩著重重的步伐走近河銀,大聲地說著話。
  河銀垂著頭,低聲地說了一大串話。
  小龍默默地聽著河銀說話,可是臉色卻愈來愈難看。
  過了幾分鐘,小龍突然用力揪起河銀的衣領,便把他拖出門外。
  按著,小龍又怒氣沖沖地走回房裏。
  河銀悲傷地望著房內的小龍,歎了一口氣後,便搖搖晃晃地離開。
  小龍一直低著頭默不作聲,握緊的拳頭因用力過猛而微微顫抖著。
  金田一也沒有開口說話,只是靜靜地站在小龍身旁。
  過了一會兒,小龍走近書架後方的空間,用著顫抖的手拿起那些紙幣和金塊。
  “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小龍……”
  金田一把手搭上他的肩膀。
  小龍把金塊和紙幣放回原位後,本想拉回書架,卻又在一瞬間停下這個動作。
  “小龍,怎麼了?”
  金田一問道。
  “日記,我爸爸的日記……”
  小龍說著,一把抓起一本放在紙幣上頭的筆記本。
  “小龍!”
  就在這個時候,河銀又慌慌張張地跑進房裏來。
  他臉色蒼白地對小龍說了一些北京話。
  小龍回了幾句話,河銀便點點頭跑開了。
  “小龍,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金田一不安地間道。
  “是公安們追來了!”
  小龍焦急地說。
  “什麼!那我們趕快出去。”
  話聲剛落,他們兩人便迅速跑出房門外。
  “小龍,我看我們只好躲到深山裏了。”
  “不行!我們必須即刻趕回上海。”
  “回上海?”
  金田一疑惑地看著小龍。
  “沒錯,待會兒我再告訴你理由。”
  “可、可是,我們要怎麼回去上海呢?”
  “不用擔心,河銀先生會開卡車載我們回去。”
  “但是如果卡車上面沒有貨物,一定很容易被公安識破的,所以我們最好在車鬥上堆一些東西,就說要送到上海去,這樣才不會被人懷疑。”
  “嗯,我會請河銀老師幫忙。”
  之後,他們兩人謹慎地環顧四周,悄悄地從後門溜出丟。
11

  “難道只能用這種‘貨色’來掩飾嗎?”
  金田一滿臉不耐煩地抱怨道。
  “沒辦法,河銀老師臨時只能抓到這些羊來,你就忍耐一下吧!”
  小龍說完,又專心地看著楊王留下來的日記。
  “可是,如果跟這些傢伙一起坐到上海的話,我的全身一定都是它們的味道啦!”
  這時,一隻羊兒用它那濕潤的鼻頭揉搓著金田一的臉頰。
  “哎呀!你這只笨羊閃到一邊去!”
  金田一終於大動肝火了。
  “笨羊……這些傢伙還真是笨哪!明明待會兒就要被人大卸八塊,吃進肚子裏,卻還一無所知地對人類示好……”
  小龍意有所指地說。
  “人類也一樣啊!人們常常被自己身邊的人欺騙、背叛、拋棄,甚至殺害,卻還是盲目地相信別人。”
  聽到金田一說的這番話,小龍不禁露出苦笑。
  “你說的沒錯,像我就被自己的親爸爸瞞騙了好久。”
  “小龍,你可不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團長能賺那麼多錢?”
  金田一單刀直入地問。
  小龍低下頭,沈默了一會兒,然後才開口說道:“我爸爸偷竊東西。”
  “偷竊?”
  “嗯。他先在日本偷汽車,再將汽車走私進中國賣掉……沒想到我爸爸竟然是個小偷!”
  說到這裏,大顆大顆的淚珠從小龍的眼裏滾落下來。
  “十年前,楊氏雜技團第一次到日本公演時,我爸爸認識了那個肮髒齷齪的藤堂,從此之後,我爸爸就和他一起從事這種不法勾當!”
