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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翔風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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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隨波逐流]一代軍師第二部-蕭牆之亂[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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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6 14:45:13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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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武結束之後,雍帝李援笑著問道:"長樂,你看夏侯沅峰如何?"長樂公主淡淡道:"不錯。"

李援喜道:"若是以他為皇兒駙馬,長樂意下如何?"

長樂公主淡淡道:"其人雖好,奈何兒心如止水。"

李援又道:"既然此人你不中意,那麼這麼多文武俊傑,長樂你可有中意之人。"

長樂公主突然落淚,上前下拜道:"父皇,兒臣雖然得歸父皇膝下,但是仍是南楚王后,國主還在生,兒縱無廉恥,焉有別夫改嫁的道理。"

李援大怒,道:"朕一心為你擇取佳婿,你卻如此固執。"氣沖沖的站起,正要訓斥,卻見長樂公主跪伏於地,珠淚滾滾,雖然玉容不似初回時那般憔悴,但是仍然是全無青春少婦應有的光彩,李援頹然坐下,良久才道:"是朕不該迫你,皇兒,你放心,朕絕不再為難你。"

當此事傳到我耳中的時候,不知怎麼,我心裡有些高興,長樂公主仍然是我印象中那樣賢淑知禮,無論她對國主如何,但是還是盡到了責任,就算日後她真的再嫁,我也不會瞧她不起了。

這件事情並沒有這樣平息,雖然李援暫時放棄了讓長樂公主再嫁的打算,但是其他人並沒有放棄,竇皇后和顏貴妃、紀貴妃都來相勸,長樂公主既不能趕走她們,又不願改變心意,這一天,雍王妃高氏進宮,聞及此事,便勸長孫貴妃讓公主到雍王府小住幾日,等到十五再回宮。

長孫貴妃沒有立刻答應,她猶豫的看了高氏一眼,有些事情還只有她知道,長樂公主的事情就是別人不過問,她也要過問的,那日回宮,她問身邊的宮女,可有注意公主對什麼人較為留意,出乎她的意料,宮女綠娥回稟道:"公主總是冷冷淡淡,不過雍王來的時候,奴婢看見公主看著雍王身邊的男子,而且笑得很開心,可是轉眼又跟平常一樣了。"長孫貴妃是知道那人是誰的,江哲江隨雲,自己若是到翠鸞殿,常常看了女兒拿著一本詩卷,裡面全是江哲的詩詞,其中有一部分是女兒的筆跡,另外一些都是一個陌生人的筆跡,自己曾經問過,卻是在南楚時江哲送進宮裡來的,原來,女兒心儀之人竟是那個南楚降臣麼,可是自己曾經盤問過服侍女兒的侍女,都說女兒在南楚恪守婦道宮規,從來不曾有悖禮教,那些詩詞也是楚婉向江哲索取之後送進宮的,自己只道女兒喜愛那人的詩文,如今看來恐怕女兒早就心有所屬,只是從前礙於身份,沒有表現出來,當然也有可能是女兒原本沒有這個心思,如今提及擇婿之事,才有了這個想法。若是讓女兒到雍王府去,說不定可以讓女兒和那人相見。

可是長孫貴妃皺緊了眉頭,若是大雍人,就是職位再低微,只要人品好,女兒喜歡,她都不在意,可是那人是南楚降臣,就是女兒願意,那人也未必答應,畢竟女兒曾是南楚王后,轉念一想,長孫貴妃心道,不管如何,女兒去了雍王府,定然能夠散散心,至於她心意如何,我也好探究一下,主意打定,長孫貴妃便道:"長樂去你那裡玩玩也好,綠娥,你一向謹慎,也跟著公主去,公主若有什麼事情,也好讓你回來稟告。"她打定主意,讓綠娥暗中注意長樂的舉止行動,好看看女兒心意究竟如何。

長樂公主也很開心暫時離宮出遊,到了雍王府,王妃陪著公主到花園遊玩,王府的花園從湖泊那裡分成內園和外園,中間用花木、甬道等間隔開來,並沒有十分明確的界限,但是內外卻是分明,今日天空晴朗,在內宅花園裡面的涼亭中,王妃命人擺上果品,讓奴婢奶娘帶著世子李駿和兩個庶出的女兒以及柔藍一起,在亭子外面嬉戲,自己帶著兩個側妃陪著公主在亭中觀看,不遠處就是湖泊,此時天氣晴朗,湖水清澈,宛如碧玉一般明淨,幾個孩子嬉笑打鬧,十分天真有趣,長樂公主看了一會兒,覺得心情十分愉快,笑道:"王嫂,我記得我走的時候,王兄還沒有兒女呢,想不到現在已經有了一兒三女。"

王妃笑道:"公主猜錯了,你王兄子嗣艱難,除了駿兒,就只有兩個女兒,那個最小的,叫柔藍,是江哲江司馬的女兒。"

長樂公主手一顫,用冷淡的聲音道:"噢,江司馬已經成婚了麼?"

王妃沒有察覺公主的不安,說道:"這是江司馬的義女,很可愛呢,聽王爺說司馬獨身一人,擔心他沒有辦法照顧女兒,所以送到後宅來讓我照顧,我跟王爺說,江司馬已經二十六七歲,也該娶個夫人,可是王爺說江司馬不願意,好像是因為從前的未婚妻子不幸身亡的緣故,唉,這般癡情的男兒真是少見。"

長樂公主心裡又是難過,卻又隱隱歡喜,轉念一想,自己和此人斷無可能,雖然從這人的詩文看來灑脫風流,但是怎麼看來也不是離經叛道的人,若要此人作出臣納君妻的事情,恐怕是絕無可能的。想到這裡長樂公主更是悲傷,這個自己默默愛戀的男子,卻是和自己沒有絲毫緣分,想起當日看了他的詩文,心中傾慕他的才華,那日梁婉引他來覲見自己,自己更是對他鍾情,可是君臣有別,自己從不敢露出絲毫心思,後來他被貶斥,自己暗暗歡喜,以為不必擔心南楚亡國之後他被大雍判罪,想不到他還是被王兄俘虜帶回大雍,自己一路為之憂心,擔心他不肯投降,被王兄處死,如今他已經成了大雍的臣子,自己又擔心他被二王兄連累,可是不論自己心思如何,終究是沒有可能和他結合,甚至不能表露自己對他的情意。想到這裡,長樂公主勉強笑道:"王嫂,把柔藍帶過來,讓我瞧瞧。"

王妃令人帶過柔藍,長樂公主看看這個小女孩兒,越看越是喜歡,不由把她抱在懷裡,柔藍還沒有學會走路,剛才一直在樹下的氈毯之上嬉戲,看到秀麗清雅的長樂公主,她好奇的伸出手去抓公主的髮髻,一下子弄亂了長樂公主的青絲,長樂公主卻沒有惱怒,反而笑了起來,繼續逗弄著可愛的小女孩兒。她的歡笑讓王妃十分喜悅,而站在一邊的綠娥卻是明白了公主的心思。

正當眾人喜樂融融的時候,隔著明淨的湖面,遠處傳來隱隱約約的樂聲,那聲音非絲非竹,卻是動人心弦,這是南楚流行的曲子,每年之時,正是結伴賞梅的時候,總是能夠聽到這首曲子,這首曲子就叫《寒梅》雖然只是一曲曲調簡單歡快的小調,而且吹奏之人也沒有什麼技巧,但是聽來卻是讓人覺得碧空如洗,寒梅綻放,心中一片開闊。長樂公主聽得入神,片刻,曲聲終止,她喃喃道:"是江司馬麼,他在想念南楚麼?"

王妃心中一動,看了看公主,道:"是江司馬在吹曲,不知道是什麼樂器呢?不過聽來總覺得聲音很是高古。妹妹今日趕得巧,應該是江司馬在臨波亭賞景。這位江司馬閒暇的時候,不時到湖邊賞景,就是在客院看書下棋,很是愜意,可不像其他幕僚謀士那麼忙碌。"這時,遠處走來一個青衣少年,不過弱冠年紀,相貌清秀,只是帶著一絲陰柔,那些侍女都認得他,沒有攔阻,那個少年走到亭前,恭恭敬敬地道:"王妃,我家公子讓奴才來接柔藍小姐。"

王妃正要答允,看了一眼公主,突然道:"江先生也太客氣了,他久在王府,不必那麼拘束,今日公主在此,她很喜歡柔藍,捨不得放手,若是不見外,就讓江先生過來吧,王爺馬上也要過來,不礙事的。"

小順子一愣,看了看王妃和公主,眼中閃過一絲疑慮,但仍然道:"奴才遵命。"

這時,雍王李贄遠遠走來,看到小順子,笑著問道:"怎麼,又來接柔藍,你主子可是一有空閒就來哄女兒啊。"

小順子道:"啟稟殿下,王妃說,公主喜歡小姐,讓公子不要見外,過來一次。"

李贄一愣,但他相信王妃必然有自己的打算,便道:"說得也是,去請你家公子過來吧。"

小順子更是驚異,他的目光迅速轉了一圈,卻沒有看到什麼異常,這時,他的目光落到公主身上,只見公主抱著柔藍,喜笑顏開,心中不由一動,但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胡思亂想。但他不再猶豫,匆匆忙忙的趕回臨波亭。

我正在臨波亭和苟廉一起飲酒,見到小順子,笑道:"柔藍呢,怎麼沒有抱過來,苟兄還想看看我的乖女兒呢?"

小順子道:"今日長樂公主到王府散心,很喜歡小姐,不肯放手呢,王妃說,公子也不是什麼外人,若是公子願意,不妨過去,王爺也在那裡。"

我皺皺眉道:"這樣不大好,算了,改天再去吧。"

苟廉聽了,卻道:"隨雲,王妃既然已經這樣說了,你還是去一趟吧,否則王妃會怪罪你的。"

我一想,也是,如果王妃沒說也就罷了,若是說了我若不去真是有些不好,看看小順子,他也在點頭。便對苟廉說道:"那我去了,苟兄多飲幾杯吧。"苟廉笑著擺手道:"你快去吧,一會兒董兄來了,我會向他替你解釋的。"

李贄坐下來,看著長樂公主,笑道:"長樂,你出來散心是對的,宮裡面很沉悶吧,若是喜歡以後常來走走。"

這時柔藍突然掙扎起來,似乎急著要去玩耍,長樂公主微微一笑,將她遞給侍女,讓侍女把她抱回去,笑道:"其實宮裡也不沉悶,我見了幾個我走後才出生的弟妹,都很可愛,只是宮裡規矩太嚴,不像外面這樣輕鬆,王兄,聽說駿兒就要去幽州了,這麼小的孩子就離開父母,王兄也太狠心了。"

李贄笑道:"這也是沒有辦法,駿兒是雍王世子,有他的責任要盡,長樂,就不要為他可憐了,咱們皇家的人,有幾個能夠自主的呢。"

長樂公主目光有些黯淡,正要說話,遠處走來一個青年,他一身月白儒衫,那種逍遙自在的神情,讓人見了便覺得欣喜快樂,而跟在他身後的青衣少年彷彿他的影子一般,明明在陽光之下,卻令人視而不見。眾人的目光集中在這一主一僕身上,彷彿也感到了他們心中的愉悅。

走到近前,我上前施禮道:"臣參見殿下、王妃娘娘。"

李贄笑道:"今日閒來無事,隨雲也不要拘泥,一同來坐下吧。"

我的目光掠過公主,笑道:"請問,臣該稱王后還是公主殿下呢?"

長樂公主欠身道:"江大人,本宮知道對南楚不起,還請大人見諒。"

我原本對她就沒有什麼怨恨,見她這般,便也投桃報李道:"殿下不必如此,不論殿下是昔日的王后還是今日的公主,總是臣的君上,臣只有必恭必敬,那有怨責的道理。"

長樂公主見我說來十分誠摯,心中一喜,破顏而笑,這一笑宛如春花綻放,立時添了幾分容光。

李贄見了,也是心中一動,莫非王妃的意思是——,正當他胡思亂想的時候,我已經施禮道:"今日殿下和王妃款待公主,臣不好打擾,這就告辭了,還請殿下見諒。"說罷,也不等他們答應,示意小順子抱了柔藍,便要轉身離去。

李贄剛要挽留,卻看到一個宮女正在注視著這裡,便把話嚥了回去,望著江哲的背影,長樂公主心中又是歡喜又是擔憂,今日終於得知他不怪責自己,雖然喜悅,但是想到從今之後,自己深鎖深宮,再沒機會相見,又是十分悲哀,他說的不錯,自己和他總是君臣,斷沒有可能的。正在悲傷,卻想到自己仍然是有夫之婦,如何能夠對其他男子鍾情,便強顏歡笑,免得他人看出破綻。只是雍王和王妃都是心細之人,哪裡看不出其中端倪。王妃倒還罷了,李贄卻是陷入沉思,按照他的瞭解,只怕江哲是絕不會同意這樁婚事的,而且恐怕沒有人會贊成,怪不得長樂公主始終不曾透露一字,想必就連江哲自己也不知道公主鍾情於他吧。別說別人,就是自己也不會同意,若是此事傳了出去,只怕太子他們定會為難,若是讓他們在父皇面前挑唆,到時候江哲只怕性命難保。若是自己登基之後,趙嘉也過世了,是否有可能呢?李贄越想越是頭疼,臣納君妻,那是犯上,雖然江哲已經歸順大雍,但若讓他娶王后為妻,除非江哲全然不顧聲名,這恐怕是不可能的。

他想的這麼多,王妃倒是另有看法,她心想,若是能夠將公主許配給江哲,那麼江哲便是自己人了,她知道自己的丈夫很重視江哲,曾經絞盡腦汁的想折服他,最後江哲如何歸順的她不大清楚,但是她知道自己的丈夫為此曾經夜難安寢,若是能夠促成此事,那麼自己的丈夫多了一個臂助,公主也終身有托,她憑著女性的敏感察覺,那個現在恭恭敬敬的在自己丈夫面前稱臣的青年,實際上卻有著超脫俗世的氣質,若是不緊緊把握住,終有一日會讓他飛走,而那樣,可能會讓自己的丈夫再度寢食不安。

我絲毫沒有察覺所發生的事情,抱著柔藍,我對小順子說道:"你說我是不是該娶個妻子照顧柔藍。"

小順子淡淡道:"公子若想娶妻,倒是好事,可是若是娶個不中意的妻子怎麼辦,你若有看中的人,當然好,若是沒有,還是不要勉強吧,柔藍小姐也不是沒有人照顧。"

我笑道:"世間哪裡還有飄香那樣的女子,我想娶個普通的賢淑女子也沒什麼,不過你說得有道理,若是言語無味,真是痛苦,罷了,罷了。"

小順子突然道:"公子覺得公主怎麼樣?"

我一愣,笑道:"你胡說什麼啊,公主殿下身份尊貴,又曾經是國母,我怎會對她又非分之想,若傳了出去,豈不是笑話,現在好幾位駙馬人選在那裡擺著,只怕國主還沒有回到南楚,公主的駙馬人選就定了呢。唉。"我歎了一口氣道:"其實那幾人,我最看好韋膺,他必然能夠讓公主幸福的。"

小順子撇撇嘴,沒有說話,他懶得和這個對自己身邊的小事十分糊塗的主子說話了,不過他面色沉重的想道,一定要留意這件事,公主對公子有了情意,這件事可大可小,若是有人因此嫉恨公子,就會危及公子的安危,而且若是和公主接近多了,恐怕會有麻煩,想到這裡,對當初答應公子放過公主的事情不由後悔起來,他知道女子通常會有一種超乎理智的知覺,自己當初和公主曾經十分接近,如果她看穿當日自己就是劫持她的人,只怕公子會有危險啊。唉,當初怎麼沒有想到還會再見到公主,真是太疏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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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6 14:45:30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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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春時節,長安城內一片鶯歌燕舞,表面的平靜下卻有暗流湧動。
戶部侍郎崔央從自家的馬車走下來,厭煩的看著門前熙熙攘攘的人群,他的姐姐乃是太子李安的正妃,雖然不如側妃受寵,但是太子世子是姐姐所生,所以夫妻之間還是相敬如賓,原本雍王氣焰囂張的時候,自己雖然是太子的小舅子,可是門前卻冷冷清清,甚至有人為了討好雍王和自己為難,這次太子儲位穩固,今年來拜年的擠破了門檻,不理會那些趨炎附勢的小人,他昂然走進大門。

到了書房,管家遞上一疊拜貼,崔央隨手拿來一一過目,畢竟不論他怎麼鄙視那些人,但是權勢是需要人來支撐的,沒有這些牆頭草,太子憑什麼治理天下,自己又憑什麼提高自己的地位呢?翻了一下,崔央突然被一張帖子吸引住了,那是一張精緻的名帖,上面的名字自己從來沒有聽過,叫紀城,是一個東川的商人,原本崔央沒有心情見一個普通的商人的,但是名貼附著一張禮單,上面赫然是萬兩白銀和一對白璧,這是很重的禮了,就是看在這份禮物上,他也不能不見見這個紀城。吩咐管家請紀城進來,崔央坐在書案之後,一邊喝茶一邊琢磨著這個人有什麼要求,禮下於人,必有所求,自己這份禮物能不能安然收下呢?

過了片刻,在管家的引導下,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走了進來,這人相貌頗為俊秀,五官也很端正,只是一雙眼睛有些狹長,鼻子有些鷹勾,未免破壞了他的形象,但這人氣度卓然,站在書案前,負手而立,一見便是久居人上之人。崔央心中一震,知道此人決非普通商人,崔央能夠做到戶部侍郎,自然不是常人,他淡淡道:"閣下請坐,本官官職雖然不高,但是有些事情還是可以辦到的,閣下這般重禮,不知有什麼事情,若是與國法無礙,本官自然會考慮的。"

這個男子笑道:"草民此來,自然是有求大人,草民有一樁生意,想和太子殿下合作,可是殿下何等身份,我們這些草民不能接近,大人是太子貴戚,故而前來相求,若是大人覺得草民的生意值得一做,還請大人向太子殿下轉達草民的誠意。"

崔央皺緊了眉頭,冷冷道:"太子乃是儲君,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何必還要與爾等商人勾連,若是此事,本官無能為力。"

那男子冷笑道:"若是太子殿下不想發財,那麼殿下在長安郊外那幾個莊子做什麼用的,長安利人市的金玉樓,長安最大的賭場的後台老闆是誰,是誰違背法令,在外面私下開採金礦呢?"

崔央聽得差點心都跳出來,這人怎麼把太子的家底打聽的清清楚楚,自己一直替太子打理這些生意,若是事情傳了出去,太子最多不過受幾句訓斥,自己恐怕就得丟官棄職了。他眼中閃過一絲殺氣,心想,需得將此人擒下,問明他的身世來歷,然後斬草除根,於是,崔央故意和顏悅色地道:"其實此事也未必不能商量,請坐,上茶,咱們慢慢商量。"

管家連忙上茶,將那男子請到旁邊坐下,自己到外面守門去了。

崔央等這男子坐下之後,又問道:"不知閣下有什麼生意想要和殿下合作,若是本官聽了覺得可以,才好向太子稟告。"

這男子悠閒地道:"這生意說來也不大,今年大雍乾旱,糧食歉收,現在市面上米面的價格是往年的三倍,而絲綢之類的江南特產更是有價無市,如今南楚和大雍之間仇深似海,雙方之間的貿易全部中斷,草民在南楚有些門路,可以提供糧食、絲綢、茶葉種種特產,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崔央皺皺眉,心想,這的確是不錯的生意,可是有些麻煩,太子殿下雖然有些進項,可是支出也大,收買官員,安插密探,豢養刺客殺手哪一樣不花錢,就是每年需要給鳳儀門的供奉就不是一個小數字,看看這個男子,崔央眼中的殺氣淡了,他欲言又止,總不能說我們沒錢吧。

這個男子十分善於察言觀色,繼續道:"其實我們也不用殿下真的出錢,若是有殿下和大人的照顧,我們的生意才能順利,您也知道,這走私貨物,沒有殿下為我們撐腰,我們遲早會失手的。"

崔央點點頭,說道:"若是如此,倒還容易,可是你們準備怎麼分成呢?"

