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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pecay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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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時之舞者]眠月魔情錄[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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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9 00:05:46 |只看該作者
隨著武化知府一聲令下,兵營的兵馬全都出動了,武化知府親自帶著一彪人前往醉香樓和元氏武館查封,因為他擔心屋內搜出自己與他們交往的罪證,因此想搶先銷毀。

仙主堂的人似乎知道事敗,居然從各處據點湧了出來,要與官兵誓死一拼,還想著奪下武化,以壯聲勢。

轉眼間一場大型的搜捕活動變成了街頭巷尾的激戰,武化知府也沒有想到反應會如此激烈,一時不察竟被仙主堂信徒困住了,若不是其他各處的士兵及時趕來,他早就身首異處了,雖是如此,他也驚得四肢發麻,再也走不了,倉惶逃到一處民宅裏,把戰事交給領兵的千總。

葉歆並沒有留在府衙,先是回了一趟峰的家,把城裏的消息告訴了他,讓他隨時準備應付搜宅的士兵,然後追著武化知府四處遊走,赫然發現仙主堂信徒竟有幾百人之多,一個個手繫黃帶、手持利刃,如狼似虎地衝向官軍,一時間竟佔了上風,也不禁嚇了一跳,若不是發現得早,這股勢力還會再滋生蔓延。

「看來我這次來對了,若是再晚一些,這幾百人就會變成幾千人、幾萬人,到時候再想殲滅就難了。」

官軍畢竟人多勢眾,其中有一半是經歷過戰場廝殺,有過功勳的老兵,因此很快就壓制了仙主堂信徒的攻勢,把他們圍困在醉香樓,借著有利地形頑抗到底。

武化知府膽子小,見官軍壓制了叛民,才從民宅走了出來,想著把指揮權再度掌握到手裏,從而冒領軍功。

「知府大人,反應太慢了。」

武化知府回頭一看,葉歆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後。他像是老鼠見貓似的,身子不斷地微顫,恭敬地道:「大人放心,賊人已是困獸之鬥,成不了氣候,很快就能把他們一網打盡。」

「有活口沒有?」

「抓到四個,都被押起來了。」

葉歆抬頭看了看四層高的酒樓,嘴邊露出一絲冷笑,森然道:「既然有活口,這些人就不必留了,放火燒樓。」

武化知府嚇得一哆嗦,這招狠辣之極,大火一起,樓裏的人沒有一個能活。

「都……都燒死?」

葉歆輕輕一笑,反問道:「造反本來就是死罪,現在免了他們誅滅九族之罪已是天恩,再要仁慈,豈不是把城也給他們?」

「是,是,卑職這就下令。」武化知府哆哆嗦嗦地走了出去。

沒過多久,醉香樓便火光沖天,高高的火焰直往樓上竄,更有些火人從樓上跳下,數十人摔死摔傷,慘叫聲不絕於耳,即使跳樓不死,一群士兵也會衝上去把他們剁成肉泥,死得同樣悲慘。

夜空無星無月,原本漆黑的夜晚被這場大火照得通亮,城中各處都能看到火光,人人無不心驚膽顫,不知發生了甚麼事。與此同時,士兵和衙役並沒有停下搜捕行動,挨家挨戶搜了個遍,直到天明才罷休。

凡是穿黃衣的全都被關進了大牢,等候盤查,不少人穿著黃色的內衣褲睡覺,還沒下床就被士兵抓了起來。

天邊泛白之際,一切漸漸平息,醉香樓被一把火夷為平地,燒死、摔死者不下百人,再加上被官兵殺死的人,總共三百二十七人,還有四人被俘,成果顯著,葉歆也感到很滿意。

武化知府雖然派兵剿滅了仙主堂,但心裏還是七上八下,等諸事俱備,立即跑回到自己的府第,葉歆卻早已在廳裏等著了。

見葉歆如此神出鬼沒,武化知府的心都幾乎跳出了喉嚨,陪笑道:「大人,卑職幸不辱命,把亂臣賊子一網打盡,那四個活口全都安然無恙,隨時可以進行盤問。」

葉歆淡淡地道:「辛苦了,幹的還算不錯。」

「大人,那卑職的罪……」武化知府聽葉歆語氣依然冷漠,心裏猛地一沉,慌張地看著葉歆。

「私通敵國罪大惡極,但念你剿賊有功,就賜你一個全屍,家人不必受到牽連。」葉歆若無其事的樣子就像在殺一隻雞。

「大……人!」武化知府嚶嚀一聲就昏死在地。

早已藏身屋內的峰突然閃出,不屑地看了看地上的武化知府,笑著問道:「這人怎麼處置?」

葉歆指了指書案上的一封信,淡淡地道:「遺書我已替他寫好了,你送他上路吧!不要見血。」

峰心領神會,微微笑道:「放心,我會做的乾淨利落,堂堂武化知府因為誤招匪人,自知罪孽深重,只有一死以報國家。」

葉歆指了指桌上的武化知府大印,道:「這印你拿著,從現在開始你暫代武化知府,辦完了這事你去審問犯人,我要上路了。」

「這個……其他人能信服嗎?」

「當然還有這個。」葉歆微微一笑,伸手從懷裏掏出一張蓋著玉璽大印的短信。

峰在蘇家也做過官,拿著信和官印笑道:「我還沒做過文官,做得不好,你可別笑我。」

葉歆笑了笑,臉色忽然一正,小聲叮囑道:「我很快就會回來,你現在要做的只有兩樣,一是平息民間的猜測,二是審問犯人,查出他們的計劃,儘可能挖出其他城市裏的仙主堂組織。」

峰笑道:「葉大哥放心,做官我不會,可逼供這任務我最拿手。」

葉歆朝廳外張望了一眼,道:「府裏很快就有人來請安了,我先走了,你辦完事再走。」

「嗯!」


武化知府自殺的消息很快便傳遍了整座城市,人們還沒從昨夜的突變中驚醒,又陷入了新的迷惘,一切太突然了,誰也沒有心理準備,看著昨日還是賓客滿樓的醉香樓成為一堆灰燼,人們都無法掩飾心中的驚慌。天下雖然四分五裂,諸侯割據,但自從上穎之戰後,這裏便再也沒有硝煙,經濟繁榮,生活富裕,人們幾乎忘了正逢亂世,直到此刻他們才意識到自己並沒有脫離戰亂。

當峰帶著武化知府大印和聖諭來到府衙門前時,武化城的小小官吏都驚呆了,但看著聖諭和大印,誰也不敢說甚麼。

峰很快便把武化知府的遺書公開了,更宣佈免除武化知府誅連九族重罪,擇日遷出官衙,另賞給五畝田做為日後生活之用。

直到此時,人們才漸漸明白發生了甚麼事。武化知府私通北面的銀雪帝國,收受賄賂,知道欽差到來,因而畏罪自盡,而被燒的醉香樓是賊人的窩點。更令他們吃驚的還是酒裏有慢性毒藥的消息,經常光顧的上流人士更是心驚肉跳,紛紛帶著買回家的酒去找醫師。由於思想上有了根本的改變,醫師們也很快查出酒中的毒。這個消息一經傳出,滿城嘩然,原本有些人還在同情被燒死的人,現在態度都有了一百八十度的改變,紛紛大罵仙主堂陰邪狠毒。

峰深切地瞭解葉歆對仙主堂的恨意,因此也在暗中推波助瀾,讓仇視仙主堂的氣氛提昇至高點,然後又隨著來往的旅客和商人傳到各地,一時間到處都在禁黃,各處府縣因為有了武化的例子,都不敢怠慢,連忙關門搜查,結果都瓦解了不少據點,被殺、被抓的不下千人。

此時葉歆正與凝心趕到了思封城,司馬丞的行轅便設在此地,以抵擋沿著東面海岸南侵的銀雪軍。比起南邊的城市,這裏的氣氛明顯緊張許多,到處都可以看到盔甲鮮明的士兵在城裏城外四處巡邏,見到身分不明的立即上前盤問,就算衣著華麗的富人也不會放過。

思封城緊張中又有秩序,硝煙中藏著平穩,這就是司馬丞的儒將手腕,比勇士型的將軍,他更多了一絲細密,軍中的士氣、城裏的氣氛,這些外在因素都會對戰場造成影響。

到了城門附近,葉歆不再隱身潛行,帶著一身書生氣息走向城門。

守城的士兵見他沒有包袱,沒有馬車,也沒有隨從,疑心頓生,立即把他攔了下來。

「甚麼人,從哪裏來,進城幹甚麼?快說!」

葉歆並不在意粗魯的質問,微微笑道:「去告訴你們司馬將軍,舊友來訪。」

「舊友?」城門衛上下打量了他幾眼,樣子很陌生,但氣度不凡,似乎真有甚麼來歷,何況他一開口就直接要見將軍,不像是奸細,於是回頭指著一名手下吩咐道:「去稟報將軍,城門有舊友來訪。」

「是!」

「慢著!」沒等士兵離去,葉歆笑著喚住了他,然後從懷裏拿出一張折好的信紙遞給他,「把這個交給司馬將軍,他一看就明白了。」

士兵懷疑地看了他兩眼,又低頭看了看信紙,紙是對折的,因此看不到裏面的東西,但乍看上去似乎沒有甚麼特別,於是望向城門衛,徵求他的意見。

「拿了快去。」城門衛越來越覺得面前這個怪人身分不同,再次催促手下。

「是!」士兵拿著信紙匆匆便往城裏跑去。

葉歆悠閒地背著雙手走了兩步,看看城牆,又看看士兵,最後走回城門衛身邊,笑著問道:「北面在打仗吧?」

「是啊!」城門衛很小心地回答,一邊說一邊還用眼睛盯著他。

「聽說銀雪士兵都是甚麼仙主堂信徒,打起仗來像個瘋子,和這樣的人作戰,你們可真夠辛苦的。」

「你怎麼知道?難道你上過戰場?」

「沒有,只是見過仙主堂的人而已。」

「哦!」

等了大約半個多時辰,城裏忽然敲起了三通軍鼓,城門衛和他的手下都慌了神。

葉歆笑著拍著他的肩頭,安撫道:「別慌,不是敵人打來,大概是你們的司馬將軍知道是我,所以擊鼓點兵,率隊前來迎接。」

城門衛聽得又愣住了,呆呆地望著他,問道:「你到底是甚麼人?將軍居然列隊相迎!難道你是朝廷的欽差?」

「非也,非也,一介書生而已。」

城門衛將信將疑地盯著他片刻,又把目光移向城門內,等待司馬丞到來,而他身後的士兵都指著葉歆議論紛紛,猜測他的來歷。

很快,城門傳來一陣馬蹄聲,一支騎兵首先衝了出來,分列城門兩側,城門衛和守門的士兵都被擠到了後面。城門衛發現這支騎兵小隊是司馬丞的親兵騎衛,平時連千總都不敢正眼看他們,現在卻用來做迎賓衛隊,不禁勃然變色。

親兵騎衛之後,司馬丞騎著一匹通體雪白的玉龍駒飛奔而出,臉上露出驚喜之色,當目光掃到葉歆時,更是興奮得飛躍下馬,一個箭步便衝到葉歆面前,低頭便拜。

「司馬丞拜見大人!」

司馬丞身後還有四五十騎,馬上都是大大小小的軍官,從千總到將軍,見上司拜倒在地,都不敢不拜,連忙跳下坐騎,跟著司馬丞向葉歆行了跪拜大禮,黑壓壓跪了一大片。

葉歆笑了笑,泰然自若地領受了眾人的大禮。

這一幕看得城門的士兵們目瞪口呆,城門衛更是慌得六神無主,竟愣在當場,忘了跪下。

司馬丞跪在地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喝斥道:「見了葉公居然不拜,你好大的架子。」

城門衛此時才知道身邊這個人是誰,嚇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叩了幾個頭,哀求道:「卑職有眼不識泰山,怠慢了大人,實在是死罪。」

「大家都起來吧!」葉歆轉眼朝城門衛笑了笑,伸手扶著司馬丞起身,含笑道:「我匆匆而來,沒來得及通知你,不要見怪才是。」

司馬丞爬起來撣了撣身上的灰土,笑著問道:「軍報中說大人舉兵四十萬南征昌州,昌州、清月、雙龍城、蘇家四家勢力聯手相抗,意欲在昌州掀起大型會戰,大人此時應該在軍中指揮大軍作戰,怎麼會到這思封城來?」

葉歆卻不說話,凝視他片刻,臉色忽然沉了下來。

彷彿一陣寒風吹過,司馬丞的表情僵化了,呆呆地看著葉歆越來越沉的臉,不知道哪裏出了毛病了。

葉歆嘿嘿一笑,陰森森地道:「還不是你幹的好事,再不來巡視一番,這裏不久就會遍地黃旗了。」

司馬丞又嚇得跪倒在地,說道:「卑職有罪,請大人明示。」

葉歆擺了擺手,淡淡地道:「算了,起來吧,我給你這個封疆大吏留點面子,到了你家再教訓你。」

司馬丞頓時渾身不自在,心裏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不知自己哪裏做錯了,惹得葉歆這般臉色。

上司嚇得畏畏縮縮,手下的將軍自然不敢露出半點異色,戰戰兢兢地跟在後面,直到把葉歆送入將軍行轅才長長舒了口氣。

司馬丞卻沒有這麼輕鬆,一直把葉歆接到書房還在嘀咕著自己這段時間所做的事情,絞盡腦汁也想不出甚麼錯處。

葉歆倒也不是想嚇他,只是仙主堂滲入中腹是天大的隱患,一旦產生作用,後果不堪設想,若不是此番巡視偶然發現,這片土地都會受到衝擊,為了給司馬丞一個警告,因此在眾將面前給了他臉色看,直到書房落坐之後才再次開口。

「司馬丞,這些年你一直都在思封城治兵?」

「是!」司馬丞戰戰兢兢不敢就坐,恭敬地站在葉歆面前等著訓斥。

「後方的政務是誰負責的?」

一聽政務,司馬丞立即明白後方出了事故,連忙應道:「屬下與龍大將軍分治兩邊,但由於邊患嚴重,屬下一直在思封城治軍,後方的政務由布政使卓鶴年與商務司監韓羽兩人打理,他們每個月整理政務和商務報告給我,重大事情由我決定。」

「由你決定!」葉歆哼了一聲,淡淡地道:「我的禁黃令頒佈幾年了,你這裏卻置若罔聞,到處遍插黃旗,我還以為你這個平南將軍投靠趙玄華了。」

葉歆語氣雖然輕佻,但話卻很重,有懷疑司馬丞叛國的意思,是天大的罪狀,司馬丞就算再鎮定也抵擋不住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臉色煞白地看了葉歆一眼,連連叩了幾個頭,自我辯解道:「屬下該死,該死讓卓鶴年實行這道法令,並不知道他怠忽職守,屬下這就下令推行禁黃令。」

「現在下令豈不太晚了?」葉歆重重一拍桌子,指著他的鼻子厲色喝斥道:「仙主堂都把據點安在你家門口了,你這個平南將軍到底是怎麼當的?」

「啊!」

司馬丞一聽,這還了得,武化是地區的中心,重中之重,居然被仙主堂任意安插據點,這事要是再不理會,整個後方都會變成仙主堂的基地,就算他軍力再強也無濟於事,難怪葉歆如此動怒。

他嚇得面如土色,額上早已是大汗淋漓,顫聲應道:「屬下該死,請大人重重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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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9 00:06:06 |只看該作者
葉歆見司馬丞如此,知道已經夠了,臉色一緩,伸手扶他起身,語重心長地道:「我把這裏交給你,就是因為你不比其他將軍,他們只知用兵,而你文武全才,處理政務、軍務都有獨到之處,所以才委以重任。」

司馬丞慚愧地低下頭道:「屬下失職。」

葉歆拍拍他的肩頭,輕嘆道:「邪教的力量你不是不知道,它可以荼毒人心,比百萬大軍更加可怕,若不斬草除根,後患無窮。」

「屬下一定將功補過,把整個地區清洗一遍,再將有罪之人重重懲治。」害怕過後,司馬丞也是一臉氣憤,他不是不關心後方,只是信任自己的手下,因此把政務交給他們,沒想到卻是這樣一個結果,差一點壞了國家大事,成為千古罪人,因此臉色鐵青,眼中殺氣騰騰。

葉歆哪能看不出他的變化,微笑道:「武化的事我幫你解決了,武化知府也被我殺了,近期之內仙主堂的潛伏者不會有甚麼動靜,我擔心的卻是你的軍中。」

司馬丞當然明白他的意思,點頭道:「屬下明白,今日起徹查軍中所有兵將,一個也不會放過。」

「你自己也要小心,銀雪軍若是久攻不下,必然會想其他辦法,你也會是他們的目標,千萬小心啊!」

誠摯語氣完全表現出葉歆對下屬的關懷,司馬丞大為感動,含淚應道:「屬下做了這錯事,大人還如此關懷,若不做出些轟轟烈烈的大事,屬下也沒有面目再見大人。」

「好了,你先去把正事辦了,然後我們再敘舊。」

「是!」司馬丞恭敬地行了一禮,身子一轉,臉上煞氣驟現,暗中冷笑,「該死的卓鶴年,居然置本將的信任於不顧,肆意放縱敵人,罪不容誅。」

葉歆忽然問道:「扎猛是不是在你軍中?」

「龍大將軍說扎猛將軍是大人的兄長、當朝虎將,所以卑職請他帶兵坐鎮前方,前幾天才打了個勝仗,正想請旨嘉獎他。」

「是嗎!」聽到扎猛的好消息,葉歆特別欣慰。

「大人請稍坐,卑職這就去辦事。」

「去吧!」


軍中很快就掀起了一場清查風暴,不過由於司馬丞親自坐鎮,軍中倒是沒有發現任何仙主堂的痕跡,這一點讓司馬丞長長地舒了口氣,然後目光又轉向各府縣,司馬丞更是決定把軍權暫時交給扎猛,自己準備了五千士兵,像耕犁一樣把轄區翻了個地朝天。

得知軍中沒有任何仙主堂的奸細,葉歆著實高興了一番,說明司馬丞治軍有方,敵人也懾於其威,不敢把手伸到他的身邊,害怕因此而暴露,證明了這些年來司馬丞在這一帶建立的威望。