  小龍將楊王的日記重重地闔上去。
  “沒想到人美也是其中一員……她原本是到日本留學的體操選手,後來認識了藤堂,便介紹我爸爸和藤堂認識。大概是因為在日本銷售贓車不容易,所以找爸爸便和藤堂商量,把汽車走私到中國來賣。以目前來說,汽車在中國都還算是奢侈品,更不要說是在十年前了。那時候,從外國進口的高級車只有富商才買得起,因此他們從日本走私進來的車子,可以賣到相當不錯的價錢。”
  “原來如此。”
  金田一點點頭,接著又說:“我也在電視上看過類似新聞的報導,聽說在日本要把贓車運送出國很簡單,只要能夠取得合理的檔資料,港口的檢查官隨便看完檔後,根本不看車子就讓人過關了。”
  “可是,日本人要把贓車運進中國並不容易,所以藤堂利用楊氏雜技團這個管道,還利用我爸爸……”
  小龍緊緊地拿著日記本,情緒顯得相當激動。
  “不,我爸爸也同樣利用藤堂來做壞事,他們都一樣卑鄙。在我爸爸的日記上還寫著他陷害了女團員,逼得女團員自殺的事情……沒想到我一向最敬仰的爸爸,居然會是這麼可怕的人!”
  “小龍,你爸爸陷害的是十年前自殺的那個王美魚嗎?”
  聞言,小龍不由得大吃一驚。
  “你知道這事啊?是麗俐告訴你的嗎?”
  金田一趕忙搖著頭說道:“不,是周老說的。”
  “周老……”
  “他說因為有人散佈王美魚是‘魚人’的流言,使得團長不得不將她從‘魚人遊戲’的節目中除名,王美魚因而想不開才會自殺。”
  “其實不光是‘魚人遊戲’這個節目而已,王美魚在其他的表演項目也都被除名了,最後她還被趕出楊氏雜技團,這一切都是出自我那身為團長的爸爸之手,也都是因為那個女人……人美的緣故。”
  “人美?”
  金田一狐疑地反問道。
  “嗯,因為人美不但知道藤堂和我爸爸偷車走私的事情,還知道藤堂曾在日本輾死過人的秘密。”
  “你說什麼?”
  “藤堂輾死人的時候,我爸爸和人美也都在現場。當時有一個車主發現自己的車子被偷,企圖阻止他們的行動時,結果被當場輾斃。”
  金田一頓時想起劍持警官正在追查的案件。
  (這麼看來,十年前的那件分屍棄屍案應該就是藤堂所為。)
  小龍用手將臉上的淚水擦幹,接著又說:“哼!人美現在表現得好像是一個雜技老手一樣,其實她原本只是一名體操選手,根本不曾在雜技村裏受過訓練。我爸爸為了要讓知道所有秘密的人美留在楊氏雜技團裏,以便藉此來控制她,於是和藤堂聯手設計了王美魚。王美魚因為被她最信賴的團長:我爸爸背叛而痛不欲生,最後才會走上自殺之路。”
  “小龍,是團長散佈‘魚人’流言的嗎?”
  “不,我爸爸的日記上寫著那是人美的詭計,不過,我爸爸也知道這件事情,所以做一樣有罪。雖然他在日記上表示相當後悔,可是卻仍然不知悔改……我爸爸真是一個大笨蛋!”
  小龍憤恨地低下頭,那原本已快止住的淚水又漸漸湧了上來。
  盡管如此,小龍還是繼績指責楊王的不是說:“他真是不可原諒,竟然欺騙我和麗俐這麼久!他是一個卑鄙、膽小、肮髒的人……”
  小龍仿佛發泄情緒般大聲哭訴著:“後來我爸爸生病了,心理變得十分脆弱,這時才開始為自己所造的罪孽感到後悔……哼哼哼!”
  小龍神情茫然地苦笑。
  金田一看見他這副失神的模樣,馬上開口安慰道:“小龍,你不要這樣嘛!令尊都已經過世,你再責怪他也無濟於事。你這個樣子只會讓自己更難過……”
  “金田一,你曾經被人背叛、欺騙過嗎?”
  金田一不假思索地回道:“當然有啊!”
  “你不生氣嗎?”