這個男子笑道:"小的願意孝敬殿下三成利潤。"

崔央皺皺眉,他是知道這樁生意其中的暴利的,若是只有三成,未免太可惜了,可是自己一方不能提供資金,要得過多也不好開口。

那人彷彿看穿了他的心事,神秘地道:"其實,草民還有一個主意,若是大人膽子夠大,小人願意奉上六成利潤。"

崔央身子一震,道:"什麼主意?你說來聽聽。"

那人笑道:"大人執掌戶部,大雍百多萬軍隊的糧餉軍械全在戶部管轄,現在南楚最缺乏的就是軍械,若是殿下肯用庫存的軍械交換南楚的貨物,既不費殿下分毫,而且還能換得更多的貨物,這收益可是能翻一番的,等到殿下得到金銀之後,再在大雍定制一批軍械補上缺口,這其中的差價大人應該瞭解,只一趟生意五十萬兩絕沒有問題。"

崔央聽到這裡,拍案而起,怒道:"豈有此理,你竟然鼓動本官資敵,你是不是南楚的探子,竟然到了本官這裡胡言亂語。"

那人好整以暇,笑道:"大人說錯了,草民不是南楚的探子,草民霍紀城,忝居錦繡盟主。"說罷,他手一擺,一道白光從他手中射出,貼著崔央的脖頸飛過,穿透了崔央身後的書架,射入了牆壁,崔央嚇得魂不附體,書房的門砰的一聲被踢開了,管家站在門口,眼中閃著寒芒,手裡多了一把匕首。

霍紀城一笑,身形撲向門口,那管家只覺得眼前一花,手中的匕首已經落到霍紀城手中,崔央再看去,霍紀城已經坐回了座位,笑瞇瞇的看向崔央。崔央已經鎮定下來,他看了霍紀城一眼,心道,此人若沒有把握,怎會以身涉險,不說別的,若是惹惱了他,自己這條命就保不住了,他擦了一把冷汗,道:"霍盟主,請坐,請坐,想必盟主此來不是興師問罪的吧,太子殿下剷除錦繡盟在長安的分舵,也是為了國事,霍盟主意圖復興蜀國,你我乃是敵對,這也是無可奈何,若是霍盟主想要報復,下官卻不能夠苟同。"

霍紀城淡淡道:"這話說得不錯,對你們來說,我錦繡盟是叛逆,長安之事也是無可奈何,不過那些都是小事,他們也算是為國盡忠了,不過俗話說的好,天下沒有永遠的敵人,我們現在處處受到限制排擠,長此以往,只怕不僅復國無望,就連性命也保不住了,若是殿下肯和我們合作,我們也沒有必要定要復國,能作個富家翁也是不錯的,殿下雖然已經儲位穩固,但是畢竟還有雍王虎視眈眈,需要用銀子的地方多得很呢,說句不好聽的話,我們是唯一可以和太子殿下合作的人選,現在最盼著太子殿下出錯的就是雍王,若是別人替殿下效力,若是落到雍王手上,只怕會把太子全盤供出,我們錦繡盟和雍王仇深似海,亡國之恨永遠難忘,絕不會倒向雍王,我們也知道若非雍王定下計謀,大雍和蜀國未必會交戰,所以我們和太子之間沒有什麼深仇大恨,若是能夠相助太子剷除雍王,那麼我們也算是盡了最大的努力為我王報仇。而且,就算有人揭露了錦繡盟和太子之間的合作,你認為會有人相信麼?誰會相信太子和我們這些逆黨合作,而且太子剛剛把我們錦繡盟長安分舵蕩平了。"

崔央越聽越覺得有禮,雖然覺得此人涼薄,對自己兄弟的死傷毫無心痛,但也覺得此人說的不錯,他猶豫了一下,問道:"貴盟兄弟還有一些在天牢之中,不知閣下有何打算。"

霍紀城微微一笑道:"若是殿下覺得沒有關係,那麼放了也好,若是覺得有礙,就快些處死他們,免得讓人懷疑太子和錦繡盟之間的關係。"

崔央一陣心寒,此人真是心狠手辣。他閉上了眼睛,半天才道:"此事本官不能作主,這樣吧,待我稟明太子之後再說吧,閣下明天再來聽回話。"

霍紀城微微一笑,道:"這是應該的,應該的,不過崔大人,您在城裡養的小妾已經有了身孕,怎麼還不接回去,莫非是夫人嫉妒麼?"

崔央手一抖,剛剛拿起的茶杯差點掉落桌上,他看向霍紀城俊逸的面容,彷彿看到了魔鬼一般。

霍紀城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禮道:"草民這就告辭了,若是大人不著急,如夫人臨盆之前,還是不要挪動的好。"

聽著霍紀城淡淡的威脅,崔央有氣無力的擺手道:"霍盟主請放心,本官不會使詐的,不論如何,本官不會安排陷阱陷害盟主的。"

霍紀城走出崔府,呼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覺得心神暢快,這次他確實是冒了很大的險,但是這太吸引人了,蹈海之利,安能不取,至於人命算什麼,只要自己活著,錦繡盟就不會滅亡,等到自己得到所需要的糧餉軍械,在得到百萬金錢,到時候就可以樹起蜀王世子旗號,復國立業,若是有朝一日,自己保得世子登上大寶,自己就是當之無愧的攝政王,到時候自己的光輝榮耀誰人能敵。

一陣冷風吹來,霍紀城滾燙的腦子冷靜了下來,他心想,我得再去和天機閣的人見見面才行。若是他們那邊沒有成功,這生意還是作不成的。

在大街小巷裡面轉了幾圈,確定身後沒有人跟蹤,霍紀城悄悄的進入了一家民宅,老邁的屋主看見他來了,也不作聲,帶著他走到臥房裡面,在一堵牆上下拍了幾下,牆壁悄然移開,霍紀城一揮袍袖,走了進去。在他身後,牆壁無聲無息地合上了。

在昏暗的燈光下,寒無計悠然自得地坐在椅子上,看到霍紀城進來,他站起來拱手道:"霍盟主,您過來了,不知道談得怎麼樣。"

霍紀城微微一笑,道:"還不清楚,就看能不能說服他們的主子了,寒兄,你們那邊情況怎樣?"

寒無計笑道:"我已經接到飛鴿傳書,那邊已經同意,而且答應長期合作,他們現在急需這些東西,而且他們國庫幾乎被雍王搬空了,以後也希望通過咱們從大雍得到金銀物資。我們天機閣的信譽還是有的,若是這邊走通,咱們就可以聯手發財了。"

霍紀城到了一杯茶,一飲而盡,道:"雖然我們錦繡盟在大雍勢力不小,可是這次太子殿下雷霆一怒,今後我們不免步步艱難,若是不能買通太子,那麼生意還是作不成,不過你放心,我們和很多官員都有私交,他們大部分都是太子一黨的,俗話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我看太子也不是什麼好東西,這些勾心鬥角的事情難不住我的。"

寒無計施禮道:"那就請盟主多多費心了,我們的勢力還不能深入大雍,所以全靠盟主費心,不過南楚方面請盟主放心。"

霍紀城眼中突然閃過一絲利芒,道:"天機閣在南楚的勢力我們是知道的,若是貴閣主願意,我們可以有進一步的合作的。"

寒無計微微一笑,他是知道的,陸侯鎮守蜀中,將錦繡盟的勢力打擊的四分五裂,德親王掌控大局,錦繡盟在南楚也始終不能形成氣候,反而是在大雍,因為他們目前的目標沒有指向大雍,所以才能在大雍的縱容下發展勢力,不過現在德親王已死,看來霍紀城又想向南楚發展。寒無計委婉的道:"盟主此心,我們是明白的,可是現在我們做這個生意,若是盟主過於急進,不免傷害生意,其實盟主不必著急,反正這生意也就做上幾年,等到那時候,盟主兵精糧足,隨便盟主怎麼動作都行。"

霍紀城看了看寒無計,神色震動地道:"寒兄果然足智多謀,不知道可否為霍某引薦閣主,商議一下合作的事情。"

寒無計傲然道:"我們閣主將此事全部交給寒某負責,盟主不必捨近求遠。"然後臉色變得神秘,繼續道:"而且,閣主從不見外人,就是寒某也只是見了閣主一次,還沒有見到閣主的真面目,不過閣主在任何屬下身邊都有暗探,盟主可要小心。"

霍紀城神色有些不豫,但轉念一想,天機閣本就是神秘組織,也難怪如此,便溫言道:"寒兄也是蜀國遺臣,為復國大業,理應盡心盡力,還請總管多費心,在閣主面前多講幾句好話。"他起了籠絡之心,立刻言語溫和,誠意十足,寒無計心中一凜,心道這人果然喜怒無常,自己可要小心,不要落了破綻,他故意神色黯然,良久才道:"寒某也是蜀國之人,怎不想復國,只是閣主不喜歡介入國家大事,所以對我們約束極嚴,這此若非利潤豐厚,這樁生意閣主也不會贊同的。"

霍紀城心想不能急迫,道:"總管好意,霍某多謝了,我還要安排下面的事情,這就告辭了,事成之後,再來和寒兄商量細節。"

寒無計連忙起身道:"此事緊迫,我就不留盟主了,寒某送盟主。"

霍紀城道:"不必相送,以免惹人注意。"寒無計仍然恭恭敬敬的送到房門口,為了掩人耳目,沒有送出門外。

他走之後,那個年老的屋主突然站直了身子,從臉上取下面具,露出一張清秀的少年臉龐。寒無計笑道:"盜驪,你要記得,人若貪心,自促其死,這個霍紀城的確心狠手辣,若是拉攏起人來倒是一片熱誠,若非知道他的所作所為,只怕不免上當,為人行事,若是口是心非,就是瞞的了一人一時,也瞞不了一生一世。"

少年恭恭敬敬地道:"盜驪受教。"

寒無計笑道:"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公子用計,咱們真是想都想不到,雖然不知道公子用意何在,但是總不會是好事的。"

此刻的太子府裡面也在密談,崔央等到霍紀城一走,立刻出門往太子府第趕去,他是太子的小舅子,又是太子的心腹,絲毫沒有阻礙地進入了太子的起居之處,一走進華麗的的大廳,就看見太子穿著便服,正在那裡看歌舞,崔央不由多看了幾眼,這一看,崔央的眼睛就轉不開了,原來這些舞姬都穿著荷葉羅裙,上身用荷花瓣掩飾酥胸,露出肌光如雪,舞姿翩翩,婀娜動人,扣人心弦,明明衣著暴露,但是曲樂樂而不淫,那些女子動作毫不扭捏,競沒有淫穢的意味,讓人看來身心舒暢。

李安見崔央被迷住了,笑罵道:"崔央,你幹什麼來了,還站在那裡幹什麼?"說著一揮手,那些舞姬退了出去。這時崔央才看到,魯敬忠也坐在一旁,而太子身邊還站著一個相貌俊美的侍衛。

崔央定下心神道:"殿下,臣有機密的事情稟報。"

太子眉頭一皺,還沒有說話,那個侍衛已經說道:"殿下,屬下還有一支舞曲,想和樂師舞姬們商量一下,不如屬下先去,等到完成了也好讓殿下賞玩。"

太子笑道:"你去吧,本王等著你的新曲子。讓你師兄,把外面守好了,不許任何人擅闖。"那個侍衛退了出去。李安看了看崔央,道:"有什麼事情?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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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央將經過詳詳細細的說了一遍,李安大怒道:"這些叛逆,好大的膽子。少傅,你說該怎麼辦?"魯敬忠瞇縫著眼睛想了一會兒,問道:"崔大人,你說這人並不要求救回自己的屬下?"

崔央恭恭敬敬地道:"是的,霍紀城不僅不急於救人,好像反而想我們殺了他們似的,免得將來有人懷疑彼此之間的關係。"

魯敬忠冷笑道:"此人果真是心腸狠辣,不過這也說明了他正是霍紀城,霍紀城的事情我知道一些,從那些錦繡盟的弟子的口供裡面得知此人出身將門,是四川厲家的旁系弟子,當初厲家和唐門爭奪川中的控制權,結果厲家慘敗,唐門衰弱,大雍攻擊蜀國的時候,他們也無力再為蜀國盡力,要不然就是我們攻下了蜀國,恐怕也會有不少將領死於暗殺,唐門的暗器,厲家的大搜魂手都不是什麼光明正大的功夫,最適合暗殺行刺,後來大雍佔領東川,而蜀中大半歸於南楚,唐門投靠我大雍,厲家投靠南楚,偏偏這霍紀城古怪,反而破門而出,創立了錦繡盟,聲言要恢復蜀國,這些年還真讓他作出了一些事情,可惜此人氣量狹窄,鎮守蜀中的陸侯又是帥才,所以連連失敗,不過這人雖然無能,卻有一樣長處,他心狠手辣,當斷則斷,所以雖然錦繡盟屢次慘敗,仍然保住了元氣,近來南楚局勢混亂,他想必佔了不少便宜,卻偏偏在太子手上吃了大虧,也難得他能夠想出這個主意,以臣看來,他倒是誠心誠意的,不管將來如何,這樁生意倒是值得一做的,他有句話說得不錯,將來就是他宣揚出去,誰又能相信太子殿下會和他們勾結,若是太子想做這生意,就立刻將天牢裡面的錦繡盟逆黨全部處死,然後再和霍紀城合作,如今錦繡盟就是再強大,他敢和我們大雍為難麼,就是他真的興兵造反,也是雍王和慶王的事情,正好消減他們的兵力,再說,殿下這幾年幾乎是入不敷出,這樁生意值得,就是將來有了意外,殿下只要說錦繡盟勾結一些官員所為,然後砍幾個人頭也就是了。"

李安沉思了片刻,看看崔央道:"這事牽連太大,若是一旦洩漏出去,戶部恐怕就會翻天,崔卿豈不要擔上責任,不成,不成。"

崔央鐵青的臉色才鬆懈下來,感激地看著李安,但是李安雖然這麼說,但是神色上卻是十分不捨。

魯敬忠淡淡一笑道:"戶部尚書梁謹潛雖然是殿下心腹,可是此人卻心懷異志,雖然他對殿下必恭必敬,但是卻暗裡記錄了一本殿下數年來從戶部挪用公款的賬本,這個,殿下恐怕還不知道吧?"

李安身子一震,急急問道:"你說得可是真的?怎麼知道的?"

魯敬忠得意地道:"殿下,俗話說,老夫少妻最是不安,梁謹潛一生謹慎,可惜年將五十卻娶了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妾,不免有些難以應付,這女子風流冶蕩,就和梁大人的小舅子私通上了,可惜兩人行事不秘,被梁大人捉姦在床,一怒之下,把這個女子杖殺,但是小舅子就只能趕出去不許上門罷了,誰知那小妾戀姦情熱,竟然告訴了情夫梁大人手中那本私賬的事情,那小子懷恨在心,恰好他和我相識,便到我府上告密,我今日原本就是為了告訴殿下此事,可是殿下正在欣賞歌舞,所以還沒有來得及稟告。"

李安面沉如水,問道:"你可有證據?"

魯敬忠站起身,上前奉上一張紙,李安拿過來一看,上面果然是自己到戶部挪用錢糧的帳目,什麼時候用的,什麼時候還得一清二楚。李安平安而起,怒道:"好個老奴才,本殿下定要取了他的狗命。"

魯敬忠笑道:"這是那小子偷偷抄了一些作為證據,原本臣想擺平這個梁謹潛容易得很,只要殿下有心,咱們就可以奪回賬薄,殺人滅口,可是臣覺得太便宜了他,如今正是一個好機會,咱們讓崔大人辦這件事情,但是暗中作些手腳,若是生意順利,那樣最好,咱們事後再和他算帳,若是不幸出了事情,咱們就讓他頂嘴,到時候殿下只要安排的好,保管他說不出實情,然後崔大人理所當然晉陞尚書,這戶部才是殿下的金庫呢?"

李安聽到這裡,大笑起來,說道:"好主意,魯愛卿,你果然是孤的智囊。"眼中閃過凶光,李安冷冷道:"不過給我把他看嚴了,不能讓他察覺孤的意圖,也不能讓他把賬薄給了別人。"

魯敬忠正容道:"殿下放心,臣辦事您還不放心麼?"

李安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情,問道:"那個告密的人呢?"

魯敬忠淡淡道:"這人留著總是禍患,臣大膽,已經先處置了。"

李安滿意的點點頭道:"不錯,這人知道了本王的隱私,焉能讓他活在世上。"

崔央聽到讓自己接任戶部尚書,原本喜形於色,可是聽到兩人說著陷害殺人的事情,卻絲毫沒有一絲情緒波動,也不免心裡冰寒,心道,我可別在這裡聽了,若是知道了什麼隱秘,將來再被殺人滅口可就不值得了。想到這裡,連忙說道:"殿下,魯大人,時間太晚,臣要告退了,若是殿下同意此事,臣這就回去等霍紀城前來。"

魯敬忠心想,下面還有重要的事情商談,他走了也好,便說道:"殿下,崔大人回去也好,免得錦繡盟中人去問訊,殿下不如先讓崔大人同意此事,具體事宜,明日臣去跟崔大人商量。"一邊說著,一邊跟太子使了一個眼色。

李安一見便知道魯敬忠還有私隱的話要說,不便讓崔央知道,他笑著說道:"好了,崔央你先回去吧,等到商議之後,魯大人會去和你詳說,不過此事本王原則上已經同意,你也好好想想該如何著手。"

崔央領命退下。李安看看魯敬忠,笑道:"還有什麼事情,說吧,還瞞著崔央,很重要麼?"

魯敬忠捻著鬍鬚,冷笑道:"殿下,雖說戶部是您的天下,可是這軍方的勢力大半還在雍王手裡,也是因為這個,我們才不能自己做這個生意,讓錦繡盟去跑腿,可是若是軍方留意到此事,就是錦繡盟再厲害,他還能鬥得過雍王麼?"

李安皺皺眉,問道:"難不成這樁生意就不能做了嗎?"

魯敬忠搖頭道:"這怎麼成呢?臣有個主意,若是能夠讓雍王無暇顧及殿下的事情,殿下不就穩如泰山了嗎,雖然說如果出事,咱們有替死鬼,可是不免損失金銀。"

李安聽到這裡眼睛一亮,道:"你有什麼法子可以讓雍王自顧不暇,若能夠如此,就是孤不作這樁生意,也是心滿意足。

魯敬忠笑道:"這也是一件巧事,殿下想讓夏侯沅峰做長樂公主的駙馬,但是公主始終不同意,所以臣就請蘭妃娘娘轉托紀貴妃問問公主的心事,昨日臣來府中,蘭妃娘娘轉告貴妃娘娘的原話,說是長樂公主似乎不想改嫁,臣原想公主若是不想改嫁倒也罷了,反正誰也沾不到便宜,所以臣也就沒有放在心上,蘭妃娘娘順便還說了幾件事情,第一,長樂公主平日沒有什麼喜好,就是喜歡讀詩文,而且最喜歡南楚第一才子江哲的詩文,平日手不釋卷,第二,昨日,長樂公主到雍王府散心,回來的時候心情很好。"

李安皺緊了眉頭道:"你是說長樂公主和那個南楚降臣有私情,胡說,我這個妹妹我是知道的,最是賢淑,絕不會與人有私情的。"

魯敬忠笑道:"臣也知道這是連影都捕不到的事情,可是只要添油加醋一下,自然會有人相信的。"

李安神色一動,道:"你是說——"

魯敬忠笑道:"自然是秦青秦將軍,秦將軍對公主一片深情,至今不變,可是公主這次回國卻對將軍冷若冰霜,全不念青梅竹馬之情,秦將軍十分氣惱,因此才對南楚降臣十分傲慢,還在甘露殿當眾凌辱江哲,聽說雍王對這個江哲十分器重,這已經重重得罪了雍王,這就是一個機會,咱們派人在秦將軍耳邊吹幾句風,就說公主在南楚和江哲有了私情,所以才不理會秦將軍——"

剛說到這裡,李安怒道:"住口,我皇妹當年為了大雍,遠嫁南楚,如今好不容易回來,別說她沒有私情,就是有了私情,也不能容你玷辱公主的聲名。"

魯敬忠凜如寒蟬,連忙跪下謝罪,直到李安平靜下來,才道:"殿下放心,臣就是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傷害公主的請譽,此事不會洩漏出去的,秦青就是知道此事,他難道敢聲揚出去,秦將軍就是再魯莽,也不能這麼做,若是臣料得不錯,秦將軍必然找機會質問江哲,咱們派了殺手暗中跟隨,此事既是捕風捉影,那江哲必然能夠解釋清楚,等到秦將軍滿意而去,咱們就殺了江哲,此計對咱們可是好處不小,第一,不管那江哲有沒有才幹,現在殺了他,就能讓雍王痛心,第二,雍王必然懷疑秦青殺了江哲,這樣一來,就是秦彝大將軍能夠解釋清楚,雍王也必然心生芥蒂,這樣一來,雍王忙著和秦大將軍討公道,哪裡還能顧得上咱們。"

李安面色陰晴不定,猶豫不決,魯敬忠又道:"此事關聯之人,都是位高權重,誰會把閒話外傳,再說,說句當誅的話,公主雖然是有功之人,但是畢竟是南楚王后,南楚覆亡之日,公主就是亡國之後,昔年西施有功於越,仍被越王后投湖,公主不過受幾句閒言碎語,又有什麼要緊,再說,公主和長孫貴妃傾向雍王,殿下也不是不知道,要不然何必想讓夏侯沅峰做公主的駙馬呢?"

