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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道是水芹、奶油葛定和羊肉奶酪等用香草醬調製而成的沙拉,典型的加州美味,但艾蓮沒什麼胃口。
「談談房子的事。」她找活題說。
什麼房子?」
「你去奧卡斯島查看的房子。」
「喔,那棟房子啊,」他搖頭,我不做了。」
「她鬆口氣。「為什麼?」
「因為我不想在最痛苦的時候離開舊金山。」他牢牢捉住她的視線。「也許我做錯了。」疑問在他們之間徘徊。
「不,你沒錯,約拿。」
但她也沒說他對。真可恨,乾坐著看她一步步退縮,比什麼都痛苦,這種情況要持續多久?他自問。他還能忍耐多久?
主菜是阿拉斯加魚片、西紅柿干、九層塔和首清芽甘藍。兩個月前廚師先煮了一道讓她試吃,還相當可口,但今晚卻嚼之無味。
「她長什麼樣子?」艾蓮問。
「誰長什麼樣子?」
「房子的女主人。她結婚了嗎?有沒有小孩?你是否覺得她很有魅力?」
「你說的是吉兒呀,她離婚了。」約拿有點摸不著頭緒。「沒有小孩。還要酒嗎?」
吉兒。離婚無兒的單身女子,不會給男人添麻煩的女人。「是的,謝謝。」艾蓮說。
約拿為她斟上九分滿的酒。好小子,約拿自我調侃,難不成想把女土灌醉?
艾蓮無法制止自己不去想風情萬種的離婚女子將男人勾引上床的情景。「她年紀多大?」她的手指緊張地搓著杯緣。「長相如何?」
艾蓮的無意識動作非常撩人,使得他的慾望蠢蠢欲動。他費好大的勁才把注意力移回話題。「你問這幹嘛?」
「好奇罷了。我和她對房子的品味類似,我在猜我們是否有其它共通點。」愛上你是我和她的共通點嗎,約拿?艾蓮在心裡問道。
「她40了,金髮高而瘦,又不太瘦,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話。」
不幸的是,艾蓮明白得太透徹了。她再次拿自己和想像中的吉兒比,再次被比了下去。「聽你這麼說,她應該很迷人才對,難怪你考慮那麼久才拒絕。」
他信心大振。她在吃醋不成?「她到奧林匹克山寫生,路被暴風雨阻斷,我得等她回去才能把決定告訴她。」
「她是藝術家?」情勢對艾蓮愈來愈不利。已離婚、曲線玲戲的金髮藝術家,無疑能帶給男人毫無拘束的性樂趣。
「她是賣油畫顏料的,繪畫是她的業餘愛好。我到達那裡時,她正在森林內趕第一次紐約畫展的作品。」
「我真替她高興。」艾蓮言不由衷地說道。
點心是加香草醬的巧克力小蛋糕。還好他沒搬出結婚蛋糕,否則以她此時此刻的心情,目睹代表結婚喜慶的高層蛋糕,卻思及她目前兩頭落空的處境,勢必要傷心得嚎啕大哭。
「這一餐好像吃得不太愉快?」稍後坐在沙發上休息時,約拿問她。
霧氣漸濃,但她仍看得到引導船航離海灣的浮標燈光。人生應該也要有指引迷津的浮標,艾蓮思量著。
她皺著眉,無法直視他。「對不起。」她低頭看著在膝間續扭的手。「都是我的錯。」
約拿嘆氣。「誰都沒錯。」他解開她的手指,與她交握。「就怪造化捉弄人。多過一天,我們就會迷失更多的自我。」
「你以為我不明白嗎?」她終於抬起目光,嵌在削瘦臉龐上的大眼楮因苦惱而顯得更大。「你以為我喜歡過這樣的生活嗎?」
「何不想個法子改善?」
他說得簡單,好像她對米契的感情是水龍頭,可以說關就關。「沒這麼簡單。」她說。