  “當然生氣。”
  “我被自己的爸爸欺瞞了這麼久,你應該多少可以瞭解我內心的痛苦與不滿……”
  說完,小龍的眼淚又掉了下來。
  “我瞭解,雖然我不是被自己的爸爸欺騙,但是,當我被自己最要好的朋友背叛時,我真的火冒三丈,很想一拳揍過去,可是等事後冷靜一想,卻又有完全不同的想法。我會想他之所以背叛我,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或理由。過了一段時間,我覺得一直這樣生氣下去也挺累人的,所以當他跟我道歉的時候,我們就言歸於好了。哈哈哈!”
  金田一企圖以笑聲來緩和小龍激動的情緒。
  “你是不是想說,我爸爸之所以會欺騙我們,是因為有他的理由?”
  “嗯……團長是帶領雜技村的頭頭,對不對?所以他必須想盡一切辦法來改善這個貧窮村落的民生問題。不過,我的意思並不是說他有正當的理由去當小偷,只是覺得他……情有可原嘛!”
  金田一找了個藉口來安慰小龍。
  “你覺得我爸爸一直都在為雜技村煩惱?”
  “嗯,應該錯不了。”
  “這……”
  小龍落寞地垂下頭。
  (他在想以前的事嗎?還是想到一向受人尊敬的團長……)
  金田一專注地看著小龍,內心有許多感慨。
  這時,小龍的手上還拿著楊王留下來的日記。
  金田一可以感覺得到,小龍心中的怒氣已經從他那撫摸著紅色皮封面的日記本的手中慢慢消失。
  “小龍。”
  金田一的聲音打破了沉悶的氣氛。
  “能不能讓我看看那本日記?”
  對于金田一的要求,小龍並沒有做任何回應。
  “團長的日記上應該也有記載關於藤堂的事吧?我是指十年前藤堂壓死人的那件事,因為我認識的那個劍持警官正在追查這個事件。”
  金田一雖然看得出小龍的眼裏已經沒有淚水,但還是小心翼翼地選擇措詞,避免提及令他傷心的往事。
  “也好,你看看吧!但是這本日記上面為的都是中文字,你可能會看不懂……”
  小龍邊說邊把日記本遞給金田一。
  金田一接過日記本後,立即對照位於頁首的日期,仔細尋找“藤堂”這兩個中文字。
  “咦?”
  突然間,金田一發出訝異的叫聲。
  “怎麼了?”
  小龍問道。
  “這本日記缺了好幾頁。”
  “真的嗎?”
  “你看!有好幾頁已經被人撕掉了。”
  金田一隨手翻出那幾張缺頁的地方。
  “大概是我爸爸撕掉的吧!”
  小龍聳著肩說道。
  “目前我們也只能這麼推斷嘍!”
  “可是,我爸爸為什麼把那幾頁撕下來呢?”
  小龍百思不解地問著。
  “這……”
  在這一瞬間,金田一的腦海裏浮現出好幾種假設。
  當他正要開口解釋時,小龍卻赫然大叫:“糟了!”
  金田一被他突如其來的叫聲給嚇了一大跳。
  “小龍,你幹嘛叫這麼大聲!是公安來了嗎?”
  說完,金田一還警覺地左顧右盼。
  “不是啦!是你的口袋……”
  小龍露出一副大事不妙的模樣。
  “啊?”
  金田一用手搜尋褲子後面的口袋。
  “奇怪?我的護照呢?”
  “在那邊。”
  小龍一臉愕然地指著那群羊。
  金田一回頭一看,不禁大驚失色。
  此刻,在他們背後的那幾隻羊正你爭我奪地咬嚼著金田一的護照,而且裏面有好幾頁已經被咬得破破爛爛了。
  “可惡!你們竟敢偷我的護照當成稻草……”
  金田一從一隻羊的嘴上用力搶回護照。
  “都破掉了……啊!我的機、機票不見了!”
  他鐵青著臉,怒視那些羊說:“你們這些令人厭惡的傢伙,居然敢把我的機票吃進肚子裏!哼!總有一天我要把你們統統吃下丟!”
  “噗!哈哈哈……”
  小龍在一旁看著金田一生氣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出來。
  “別擔心,等到晚上你就可以拿回你的護照了。”
  “真的嗎?”