李安還是默然不語。

魯敬忠熱淚盈眶道:"殿下聖明,最多殿下登基之後,多多撫慰公主就是,雍王不除,殿下難安。"

李安想來想去,終於長歎道:"你要小心,不可傳揚出去,若是傳到父皇和皇妹的耳中,孤絕不饒你。"

魯敬忠連忙磕頭道:"殿下放下,下官絕不會讓流言傳出去。"

李安猶豫了一下道:"可是此人想必時刻都在雍王府,刺客如何混得進去?"

魯敬忠笑道:"殿下放心,過了十五,就是雍王召宴,要送世子遠行,按照規矩,這是必然要宴請百官的,殿下放心,臣一定讓秦青背上這個黑鍋,至於那個江哲,只能怪他命不好,誰讓他投靠了雍王呢?"

李安微微點頭,看看事情已經談完,高聲叫道:"邢嵩,邢嵩。"

廳門被推開,一個相貌陰沉的中年人走了進來,單膝跪倒行禮。

李安淡淡問道:"那個夏金逸去了哪裡,有沒有和什麼人傳遞消息?"

邢嵩恭敬地道:"啟稟殿下,夏金逸先是和樂師舞姬談了一會兒曲子,然後——"說到這裡,李安眉頭一皺,眼中帶了殺氣。

邢嵩接著說道:"然後此人到了後園和王妃身邊的侍女繡春私會。"

李安先是心中一寬,這個夏金逸立下大功,又看在他師兄的面子上,就留他做了侍衛,原本只當是養個閒人,不料這人幽默風趣,能說會道,更擅長歌舞風月,自己沒幾日就覺得實在喜歡夏金逸,可是他身邊不能隨便留人,方才崔央前來秉事,如此神秘,若是夏金逸是奸細,必然要想盡辦法探聽,在外面守門的就是張錦雄,夏金逸是不難找個借口的留下的。

想不到夏金逸一點探聽的心思都沒有,反而忙著和侍女私通,若是他是探子,那他可就是天下最蠢的探子了,稍微稱職一點的也不敢作出這種事,若是重懲,私通侍女是可以杖斃的,他滿意的心想,以後可以把他留在身邊了,他倒是個好奴才,忠心有趣,比他那個師兄強多了。至於私通侍女,雖然李安也有些不滿,可是這也不算什麼大事,王妃身邊的那個繡春,相貌雖然不錯,但是並不出眾,李安從沒留意過的一個女孩子,前些日子,王妃還跟自己說想把身邊的侍女放出去嫁人呢。

此時太子府邸的後園之內,夏金逸摟著一個相貌秀麗的侍女正在甜言蜜語,他興致勃勃地講著自己漂流四方的經歷,把個從未踏出府門一步的小姑娘聽得入了迷,夏金逸一邊說著,一邊開始動手動腳,他是情場老手,不會魯莽驚嚇了小姑娘,他溫柔的吻著繡春的粉頸,既然輕咬她通紅的耳垂,一雙手也開始不老實,在繡春的嬌軀上游移,不用多久,輕而易舉地就讓未經人事的小姑娘意亂情迷,夏金逸一看得手,一把抱起小姑娘顫抖的嬌軀,躲到了假山之後,正在夏金逸寬衣解帶,眼看就要得手的時候,突然有人冷叱一聲。夏金逸嚇得一個冷顫,滿腔慾火立刻消退,連忙整理衣裳,半天,外面沒有動靜,夏金逸伸出頭去,卻看見自己的頂頭上司,副總管邢嵩站在外面,負手而立,月光下一臉的寒霜。這時候繡春也清醒過來,匆忙的整理衣裳,低著頭走出假山,撲通跪倒在地上,滿面羞慚,哭泣不止。夏金逸也連忙跪倒旁邊,苦苦哀求道:"總管大人,求您饒了小的一次。"

邢嵩冷冷道道:"你這小子竟敢私通王妃的侍女,還不跟我去見殿下。"

夏金逸嚇得面色蒼白,道:"小的求大人開恩,小人不過一個浪子,生死算得了什麼,繡春年輕,求總管饒了她這場罪過,小的以後絕不敢再來勾引她了。"

邢嵩微笑道:"你這小子,起來吧,以後不可再犯,回去吧,若讓我再看見,我就剝了你的皮。"

夏金逸聽了大喜,連連叩謝,直到邢嵩的身影消失,他才發覺已經出了一身的冷汗。

崔央回到府邸,先胡亂吃了一些東西,然後就在燈光下發呆,他知道自己和太子是一條線上的螞蚱,若是太子倒台,可是自己卻越來越覺得跟著太子心驚膽戰,倒是雍王,崔央想起從前往雍王軍中送糧餉,雍王召見自己的事情,當時的雍王身穿輕假,外罩錦袍,辦起事情來雷厲風行,私下交談卻是隨和親切。令人覺得如沐春風。太子雖然是儲君,又是自己的姐夫,可是卻是傲慢驕矜,每每讓自己背生冷汗,總有如履薄冰的感覺。想到這裡,崔央幾乎想要叛離了太子,可是轉念一想,太子妃是自己的親姐姐,太子世子是自己的外甥,名利慾望終於勝過了良知和恐懼,崔央站起身,心想,自己沒有回頭路可走了。看看天色,這一來一回,再加上沉思良久,天光居然已經放亮了,崔央推開窗子,昨夜不知何時下了一場輕雪,窗外雪光明艷,崔央走出房門,深深的呼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這時,管家前來稟告道:"啟稟大人,昨日那位客人又來求見。"崔央微微一笑,道:"請客人到書房來見我,時光還早,想必客人也沒有用飯,你送兩份早餐到書房來。"

外面傳來朗朗的笑聲道:"草民又來打擾大人了。"

崔央抬頭看去,卻見霍紀城一身灰衣,風度翩翩,當風而立,崔央幾步上前,拱手道:"霍兄,不,紀兄,請到書房敘話。"

霍紀城一看崔央神色有些倦怠,但是卻掩飾不住喜色,便知好事成了,便也還禮道:"好,那就叨擾了。"

說罷,兩人相視而笑,好似多年舊交。笑聲中,霍紀城心思飛得很遠,若是能夠得到足夠的糧餉軍械,那麼趁著大雍和南楚交戰,復國興邦,指日可待。而天機閣是必須得依靠的,否則自己在南楚寸步難行,若是等到交往深了,自己想法子把天機閣併吞,將天機行會千萬財產收入囊中,就是復國不成,自己也可以作個富家翁。崔央想得簡單的多,若是生意成功,自己不僅囊中豐厚,還可以進一步得到太子的信任器重,前途似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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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楚同泰元年甲戌元月十六日,雍王以世子將遠行,依例召宴群臣,哲未與會,宴中,虎威將軍秦青私下求見,以謠言責哲,哲以禮勸之,青慚而退。

——《南朝楚史·江隨雲傳》

我舒服的伸了一個懶腰,這幾日我接到消息,太子已經上鉤了,這樣我就可以暫時放一放這些麻煩的事情了。其實今天雍王府上下忙的要死,誰讓世子就要代雍王就藩了呢,按照慣例,雍王殿下要召宴群臣,這種事情我可不感興趣,所以就跟殿下告了假,準備在寒園裡面好好看看雍王送我的幾部絕版古書,殿下很諒解我不喜歡熱鬧的心情,因為今日不少王公貴族都會來赴宴,這樣一來,雍王外府恐怕會太雜亂,畢竟他們中有很多人都有資格在王府裡面逛逛的,只要不接近幾處禁地,那麼就沒有什麼關係,為了防止有人打擾我,殿下特意派了人替我守門,不許他人擅入,其實殿下的意思,我不妨到後宅躲一躲,可是瓜田李下的,我就沒有答應,反正寒園外面有人把守,我怕什麼呢?

小順子最知道我的脾氣,早上一起來就把門窗打開,放去夜來的濁氣,然後點燃一爐清香,而我換了一身寬鬆的長袍,喝著小順子為我泡的香茶,真是神仙一般的日子。看了一會兒,無意中抬頭,看見小順子正在拿著一把銀刀雕刻著一塊白玉,這是他最近養成的習慣,自從上次我逼著他雕刻了一個木頭娃娃給柔藍之後,他忽然喜歡起雕刻來,沒事就拿著一把刀刻來刻去,我曾經問他為什麼突然喜歡起這些東西,他神秘的對我說,他發覺這是一個練功的好法子,前陣子他總覺得武功似乎沒有什麼進境,誰知道為了刻好木頭人,結果發現他的招式多了幾分流暢和自然,這下子他可就找到了練功的新方法,我雖然不明白刻木人和武功有什麼關係,可是觸類旁通的道理我還是懂得的,看著小順子從生硬雜亂到流暢連綿的刀痕,也感覺到他似乎有些進步,至少他現在雕刻的東西已經栩栩如生了,所以索性買了一堆普通的玉塊給他,讓他雕刻著玩一玩兒。這不,我書案上的書鎮就是他前幾天雕刻的。

看看他,我突然笑了,說道:"小順子,雖然你喜歡雕刻,可是也不用天天練啊,今天殿下宴客,在前面有雜耍曲樂,你去散散心吧。"

小順子淡淡道:"今天外面人太多,我不放心你一個人。"

我笑道:"你也太小心了,這是雍王府,我不過一個小小的降臣,誰會來刺殺我呢?好了,去玩玩吧,別忘了,你才二十歲,別成天像個小老頭,那我可就罪過了。"

小順子瞪了我一眼,可是他畢竟年紀還輕,那些雜耍什麼的對他也很有吸引力,可是總是有些不放心我,我笑道:"這樣吧,你把胡威叫進來,讓他在這裡替你護衛,這樣你放心了吧?"

小順子看看書案上的茶杯,道:"可是總得有人伺候茶水。"

我無可奈何地道:"小順子,別忘了是我教你泡茶的,好了,去玩吧,今天你不許跟著我,花燈要連放三天的,昨天晚上你保護我也就算了,今天你自己出去好好逛一逛,不許成天悶在府裡,我又不出去,不會有危險的。"

小順子終於點點頭道:"好,我這就出去叫人,公子你放心看書,我會安排好的。"

我看著他的背影,欣慰的笑了,就是嗎,一個剛剛二十歲的小孩子,幹什麼這麼老成,就應該開心玩樂才對,雖然我二十歲的時候,因為這個臭小子偷了我的盤纏而不得不去考了狀元,可是他可沒必要一定要委屈自己嗎。

送走了小順子,我繼續沉迷於書中,胡威進來叩見的時候,見我沒有反應,他跟著有一段時間了,直到我有時候一看起書來就什麼都忘了,便悄悄退了出去,沒有打擾我。此刻的我還不知道,我一生中最接近死亡的時刻馬上就要來到了。

秦青一邊應付著身邊的同僚,一邊想著心事,今日他是代替父親前來赴宴的,不過他可不願和那些老狐狸聊天,所以匆匆向雍王道賀之後便跑到外邊的綵棚裡面,看著高台上正在表演的雜耍,可是他全然沒有看進去,滿腦子都是長樂公主和江哲的影子。

當年他約公主私奔,卻被嚴詞拒絕,當時年少魯莽的他口不擇言,指責公主忘情負義,貪圖南楚王后的尊榮,公主含淚而去,卻依然高傲的背影讓他痛悔萬分,可惜卻沒有機會說出抱歉二字,然後他就被父親重責之後丟進了軍營,他是一刀一槍的殺出了這個四品虎威將軍的,可惜沒有給他機會到他日日懷恨的南楚作戰,公主就回來了,知道此事,他既是高興又是難過,他最希望的就是領軍攻破南楚,然後親自跪在公主面前請罪,可是現在沒有這個機會了。

公主回來之後,他曾經求母親入宮代為轉達自己的心意,可是卻是當頭一盆冷水,公主竟然對他再無一絲情意。他心痛如死,抱著最後一絲希望,他參加演武,卻和那個小白臉拼了一個平手,雖然知道這並不代表自己不如夏侯沅峰,可是秦青知道自己完全失去了和公主和好的希望,而比武之後,自己就被父親關進了祠堂罰跪,就是因為自己和那個南楚降臣之間發生的糾紛,秦青深恨南楚,遷怒之下,就連南楚的人也恨上了,江哲此人,浪得虛名,屈膝投降還振振有辭,自己諷刺他幾句算什麼,可是父親竟然動了家法重責,現在秦青還記得父親鐵青著臉訓斥自己的情形。

"畜生,我不怪你昔日胡為,也不怪你無端遷怒,可是你竟然當眾侮辱賢士,這樣下去,我秦家還有什麼前程可言,你可知道這是何等的大錯。江哲此人非是庸才,他為德親王參贊,南楚輕取蜀中,他一曲長歌,送了蜀王性命,他一道表章,令我大雍有志之士心驚肉跳,此人乃國士也,你竟然因為他是降臣而輕辱之,你可知道若此人心胸稍微狹窄一些,將來你的性命就會送在他的手上。"

自己雖然不服,可是對著暴怒的父親仍然只得低頭認錯,一直到了昨天,父親才放自己出來,歎著氣道:"小奴才,明日雍王召宴,你替我前去祝賀世子就藩,記著,一定要找個機會去見江司馬,向他賠罪,若是此人記恨你,恐怕終究是大禍,我打聽過,雍王殿下將此人看作心腹,就是齊王殿下也對他很器重,兩位殿下都不是平庸之人,可見這人的厲害,你若不能求得他的諒解,將來你的弟妹恐怕都要被你連累。"

所以自己滿懷怨憤的來到了雍王府,原想胡亂認個錯也就算了,可是就在剛才,自己得知了一個幾乎讓自己氣暈了的消息。長樂公主居然和那個寡廉鮮恥的降臣有私情。

得知這個消息是個巧合,見到雍王之後,自己代表父親表示祝賀之意,自己雖然彆扭但還是提出向江哲致歉的事情,雍王欣然答應,不過卻說江司馬素來體弱,恐怕得等到巳時才能見客,讓自己先去散散心,自己無奈答允,一邊腹誹著那個沒用的書生一邊在雍王府裡面觀賞風景,可是沒走多久,就發現兩個太監在一片松林後面竊竊私語,自己原本沒有打算偷聽,可是無意中聽到的一句讓自己立刻呆住了。

卻是一個太監向同伴得意洋洋的宣揚,說是長樂公主到王府的時候,和江司馬私下相會,卻原來兩人在南楚就有私情,若非自己奉命服侍江司馬,恐怕還不知道這樣天大的事情呢?還在吹噓說,江司馬給了自己千兩白銀,還說若是自己肯守口如瓶,等到將來他成了駙馬,要這個太監去做總管。

秦青聽到這裡氣得昏頭轉向,半晌才清醒過來,想去查問的時候,那兩個太監已經不在了。秦青呆在那裡,想來想去,若是公主嫁給了韋膺或者夏侯沅峰,自己雖然難過可也服氣,若是公主真的和那個文弱書生有了私情,自己可是絕不甘心,想來想去,公主自幼賢淑溫柔,定是那個降臣勾引公主,若非是雍王有話在先,只怕他就跑去責問江哲了,所以接下來的時間,不管是看雜耍還是幹什麼別的,秦青都是心不在焉,到了巳時,秦青看看那些中下級的官員基本上已經都來了,便找了一個侍衛帶路去見江哲,那些侍衛早就得到雍王的吩咐,所以便帶著秦青走向寒園。

秦青雖然是滿腹怒火,可是他畢竟是將門虎子,一路走來也是心生好奇,這江哲既然是天策帥府司馬,長史石彧又要赴幽州輔佐世子,那麼在雍王府這人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物,可是這越走越冷清,好像是極為偏遠的客院。不由自主的,秦青問引路的侍衛道:"怎麼江司馬住在這等偏僻的地方?"

那個侍衛笑道:"秦將軍有所不知,江司馬喜歡清淨,所以特地揀了寒園居住,沒有事情,就連園門也很少出呢?"

秦青心中既然有了猜忌,不免胡思亂想,這人住得偏僻,莫非竟是想和公主私會方便麼?

到了寒園,秦青便發現這裡果然戒備森嚴,光自己看到的就有十幾個侍衛,引領自己的侍衛向門前的侍衛說明情況,那個侍衛進去之後,一會兒便出來道:"司馬有請秦將軍。"

秦青走進寒園,卻見裡面果然也是清幽冷落,看來這江哲確實喜歡清淨,他一眼就看到胡威站在一間雅軒門外,胡威是雍王的親信屬下,秦青是很清楚的,看來雍王對江哲果然是十分重視,說不定江哲和公主的事情就有雍王撐腰呢,秦青心中怒火更加熾熱。

我正在看書看的興起,突然胡威進來稟報說秦青秦將軍前來求見,我一愣,這人對我當眾無禮,今日來見我做什麼?想要不見,又想起若非是重要事情,怎麼雍王會安排他過來見我,只得放下書冊,也懶得更衣,反正也不是公事,就一會兒的時間,我也犯不著麻煩。

一會兒,秦青走了進來,一進來便愣愣的看著我,我心裡奇怪,揮手讓胡威出去,問道:"將軍此來有何要事,請恕下官衣著隨便,居室之中隨意慣了,將軍請坐。"

秦青默默的坐下,看著對面那個青年,一身寬鬆舒適的青袍,長髮沒有束起,只是用髮簪挽了一下,神色悠閒平靜,秦青有種強烈的感覺,面前的這個青年根本不是俗世之人,他真的和公主有私情麼?秦青心想。

我看這位俊偉的將軍一直沉默不言,不由有些煩悶,便冷冷道:"將軍到底有什麼事情,若是無事,請恕哲體弱,不便久坐。"說完,我端起茶碗,品了一口這絕頂的蒙山茶,這可是貢品中的極品,就是雍王殿下也只有幾兩罷了,分了一半給我,是我的最愛,平日只有這樣悠閒的日子我才會泡上一杯。誰知我剛剛喝了一口,就聽秦青冷冷道:"你真的和長樂公主有染麼?"

"噗哧。"我口中的茶水全部噴了出來,我愣愣的看著秦青,有些結巴地問道:"秦將軍,你說什麼?"

秦青冷冷的看著我,道:"我問你是否和長樂公主有私情。"

我下意識的發揮自己的長處,不錯,胡威離得很遠,應該不會聽到,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問題呢?我看向秦青,問道:"秦將軍,恕我直言,您和公主可有什麼關係?"

秦青一聽,臉漲的通紅,道:"沒有?"

我覺得身上的寒毛都樹了起來,知道這人動了殺機,可是想來想去,我總不能讓胡威進來,這種風言風語若是傳了出去,只怕雍王都保不住我。我鎮靜地道:"既然將軍和公主並無關係,追問公主私情,這就有些不妥當了,不過將軍既然問了,我若不答,未免有些顯得心虛,只是此事可一而不可再,還望將軍動問之前多用用腦子。"

我看看秦青的臉色,覺得還有餘地,便接著道:"哲本是南楚降臣,將軍鄙棄於我也無可厚非,但是哲平生唯一的好處就是潔身自愛,除了亡妻之外,再沒有和別的女子有過私情。將軍若是斥責江哲屈膝投降,哲無論如何生氣都得聽著,只有這等污言穢語,對我來說雖然是過耳煙雲,卻也不能容你胡說。"

秦青臉色變了又變,冷冷道:"你敢發誓麼?"