「司馬兄不愧是大才,治軍如此嚴謹,實在是朝廷之福啊!」

見他高興,司馬丞也分外開心,笑道:「大人恩比天厚,卑職只有盡心竭力做事,才能報答大人的知遇之恩。」

葉歆笑了笑,問道:「最近有西面的戰報嗎?」

司馬丞偷偷瞥了葉歆一眼,發現他的眼中藏著淡淡的憂色,知道昌州戰事牽制著他的心,只是這些日子並未見軍報送來,因此也在著急。

葉歆見他沉默不語,知道戰報未到,微微有些失望,但想起夜寒的能力,以及諸將的戰力,心裏略安,含笑道:「無妨,找個人去河幫問問,他們的消息應該很快。」

「是,屬下這就派人去河幫詢問。」

說完西面戰事,葉歆又提到了北面,沉聲道:「趙玄華知我南征,必然傾巢來攻此地,你和天行的壓力不小啊!」

司馬丞自信地道:「大人放心,我們絕不會讓他們突破。」

葉歆滿懷期望地道:「昌州之戰若能勝,銀州草原的十萬兵馬立即揮師東進,直撲銀州中心,你們這裏也是主力,所以盡可能減少損失,保存實力,待日後全力北伐。」

司馬丞含笑道:「卑職早已做好準備,這些日子又暗暗建造海船,打算派一支奇兵,沿海路突襲銀州中腹,使他們首尾不能相顧。」

「果然是妙計,這支軍隊一定要盡早組建,我們想到走海船,趙玄華身邊的那些能人不可能想不到,隨時都會爆發海戰,你千萬要小心。」

「卑職一直想請河幫的能人前來訓練水軍,只是私交不深,如今大人前來,正好替我牽線,請幾名熟練的船工過來。」

葉歆點點頭道:「這事容易,我會交待魏劭去辦,一定給你舉薦幾個海軍大將過來。」

「那樣最好。」

閒聊了一陣,葉歆覺得在思封城待的時間夠長了,道:「你既然決定親自搜捕仙主堂,我也不便久留,先去前方看一看扎猛大哥,然後就轉向天目城,你這裏就不回來了。」

「大人獨自在外,千萬保重。」

葉歆緊緊握住他的手,語重心長地道:「朝廷雖然已有建制,但六部之中只有吏部、刑部、戶部有建制,兵部暫時只是個空架子,兵權分散在眾將軍手裏,待平了銀州,滅了仙主堂,我想舉薦你做兵部尚書,把兵權統一一下,免得日後生亂。」

司馬丞一聽就知道他在為北方一統後的皇朝做部署,論及資歷,自己原本是葉歆死對頭蘇家一派的人,中途才投到葉歆麾下,而他居然把兵部交給自己,心裏更是感激,暗暗發誓終身效忠葉家。

「刑部的寇子誠和工部的赫洋都不必擔心,戶部現在在夜寒手裏,不過他是右相,不宜身兼多職,還是另立人選。宋錢太貪太圓滑,把戶部給他,我實在不太放心,待北部局勢穩定了,讓他去沙漠做城主算了;開科取士是禮部的事情,柳成風清正剛直,做言官恐怕沒有好下場,讓他主持禮部,應該是個不錯的人選,其他的……」

司馬丞不敢打斷他的思路,靜靜地聽著,越聽越覺得葉歆智慧過人。

屋外忽然傳來一聲鴉叫,葉歆微微一愣,這才從思緒中醒來,笑道:「我走神了。」

「大人,不知小王爺何時……」

話雖然沒有說下去,但意思已很明顯了,葉歆知道這是無法避免的事情,坦言應道:「我歸隱之時吧!」

「大人無意一統山河?」

葉歆苦笑道:「打仗可是苦事,這次我就把四十萬大軍扔給右相,一個人跑到這裏來巡視,而且蘇家在南方已經站穩了腳跟,蘇劍豪現在應該更加成熟,蘇方志至少也還能在皇帝的寶座上坐十年,若想一統南方,恐怕要十幾二十年,雖然統一是必然的,但還是留給後人去做吧!」

司馬丞知道他說的後人是自己的子孫,心裏微感異樣,勸道:「大人這麼年輕就歸隱,不會覺得無所事事嗎?」

葉歆笑道:「可做的事太多,可遊歷四方,還可到世界的其他地方去看看。」

「其他地方?」

葉歆凝望著窗外搖動的樹枝,輕輕地道:「在遙遠的某個地方還有一片大陸,還有不同的人與事,也許那裏會很有趣。」

「另……另一片大陸!」司馬丞驚得愣住了。

「也許在我有生之年可以去看看。」

「是嗎?」司馬丞極力幻想著世界另一側的那塊大陸,然而即使他的想像力再豐富也想不出個所以然。

葉歆推杯而起,含笑道:「好了,我也該上路了,這裏的事情就托付給你了。」

「是!」


司馬丞率兵出動之時,葉歆也去了前線探望扎猛夫妻,見兩人安好無恙,十分高興。他與扎猛喝了一夜的酒,第二天又轉往天目城見龍天行。

龍天行預先得到司馬丞的通知,所以一早就預備好了迎接的安排,待葉歆一到,便用最隆重的禮儀把他迎入了天目城的所謂「行宮」。

除了宋錢之外,龍天行算是最早投到他麾下的朋友,數年不見,兩人分外掛念。

「天行,聽說你娶妻了!」

龍天行哈哈笑道:「還不是大人手段高明,把清月國的聯姻推到我的頭上,我想著大人有朝一日也許要借助清月國的力量,所以就答應了這椿婚事。」

「嫂夫人呢?」

「我想著與大人長談,所以沒讓她來,等晚飯的時候再介紹給大人。」

葉歆欣然點頭,又問道:「司馬丞那裏還算穩定,你要同時兼顧西面的曠國雄與北面的趙玄華,一定更吃力吧?」

龍天行搖了搖頭,神色輕鬆地道:「北面有天險相助,西面的曠國雄也抽不出兵力對付我,因此這邊的壓力比司馬丞那裏小,屬下的日子比他舒服多了,用不著每天想著如何應戰。」

「這樣就好,我最大的心願就是東征,把仙主堂徹底從這個世界抹掉,現在就只等昌州大戰結束了。」

龍天行道:「大人放心,四國同盟根本不可能齊心協力,時間一長自然瓦解。」

葉歆高興地讚道:「果然是英雄所見略同。」

頓了頓,龍天行忽然問道:「大人這次來不只是來巡視吧?」

葉歆笑道:「還是你瞭解我,我打算去一趟東平州的舊都。」

龍天行嚇了一跳,緊張地道:「您一個人怎能孤身犯險呢!這太危險。」

葉歆露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含笑道:「不怕,我有天下第一高手保護,就算千軍萬馬也奈何不了我。」

龍天行不懂他是說笑還是認真,愣愣地看著他,總覺得這個計劃太冒險了,卻不知該如何勸說。

「放心,我不是心血來潮要去冒險,這次去是有事情要辦,順便給蘇方志製造一點小麻煩,使他不能全力參戰。」

龍天行終於明白了葉歆此行的目的,若有所悟地點點頭,慨嘆道:「大人總是把最危險的事情攬在自己身上,其實這事讓密探去做就行了,大人何必親身涉險。」

「我倒不是信不過其他人,只是這種計劃太危險,別人的成功率太低,而我沒有任何官職在身,就算有甚麼意外也不會影響大局。」

龍天行連忙駁道:「這話不對,有了大人才有了新的天龍朝,朝中的重臣們哪一個不是大人帶出來的,萬一大人有個三長兩短,恐怕全國都要崩潰了。」

葉歆笑了笑,卻不說話,心裏卻道:「夫人和孩兒都在都城,有了效忠的對象,國家就不會亂了。江氏皇族雖然是個麻煩,但也成不了甚麼氣候,這次回去應該可以解決他們了。」

龍天行見他微笑不語,不知道他是甚麼意思,揣摩了半天也想不出來,只好轉了話題,說些治軍從政的話題。

葉歆此時對於內政已不大感興趣,只有關係到國家前途的大事才留意些,見他一直在稟報各府縣的情況,不禁有些無聊,卻不想駁他的面子,耐心聽了很久才插嘴道:「司馬丞那裏有些仙主堂的信徒滲透進去,他正在嚴密搜捕,你這裏也要小心才是。」

消息來得突然,龍天行頓時呆住了,臉色漸漸黑了,寒著臉道:「這些蚊子真是無孔不入,前幾天我才殺了幾個,也想給司馬將軍提個醒,沒想到他那裏已經出事了,他也太不小心了。」

葉歆對司馬丞十分欣賞,加上在思封城已嚴厲斥責了他,不願在別人面前批評自己的愛將,擺手道:「其實與他也沒甚麼關係,只是布政使卓鶴年昏庸無能,對禁黃令又有所抗拒,所以才會出現事故。」

龍天行為官的日子不短了,多少也學會了揣摩上司的心意,聽了這話便知道葉歆有意為司馬丞開脫罪名,自然樂得順水推舟,為同僚說上幾句讚美之辭。

「司馬將軍治軍有方,實在是位不可多得的良材,他既然親自出馬,自然不會令大人失望。」

「不過此事他也有責任,原想賜個爵位,現在就暫時擱下,日後再說吧!」

「是!」

兩人正聊得高興,府中的管事捧著一份文書小跑進來,朝葉歆行叩跪之禮,然後恭敬地稟告河幫送來昌州軍報。

葉歆臉色一正,招手道:「快拿過來。」

管事不敢怠慢,捧著文書送到他的面前。

葉歆接下文書快速打開一看,神色立時輕鬆了許多,含笑點頭道:「夜寒果然沉穩,四十萬大軍屯兵月餘,竟然只打了兩仗,看來將軍們都很齊心,打算等到隆冬時節再大舉進攻。」

「大人,兩仗戰況如何?」

「先敗後勝,佔了三城。」

龍天行皺了皺眉,不滿地道:「初戰即敗,這也太不像話,幸虧有第二仗,不然豈不是大大打擊軍心士氣。」

葉歆聽了不以為然,微笑道:「涼州降將初次為天龍出戰,心情難免會有些浮躁,失敗也不是甚麼大事,何況他也以身殉國,就不必深究了。」

「三十萬降兵,若是不聽號令,這仗實在危險,我看大人還是回去坐鎮吧,有大人在,他們不敢胡來。」

葉歆語重心長地道:「天行啊!我知道你是好意,不想讓我涉險,不過昌州之事有右相處理,這種安排對日後也有好處。」

見他一再堅持,龍天行也是一臉無奈。

「不過屈復清讓出了東南五城,雲璧的十萬清月軍已到了前線,與淤全羅的中路大軍相峙,這多少是個威脅。」

「岳父?」龍天行眉頭微鎖,沉思片刻道:「不如讓賤內寫封信,讓清月退兵,兩家交好。」

「我也不想與清月交戰,還想借用他們壓制蘇家。」

龍天行騰的站了起來,朝著屋外喚道:「請夫人過來。」

葉歆知道用意,並沒有阻攔他,從桌上拿起茶杯輕輕呷了一口,享受著清茶淡香。

龍天行沉吟道:「大人,賤內是雲璧之女,雲璧多少會給點面子。」

葉歆笑了笑,不置可否。他見過雲妙裳,依稀有些印象,將門之女,喜歡舞刀弄劍。

一炷香的時間過後,雲妙裳帶著一陣香風走了進來,一身粉色勁裝,腰間還繫著一把寶劍,顯得英姿颯爽,別有一番美態。

「夫人,還不見過大人。」

雲妙裳一進門就看到兩鬢染霜的葉歆,若是當年這個男子接受了清月的禮單,自己就會是他的妻子,卻被他一口拒絕了,這才嫁到了這裏,成為龍夫人。雖然事情過去幾年了,但她心裏還是有一股氣,因此見了葉歆也沒給好臉色看,更沒有行禮,揚了揚細細的柳眉,甩袖坐在龍天行的身側。

龍天行氣得狠狠瞪了她一眼,用重語氣道:「夫人,為何這般無禮?」

雲妙裳鳳目瞟了葉歆一眼,淡淡地道:「他是你的客人,又不是我的客人。」

龍天行大為尷尬,歉然道:「大人,賤內失於禮數,卑職替她陪禮了。」

葉歆哈哈一笑,問道:「龍夫人怕是還記恨我當年拒婚之辱吧?」

雲妙裳俏臉一紅,也覺得自己似乎太小器了些,這才起身朝他福了一福,不好意思地道:「大人見諒。」

龍天行這才鬆了口氣,含笑道:「讓大人見笑了。」

「沒甚麼,嫂夫人是女中豪傑,剛毅不讓鬚眉。」葉歆笑了笑,細細打量著這對夫妻,樣貌倒也十分相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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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9 00:06:27 |只看該作者
龍天行看著妻子,微微嘆了一口氣,苦笑道:「夫人,岳父大人已經進兵昌州,與我軍對敵。」

「是嗎?」雲妙裳嫁到這裏時間不短了,對清月國的事情漸漸陌生,也不清楚國內的動靜,聽聞父親出戰,對手還是丈夫所在的一方,頓時緊張起來,急切地問道:「情況怎麼樣了,一定要打嗎?」

「大人不想與清月作戰,所以我想請夫人寫封書信,勸岳父大人與大人結盟。」

雲妙裳面露難色,沉吟道:「只怕不容易,父親是奉了皇命出戰,不會因為我的一封信而違抗聖命。」

龍天行聽她說得有理,眉頭又擰成一團,臉色陰灰,既擔心肅州,又擔心岳父。

反倒是葉歆神色泰然,含笑道:「清月國的用意我很清楚,無非是想趁機奪取昌州,打開眠月河北面的通道,以便日後擴張。」

龍天行憐惜地看了一眼妻子,毅然說道:「大人,這事屬下也無能為力了,大人以國事為主吧!」

雲妙裳的臉刷的一下全白了,幾乎沒有血色,玉貝般的牙齒輕咬著下唇,眼神中藏著痛苦之色。嫁給龍天行原是為了拉攏一方諸侯做為清月國盟友,嫁過來才知道龍天行早就是葉歆的部下,交情極深,本有些後悔,但龍天行對她很好,才漸漸打消了心中的不滿,全心全意做個好妻子,沒想到現在卻遇上這種尷尬的局面。

龍天行與她成親已久,深知道她的脾氣,連忙伸手握住她的玉手,極力使她平靜下來。

葉歆看在眼中,不禁慨嘆世事變幻無常,為了安撫兩人,溫言勸慰道:「其實也不必太擔心,兩軍暫時還是相峙狀態,戰鬥只在屈復清的昌州兵與我天龍大軍之間展開。」

「葉大人,若是……若是真要開戰,能不能放過我父親?」

「清月與鐵涼一樣,立國百年,如果沒有內亂,不是輕易就能擊破的,何況我也沒有攻佔清月國的打算,只想一統河北之地。」

雲妙裳想了想,又道:「也許我和夫君可以一起寫信給皇上,請他罷兵修好,也許還有點用處。」

葉歆皺著眉頭道:「這恐怕會對令尊大人不太有利,若是有人因此懷疑他私通敵國,後果可大可小,嫂夫人千萬三思。」

「父親和大哥在國中頗有威望,應該不會這樣。」

「恐怕未必,鐵涼紅烈就是前車之鑒,他也是國中元老,忠心為國,到頭來還是落得一個被通緝的下場。清月國主性情如何我並不清楚,有一點卻很清楚,任何權力者都害怕有人影響到他的權力,雲老將軍雖是清月名將,想必也是清月國主的心頭之患,擔心雲家勢力坐大,雲家的後人中若有野心家,定然會利用這一點衝擊皇位。」

雲妙裳聽得毛骨悚然,驚出一身冷汗,她雖然是將門之女,但醉心武學,也學過兵法,卻不懂為君之道、為臣之道,更不知道君臣之間微妙的關係何等複雜,原以為忠君就好,現在才知道就算忠君也會成為皇帝的眼中釘。

「我的話只是一種常理,並不是定數,若清月國主是個開明大度之人,就絕不會對令尊有任何敵意。」

雲妙裳可不敢肯定清月皇帝的人品,滿臉愁容地道:「既然寫信不好,我能做甚麼呢?難道要勸父親辭官歸隱?」

「若令尊願意,這倒是個不錯的辦法,不過我想以他如今的身分,不會選擇歸隱之路。」

雲妙裳思考了很久,忽然一拍雙手,望著丈夫道:「要不我去一趟昌州,當面和父親談一談,也許能有個好結果。」

「我看沒有這個必要,還是從長計議吧!其實要清月退兵也不難,只要讓他們覺得無利可圖便可。」葉歆當然希望清月能夠退兵,但此時雲璧已得到昌州五城,食髓知味,定然不肯放棄到手的肥肉。

「是嘛!」龍天行握著妻子的手,柔聲勸道:「總會有辦法的,妳也不必太擔心,安心在這裏生活吧!」

葉歆的確不想與清月交戰,因為清月國與張全一東一西,都是牽制蘇家的重要力量,為了不使蘇家有機會入侵眠月河北部疆域,有必要讓這兩股勢力存在,直到肅州大軍統一了北方。

「嗯!是該想個辦法遊說清月國退兵。」


雲璧在昌州的日子並不好過,他現在最大的敵人不是四十萬肅州大軍,而是昌州的天氣。

也許是葉歆的運氣太好了,今年的冬天特別冷,凜冽的寒風從北方冰原吹來,掠過草原大地,越過高山峻嶺,狠狠地吹襲了整片昌州大地,還帶來了它的禮物。剛入十二月,昌州已連降三場大雪,將大地裝飾得銀裝素裹,別有一番風味。

清月的將軍們卻沒有心情欣賞美麗的北方風光,軍中每日都有新增的病患,不是凍傷了手腳,就是傷風感冒,乃至水土不服,最厲害的莫過於傷寒症,雖然相比起十萬大軍,人數還不算太多,只有那麼一兩千人,但對軍心士氣的影響是巨大的,更麻煩的是不少將軍也成了病人,無法指揮軍隊,造成不少地方出現混亂。

雲璧這時才明白肅州軍不戰不和,不進不退的原因,恨得牙根癢癢,卻也無可奈何。這時帶兵出戰根本沒有任何勝算,士兵們疼得縮手縮腳,連兵器都拿不穩,更別說殺敵了,現在他最擔心昌州兵突襲,迫使清月國不得不出擊。

雲從龍拿著一件黃絨披風為父親罩上,溫言勸道:「父親,天氣太冷了,小心生病。」

一聽到「病」字,雲璧就感到頭疼,慈祥地看了一眼兒子,苦笑道:「想不到天不祐人,我軍第一次北上就遇到了這樣的嚴寒天氣,這場仗不好打啊!」

「父親寬心,天氣會變好的,而且我們已佔了昌州五城,算是把腳伸了進來,就算這次不行,也算有了交待。」

雲璧搖頭嘆道:「皇上可不這麼想,昌州是北進的要地,若是無法打開北面的通道,我們就只能與蘇家死碰。」

雲從龍望向滿地銀裝的北方,道:「父親,我倒覺得蘇家比葉歆好應付,雖然我只見過葉歆一面,卻留下深刻的印象,此人年紀不大,那副悠然自得的表情彷彿已包容了天下,微笑又似帶著利劍般的烈風,讓他的對手坐立不安。」

雲璧驚訝的看著兒子,這還是第一次聽他評價葉歆,沒想到竟是如此高的評價,臉色一變再變,越發顯得深沉,低著頭想了片刻,慨然道:「亂世本就是英雄輩出之時,葉、蘇兩家雖然暫時主導,但難保沒有後來居上者,清月還是靠我這種行將就木的老人領兵出戰,似乎已經落伍了。」

「父親!」

雲璧擺擺手,制止了兒子的話,微笑道:「你妹妹出嫁後,我已經沒有甚麼遺憾了,可惜這些年我勸你辭去武職,你卻一直不聽。」

想起妹妹的婚姻,雲從龍一臉的不悅,怨道:「都是朝廷那幫傢伙,說甚麼遠交近攻,原想把妹妹嫁給龍天行可以為朝廷拉攏一方諸侯,沒料到龍天行卻倒向了葉歆,妹妹也成了葉歆的子民,真是可笑。」

「事已至此,多言無益,何況你妹妹現在是大將軍夫人,不會委屈,說不定哪天……」雲璧想說也許有一天在清月待不下去還有個地方可以投靠,但想到這種誖逆之言若是傳到朝中,自己便吃不了兜著走,還會連累家人,因而搖了搖頭,沒有再說下去。

