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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pecay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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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時之舞者]眠月魔情錄[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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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9 20:19:57 |只看該作者
三日後,葉歆一行人折往南面,登上河幫的船隻往雙龍城而去,大批糧食也陸續利用河幫的船隻往昌州運去。但由於魏劭把大批船隻集中在眠月河的上游,因此運糧船隊的數目有限,同樣又因為船隊不大,所以沒有引起曠國雄的注意。

曠國雄此時在雙龍城卻是如坐針氈,蘇方志突然將駐守在眠月河南岸的十萬大軍向東移了五十里,這原本只是小型的活動,卻給了曠國雄沉重的壓力,逼使他決定還是儘早接受蘇家所提出的協議。

說來也是巧合,就在葉歆登上雙龍城碼頭的當日,蘇方志也再次重臨舊地。

望著南城外熱鬧的迎接場面,葉歆不禁啞然失笑,轉頭對前來迎接的魏劭笑道:「看來我和蘇方志還真是有緣。」

魏劭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稟道:「公子,這次蘇方志的動靜不小,聽說二十萬大軍都壓過來了。」

葉歆微微一哂道:「蘇方志以為我們全力攻打昌州,騰不出手壓迫曠國雄,便想以武力壓迫。」

丁才笑道:「他真是失算了,哪裏知道大人還會回來。」

葉歆笑了笑,指著丁才、馬懷仁等人道:「魏劭,你把他們安頓好。丁才,你們幾個不要亂走,免得留下麻煩,我去會一會蘇方志。」

「您不是要去見曠國雄嗎?」

葉歆笑道:「曠國雄現在是驚弓之鳥,自然有蘇方志給他壓力,用不著急著見他,倒是蘇方志不妨見一見。」

丁才等人還是不太明白,但知道他的心思外人很難猜測,都恭敬地答應了。


此時,蘇方志剛剛被曠國雄迎入宅中。

賓主落坐之後,曠國雄含笑問道:「蘇兄這次來訪不知有甚麼事見教?」

雖然表面上態度親和,但他的心裏卻很不自在,蘇方志的二十萬大軍向雙龍城的南城合攏,又禁止一切商販進入平安州一帶,使得雙龍城市面蕭條,百姓怨聲載道。而商業是雙龍城的命脈,如今河幫在葉歆手裏,雖然河上貿易沒有停頓,但他總是感到不安,如今陸上貿易通道被封,整個平安州就像死域一般。長此下去,他的財力必然枯竭,再也無法支撐十萬大軍。

蘇方志擺出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子,端著茶碗輕笑道:「賢弟前次派使前來,愚兄深感欣慰,難得賢弟如此深明大義,愚兄又怎能推脫呢!因此已有一套完整的計劃,保證讓賢弟樂不思蜀。」

曠國雄見他這副神色,真想一腳踹過去,然而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自己勢力萎縮,再不想出路就只有身敗名裂,因此就算忍不了也必須忍。

「蘇兄!小弟的確是在考慮,只是昌州戰事還在進行之中,屈復清失去昌州一半土地,情勢岌岌可危,做為同盟者似乎應該做些甚麼,至於將來的事還是等大戰結束之後再談較好。」

蘇方志哪肯讓到手的東西就此溜走,淡淡地道:「愚兄正是為了壓制葉歆才特意前來會見賢弟,只有你我聯合起來一同進兵,才能抑制葉歆的擴張計劃,還望賢弟三思。」

曠國雄仍未決定選擇葉歆或是蘇家,正衡量著兩家的利弊。葉歆勢頭正猛,奪取昌州、涼州似乎指日可待,而蘇家則根基深厚,蘇方志、蘇劍豪父子都是一代人傑,久必成大事,問題在於哪一家會真正兌現所允諾的條件。

「上次遣使去寧州,蘇兄說要把我安置在舊都,如今舊都還在張全手裏,莫非蘇兄在調侃小弟?」

蘇方志哈哈一笑,傲然應道:「張全不過是棺材裏的一具枯骨,我早晚會讓他到棺材裏去,如今太子大軍已奪取張全半壁領地,不日便可攻克舊都,又怎麼會是調侃賢弟呢?」

曠國雄對東南的戰事並不熟悉,也不知道蘇方志說的是真是假,只覺得心裏很不踏實,然而提出歸附的人是自己,現在也不好一口拒絕,頓時大感為難。

蘇方志端著茶碗品著杯中名茶,眼角的餘光一直掃在曠國雄的臉上,見他面露愁容,不禁有些得意。論談判辯駁,這個武夫哪裏會是自己的對手,這雙龍城遲早是自己的囊中之物。蘇方志突然感覺像是在自己書房飲茶,十分愜意。