我鄙夷地一笑,淡淡道:"將軍,江哲此身,上可對蒼天神明,下可對黎民蒼生,發誓這種事情我是不作的,不過我不妨直言,哲與公主見面相談只有兩次,一次是在南楚,我奉命覲見,一次是日前,邂逅於雍王府,公主乃金枝玉葉,又曾是南楚王后,與哲有君臣之分,秦將軍若以此等事看作私情,那天下就沒有清清白白的人了。"

秦青冷靜下來,他聽得出來我雖然言語凌厲,卻是沒有一句虛言,想到自己聽了謠言前來責問,碰了一個頭破血流,還如何遵照父命向江哲致歉,只得一抱拳道:"是我錯了,這是我在王府聽兩個太監說的,請司馬大人見諒。"

我心中一寒,立刻揚聲道:"胡威。"

胡威立刻推門而進,我冷冷道:"有人胡言亂語,觸怒了秦將軍,你立刻前去把他們帶來見我,秦將軍,這兩人什麼模樣,在哪裡遇見的。"

秦青原本想不說,但是看到江哲眼中的冰寒,竟然心中一凜,便說了那兩人的年紀相貌。胡威聽了想了一想,道:"大人,這兩個人屬下知道,他們是宮裡派過來的公公。請問大人,把人帶到這裡麼?"

我想了一想道:"今日殿下設宴,不可驚動客人,你將他們兩人抓了,監押起來,等候殿下處置。"

胡威走後,我看看秦青,淡淡道:"秦將軍,聽我奉勸一句,令尊之所以榮寵至今,靠的不是權勢凌人,聽說撫遠大將軍為人沉默寡言,平生言出必行,行而必果,最令人敬佩的是,大將軍處事公正果決,若無過犯,就是小卒也不輕慢,若有過犯,就是皇室宗親也不遷就,將軍可以想想這些日子以來的行為,可有值得誇耀之處,非我交淺言深,實不忍見大將軍後人凋零。"

秦青原本應該氣憤的,但是卻覺得江哲所說竟與父親日常所說意思彷彿,竟然不敢辯駁,想起多日以來被怒火和妒火沖暈了腦子,越想越是羞愧。他本是將門後人,又受嚴父諄諄教導,雖然一時糊塗,但是終究不是天性,想來想去,竟然覺得心中空明,恭恭敬敬的下拜道:"多謝先生教誨,青向日得罪先生,請先生原諒。"

我倒是一驚,想不到這人如此知過能改,不由將他攙了起來,說道:"將軍如此大禮,下官受不起,若有冒犯之處,還請將軍見諒。"

秦青坦然道:"先生,本來秦青想多聽聽先生的教誨,只是奉命而來祝賀,馬上就要開宴,青不得不出去向雍王殿下道賀,日後若有機緣,還請先生賜教。"

意外的化干戈為玉帛,我不由心喜,便親手送他出了寒園。見他走遠之後,突然聽到有人呵斥道:"什麼人擅闖寒園,還不束手就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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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楚同泰元年元月十六日,大雍禁軍統領裴雲誤入寒園,哲喜其豪爽,留之飲,密談良久,未幾裴乃毀婚另娶,時人皆笑之負義薄情,後乃知其明智果決,然哲壞人姻緣,實為智者不齒。

——《南朝楚史·江隨雲傳》

我轉頭看去,卻是一個灰衣青年,儀容不凡,面容沉靜,正被兩個侍衛攔住,他眼中有些迷惑的神情,似乎不明白為什麼這個偏遠的地方會有這麼嚴密的守衛。那兩個侍衛都是佩刀出鞘,形勢緊張,一觸而發,雖然這兩個侍衛並不看在他眼裡,但是他可不會相當真正的刺客,所以並沒有反抗。我看過去的時候,他正在沉聲道:"兩位兄弟,在下禁軍統領裴雲,這次到王府赴宴,只因不喜歡吵鬧,所以四處走走,並非有意擅闖,請恕在下不知道這裡乃是禁地。"

兩個侍衛相視一眼,都是將信將疑,若說此人氣度,倒也真的像個將軍,可是只見他週身上下流露出來得氣息,不僅彪悍非常,而且一舉一動,更是帶著高手風範,若是此人真有歹意,那麼自己還有什麼臉面去向殿下覆命呢?

我已經認出了裴雲,想不到雍王拉攏人真是厲害,裴雲一個禁軍北營統領,不過是四品武將,雖然拱衛京繼職責重要,但是也沒有資格參加雍王府的盛宴,像他這種身份頂多被允許送上一份賀禮,恐怕連入席的資格都沒有,現在他赫然出現在王府,恐怕是雍王殿下特意下了帖子吧。想到這裡,我微微一笑,讓我助殿下一臂之力吧,與其讓他在側廳赴宴,連雍王都看不到,還不如把他留在這裡好些。想到這裡,我高聲道:"不可無禮,這位是裴雲裴將軍吧,下官是天策帥府司馬江哲。"

那兩名侍衛見我發話,便行禮退下,裴雲走過來施了一禮道:"多謝江大人為末將解圍。"他看向我的目光從容冷淡,這倒是新奇,自我入雍以來,凡是見我的官員,眼中不是好奇就是評估,或者還有鄙夷,這人卻被我看成一個普通之人,不免讓我對他更有些好奇,於是,我笑道:"將軍想必是不喜歡前面的吵鬧,所以到後面走走,下官也是如此,這才在寒園居住,相逢也是有緣,將軍到園中坐坐如何?"

裴雲有些猶豫的道:"殿下的宴席馬上就要開始,只怕末將不便留此。"

我淡淡一笑道:"將軍就是不參加也算不上失禮,那外面的席位也沒有什麼意思,這樣吧,將軍如果願意,隨雲正要用飯,就請將軍留在這裡小酌,殿下那裡,自有隨雲擔待。"

裴雲心裡一動,接到雍王殿下的請帖雖然是榮寵,但是躋身那些官員當中卻很不舒服,何況自己無論如何都是只能在外廳赴宴的,真是沒有什麼意思,如果不是雍王的帖子,自己只要送上一份賀禮就可以了,眼前這人總比那些官員爽朗多了,他的住處如此戒備森嚴,恐怕雍王對他萬分器重,那麼自己應邀就不會失禮於雍王,比較之下,留在寒園倒是一個好主意。

我看裴雲神色便知道他已經心許,便朗聲道:"去個人,稟報殿下一聲,就說裴將軍我留下了。"

一個侍衛躬身應是。我上前拉著裴雲的手臂道:"裴將軍快請進,哲對將軍的武功深為敬佩呢?"

裴雲有些靦腆地被我拉到花廳,這時候已經將近午時,兩個僕人送上酒菜,習慣性的讓他們退下,我拿起筷子指著飯桌道:"裴將軍,哲是南人,所以殿下特意專門尋了一個南楚的廚子做菜,請嘗嘗,看習不習慣。"

裴雲看著滿桌的小碟,裡面都是色香味俱全的清淡小菜,只嘗了幾口便讚不絕口,他雖然是無肉不歡的人,但是這幾樣菜都是南楚名菜,他還是吃得十分開心,我見他喜歡,又倒了一杯酒給他道:"這是我南楚名酒桃花露,是用每年秋天南楚最上品的灌蜜蟠桃所釀,原本我是沒有想到能在這裡喝到此酒,這還是我一位故人特意從南楚帶來的,昨日才送進來。"

裴雲喝了一口,只覺得如飲甘露,美酒醇香,不過他性子剛烈,不喜歡這種軟綿綿的酒,不由皺了皺眉頭,我看在眼裡,輕笑道:"看來裴將軍不喜歡這酒呢?聽說大雍邊關有一種燒刀子,辛辣無比,將軍可喜愛。" 裴雲頓時喜上眉梢,說道:"大人這裡有燒刀子麼?這酒在長安可不多見。"

我走到花廳角落,那裡有一個黃楊櫃子,我從下層取出一個小酒罈,這個小酒罈雖然不大,但是至少也裝有十斤酒,我拿來雖然不費什麼力可以不容易,裴雲連忙過來接過酒罈,提到桌旁,他忍不住看了一眼櫃子,裡面都是一些小酒罈、食盒之類的東西。

打開泥封,裴雲立刻聞到了那讓他永遠難忘的熾烈酒香,他深深的呼吸了一下,然後急切的把酒倒進我遞過來的一隻大酒碗,然後很認真地喝了一大口,熟悉的刺喉辛辣讓他彷彿回到了邊關,他無力的坐在椅子上,再次舉起了酒碗,酒液順喉而下,眼中卻是幾乎落下淚來,想起當年邊關血戰,袍澤情深,是多麼的快樂逍遙,如今身在京城,雖然榮華富貴,卻是知心無人。多想再回邊關,可是想到父親蒼老的身影,裴雲緊緊閉上了眼睛,強忍心中辛酸苦痛。

我沒有想到裴雲這樣激動,但是很快我就明白了他的心意,看來這位禁軍統領最大的心願就是重新回到沙場啊,可惜,這一點我也沒有法子,誰也不能讓他拋棄痛喪愛子的父親,就是他自己,不也是這般為難麼?不過看他這般痛苦,我倒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他若是有了子嗣,那麼重上戰場應該不難啊,便問道:"裴將軍今年貴庚?"

裴雲畢竟是名門弟子,很快就平靜下來,抬頭道:"勞大人動問,末將今年二十三歲。"

我又問道:"裴將軍可成家了麼?"

裴雲赧然地搖搖頭道:"家父為我訂了一門親事,但是我卻一直不情願,所以至今未娶。"

我疑惑的問道:"這是為何,令尊想必盼孫心切,將軍既然孝順父母,理應早早娶親才是?"

裴雲看了我一眼,雖然覺得有些交淺言深,但是不知怎麼,他對眼前的青年有一種莫名的好感,不排除是那罈燒刀子的緣故,但是他還是覺得情緒十分放鬆,而且那些事情悶在心裡很久,也想找個人說說,便開口道:"大人有所不知,我練的武功在沒有小成之前是不宜娶妻的,不過今年年初,家師就說我已經可以成婚了,不過這還不是主要的原因,最主要的是我的未婚妻身份特殊,師門很不滿意。"

我心中一動,問道:"請問將軍的未婚妻室是誰家的女兒?"

裴雲苦笑道:"她是工部侍郎薛矩之女,原本兩家是通家之好,我和她指腹為婚,從小青梅竹馬,也算情意相投,可是我九歲上嵩山學武,十六歲下山之時卻得知她竟然拜入鳳儀門,師門得知之後,曾經親自召我回山,戒律院首座慈海師伯親口對我說,我若是和她成婚,少林雖然不便阻止,但是我從此不能上窺少林神功,他要我好好考慮,所以我至今不願完婚,幾次想要退婚,那邊都不同意,岳父說女兒沒有失德,若是我無端毀婚,必要到皇上面前評理。家父近來每每催逼,若非我以死相抗,只怕早就被迫完婚了。"

我暗想,看來少林果然和鳳儀門芥蒂極深,殿下的情報沒有差錯,而且裴雲如此輕易說出,看來少林對於和鳳儀門反目並不介意。但是我在口頭上卻問道:"這下官就不明白了,這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將軍若要成婚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為何貴師門卻強行阻撓,這豈不是有悖人倫,莫非將軍將門中神功看的如此重要麼?"

裴雲低頭道:"末將雖然癡迷武功,卻非忘情負義之人,若是她只是平常女子,我就是寧可被師門追回武功也不願相負,只是七年前我初回長安就去拜見岳父,見了她一面,她變得很厲害,全不像小時候那樣純真無邪,雖然現在她相貌氣質都是萬中無一,又練了一身好武功,可是我卻覺得她總是離我很遠,她的笑容雖然甜美,卻是再難讓我動心,而且,她總是和那些身份彷彿的女子聚在一起,不是出去打獵冶遊,就是在長安都市上縱情放肆,雖然我不是那些見不得妻子出色的人,可是我還是希望她能夠相夫教子,侍奉雙親。事實上,兩年前我從邊關回來,原想不再考慮武功的進境,早日成親,讓父母可以含飴弄孫,可是再次見到她,心中不滿卻是絲毫沒有消減,她確實美麗出眾,才情過人,可是我要的是一個肯相濡以沫的好妻子,日後成親,她要替我侍奉父母,而我還想重上沙場,為國效命,可是,她是做不到的。每次相見,她不是談論天下大事,就是談論江湖風雲,我真的不希望娶一個這樣的妻子。"

我默默的看著裴雲,知道他句句都是肺腑之言,對於一個沙場猛將來說,他需要的不是美麗的畫圖中人,他要的只是一個可以持家的好妻子,鳳儀門大概沒有想到這一點吧,不是所有男子都喜歡那些容貌絕色、才情絕世卻不能善於應付柴米油鹽的妻子的。

想到這裡,我淡淡一笑,道:"其實將軍過慮了,世間沒有不偏愛子女的父母,若是將軍和尊親說明娶妻娶賢的道理,老人家也不會不明白,若是礙於岳家不肯,將軍不妨先在外面娶個側室,等到生子之後,堂上雙親見到孫兒,難道還會生氣麼?"

裴雲心中一動,到時候自己想用練武的借口拖延完婚只怕就行不通了。我看到他的神色,明白他已經願意,只是還有礙難,便道:"將軍屢次要求退婚,是對方不肯罷了,想必將軍退婚的理由也不夠充分,而且也不想得罪岳家,到時候將軍不妨說自己無意中在外面和別的女子結下孽緣,又不能棄之不顧,就是對方有再大的背景理由,也不能阻止將軍納妾吧,若是他們一怒退婚,正好合了將軍心意,若是堅持要把女兒嫁過來,這夫妻之間的事情,難道外人還能過問,只要將軍專寵愛妾,堂上兩老又疼愛孫兒,只怕沒有多久,尊夫人就會提出『和離』。"

裴雲有些不忍地道:"此計雖然好,只怕太過傷人。"

我淡淡道:"雖然傷人一時,但想必將軍的未婚妻子追求者很多,將軍若是勉強娶了不中意的妻子,將來夫妻失和,上不能孝順父母,下不便教養子嗣,這才是有違人倫,若是那位薛小姐是賢德淑良的女子,下官這樣說,是壞人姻緣,罪在不赦,可是想必薛小姐——"

我沒有再說下去,但看裴雲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想必我說得不錯,鳳儀門的弟子有幾個不是喜歡拋頭露面的,再說大雍風氣開放,就是平民家的女子也不會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更別說那些出身顯貴的豪門女子了。

又過了片刻,裴雲已經神色鎮定下來,臉色微紅的向我致謝,我笑著道:"今日將軍心事全消,不如多飲幾杯。"裴雲舉杯相敬,我則是倒了一杯桃花露,燒刀子我可消受不起。

剛才的推心置腹讓我們兩人開始親近起來,所以說起話來漸漸不那麼拘束,這裴雲說起軍旅之事津津有味,他曾是齊王麾下勇將,所以他說得很多事情都和齊王有關,雖然齊王不是什麼名將,但是他悍勇無畏,而且肯聽從幕僚的意見,所以在軍中也受到將士敬仰,裴雲說起他來也是十分尊敬,看來不可輕視齊王啊,從前他兩次攻打襄陽失敗,實在是因為襄陽的守備森嚴,而他的出兵卻沒有整體的戰略目標,我曾聽雍王說過,那次出兵是太子殿下一手推動的,想來因為那些事情輕視齊王,還真的有些冤枉他,只要給齊王派幾個好的幕僚,齊王足可以獨當一面,鎮守一方的。

我們談得正十分投機的時候,我聽到前面傳來的開宴的曲樂聲,雖然隔著重重屋宇,還是依稀可以聽見,知道雍王那裡已經開宴了,便笑道:"今日我阻攔你參加殿下的盛宴,不過你也不算吃虧吧,我這兒的酒你一定很滿意。"

裴雲笑道:"多謝江大人的燒刀子,若非太過唐突,我還想將一罈酒都拎走呢。"

我剛要答話,突然我的耳中傳來低低的呻吟,我心中一凜,側耳細聽,又是一聲急促的呼吸,伴隨著骨折的聲音,天啊,有人在狙殺守衛寒園的侍衛,我強自鎮定下來,周圍的守衛大致的位置我都清楚,聽這兩個被殺的侍衛的位置應該很近了,其他的侍衛都在百步之外,這樣小的聲音我是聽不見的。看了一眼裴雲,他沒有發覺這件事情,然後我聽到有人推開園門的聲音,這個聲音我想裴雲注意到了,但是他只是略一凝神罷了,我看看他的神情,並沒有什麼異常,看來他以為是寒園的僕人罷了。我放下酒杯,怎麼會有人殺死寒園的侍衛呢,我判斷其他方向的侍衛恐怕都已經遇害,否則不會沒人注意到有人擅自進入寒園。看看時間,正是前面盛宴正酣的時候,大部分的侍衛都在前面防衛,所以他才這麼容易闖進來吧。怎麼辦,我手無縛雞之力,看看裴雲,他是否靠得住呢,畢竟他曾是齊王的部下。

裴雲奇怪的看看江哲,怎麼他突然沉默下來,而且神色有些古怪,他不由提聚功力以防萬一,可是就在這時,他耳邊傳來輕微的腳步聲,那是踩到園中積雪的聲音,裴雲心中一凜,他聽得出來,來人的輕功極為高明,從這個聲音來看,恐怕積雪上只會留下一個小坑罷了,難道是雍王府的高手麼,裴雲這麼想,可是不知怎麼他感覺不是,因為那種小心翼翼不像是雍王府的人,他看看身上,沒有帶兵器,雖然他擅長拳腳,可是有一把兵器還是好的,他立刻低聲對江哲說道:"江大人,外面有人來了,好像不是王府的人,你這裡有兵器麼?"

我看了裴雲一眼,看來他是可以信任的,我的性命暫時就要靠他了,來得人恐怕是不懷好意的,可是我身邊沒有什麼可以驚動前面的侍衛的東西,那些被殺的侍衛身上倒有銅哨,可我根本不可能取得,不知道裴雲能不能擋住外面的人,如果沒有人及時趕到,恐怕我的性命就完了。

我沒有猶豫,從那個櫃子裡取出一柄匕首,這是這間屋子裡唯一的武器,我頭上的那根髮簪雖然鋒銳無比,可是我不指望裴雲可以用它。

裴雲皺了皺眉,把匕首塞給我道:"你留著防身。"我苦笑著看看這把精緻的匕首,這原本是用來切割肉類的小刀,若在高手身上可能可以追魂奪命,可是在我身上有什麼用呢?可是我還是收下了,裴雲既然是拳腳功夫厲害,給他他也用不上。這時,門外有人輕聲道:"江先生,殿下知道先生不願到前面赴宴,特遣屬下送來御酒。"

裴雲神情一鬆,尷尬的看了我一眼,似乎覺得自己太敏感,我卻拉住他,搖搖頭,不可能是雍王的人,殿下是知道我的習慣的,絕不會派個陌生人來送酒,如果他打發小順子回來倒是正常的,可是一個陌生人,是不可能的。

我淡淡道:"門外是哪一位,請進來說話。"

房門悄然打開,走進一個身上穿著侍衛服飾的中年人,相貌平平,讓人過眼即忘,我一眼就知道他不是雍王府的人,而且我聞到他身上帶著兩種氣味,一種是廚房的油煙味道,一種是淡淡的血腥氣,看著他,我冷冷問道:"你就是最近來的南楚廚子?"

那個中年人一愣,裴雲也古怪的看著我,我不理會他們的驚疑,又冷冷問道:"為什麼要來殺我?是誰指使你來的?"

裴雲立刻緊緊的盯著那個中年人,眼中滿是警戒。

那個中年人的神情突然從平和變得猙獰冷酷,一霎時,那個平庸的侍衛不見了,顯現在我們面前的是一個冷血的殺手。裴雲上前一步,擋在我身前。

那個中年人突然笑了,他問道:"江狀元怎麼會知道我是殺手呢?"

我的神色變得淒冷,淡淡道:"我知道你,你是毒手邪心,南楚軍中第一殺手,從前聽命於德親王趙玨,現在恐怕已經聽命容淵了吧?"

那個中年人神色變得嚴肅,他冷冷道:"怪不得親王遺命,若是江哲降敵,必然要盡力殺之。"

聽到這裡,我再也忍不住,一口鮮血從嘴角湧出,我緩緩的坐了下來,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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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日,南楚刺客突然而至,哲侍衛盡喪,哲受箭傷,幾傷性命,賴裴將軍雲相救得免。

——《南朝楚史·江隨雲傳》

裴雲大驚,他雖然沒有轉身,但是卻可以感覺到我的氣息,出言問道:"江大人,你怎樣了?"