忽然,一名探子急奔上城樓,跪倒在雲璧身邊大聲稟道:「啟稟大將軍,肅州騎兵趁昨夜大雪紛飛,夜襲了射陽嶺,燒毀嶺下糧倉,殺死守軍三千。」

雲璧大驚失色,急聲問道:「射陽嶺在昌州中腹,遠離戰場,這怎麼可能?」

「消息千真萬確,肅州騎兵冒雪急行,一夜之間奔襲數百里,而且得勝即退,沒有佔領任何城池。」

雲璧倒吸了一口氣,寒風頓時灌入嘴中,喉嚨一癢,頓時大咳起來,好不容易才順了,輕嘆道:「葉歆果然在等時機。」

雲從龍的臉色也白了,看著城下三尺厚的積雪,實在難以想像大軍如何在這樣的環境之下奔襲千里。

「想不到屈復清的防線如此脆弱,這麼輕易就被肅州騎兵突破了。嗯,昨夜風雪太大,換成我也未必料到他們會這麼大膽,看來肅州的能人不少啊!」

雲從龍憂心忡忡地道:「父親,葉歆開始動手了,我們這裏只怕難保太平。」

雲璧沉吟尚未說話,又跑來一名偏將,躬身稟道:「昌州使者已到城中,有要事求見大將軍。」

「看來我們想守也不能了,屈復清必是要我們出兵協防。」

「這也未必是壞事,趁機讓他多給幾城,雖然防線拉長,但只要我們堅守不退,肅州大軍沒那麼容易攻破,等到冰雪消退之際……」

「看來你還沒明白,葉歆為甚麼要派騎兵奔襲千里?」雲璧深深地看了兒子一眼。

「您是說……」

雲璧指了指城下,語重心長地道:「再過不久就是糧食青黃不接的時期,若沒有足夠的存糧,屈復清的麻煩就大了,何況他還要兩線作戰,據說葉歆在雪狼關佈置了十二萬大軍,隨時準備進犯涼州。」

「原來如此,葉歆的眼光真是毒辣,居然連明年的事也算計了。」

「不然他又怎麼從一介書生搖身一變,成為權傾一方的名士,天才啊!」

偏將見兩父子一直在說話,不敢打斷,找個了空檔才稟道:「大將軍是回府召見,還是直接把他叫到這裏?」

雲璧思索片刻後吩咐道:「請到這裏來吧!府裏病人太多,讓他見了有損我清月威名。」

「是!」偏將匆匆下城,不一會兒便把昌州使者帶到了城頭。

「參見雲大將軍。」

使者態度很恭敬,但雲璧卻明白這無非是為了讓自己出兵,微笑著問道:「屈大將軍有甚麼事嗎?」

「大將軍說敵西路大軍添兵五萬,似乎有全面進攻的徵兆,請大將軍伺機出兵,騷擾其地。」

雲璧驚愕地望著使者,「葉歆難道又從國中調兵?他哪來那麼多軍隊?」

使者應道:「好像是從東線調過去的,聽說曠國雄已全面撤守雙龍城,似乎沒有西進的意思。」

雲璧知道曠國雄是反覆小人,不足以信,並不指望他能幫甚麼,聽了這話立即明白是怎麼一回事,雪白的眉毛緊緊揪在一起。

「看來蘇方志和曠國雄都指望不上了。」

雲從龍張了張嘴,突然又閉上了,瞟了昌州使者一眼,淡淡地道:「大將軍知道了,你回去稟報屈大將軍,我們會伺機而動,甚至可以分兵助守,只要屈大將軍願意。」

「卑職回去一定一言不差地稟報給大帥,卑職告退。」

「去吧!」待使者走後,雲從龍這才說道:「父親,我看這四國聯盟早已瓦解,我們還是為自己打算吧!依我看,屈復清撐不了多久,最後會棄了昌州,退守青狼關,學當年的鐵涼國,因此我們趁機多撈幾座城池更加現實,最好避免與肅州軍正面交鋒,將來談判時也會有利些。」

兒子的話雖然冷酷了些,但雲璧知道話說得都在理,若是東線不能分散肅州兵力,這邊很難抵擋四十萬大軍,為清月國爭取利益更為現實些。再次望向冰雪覆蓋的大地,他忽然覺得天氣更冷了,冷得心都在發顫。


離鄴城相隔不到五十里的淤全羅也開始有所動作,東面的曠國雄懼怕蘇方志和葉歆同時偷襲,因此不敢分兵,把兵力都集中在雙龍城一帶。

蘇方志根本不想把兵力投入昌州,那裏與他的地盤並不接壤,即使攻了下來也無法防守,因此並不熱衷進兵,卻也不希望葉歆的勢力坐大。所以眠月河南岸的十萬大軍依然駐紮著,而他自己卻把剩下的十萬人撤回寧州城,坐等局勢變化。

然而,這兩個消息對夜寒來說都是天大的好消息,脆弱的四國聯盟不到兩個月時間便煙消雲散,現在只剩清月和屈復清兩方勢力,兵力加起來不過二十五萬,因此讓岳風抽調五萬人給尚武,加強西線的壓力,並讓岳風領著剩下的五萬人向東壓迫,伺機搶奪曠國雄棄守的一些要衝之地,準備日後攻擊雙龍城。

此時赫洋也親自押運糧草到達了漠城,由於軍需物品太多,倉庫竟不夠放置,只好臨時搭建了一片倉庫存放,雖然有些麻煩,但士兵們看到這麼多軍需物品,心裏更踏實,戰意也更濃了。

唯一令夜寒擔心的還是葉歆,河幫傳來的消息說,葉歆渡過了眠月河,進入了張全的領地。如此大膽的舉動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卻也陷入了兩難,若是派兵前去護衛,又擔心走漏風聲,反而為葉歆招來危險;若是不派兵,心裏就放不下,萬一出了甚麼事會動搖整個大軍。左思右想之後,夜寒只能派人送了封信給魏劭,把守衛葉歆的重擔交到河幫身上。

西線,尚武用奇兵奔襲成功,全軍上下士氣大振,犒賞完有功將士之後,尚武又開始進行新的戰略。如今已是隆冬臘月,又逢嚴寒,正是進兵之機,因此得到夜寒出兵的命令之後,便設計了全盤的計劃,奔襲只是第一部而已,除了燒毀糧食以外,也逼著屈復清從前線抽調兵馬守護各處糧倉兵站。

中軍帳中,滿營的將領都已聚集在此,等待新的命令,有了前次的大勝,一個個都磨拳擦掌,盼著這次輪到自己領兵出戰。

尚武威嚴的目光掃視著部將,揮起拳頭,激昂萬分地道:「各位將軍,我們建功立業的機會到了,大丈夫功成名就在此一舉。」

「請將軍下令!」

尚武對將軍們所表現出來的戰意很滿意,回身指著地形圖道:「昌州兵十五萬,其中三萬分別留守各城與各個糧倉兵站,前線共有十二萬左右,分別扼守巴塘、虎峽、南安與芷水四處要地,若不能打通通道,我們只能像這次一樣,攻下城池卻無法據守。」

總兵嚴平問道:「不知道我要攻哪一處?」

尚武微微一笑,指著西南的芷水城道:「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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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尚武手指之處,眾將都愣住了。

芷水城依河而建,附近河網交錯,不宜騎兵奔襲,就算派步軍前去也需要船隻渡河,而軍中並沒有足夠的戰船,芷水城似乎是最難攻克的一座,眾將都不明白尚武為甚麼選擇這城。

看著眾人疑惑的目光,尚武很是得意,笑著又道:「這個計劃分為四個步驟,高致遠!」

「末將在!」

「前次奔襲辛苦你了,這次你還要領著一萬騎兵再次奔襲昌州中腹。」

高致遠是個精細的人,沒有立即接令,而是問道:「重施故技?屈復清會不會早有防備?」

「我知道他有防備,所以故意派你去,你的目標是這裏!」尚武笑著指了指地圖上名叫丹岳的城池,「丹岳府城是中腹的交通要道,你領兵衝到城下,佯裝攻擊,鬧得四鄰皆知,然後迅速撤離,揮兵北上,直向四要衝之一的虎峽。」

眾將都聽糊塗了,茫然地看著尚武,剛才還說目標是芷水,怎麼一轉眼又派人去打虎峽,兩地相差千里,根本就是南轅北轍。

尚武笑道:「到了虎峽還是不許戰,立即向南移動,撲向巴塘。魯元凱!」

「末將在!」

「你領轄下兩萬步軍今夜動身,進兵巴塘東側,在城下多建營寨,造成我大軍壓境之勢。」

「是。」

「楊琦。」

「有。」

「你的兩萬人移到南安東南,給我用陷阱和弓箭封住兩天,少一個時辰,提頭來見。」

「得令。」

尚武得意地笑道:「這麼一番舉動之後,敵人必然疲於奔命,不知我軍到底要攻哪處,而我親率餘下的十萬大軍,直撲芷水。」

眾人這才恍然大悟,此番安排如同在昌州大軍前面製造重重迷霧,最後再用最鋒利的匕首刺向要害。

高致遠忍不住提醒道:「將軍此計極妙,只是攻打芷水必須要有船隻,我們自北來,軍中連一條船都沒有。」

尚武信心十足地道:「這一點我早就想好了,你不必太擔心,河幫已為我軍造好兩千條小船,渡河絕不是問題。」

「原來如此,難怪將軍如此自信,末將佩服。」

屬下恭敬的態度令尚武很舒服,笑著擺擺手道:「一切按計劃進行,大家各自回去整頓軍務。」

「是。」

望著眾將離去的背影,尚武手撫短鬚,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戰爭並不只是地圖上的遊戲,任何一個環節有所失漏都會影響到整支部隊,乃至整個戰局。尚武的安排的確很出色,這一點夜寒著實很佩服,當他拿到尚武呈上來的戰略計劃時,一直在笑,覺得一切離想要的結果越來越近,為此他找了赤溫一起喝酒。

然而,當他第二天酒醒後回到中軍行轅,再次拿起這份計劃書時,忽然發現整個計劃有一處嚴重的失漏。

「這下壞了,萬一被他們找到這個破綻,尚武和他的十萬大軍就糟了。」

神色慌張的他急忙衝出屋子,大聲叫道:「快,叫漠城所有的將軍到這裏議事。」

親兵們不知道發生了甚麼,見他一臉憂色,誰也不敢怠慢,連忙把城裏大大小小的文官武將都叫到了中軍行轅。

匆匆跑來的官員一見夜寒凝重的神色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沒等他們詢問,夜寒便沉著臉說明了一切。

「赤溫,你帶著你的五千近衛騎兵連夜趕到芷水城東南的雁翎山,若見清月國西去,立即發動攻擊,用你的騎兵衝散他們,阻止他們前進。」

「是!」赤溫雖然不明白原因,卻知道事情緊急,因此接了令箭後立即衝了出去。

「牛峰、張年富。」

「在!」兩名大將閃身而出。

「牛峰,你帶十幾個人通知淤全羅,若是清月軍出動,立即攻城,把他們壓回去。張年富,你飛馬前去尚武軍中,告訴他立即退兵。」

「遵命!」

「偏將黃楊,你去黃延功那裏,叫他把一部份兵力向西移,擺出向西添兵的樣子,他知道怎麼做。」

「是!」

待三撥人走後,夜寒才微微喘了口氣,伸手抹了抹額角的汗珠。

「大人,尚將軍的計劃大家都看過了,不是很好嗎?」

夜寒沉聲道:「尚武太自信了,這樣大規模的作戰居然不和淤全羅合作。」

「雖是如此,但清月被淤將軍的大軍牽制,應該不敢動彈吧?」

「尚武只考慮自己的行動模式,卻沒有替河幫考慮,那千餘隻小船雖然已經造好,卻不在芷水附近,要把這麼多小船運過去本身就不是一件簡單的事,而且若沿河走水道,必然經過清月國的防區,雲璧是清月老將,豈不知道這些小船的用意。若是他途中突擊船隊,尚武大軍就會被困在河網處動彈不得,只是河幫得到他的書信,一定已經起程,這裏派兵已經太晚,只能用快馬通知淤全羅,嚴密監視清月的動靜。」

「難道不能走旱路?」問的人問完自己也知道問得蠢,自我駁斥道:「千餘隻小船從眠月河搬到芷水城需要太多人力和時間,恐怕不行。」

「如今正值寒冬,河水結冰,厚度卻又不夠行軍,因此必須先破冰,然後再坐船渡河,這個環節又會損失時間,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環節,卻可能成為戰場的轉捩點,所以我不得不小心行事。三十萬涼州兵,因為將領降了天龍,才跟了過來,心中對天龍並沒有強烈的歸屬感,一場大敗很可能導致軍心渙散,甚至出現叛逃的現象。」

看著滿臉疲態的夜寒,將領們都知道他的難處。葉歆雖然隨軍出征,卻突然消失,把千鈞重擔交到夜寒的手中,身為右相,夜寒自然是責無旁貸,每日都小心翼翼地處理著軍務,今日見到作戰計劃難得高興一番,卻又被計劃中的破綻攪得心緒不寧,坐立不安。


尚武雖然有些得意忘形,卻不是魯莽之輩,只是出身涼州的他連眠月河都沒見過,更沒坐過船,自然不清楚河運是怎麼一回事,因此才沒考慮到河幫的難處,覺得大軍到達芷水城外圍水帶時,千艘小船一定會在那裏等待。

運送小船的河幫弟子遇到了不少難題,首先便是嚴冬,眠月河水流湍急,因此沒有結冰,但上游的小河卻早已結了冰,有的地方漂著碎冰,有的地方全部冰封,行船非常危險,不少地方還要把船抬上岸,一直抬到沒有冰封的河段再回到河裏,這一上一下又要花費許多時間,而且費力也極大。

因此當尚武領著大軍得意洋洋地殺到芷水城外圍時,卻發現河面一艘船也沒有,不但如此,九成河段都被冰封死了,而且厚度很薄,無法在上面行走,頓時難住了尚武,大罵自己失誤。

手下將領見他一臉怒氣,好意勸道:「大人,不如想辦法搭個浮橋吧!」

尚武狠狠地瞪了手下一眼,斥道:「兵貴神速,這裏附近都是水田,連樹都沒半棵,要搭浮橋還要跑到幾十里外的山上去砍樹,最少要一天時間,這一天時間足夠昌州軍發現我們,並設好圈套等我們跳進去。」

「難道要退兵不成?」

洋洋得意的計劃就像這河上的浮冰,輕輕一敲就會破碎,尚武滿不是滋味,原想著剛剛投入天龍,如何也要想辦法爭個頭功,不為自己也要為鐵涼三十萬降兵爭口氣,哪知道一切就如燈影水月,一捅即亂。

謀士魏子然主意頗多,這次佈置計劃他也參與了,因此深知道尚武的難處,望著滿眼的蒼涼,道:「將軍,既然過不去,我看也不必強攻,不如還是像其他幾處一樣,假裝佯攻,這裏視野開闊,昌州守將若來視察,一定知道我軍傾巢出動,必然向屈復清求援,因此今夜我軍趁著夜色疾行,反撲南安。」

「你是說再用十萬大軍佯攻?」

「正因為一般人不會想到十萬大軍是佯攻部隊,他們才會上當。離芷水最近的是南安,就從那裏下手吧!」

尚武沉吟片刻,當機立斷,陣兵於河岸,建築軍營,並派了幾股小隊到附近砍樹,把動靜鬧得極大。

芷水城守將羅志名得知道消息後大驚失色,連忙派人前來探查,發現十萬肅州兵已陣兵東北方,似乎準備搭建浮橋過河,然後攻打芷水,城中守軍不過兩萬五千人,雖然不少,但想到十萬大軍,羅志名還是害怕,立即派人向南安、巴塘等地求援。

就在當夜,尚武留下兩萬人守著遍插軍旗的大營,親自領著八萬輕裝上陣的士兵急撲南安……


屈復清坐鎮巴塘控制整條防線,早就知道尚武出兵了,此時虎峽已傳來敵人現蹤的消息,巴塘東面也是煙塵滾滾,肅州軍正往這裏襲來,因此正在猜測敵人的主攻對象,突然聽到數道芷水城的求援軍報,大感愕然。

然而,更令他吃驚的還是軍報上寫著:「尚武以十萬之眾壓制芷水,城破在即,速援!」

由於羅志名擔心各地不肯發救兵,因此特意誇大了戰況,寫下了「城破在即」四個字,然而這四個字卻使屈復清有了另一種想法。

將領們聽到消息都感到心慌意亂,一起湧到了行轅。

「大帥,芷水城是要地,不能丟啊!」

「是嗎?」屈復清刀削般的面頰上露出絲絲陰笑,拿著求援軍報又看了看,忽然哈哈一笑道:「尚武自尋死路,此乃天助我也。」

「大帥……」

屈復清臉色一沉,冷笑道:「尚武想聲東擊西,奪下水路要衝之地芷水城,他卻不知芷水雖然重要,卻是個天然的陷阱,那裏溪河眾多,河網複雜,又逢冬日,河面必然結冰,大軍的行動必然受到牽制,而十萬大軍困在芷水,後方必然空虛。」

眾將聽了都展顏大笑,這的確是天賜良機,正好大破肅州軍,以振軍威。

「既然虎峽和巴塘都是佯攻,我們也不必然理會,都回去整軍,兩個時辰後出發,我要從南安殺到肅州軍的後方,然後直搗漠城。」

「是!」一時間,將領都感到胸口湧起一團豪氣。

「派人通知清月,請他們出兵騷擾。」

「是。」


此時兩方都不知道對方的舉動,直到兩軍在南安城外相遇,才知道彼此的虛實,屈復清和尚武都嚇出一身冷汗。

「該死的羅志名,說甚麼城池將破,分明是謊報軍情,大戰之後必須重重懲治他才行。」

尚武也在尋思,若不是河面結冰,船隻未到,他此時正在攻打芷水城,屈復清的大軍便可如入無人之境,直搗後方。

一場爾虞我詐的戰爭居然又回到了起點,此時兩軍對陣,計謀已無用武之地,勝敗憑得是血肉之軀的拼殺,八萬肅州兵對六萬昌州兵,隨著兩將統帥一聲令下,十四萬人像兩股巨潮般撞向對方,轉時間生靈塗炭,血流成河,喊殺聲震天動地。

然而戰爭的結果兩方都不滿意,屈復清退守南安,尚武也只能攻至城下。

這場戰爭中唯一得益的卻是清月,雲璧得到芷水城的求援信後,立即派兒子雲從龍領著一萬人向西殺出,接管了芷水城東南兩座小城的防務,把清月國在昌州的地盤擴大了。


舊都,現在名叫天武城,雖然風光不在,但巨大的城市依然殘留著昔日的氣派,高大的城牆,又長又寬的街道,巍峨的皇宮,都證明著舊時的光輝。

然而街上十分冷清,畢竟東西南三面都有戰事,一邊的蘇劍豪大舉圍攻,一邊是昔日的大皇子搖旗吶喊,招喚天龍舊將歸附,鬧得滿城風雨,誰也沒有興致再逛街了,只有些小酒館依然開業,但店裏生意冷冷清清,老闆們叫苦不絕,都說「寧為太平犬,不作亂世人」。