他手握得更緊。「看你要不要讓它變得簡單。」平靜的聲音在她聽來卻是危險的。「你知道嗎?我不在舊金山的時刻,滿腦子想的都是你。坦白說,我根本不知道那棟房子是什麼模樣,因為我看到的全是你的臉,我們一起粉刷浴室時你注視我的神情,你的美麗,你總是用眼神央求我。」
她紅了臉,聲音發抖。「那天的事我都記得,你不必——」
「都記得?」他粗野地打斷。「那你一定記得我對你說過我愛你。」
她再次垂下目光,點點頭。「可是那時候我怕我聽錯,以為是幻覺。」
她的預設是他企盼已久的開端。「你以為是幻覺,因為你要我親口說出。」
「是的。」她喃喃地說。「因為你要我愛你。」
「是的,可惡!」她吼著,繃緊的神經已拉到極限。「我渴望你愛我,因為我已經愛上你。這就是你想聽的嗎,約拿?這樣就能撫慰你的男性自尊了嗎?」
他把她拉進懷裡,不理會她的掙扎。「你已經得到你想要的,艾蓮,」他提醒她,「我們都得到了。問題在於,那天我忘了給你忠告。」
「什麼忠告?」她發覺他的臉突然變得好近,他的眼楮好深、好暗。
「我總以為愛的真諦比慾望更深、更永久,所以我不隨便對任何女人說出這個字,直到遇見你。」
她嚥下口水,心猛地跳上喉頭。「我是真心愛你的,約拿。」
他聽出她的猶豫。「可是……」
她吸口氣。「可是我無法否認、也無法忘懷我曾經愛過米契的事實。」她抬起發亮的眼楮看他。「也許那不是像我對你的那種成熟的愛,但也不是盲目的迷戀。」她舉起手背指去悄然落下的淚珠。「我嫁給他時,是真的愛他。」
今晚原本該是她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約拿見她掉淚,也不好受。既然無把握,只好順從她的決定,她要選擇康米契,他也沒辦法。
他熬得下去的,約拿安慰自己。他照樣能站起來,繼續勇敢地活下去。
「剛剛去接你之前,我順道去看望了羅拉。」約拿說道。羅拉是他大妹,在小學教八年級歷史課,有五個年紀不到十歲的小孩。
艾蓮不解地看著他,納悶他為何突然改變話題。「她近來可好?」
「很好,就是忙了點。她說養雙胞胎比養其它三個寶貝更費精力。」
「我想也是。」有小孩的家庭總是令艾蓮羨慕。
「拉傑喂小孩吃熱狗,羅拉則關在房裡改作業,看到她,我又想到一件事。」
說吧,該來的終歸要來。「什麼事?」她冷淡地問。
「人生雖有多重選擇,」他嚴肅的眼神掩不住煩寣@暗 屎系鬧揮幸桓觥!br />
艾蓮很清楚他的言下之意。「你的意思是,我已經逾時了。」
「這件事已經拖得夠久了。如果康米契身體完全復原,可以經常往紐約跑了,屆時也該把我們的事告訴他。」
「約拿——」
「不,」他舉起手,「聽我說完。我曾經想過,也許問題出在你不願意作決定。我和康米契是一個銅板的兩面,也許你喜歡有兩個不同類型的男人滿足你不同的喜好。後來我認為我的想法完全錯誤,也許你不是想要不同類型的男人,而是你想當有不同面貌的女人。也許你喜歡和他一起高飛,當你承受不住稀薄的空氣時,還可以平安降落地面,與我為伴。」
她的第一個想法是︰他怎能把她說得那麼可怕?但繼之一想,或許她真的是那種人。
「重要的是,」約拿繼續道,「我在返回舊金山的飛機上,又有另一個想法。不管你是否愛上兩個不同類型的男人,還是你想當不同類型的女人,我都不願意再與別人分享我的愛人。」
他捧起她的臉,表情雖痛苦,卻是堅定的。
「你必須做個決定,艾蓮。」他的唇在她唇上徘徊,似挑逗,似威脅。「現在。」