氣氛越來越尷尬,曠國雄沉吟了很久都沒開口,絞盡腦汁在想推脫之辭,忽然瞥見府中管事在廳門探頭張望,心中一動,擺手喚道:「李成,怎麼一點規矩也不懂,沒看到貴客在此嗎?」

李成嚇得一縮腦袋,陪笑道:「大帥,門外有貴客來訪。」

「貴客?」曠國雄忽然想起上次蘇方志來訪,被葉歆中途打斷,現在又有貴客來訪,情況與當日一模一樣,不禁覺得有些好笑。

但這次卻與上次完全不同,上次自己是以盟友身分接待蘇方志,兩家的關係尚好,現在卻是暗中敵對狀態,又遭逢這尷尬時刻,他巴不得找個理由離開一下。

「是葉歆!」

蘇方志的臉色驟然一變,又青又灰,彷彿香爐中的灰沾了滿臉,眼中殺氣凝現,冷冷地瞟著曠國雄,心道:「好奸詐的曠國雄,上次來訪,葉歆也曾出現,這次又是如此,看來他是早有預謀,事情談不攏就以投向葉歆做為要挾,實在是可惡之極。」

曠國雄也是大吃一驚,但很快就平靜下來,這兩人中必有一人將會是自己的主公,多見見倒也無妨,何況蘇方志的態度咄咄逼人,正好冷他一下,讓他知道自己並非只有投靠蘇家一個選擇。

想著,曠國雄偷偷瞟了蘇方志一眼,見他臉色青灰,眼有殺氣,心裏更是冷笑連連,表面上仍是故作姿態,不悅地道:「他怎麼也來了,真是不湊巧。李成,把他請到雲峰閣,我隨後就來。」

「是!」李成恭敬應了一聲後急步離去。

蘇方志這時才冷冷地問道:「想不到賢弟與葉歆交情如此深厚,這雙龍城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看來是我來的不合時宜。」

曠國雄有意讓他為難,既不否認,也不承認,模棱兩可的應道:「葉歆控制了河幫,這條大河就是他的家,想想真是愜意。」

蘇方志哼了一聲,卻不願意就此與他交惡,否則雙龍城必然成為葉歆之地,對自己日後的行動大大有礙,因此不能不忍氣吞聲,端著茶碗一言不發地坐著。

曠國雄撣了撣衣袍,站了起來,含笑道:「蘇兄稍坐,我去見見葉歆,畢竟遠來都是客,我也不想怠慢你們兩家。」

「嗯!」蘇方志撇過臉不再看他。

曠國雄心裏說不出的痛快,笑呵呵地離開廳門,走進了旁邊的雲峰閣。

葉歆早有準備,見他出現立即熱情地迎了上去,親切地握著他的手道:「曠兄真是深明大義啊!我得到消息,聽說你已經派使者去了漠城,這才是忠臣良將的表率,日後必定因此名垂千古。」

曠國雄沒料到他會來這一手,頓時有些懵了。

葉歆反客為主,拉著他走到椅子上坐下,含笑又道:「聞知將軍大義,因此葉某不才再度來訪,以表達心中的感激。雙龍城歸入皇統,你我同為天龍子民,從此平安州百姓便不再受戰爭之苦,實在是天下之幸,我已去信朝中,請他們立即將王爵的金印與封地敕書一併送來,銀州草原區也會做出相應的佈置,保證將軍喜歡。」

一番話既誠懇又親切,曠國雄明知這全是為了拉攏自己,卻也不能不為之感動,與之相比,蘇方志的強硬態度就顯得更為討厭。

「難得葉公如此禮賢下士,曠某豈有推脫之理,只是事情重要,需要一步步籌劃……」

葉歆擺擺手沒讓他解釋下去,微笑道:「曠兄的難處我明白,我此次來也並非催促曠兄,只是告訴曠兄一聲,一切都已為曠兄準備妥當,曠兄就算沒了雙龍城與十萬大軍,葉某也以王位相贈,封地也一畝不少。」

這番話令曠國雄感動得幾乎流淚,葉歆身為一方霸主一言九鼎,他相信就算是自己真的無兵無將前去投靠,也會領受王位與封地,心裏的天秤完全倒向了葉歆。

他突然起身一揖到地,誠懇道:「葉公待人真是無可挑剔,曠某此刻才明白葉公為何能有今日成就。」

葉歆見他神色,已知大事可定,親切地拉著他道:「皇帝不過是一個名號,只有真正的名士才知道甚麼是人生,曠兄宦海沉浮多年,應該知道其中真意,今日榮歸草原,必然名傳千古,也能安享太平。」