  金田一喜出望外地問道。
  “嗯。不過,你得到她們的糞便中尋找。”
  小龍促狹地說。
  “哼!你跟這些羊一樣壞!”
  話雖如此,金田一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隨後,他和小龍兩人揪在一起,相互勒住彼此的脖子,嘻嘻哈哈地玩起角力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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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4 18:14:54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秋的來臨


1

  魚人劇場的後臺彌漫著一股沉重的氣氛,而且每個團員的臉上都帶著相當不安的表情。
  大概是因為楊氏雜技團裏發生的殺人事件登上新聞焦點,吸引成千上萬的好奇民眾來觀賞,所以全部的入場券都已經銷售一空。
  但如此一來,團員們反而更加忐忑不安。
  因為除了團長楊王和人美不幸被殺害之外,在“魚人遊戲”節目中扮演吃重角色的小龍,也因逃亡在外而無法參加演出,所以團員們戰戰兢兢地只想將節目順利表演完。
  由於公安們已經掌握了小龍搭卡車逃離上海的情報,因此劇場內的警備比以前放鬆許多,有的公安甚至還彼此談笑喧鬧著。
  “阿一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美雪無奈地歎道。
  “根據李波兒刑警的說法,他應該是跟小龍一起搭卡車離開上海了。”
  “真的嗎?”
  “聽說是貨運公司的人親眼目睹……真是的,難道金田一想學‘猿岩石’劇中的演員,搭乘便車到萬里長城遊覽啊?哈哈哈!”
  劍持警官為了緩和美雪緊張的心情,故意促狹地說道。
  (由於阿一介入這個殺人事件,不但使得劍持警官和李波兒刑警之間的良好關系付之一炬,搞不好還會演變成一件影響到中日警方之間友好關系的大事……再這樣下去,劍持警官就得負起所有的責任了。)
  想到這裏,美雪又深深歎了一口氣。
  “阿一真是個大笨蛋……雖然他以前也常常讓我傷腦筋,我也早就見怪不怪,可是這一次情況大不相同,因為這裏是中國而不是日本呀!如果真的發生了什麼事情,恐怕不太容易擺平。”
  “美雪,金田一不會有事的啦!那個傢伙活脫脫就像一隻踩不死的蟑螂,他的適應力可是超人一等的喲!”
  劍持警官拍拍美雪的肩膀安慰道。
  “等那個傢伙回來,你再好好訓他一頓。”
  “劍持警官,我要訓他什麼?”
  “就是你剛剛說的那句‘阿一真是個大笨蛋’呀!”
  劍持警官用愉快的語氣說道。
  美雪也不由得笑眯了眼睛。
  劍持警官清了情喉嚨,按著又說:“其實,我一直深信金田一會努力讓自己平安回來的。”
  這時,美雪看見李波兒刑警愁眉不展地走過來,忍不住開口說道:“李波兒刑警,請你原諒阿一,他那個人從小就是這個樣子,想到什麼就馬上去做,也不會考慮後果……可是他確實是一個講道理的人,只不過有一點……該怎麼說呢?應該說是不太守規矩吧!那個……”
  美雪在一臉嚴肅的李波兒刑警面前變得有點語無倫次,劍持警官看不過去,於是插嘴進來說:“我也同意美雪的說法,金田一那個傢伙確實是人胡鬧了,可是,最後他一定會查明真相的,請你再給他一點點時間。”
  李波兒刑警聽了這番話,便用不帶任何感情的話氣說:“劍持警官,我一直很敬重你,把你視為一個相當優秀的刑警,沒想到你現在竟然還為那個做蠢事的金田一說話……”
  “李波兒刑警,也許你不以為然,但是我的確從金田一的身上看到超乎常人的敏銳洞察力。不僅如此,他對事件的推理能力還足以超越我多年辦案的經驗。”
  “好,我知道了。”
  李波兒刑警面無表情地走進臨時成立的刑警休息室去。
  志保經過時剛好看見這一幕,因此擔心地靠了過來。
  “美雪,事情好像變得愈來愈棘手了。”
  “沒關系,阿一絕對會想盡辦法來解決的。”
  “可是,中國的法律制度跟日本是不一樣的,如果最後金田一能被強制遣送回日本的話,那還算是最好的結果。”
  志保不安地皺起眉頭。
  “難道阿一還會遭受公安們的嚴刑拷打嗎?”