我從懷中取出一個玉瓶,將裡面的藥丸服了一粒,胸中翻湧的氣血漸漸平靜下來,我抬起頭,淡淡道:"我知道你一向替親王殿下效力,當日若非你奉命在襄陽保護容先生,只怕殿下未必會遇刺身亡。"

那個中年人微微低頭,眼角閃過一絲淚光,冷冷道:"江大人昔日對殿下情意深厚,不遠千里前來相救,可惜殿下福薄,殿下臨終,曾私下對我說,江大人若是投了大雍,南楚危矣,要我立誓,若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一定要取了大人性命,殿下說,大人會明白他的,刺殺大人,是殿下為了南楚不得已而為之,他請大人原諒一個已死之人。"

我淡淡道:"我不會責怪殿下,殿下至死仍對南楚忠心耿耿,我卻是沒有幾分忠心,殿下生前能夠容忍隨雲,已經讓隨雲感激萬分,閣下放心,今日我若生還,當日殿下所托,隨雲不會忘記,若有機緣,必定不負所托。"

那個中年人神情一愕,繼而恢復正常,淡淡道:"江隨雲果然氣度不凡,此次殺你,也是我自己的主意,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我不能忍見南楚覆亡,當日殿下每每在我面前歎息,說若是江大人肯全心輔佐南楚,則江山永固,若是大人投了大雍,則南楚覆亡無日,如此南楚內憂外患,若不殺你,日後必然後悔。"

我看了他一眼,正要繼續說話,反正拖延時間也不錯,他卻似乎看破了我的心思,身影向我撲來,裴雲迎上,兩人瞬息之間交換了幾章,狂猛的勁風殺氣迫得我退到了牆角。

看著他們苦戰,我的心思卻陷入回憶之中,當初從蜀中回到建業,我遭遇大變,養病期間,小順子早就發覺德親王派了人監視我,雖然知道一時之間還不會有什麼變化,但是不可不防,所以在秘營建立之後,我曾經讓小順子仔細調查過德親王身邊的人,而這個毒手邪心就是德親王最信任的心腹之一,此人始終隱身暗處,他擅長的就是刺殺,雖然因為德親王的性情,這個人沒有起到太多的作用,可是我早就將他列為有威脅的人物,如今,他在我疏忽的時候出現了,誰會想到他會在親王死後,在戒備森嚴的雍王府刺殺我這個普普通通的降臣呢?唉,當日我就知道德親王的赤膽忠心,想不到他臨死仍然留下了對付我的遺命,我雖然能夠諒解,可是仍然有些心寒如冰。

我苦笑著看向前方,裴雲正面色凝重的和毒手邪心交手,只見他一招一式似乎簡單明瞭,可是卻彷彿銅牆鐵壁一般阻攔著毒手邪心那如同水銀瀉地一般無孔不入的殺招,雖然還是一個平手的結局,可是我看裴雲神色間的凝重,就知道恐怕是落了下風的。看看房間,只有一個窗戶,門口被交戰的兩人堵得嚴嚴實實,拖著疲軟的身子,走到窗前,奮力推開窗子,遺憾的看到外面是一叢薔薇,要說我這個園子,雖然整理過,但是畢竟沒到春天,所以雜花雜草還是不少,例如窗子外面的野薔薇,雖然沒有開花,但是花莖上的利刺一點不少,若是我跳了出去,只怕要遍體鱗傷了,打了一個冷顫,決定不到萬不得已還是不要跳出去的好。

這時毒手邪心已經有些焦急了,他不是容易混入雍王府的,而且雖然在王府裡呆了一些日子,可是這裡規矩嚴謹,他跟本不能接近江哲,平日江哲身邊侍衛眾多,而且每隔一拄香的時間就有一隊巡視的侍衛經過,若是驚動了他們,自己就是三頭六臂也是逃不出去的。而且江哲身邊的小順子雖然不知道武功如何,可是他毒手邪心也算是一流高手,看不出深淺代表著什麼他清楚的很,難得今日機會來了,小順子不在寒園,而今日雍王宴客,大批侍衛都在前面,寒園這裡的守衛鬆懈了許多,按照他的觀察,半個時辰之後才會有巡視的侍衛經過,所以他大膽的狙殺了所有侍衛,將他們的屍體隱藏起來,這樣自己就可以有一段寬裕的時間刺殺江哲,唯一沒有料到的是,江哲身邊居然有一個少林高手,一套羅漢拳爐火純青,這套少林防守最嚴密的拳法竟然硬是擋住了自己。時間不多了,毒手邪心下了狠心,突然一聲厲喝,面色變得血紅,嘴角滲出鮮血,掌法突然一變,功力倍增,掌法更是多了幾分詭異,"彭"的一聲,兩人手掌相交,裴雲面色一白,退了一步,還未來得及還手,毒手邪心已經如影隨形,再次撲上。

"彭、彭、彭",接連三次對擊,裴雲被毒手邪心逼退了三步,已經快要碰到桌子了,掌風激盪中,那罈燒刀子酒罈被波及到,霎時間壇碎酒濺,裴雲靈機一動,後退一步,一腳把酒罈替到半空,然後出掌拍出勁風,這下滿屋都是酒水,滴滴酒水混合了裴雲的真氣,毒手邪心不得不雙手在身前劃出萬千掌影,擋住了這些"暗器",這時候裴雲衝到我身邊,一把將我扛到肩上,合身向窗子衝去,碎裂的木片打得我臉上生疼,裴雲腳上的皮靴毫不猶豫的在乾枯的薔薇花叢上點了一下,然後暈頭轉向的我發現已經身在園中。

身後一聲怒喝,毒手邪心已經衝了出來,只見毒手邪心的身形如同閃電一般快捷,向我撲殺,裴雲緊緊的護著我,雖然形勢更加險惡,毒手邪心的武功本就擅長四面出擊,讓裴雲的防守捉襟見肘,但是地勢開闊也有好處,裴雲護著我東躲西藏,總算暫時保住了我的小命,可是這樣下去是不行的,不說別的,我剛剛病發,此刻手足酥軟,這樣躲來躲去,我已經氣喘吁吁了,只怕再過個十招八招,我就要癱倒了。

裴雲也看了危險,心道只有拚命了,他的面色突然變得莊嚴肅穆,膚色隱隱帶著金色,他不再閃避,拋下我向毒手邪心撲去,毒手邪心一見裴雲的寶相莊嚴,驚道:"無敵金剛力。"不敢怠慢,兩人身形相交,猝然分開,裴雲彷彿沒有感覺一般又撲了回去,毒手邪心面色有些蒼白,這還是第一次和裴雲比拚內力失利呢。他卻不知裴雲也不好受,他的無敵金剛力只練到七成火候,這次他這樣不顧性命的全力使用,若是超出一拄香的時間,只怕他就會受到嚴重的內傷,就是性命無礙,日後也不能再精進了。雖然冒險,可是他還是義無反顧,不是為了江哲對他的厚遇,也不是為了討好雍王,更不是為了保護南楚降臣給大雍帶來的好處,他心中全然沒有立功的念頭,此刻他心中唯一的念頭就是師父收自己為徒時候的訓誡——保護善良無辜。他從不覺得江哲投降大雍有什麼失節之處。

我雖然不懂武功,可也知道超越常情必然會有後患,裴雲突然武功激增肯定不能持久,看看毒手邪心被他纏住,我撒腿就往寒園門口跑去,那裡應該有侍衛的遺體,只要找到他們身上的銅哨,我就可以求援了,那些銅哨精工製作,就是我吹起來,也能讓全府聽到。

毒手邪心幾次想要追殺我,都被裴雲擋住,他殺機更熾,面色再次變得血紅,功力再增,這一次他忍不住嘔出一口鮮血,奮起一掌將裴雲擊退,正要向我撲殺,裴雲已經拚死擋住,一時之間,他也有些猶豫,天魔解體大法若是使用到三次以上,自己就會七竅流血,雖然功力可以增加到三倍,但是事後恐怕要休養數年,想了想,自己功力武技都在這個年青人之上,再有十招就可以殺了他,到時候自己就是再去追殺江哲也來得及。

我趕到寒園門口,在草叢裡面找到侍衛的遺體,可是我心中立刻一片冰冷,那些銅哨被扔在屍體身邊,卻被都已經毀壞了,毒手邪心果然行事周密。我茫然的看向四周,怎麼辦,怎麼辦,我恐怕根本就逃不掉了。咬咬牙,我打量一下四周,哪裡可以藏身呢,不是我想臨陣脫逃,我若走了,裴雲還可以脫身,我若不走,裴雲只有戰死一條路了。突然,我想起在居室裡面藏有一些防身的毒藥,我連忙又向園中走去,磕磕絆絆的跑向居室。

正在交手的兩人見我又回來了,毒手邪心鬆了口氣,心道只要他還在,我就可以專心的和這人交手了,他這一放緩,裴雲輕鬆了很多,可是他心裡卻是十分焦急,為什麼江哲又回來了。

兩人心中都有疑問,又拼了幾招,裴雲已經有些支撐不住,心道,沒想到我沒有死在沙場,卻死在這雍王府的寒園之中,刺客的手上。雖然如此,但他心志堅毅,仍然不肯鬆懈。毒手邪心也不著急,再過片刻,自己就可以達成任務了。這時,我拿了一個精鋼圓筒匆匆忙忙走了出來,看向兩人苦苦相鬥之處,大聲道:"裴將軍放心,我這毒藥雖然厲害,可是不會立刻致命,我會給你解藥的。"

說著,我向著兩人按動機關,從圓筒中彈出一粒紅色的彈丸,在兩人頭上爆裂,粉紅色的煙霧立刻將兩人籠罩在其中,毒手邪心大驚,他是知道江哲精通醫術的,那麼有些毒藥防身也是正常的,他連忙飛身想退,卻被奮起餘勇的裴雲狠狠纏住,他只得屏住呼吸,誰知那些煙霧一接觸到他的肌膚,就覺得四肢麻木,裴雲雖然也有同感,但他所練的武功是正宗佛門神功,所以多忍了十幾息的時間,因此一章擊中了毒手邪心的小腹,毒手邪心的身形一震,倒在地上,但是卻也被掌風推出了煙霧的範圍。而裴雲也身軀搖搖欲墜,跌倒在地。

我大喜過望,連忙跑了過去,從一個翠玉瓶子裡面倒出解藥塞到裴雲口中,片刻,他坐了起來,聲音嘶啞地道:"毒已經解了,大人放心,雲這就護著大人到安全之處去。"

我攙起裴雲,感激地道:"多謝將軍相救,咱們快點離開,若是還有刺客就糟了。"

裴雲也是這樣想,若還有刺客,他是無力保護我了,我們兩人走向園門,兩人互相攙扶,都是筋疲力盡,剛剛踏出園門,我就驚覺遠處的殺氣,耳中聽見弓弦輕響的時候,一支白羽箭已經如同流光飛逝一般沒入了我的心口,我愣愣的看著胸前的羽箭和立刻滲出的鮮血,想不到我的生命竟會這般失去,奇怪的,我心中沒有絲毫的恐懼,也沒有什麼仇恨,我不怪那將我殺死的人,人生在世,弱肉強食,他自然會有他的理由。看向羽箭飛來的方向,那隱在暗處的手持弓箭的刺客也正在冷冷的看著我,他一身藍衫,面上蒙著雪白的絲巾,一雙清澈如春水的眼睛帶著一絲遺憾的看著我,我能夠覺察到身上生命的流失。耳邊傳來裴雲的驚呼,但是我已經沒有精力去多想了,臨死之前,我心中泛起飄香的倩影,然後是柔藍小小的身影,最後想起的則是那個一直跟在我身邊的清秀少年的身影,眼前的視線已經不清了,朦朧中我看見小順子滿面驚駭欲絕向我飛撲過來,真是很遺憾啊,我還沒有機會托付他照看柔藍呢,不過我想他會知道的,帶著淡淡的微笑和遺憾,我終於閉上了眼睛,意識向無盡的深淵沉入,沉入。

所以我沒有聽到那聲淒厲的充滿絕望的悲鳴。

雍王府的大殿上,李贄笑著向諸位貴賓敬酒,他眼睛掃過眾人,秦青在開席之後不久就告辭了,李贄已經知道他到寒園似乎和江哲發生了一些糾葛,但是看他神情,應該已經前嫌盡逝,雖然還有些芥蒂,但應該不要緊了,噢,夏侯闌、夏侯沅峰父子都來赴宴了,夏侯沅峰職位較低,在偏殿赴宴,此人可不能小看,能夠得到父皇寵愛數年不衰,可是不容易,若非此人已經投靠太子,還想染指皇妹,只怕自己也想招攬他呢,文武全才,不愧是大雍軍中第一青年高手,從他戰敗裴雲之後就已經穩佔魁首之位了。裴雲沒有來,自己最看好的其實就是裴雲,雖然他是齊王的舊部,可是這人也是少林的俗家高手,而且對鳳儀門有些不滿,應該可以招攬的,雖然沒來有些可惜,可是還有機會的。

李贄的眼光掠過,看到僕人裝束的小順子站在殿角,一雙冰冷的眼睛看著殿上的百官,這個小順子只忠於江哲,雖然不知道他的武功如何,可是應該不弱於裴雲和夏侯沅峰,他可是一個得力的屬下,看他主動要求在這裡觀察那些可能是敵人的賓客,就知道他的心機了,若非他這般忠心,李贄還想過將來將他安排在宮裡呢。

這時,李贄看到一個侍衛匆匆忙忙走了進來,在負責宴席安排的苟廉身邊低聲說了幾句什麼,苟廉眉頭一皺,吩咐了幾句,然後苟廉便走到小順子身邊,說了幾句話,小順子臉色一變,悄然退了出去,苟廉正在向自己走來,可是這時幾個朝中顯貴也圍了上來,李贄一時脫身不得,等到終於找到時機的苟廉接近自己,他低聲道:"殿下,事情不妙,保護隨雲的副總管胡侍衛和兩個屬下被人狙殺在內府,旁邊還有兩個太監的屍體,我已經派人去保護江司馬。"

李贄大驚,連忙道:"本王要去看看。"苟廉道:"現在殿下恐怕不能脫身。"

就在這時,從寒園的方向傳來了清晰的悲鳴,那悲鳴中充滿了一種絕望的哀痛,充滿了失去至親的悲痛和仇恨,那聲音尖細淒厲,雖然這般遙遠,仍然刺得人耳中疼痛難忍。李贄手中的酒杯落地,摔得粉碎,他心中充滿了不祥的預感,這個方向,這個聲音,他知道只有一種情況的發生才會如此。猛然站起,李贄怒喝道:"眾人聽令,守住王府上下,不論貴賤,不得擅自出入行動,隨本王來。"說罷,李贄一抖錦袍,向寒園奔去。他心中的焦慮勝過當日江哲嚴辭相拒的時候,他一邊走一邊默默向上天祝禱,若是能夠保佑江哲無事,本王情願折去壽元相代。

緊趕慢趕來到寒園,只見寒園已經被先派來的侍衛親兵護住,李贄衝進園門,立刻愣住了,只見園中地上處處是殷紅的鮮血和血戰後的痕跡,除了自己派來的侍衛之外再沒有江哲主僕的身影,在居室門前,幾個侍衛凜如寒蟬的站著。李贄恍恍忽忽地走到門前,卻見軟榻之上,江哲面色蒼白祥和地躺在那裡,心口插著一支折斷的羽箭,而小順子正跪在軟榻之前,緊緊的握著江哲的右手。

李贄只覺得心口劇痛,幾乎就要暈倒,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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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性命垂危,王以玄參救之,遂一絲魂系,齊王李顯、長樂公主皆送藥相救。月半時日,隨雲日夕徘徊生死,王終日衣不解帶,食宿皆在寒園,聞者皆歎服。

——《南朝楚史·江隨雲傳》

他勉強開口道:"隨雲怎麼樣了?"

小順子回過頭來,清秀的面容此刻異常猙獰,滿眼的血紅更是令人見而生畏,道:"公子不知為何仍有一絲呼吸,奴才以真力為公子續命,方才侍衛已經去請太醫了。"

李贄心略為一寬,連忙道:"去王妃那裡取父皇去年賞給我的千年玄參,上好的人參也拿一些來,先煎一些參湯為江先生吊一吊性命,若是御醫覺得可以,就把玄參也煎了。"

小順子眼中流露出感激,但是卻沒有心力分神說話,不到片刻,幾個侍衛幾乎是挾持著兩三個御醫趕來,幾個御醫在路上已經得知傷情,進屋來顧不上向李贄見禮,立刻到了軟榻前,替江哲處理傷勢,他們忙忙碌碌,取箭,處理傷口,一盆盆的血水端了出去,煎好的參湯也及時送來,一碗參湯灌了下去,果然江哲氣息漸漸粗了一些,但若非小順子以內力相助,只怕仍是隨時會命喪黃泉。

幾個御醫商量了一下,走上前來對李贄說道:"殿下,那株玄參藥力過強,請殿下分三次煎藥,每隔四個時辰服一次,然後也不能間斷,可以用上好的人參吊命,這樣至少半個月內這位大人性命無虞,這位大人也是命大,他的心臟偏了一分,所以這一箭雖然傷了心脈,但是總算沒有當時斃命,可是接下來我們真的無能為力了。"

李贄黯然跌坐在椅子上,擺手道:"立刻去辦。"有人領命下去。李贄冥思苦想了一會兒,突然問道:"誰知道醫聖桑先生身在何處?"

眾人面面相覷,醫聖行蹤縹緲,如神龍見首不見尾,如何得知,李贄絕望地道:"若能找到醫聖,還有一線生計,立刻派人去找。"

小順子突然喊道:"殿下,公子是醫聖弟子,也頗精醫術,能不能讓公子清醒一會兒,讓他先開個方子,維持住性命再說。"

李贄驚喜交加,道:"真的,隨雲竟是醫聖弟子?"

小順子點頭道:"公子少年時曾經在醫聖門下學醫,只是時間不長,但是公子醫術的確出眾。"

李贄看看幾個御醫,他們商量了一下,道:"殿下,我們可以用一副猛藥,讓江大人甦醒片刻,只是這樣以來,恐怕會加重江大人的傷勢。"

李贄斷然道:"醫聖行蹤不定,若不能維持住江先生的性命到一個月,只怕難以等到醫聖前來,你們先準備好藥物,等我吩咐,這幾日你們辛苦一下,不可離開此地片刻,若是江先生有個三長兩短,我必然要你們抵命的。"

幾個御醫唯唯稱是。

這時董志匆匆趕來,他上前道:"殿下,現在前面十分雜亂,那些客人很不安,子攸說,請殿下傳令,該如何處置。"

李贄皺皺眉,走出房門,他不想打擾江哲的醫治。走到門外,卻一眼看到另外一間房間門口站著侍衛,他看了一眼,苟廉立刻上前稟道:"殿下,侍衛們趕到的時候,禁軍統領裴雲也在寒園,因為小順子只說好好安頓他,所以我派了侍衛把他軟禁在那裡,也已經安排御醫替他醫治,據說他渾身是傷,恐怕是他保護了隨雲。"

李贄驚疑地道:"裴雲怎麼會在寒園。"說著轉身走了進去。

這個房間是小順子的住處,佈置的很是冷肅,裴雲坐在一張椅子上,上衣已經脫下,滿是青紫的掌痕,一個御醫正在替他上藥。兩人見到李贄進來,一起下拜見禮。

李贄擺擺手道:"你們繼續。"不多時,御醫收起醫箱,告退出去。

李贄看向十分不安的裴雲,歎了一口氣,問道:"裴將軍如何會在寒園呢?"