葉歆踏入天武城時已是十二月了,冬日的肅殺更加劇了城市的清冷與寂寥,這座城市給他留下許多回憶,兵部、詹事府,都留下過他的足跡,在這裏他踏上了仕途,從此一發不可收拾,成為肅州之主,現在更準備把半片河山納入囊中。

「可惜了這片河山。」

他知道這裏的凋零多少與他有關,若不是他在朝中推波助瀾,掀起無數風浪,天龍朝至少還能太平幾年,若是出個中興之主,也許還能力挽狂瀾,不會這麼快就土崩瓦解,這座舊都也不會這麼快衰敗。

「我的確造了不少孽啊!還是早早歸隱吧!不然遲早會有報應。」葉歆忍不住嘲笑了自己一番。

凝心柔聲勸道:「世事便是如此,就算沒有你,天下也不會太平。」

葉歆笑了笑,道:「姐姐在這裏也住了不少日子。」

凝心想起當年在此養傷,葉歆每日端茶倒水,溫柔服侍,算是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光,心中湧起一股甜意。

「走吧,你不是還有事要做嗎?」

葉歆並不是想見張全,而是要去見大皇子,只是想看一看舊都,從而瞭解一下張全的能力,城市如此冷清,可見民心已經亂了,張全縱有回天之力,恐怕也守不了多久,這座城市很快就會插上蘇字大旗了。

可惜大皇子出現的不是時候,若是再晚一些,待蘇劍豪吞下了張全的地盤後,再以舊國皇子的身分出現,效果就會全然不同,現在引發混亂只會幫了蘇家,卻把自己也暴露了。

他也清楚,若是真如他想像的一樣,蘇家現在大概正大肆造船,準備渡船北進,以龍天行的兵力根本無法抵擋,所以大皇子的失敗對他而言卻是好事。

帶著緬懷的心態,他慢慢地走在清冷的大街上,走著走著,旁邊忽然有人呼喚。

「葉大人!」

葉歆倏的一愣,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年還有人記著他,忍不住轉頭望向呼喚處,見一位老人滿臉笑容地迎了上來。

「大人還記得小人嗎?」

「你是……」葉歆打量了一陣,卻怎麼也想不起這人的身分。

「大人是貴人多忘事,以前您給小店題過匾。」老人指了指店前的匾。

葉歆抬眼一看,赫然發現黑色的匾上寫著四個大字──「恩愛小館」,赫然是當年自己與紅緂時常去的食店,腦海頓時浮現出昔日種種,一幕幕往事湧上心頭,有高興的,有哀傷的,五味雜陳,也想起掌櫃名叫許風,輕嘆道:「原來是許掌櫃,恕葉某眼拙。」

許風滿臉興奮地道:「大人,自從那場大火後,小店搬到這裏來了,名字也沒變,這塊老匾還是您題字的那塊,一直保留到現在。」

「是嘛!真是謝謝你了。」

許風笑道:「大人要不要進來吃點東西?小店的手藝依然沒變。」

老人的殷勤令葉歆無法拒絕,但更重要的是舊時的記憶一股腦地衝了上來,越發懷緬過去,欣然走入了食店。

比起清冷的大街,店裏熱鬧多了,坐著四五桌客人,或喝酒猜拳,或談天說地。

「您坐裏面吧!」許風熱情地把他請到靠牆角的桌邊。

「生意不錯啊!」

「還不是托您的洪福,不少客人都是衝著那塊匾進來的,整個京城能讓大人題匾的只有小店一家,所以大家都來捧場。」

葉歆不禁莞爾,想不到當時偶然所為,竟然有這種效應。

「大人您坐,小的記得您愛吃甚麼,這就去吩咐。」許風笑呵呵地走向後面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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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9 00:07:06 |只看該作者
「想不到還能遇上熟人,真是難得啊!」葉歆看了看隱身在側的凝心,又望向旁邊桌子喝酒的三個男子,因為三人正說著東平州的戰事。

「想不到大皇子又殺回來了,現在已經佔了六縣一府,看來收復這裏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我覺得蘇劍豪會先打進來,他手下雄兵如海,猛將如雲,大皇子雖然來勢洶洶,但怎比得上蘇家?」

葉歆聽了,只笑了笑。

許風端著茶壺走了過來,見他滿臉笑容,問道:「有甚麼好笑的事嗎?」

「沒甚麼,聽說這裏不太平,剛才進城逛了一陣,發現到處都很冷清,比你這小店差遠了。」

「世道太亂,一到天黑,人們都早早地回家了,誰也不願在外面逛,擔心盜賊出沒。」

「掌櫃,你也要小心啊!」

許風聳了聳肩,輕鬆地笑道:「都這把年紀了,沒甚麼可怕的,只盼著這塊匾還能傳下去,然後變成傳家之寶。」

「看來我不能再給其他人題字了,不然你會很失望。」葉歆笑得很開懷。

「哦,這麼說天下只有這麼一塊匾?」

「應該是吧!」

許風回頭望向那塊匾,眼中充滿了興奮,彷彿這塊匾帶有神奇的魔力,能保佑他全家。

葉歆也在望著這塊匾,心裏想著也許數十年後的某一天,這塊匾會回到子孫的手裏,回憶起這段戰亂的時代。


在京城逛了一陣,葉歆又想起雪竹莊與聚賢池,於是帶著凝心出了京城,想到雪竹莊去看看。走到聚賢池附近,卻發現這裡人頭湧動,竟比城中還熱鬧,不禁大為好奇,於是向人群聚集的池邊走去。

走到近處,他忽然發現人群中有一個背影十分眼熟,定睛細看,赫然發現是馬懷仁。

馬懷仁正忙著與身邊的人交談,只是偶而抬頭看看周圍,眼角的餘光掃過葉歆臉上,整個人如遭電擊一樣,頓時僵住了。

與他說話的幾名男子見他剛剛還說得眉飛色舞,突然間神色大變,臉色灰青,身子微顫,嘴唇都哆嗦起來,都有些吃驚,不知道他犯了甚麼病。

葉歆見他這副神情,知道他認出了自己,心中暗道:「丁才說馬懷仁隨他一起投奔了大皇子,看他這副神情,似乎這裏是他們的一個據點。」

馬懷仁拼了命地穩定住自己的情緒,然後戰戰兢兢走向葉歆。

葉歆微微一笑,問候道:「懷仁兄別來無恙?」

不知是因為心怯還是因為緊張,馬懷仁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葉歆面前,臉色慘白,彷彿行刑前的犯人。這番動靜不可謂不大,周圍的人都投以異樣目光。

馬懷仁的幾名同伴見他如此,都衝了過來,驚愕地打量了葉歆兩眼,然後攙起馬懷仁,詫異地問道:「馬大人,你這是怎麼了?」

「馬大人?」葉歆輕笑道:「看來懷仁兄高升了。」

馬懷仁心裏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滿不是滋味,顫聲應道:「屬下……屬下也是不得已而為之,請……請公子見諒!」

見他嚇成這樣,周圍的人才知道是因為面前這個男子,打量了葉歆幾眼,又望向馬懷仁,問道:「馬大人,他是誰?你怎麼嚇成這個樣子?」

「這……這位是……」馬懷仁想起這裏是張全的地盤,說了葉歆的名字不知道會有甚麼後果,嚇得又把話嚥了回去。

「是誰呀?」

馬懷仁朝葉歆叩了一個響頭,低聲稟道:「公子,屬下雖然投了大皇子,卻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公子的事情,請公子明鑒。」

葉歆臉色一緩,親切地拍拍他的肩頭,溫和地道:「我又沒怪責你,你用不著嚇成這個樣子,何況昌皓兄還在河幫。」

提起兒子,馬懷仁這時放鬆了下來,正是因為兒子在河幫,所以這段日子做事一直小心謹慎,害怕與葉歆的利益相觸,會斷送兒子的性命。

葉歆又抬頭望著池邊的人群,笑道:「這裏好熱鬧啊!不會是想替大皇子在這裏引發暴動吧?」

一句聽似玩笑的話說得眾人勃然變色,有的甚至眼含殺氣,手按住了腰間的武器。

葉歆一看這副光景便知道他們要幹甚麼,神色依然從容不迫,笑著自嘲道:「看來我還真猜對了!」

「馬大人,他到底是誰?若不是自己人,絕不能放他走。」

「他是……」馬懷仁望了葉歆一眼,卻不敢說。

葉歆若無其事地接口道:「懷仁兄,『葉歆』兩個字就這麼難說嗎?」

「葉歆!」

兩個字如同半空中炸響的驚雷,震得在場眾人神搖心晃,半晌還沒回過神來。

「你是肅州的葉歆?」

「不錯。」

「馬大人,是真的嗎?」

馬懷仁點頭道:「這位就是名動天下的葉大人。」

一名男子深深地看著葉歆,冷冷地道:「想不到權傾一方的葉大人居然會出現在這裏,算你不走運,碰上我們,就煩勞你在我們這裏待幾天。」

葉歆像是沒聽到他的話似的,神色輕鬆地望著雪竹莊所在,笑著問道:「懷仁,我的莊子還在嗎?」

男子沒想到被這樣輕視,氣得身子亂顫,臉也變成了豬肝色,大聲喝道:「舉事就在今夜,不能有任何錯漏,把他關到莊子裏去,小心看管,等我們大事成功再來處置他。」

四名武士立即朝葉歆衝了過去。

馬懷仁連忙擋在葉歆身前,指著拿刀衝來的幾人大聲喝斥道:「這是葉大人,爾等不得無禮。」

葉歆見他如此,倒也感嘆他的忠義,輕輕把他推到一邊,然後迎著四名武士而去。

「別怪我們無情!」

四人正想下毒手,忽然感到手指一陣冰涼,低頭一看,整隻手連刀都被冰凍住了,動彈不得,嚇得面如土色,不知所措。

葉歆輕笑道:「算了,天下能殺我的人只有我自己,你們不必大費周章,何況你們舉事與我無關,我也犯不著替張全擋災。」

馬懷仁不安地問道:「大人,您沒事吧?」

「懷仁,你去辦你的事,有空帶我去見見大皇子。」

「您……要見他?」

葉歆淡淡地道:「再不見他,他就沒命了。」

「沒……沒命!」

葉歆笑而不答,又看了看其他人,道:「好了,你好自為之,我到莊裏去轉轉。」

在無數驚愕目光的注視下,葉歆旁若無人地離開了池邊,向雪竹莊走去。

「他……他還是人嗎?」

馬懷仁沉聲道:「我警告你們,誰敢再去騷擾大人,我對你們不客氣。」

其實不必他多言,剛才的那一幕早已震懾了所有人,誰也不敢再去招惹葉歆。


踏入雪竹莊,一切還是以前的樣子,地上也掃得很乾淨,葉歆知道必是馬懷仁的功勞,心裏又多了一分感激,大兒子就是在這裏出世,妻子也是在這裏脫離了牢籠生涯,這裏充滿了回憶。

「這裏還是那麼舒服,與當年一樣。」

「是啊!」葉歆十分喜歡這裏,大城附近有這樣僻靜之所,實在難得,更何況這裏經過他精心的佈置,每一處都令他愛不釋手。

凝心見他眼中充滿了留戀,微微笑道:「要是願意,就搬過來住幾天。」

葉歆回頭笑了笑,道:「美好的事物還是留在記憶中為好,反正這座莊子還是我的。」

遊覽了一陣,朝陽漸落,天邊忽然飄來一團烏雲,把剛露頭腳的星月遮住了,天色更加昏暗,強風四處捲動,像是在預兆著將要發生的動亂。

兩人雖然知道內亂將現,卻沒有放在心上,悠然自得地在池邊逛了一圈,然後又回到城中那間恩愛小館。

許風見葉歆復來,格外高興,又把他請到昨夜所坐的方桌,也不多問,把葉歆愛吃的都端了上來,擺了滿滿的一桌。

看著熱騰騰香噴噴的菜餚,葉歆笑道:「這菜也太多了吧!我一個人怎能吃得下?」

許風拿著酒壺走到他身邊坐下,含笑道:「今夜我陪大人喝幾杯,所以多點了幾個下酒菜。」

一聽這話,葉歆也欣然答允,與許風傳杯換盞,小酌了起來。

喝得正興,一陣大風吹開了門簾,清冷的寒風刺得酒客們都打了個寒噤,更令他們驚愕的是風中還隱隱藏著喊殺聲,都不約而同向門口望去。

「怎麼回事?」許風也經不住好奇心的誘惑,放下酒杯站了起來。

「不必去了。」葉歆笑著按住他的肩頭,把他硬生生按回座位。

許風詫異地盯著他,發現深沉的目光中多了一絲異彩,心念一轉,忽然驚問道:「莫非大人……」

「不是我!」葉歆搖搖頭,拿著酒壺為他斟滿酒杯。

許風的臉色還是一陣青一陣紅,葉歆的話表明與他無關,同時也證明將要發生的事與自己想像一樣,發了一陣呆,忽然長嘆一聲,苦笑道:「爭來鬥去結果都是一樣,走了舊皇帝,來了新皇帝,我們這些平民百姓還是任人宰割。」

「算了,別想那麼多,人生苦短,還是想些高興的事吧!」

「也是!」許風拿著酒杯一飲而盡。

一場政變轟轟烈烈地上演,卻也轟轟烈烈地失敗了。張全原是九門提督、禁軍大將,每日所做的就是查訪潛伏的危機,他的部下也都出身禁軍,因此很快就察覺到一場叛亂正在醞釀,之後稟報了張全。

張全現在雖然節節敗退,眼看皇位難保,卻不願意輸在大皇子的手裏,因此制定了一系列的措施,等待叛兵從城中各處殺向皇宮之時,他的禁軍立即出動,很快就將這些叛兵分割成若干小股,然後逐一吞掉,而且手段毒辣,叛軍無論投降與否,一律格殺勿論,弄得昔日皇都的街頭喋血,殺氣衝天。

處置完叛軍後,張全又下令全城宵禁,繼續搜查叛黨,恩愛小館自然也成為了士兵盤查的對象。

「所有的人都給我出來。」

由於政變,酒館裏的酒客都被鎖在店裏,不敢回家,也不敢出去,一個個神情恍惚,坐立不安,戰戰兢兢地望著門口,讓這一聲大喝嚇破了膽,如無頭蒼蠅般湧了出去。

「大人……」許風不安地看了看葉歆,擔心他會被張全抓住。

關懷的目光令葉歆感到很親切、很舒服,微微一笑,安撫道:「放心吧!沒事的,我正想去見見張全。」

葉歆說完也站了起來,整了整衣冠後,端起一方霸主的架子,大步踏出店門。

士兵們正忙碌地盤問著酒客,見又走出一個,一名士兵手提纓槍,兇神惡煞地衝了過來,罵道:「叫你們都出來,你居然這麼慢吞吞,想找死啊!」

葉歆傲然地瞪了他一眼,冷笑道:「你的上司都不敢這麼對我說話,憑你一個小小的士兵也敢在這裏狐假虎威,真是笑話。」

士兵被他的氣勢一壓,心裏頓時慌了,以為遇上了哪家的大人,猶豫著如何應對。

「把你們的上司叫來,我有話說。」

士兵們被葉歆的氣勢所懾,哪敢怠慢,急匆匆地跑向街尾,片刻後領著一名將領走了過來。

葉歆打量了將領兩眼,這身官服不過是個千總,因而沒等將領說話,指著他的鼻子傲然吩咐道:「我要進宮,你帶路吧!」

千總是粗人,腦子也很簡單,嚇得連忙點頭哈腰,又叫來一頂小轎,把葉歆送到了宮門。

「大人,到了皇宮了。」千總小心翼翼地撩起轎簾。

葉歆淡淡地點了點頭,躬著身踏出轎門,眼睛瞄了一眼高大的午門,想起為官時每天上朝的日子,腦海中又浮想聯翩。

千總見他望著皇宮發呆,戰戰兢兢地問道:「大人還有甚麼吩咐?」

「沒了,你去吧!」葉歆像指喚手下般揮了揮手,然後抬腿朝宮門走去。

昨夜兵變,城中的大小官員一個都不敢睡,或是進宮面聖,或是在家裏等待,擔心自己隨時會被傳喚。

因為這次政變中有不少官員都參與其中,也有的知道消息,卻沒有參與,也害怕自己被檢舉出來。到了天亮,那些沒有進宮的官員們來到了午門外等候晉見皇帝,因此宮門之外站著大大小小的官員,個個都是一臉憂色。

葉歆一身書生袍十分顯眼,因此很快就被人留意了,只是他們心神恍惚,誰也沒有心情再理別的事情,因此誰也沒有過問。

葉歆逕直走到宮門,直到衛兵把他攔住才停下腳步。

「一個書生竟然闖皇宮,不想活啦!」

葉歆並沒有因為衛兵的無禮而動怒,調侃著反問:「穿著書生袍就一定是書生嗎?你不問我的來歷與身分,又怎知道我沒有資格進這皇宮呢?」

士兵被問得啞口無言,半晌沒反應過來。

這番對話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人們開始真正留意宮門的這個書生。

忽然,官員群中衝出一人,一直奔到葉歆面前。

葉歆瞥了他兩眼,似乎有點印象。

「你……你是葉……葉……」官員雖然認出了他的身分,卻由於太驚愕了,所以連話都說不出來。

葉歆在腦海中搜刮了半天,忽然想起任詹事府的時候那幾個買官的富家子弟,似乎眼前之人就是其中之一。

周圍的官員見同僚嚇得面色蒼白,四肢發顫,都吃了一驚,一起圍了過來。

「王大人,你這是怎麼了,他是何人?」

王強哆嗦了半天也擠不出一個字。

葉歆見他還是像以前一樣沒出息,搖了搖頭,轉眼望著宮門衛士輕喝道:「快去稟報你們皇上,肅州葉歆來訪。」

宮外突然鴉雀無聲,官員們無不驚愕地看著葉歆。

葉歆朝發呆的宮門衛士笑了笑,催促道:「快去呀!」

宮門衛士這才向宮內衝去,大約一炷香時間,又飛奔出來,恭敬地道:「皇上請你進去,小的會在前面帶路。」

「走吧!」葉歆朝宮內走了兩步,忽然回頭看了王強一眼,揚聲道:「王大人,怎麼說你也曾是我的部下,因此多一句嘴,你不是做官的材料,若想太太平平過這一輩子,還是乖乖地回去做你的富翁吧!」

王強又愣住了,後來果然辭官回去經商,雖沒有大成就,卻也守住了祖宗的家業,太太平平過了一輩子,活到八十六歲才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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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9 20:18:21 |只看該作者
還是那座城市,還是那座皇宮,還是那條熟悉的道路,然而葉歆走在其中卻感受不到絲毫皇家之氣,彷彿這雄偉的宮殿都變成了隨意可進的市集菜場。

多好的地方啊!可惜帝王之氣已經耗盡了,用不了多久,這裏將會變成一個普通的城市!