  志保看見美雪那副緊張的模樣,不禁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嘻嘻嘻……沒有那麼嚴重啦!”
  “說的也是。不過,我剛剛真的是嚇了一大跳。”
  “你和金田一兩個人真的都好可愛哦!我從小只知道練體操,從來沒有看過像你們兩個這樣的好朋友,所以覺得格外新鮮。”
  “其實那是因為我跟阿一兩家住得很近,而且我們的媽媽又都是好朋友,所以我們才會兩個人出來旅行……”
  美雪愈說愈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我媽媽根本不像你媽媽那樣,她一直教育我要不依靠男人自己生存下去。當我讀小學的時候,她就要我勤練體操,准備將來參加奧林匹克運動會,而且還非得拿到獎牌不可。”
  “好嚴厲呀!那你爸爸也一樣嚴格嗎?”
  “不,我爸媽很早就離婚了,所以我跟爸爸……”
  “啊,對不起,我真是那壺不開提那壺。”
  “沒關系,是我不好,說著說著竟然扯到自己的事情……美雪,你真是一個好聽眾。”
  “嗯,常常有人這樣說。他們總是說,有些事情就是想說給美雪聽,因為我不習慣老是說自己的事情,所以經常當別人的聽眾。啊!這也算得上是一種優點嗎?”
  “當然嘍!具推理能力的金田一和擅於當聽眾的美雪……哇!真是一對最佳拍檔。”
  頓時,美雪整張臉都脹紅起來,趕忙轉移話題說:“話說回來,志保,你的身材真好,我真的很羡慕你。”
  雖然志保長年練體操,肌肉變得非常結實,但卻相當勻稱。
  “是啊!你的身材真的是一級棒。”
  劍持警官等她們倆改變話題之後,好不容易才有插嘴的機會。
  “哎呀!你們這樣緊盯著我看,我會不好意思的。”
  志保微微地低下頭。
  “對了,今天我會比較忙一點,所以得提早去做准備了。”
  志保轉身離去後,麗俐緊接著出現。
  “美雪、劍持警官,金田一現在怎麼樣了?”
  麗俐可能是因為考慮到美雪不安的心情,所以並沒有詢問小龍的事,反而先問及金田一的安危。
  “我們還沒有得到任何消息,不過,阿一不會有事的,倒是小龍……”
  麗俐瞬間低下頭來,但隨即又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小龍一定也會沒事的,因為他是一個很堅強的人。”
  “是啊!小龍不會有事的。”
  突然間,達民身穿“魚人遊戲”中那件畫有鱗片的泳衣,出現在他們背後。
  “小龍是很堅強的男孩,今後他將會成為楊氏雜技團的靈魂人物,所以我相信他絕不會因為這點挫折就向命運低頭。”
  “達民……”
  麗俐露出感動的眼神看著他。
  “麗俐,你也一樣,我已經不再擔心了,也不想再理會藤堂所講的話,我會在一旁保護你的。”
  達民溫柔地把手搭在麗俐的肩上。
  (達民一定很喜歡麗俐,從他在表演“魚人遊戲”時照顧她的模樣就可以感覺得到。可是……他剛剛講不想再理會藤堂所講的話是什麼意思呢?真是的,如果這時侯阿一在的話……)
  美雪的內心焦躁不已。
  “我們到那邊的休息室去泡茶吧!劍持警官,請你也一起來。”
  麗俐轉過身,一頭烏黑的秀發輕寂弭地拂過她的肩頭。
  劍持警官和美雪兩人定定地看著她那端莊美麗的背影,一點也捨不得將自己的視線移開。
2

  現在我手上拿著的這把被詛咒的德林格手槍,雖然沒有獵槍那般強大的威力,但它可以隱藏我的殺意,在關鍵時刻給敵人致命的一擊。
  此外,我在它的外殼罩上塑膠袋,以免開槍後的火藥味殘留在手上。
  由於公安們一口咬定小龍是兇手,所以獲知他離開上海的消息後,便開始鬆懈了。
  他們完全仰賴在劇場入口處的金屬測探器來進行體檢,但這種措施怎麼能夠阻止“魚人”進行復仇呢?