裴雲心道,莫非江大人派去通知雍王自己留在寒園的侍衛也被殺了麼,他沒有多問,只是將經過詳詳細細的說了一遍,原來江哲中箭之時,裴雲也是震驚得幾乎不能反應,正要攙扶,就聽到小順子一聲悲鳴,身影如幻如電,轉眼間就到了兩人身邊,小順子總算跟著隨雲多年,對外傷醫術也知道一些,他知道不能輕易拔箭,便只能點了幾處穴道止血,然後渡過真氣替隨雲續命,他看了裴雲一眼,神色冷厲,裴雲只看他的身法就知道這個少年的武功遠在自己之上,連忙簡明扼要地說明情況,小順子抱起隨雲走進寒園,卻看到毒手邪心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逃走,地上只留下了片片血跡。

沒有多久侍衛們趕來,小順子讓他們立刻去請御醫,然後只吩咐他們照看一下裴雲就進了房間,裴雲自然知道自己暫時被軟禁了,但他光明磊落,自然不會畏懼。

李贄聽了裴雲的話,站起身深施一禮道:"裴將軍,你今日捨身相救江司馬,不論他是生是死,本王都感同身受,只是如今情況不明,還請你在王府暫住幾日,而且將軍傷重如此,也不便回去讓令尊擔憂,不知道將軍可有師門長輩在此,有他們相助,將軍的傷勢也比較容易醫治。"

裴雲連忙道:"殿下言重了,裴雲願意遵從殿下的命令,末將有兩位師叔就在長安城外浮雲寺潛修,殿下可以派人前去,兩位師叔對裴雲十分關愛,必然會立刻前來。"

李贄點點頭,他身邊的侍衛大多是軍中選拔而出,就是有一些武功極高的,也是外功強過內功,如今更是缺少這樣的內家高手,有了兩位少林高僧,自己就可以放心江哲的安全了。

這時,苟廉匆匆走了進來道:"殿下,現在已經查明,守衛寒園的所有侍衛都已經被害,其中一名死在路上,看來是要到前面去的,另外,除了胡威等人之外,還少了那名南楚來的廚子,其餘人等都各在其位,相互之間都有人證,基本上可以斷定沒有人參與此事。"

李贄冷冷道:"那些賓客呢?"

苟廉看了一眼李贄的神色道:"當時殿下已經開宴,所以幾乎所有賓客都在廳中,但有幾人有些異常,據僕役所說,這幾人事發之時,都不在席上,他們恐怕要殿下親自徵詢。"說著遞過一張名單。

李贄接過,上面寫著五個名字,分別是魏國公程殊、靖江王郡主李寒幽、虎威將軍秦青、禁軍統領裴雲、大內副總管夏侯沅峰。李贄面色陰沉。

苟廉又道:"我們在園門外發現了一張強弓和一袋白羽箭,看來是刺客丟棄在那裡的。"

裴雲突然插話道:"殿下,雲曾經看到過刺客一眼,這人身材比雲略矮,穿的是藍色長袍,絲巾蒙面,其他的請恕裴雲沒有看清楚。"

李贄只覺得心中一動,淡淡道:"苟廉,我記得秦青穿的就是藍衣。"

苟廉道:"殿下不可妄斷,秦將軍出身名門怎會作刺客之事。"一邊說一邊望了裴雲一眼。裴雲識趣地道:"雲傷勢不輕,請問殿下可否暫時告退。"

李贄道:"寒園之內還有幾間客房,都已經收拾整潔,請裴將軍自行選一間,將軍的兩位師叔來了,也請在寒園暫住,本王還有要事,請將軍好好休息。"說罷李贄走出了房門。

苟廉連忙跟上。李贄冷冷道:"若是裴雲所見無差,秦青的嫌疑最大?"

苟廉道:"也不可這樣說,秦青雖然涉嫌,可是"

走出房門,李贄看向苟廉,冷冷道:"夏侯沅峰身材和秦青彷彿,而且箭法一樣高明,未必不是他所為,還有靖江王郡主,李寒幽雖是宗室女子,卻是鳳儀門弟子,有傳聞說她是鳳儀門主座下第九位親傳弟子,鳳儀門主就是刺殺的高手,李寒幽若是穿了男裝,也可能會是裴將軍看到的人。"

李贄跺足道:"不論是誰,我絕不放過此人,稍後你再去好好問問裴雲,一定要問清所有細節,本王先去見見這幾個人,你先去讓子攸撤宴,就說本王司馬遇刺,無心飲宴,你立刻派人去城外軍營,讓司馬雄帶近衛軍千人入城,接管雍王府防務,答應軍務由董志暫管。"

苟廉猶疑地道:"殿下,魏國公恐怕不便強留,還有私自調動軍隊入城,恐怕會遭到彈劾。"

李贄冷冷道:"魏國公不用強留,我不信他會作出這種事情,調動軍隊一事你不用擔心,本王這就入宮向父皇稟告,哼,長安皇城之中,刺客如此囂張,京兆尹該當治罪。"

苟廉連忙道:"殿下深思熟慮,臣這就去辦。"

過了一個時辰,第一服玄參湯藥服下,江哲氣息粗壯起來,已經不需要小順子時時刻刻渡氣續命,小順子立刻默默運功,恢復功力,此刻他已經完全冷靜下來,在救回江哲之前,他絕不會再衝動的。沒有多久,少林達摩堂兩位長老慈苦、慈遠急急趕來,再看過師侄的傷勢之後,方才放心下來,雍王李贄親自拜託兩人代為守衛寒園,兩人初時有些猶豫,但是裴雲紅著臉偷偷地在慈遠耳邊說了一句話,慈遠便欣然答應,雖然不知道裴雲是如何說服兩位長老的,李贄仍然感激地向三人致謝,然後匆匆出府,飛馬趕向皇宮。

事情發生的時候,李援正在後宮長孫娘娘處弈棋,長樂公主在旁邊觀戰,三人共享天倫之樂,正是其樂融融,雖然雍王府出事的消息已經在皇城內流傳,但是還沒有傳到李援的耳朵裡面,正在李援苦思冥想的時候,突然宮外一陣喧嘩,李援惱怒地問道:"怎麼回事,何人在外喧嘩?"還沒有派人出去看看,李贄已經衝了進來,只見他神色狂怒,衣著凌亂,他一衝到李援身邊,突然跪倒大哭起來。

李援大驚,這個兒子一向堅韌,自從十歲之後再未見過他流淚,為何今日如此,他顧不得惱怒,連忙起身攙扶道:"贄兒,發生了什麼事情,慢慢說,父皇替你作主。"

李贄不肯起身,泣道:"父皇,兒臣今日召宴,為駿兒送行,可是有人趁機闖入府中,殺了二十一名侍衛、兩名太監,還重傷了臣帥府的江司馬,如今江司馬重傷垂危,眼看性命不保,父皇,孩兒如此隱忍,仍然招致大禍,這讓孩兒如何還能在長安居住,或是父皇首肯,孩子就要離開長安,到幽州就藩了。"

李援聽得怒火上升,怒道:"來人,立刻傳京兆尹和禁軍大統領進宮,他是怎麼辦得事,竟然讓人在雍王府行刺。"

李贄心中冷笑,知道父皇根本不想追究責任,畢竟很有可能是太子所為,自己就寬寬他的心吧,便道:"父皇息怒,兒臣認為行刺之人乃是絕頂高手,所以京兆尹恐怕也是無能為力的,只是兒臣實在擔心府上的安全,求父皇允許兒臣調動一千近衛充實雍王府宿衛,還有幾名賓客涉嫌刺殺,請父皇允許兒臣調查此事。"

李援冷靜下來,道:"好,一千近衛不算多,你要好好安排,不可讓他們觸犯軍規法令,至於涉嫌賓客,你可以自己處置,不過三品以上的官員或者皇親國戚你若是要處死,需要得到朕的旨意。江司馬傷勢如何,他是南楚狀元,若是這樣死了,恐怕有人會藉機造謠,說我大雍無力保護降臣,到時候誰還願意投降。"

李贄慘然道:"江司馬心口中箭,若非心臟偏了一些,只怕就要立刻喪命,現在生死還未可預料,兒臣已經用父皇賞賜的玄參替他吊命,另外派人去尋找醫聖桑先生,若是找不到人,只怕江司馬性命不保。"

李援歎了一口氣道:"朕這就傳旨,令天下各州府尋找桑先生,你放心吧。"

李贄磕頭謝恩,道:"兒臣府中之事紛亂,需得回去處置。"

李援點點頭道:"你去吧。"

李贄起身,剛要離開,長樂公主站起身道:"父皇,兒臣送送二哥。"

李援只是擺擺手,表示同意。李贄看去,長樂公主面色蒼白,神色之間十分不安。兩人走到宮外,長樂公主低聲問道:"二哥,江司馬性命果然危急麼?"

李贄歎道:"若是用玄參吊命,可以保得半月平安,可是為了讓他暫時清醒,替自己開方,恐怕只能維持十日。"

長樂公主面色慘白,低聲道:"十日,桑先生行蹤不定,恐怕是到不了的。"她突然拉住李贄道:"王兄,我這裡也有父皇賞賜的玄參一株,半株我得留給母妃,她身子不好,我需得小心,另外半株我拿給你,還有父皇前些日子賞給我的一副熊膽,我用冰塊冷藏,還沒有用,王兄一起帶去。"

李贄大喜,玄參、熊膽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只有父皇那裡偶然會有貢品,想不到父皇賞賜給皇妹這些珍貴的藥物,他深施一禮道:"本王代江司馬多謝皇妹救命之恩。"

長樂公主拉著李贄向翠鸞殿走去,一邊走一邊道:"皇兄,若是江司馬能有機會清醒,你代我向他說一句謝謝,他明白的。"李贄雖然不明白長樂公主的意思,但是意外得到貴重的藥物讓他欣喜若狂,也顧不上多想了。

回到王府,李贄一刻不停地去看江哲的傷勢,走進寒園江哲的住處,只見小順子坐在江哲身邊,專心的留意江哲的傷勢,李贄上前看了一眼,旁邊留下來伺候的御醫上前低聲道:"方才江大人曾經幾乎斷氣,幸好這位順公公救了回來,不過已經不用一直渡氣了。"

李贄低聲道:"本王帶了半株玄參和一副熊膽回來,你有沒有把握多延幾日。"

這位御醫喜道:"若是如此,小醫敢保證,至少可以多延十日。"

李贄欣然點頭道:"本王將藥給你,你們一定要盡心竭力,若能救回江司馬,本王重重有賞。"

那個御醫連連謝恩,小順子彷彿沒有聽見一般,仍然看著江哲,他心中無限後悔,後悔自己不該離開江哲身邊,他心中滿是殺氣,恨不得將仇人千刀萬剮。

接下來的日子彷彿是噩夢一般,江哲幾次瀕危,御醫們只能勉強吊住他的性命,隨雲遇刺二十七日之後,李贄終於狠下心讓御醫用猛藥救醒了江哲。江哲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的是小順子和李贄毫無血色的面容,小順子飛快地道:"公子,你性命危急,若等不到醫聖救命,只怕難以生還,如今公子可有什麼法子拖延幾日,現在王府之中玄參還剩三兩,還有齊王殿下送來的一副熊膽,公子怎麼辦。"

江哲聽明白了情勢,低聲道:"去拿我的金針,記得我教你的行刑針法麼?"

小順子拚命點頭,道:"我記得,記得很清楚。"

江哲艱難地道:"在我書房裡面有本手抄的針法,那原本是我自創的奪魂金針,共有十三套針法,前面十二套都是用刑的法子,最後面一套是能夠迫出人身的全部潛能,救人於逼死之境的法子,這樣用刑之時可以讓人苦痛而不死,你武功越高,越難免出生入死,我願本想把最後面的針法教給你,若有急難,好救你性命,所以裡面用針的方法我都零散的教過你,這套針法可以將我的生命潛能全部逼出,至少可以保我九日性命,只是用了之後,就沒有別的法子了,既然還有玄參、熊膽,我說一張藥方,你用針之後,替我服下,可以多延幾日。"

聽江哲說完了藥方,見御醫已經記錄下來,小順子淚流滿面,江哲總是時時刻刻替自己著想,他卻離開江哲,讓他身負重傷,江哲伸出手擦去他的眼淚,低聲道:"不可傷心,我若不幸身死,你將我的計劃全部稟告殿下,讓殿下作主,免得功虧一簣,你也不要替我報仇,帶著柔藍回南楚隱居,記著,帶我的骨灰回去和夫人同葬。"

小順子見江哲已經神情渙散,突然叫道:"公子,你一定要醒過來,你記不記得,害死夫人的兇手仍然逍遙法外,小姐年紀幼小,你若一死,我只能拚死去替你報仇,可是只怕九死一生,若是我死了,誰來照顧孤苦無依的小姐,公子,不成的,沒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報仇,你為了夫人小姐也要活下去。"

江哲神情一凝,微微點頭,然後又昏了過去。

小順子胡亂擦了一下眼淚,看江哲暫時不會有事,匆忙的去取書冊。接下來,針灸用藥,小順子能夠感覺到江哲的肌膚再顫動,這套針法還不夠完善,所以受針之人還有苦痛之感,等到灌下江哲新開的藥方,小順子見江哲已經氣息均勻,這才放下心來,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小順子眼中露出凶光,看向御醫,方纔他們主僕所言都是機密,若給外人知道,恐怕不免生事。

李贄雖然一直在琢磨江哲主僕的對話,但是始終沒有頭緒,不明白江哲為何從不說起夫人遇害之事以及仇家之事,但是他心思深沉,知道不可多問,如今見小順子眼露殺氣,怎不知他的心思,便道:"小順子放心,這位賈太醫也是本王信得過的人,他不會出去胡說的。"

小順子看了李贄一眼,這些日子李贄全力相救,他也是感同身受,不能不賣雍王的面子,便冷冷道:"太醫,若是你說出去一字半句,休怪我不留情面。"

說罷手指雖然一點書案,堅硬的紅松木桌面立刻留下了一個一寸深的指孔,賈太醫身上一陣哆嗦,連忙道:"小醫自會守口如瓶。"

接下來的時光更加難熬,江哲始終氣如游絲,小順子每日在他身邊伺候,神色冰冷,彷彿一切都與他無關。而雍王等人也是愁容滿面,這一日,御醫來稟報,只怕江哲性命就在今夜,李贄頹然坐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世子李駿已經去就藩了,石彧也隨之而去,若是江哲過世,李贄心生寒意,自己該如何是好。就在他心中惶惶的時候,突然苟廉驚喜交加的跑了進來喊道:"殿下,殿下,桑先生來了。"

李贄大喜,剛要站起,卻覺得手足發軟,竟然站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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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聖桑臣其時採藥深山,出山之日,見雍帝皇榜,乃知隨雲瀕死,三日之間,疾馳千里,奔赴長安,至雍王府,隨雲命懸一絲,醫聖妙手回春,哲乃得生,然自此體愈弱。

--《南朝楚史。江隨雲傳》

桑臣一到王府便直奔寒園,帶著幾個御醫和小順子打下手,閉門不出,只是不時吩咐下來各種事情。

李贄等在門外,心中焦慮無比,裴雲傷勢已經全然好了,聽說桑臣到了雍王府,也趕來站在門外等候,他對江哲十分感激,自己按照他的法子和師門商量之後,兩位師叔雖然沒有說話,但是已經默許,雖然有悖佛門慈悲為懷的理念,可是也顧不得了,裴雲是他們精心培養的護法弟子,斷然不能和鳳儀門有所瓜葛。為此,他們特意將身上僅有的兩粒小還丹分了一粒給江哲服用。

眾人在外面等了整整一天,直到第二天晚上,才看見桑臣等人滿面疲憊的走了出來。醫聖已經是年將七旬,雖然年邁,鬚髮皆白,但是仍然身體健朗,這兩日御醫們幾乎還要輪流上陣,他卻是始終沒有走出房門一步。

走出房門,桑臣一眼看到李贄,上前施禮道:"老朽多謝殿下費勁苦心,若非有殿下用貴重藥物續命,只怕隨雲等不到老夫相救了。"

李贄終於鬆了一口氣,軟軟地坐倒在侍衛們搬過來的椅子上面,疲倦地道:"桑先生,是本王要多謝你救回了江先生啊。"

桑臣微微一笑道:"我和隨雲,情同祖孫,我救他也是理所當然,不過雖然他現在已經平安,但是接下來的調養還有費很大心思,老朽只得叨擾殿下了。"

李贄連忙站起道:"自然,就是桑先生不說,本王也要請先生暫留王府的,不論有什麼需要,請先生告訴本王,一定不會讓先生失望。"

桑臣點點頭道:"老朽也累了,請為老朽準備住處,明日我再來為隨雲診治,老朽就住在寒園吧,可以隨時照顧隨雲的身體。"

李贄連連答應,他早已令人在寒園為桑臣準備住處。

這時王妃派人過來勸李贄回後府休息,這些日子以來,李贄幾乎吃住都在寒園,根本沒有回去,這下他終於安下心了,這才回到住處,王妃帶著兩個側妃和侍女們伺候著李贄沐浴更衣,好好吃了一頓美餐之後,李贄終於心無牽掛的躺在床上睡著了。

一覺醒來,已經是日上三竿,李贄起身,兩個侍女過來幫助李贄整理衣衫,李贄笑道:"王妃呢?"

王妃從外面走了進來,笑道:"殿下大喜,方才寒園派人來稟報,江司馬已經醒了。"

李贄大喜道:"醫聖果然名不虛傳,一夜之後,隨雲就醒了。"

王妃忍著笑道:"殿下,已經過了兩天了,您這一睡怎麼也叫不醒,桑先生過來看過,說您是前些日子太過勞心勞力,只要睡醒了就好了。"

李贄苦笑道:"怪不得本王飢腸轆轆,快拿些吃的來,本王要去寒園看望江先生。"

王妃拉著李贄到外間用餐,一邊走一邊道:"殿下一會兒帶著柔藍去吧,這些日子不敢告訴她江司馬的事情,她已經哭鬧了好幾回了。"

李贄點點頭道:"也好,你也陪我去一趟,然後進宮去告訴長樂一聲。"

王妃詫異的看著李贄,道:"殿下不是說此事不妥麼?"

李贄苦笑道:"長樂一知道江司馬重傷,立刻就把父皇賞賜給她的玄參送了一半給本王,前兩日還派人來問,是否需要另外半株,若是醫聖還未到,我恐怕真的要去借玄參了。看來長樂對江司馬確實用情極深,我就算不能成全她的心意,也不願她終日擔憂。"

王妃點點頭道:"也好,這樣吧,我帶著柔藍一起進宮,就說帶給長孫貴妃看看,這個孩子雖然年幼,但是聰慧可愛,長樂也很喜歡她。"

李贄點點頭,王妃又道:"殿下,您雖然放了秦將軍他們,可是這些日子以來一直派人監視,而且明目張膽,昨日秦夫人親自來拜訪,對妾身說絕非秦青所為,不過大將軍還是把秦青關了起來細細盤問。"李贄冷冷道:"這些事情等我和隨雲商議過後再說吧,若是他所為,本王絕不會饒了他。"

王妃猶豫地道:"殿下,您現在和太子他們勢同水火,如果再得罪了秦大將軍,妾身實在放心不下,而且夏侯氏深得皇上寵幸,靖江王郡主這次又是奉父命前來,無論得罪了哪一個,都是很麻煩的。"

李贄頓了一下,淡淡道:"沒什麼,有些事情遲早要解決的,只是秦青若真是作出這種事情,真是有辱門楣。"

王妃小心翼翼地道:"我看這孩子不會這樣做的,大將軍家教嚴謹,這孩子秉性善良,雖然有些魯莽,但是這種暗箭傷人的事情他是做不出來的。"

李贄猶豫了一下,沒有說什麼,他已經親自問過秦青,秦青毫不隱瞞當日的情景,他可以肯定有人挑撥秦青,可是他不能肯定秦青沒有落入圈套,畢竟當日的事情除了江哲之外沒有第二個目擊者還活著,就是秦青說得是真話,也不排除他趁著有人行刺而落井下石的可能,但是事關重大,李贄不願告訴王妃,只是淡淡道:"本王會秉公而斷的。"

無論如何雍王府總算暫時平靜下來,這些日子以來王府上下人仰馬翻,如今總算風平浪靜了,當然暗中的波濤洶湧就不是普通人所能瞭解的了。

太子府邸,魯敬忠怔怔地看著手中的情報,突然震怒的撕碎了紙張,過了片刻,他起身走出房間,走到殿門處,卻聽見裡面歌舞正酣,魯敬忠搖搖頭,悄無聲息的走了進來,只見太子李安坐在上首,懶洋洋的看著那些舞女優美的舞姿,見魯敬忠進來,而且神色不好,李安一揮手,這些舞女樂師都退了下去,他問道:"少傅為何如此憂慮,不就是江哲性命保住了麼,我們的目的原本就不是他的性命啊。"

魯敬忠憂心忡忡地道:"殿下,這些日子臣仔細閱讀情報,發覺咱們犯了大錯。"

李安一愣,坐直身軀道:"少傅何出此言。"

魯敬忠道:"殿下,從前我認為江哲雖然是國士,但是說句實話,我們不缺文武之才,所以他雖然軍略國策上都有不凡之處,臣也不甚在意,只要殿下登基之後,他若願意效命,用之不晚,反正殿下還不是皇上,用不著急於招納才俊,引得皇上疑心,臣還暗笑雍王不知檢點,就是江哲才華再高,不入中樞,又有什麼作用,原本臣建議刺殺江哲,不過是想挑起雍王和秦大將軍的衝突罷了。不料當日情況詭異,竟有另外一批刺客搶了先,雖然他功敗垂成,還是我們安排的人得了手,之後雍王的反應殿下也看到了,臣這才想到莫非我們踩到了雍王的要害。"

李安點點頭道:"你說得有道理,這些年來我們沒少難為老二,何曾見他這樣強硬,先到父皇面前哭訴,又調近衛軍入城,連父皇賞賜的玄參他都不珍惜,還向長樂公主借了玄參,連老六都上桿子巴結,想到這裡,孤就生氣,怎麼六弟這樣糊塗,他還有沒有把孤看在眼裡。"

魯敬忠道:"正是這些讓臣起了疑心,仔細閱讀舊日情報之後,才知道臣失職了,這個江哲,從前臣只是以為他是棟樑之才,可是臣仔細推敲,此人竟是一個善於陰謀詭劃的奇才。"

李安揚眉,示意魯敬忠講下去,魯敬忠道:"此人以文才揚名,他在南楚德親王幕中參贊,臣初時沒有覺得奇怪,只道他不過是附驥罷了,而且我們所得情報,雖然知道德親王很信任他,但是並沒有看到他獻了什麼計策,雖然知道他軍務處理的不錯,可也覺得無關緊要,這些日子,臣收集了德親王全部戰報,發覺只有在江哲在其軍中的時候,德親王的戰術才變得詭異陰狠。還有江哲一曲送了蜀王性命,雖然傳為美談,但是人人都以為是德親王的命令,江哲不過捉刀而已,但是如今想來,未必不是江哲自己的意思。只是此後江哲臥病數年,所以人人都沒有留意,若非臣遍閱南楚情報,只怕也不能發現這一點。"

李安笑道:"少傅是否過於憂慮了,這都是沒有證據的事情?"