他知道這也許是自己最後一次進這座宮殿,蘇家若是一統南方,必然不會把皇都設在這偏遠的東方,新的皇都大概會在海州或寧州這些中央區域,方便皇權對各地的控制。

「御書房在這裏。」侍衛指了指左側宮殿。

葉歆微笑道:「我來了不下千次,對這裏很熟,不用提醒我。」

名動天下的一方霸主竟是如此溫和可親的一個人,侍衛感到十分意外,對他極有好感,拘謹的神情不知不覺中消失了,含笑問道:「卑職來了才兩年,算起來還沒有您來的多呢!」

葉歆輕嘆道:「這兩年可是最辛苦的兩年,皇帝換了一個又一個,大臣殺了一批又一批,不久之後大概又要再換一個。」

侍衛嚇了一跳,臉色又青又白,身為臣民,這種話對他而言絕對是叛逆之言,然而對方的身分又不是他能左右的,心裏頓時緊張起來。

侍衛下意識看了看四周,見附近沒有人留意自己,這才稍稍鬆了口氣,善意地提醒道:「您雖然是能人,可這裏畢竟不是您的地盤,說話小心點,這話要是讓皇上聽到了,麻煩可就大了。」

葉歆沒想到這個侍衛倒替自己說話,知道他是個心地善良的人,微微一笑道:「等著瞧吧!一個月內必有變故。」

侍衛見他說的言之鑿鑿,頓時緊張起來,心裏七上八下,不知如何自處。像他這種地位低微的小兵最可憐,也最危險,萬一暴動擴大,他這個守門的衛士也活不了多久,可這亂世之中難得找到一份薪俸高的工作,若是扔下不幹,家裏人也活不成了。

葉歆彷彿看穿了他的心事,微笑著安撫道:「不必擔心,此事與你無關,也不會有兵亂之事,一切大概都會和平進行。」

侍衛哪裏聽得進去,愁得眉頭緊皺,半天都不說話。

看著苦澀的面孔,葉歆倒有些愧疚,因知事情日後必然驗證,也沒有再說甚麼,在侍衛的帶領下,走入了熟悉的御書房,一眼望去便見昔日同朝為臣的張全身披龍袍端坐在御案之後,正拿著一份文書低頭沉思,御案上除了玉璽、御筆、御硯之類的物件,還堆放著一大疊文書。

再次見張全,這個曾經英姿勃發的將軍此刻顯得老態龍鍾,頭上白髮多了,眉角的皺紋也多了,眼窩微陷,臉色又青又灰,絲毫看不出當年的風采。葉歆心裏明白,必然是蘇劍豪大軍給了他沉重的壓力,再加上大皇子在東面海岸擴張勢力,張全也是心力憔悴不堪重負。

執禮太監是舊人,一眼就認出葉歆,連忙走到御案前稟道:「皇上,葉歆到了。」

「哦!」張全似剛從沉思中醒來,身子微微一顫,目光伸向門外,果然見葉歆笑吟吟地站著,神色輕鬆。

張全臉色驟然大變,兩人皆是一方之主,然而境遇卻大不相同,葉歆剛剛收編了鐵涼三十萬大軍,舉兵南征,正是意氣風發之時,而他卻面對內憂外患,眼見皇位、性命都難保,哪能不眼紅。

同時他也是滿腹狐疑,昨夜剛剛發生政變,幸虧自己及時佈置,把政變徹底瓦解,否則現在坐在這張龍椅的人就不是自己了,葉歆這個時間出現在皇宮,難免讓人把他與政變聯繫在一起。

葉歆步履輕盈、神采飛揚,走到御案前拱了拱手,道了一聲,「張公別來無恙。」

執禮太監見他如此,勃然變色,尖聲斥道:「大膽,見了皇上怎敢不跪!」

葉歆指著張全輕輕一笑,問道:「問問你們的皇帝,他需要這一跪嗎?」

張全知道自己雖然有個皇帝的名號,但在天下人的眼中,身分、地位卻遠遠不如眼前這個布衣,這一跪倒也不太講究,只是葉歆所表現出的狂傲之氣令他不舒服,臉色鐵青地盯著葉歆。

葉歆望著執禮太監,笑道:「張公如此大度,你一個太監不要壞了主公的名聲。」

執禮太監氣得臉色發白,但見皇帝都不說話,他也不敢再說甚麼,只能硬吞下這口氣。

張全放下手中的文書,淡淡地道:「葉歆,你突然到我這裏來有甚麼事嗎?」

「想見見故人而已,怎麼說我們當年都曾合作過,也算是個盟友。」

前方戰事吃緊,大皇子又在內腹發動政變,張全此時情緒極差,連說話都覺得不耐煩,見葉歆一開口就是公式性的語句,頓時皺著眉頭,冷冷地道:「若是沒事,我讓禮部接待你。」

葉歆絲毫不以為意,目光在御書房內飄遊了一陣,微笑問道:「張公神色不佳,想必是前方戰事不妙吧?」

張全哼了一聲,撇頭不答。

「其實若不是大皇子突然出現,你這皇帝也可以多做幾年。」

張全哪能不懂這一點,氣得重重一拍御案,憤怒地道:「該死的大皇子,讓我抓住,非宰了他不可,居然還敢發動政變,他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葉歆彷彿在自己家似的,竟走到御案前拿起桌上的文書看了兩眼又放下,輕笑道:「張公的心思葉某豈能不明,只可惜宰他之前,蘇劍豪的大軍恐怕已攻到了禁宮之內了。」

張全見他行動、說話絲毫不在意自己的感覺,心裏更是不爽,喝問道:「你到底想說甚麼?」

葉歆不以為意,笑道:「俗話說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蘇劍豪是我的敵人,你自然是我的朋友,所以我來幫你。」

「幫我?」張全微微一愣。

葉歆大手一揮,露出一副傲然之色,道:「你應該知道,我的四十餘萬大軍正在攻打昌州,不想讓蘇方志攪了我的好局,搞了個甚麼四國聯盟,我雖然不把他們放在眼裏,但能少一事畢竟有好處,你這裏若是能牽制或是擊敗蘇劍豪,對我百利而無一害,所以我來了。」

張全當然知道昌州發生的事情,因此也在奇怪葉歆為甚麼會在這個時候離開戰場,跑到自己的天武城來。他聽了這話也若有所悟,倒也相信葉歆說的話,蘇家的勢力越來越大,不但對自己是大敵,對北方的葉歆也存在潛在的威脅,可以算是兩家共同的敵人,若是自己能擊敗蘇家,不但實力能保,也能削弱蘇家對其他勢力的壓力。

想到這些,張全不免心動,卻也知道這個葉歆是出了名的難纏之人,機智詭詐,一不小心就被他趁虛而入,因而盯著他問道:「蘇劍豪大軍步步進逼,大皇子又不斷在我內部發動暴動,我根本抽不出手來反攻。」

葉歆指著他身下的龍椅笑道:「要治此疾,張公需要離開那張椅子。」

張全原想著他會有甚麼提議,沒料到竟是要自己退位。為了這張龍椅,他不知道花費了多少心機,熬到現在好不容易坐了幾天,哪肯輕易放棄,急得臉色大變,拍案而起,大聲怒喝道:「你到底在說甚麼?」

葉歆早就料到他有此反應,絲毫不以為意,淡淡地道:「我說的是實話,你要想活命只有兩種方法,一是投降蘇劍豪,二是戰勝他。不過第一個選擇恐怕往後的日子不好,降君不如降臣,只怕會軟禁一生,甚至被蘇家暗中處決。第二個選擇還有一線機會,休養生息後還能有所作為。」

張全見他不理自己又改變話題,心頭的怒火像是被突然冰凍,半天才反應過來,茫然應道:「我當然想擊敗蘇劍豪。」

「既然如此你就必須先解決內憂,然後才能全力抗擊蘇劍豪,而解決內憂唯一的方法就是你把皇位讓給大皇子,擁他登位,然後你做輔政王,總理朝政,這樣他做了皇帝,你保留權力。」

張全這才明白葉歆的意思,是要把兩股勢力結合起來共同對抗蘇家,這一點的確可行,而且一旦成功,他的影響力會大大增強,心裏不快化為烏有,緩緩地坐回龍椅,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做皇帝的滋味其實不好受。」葉歆指了指堆積如山的奏章,輕笑道:「皇位與權力其實並不相等,像我這樣無名無份不也控制了數十萬大軍和幾百萬百姓,雖然皇位是權力的來源,但也只是來源之一,真正的權力是甚麼張公應該清楚,好好考慮吧!」

張全沉吟片刻,忽然抬頭盯著他問道:「你是為大皇子做說客的?」

葉歆擺擺手,笑道:「非也,我只是不願意看著蘇家東面唯一的牽制力量就此消失,所以才千里迢迢來到這裏,其實大皇子哪能與張公相比,他雖然有些才能,但沒有聲望,也沒有軍威,既不會打仗又不會用人,怎能比得上你這個老謀深算的大將軍,對抗蘇家只有你才能成功,他不行,所以我希望實權依然由你掌握,這樣才能達到最終的目的。」

一番吹捧說得張全有些飄飄然,想到自己在官場幾次沉浮,扶植的皇帝也有兩個,大皇子卻被迫躲到海外,若不是蘇劍豪的大軍牽制了力量,憑大皇子那點實力根本不足以動搖根基。

就算把皇位讓給大皇子也不怕,日後再把他廢了也很容易,現在最要緊的是擊敗蘇家大軍,維持國家內部的穩定與繁榮。

「這事我會仔細考慮。」張全心裏雖然同意,但口還是封得很緊,不願讓葉歆輕易揣摩到自己的心意。

葉歆早就對他瞭若指掌,一聽這話就知道其中含意,催逼道:「張公還是當機立斷較好,畢竟歲月不饒人,若是你的地盤再次縮小,就算讓位也於事無補了。」

為了自己的生命與手中的權力,張全咬了咬牙,狠下心點了點頭道:「好吧,我同意讓位,不過大皇子必須答應我做輔政王,總領朝中一切事務。」

「當然,這是最基本的原則,至於將來是他殺你還是你殺他,或是和平共處,就看你們雙方了,再也與我無關。」

張全心裏暗暗罵葉歆狡猾,卻也佩服他的膽識,一方霸主居然敢獨自一人到敵國遊說,若沒有足夠勇氣絕對不可能辦到。

葉歆並不是喜歡冒險,這次出發前早已成竹在胸,張全和大皇子這兩個勢力在蘇家這隻老虎面前就像兩隻愛打架的小貓,無論怎樣,結果都是死,但兩隻貓合力起來至少可以拖延蘇家一統南方的腳步。

成功遊說了張全,他的計劃已經成功一半,剩下的一半就是要讓大皇子答應與仇人結盟,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雖然葉歆剛才與張全的交談中批評過大皇子,然而在他的心裏,大皇子的評價卻不低,這個性格陰沈、手段狠辣的皇子的確有他獨到之處,若是他父親早一點把皇位傳給他,以他雷厲風行的手段也許可以將亂世之兆瓦解於初期。


「大皇子大概正在幻想著暴動會成功,可惜他是個不錯的決策者,卻沒有好的執行者。」望著街上還沒來得及清洗的血污,葉歆搖了搖頭。

他與馬懷仁之間並沒有任何聯繫,卻彷彿心有靈犀般一起來到雪竹莊。

「公……公子!」馬懷仁正在安置政變中的傷者,以及失敗之後的種種應變計劃,沒想到葉歆會找到這裏,頓時吃了一驚。

葉歆走入雪竹莊的大廳,掃視了滿屋子的傷員一眼,輕笑道:「各位的運氣不好,政變不成實在有些可惜。」

一名受傷的武士突然竄了起來,暴跳如雷地盯著他喝問道:「是不是你向那狗皇帝報了信,不然他們怎麼可能來的那麼快。」

剎那間空氣彷彿凝固了,所有人不約而同望向葉歆,眼中殺氣騰騰,如果葉歆的回答不能說服他們,只怕立時就是血濺當場。

馬懷仁嚇了一大跳,連忙搖手安撫道:「各位稍安勿躁,大家都還有傷在身,不要輕動,有話慢慢說。」

葉歆用不屑的目光掃視著在場的人,冷冷笑道:「你們自己無能,事辦不成也不必把罪責都推在別人身上吧?有你們這些部下,大皇子只怕是好夢難圓。」

「你……」武士氣得怒髮衝冠,轉身就去找佩劍。

「你們這些人還真是夠笨的,我若是想殺你,直接把張全叫到這裏,一個都跑不了。」

葉歆的笑聲彷彿千支小針,深深地扎痛了他們,卻也無話可說。

馬懷仁勸道:「公子,還是別說了,大家心裏正不舒服,不如到後院坐坐吧!」

葉歆淡淡地道:「你們也不想想,張全是禁軍出身,又擔任過九門提督,手下的文武大臣大都是從禁軍或是九門提督衙門爬上來的,對市面的小動靜有著敏銳的警覺,你們不買通九門提督衙門的人,根本不可能悄無聲息的行動,而且昨夜的行動毫無章法,被人分而治之,豈有不敗之理?」

葉歆一番話說得眾人體無完膚,然而字字珠璣,深刻地道出了政變失敗的原因,一個個羞得幾乎想找個地縫往裏鑽。

馬懷仁聽著感嘆不已,不愧是天下第一名士,雖然沒有參與政變,卻能把事情看得透透的,具有這種能力的人才指揮行動才有成功的可能,像他們這些烏合之眾,雖然嘴裏義正辭嚴,但做起事來卻是拖泥帶水,想成功都難。

馬懷仁走前托著葉歆的手臂引向一把空椅,恭敬地道:「公子,有話坐下說。」

葉歆不想浪費時間,望著他直接了當地道:「我要見大皇子,你去安排一下。」

馬懷仁不安地問道:「您有甚麼事嗎?」

葉歆嘿嘿笑道:「找他做皇帝。」

「啊!」屋內所有的人都驚得跳了起來,就連身上的傷也忘記了,目瞪口呆地盯著葉歆,弄不清他的葫蘆裏賣得甚麼藥。

馬懷仁愣愣地看著葉歆,那若無其事的表情令他無法不信,又無法全信。

「好了,有話見到大皇子再說。馬懷仁,你去安排,我現在就起程。」

「這可行嗎?」馬懷仁忍不住問道。

葉歆顧左右而言他道:「每一個時辰都意味著蘇劍豪的大軍可能攻佔一座小城,你若是拖拖拉拉,就算大皇子坐上皇位,屬於他的國家恐怕就只有他腳下的幾寸土地。」

「是!我現在就去安排馬車上路。」馬懷仁熟知葉歆的脾氣,辦事素來果斷,對下人的要求也是一樣。他扔下滿屋的傷者,急匆匆地就往外跑。

葉歆神色一變,滿臉笑意地看著在場的傷者,輕笑道:「若是各位運氣好,不久之後也許可以弄個名實相符的小官做,不過能做多久就要看蘇劍豪了。」

空氣中的陰霾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眾人的眼中都出現了期盼之色。

葉歆仔細地端詳著每個人的表情,心中暗道:「大皇子雖然有才,不過看人的眼光實在不怎麼樣,靠著這些人想爭皇位,簡直是天下最大的笑話,丁才與這些人混在一起,太可惜了。」

他越想越覺得不甘心,暗暗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要把丁才搶回肅州做輔政大臣,日後對兒子會有莫大的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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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皇子的總部設置在眠月河口的朝日城,這裏擁有天然的良港,一旦發生變化就可以立即登船出海,避到海外小島去,所以大皇子剛剛登岸就把目光鎖定在此城,後來守城的將領向他投降,因此輕易得到了朝日城,並坐鎮此處指揮各地叛亂。

由於有馬懷仁隨行,馬車很順利地進入大皇子勢力範圍,直接駛入朝日城。

此刻大皇子只擁有一府六縣之地,麾下領兵三萬,在葉歆眼中連守城都不夠,更別說擴張。

「公子,您真的有把握?」望著身邊的奇男子,馬懷仁總有些不安,這是個誰也摸不透猜不準的人物,心裏在打甚麼算盤誰也不知道。

葉歆微笑道:「反正就快到了,到時候一起去聽聽不就行了。」

想到大皇子的脾氣,馬懷仁又有些不安,那個素來以冷面著稱的主子喜怒不形於色,手段卻是非常狠毒,就算在海外落難之時也沒有一絲收斂,自己幾次失誤都差點喪命,現在想起依然心有餘悸。

想著,他提議道:「公子,大皇子這人不好相處,我看不如先去找丁才吧!他現在就在城裏,在大皇子面前也算說得上話。」

提起丁才,葉歆又是一陣惋惜,如此的人才不能為肅州做事也就罷,偏偏在大皇子這艘注定要沉的船上做事,遲早有一天也會隨著沉船一起被水淹沒。

「要想個辦法在船沉之前把他拉下船才行。」

葉歆對丁才有著絕對的信任,甚至當年把被困在籠中的妻子交給他照料,眼見自己要離開政治場的時間越來越短,像丁才這樣的忠能之士無論如何也要安置在兒子身邊,這便是新皇朝最好的保證。

「公子?」馬懷仁見葉歆沒有反應,拉停坐騎看了他一眼。

「去丁才家。」

「好!」

又走了片刻,馬懷仁把馬車趕到丁才的家門前,道:「我們到了。」

「哦!」撩開車簾,一陣又濕又冷的寒風吹來,葉歆猛地打個了寒噤。

「公子,這裏是海邊,海風很冷,您小心。」馬懷仁恭敬地攙著手臂扶他下車。

「沒事!」自從修煉靈術,葉歆的身子便再無病疼,寒風雖然刺骨,但下車走兩步已經沒事了。

馬懷仁指著左側的一間小宅道:「這就是丁才的家。」

「是嗎?」葉歆仔細打量了兩眼。

宅門很小,中間一道黑色木門,門前甚麼也沒有,絲毫不像大臣的府第,覺得實在委屈了丁才。以他的才幹,就算不是出將入相也應該是一二品大員,應該住在寬宅大院之中,看到這樣的府第,葉歆不禁對大皇子的做法有些憤怒。

「公子……」見他望著黑色的宅門沉思不語,眼中寒光閃爍,怒氣漸生,馬懷仁有些不安,小聲喚了一聲。

葉歆轉頭盯著他問道:「丁才現在是甚麼職銜?」

馬懷仁想了想後才應道:「我離開的時候好像是光祿寺少卿,現在是甚麼職位就不知道了。」

「甚麼?光祿寺少卿!」葉歆瞳孔突然放大,轉身瞪著馬懷仁,臉色沉得像香爐裏的灰。

馬懷仁被他的反應嚇了一跳,吶吶地道:「沒……沒錯,是光祿寺少卿。」

葉歆聽了搖頭頓足,大聲嘆道:「暴殄天物啊!如此的人才竟然放在區區光祿寺任職,大皇子的這種用人手腕哪有可能復國,真是可笑之極。」

「公子,這個職務是委屈了丁才,只是現在大皇子只有巴掌大的地盤,一切官職都是虛名!」馬懷仁這才知道葉歆是因為丁才出任閒職而發怒,不禁感嘆葉歆對丁才的愛護之情。

「嗯!知道了。」葉歆心情不好,也不想多提,走到黑色木門前拍了拍,高聲喚道:「有人嗎?」

過了片刻,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廝探頭出來張望了兩眼,問道:「您是誰?找我家先生有事嗎?」