  (都是一群笨蛋!他們為什麼沒有注意到這裏有一個拿著德林格手槍,正在尋找獵物的殺人兇手?)
  想到這裏,我不禁一口吞下喉中湧上來的唾液。
  (我竟然希望自己就在這裏被逮捕……我到底在想什麼?)
  我在心中告訴自己,絕對不能鬆懈下來,因為最重要的殺人行動才正要開始。
  (如果讓那個男人繼續活下去的話,那麼我這些日子以來的努力就全都白費了。)
  我努力把自己的心情穩定下來,盡量不讓拿著德林格手槍的手抖得太厲害,然後踏出沉重的腳步。
  (藤堂正待在團長休息室的房間裏……
  他原本可以在高級旅館裏休憩,卻因承受不了人美死亡的沖擊,從昨天晚上開始,便臨時住進有公安駐守的魚人劇場裏。
  現在,藤堂一定在思索著該如何把以前所賺的髒錢統統帶回日本去吧!
  對藤堂來說,楊王死了之後,楊氏雜技團已經沒有利用的價值。)
  我躡手躡腳地來到藤堂的房前。
  (藤堂一定也相信公安們的推斷,認定小龍就是真凶。
  他大概會認為小龍在無意間發現到他們所做的不法勾當,才因此憤而殺人。
  在這種情況下,正好讓我更方便進行下一個殺人行動。)
  想到這裏,剛剛在我心中的焦躁感都一掃而空。
  我深吸一口氣後,輕叩藤堂的房門。
  藤堂應了一聲,隨即將門打開。
  門一打開,他身上的酒味立即撲鼻而來。
  他整張臉都脹紅起來,一隻手上還拿著啤酒罐。
  我隨便編一個理由對藤堂說明,便輕而易舉地進入他的房間。
  隨後,藤堂將房門關上時,我注意到他的腳步有些踉蹌。
  除此之外,我可以利用的羽毛靠墊也放在沙發上。
  (太好了!真是天助我也。)
  這時,藤堂准備從冰箱裏拿出一罐新啤酒,我見機不可失,左手迅速拿起羽毛靠墊,右手則將德林格手槍的槍口抵上羽毛靠墊。
  藤堂一點都沒有注意到我的行動,正慢慢地回過頭來。
  當他看見我的動作時,那對布滿血絲的眼睛睜得老大,嘴巴也因為驚訝過度而張得大大的。
  砰!
  在他想要發出聲音的那一瞬間,我已先一步開槍。
  隨著槍聲響起,靠墊裏的羽毛也開始四處飛散。
  那些飛舞在半空中的羽毛阻擋我的視線,使得我眼前的景物變成了一片白。
  (我打中了嗎?或者……)
  我本想再對藤堂發射第二槍,但此時羽毛已經落下來了,所以我的視又重新恢復清晰。
  只見藤堂的額頭上開了一個紅黑色的大洞,整個人倒在地上,四周還布滿了羽毛。
  或許是中彈的位置不同,藤堂流出來的血比人美死時還多。
  我確定他必死無疑後,好不容易才松了一口氣。
  我從已破裂的塑膠袋中取出德林格手槍,並聞一聞手上的味道。
  (很好,一點火藥味都沒有。不過,為了謹慎起見,待會兒我還是得好好地洗一洗手。)
  我小心翼翼地不讓自己沾上一點血跡,然後用戴著手套的手慢慢將藤堂的屍體拉起來。
  (哼!這就是你應得的報應。)
  這時候,我感覺到殺死仇人之後的那種興奮感,正逐漸地從腳底升上心頭。
  我拚命忍住想狂叫出來的沖動,開始進行最後的掩飾工作。
3

  “金田一,對不起,讓你久等了。”
  剛買完東西回來的小龍氣喘吁吁地說。
  此刻,金田一正坐在麥當勞裏大口咬著漢堡。
  “你看,我也買了一些東西。”
  金田一從紙袋裏拿出兩個太陽眼鏡、漿糊和剪刀出來。
  “你要我買素色襯衫還滿合理的,可是,你買這些東西要幹什麼?”