魯敬忠道:"確實沒有證據,可是殿下,齊王為什麼想要跟雍王爭奪此人,這次又巴結地送去貴重藥物,殿下不是說梁婉曾經稟告過殿下,說雍王和齊王都曾經讓她注意江哲,只是咱們以為雍王賞識江哲的才華,殿下知道,雍王是愛才如癖的,至於齊王總是胡鬧,所以殿下也沒有放在心上,現在看來,雍王和齊王只怕都知道此人的厲害,只有太子和臣把江哲看成一個才華橫溢的文人罷了,所謂一葉障目,不見泰山,雍王是用他的器重,讓我們相信江哲是屈原賈宜一般的名士,卻讓我們忽略了此人實在是良平一流的謀士啊。"

李安道:"少傅細心,孤是知道的,可是也未免太過慮了,此人投靠雍王以來,並沒有什麼建樹可言啊。"

魯敬忠眼中閃過一絲警惕道:"這正是臣擔憂的,所謂善戰者無赫赫之功,另外若是臣猜得不錯,此人用計應該是陰狠嚴密,不拘一格的,只怕我們會中了圈套,所以臣原本希望他死掉的,可是沒想到這樣的重傷還讓他逃出了生天。"

李安寬慰道:"少傅才智過人,就是那人再有本事也不是少傅的對手啊,大不了我們再派一次殺手。"

魯敬忠眼中先是閃過一絲得意,卻搖頭道:"這就是另外一件被我們忽略的事情,他身邊有一個暗藏的高手,名叫李順,據說是南楚宮中一個宦官,在建業城破的時候托庇於江哲,也被雍王一起帶了回來,我事後查閱關於此人的情報,發覺十分稀少,因為此人幾乎終日和江哲形影不離,江哲深居簡出,這人也是如此,殿下知道,雍王府上下如同鐵桶一般,很難滲透的,尤其是江哲身邊更是侍衛眾多,我們的探子根本就沒有留心到此人,據夏侯所說,那個李順武功已經到了不著皮相的境界,除非是他那種級別的高手,或者是擅長品鑒的人物,很難看出他的深淺,我們的探子這一點實在是差了一些,又沒有特意留心,這才忽略了這個人,據夏侯說,此人武功必然遠在他之上,我們若是再派殺手,只怕行不通了。"

李安神色不安地道:"少傅,那你說該怎麼辦。"

魯敬忠道:"所謂兵來將擋,殿下也不必過於憂心,只是我們多加小心,一旦殿下登基,就不用憂慮了,若是情勢緊急,大不了我們派些厲害的殺手去,李順的武功再高,還能高過那個人麼?"

李安點點頭道:"少傅說得是。那麼我們的生意要不要緩一緩?"

魯敬忠道:"這倒不必,夏侯說,那個刺客十有八九是南楚派來的,我怎麼也不相信一個南楚降臣會和錦繡盟有什麼勾結,而且我也不信他在難處有什麼勢力可言,現在雍王焦頭爛額,我們正好趁機做幾比打得,等到雍王有所察覺,我們已經不幹了,倒是殿下,臣還是勸殿下疏遠夏金逸,他是和江哲起了衝突才進府的,我擔心他有異心。"

李安不耐煩地道:"少傅,你知道的,夏金逸雖然和江哲起了衝突,卻是因為關中聯而起的,而且就是孤是江哲,也會像他那麼做的,再說本王派人監視夏金逸,他除了和綠娥卿卿我我,就是忙著排練歌舞,這次江哲重傷,雍王府一片混亂,他若是奸細,不是特別關心就應該裝作漠不關心,可是你也知道,他雖然好奇卻沒有一絲同情,還嘲諷雍王府的人,除此之外就是把綠娥弄到手了,他若是雍王府的奸細,這些日子還不忙著收集情報,再說,這種只會聲色犬馬的人,老二恐怕看不上的,你放心,本王不會讓他知道什麼機密的,這小子也不是這塊料。"

魯敬忠皺皺眉,不再勸諫,他總不能說殿下這些日子被夏金逸引誘縱情聲色,已經引起某些人的不滿吧,這種事情勸也勸不來的。

李安擺手道:"好了,少傅加強對雍王府的監視就是了,不用過慮。"魯敬忠只得唯唯稱是。

李安這時神情一變,道:"只是有一事我十分不安,齊王事先沒有警告你我江哲之事,如今又是巴結討好,你說齊王是不是有了異心。"

魯敬忠道:"殿下,天下誰沒有私心呢,臣認為齊王也只是喜歡賢才罷了,這一點私心殿下應該不用介意的。"

李安有些不滿的看了魯敬忠一眼道:"既然你這樣說了,孤也就算了,不過你要好好留意齊王,孤可不想眾叛親離。"

魯敬忠神色不變地道:"臣一定注意齊王的舉動,若是殿下擔心,不妨問問蘭妃娘娘,她和齊王妃是同門,一定會知道一些的。"

李安冷冷道:"孤已經問過蕭氏了,她說齊王妃告訴她,說是齊王不過是因為顧念江哲曾經治好過他的毒傷,這件事情我是知道的,所以沒有放在心上,今日聽了你的話,老六的話必然不盡不實,還是你替孤留意此事吧,孤絕對不允許另外一個雍王出現。"

魯敬忠恭恭敬敬地道:"臣遵命。"

在長安一處宅院之中,夏侯沅峰正站在園中,賞玩著初開的梅花,如今已是二月末了,幾株早梅含苞待放,這時一個青衣小廝從後面匆匆走來,看到初春的陽光下有著如同梅花一般俊雅容貌的少主人,他神情呆了一下,然後高聲道:"公子,客人想要見您。"

夏侯沅峰微微一笑,道:"這就好了。"說罷剪下一枝梅花,插到瓶中,就這樣捧著瓶子向客房走去。走進客房,他將花瓶放到桌子上,淡淡的梅花香氣立刻盈滿了房間,他對著床上的那位中年人淡淡說道:"毒手邪心,你的傷勢已經好了麼?"

毒手邪心冷冷的看著這個當日救出自己的俊美少年,森然道:"我的傷勢已經好了,你有什麼條件可以說了吧。"

夏侯沅峰微笑道:"有一件事情要告訴你,很不幸,江哲江隨雲已經逃出生天了。"

毒手邪心心中一緊,但他冷然道:"那麼你這個黃雀也沒有佔到便宜啊。"

夏侯沅峰淡淡道:"按理說,你是南楚間諜,我應該殺了你的,可是我實在是不願殺你,畢竟你我的目標並不衝突,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再給你一次機會行刺,你可願意。"

毒手邪心冷笑道:"你當我是白癡麼,不說現在江哲身邊必然防衛嚴密,現在順公公也不會離開他左右。"

夏侯沅峰眼睛一亮道:"你對李順很熟悉麼?"

毒手邪心看破了他的心思,淡淡道:"不算熟悉,不過我曾經監視過江哲一段時間,知道他經常出入江哲的府邸,只是沒有料到他武功如此高強罷了,這次若非他不在,我恐怕就上門送死了。"

夏侯沅峰淡淡道:"這些日子京城的盤查已經鬆懈了很多,你如果願意,我可以送你出城。"

毒手邪心冷然道:"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夏侯沅峰笑道:"我的目的很簡單,我要你引開雍王府的注意力,在他們追捕你的過程中,我希望你能讓他們相信,和你合謀殺人的乃是秦青,當然我會盡量助你逃回南楚,若是不行,還請你自行了斷。秦青是什麼人你清楚,我想雍王和秦大將軍發生爭執,對你們南楚也是有好處的。"

毒手邪心知是一個九死一生的任務,淡淡道:"也好,最多我的性命還了給你就是,只是你也必須做一件事情,你必須在兩年之內殺了江哲。"

夏侯沅峰微笑,舉手立誓道:"夏侯沅峰立誓必定在兩年之內殺死江哲,若違此誓,天誅地滅。"

毒手邪心淡淡道:"我雖然不信你的誓言,可是我相信你必須殺死江哲,否則除非你終生不讓他知道射那一箭的是誰,否則,你一定會死在他手上。"

夏侯沅峰微微一笑,當日他看見小順子匪夷所思的輕功,便知道太子殿下得罪了一個十分可怕的敵人,所以臨時起意,把搶先刺殺江哲的刺客救走了,希望他能夠達成自己的目的,不過射那一箭的人不是自己呢,若非讓毒手邪心這樣認為,他怎會乖乖的聽從自己的安排,想到那個殺手黃雀,夏侯沅峰惡意的想道,不知道那人清不清楚也有人用弓箭瞄準了他呢?世間的事情真是無巧不成書,誰會想到有三波殺手同時到了寒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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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雲稍愈,桑臣辭別長安,臨行王以千金相贈,先生推辭,哲勸曰,金帛非為酬功,僅略助行資,且天下貧病者眾,先生善救之。

--《南朝楚史。江隨雲傳》

死裡逃生是什麼感覺,這大概只有經歷過的人才能體會到,所以當我睜開眼睛的時候,雖然感覺到渾身麻木,心口更是劇痛難忍,仍然忍不住露出淡淡的笑容,艱難的動動四肢,又是一陣疼痛,更加確認自己還活在世上,不是到了陰曹地府,我呻吟出聲,嘶啞的聲音剛剛從唇邊溢出,已經有人過來挑起了床上的錦帳,我仔細看去,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御醫,我勉強露出一絲微笑,他驚喜的回頭叫道:"江大人已經醒了,快去通知桑先生。"接著耳邊傳來沉穩的腳步聲,然後我就看到了那張熟悉的面孔。

雖然多年不見,可是桑先生的相貌沒有太多的變化,鬚髮灰白,相貌清瘦,眼神總帶著那種專注和無情,是的,無情,桑先生在天下人的口中是妙手回春的神醫,經常不辭辛苦為貧苦之人醫病,可是他的心卻是冰冷無情的人,這些我當年就知道了。病人在他眼裡只是面孔模糊的男女,他醫治病人的時候固然是專心致志,對於病人的病情變化、心情波動都瞭如指掌,可是事後病人若是痊癒,那麼在他來說就是陌路之人,若是病人不幸逝世,他也斷不會有一分傷心難過。或許,在桑先生眼裡只有病人和健康人這種分法,對於他來說,病人只是用來驗證醫術的工具罷了,若說有誰例外,那麼大概就是我了。

記得當年初次相見,父親求他醫病,他只看了一眼就說父親病根入骨,就是醫治也不過數年性命,父親原本有些失望,甚至有不再醫治的打算,是我對父親說道:"數年對於常人來說雖然短暫,但是對咱們父子卻是至關重要,兒尚年幼,若無父親照料,不免顛沛流離,父親若是就此不起,又如何能夠放心孩兒將來生計,不如父子相依為命,多捱數年,若是父親苦痛纏身,兒自然不敢強求父親,可是只要孩兒細心照料,父親應該沒有多大苦楚的。"

父親原本只是一時灰心,見我言辭懇切,便再度求醫,桑先生聽了我的說話,只是淡淡道:"這孩子倒也通達。"說罷就留下替父親診治,而且羈留數月,教我醫術,我曾聽他說過,他沒有什麼行醫濟世的志向,行醫只是他的謀生手段罷了,雖然他說得如此冷漠無情,可我偏偏喜歡他這般率直,而且桑先生眼中見不得病人,不過幸好他平日沉默寡言,若是給人知道世人心目中的杏林醫聖這般心思,只怕要大驚失色了。

看到桑先生,我不由流出淚來,這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長輩了。桑先生明白我的心思,走過來替我診脈,淡淡道:"隨雲,你的傷勢已經沒有大礙,這些日子,你服了不少貴重的補藥,雖然救了你的性命,可是不免有些元氣太盛,這些日子,你先慢慢調養,等你傷勢痊癒之後我再為你細細醫治調養。"

我用目光詢問地看著桑先生,他微微一笑道:"你是問雍王殿下和那個一直替你用真氣續命的小子麼,雍王這些日子以來太過疲倦,我已經讓他回去休息,據說殿下一覺睡下,現在還沒有醒呢,你那個隨從確實忠心不二,不過我見他內力消耗太甚,又不肯去休息,所以用了一劑藥,讓他乖乖的去休息了,等到他醒來之後,正是破而後立的好時機,我會監督他好好閉關練功,你這孩子先天不足,練武不會有太大的成就,他倒是練武的奇才,雖然說他的武功確實是精妙非常,但是能夠練到這個程度還是他天資過人,我那幾手武功還沒有傳人,不如教了給他,你是我半個弟子,他對你忠心耿耿,教給他也是一樣。"

我不由大喜,桑先生的武功深淺雖然我不知道,但是從他的語氣可以看出應該很不凡的。轉念一想,我想起雍王多日來一定是十分勞累,否則怎會一睡不醒,不由有些焦急,連忙握住桑先生的手,在他手心裡寫了一個"王"字。桑先生微微一笑,道:"難道殿下對你這般親厚,我已經去看過他了,你放心吧。"

我這才鬆懈下來,這時一個侍女端過一碗藥來,小心的服侍我服下。服下藥之後,我覺得又有了睏意,便又昏昏睡去,就這樣一連數日,我便是在睡眠和服藥之中度過,直到七天之後,我才不用喝那種加料了的湯藥,終於可以清醒的躺在床上了。

我摸摸有些僵硬的雙腿,很想下床走動一下,可是卻被桑先生阻止了,小順子原想來服侍我的,誰知道卻被桑先生一句"天下武功高手多得是,你還想你家公子受這樣的傷麼?"就擋住了,現在正在閉關苦練,好像桑先生的內功心法雖然和小順子大相逕庭,可是桑先生在武技上的研究可不是小順子可以比的,所以我耳邊也清淨了不少,至少沒有人鬧著跟我請罪了。雍王和王妃帶著柔藍看過我一次,之後就被桑先生禁止來看我,說要我好好修養,免得為外面的事情煩心。從那以後,雍王除了每日派人來問候之外,就沒有再過來了,聽桑先生說,好像雍王正在親自整飭王府防衛,因為從前的防衛對於江湖高手不免有些漏洞太多。靜養雖然有益我的身體,可是也未免太鬱悶了,就連我最愛的書本也不讓我碰一下,桑先生只拿了幾本清淨無為的道家經書給我看,說是讓我平靜心情,不過倒也頗見成效,要不然怎麼我心情平靜了許多,經歷了生死,覺得很多事情都看得淡了,就是飄香的影子也不會總在心上徘徊不去,就是想起來,也多半是那充滿幸福的甜蜜,而非肝腸寸斷的苦痛。

又過了五六天,桑先生終於允許我下床走動了,小順子也已經回到我身邊,在他的攙扶下,我輕輕的走了病癒之後的第一步,腳步感覺比棉花還軟,在房間裡走了不到一圈,我就有些氣喘吁吁了,如今已經是三月中旬,園子裡面幾株碧桃已經開花了,春風雖然還有些寒意,但是已經不那麼刺骨了,小順子讓人將園子裡面的一座涼亭三面用蜀錦圍住,擋住了春風,又在亭子裡面鋪了厚厚的波斯毯,放上軟榻桌椅,我舒舒服服的坐在軟榻上,披著雍王殿下去年冬天賞賜的銀狐裘,桑先生坐在椅子上,雙目微闔,小順子卻在一旁煮茶,不多時兩杯熱茶送了過來,我一飲而盡,只覺的四肢百骸都是一陣舒暢。

桑先生也是一飲而盡,微笑道:"殿下送來的茶果然不錯,隨雲,雍王待你如國士,看來你是不肯隨我隱居的了。"

我一愣,問道:"先生為何這樣說,莫非是不喜歡哲效力雍王麼?"

桑先生淡淡一笑道:"這些世間俗事,我也懶得理會,雍王又不是什麼昏庸之輩,你輔佐他也沒有什麼不好,只是為你身體著想,我倒想讓你辭官歸隱。"

我淡然道:"可是我的身體從今以後不能勞累了麼?"

桑先生搖頭道:"不只如此,隨雲,你傷勢雖重,但是只要細心調養,數年之後就可恢復如常,這幾年只要仔細一些,也沒有什麼大礙,只是心病難醫,你的心脈被七情所傷,若是不能夠平心靜氣,潛修養病,只怕十年之後就會病入膏肓,若我所料不差,你必然是在身心俱疲的時候經歷了大喜大悲之事,因而傷了心經,這些年來又是悲傷未止,所以才養成宿疾,你雖然醫術不錯,只是良醫難以自醫,這才導致今日。"

小順子聽得面色蒼白,他一言不發的望著桑臣,桑臣微微搖頭,歎息了一聲,不再說話。

我方從生死關頭走出,卻又聽到這樣的消息,但是奇怪的是,我心中卻沒有絲毫難過,淡淡一笑道:"這也是哲命中注定,就是哲從前有心歸隱,如今受了雍王殿下這樣的恩情,若不能報答,豈非終身難安,再說,若是心緒不寧,深山苦修又有什麼用處,弟子不敢相瞞,我身負殺妻血仇,此恨不雪,死不瞑目,如果能夠潛修。不過十年時間已經足夠,弟子自信可以報仇雪恨,輔佐雍王成就大業,到時候湖海漂泊,至生死於度外,視富貴如浮雲,豈不快哉,人生至此,死又何恨?"

小順子先是臉色蒼白,聽到後來卻是神色轉為平靜。桑臣看了他一眼,問道:"你也由得你主子胡來麼?"

小順子恭恭敬敬地道:"公子喜歡如此,奴才只有依著他,最多奴才相隨泉下,想必不會令公子寂寞的。"

他這般說法,我卻也不感動,經歷生死之後,我許多想法都有了不同,小順子就是為我殉死,我也只覺得多了一個泉下友伴,而且憑我的手段,讓他活下去又有什麼困難的,所以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表示知道他的苦心,他這麼說不過是為了讓我努力多活幾年罷了。

桑臣微微苦笑道:"罷了,這也由你,不過我這段時間會替你好好調養一下,以後就要看你自己的了。"

我疑惑地問道:"怎麼先生還要遠遊麼,先生年紀這樣大了,又何必還要四海為家呢?"

桑臣淡淡道:"我年紀大了,不願介入俗世的紛爭,這裡波濤洶湧,我可不比你們年輕人,禁不起風浪了。不過我年紀確實不輕了,這次我準備回故鄉隱居,你如果日後有事情,可以到東海蓬萊尋我。"

我點點頭道:"先生說得是,若是局勢平穩下來之後,我也想去看看海外仙山的風光。"

桑先生猶豫了片刻,又道:"隨雲,你的仇人可是鳳儀門麼?"