「你要我怎麼做?」她抱怨。「打電話到米契下榻的飯店,告訴他我很抱歉,我正跟另一個我深愛的男人在一起?告訴他我很同情他的遭遇,也祝福他事事如意,但是請他不要回舊金山,因為我不希望他打擾我的美滿生活?」
說著說著,淚水決堤似地湧出眼眶。
「你為何還體會不出我的心意?」她問。「現在是米契最孤單最無助的時候,我是他唯一的依靠,我怎能掉頭而去,丟下他不管?」她大聲喊叫。「不論我有多愛你,不論我的心有多痛,我還是辦不到!」
在女多男少的家庭中成長的約拿,早已習慣女人的淚水。大部份女人都懂得利用它作為攻擊或防禦的武器,但艾蓮的抽泣完全發自內心的築丐栽諫 那橐廊瘓諫 歉好嫻那樾韃薹 緯瞿嗾印br />
約拿低聲詛咒,然後將她攬進懷裡。「不會有事的,艾蓮,我們會一起克服難關的。」
艾蓮已精疲力盡,無法回答他,只能依偎著他。
夜漸深。他們坐在那兒,約拿摟著她,她的臉貼靠著他的胸膛。
時間一小時一小時地流逝。她的思緒轉向米契——豆蔻年華的她如何崇拜他,蛻變為女人的她如何瘋狂地愛他,如何為他在戰地的安危擔心害怕,如何為他的死訊哀悼。之後,她好不容易下定決心,重新過自己的生活。她想起約拿,想起他們共同勾勒的光明未來。
她的氣息緩慢而平穩,但約拿知道她醒著,想著心事。在想誰?想他?想康米契?還是兩個都想?
「好一點了嗎?」他低聲問。
她嘆口氣,點頭︰「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歡迎你留下來。」
她用雙手捧住他的臉,看著他眼裡赤裸裸的痛苦和徘徊不去的慾望。
「我愛你,」她沒等他回答,突然湊近雙唇,獻上一吻。「我永遠都愛著你。」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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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饑渴的唇,胜過千言万語;她匆匆解他衣扣的手,表露出和海洋一樣古老的原始欲望。她將溫熱雙唇印在他身上時,一聲低啞的愉悅從她喉中喊出。
他深吻她,她呼吸加快,渾身顫動。她喊出他的名字,聲音卻被他的嘴蓋住。
世界開始旋轉。饑渴的欲望在嘲笑她的自制力,但她無力反抗,只知道她已亢奮到無法承受的地步。火從他的唇竄入她的血液,使她全身欲火中燒;同時,寒意如針頭扎著她的肉。
似乎一次次將兩人推向高峰,那里空气稀薄,連呼吸都困難。然后她突然墜落,墜入旋轉的宇宙,墜入黑暗的大气層,最后倒臥在一片洒滿歡樂碎屑的地面。她用力把眼睛張開,迎視他。
他的眼就像涂著黑漆的窗子,深不可測。還是老樣子,艾蓮黯然想,一點都沒有改變。
約拿看到她身上的淤痕,自責不已。他以前再激動,也不曾弄傷女人,直到和艾蓮在一起,才失去了控制。“對不起,”他說。
他疏遠的語調使她心涼了半截:“我跟你一樣,也有需要。”
“我不是指這個,我是說我不該太粗魯。”他抿著唇,心疼地看她胸前的暗紫色瘀痕。
“約拿,我不是瓷娃娃,一摔就破……我不要你太斯文。”她撫著他背上的半圓形傷口。“況且,你至少一星期不能脫襯衫。”
約拿一骨碌坐起,兩手撫著臉:“你最好穿上衣服,我送你回家。”