葉歆含笑道:「我是你家先生的好友,遠道而來拜訪他,他在家嗎?」

「不在,去議事了,一會兒才回來。」

葉歆朝院內望了一眼,問道:「我能進去等嗎?」

小廝歪著頭想了半天,最後才點點頭道:「先生說待客要尊禮道,既然您想進來,就進來吧!」

葉歆見他稚氣未消地說著大道理,不禁莞爾,眉頭也舒展了,笑著回頭對馬懷仁道:「你也進來一起等吧!」

「是!」馬懷仁把馬車安置妥當,然後陪著葉歆進了宅子。


傍晚時分,丁才提著一包小醬肉和一壺酒回到家,見門外停著一輛馬車,知道有客到了,納悶地走入院子,見小廝迎來,立即問道:「有人來了?」

小廝朝他行了禮,然後才稟道:「先生,您的兩位朋友已經在廳裏等了兩個時辰了,家裏沒茶,只能用熱水招呼。」

「朋友?」丁才思索了一陣,雖然在大皇子手下做事,但朋友卻不多,能在廳裏等兩個時辰,說明必有要事。

想到此處,他急忙把醬肉和酒交給小廝,急匆匆走入廳中。

他剛踏入廳門,就見牆邊站著一名兩鬢皆白的男子,心頭大震,定晴再看,果然是葉歆,臉上露出狂喜之色,一個箭步就衝了過去,顫聲問道:「公子……您怎麼來了?」

葉歆早已聽到院內的動靜,知道丁才回來,見他如此激動,心裏也十分感動,拉著他笑道:「想看看你,所以就叫馬懷仁帶我來了。」

丁才的確非常驚愕,四十萬肅州大軍南征的消息已經傳到了朝日城,大皇子與手下眾官都在說著這件事,沒想到葉歆捨下南征大軍,竟跑這麼遠來看自己,感動地不知道說甚麼好,含著淚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葉歆知道他的心情,拍拍他的肩頭,親切地笑道:「丁大哥,你瘦了不少,看來這裏的日子不好過啊!」

「公子!」在大皇子手下待了這麼久,都沒有人像葉歆這樣關心過他,丁才眼圈一紅,淚水也流了下來,感動地道:「有大人這番知遇之恩,丁才死而無憾了。」

看著丁才這番表現,馬懷仁也不禁暗暗嘆息,若論待人,葉歆比現在這個主公不知好了多少倍,若不是當初那場政變,自己也不會落得如此田地,心裏既愧又悔,開始琢磨著重新投入葉歆麾下做事。

葉歆笑道:「好好的說甚麼死啊!你才三十出頭,日子還長著呢!」

丁才用衣袖拭了拭眼淚,含笑問道:「公子不在昌州總領大軍,跑到朝日城來有甚麼事嗎?」

「首先是來看看你,想不到你過得如此清貧,真是讓我大吃一驚啊!」葉歆瞥了一眼茶碗的白開水。

丁才臉上一紅,尷尬地道:「有大軍剛剛到此,軍費不足,所以糧餉也少了些,不過我一個人也沒有那麼多講究了,只是怠慢了公子,心裏不安。」

葉歆長嘆道:「我素來不講究這些,倒沒甚麼,只是你天天這麼過又何苦呢?我看著都替你委屈,你又不是不認識魏劭,缺甚麼找河幫要就是了,魏劭不可能不顧的。」

丁才又流下熱淚,感動地道:「公子垂愛之情,丁才感激,不過我以前和弟弟也都是這麼過的,習慣就好,河幫畢竟是大人的部下,我雖然不怕甚麼,但讓別人發現了難免會有是非。」

葉歆怒目哼了一聲,滿臉不悅地道:「哪個不知道你丁才是我的朋友,誰敢說甚麼是非,我第一個不放過他。」

丁才身子一顫,突然起身撩袍跪倒在葉歆面前,恭恭敬敬地叩了三個頭,慨然道:「丁才不能在公子身邊效力,實在有愧公子的一番厚愛。」

聽了這話,葉歆知道他沒有到肅州的打算,心裏便開始琢磨如何把他弄到肅州,只要一到了肅州,就由不得他離開了。

叩完了三個頭,丁才才坐回原位,又問道:「不知弟弟現在如何?」

見他問起弟弟丁旭,葉歆心中一動,腦海中隨即跳出一計,忽然長長地嘆了口氣,臉上滿是愁容,眉頭也擰成了疙瘩。

丁才心頭一震,緊張地問道:「弟弟怎麼了?是不是出甚麼事了?」

葉歆苦笑道:「丁旭現在是御前大臣,這次南征由夜寒為帥,丁旭與紫如留在都城總領一切政務,只可惜我離開昌州軍營之時北面剛好傳來消息,聽說他突然患了重病,昏迷在床,不能理事,似乎還有生命之險。」

「弟弟!」消息彷彿晴天霹靂,丁才一聽就傻了,目光呆滯地望著前方,腦海中一片空白。這些年兩兄弟相依為命,感情至深,而他沒有娶妻,因此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弟弟的身上。

葉歆心裏暗笑,表面上卻一直繃著,哀嘆道:「我看他此刻最想見的人莫過於你,若是方便的話就回去一趟,見一見他︱︱若是沒事倒也罷了,若真是……病入膏肓,也好見最後一面。」

丁才的心裏彷彿墜著一個鐵砣,異常沉重,想到可能再也見不到唯一的弟弟,恨不得立即就飛到肅州去,只是這裏事情繁多,大皇子的勢力立足未穩,現在實在不宜走開,頓時感到為難,眉頭緊緊擰成疙瘩。

葉歆知道再往下勸就太明顯了,轉而又安慰道:「也許只是大病一場,並沒有生命危險,你不必太擔心。」

「我這弟弟……唉!」丁才擔心地連連跺了跺腳。

馬懷仁感覺到氣氛有些沉,也勸慰道:「丁大人,令弟吉人天相,應該不會有礙,你就放心吧!公子這次來有要事要辦,不如先談談公事吧!」

「公事?」丁才收起戚容,納悶地望著葉歆問道:「公子有公事要辦嗎?」

葉歆若無其事地笑了笑,「也沒甚麼大不了,無非是找個機會見見大皇子。」

「哦!」丁才大感驚奇,葉歆既然有意讓兒子做皇帝,不應該再與大皇子有任何糾紛。

葉歆起身笑道:「這樣吧,我們一起去見見大皇子,然後找個好地方喝一杯。」

丁才也想跟他聊聊,笑道:「好,我現在就領公子去。」

葉歆轉頭笑道:「馬懷仁,你也一起去吧!」

「是!」馬懷仁把葉歆帶到此地,心裏一直嘀咕著葉歆如何讓大皇子做皇帝,這種場面又怎麼會缺席。


在丁才兩人的引領下,葉歆很快便來到置在原知府衙門的「行宮」。

大皇子剛剛與幾名親信用罷晚膳,正說著天下大事,突然聽說丁才領著葉歆前來拜訪,著實大吃了一驚。

「你再說一遍,是誰來了?」

「光祿寺少卿丁大人引著肅州葉歆正在門外等候。」

大皇子陰霾的表情更加深沉了,冷漠的目光中透著無限猜疑,看著身邊的親信們問道:「葉歆無端來訪,必有要事。」

一名謀士沉吟道:「王爺,會不會是他改變了主意,要請您去肅州做皇帝?」

大皇子愣了愣,沉吟片刻後搖了搖頭道:「肅州四十萬南征大軍正在攻打昌州,屈家、清月國、曠國雄與蘇家四家聯盟,葉歆現在需要的是軍隊,而不是皇帝。」

「可是葉歆千里迢迢跑到朝日城中,不會只是個禮貌性的拜會吧?」

大皇子冰冷的目光掃視了一圈,最後淡淡地道:「無論如何,見了自然清楚。」

「王爺!要不要埋伏幾個人……」

大皇子擺擺手打斷了他的話,冷笑道:「殺了他,肅州也不會是我的,現在我們與肅州沒有利益衝突,就算他不稱臣,兩家也可以結盟,對我們大有好處,何況他的身手是出了名的,若是被他發現我們有埋伏,只怕首先沒命的是我們。」

這名親信被斥的臉紅耳赤,悻悻地坐回了原位,其他幾個人見了都暗暗歡喜。

「請葉……公進來!」

不到一盞茶的工夫,葉歆在丁才和馬懷仁的陪同下泰然自若地走進了偏廳,平靜的目光掃視了一陣,最後落在大皇子的臉上,微微一笑,拱手問候道:「王爺別來無恙!」

大皇子端著王爺的架子,指了指特地放在身邊的酸枝木椅,淡淡地道:「葉公請坐下來慢慢說。」

「謝坐!」葉歆毫不客氣,撩袍坐了下來,露出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目光只停在大皇子的臉上,對其他在座的謀士都視而不見,狂傲之態令在場的人都為之側目。

丁才和馬懷仁沒想到他會擺出這種姿態,都感到十分驚訝,這位主公素來平和,這番舉動必然別有深意。

大皇子看在眼中,臉色更陰沉,曾幾何時這個男子還只是個小小的兵部主事,官職不過六品,俸祿微薄,與當時已是榮親王的他身分、地位相差十萬八千里,現在卻與自己平起平坐,而他手裏的地盤是自己的幾百幾千倍,心裏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鹹一股腦湧上心頭。

丁才和馬懷仁在角落裏坐了下來,疑惑地看著葉歆,不知道他會說些甚麼,然而葉歆一開口便令在場的人都驚呆了。

「這次來,是想請王爺登基。」

「甚麼!」大皇子也驚得目瞪口呆,心中一陣狂喜,若是能得到葉歆的支持在肅州登位,天龍朝中興便有望了。

葉歆接下來的話卻又將他的美夢狠狠地打散了,只見葉歆輕輕一笑,道:「張全自知沒有實力做皇帝,願意退下皇位,奉王爺您為新帝。」

「張全!」大皇子的心情從高峰跌至低谷,神色更是陰冷,略帶不悅的目光緊盯著葉歆,淡淡地道:「這亂國之賊,先是助我三弟弒父殺弟,篡位登帝,之後又發動兵變推翻了他,把十弟那個傻子推上了皇位,又覺得不過癮,再次廢掉皇帝,自己坐上了寶座,現在居然說甚麼退出皇位,簡直可笑之極,像他這種反覆小人的話根本不能信。」

葉歆早就料到他會有這種反應,面帶微笑地看著他,直到他說完了才慢條斯理地道:「王爺這種想法也在情理之中,只可惜時不與人。」

「時不與人?這話怎麼說?」大皇子摸不透他骨子裏的深意,漸漸顯得有些不安。

對手之中唯一令他感到懼意的就只有葉歆,這個人神出鬼沒,手段高明,往往能從不能入手處入手,任何一絲破綻落入他的手中都變成一把利刃。

葉歆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眼光第一次掃向在座的諸位謀士,見他們都是一臉茫然,微微一笑,面對大皇子道:「若是王爺早兩年就出來與張全爭位,那時諸侯紛爭,大皇子只要擠走張全便可成為一方諸侯,然後再慢慢圖霸,大事可成。」

大皇子哼了一聲,不願回應。

一名親信揚揚得意地道:「當時王爺孤懸海外,哪裏知道這麼多事情,如今雖然晚了些,但我大軍甫一登岸,軍隊大將便紛紛來投,轉眼間已佔領了朝日城及周邊地區,攻取舊都是指日可待。」

大皇子雖然不動聲色,但眼中的笑意卻逃不過葉歆的眼睛。

葉歆微微一笑,駁斥道:「此言差矣,一府六縣不過是個巴掌大的地方,三萬大軍更是不足為道,想我肅州總兵力達七十萬,此次南征也並非傾國之力,不過我要說的不是這一點,如今蘇家勢大,張全正全力守土,雖是如此卻也是岌岌可危,偏偏王爺此時進犯,不但搶了地盤,還瓦解了軍心民意,自此張全屢戰屢敗,再過不久就得滅亡了。」

「這是他自取滅亡,活該。」眾謀士不約而同大加申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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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歆見眾謀士這副神色,不禁嗤之以鼻,嘲弄般笑道:「你們這些謀士目光如此短淺,難怪王爺到現在還只是一府六縣,想必過不了多久,王爺的性命也會被你們這些無用之士葬送。」

話語尖刻冷峻,彷彿一把利刃割在眾謀士的心頭,眾人無不勃然大怒,紛紛起身大聲斥喝。

葉歆朝著大皇子抱了抱拳,問道:「王爺若只想據此一府六縣,葉某也不想多說了。」

大皇子見他左顧右盼,對眾人的斥責滿不在乎,揮灑之間神采照人,既顯出一方之主的氣度,又將自己的傲骨表露無遺,素來刻薄的他也不禁暗暗感嘆葉歆真是天下第一等的人物。

但他臉色還是繃得很緊,不露一絲變化,淡淡地道:「有話就說。」

葉歆指著幾名謀士,冷冷地道:「王爺若是聽信這幾個廢物之言,葉某在此敢說一年之內王爺的項上人頭必然放在蘇方志的桌案上。」

「你放肆!」謀士們又叫囂起來。

葉歆用眼光的餘光瞥了一下,冷嘲道:「你們這些人也太天真了,俗話說唇亡齒寒,張全的勢力滅亡了,蘇家難道會眼睜睜看著你坐大嗎?只怕蘇劍豪大軍一到,區區三萬人還不夠他塞牙縫的。」

一番話有條有理,擲地有聲,說得謀士們面面相覷,都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葉歆的風采與謀士們的黯然相映成趣,高低立辨,大皇子此時也有些心動,望著他問道:「難道張全退位就是因為這一點?」

「當然,這裏內憂外患,只會便宜了蘇家,只有你們兩家聯合起來一致對外,才有可能抑制住蘇家的攻勢,大家才有活命的機會。」

「你也太危言聳聽了吧!就算不成功我還能帶著百姓和軍隊遠去海外,在群島上建立王國,然後再殺回來。」

葉歆輕笑道:「王爺,有這些手下,難怪你現在只有一府六縣。至於出海更是可笑,蘇家明知道你躲到海島上,難怪會任由你們平安的生活下去?只要他們一統南面,兩個月就可以建立一支龐大的戰船隊,到時候你們除了跳海自殺,別無他途。」

「你……」謀士之一氣得渾身直顫。

大皇子瞪了手下一眼,輕喝道:「好了,聽他把話說完。」

「是!」謀士這才憤憤不平地坐回原位。

葉歆淡淡一笑,又道:「其實這對王爺你也是個機會,雖然張全暫時控制了權力,但他卻不敢動你一根頭髮,因為大敵當前,他絕不敢用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只要站穩了腳步,如何把大權收回手裏就要看王爺你的手段了。」

大皇子端起茶碗輕輕沾唇,細眉微挑,眼睛一轉,冷笑著說道:「難道你想讓我們三家拼命,你去得利?」

葉歆哈哈一笑,擺手駁道:「王爺錯了,是三家得利,蘇家的大軍被清月國和你們牽制住,我在北面便可高枕無憂,一統北方之勢也無人可止,這是我此行的目的,而你們團結之後有立足之地,有了名正言順的皇位,至於是固守還是反攻,那就要看你們的打算。」

大皇子深深地看著葉歆,雖然知道此事得利最大的便是葉歆,然而現實的確沒有更好的路供自己選擇。

「王爺,不是我小看你,有這些蠢貨在身邊,以你的實力想收復舊都只怕是異想天開。」

謀士們被他又損又罵,氣得臉紅脖子粗,偏偏大皇子又不讓他們插嘴,只能硬忍著胸口的怒火。

此時有人再也忍不住了,咆哮著叫道:「我們已有周全的計劃,一定可以收回舊都以及張全的勢力,不必他惺惺作態。」

葉歆又是一聲輕笑,指著說話之人的鼻子斥道:「一場雜亂無章的政變而已,想推倒張全簡直是痴人說夢,他雖然不得人心,但百姓都喜歡安定的日子,就算你是再好的明君,讓百姓在戰火中待久了也會招來怨恨。」

馬懷仁此時才起身稟道:「政變失敗了,我的人損失了九成,剩下的人已經全部退出都城,暫避在城外。」

大皇子的反應出奇的平靜,眼光在葉歆臉上掃過後又望向自己的謀士,眼中微微有些失望之色。

謀士們原本就寄望政變成夠成功,因此才說得理直氣壯,如今一聽敗得如此之慘,都露出尷尬之色,又見大皇子臉色鐵青,眉尖隱隱有殺氣凝現,心裏撲通直跳,甚麼話也說不下去了,乖乖地坐回原位。

見到如此情景,丁才和馬懷仁暗自好笑,天下能在言語上駁倒葉歆的人只怕沒幾個,何況葉歆又是有備而來,就算這些謀士長了三個舌頭也無可奈何。

葉歆不再理會發呆的謀士們,微笑道:「發動那種政變不會有任何效用,只會對蘇家有利,王爺三思而後行,我也希望王爺能答應條件,與張全攜手合作,共同抵抗蘇家。」

大皇子沉吟道:「這事我要仔細考慮一下,你先在朝日城住下,等我從長計議。」

「王爺今夜仔細考慮,明日我再來聽信,希望有個三家都高興的答案。」葉歆哪有時間等他慢慢決定,以退為進,答應給他考慮的時間,卻也定出最後限制,迫使他當機立斷。

大皇子此刻的感覺就像被葉歆玩弄在股掌之間,心裏很不舒服,可又無法反目,眼角忽然掃見丁才。這個人原本就是葉歆的舊臣,這次帶葉歆來的也是他,不禁把一肚子氣扔到他身上。

大皇子冷冷地問道:「葉公先去找你了?」

「是!」丁才見他問得古怪,心裏微感好奇,卻不敢多問。

大皇子輕笑道:「我倒忘了,他是你的故主。」

丁才聽出話中有不悅之意,正想解釋,卻被葉歆搶先了一步。

葉歆微微笑道:「丁才之弟丁旭現在正在肅州任職,已入內閣,任文華殿大學士,御前大臣兼禮部尚書,敕封三等長安侯。」

不解釋還好,這麼一解釋更觸動了大皇子的懷疑。弟弟在葉歆手下位極人臣,享受榮華富貴,丁才又是葉歆的舊臣,兩人之間來往密切,長此下去難保不會成為葉歆的眼線。大皇子本就是個尖酸刻薄之人,生性又多疑,略加思索便不再懷疑,而是直接把丁才當成葉歆的眼線。