我身子一震,淡淡道:"先生怎麼會這樣說?鳳儀門執武林牛耳,乃是白道精神領袖,又是大雍元勳,我怎會和她們為敵呢?"

桑臣淡淡道:"你不用擔心,我和鳳儀門沒有什麼關係,鳳儀門主成名之時,我已經是不惑之年,雖然她幾次想請我作客卿,我沒有答應,這次她們找上門來求醫,我看了一看,就知道那個梁婉是中了斷恩草配製的毒藥,斷恩草無藥可救,而這世上有這種藥物的,只有你我二人,所以我知道必然是你所為,可是你從來不會作出沒有道理的事情,所以我並沒有告訴她們,只說好好照顧,梁婉還可以恢復如常,只是過去的記憶是回不來了。"

我有些放下心來,問道:"先生不會怪我如此辣手麼?"

桑臣淡淡一笑道:"我從不過問世間俗事,只是這斷恩草未免太毒辣,以後不要用了。"

我又問道:"先生如何看待鳳儀門呢?"

桑臣深深的看了我一眼,道:"鳳儀門主是個可憐人,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你要做什麼無可厚非,但不可傷了自己的身體。若有仇恨,你只要記著仇人是誰,至於那段仇恨還是忘記的好,焚心銷骨,不記得才是對自己的善待。"

我寬心的輕施一禮道:"多謝先生教誨。"這個世間唯一能夠讓我屈從的人已經擺明了不會過問我的事情,那麼我就真的沒有什麼顧忌了。雖然不知道桑先生和鳳儀門主有什麼樣的過往,但是那已經是無關緊要的事情了。

桑臣歎了一口氣,這個孩子自己一見便覺得性情相投,雖然年齡如同祖孫,自己也真的將他看作孫兒,可是他也知道自己是不能扭轉他的心意的,鳳儀門主梵惠瑤曾與他數次把酒相談,那個女子,是光芒萬丈的存在,雖然自己已經習慣獨自一人的生活,但是也曾經對她動過心,還將自己收藏的太陰心經的殘本送了給她,若沒有自己給她的那一份,那麼相信她不會有今日的成就,至少也會慢上十年,他從來沒有後悔過,因為武功對他來說並不重要,可是為了這個遲早會和鳳儀門主對上的孩子,他將所有武功都傳了給李順,想必這樣李順就能夠更好的保護江哲吧。

看了看江哲,桑臣淡淡道:"我這就要走了,你好好保重。"

我連忙道:"今日太倉卒了,還是多留幾日,我也好送先生一程。"

桑臣微微一笑道:"不用了,你身子不好,送我做什麼。"

這時遠處傳來輕快的聲音道:"怎麼,誰要走了。"我抬頭看去,卻是雍王李贄帶著司馬雄走了過來。便說道:"殿下,桑先生這就要走了。"

李贄忙道:"先生怎可如此匆忙,上次救了本王一命還沒有來得及報答,這次又救了江司馬性命,若不多留幾日,只怕都要說本王招待不周。"

桑臣淡淡道:"多留無益,隨雲已經沒有大礙,老朽尚有事情待辦,所以只得告辭了。"

李贄見桑臣言辭堅決,知道不可勉強,便令人取來價值千金的金珠,道:"本王不敢強留,請先生收下這些金珠,不敢言謝,只是相助盤纏罷了。"

桑臣淡淡道:"隨雲是我故舊,若非殿下不惜名貴藥物,只怕早已喪命,桑某感激不盡,怎敢還收金銀。"

這下雍王可不答應,連連懇求桑先生收下,我知道桑先生的脾氣,不願他們弄僵了,便勸道:"先生,這些金銀還是收著吧,若是傳出去說是雍王殿下連路費都不給,只怕也不好聽,而且先生常常為貧病之人醫治,他們無錢買藥,也常常害先生解囊相助,殿下這些金銀,先生就當是替他們收下的吧。"

我這些話正中要害,桑先生雖然心冷如冰,但是見到患病之人卻是總要醫治的,當然免不了自己掏腰包,所以總是囊空如洗,幸好他救過的人成千上萬,到處都有人接待他,不過那些人恐怕不知道桑先生根本記不得他們是誰吧。

桑臣覺得江哲說得也有道理,便收下金銀,告辭而去。雍王親自相送,只有我被禁制跟去,只能眼睜睜看著桑先生走出寒園,唉,人世上我只有這一個長輩了,相聚不過幾日就要分離,離愁別緒不免湧上心頭。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

小順子代我相送之後很快就回來了,他神色有些猶豫地道:"公子,要不要查查桑先生和鳳儀門主的交往,這些事情好像沒有見過情報。"

我淡淡道:"不必了,桑先生得為人我很清楚,他既然說了不管就是不管。我們若是殺了鳳儀門主,桑先生不會見怪的,只要我們不要對鳳儀門主使用過分的手段就行了,再說鳳儀門主是什麼人物,就是我們毀了整個鳳儀門,也未必能夠傷害到她。"

小順子神色一變,問道:"若是鳳儀門主將來逃走,那麼豈不是後患無窮,總要有法子困住她才行。"

我看看小順子,微微一笑道:"這個倒是有法子,不過得看你的了,如果你能夠接下鳳儀門主百招而不敗,那麼我就有勝算了。"

小順子神色堅毅地道:"公子放心,我會辦到的。"我微笑點頭。又道:"殿下怎麼還沒過來,他今日過來一定是有事情和我商議。"

小順子臉色頓時變得十分古怪,半晌才道道:"剛才殿下收到一些消息,所以沒有過來,想必一會兒就過來的。"他的話音剛落,我已經看到了李贄的身影,而我卻沒有來得及追問小順子為何神情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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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贄走了過來,神色間有些不安,我知道他是覺得這麼快就來打擾我未免有些苛刻,畢竟我現在重傷初癒,還不便處理事務,不過想一想我重傷昏迷一個半月,這些天又被桑先生禁制會客,雍王殿下一定有很多事情要和我商討。所以我在小順子的攙扶下站起身來,朗聲道:"殿下請到亭中來吧,請恕哲不便遠迎。"李贄連忙上前道:"隨雲不要出來,外面風大。"說著幾步走進亭子,笑道:"這法子不錯,又可以品茶賞花,又不用擔心吹到寒風。你快坐下吧。"

剛才的動作已經讓我出了一頭的冷汗了,也不客氣,我坐了下來,淡淡道:"殿下,請先喝杯茶再說吧。"

李贄欲言又止,接過了小順子遞過來的香茶,喝過之後,才道:"隨雲,雖然有些難為你,可是你說本王如今該怎麼辦呢?"

我微微一笑道:"殿下做的很好啊,趁機充實了宿衛,得到了陛下的同情,秦青、夏侯沅峰、靖江王郡主都有嫌疑,這段日子只怕會給殿下不少方便,秦大將軍恐怕也會因此偏向殿下幾分,畢竟秦青嫌疑最重,殿下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李贄赧然道:"本王也是情急,可是如今該如何收場才好,還有,不知道刺客是誰,隨雲可有想法?"

我淡淡道:"射我一箭的人我雖然看到了,可是距離太遠,不知道他的身份,不過殿下,不管是誰,不可因為隨雲亂了方寸,殿下還是找個機會和秦大將軍和好才是。"

李贄皺眉道:"你說得不錯,可是若是秦青所為,本王豈可容他活在世上,不查個水落石出,本王絕不善罷甘休。隨雲,你先前曾說有些佈置,不知道現在情況如何。"

我看了一眼小順子,這些日子桑臣在我身邊的時候,小順子偷偷出去見過陳稹一次,昨日已經跟我報告過,這短短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太子已經和錦繡盟做了兩次交易,我們也賺得不少,當然也沒有忘記把太子如何走私,調用了哪些親信一一記錄下來,這些昨日已經到了我的手裡,不過目前我還沒有動用這步棋的意思,總要等到太子積重難返的時候才動手的。

想了一想,我淡淡道:"這些事情有礙王爺清譽,殿下還是當作不知道的好。"

李贄一愣,猶豫地道:"隨雲,不是本王矯情,你行事可不要太過分,若是有害社稷黎民,本王寧可不要這個儲位。"

我微微一笑道:"殿下放心,臣不會去做那些事情的。"有一句話我可沒有說出來,若是太子要去做,關我什麼事情呢?可沒有人會要我替太子承擔他的罪名吧,我最多不過是教唆,可是那滔天罪行,可是太子自己犯下的。

李贄釋然道:"那就好,隨雲,這是這些日子以來的情報,你慢慢看一下。"

我拿起雍王遞過來的節略情報,仔細研究了起來。

這些日子太子方面偃旗息鼓,畢竟他是雍王的死敵,這時候就是落井下石也不能太明目張膽的,畢竟還有皇上在,這次皇上也很猜疑太子,所以不免有些警告,太子因而隱忍,整日躲在府邸裡面聲色犬馬,不亦樂乎,而替太子操辦這些的就是太子新近寵愛的侍衛夏金逸,夏金逸雖然放蕩,但是這些方面可真的是天才,將府內的歌女舞姬調教的十分出色,唱得是銷魂曲,舞的是天魔舞,把個太子迷得神魂顛倒,每日裡都在脂粉陷阱裡面沉醉,若非內有側妃蕭蘭,外有少傅魯敬忠,只怕太子府上下已經一片混亂了。看到這裡,我不由微微一笑,見微知著,太子還沒有登基就開始享樂,看來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不過太子這個樣子也是一種迷惑吧,陳稹送來的情報早就說過這些日子太子忙著走私軍械呢,連著兩批軍械讓太子食骸知味,又忙著走私第三批,錦繡盟也十分滿足,不過好事不長久,雖然利益動人心,可是只要我們動動手腳,就能讓他們內訌起來。走私的事情太子想必都交給了魯敬忠他們去辦,這樣想來,太子的心機也不尋常,就是一旦犯了事情,哪怕追究到魯敬忠身上,也不過是太子御下不嚴,甚至可以上表請罪,說自己耽於女色,被下屬蒙騙,不過這樣的心機再深也不過是個梟雄罷了,想要為萬民之君主,焉能推諉罪責。

那幾個涉嫌刺殺我的人也都有相關的情報,秦青被秦大將軍關在府中不許外出,據說秦大將軍動了家法,秦青被打得下不了床,夏侯沅峰一切如常,這一點有些不正常,他的住處很嚴密,雍王又不便沒有證據就去驚動這個皇上最寵愛的侍衛,所以不知道他暗裡作些什麼,靖江王郡主李寒幽是奉父命進京謁見皇上,靖江王沒有子嗣,派女兒上京祝賀也是允許的,不過李寒幽鳳儀門弟子的身份未免有些礙眼,而且靖江郡主這些日子總是在皇后身邊,據說是因為靖江王有意為女兒選擇佳婿,所以托付皇后作主。據說,皇后有意把李寒幽許配給秦青。看到這裡我心中一寒,若是讓鳳儀門勾搭上了秦彝,這可是太可怕了,看來不論這次是否秦青行刺於我,都不能處置他了。仔細的回想那日的刺客,回憶他一切形跡,我豁然開朗,不管這人是誰,這人絕非秦青,想起當日的情形,我終於瞭然,有人挑撥離間,然後行刺於我,嫁禍秦青,可巧被毒手邪心搶了先,挑撥離間的人不用想也知道是誰,終於鎖定了對手,我看向魯敬忠的名字,這個人真是可怕啊,恐怕他們這次的目的只是讓雍王和秦彝結仇,選中我大概是因為我是雍王新收的親信,我這次算不算是無辜受難呢,不過現在雍王這樣情急,看來我就是想韜光養晦也不成了,這人心機真的十分厲害,不過這人缺點也很明顯,若是我用計策,絕不會這樣赤裸裸的挑撥,要讓對手自動跳進圈套才好。現在秦彝和秦青只怕更恨那挑撥離間之人,不過說也奇怪,雖然是為了挑撥秦青,那個我和公主有私情的謠言也太虛假了。

這些情報並非特別詳細,想必原始的情報資料都在雍王的書房裡面,畢竟雍王不願我多費腦筋,大部分都只有幾行字而已,我也不去多想,那些情報都是關於我遇刺之事的調查,已經發生過的事情,我並不急於知道,目前我只要知道現在的局勢就可以了。

放下情報,我淡淡道:"殿下,這件事臣的心裡已經有數,請殿下不用掛心,這幾日殿下不妨多到宮中走動,殿下放鬆一些,臣才有可乘之機,刺殺臣的人不是為了私仇,所以臣也不會報復,只要殿下取勝,臣的仇自然也報了。"

李贄喜道:"隨雲已經明白了麼,那麼是誰刺殺你的,本王絕不輕饒。"

我淡淡一笑道:"殿下,臣沒有證據,現在也不好說是誰,可是總不會放過他們就是,殿下暫時不要鬆口,拖延大將軍一段時間,若是此時解決,恐怕大將軍也不能阻攔靖江王郡主和秦青將軍的婚事,若是秦青有嫌疑在身,那麼大將軍就可以婉言謝絕了。"

李贄放下心中大石,喜道:"不是秦青就好。"

我連忙道:"殿下不可聲張,甚至可以暫時表示對大將軍的敵視,這樣才能令敵人疏於防範,大將軍不會因此怨怪殿下的。"

李贄點點頭道:"正事談完了,還是兩件事情本王得跟你說一聲,一件就是這次父皇允許我充實宿衛,我已經讓司馬雄到軍中精挑細選,本王從前總是想勇士應該在沙場揚威,所以府中近衛沒有特意選拔,以至這次害得隨雲你受了重傷,這次本王命令在軍中舉行大比,選出千人作為王府護衛,本王已將千名近衛中的八百人分為乾坤坎離震艮巽兌八衛,負責王府防務,從今之後,雍王府以軍法治下,如有懈怠職守者斬立決,另外二百人是其中佼佼者,我已經安排了五十人為隨雲你的親衛,他們很多都是內功不錯的江湖子弟,絕對可以擋住一流高手的刺殺,這些人的賞罰由你親自作主,不必向本王請示。"

我心中一暖,雍軍中的大比十分隆重,分為三場比賽,騎射、騎戰、步戰,必須要三場全勝,才能成為勝利者,這種大比,若要取得軍中第一勇士的稱號,是要血戰無數次才能成功的,雍王使用大比挑選護衛,也就是說中選者都是千里挑一的勇士,而且撥給我的護衛竟然大半都是江湖出身,看來雍王這次是下了血本了。

我連忙向雍王道謝,這是小順子臉色變了又變,終於忍不住上前下拜道:"奴才方才出言不遜,得罪殿下,還請殿下恕罪。"

我心中一驚,雖然早就看他不對頭,不料他竟然觸犯了殿下,連忙道:"小順子,怎麼回事,你如何得罪了殿下。"

小順子赧然道:"方才殿下得到回報,說刺殺公子的毒手邪心終於露了蹤跡,而且已經幾次殺出重圍,我很想去殺了那人替公子報仇,但是又擔心公子的安危,忍不住譏諷殿下說,『若非裴將軍恰好在寒園做客,只怕公子早就性命不保,毒手邪心一個小小的刺客,在雍王府來去自如,現在又在外面囂張,真是令大雍勇士顏面掃地。『"

我聽得出了一身冷汗,連忙起身道:"小順子無知,冒犯殿下,還請殿下恕罪。"

李贄揮手讓我坐下,苦笑道:"是本王對不住你們主僕,這次本王精選的侍衛絕對可以保證隨雲的安全,而且,本王已經下了令旨,從今之後,每三個月就要進行一次大比,排名最後的十人要和新選進來的侍衛比武,若是不能完勝,就得斥退。隨雲你的親衛雖然賞罰由你決定,可是人選更換不能由你決定,小順子,你武功如此高強,遠遠超出本王的估計,以後隨雲的親衛中,你若覺得誰不能勝任,就可以將他斥退,不要依著隨雲的性子,他這人有時心慈手軟,就是覺得不稱職也不願說出來。"

小順子連連點頭,他前幾日曾經建議我把秘營的人手招一些進來,但是秘營的長處在於隱秘,若是真刀真槍,恐怕還不是這些軍中高手的對手呢,而且秘營不適合曝光的,所以我沒有答應,此刻見我安全有了保證,小順子喜笑顏開地道:"奴才斗膽,請讓奴才親自去選拔公子的親衛。"

李贄點頭道:"好吧,這些人將來大半是要由你來調動的,你去選拔也好,司馬雄這幾日正在分配,你不妨去看看吧。"

小順子連忙點頭,他舉目向我請示,我知道他忙著確保我的安全之後就要去追殺毒手邪心,也就不攔著他,反而說道:"你快些去辦這件事,這麼長時間毒手邪心蹤影全無,如今我的命保住了,他倒出現了,我也想你去好好問問他。"

小順子連忙點頭稱是,匆匆走了下去,看來他已經急不可待了。

看著小順子的背影,李贄感歎道:"好個忠心耿耿的奴才,隨雲,你真是好福氣。"

我笑道:"這是在殿下面前,他給殿下面子才這樣聽話,平日沒大沒小的時候多著呢?"

小順子的身影消失之後,李贄端容道:"隨雲,我知道你有些事情瞞著我,我不願追查,是信你不會害我,但我若是不問,卻是不能和你推心置腹。"

我雖然知道雍王不會對我的事情一無所知,但是事到臨頭,還是有些不安,心道,他應該不是要和我算帳吧。心裡惴惴不安地偷眼看去,李贄已經接著說道:"本王這次說穿這件事情,不是為了別的,你若有信任的心腹,不妨讓他們跟在你身邊,若是再有今次這樣的事情發生,只怕隨雲就沒有這樣的好運氣了,我知道你從前身邊似乎有幾個侍從武功不錯,可是在你身邊都沒有見到,我不怪你對我隱瞞,你若不是處處小心,怎能在亂世自保,只是你的安危要緊,你也不要為了瞞著我,讓他們不能在你身邊保護你。"

我有些慚愧的低下頭,若是雍王不說此事,我們君臣之間自然相安無事,可是我沒有料到雍王竟會拼著讓我心生隔閡,也要我更好的保護自己,心中的感激讓我幾乎落下淚來,想到德親王至死不忘對我的猜忌,雖然仍然敬佩他的忠義,卻也不由陣陣心寒,雍王這般待我,我若是不能讓他登上九五之位,如何能夠安心,最多我多出些力氣,也不要懼怕功高震主,等我事成之後,遠遁江湖就是。

不過雖然心照不宣,我可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道:"殿下訓示,臣謹尊就是。"

見我領會了他的意思,李贄欣然道:"這次你受傷慘重,長樂公主和齊王都對你十分關愛,皇妹將父皇賞賜給她的玄參和熊膽都送了給你,齊王也送了熊膽給你,若沒有這些藥物,只怕本王也保不住你的性命,對了柔藍前兩天從宮裡回來,長樂很喜歡她,還要她常去做伴呢?"

我神情有些迷惑,問道:"齊王的心思,臣倒知道一二,長樂公主為何對臣如此厚愛,怎麼柔藍又去了宮裡。"

李贄瞟了我一眼,道:"皇妹是喜歡你的詩文呢,柔藍麼,是王妃帶她進宮的,你這次受傷,皇妹賜了藥給你,你既然保住了性命就該謝恩的,王妃見你傷重,索性帶著柔藍去謝恩,柔藍是你的義女,替你謝恩也是符合禮數的。"

我迷茫的點點頭,為什麼公主會這樣厚待我呢,我的詩詞真的那麼好麼?

李贄看了我一眼,笑了一笑,又道:"對了,長樂還有話帶給你,說是『謝謝你『,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我心中一凜,謝謝我,莫非她知道了當日我放過她的事情,不可能,若是那樣,梁婉的事情不就人盡皆知了麼。安慰了一下自己,我道:"臣也不大明白公主殿下的深意。"

李贄見我神色有些疲倦,道:"好了,本王也不耽誤你的休息,不要累著了。"我是真的有些累了,便目送李贄離去,兩個侍女過來攙扶,她們都是這些日子服侍我的,所以雖然我不喜歡侍女服侍,也沒有趕她們走。躺倒床上,我漸漸沉入夢鄉,不過睡得不太安穩,那刺客流光電影的一箭讓我至今心中惴惴不安,總是不能安睡,我作了一個夢,小順子把毒手邪心捉到我面前,讓我親手殺了,然後那日那個刺客突然出現了,還是那樣一雙清澈明晰的眼睛,還是那雙白皙的素手,張弓搭箭,然後我就驚醒了,在黑暗中,我淡淡道:"我知道你是誰了,沒有可能是別人,李寒幽,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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