她想抗議,又改變心意。她撿起內衣和鞋子——連衫襯褲已撕裂——走進浴室。不是浴室,是船頭,她拉起拉鏈,提醒自己。約拿總愛取笑她,說她如果想做周末水手的老婆,就得學習使用航海術語。回她家途中,兩人都沒說話。到她家門口時,他突然塞給她几張鈔票。
她一臉茫然。“這是干什么?”他的意思該不是……?不,他不會這么殘忍。
“賠那件被我撕坏的內衣。”
“哦,你是說連衫襯褲啊?賠什么賠,我很喜歡你那樣做哩。”
他揚嘴微笑:“我也喜歡。我再買一件給你好了。”
“你?”艾蓮不禁莞爾,很難想象一個大男人走進女性內衣店的情景。“派你妹妹去買還差不多。”
約拿很少臉紅,現在卻連耳根子都漲紅了。他安慰自己,如果出一次丑可緩解他們的緊張气氛的話,也值得了。
“這表示你對我的了解,實在有限。”他說。“這樣好了,我們一起去,你當模特儿,把店里每件內衣穿遍,直到我選出最滿意的一件為止。”
“要是今晚的情形再發生一遍,我們恐怕會吃上妨害風化的官司。”
這次他的微笑從眼睛里散發出來,眼角瞇出了細紋。他的手掌滑下她糾結的頭發。“要是今晚的情形再發生一遍,坐牢也甘愿。”
他俯看她,心想:從未見過像她這么美麗的女人。他渴望帶她上樓,共度春宵。但是他不能,因為樓上唯一可用的臥房屬于康米契。
“我得走了。”他的聲音再度嘎啞。
“不進來喝杯咖啡?”
他搖頭:“很晚了,你明天還要上班。”
“那你呢?”他推掉其它工作,不是該回來為她工作?艾蓮不愿承認,她真正想要的是他立刻回到她的屋檐下,她的生活,他的歸屬。
“我要開船出海几天。”
“喔。”她想掩住失望,卻掩不住。“回來后,會打電話給我嗎?”
他很難啟口。“不會。”
“可是,我的房子怎么辦?我們已經簽了合約。”她無法承認她害怕失去他,為保護自尊,只好用房子當借口。
“我保證把工作完成,艾蓮,但最好不要由我來做。”
“可是我愛你啊。”
“我也愛你,”他撫摸她顫抖的唇,“但這還不夠。晚安,艾蓮。”
他轉身走下階梯。她在門廊燈光下目送,直到他車燈消失于轉角。她不由得打起哆嗦。
她走進屋里,抓起已開始枯萎的玫瑰花。廚房電話錄音机的燈亮著,她立刻猜出誰打過電話來。她歎口气,按下鍵或。
“嗨,艾蓮。”果然是米契。“我猜你一定加班到很晚,所以打電話到公司,卻沒人接听,你們的交換机大概晚上都不打開吧。終歸一句,很遺憾沒找到你。我要說的是,明天我將帶爆炸性的消息回去……”停頓。“回去再詳聊。我愛你,親愛的,祝你有個好夢。”
听他口气,紐約之行必定很順利,他只有在搶到新聞時才會這么興奮。一定和出書有關,她准備就寢時,心里想著。可是當她躺在一樓客廳沙發,卻愈想愈不對勁,米契所謂的爆炸性消息,一定不僅于一紙出書合約。他一定又要遠离家園了,她知道,他會要求她一塊走。有何不可?她自問。她不是曾經頭也不回地追隨他到黎巴嫩?問題是她根本不想去,她不喜歡离開家人,丟下工作和朋友,居住在漫天烽火,每天都有無辜儿童被殺的戰區。她不喜歡去那里,不喜歡每當米契不見人影,她的胃就糾成一團的感覺。美國大學附設醫院的醫生曾經警告她,再不放松心情,25歲以前必罹患胃潰瘍。
她曾嘗試自我催眠、原生回債、想象等方式,皆不見功效。在醫生的建議下,她開始運動。然而有一回她騎腳踏車經過報社,一顆炸彈在她身后轟然炸開。從此,運動計划停擺。
最后她試著借專心思考丈夫的工作狂熱,以克服她的恐懼,卻依然沒效。只有在和米契做愛時,她才不會老想著:要是回美國就好了。可是,他們不可能整天都待在床上啊!