但是大皇子的語氣卻突然變得十分和氣,含笑道:「沒想到你們丁氏兄弟與葉公私交深厚,我倒是頗感虧欠。」

丁才暗暗叫苦,大皇子的眼神凌厲,似乎起了疑心,平日裏口氣越是溫和,部下就是越是害怕,只怕自己以後的日子不大好過。

葉歆意猶未盡,笑著又道:「我本已授了他東平州總督之職,爵封一等侯,可他說要留下來盡人臣道,我也不好勉強。」

大皇子冷笑道:「原來是總督大人,本王倒是失禮了!」

丁才大驚失色,連忙伏倒在地,誠懇地道:「此乃葉公美意,屬下並未接受,請王爺明鑑。」

大皇子哪裏還聽得進去,擺擺手道:「我也不過問了,你下去吧!」

葉歆拱手笑道:「葉某早已約了他飲酒,就此告辭了,請王爺小心思量,明日再來聽信。」

「飲酒,好愜意啊!」大皇子怨毒的目光掃視著丁才,陰陰一笑後捧起了茶碗。

丁才還想解釋,但門口的侍衛已經嚷了「送客」,他只能無奈地離開了。

葉歆朝著眾人拱了拱手,悠然自得地邁出了「行宮」。

一出門,丁才就怨道:「公子,您這不是給我添亂嗎?萬一王爺懷疑,我可就麻煩了。」

葉歆若無其事地笑道:「我是見你這樣的人才只做個甚麼光祿寺少卿,實在是大才小用,所以想讓他重視你。」

「哎!」既是故主,又是一番好意,丁才也不敢再說甚麼,只能把這口氣咽回肚子裏去了,想到自己日後的處境,甚麼心情也沒有了。

葉歆彷彿甚麼事也沒發生過,呵呵笑道:「走走走,這麼冷的天該去喝點好酒。懷仁,你帶路吧!要城中最好的酒樓。」

「是!」馬懷仁已打算跟著葉歆回肅州做事,自然更加殷勤,搶著扶他上了馬車。

丁才雖然心裏煩悶,但葉歆遠來探望他,不敢不陪,只好打起精神盡力相伴,三人一直喝到半夜才回到丁才的家裏小睡片刻。


相比三人的愜意,「行宮」內的氣氛卻十分陰冷,謀士們被葉歆一番譏諷,再加政變事敗,都覺得面子難堪,早早地離開了「行宮」,只留下大皇子一個人。

現在擺在大皇子面前的路不多,其實他頗為認同葉歆的分析,如果張全被蘇家所滅,他的一切努力也隨之白費,然而想到要做傀儡皇帝,心裏十分不情願。

大皇子一夜未眠,第二天一大早便讓人把葉歆請到「行宮」之中。

「王爺,想好了嗎?」葉歆的神色依然輕鬆,這事成自然最好,若是不成也沒有甚麼損失。

大皇子端起王爺的架子,傲然道:「本王已經想好了,就按你說的辦,不過要張全先向天下宣佈退位,本王才同意與他協議。」

葉歆知道這不過是面子問題,也不點破,撫掌讚道:「王爺做事果斷,日後定能成就大事。」

「大事?嘿嘿,只怕他日你我之間恐怕不會像現在這樣了吧?」

葉歆臉色一正,道:「我知道王爺心存懷疑,我可以在此立誓,肅州之兵絕不踏入王爺領地半步,若是他日王爺勢力壯大,我可助王爺對付蘇家,到時候劃河而治,天下兩分,不知王爺意下如何?」

大皇子怦然心動,雖然劃河而治有些缺失,但以他現在的實力而言,那將是最好的結果,因此冷漠的臉上也有了絲絲微笑。

「葉某也是一方之主,說話一言九鼎,王爺不必見疑,日後你我便是同盟,若是蘇家來犯,我會盡量在北面牽制他。」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葉歆伸出右手與他擊掌為誓。

有了這番保證,大皇子更是高興,笑意越來越濃,道:「好,本王就認你這個兄弟。」

葉歆雖然嘴裏立誓,卻並不認為大皇子有能力在東平州立足,無論是人才還是軍力,他都遠遠比不上蘇家,還有張全與他暗中較勁,能守住現在的土地已經不錯了,擴大地盤只不過是痴人說夢。

自己這麼做,無非是要增強他的信心,能多支撐一日,肅州便有多一日的空間,只要滅了北方諸侯,到時候再無後顧之憂,就算大皇子被滅了也不會有任何麻煩。

大皇子自然是另外一番心思,無非是要借雞生蛋,利用現在的機會先成為皇帝,再奪回權力,最後一步便是向外擴張。

葉歆忽道:「王爺,丁才原是我的臣子,暫時在王爺處棲身,葉歆深表謝意,如今你我算是同盟者,他也該回去了,所以想請王爺放行。」

大皇子根本不想再見到丁才,巴不得葉歆把人帶走,見他主動提出,自然是順水推舟,應道:「既然是葉公要的人,我又怎麼好意思不放呢!」

「謝王爺。」


兩人一起吃了早飯,然後葉歆便告辭了。此次南巡的幾個目的都已達到,先是挑唆曠國雄與蘇家的關係,使他撤兵回防雙龍城,又在武化城瓦解了仙主堂的勢力,穩定了龍天行與司馬丞的後方,現在又成功遊說張全與大皇子合作,共擊蘇家,如此一來,幾處隱患便消除了,是時間回程了。

當然,臨行之前他還有另一個打算,就是把丁才從大皇子身邊挖過來,成為兒子的輔政要臣,這一點甚至比張全與大皇子的結盟更加重要。

丁才可不知道葉歆的心思,一邊想著大皇子的猜疑,另一邊又擔心弟弟的生死,晚上翻來覆去,幾夜都沒有睡著,連眼睛都熬紅了。

葉歆自然知道丁才的心思,雖然心裏有些愧疚,卻不想功虧一簣,回到他府中便拉著他勸道:「如今大皇子已經答應兩家聯盟之事,不日便可登基稱帝,也算了了你的一椿心事,不如趁這太平時期與我一起回趟肅州,看看你弟弟,無論病能不能好,都算是盡了心,日後也不會有甚麼遺憾了。」

「可是……」

「我早上去見大皇子,已經替你向他告了假,你跟我回去看望弟弟,這裏的事大皇子自有安排,你不必擔心。」

丁才正端著水,一聽這話嚇得手一哆嗦,水也潑了出來,連忙放下杯子去撣著身上水漬,心中暗道:「這下更麻煩了,王爺一定以為我與公子之間來往頻繁,下次回來不知道還有沒有我的位置了,唉!這可如何是好。」

葉歆知道他心裏的事,卻假裝甚麼也不清楚,拉著他說了好一陣話,然後便帶著他與馬懷仁一起去了天武城見張全。

張全見大皇子答應,知道事情已經水到渠成,而他這裏也早有準備,除了退位詔書之外,還將日後的官員名單也整理了出來,一些重要軍職都放在自己手裏,把例如九卿這些戰爭時不太重要而又地位顯要的職務留給大皇子的人,如此一來,既表明了誠意,又可以控制將來的局面。

葉歆當然不會理會兩方之間如何勾心鬥角,爭奪權力,此刻他的心又回到了昌州。如今年近歲末,昌州必然是大雪紛飛,按既定的計劃已到了反攻的時機,成功也在此一舉,一切戰事都必須在明年開春之前結束,否則事情越拖越麻煩。

因此葉歆匆匆離開天武城,跟隨的除了馬懷仁和他使用的一些舊人,還有丁才主僕兩人。一行人到了眠月河畔換上河幫的大船渡河北上,往武化城而去,希望看一看司馬丞誅殺仙主堂信徒的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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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9 20:19:17 |只看該作者
隨著年關將至,眠月大陸終於進入深冬時節,刺骨的寒風中,昌州的戰事突然擴大了,熊熊燃燒的戰火開始從肅州大軍的地盤一直推向昌州的中腹。

夜寒仍然留在漠城居中調度,縱覽全局,東線的曠國雄徹底回撤雙龍城,他最終決定把岳風的五萬人也調往西線,成為一支奇兵,針對清月國與屈家的防禦體系中央發動進攻,另一方面讓黃延功的十萬肅州軍向東伸進,接管岳風走後留下的防務,同時在河幫的配合下嚴密監視眠月河南岸的一舉一動。

河幫的表態無疑是整個戰局的關鍵一步,原本葉歆想用河幫幫助肅州軍突襲雙龍城,然而現在這種戰局,雙龍城的南面是蘇家大軍,萬一逼急了曠國雄,他會考慮投向蘇家,這是葉歆所不願看到的,而將河幫的事情正式公告天下,無疑就是告訴天下諸雄,眠月河徹底由葉歆掌控,警告眠月河南面的勢力不要輕易北犯,不然河幫會成為他們的惡夢。

最擔心河幫者莫過於曠國雄,他所有的領地都在眠月河兩岸,也是河幫勢力涵蓋的範圍,也就是說肅州軍隨時都可以兵臨城下,即使不立即攻打雙龍城,也可以將南北兩城完全封鎖,使雙龍城呈現完全孤立狀態,後果只有敗亡一途。

由於對據守雙龍城缺乏信心,他的心裏開始重新琢磨葉歆所謂換地的設想,用雙龍城換北面的草原之地,頤養天年,換句話說就是用終生的富貴換取雙龍城這座天下第一名城。

當然,他並不是只考慮葉歆一家,也想著與蘇家進行同樣的交涉,看看哪一家更有利於自己,這種想法促動下,他開始派出使臣去見蘇方志和夜寒。

夜寒早已從魏劭的口中得知葉歆在雙龍城所做的事,心裏已有所準備,見曠國雄的使者突然到來,心裏已明白其中奧妙,連忙安排最隆重的儀式接待來使,五千士兵列道相迎,而他自己也親自迎出十里。

使者名叫安遠,是曠國雄府內的一名謀士,現任從軍司馬,地位不高不低,也就是個跑跑腿的文官,哪裏見過這等陣式,一下就被夜寒捧得暈暈忽忽,如同身在雲霧之中,迷迷糊糊就到了漠城。

漠城早已安置好上等的驛館,最令安遠驚愕的莫過於屋內放著的金銀玉器、珍珠瑪瑙,還有些上好的古董字畫。

夜寒隨同在側,自然留意到他眼神的變化,微微笑道:「這些都是給安兄準備的禮物,若是不嫌棄就請收下。」

難得如此禮遇,安遠大為高興,笑得合不攏嘴,吶吶地道:「這個……這個……怎麼好意思啊?右相大人實在太客氣了。」

夜寒連連搖頭,含笑道:「哪裏哪裏,想到安兄送喜信而來,使我軍中將士免了戰爭之苦,這點禮物實在太少了,日後定當補償。」

安遠微微一愣,隨即吃驚地望著他問道:「莫非右相大人早已知道安某的來意?」

夜寒親切地拉著他坐下,含笑道:「你我兩家本是同門,安兄此來無非是想重修舊好而已,我又怎能不知?所以今日特別高興,中軍已擺好酒宴為安兄接風洗塵。」

安遠沒想到他如此善辯,支吾了片刻才吶吶地應道:「話雖如此,只是……只是……」

夜寒打斷他的話語,搶著問道:「安兄此來想是詢問有關葉公所言之事吧?」

安遠點了點頭,沉聲道:「我們大帥正在考慮換地的建議,所以派我來詢問一下,若真是可行,大帥必然會答應。」

夜寒微微一笑,端著侍從剛捧過來的熱茶放到嘴邊,輕輕吹了吹水面的熱氣,然後呷了一口,若無其事地問道:「蘇方志那裏大概也派了人去吧?」

安遠剛拿起茶碗想喝口水,一聽這話身子猛地一顫,手中的茶碗也打翻了,茶水灑了一片,燙得他哎喲一聲大叫起來。他也是機靈人,立即用燙痛的痛苦之色掩蓋了尷尬的表情。

「沒事吧!」夜寒故作驚愕狀,心裏洞若觀火,話裏卻不點破,笑著道:「安兄就在這裏住幾天,看看我軍軍威。」

「正想一睹肅州大軍的軍容。」

「難得安兄有如此興致,不如我們現在就到前線去看看。來人啊!吩咐他把酒宴押後,待我與安兄歸來再痛飲幾杯。」夜寒給身邊的兩名偏將使了個眼色,一起拉著安遠出了門。

安遠擔心再說下去會把曠國雄兩面討好的做法說出來,見夜寒盛情邀請自己去前線觀戰,自然也就樂得前往,然而他哪知夜寒早已安排好圈套等著他自己跳進去。

在中軍護衛的陪同下,兩人到了淤全羅的駐地,觀看十萬駐軍的龐大陣容。淤全羅得到快馬報信,因此早有準備,十萬大軍整齊地排列在軍營兩側歡迎安遠到來,並奏起了軍鼓為之助興,氣勢比安遠在漠城所見還要強盛,再望著旗幟鮮明,盔明甲亮的大軍,安遠心中不禁慨然,如此雄兵豈有不勝之理。

夜寒給淤全羅使了個眼色,示意他按計劃行事。

淤全羅心領神悟,微微欠身大聲稟道:「啟稟右相,五萬大軍已準備好,隨時可以出行,請右相大人下令。」

夜寒望著安遠,含笑道:「安兄!這大軍還算不錯吧?」

安遠見慣了雙龍城的軍隊,與這些士兵相比實在有很大的差別,曠國雄的士兵粗暴而兇狠,無論和平時期或是戰亂時期都是一群惡狼,常有擾民之事,而這些士兵一個個精神飽滿,雖然時值隆冬,天氣極冷,但士兵們的臉上看不出一絲寒氣。

「坐擁如此大軍,豈有不勝之理?淤將軍真是治軍有方,想必是常勝將軍。」

淤全羅臉色微變,話雖然說得很體面,但在他這位降將聽來卻略略有些諷刺意味。

夜寒看在眼中連忙插嘴道:「淤將軍的治軍手腕自然是高明,安兄,我們還是去看看風景吧!」

「風景?這裏不是前線嗎?」

「有五萬大軍護著,不會有事!」夜寒轉頭吩咐道:「淤將軍,我看也不必進帳了,直接上路。」

「是!」

淤全羅大手一揮,五萬大軍便浩浩浩蕩蕩簇擁著夜寒與安遠一起向南走,一直來到雲璧把守的蕭關。

安遠原以為只是到前線巡視,沒想到夜寒竟要帶他去戰場,心裏大為不安,小聲問道:「右相大人!這是要攻城嗎?」

夜寒笑了笑,指著蕭關的方向道:「蕭關的雪景很美,我們去賞雪吧!」

「去戰場賞雪?」安遠詫異地盯著他。

夜寒卻不肯再解釋,只是神秘地笑了笑。

怪異的安排令安遠渾身都不自在,就像正被人販子送到市場,心裏七上八下,滿不是滋味,但人家盛情相邀,想走也走不了,只能硬著頭皮跟著大軍前進。


時值隆冬,雖然天氣晴朗,但幾日前堆積的大雪還沒有融化,蕭關外點綴得銀妝素裹,彷彿一片銀白色的世界,單以景色而論的確很美。

五萬大軍的到來使這片寧靜的空間突然滲入了緊張的氣息,黑壓壓的軍隊橫擺在蕭關之外,刀劍上的寒氣比霜雪更令人不安。

得到手下的稟報,雲氏父子無不大驚失色,以為肅州大軍就要攻城,連忙披掛整齊,號令三軍一起登城。

看著遠處黑壓壓的一片,雲從龍的眉頭擰成了一團,不安地看著父親道:「敵人似乎來了不少人,這一仗不好打啊!」

雲璧雖然緊張卻不害怕,含笑安撫道:「不必太擔心,我們也有數萬大軍,兩軍數量旗鼓相當,短期之內應該不分勝負,何況我們是守城,居高臨下,更容易擊敵,至少一兩個月不會有甚麼問題。」

雲從龍轉頭掃了一眼身邊的將士,寒風中一個個凍得直哆嗦,眉尖又緊了緊,憂心忡忡地道:「天氣太冷了,將士們都放不開手腳,只怕戰鬥力會大打折扣,不容易守啊!」

「放心吧!為了自己的性命,他們也不會退縮的。」雲璧一直保持著大將的從容,然而內心卻並非不擔心。

嚴寒的天氣嚴重影響了戰鬥力,而且病倒的士兵一再增加,還有人患上了思鄉病,對軍心、士氣造成了嚴重的打擊,眼前這五萬大軍還算能應付,若是淤全羅將十萬大軍都調到城下,成敗就不可預料了。

雲從龍也是無奈,只好抖擻精神,拔出佩刀在空中舞了幾下,身子頓時暖了些。

漸漸地,肅州大軍的黑影離城池越來越近,最前排是雄壯威武的騎士隊,整齊地在雪地上小跑著,旗幟招展,鼓樂喧天,好不熱鬧。

雲璧一直在仔細打量著肅州大軍,見這些身披重甲的騎兵精神抖擻站在寒風之中,一個個精神飽滿、士氣旺盛,不禁慨嘆肅州治軍的手段,同時也意識到對方把決戰之期拖到深冬時節,用意只怕就是在此。

「爹!您看呀!」雲從龍忽然驚叫了起來。

雲璧知道兒子素來穩重,若不是大事,絕不會如此失態,連忙順著他的手指向前望去,臉色刷的白了,嘴唇微微哆嗦了兩下,喃喃地道:「怎麼會有曠國雄的大旗?難道葉歆已經收取了雙龍城?」

「父親!這可如何是好?」雲從龍的臉色更凝重了,目光中現出些許懼意。若是雙龍城降了葉歆,蕭關的壓力就會大增,而清月國內要防著蘇家大軍,不可能再添兵,只怕難以再守。

雲璧朝兩側掃了一眼,士兵們的臉上都有憂色,知道他們也被眼前的大旗嚇著了,心道不妙,連忙大聲喝道:「不許慌張,這是葉歆之計,想動搖我軍軍心。」

雲從龍連忙醒悟,也大聲斥喝著手下,在眾將的安撫下,震動的軍心才平靜下來,但緊張的氣氛卻越來越濃了。


城下,夜寒已帶著安遠和他的隨從們來到隊伍的最前方,指著白雪堆積的山嶺與城池笑道:「安兄,這裏景色不錯吧!」

安遠是個文臣,臨戰的機會極少,就連當初蘇劍豪攻打雙龍城月餘他也沒有上過城牆,只參與議事。膽怯的他不安地看了看夜寒,吶吶地道:「是……不錯,只是這樣看風景未免……未免太誇張了些吧!」

「哈哈!」夜寒放聲大笑,片刻後才說道:「一點也不誇張,若是沒有五萬大軍保護,你我豈能如此安穩地賞雪?只怕清月國早已出兵把我們抓進去了。」

安遠看了看城頭黑壓壓的人群,苦笑道:「清月國想必也沒料到我們竟是來賞雪的,萬一衝出來搶先攻擊可不好辦。」

「搶先攻擊?」夜寒搖了搖頭,輕笑道:「我看雲氏父子巴不得我們立即離開呢!」

「為甚麼?」安遠的腦子早已亂了,平時擅長軍略的他此刻甚麼也看不真切,因此未能洞察夜寒的用意。

「這還不簡單,天氣這麼冷,清月大軍都是南方兵,此刻正凍得直哆嗦,連拿穩兵器都不容易,哪敢出來交戰?何況︱︱」夜寒瞟了一眼安遠,揚揚得意地道:「清月國見到你我兩方如此和睦,也許會就此罷兵。」

「你我兩家?右相大人的意思是……」安遠的腦海中突然意識到甚麼,臉色刷的白了。

「這不是很明顯嗎?」夜寒指了指他的身後。

安遠回頭一看,身後站著一片騎兵,手裏各舉著大旗,當中一面藍色大旗上用金絲繡了一個碩大的「曠」字,四邊還有滾龍做為裝飾,分明就是曠國雄的軍旗,臉上最後的血色也被抽乾了,腦子嗡的一聲炸開。

「右相大人,這……這是怎麼回事?」

夜寒微微一笑,道:「沒甚麼,曠將軍一直都是我天龍朝的不貳之臣,安兄做為曠將軍的代表來到這裏,就是表明了曠將軍願意與國家共存亡的決心,我又怎能置之不理呢?曠將軍的大旗與眾將之旗並立,完全說明了一切。」

夜寒一番聽似有理卻又模棱兩可的話說得安遠完全不知所措,想辯駁,一時又找不到說辭,不禁愣在當場。

夜寒看了他一眼,忽然縱馬跑到城下,仰頭望向城頭高聲喚道:「我乃肅州南征大元帥,右相夜寒,請雲璧將軍上前說話。」

雲璧走到城邊探頭看了一眼,見是一名三十餘歲的男子,相貌堂堂,氣度非凡,不禁暗暗讚了一聲,揚聲問道:「我是雲璧,夜相有何指教?」

夜寒朝城上抱了抱拳,揚聲道:「你我兩家素來無仇,此番對峙完全是因為屈復清這個小人,雲大將軍的威名遠播,我肅州軍民無所不知,故此我大軍雖然來此數月,卻不敢冒犯虎威,此番前來是想兩家議和,以免生靈塗炭。」