  小龍十分困惑地間道。
  “你先不要說話,我來變給你看。”
  金田一拿起太陽眼鏡,用力把鏡片松開,然後將只剩下銀邊鏡框的眼鏡戴起來。
  “這麼一來,在地攤買的便宜太陽眼鏡一下子就變成眼鏡了。”
  “原來如此。那麼漿糊和剪刀又要做什麼?”
  金田一沒有回答,反而用剪刀將自己的頭發剪下一撮。
  “金田一,你瘋啦?”
  小龍驚訝地睜大眼睛。
  金田一將剪下來的頭發用漿糊黏成好幾小撮,又在嘴巴四周塗滿漿糊,接著把頭發黏上丟。
  “怎麼樣?這樣子看起來像不像是胡須?”
  “嗯,還滿像的。可是……”
  小龍實在想不透金田一的用意何在。
  “小龍,你先別問那麼多。其他工作要到廁所裏面去做,以免引人側目。走吧!”
  十分鐘後,他們站在魚人劇場入口處前,和大排長龍的觀眾等著進場。
  “金田一,你真的打算從大門光明正大地走進去嗎?”
  小龍臉上戴著黑框眼鏡,十分不安地對戴著銀邊眼鏡的金田一說道。
  “沒問題的啦!那些公安們一直認為我們已經逃離上海,所以絕不會想到我們又跑了回來。”
  金田一很得意地抬起下巴,結果下巴上的假胡須便微微地掉下來。
  “糟糕!我的鬍子快掉了。”
  金田一緊張地叫道。
  小龍看著金田一那副滑稽的模樣,忍不住笑了出來,結果他臉上的胡須也應聲飄落。
  “唉!希望我們能順利撐到進場。”
  金田一的手直接插進沒有鏡片的假眼鏡裏揉眼睛。
  由於金田一的長發相當引人注目,所以他把頭發全塞進附在運動服上的帽子裏,但如此一來,腦勺後面凸出的模樣看起來仿佛長了一顆瘤似的。
  “嘻!你真大膽。不過,跟你在一起,我總覺得所有事情似乎都可以迎刃而解。”
  小龍輕聲地說道。
  “沒錯,我不是說過要你放心嗎?對了,小龍,你有帶入場券來吧?”
  小龍點點頭,從口袋裏拿出河銀為他們准備好的入場券。
  他們兩人相視一笑,隨即開始往前移動。
  有三名公安站在魚人劇場的入口處,負責檢查觀眾及看守入口。
  他們的手上拿著金田一及小龍的相片,和入場的觀眾一個一個地比對。
  見狀,金田一不由得緊張起來。
  當小龍安然地通過檢測後,金田一才松了口氣。
  不過,輪到金田一通過入口時,金屬探測器卻猛然大響起來。
  一名公安馬上走近金田一,雙眼上下打量著他,同時還瞥看小龍一眼。
  這一刻,金田一的一顆心狂跳得幾乎快要迸出來了。
  小龍則目露凶光,全身像准備打鬥的困獸一般戒備起來。
  (小龍大概准備要使出某種拳法……)
  金田一的緊張情緒已經到達頂點。
  (糟了!小龍可能會為了救我而跟公安們大打出手。如果真的這樣,事情就不妙了。)
  金田一的手心不斷地冒出冷汗。
  小龍看到那名公安又同金田一逼近,也立刻往前跨近半步。
  (希望小龍不要輕舉妄動。)
  金田一在心裏默禱著。
  之後,公安伸出手來,在金田一的長褲上摸來摸去。
  他敲了敲金田一的褲袋,一陣鏘鏘的金屬聲隨之響起。
  (對了,是我買的紀念品觸動了金屬探測器。)
  金田一頓時恍然大悟,於是把口袋裏的鑰匙圈拿出來交給公安。
  公安仔仔細細地檢查鑰匙圈,確定沒有危險後,便將它還給金田一。
  (呼!終於過關了。)
  金田一的一顆心總算如釋重負地輕松許多。
  就這樣,金田一和小龍兩人順利地進入劇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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