艾蓮翻來覆去無法成眠,索性到廚房煮一壺咖啡,打開電台古典音樂頻道,但蕭邦音樂不具催眠效果,她又轉換到通宵有現場直播的頻道。
她在其它同樣無限的孤獨人的傾訴聲中,端著咖啡杯在黑暗里靜坐,想著無盡漫長的夜何時走到盡頭。
從拉加第亞起飛的班机延誤45分鐘,但每分鐘米契都覺得度日如年。他急著回舊金山向艾蓮報告他的好消息;更重要的是,他們需要一次促膝長談。他們要談的是未來,他還不准備告訴她過去五年的夢魔,她也不會想知道太多痛苦的細節,他自己也害怕再去追憶。
飛机上升到三万尺飛行高度時,他的思緒飛到六年前他与艾蓮第一次相愛的情景。六年了,卻恍如昨日,恍如前世。他們兩人都變了,距离也拉大了。他告訴自己,這种結果是不可避免的,當初他們一頭栽入愛河,根本未深入了解對方。結婚頭一年,他在外東奔西跑,也沒時間建立穩固而永久的感情根基。
但他的生活便是如此,他從未欺騙過她,她當時也知道自己選擇的是什么樣的生活。
但她真的了解嗎?她年輕時是那么的天真浪漫,滿腦子遐思,對他的愛慕几近崇拜。坦白說,他挺喜歡她毫無條件的奉獻。而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艾蓮目前是經濟獨立的職業婦女,要她完全改變現狀是不可能的。他悵然而歎。他和艾蓮有好多事要談,包括哈約拿。
米契在想他的情敵時,約拿正与艾蓮的哥哥坐在甲板上喝咖啡。約拿的兩只眼因失眠而布滿紅絲,出現黑眼圈。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嗎?”大衛問約拿。
約拿摸摸未刮的胡腮。“不知道。不過經過昨晚的相處,我認為情況不是太坏。”
“她可能選擇米契。”
“她不會。”
“你對她這么有把握?”
“我對我們有信心。”約拿堅定地說。“這一點要讓她自己去覺悟。如果逼她,她下半生可能要在怀疑自己的決定是否明智中度過。我必須信任她,讓她的直覺告訴她怎么做才是對的。她想回到我身邊時,自然會回來,我不要她有半點保留。”
“如果她不回你身邊呢?”
“那我只好綁架她,不讓她下船,直到她改變心意為止。”
兩個男人相視大笑,但笑得有點勉強。
艾蓮在日光室等米契。他只需看她一眼,她的黑眼圈和顫抖的雙手上的淤痕早已告訴他一切。顯然她并未因他返家而喜悅。
“你還好吧?”
她微笑。“這問題該由我問你。”
“我好得很。電視台要我再做一次健康檢查,醫生說我壯得像頭驢。”
“應該是壯得像頭牛,倔強得像頭驢。”
他的微笑短暫而迷人。“他們也這么糾正我。”他故作輕松,繃緊的气氛卻像晨間濃霧般,彌漫在他們之間。
“我原來打算去机場接你,”她說,“可是你沒告訴我搭哪一班飛机。”
“沒關系,電視台安排了車子送我回來。”他坐到她身邊,伸手摟住她的肩。她有點殭硬,但沒掙扎。“我們應該談談。”
艾蓮點頭,一顆心仿佛跳上喉頭:“是的。”
“電視台派給我一項新任務。”
“哦?”艾蓮好奇地看他,“那出書的事怎么辦?”