「議和!」雲璧有些意外,但轉念一想這又是合理之舉,肅州大軍意在侵吞昌州,若是只剩屈復清一家,必然可以順利收取昌、涼二州。

夜寒等了一陣,微笑又道:「大將軍不說話,必是在懷疑議和對清月國有何好處。」

好伶俐的一個人物!雲壁暗暗吃驚,表面上依然如故,點頭應道:「不錯,我軍前來為的是昌州免受戰火波及,若是葉歆愛惜子民,不如退兵回去,大家各保太平,豈不是更好。」

夜寒哈哈一笑,揚聲又道:「此言差矣,亂世之中攻城取地是再平常不過之事,然而我們南征卻是為了討伐小人。屈復清與鐵涼同盟,又背信棄義,偷襲了涼州,如今涼州三十萬大軍已歸順天龍朝,意欲殺敗屈復清以報舊仇,這事乃他們之間的恩怨,葉公只是玉成其事而已,清月國與此毫無瓜葛,何必來蹚這渾水。」

好一張利嘴!雲璧又忍不住暗暗讚了一聲,嘴上卻不肯認輸,淡淡地道:「此五城乃我清月之地,並非屈家之地,我軍乃是守土,並非助逆,夜相之言似乎不太合適吧!」

「說得好!既然如此,雲大將軍答應只守本土,夜某自然不會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四十萬大軍立即西進,剿滅屈復清這個奸賊,還望雲大將軍信守承諾,不要自毀其言。」夜寒說罷在坐騎作了個揖,竟把雲璧的話當成是兩家的協議。

雲璧微微一愣,這時才明白夜寒的用意,不禁大罵他狡猾,然而自己堂堂一方主帥,又在敵我兩方共十萬大軍前說了這番話,若是否認必然會引來四方嘲笑,心裏又氣又惱,但霎時間又想不出反擊之言,臉色急得通紅,一口氣提不上來,腦子嗡的一聲炸開,身子向後便倒。

「父親!」雲從龍嚇得臉色慘白,連忙扶住父親,左手在其胸口輕輕撫弄著。

過了片刻,雲璧才緩過氣來,不禁捶胸捶足,罵道:「此人實在奸詐,我中了他的詭計。」

雲從龍溫言勸道:「父親不必擔心,我軍前來無非是想分一杯羹,既然話已說到這個份上,我們不如將計就計,搶先出兵佔領空虛的昌州腹地。」

「這……」雲璧此刻腦子一片混亂,無法做出明確的決斷。

夜寒意猶未盡,在城下又道:「雲大將軍,雙龍城的曠國雄已經答應葉公的條件,願去銀州做個草原之王,永駐草原瀚海,雙龍城與十萬大軍已被我軍接管,孰強孰弱一目了然,我主說了,肅州之兵只在眠月河北岸行動,絕不侵擾眠月河以南,東面的張全已與我主定下同盟,共守疆界,若是清月國同意,我軍願助清月國剿滅蘇家。」

他知道葉歆去見張全的目的,雖然未曾證實,卻已把結果說了出來。

雲璧顫顫巍巍地走近一點,深沉的目光緊緊盯著夜寒,這番話比剛才還要駭人聽聞,若是雙龍城歸了葉歆,便可與龍天行所轄之地連成一片,形成一個幅員遼闊的國家,東面的大軍必然西移,蕭關這五城實在難以據守。

更令他吃驚的卻是肅州與張全之事,若真能得到肅州之兵相助,清月國的確有機會殺敗蘇家,然後席捲南部大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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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寒見雲璧一直不說話,微微一笑,揚聲又道:「大將軍不必猶豫了,一意孤行只怕對清月國沒有任何好處,蘇家對清月國的地盤一直虎視眈眈,若是再與我軍為敵,以清月國的國力實難兩面作戰。你我兩交素來無怨,加上雲大小姐現在又是天龍之臣,貴為一品誥命夫人,說明你我兩方早就是一家,現在再結同盟也是理所應當之事,還望您三思而後行,不要替清月國種下苦果。」

「父親!現在怎麼辦?」雲從龍被說得怦然心動,用詢問的目光望向父親。

雲璧知道清月國現在的處境,順州連年征戰,已是軍疲民枯,沒有七八年無法復原,因此一切軍需都要清月國內供給,然而數面禦敵終非良策,且有覆國之險,他一直都為之擔心,只是朝廷看上了昌州這塊肥肉,卻不知道得到這塊肥肉要付出多大代價。

「夜相請先回去,雲某雖是主帥,卻無法決斷,這事必須請皇上定奪,因此還望貴軍不可草率行事。」

「我軍明日西征,行營駐地只留一千守軍,若是雲大將軍要戰,就請先取行營。」夜寒不等回應,撥馬就走。

雲璧望著歸入軍陣的身影,禁不住長嘆一聲,讚道:「好個厲害人物,臨走還逼我下套,葉歆有此人相助,難怪諸事順利,可惜我清月國內沒有這樣的人才啊!」

「父親,看來我們決斷的時候到了,葉歆和蘇劍豪一龍一虎,遲早南北稱霸,我們若不早作打算,只怕會成為兩家的犧牲品。」

雲璧望向漸漸離去的肅州大軍,心裏一陣起伏。天下大勢表面上混亂不堪,但暗中已經穩定了,北方的葉家與南方的蘇家會成為主導兩個區域的主要勢力,而像清月國、張全、銀雪帝國以及屈家所能做的不是爭取一統天下,而是保全現有的勢力與地盤。現在屈家危在旦夕,張全也好不了多少,清月國必須考慮自己的出路,只有站穩了才能再走下一步,否則只會摔倒。

「回去吧!我要寫份奏章。」

「難道您真想退兵?」

雲璧語重心長地道:「我並非擔心昌州,而是擔心順州。蘇方志表面上停止了進攻,因為他想先把張全滅了,再奪下雙龍城,如此便無後顧之憂,然後對付清月國,而我帶了十萬大軍到此處,順州防務顯得有些空虛,國內除了禁軍外再也沒有其他可用之兵,我實在是有些擔心。」

「既然如此,我們不如與葉歆談判,讓他把昌州南部割給清月國,然後任他襲取涼州,我們去攻寧州。」

「眠月河到了這裏折往北上,因此沒了天險,必須駐以重兵,夜寒斷然不會讓自己的腹部下面放著一把利刃,若是談判,只怕他們連這座蕭關也會要回去。」

雲從龍喃喃地道:「十萬大軍若是空手而回,只怕朝中會有非議,對我雲家不利。」

雲璧苦笑道:「我擔心的就是這點,否則佔了這幾座城池便已經足夠,你我父子統兵在外,女兒又嫁給龍天行,朝中早有非議,還有人向皇上進言,說我們父子有通敵之嫌,不宜統兵,只因軍中無人可以為帥,所以還是讓我們出來了。」


與雲璧父子那邊的沉寂相比,夜寒顯得極為輕鬆,帶著安遠回到漠城。

經此一事,安遠徹底嚇怕了,只住了一夜就來到夜寒的中軍行營告辭,連禮物都不敢收。

夜寒早就知道他會如此,一見他到來便熱情地迎了上去,不等他說話,搶著道:「安兄來的正好,今日我安排了酒宴歌舞,一定讓你盡興,走走走,我們現在就去。」

「夜相,我想……」

「我知道你辛苦,所以特意安排了幾名歌妓,都是艷名在外的美人,走!」夜寒拉著他便往偏廳走去,根本不給他辭行的機會。

安遠哪能與夜寒相抗,在美酒與女色之下很快就成了夜寒手中的工具,五日後帶著無數的禮物還有夜寒的一封信回到雙龍城。此時,曠國雄派往寧州蘇方志軍中的使者也回到了雙龍城。

曠國雄正等得心焦,見兩個使者同時回來,立即召見,卻發現兩方都提出了優厚的條件,一個許以草原封王,一個答應劃出舊都為封地,讓他頤養天年,他不禁大感為難。

與此同時,夜寒又命令淤全羅率領所轄十萬大軍西進,與攻打芷水的岳風齊頭並進,全力攻取昌州,而軍營之中果然如他所言,只有一千士兵巡視,從而表示對清月國毫無敵意。

鐵涼的騎兵也抓住機會,不斷衝破防線,進入昌州中腹,但沒有攻城掠地,只有針對昌州的各處糧食與軍需倉庫。

屈復清也是焦頭爛額,尚武全面的攻擊使他的幾座要城戰火不斷,又聽說岳風領著五萬大軍直搗芷水,更是頭疼。昌州並無險關可守,要想守土就必須擁有龐大的軍力,但十萬之兵要對抗三十萬大軍,佈置兵力時每每捉襟見肘,防線總會露出縫隙,現在敵人突然發動奇兵衝擊,戰線更是難保。

由於前線吃緊,他不敢從前線抽調兵源,因而面臨無兵可派的窘境,只能派兒子屈顯武向清月國求援,然而清月國因為夜寒的一番舉動,不敢輕進,只派了幾千士兵沿著昌州南面邊界進發,接管了幾處小型的城塞,使清月國的國境線向北推移了數十里,但行動只限於此,不肯正面與肅州軍交戰。

屈顯武屢次求兵,雲璧父子早已打定主意,這場戰爭只能混水摸魚,不能以力相拼,所以總是借故推脫,屈顯武知道清月國不願正面抗擊肅州軍,只能無奈地離開。

「父親!我回來了。」

看著前去救援的小兒子,屈復清急忙問道:「情況如何?」

屈顯武苦笑著搖了搖頭,深鎖著眉頭憤恨地道:「雲氏父子佔了我們一些小城,然後就罷兵不前,我去勸說,他們也總是以兵力不足為由拒絕進兵,看來不能指望他們了,一切只能由我們自己應付。」

屈復清氣得跺腳,憤憤不平地道:「這些可惡的傢伙,分明是想等我勢微,然後吞食昌州。」

「父親,我軍戰線太長,軍力不足,以至於防線薄弱,被天龍騎兵屢屢突破,如入無人之境。依孩兒看,不如收縮防線,這樣也許會有更多勝算。」

屈復清早已想到這一點,但白白放棄城池心有不甘,因此一直沒有下決心,現在情勢逼人,似乎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了。

「不能把城池白白留給葉歆,就算走,我也要給他留下麻煩。」


屈復清派出使者,請清月軍接管虎峽、巴塘、南安和芷水四處要塞,以及附近所有的府縣,幾乎將半個昌州割讓給清月國,但同時也把難題拋給了雲璧。

雲璧當然不會輕易上當,但面對數十個府縣的廝大領土,他麾下的將軍們卻不能不為之心動,不少人都提議他接管芷水和南安兩處,讓肅州大軍接收巴塘和虎峽,使他們有西進之路,不至於把目標對準清月國。

雲璧沉思了很久,最後終於答應接管芷水一帶,這並不是為了貪圖土地,而是為了日後與葉歆談判時爭取更多的籌碼。

負責芷水一帶攻擊的是岳風,得到夜寒的指示,他立即帶兵北移,讓出通往芷水城的道路,以示誠意。

與此同時,北面的尚武和淤全羅的二十萬大軍已突破無人防守的南安、巴塘和虎峽三處要塞,前鋒再度逼近屈家軍的新防線。

相對而言,這條防線的確短些,屈復清利用了中間短短的丘陵地帶做為屏障,在潛龍潭、蒼月峽幾處布下重兵,同時放棄了昌州的西南部,只守著大約三分之一的土地,以及屈家的老巢昌州城。

夜寒將三十萬大軍重新佈置,淤全羅進兵昌州西南,岳風控制著昌州中部,而尚武則控制中北部地區,留下昌州東南區域,完全讓給了清月國。

雖然面對空空蕩蕩的廣闊土地,雲璧卻不敢動一兵一卒,老謀深算的他看得很清楚,眼前雖然沒有大軍阻擋,但只要他輕動,黃延功、岳風、尚武和淤全羅的四路大軍立即形成合圍之勢,他連回家的機會都沒了。


轉眼已是除夕,葉歆帶著丁才、馬懷仁到了武化城,司馬丞也在武化城,因此便在府中備下酒宴,一是替葉歆接風洗塵,二是慶賀新年的到來,偌大的將軍府渲染得熱鬧非凡,峰、嵐一家四口也都被請來赴宴。

酒杯還沒有端起來,河幫便送來了昌州的軍報。

「大人!大喜啊!」司馬丞捧著軍報一個箭步便衝回廳中。

葉歆見他喜得眉飛色舞,笑容滿面,知道必然是前線戰事有所進展,含笑道:「坐下來慢慢說。」

峰卻心急地叫道:「司馬將軍快說吧!」

這兩個月,知府大印一直掌握在峰的手裏,與司馬丞一起處理仙主堂奸細之事,由於他性格爽朗活潑,很得司馬丞賞識。

司馬丞喜孜孜地坐回座位,笑道:「清月國按兵不動,屈家守不住戰線,被迫撤退,現在我軍已佔了昌州一半的土地,屈家軍困守在昌州西北方。」

葉歆著實感到高興,笑道:「想不到進展得這麼快,夜寒的治軍手腕的確是不俗啊!」

峰端起酒杯笑道:「該連喝三杯才對,來來來,為葉大哥一統北方乾杯!」

葉歆卻顯得十分慎重,沉聲道:「言之過早,屈家在昌州經營了數十年,如此輕易就放棄一半土地,心中必然不甘。」

馬懷仁笑著插嘴道:「不甘又如何,四十萬大軍壓制之下,屈復清也無計可施。」

「沒有那麼簡單!」葉歆用略帶斥責的語氣頂了一句,沉吟後又道:「一時一地並不代表甚麼,我軍雖勝,但要控制的範圍增加,兵力相對較為分散,而昌州百姓習慣了屈家的統治,一時間未必能接受我軍,若屈復清再從中挑撥,我軍除了要對付屈家軍外,還要面對平民,昌州的百餘萬平民一旦暴動起來,大軍也無能為力。」

一席話將高興的氣氛完全打碎了,眾人面面相覷,沒想到葉歆如此小心謹慎。

司馬丞也知道兵者虛虛實實,退避有時候也是進攻的一種方法,道:「大人說的沒錯,不過主動權在我軍控制之下,只要小心應對,應該不會有大礙。」

葉歆拿著酒杯搖了搖頭,神色越來越凝重,喃喃自語道:「若我是屈復清,面對大軍壓境也不會一味死守,十萬對四十萬,還要提防清月國趁虛而入。」

「大人的意思……屈復清有意讓清月國吸引我軍的攻擊?」

葉歆望著他,反問道:「如果你是一隻狐狸,面前蹲著一頭虎、一隻狼,都想動手吃掉你,你會怎麼做呢?」

司馬氶微微一愣,沉思片刻後應道:「若是有力量,自然全力相抗,若是力所不及,最好的辦法莫過於讓對手自相殘殺,然後逐個擊敗。」

「不錯,如今最好的辦法是先示弱,讓老虎和狼都以為穩操勝券,牠們就會把更多的心思放在如何制約對方,清月國如果一定要得到昌州,就必須向我軍開戰。」

「清月國只怕不敢吧!」

「也許吧!不過不敢不等於不顧,屈家的防禦面收縮了,我軍的防禦面卻增加,就算明知清月國不敢動手,但也不能不防,進攻時就不能肆無忌憚,還要顧忌糧草倉庫。我若是屈復清,也會從此處下手,他們對昌州太熟悉了,只怕閉著眼睛都能摸出方位,找些人騷擾糧倉是必然。」

司馬丞終於意識到他在擔憂甚麼,不禁恍然大悟,神色也漸趨凝重,沉聲道:「大人所慮極是,從糧食上做手腳是打擊軍心、士氣最有效的作法。」

「其實還有最狠毒的一招。」

「甚麼招?」峰好奇地搶著問道。

葉歆指著滿桌的酒菜微微一笑,道:「讓昌州百姓缺糧,如此佔領軍就必須向百姓發放糧食,否則必然引發暴動,然而行軍糧草有限,又是顧忌糧道的平安,如今正值隆冬,大雪漫天,運糧更難,軍中缺糧,不戰自潰,屈復清大概打得就是這個主意。」

在座眾人無不面面相覷,沒想到一個「退」字竟還有這麼深的講究,不禁都慨嘆戰爭是一門大學問,並不是看到表面就能明白的事情。

丁才拿著酒杯嘆道:「為官之道、為將之道,都不是一般人可以徹悟的,大人雖然年輕,卻洞悉其中奧妙,真乃天人!」

葉歆搖頭笑道:「過獎了,我只是經常抱著杞人憂天的想法而已。」

司馬丞讚嘆道:「旁人都覺得杞人憂天是白費力氣,只有大人引為至理名言,並一直遵循,這就是大人的成功之道啊!」

「我看還是喝酒吧!不然我遲早會被你們用話餵飽了!」

「乾!」峰起身碰了碰杯,然後一飲而盡,笑道:「我甚麼也不懂,只知道葉大哥叫我做甚麼,我就做甚麼,反正做了就沒錯。」

「峰小弟,你打算在此做個清知府,還是隨我到戰場上去逛逛?」

峰看了看司馬丞,又看了看姐姐和妻子,面有難色地道:「我都想做,只是……」

葉歆哈哈笑道:「我以為峰小弟總是那麼爽朗,想不到也有為難的時候,剛才我說的話不必放在心上,只是說笑而已。」

眾人都笑了起來。

司馬丞笑了一陣,又問道:「大人走銀州草原回肅州,還是回昌州統兵?」

「我還要再去一趟雙龍城,想必這幾個月曠國雄一直寢食不安,是時候甩鞭子了!」

「他真的會答應嗎?」

「天下大勢如此,他不可能再做中州皇帝之夢,要想下半生能平安渡過就必須換個地方,我猜他此刻大概正在肅州與蘇家兩者之間為難,我若不去,只怕會被蘇方志捷足先登。」

眾人恍然大悟,無不讚嘆葉歆洞察先機,防患於未然。

葉歆望著司馬丞,問道:「這裏糧食儲備如何?」

「經濟繁榮,社會穩定,所以糧食儲備十分充足,今年秋末時節還因為糧食太多,需要在廣昌漢嶺等地興建大批糧倉存糧,我和龍大將軍都覺得大人東征之日不遠,需要廣積糧草以備後用。」

葉歆大感欣慰,含笑道:「司馬兄說的不錯,此戰亂之秋,糧食生產不易,是應該及早儲備糧草,不過現在昌州戰事吃緊,我希望你撥出糧食經河幫運往昌州,以解燃眉之急。」

「運糧去昌州!」

此地與昌州有千里之遙,中間又隔著曠國雄的領地,葉歆居然還要運糧過去,司馬丞實在有些意外,但轉念一想已明白此舉是因為擔心屈復清堅壁清野之策,昌州一旦缺糧就會引起民變,直接影響到戰事的成敗。

因而司馬丞含笑應道:「大人放心,明日一早我就下令讓汾桐之地的糧倉運糧上船。」

「好!若是如此,昌州便高枕無憂!」葉歆開懷一笑,端著酒杯起身,道:「今日是除夕佳期,我敬大家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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