他嘴角泛著笑:“你是知道我的,艾蓮,我不可能一整年乖乖坐在打字机前。”
“可是你的故事應該讓人知道呀,米契。你不是唯一的人質,其它人質仍在等待你的幫助,我們的幫助。”
他看到一團火焰在她眼底點燃,似曾相識。那不正是他對自己的工作的狂熱,也是她當年對他的狂戀?
“這你不用擔心,親愛的,”他說道,“我不會推卸責任的。”他深深地吸口气,記起囚禁期間遇到的其它人質。若不是他們,他早就崩潰了。“我不是你想象中的自私鬼,我知道我欠那些人一份情。但是請你相信我,艾蓮,這項新任務不會与我的出書計划相抵触。”
“他們派給你一個職位?”她猜測道。
“是的。不過我拒絕了。”
“又拒絕了?”
“是的。艾蓮,你不是不了解,要我整天坐在辦公室,不瘋掉才怪。”
她當然了解。“要你在同一個地方待太久,你也會瘋掉。”她慢慢地說。
不錯。他跟別人一樣需要家庭、老婆和孩子,但是他更需要到外面世界闖蕩,打探最新時局。他知道艾蓮對這棟老房子的付出,她在這里會過得很快樂。可是盡管渴望与艾蓮在一起,只要一想到要在可愛的舊金山,在她溫馨的屋檐下度過余生,他就像快得上幽閉恐懼症一般,惊慌不已。
他再做個深呼吸,提出憋在心中已久的問題。“這次你會跟我去嗎,艾蓮?”
“不會。”她低頭看自己的手。“我不會跟你去。”
他不惊訝,卻無法阻止自己不痛苦。“為了約拿?”
“一部份是,但是……”她想到什么似的猛抬起惊愕的雙眼。“你怎么會知道?”
米契聳肩。“你忘了嗎?我是此地最頂尖的記者,隨便一瞄,就看得出我太太跟別的男人在談戀愛。”
“你這樣說不公平。我以為你死了,我一直不接納別人,直到約拿走入我的生命——”
“艾蓮,”米契撥開她臉旁的發絲,目不轉睛地盯著她,“你不必解釋,也不必道歉。”
“我很愧疚。”
她紅著眼眶的模樣,在他心目中依舊是最美麗的。“愧疚是一种自我折磨的情緒,況且你也沒什么好愧疚的。”他的聲音變得粗啞。“我只想問一個問題。”
“什么問題?”
“跟他在一起,你覺得快樂嗎?”
“快樂。”她深吸口气,大聲重复一遍:“快樂。”
他的心在淌血,瞼卻挂著微笑。“那就好。希望那家伙知道自己有多幸運,如果他敢對你不好,我不會對他客气。”
是的,她知道米契說到做到。她与米契的感情雖然變了,但至今還存在著,永遠存在。這一點,約拿可否了解?她黯然自忖。“我真的愛你,米契。”她知道約拿不會同意她這么說,但她還是要把感覺說出來。
“我也愛你。”他給她可能是最后一次的擁抱。“可是,在某些時候,光有愛是不夠的。”他的話恰好与約拿的相呼應。
不知過了多久,艾蓮才從他胸前抬起頭。“你還沒告訴我你的新職務是什么?”
“我現在是派駐中美洲的首席特派員。”
“什么?”艾蓮倏地站起。“別開玩笑了!”
“我不是在開玩笑,艾蓮,至少不會拿中美洲開玩笑。”
“無緣無故跑去那里做什么?”
又來了,每次他決定去某國禁區,她就哇哇大叫,好象他是要去自殺一樣。以前他跟她吵,但這次只是笑笑,跟著站起。
“艾蓮,我是記者,哪里有新聞就得往哪跑。現在中美洲局勢不太穩,發生了很多事。”
她盯著他,知道要說服他是不可能的。“你會沒命的。”
“絕對不會。”他將她兩手握入掌中,眼中的笑意消失了。“從一開始我就知道我們不會有結果,因為我們的差异太大。可是我實在太愛你,一時沒看清這個事實。”
“我也一樣。”
“你知道我最傷心的是什么嗎?”
“什么?”淚水不斷從她眼眶滑落。
米契為她拭淚,自己也紅了眼眶。“我們沒有机會白頭到老,只能將破碎的夢,藏在回憶的天堂里。”
“你不會老。”她微笑道。到現在,她才体會得到溫蒂送小飛俠回不老國時的心情。“因為你拒絕長大。而你說的碎夢天堂,是永遠不會再破滅的。”
“也許你說得對。”他后退半步。“我明天要啟程,今晚想跟媽聚聚。”
米契在改裝成臥房的育嬰室內,依依不舍地做最后一次巡禮。如果康米契不是康米契,或許會給約拿一些錢,叫他退出。但是事實就是事實,既無法改變,只好面對。他歎口气,拎起放在床邊的衣箱。
艾蓮在門口等他。一輛大轎車停在外面。“保重,”她強忍淚水。
他咧開嘴,縱然心已碎:“放心,我是無敵的。”
艾蓮心想:真有趣,他竟然真的相信他是無敵的。
“祝福你,艾蓮。”
“祝福你,”她喃喃地說,“我每天都會看你的新聞。”
“知道你在看新聞,我會很開心的。”
他低下頭,在她額前印上一吻,然后离開。
夕陽西下,一道道金光射入舊金山灣。海鷗時而俯沖,時而振翅躍上懸崖。泊船輕蕩。
艾蓮看到約拿的船,心頭大石方落。約拿跳下甲板,幫她提行李。
“請問船長,我可以上船嗎?”她有點緊張。
“特准。”他伸出手臂,扶她上船。雙腳踏上甲板的剎那,艾蓮覺得好象回到了家。
“米契今天回來過,他明天要去中美洲報到。”她躊躇許久,終于開口。
約拿皺著眉,謹慎地看著她。“你有什么感覺?”
他愈平靜,她愈緊張。“我認為愚蠢且不負責任,可是他已做了決定,就由他去吧。”
“一個人去?”
“是的,”她深呼吸,“約拿,你還肯娶我嗎?”
他大步向前,深深望進她的綠眸。“我知道你深愛過米契,我也接受這個事實。既然我愛的是你,也愛曾經迷戀他、嫁給他、曾經為督促政府營救他而四處奔走的你。”
艾蓮頓時全身放松,撲進他懷里:“我愛你。”
約拿將她抱緊:“再說一遍。”
“我愛你,”艾蓮笑著捧起他的臉,“我愛你。”她湊上她的唇。“愛你。”她喘不過气地一再重述。“下半輩子我們永遠相愛,為你生兒育女——”
“等等,”約拿稍微拉開他們的距离,以看清她的臉。“你要說我老古板也無所謂,不過你既然要替我生小孩,不是應該先和我舉行一場婚禮嗎?”
“盡速舉行。不過現在……”她已先吻為快。
約拿將她抱進艙房,兩人用顫抖的手為對方解除束縛,立刻投入再度結合的歡愉。
天色已暗,滿足的人儿安詳地躺在彼此的怀抱。
“你好安靜。”約拿說。
“嗯”
“在想什么?”
“想東想西。”當她的目光捕捉到依然挂在門邊的結婚禮服,心中的踏實感是平靜的,同時也是興奮的。
“是好事吧,我想。”約拿用鼻子摩擦她的脖子。
他們辦到了。她已跟往事道別,現在是重新開始的新契机。她已等不及与約拿一起向他們的人生邁進。
她微笑著,仰瞼接受他的吻:“最好的事。”
(全文完)
《 本帖最後由 x6666686 於 2010-2-10 15:00 編輯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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