曠國雄指著外廳道:「蘇方志便在此地,若是葉公喜歡,曠某願獻蘇方志人頭為晉見之禮。」

葉歆搖頭笑道:「這倒不必,天下兩分是必然之舉,殺了蘇方志還有蘇劍豪,對你我都沒有太大的好處。」

「葉公難道沒有一統天下的打算?」

「一統天下?」葉歆輕輕一笑,「談何容易,蘇家的勢力已經穩固;張全雖能支持一陣,但最多不過一年;清月國若是肯退守躍虎關,倒也可以保一時太平,若是堅守順州,恐怕也只有兩三年的壽命了。而肅州之軍則要東征銀雪帝國,算起來南北平定時間相若,到時候兩家勢均力敵,要想一統天下恐怕要數十年。」

曠國雄不禁大為感嘆,難怪葉歆可成大事,一個人的目光如果已經看到數年或是數十年之後的景象,自然可以定出最合理的計劃。

「好了,我們去見一見蘇方志吧!」

「您……您要見他?」曠國雄決心已定,態度更加謙卑,說話也用了敬語。

「我久聞此人大名,雖然同朝為臣,卻從未見過,今天倒想與他談一談︱︱曠兄,帶路吧!」葉歆笑著走出了雲峰閣。

曠國雄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是甚麼藥,但既然已決定投向他,便沒有拒絕的理由,因而領著葉歆來到外廳。

蘇方志正思索著如何應付突變的局面,忽然門口走入一名兩鬢雪白的青年,知道此人必是葉歆,心中微感詫異,不知道他來意為何,表面上仍擺出皇帝的氣度,端起架子傲然看著葉歆,卻不說話,等著葉歆先表態。

葉歆上下打量了他兩眼,如今龍袍加身更顯得蘇方志氣度非凡,不愧為天龍朝一代名將。

他微笑著抱了抱拳,問候道:「蘇老將軍一向安好?」

蘇方志見他以將軍名位稱呼,心裏不快,哼了一聲,淡淡地道:「你是何人,朕不認識你。」

曠國雄從後趕到前面,含笑道:「蘇兄,這位便是肅州葉公。」

蘇方志見他說到葉歆時眼中有敬慕之色,心中驟然一涼,知道曠國雄必然選擇投向葉歆,心中又怒又悔,雖然知道葉歆覬覦雙龍城,卻沒有想到他辦得這麼徹底,扔下四十萬大軍不顧,親自跑來遊說。

葉歆留意蘇方志黯然的神色,心中暗笑,表面上卻很客氣,在他身邊坐下,然後拱手又道:「昔年多蒙蘇老將軍照料,葉某才有今日,這番情,葉某終生不忘,今日得知蘇老將軍正在曠府作客,因此特來拜會。」

蘇方志冷笑道:「葉公子年輕有為,蘇某豈敢望之項背!不知葉公子有何見教?」

「蘇公只帶數十親兵來到天龍領地,說明對我國毫無惡意。」

「天龍領地!」蘇方志猛地一顫,抬眼瞥向曠國雄,見他默不作聲,知道木已成舟,一股血腥味突然向上翻湧,嗓子一甜,一團鮮血湧入口中,但他生性剛強,不願在葉歆面前示弱,竟硬生生把血吞了回去,卻不敢再開口,擔心露出嘴中殘留的血漬。

葉歆是學醫的,見他臉色突然變紅,知道是氣得血氣翻湧,不吐血也是內傷,微微有些感嘆,想了想又道:「聽說蘇三公子在南面屢戰屢勝,不日便可收取張全領土,實在是可喜可賀。」

「哪比得上葉公子的四十萬大軍,恐怕很快就可以襲取昌、涼二州了。」

葉歆見蘇方志一味冷嘲熱諷,知道再說下去也沒有甚麼意思,話鋒一轉,單刀直入道:「想來天下兩分是大勢所趨,既然蘇公在此,不如我們簽下和平同盟如何?」

蘇方志沒有心理準備,被他的話嚇了一大跳,神色也不禁為之動容了,凝望著他問道:「葉公子此言是何意思?」

「你我兩家一個在北,一個在南,天下兩分,劃河而治,這是必然的結果。依我所見,兩家不必存有甚麼一統天下之心,何況兩家就算相互攻擊,恐怕也要數十年才能分出勝負,統一不成反鬧得天下百姓不得安寧,得不償失。」

蘇方志和曠國雄都以一統天下為最終的目標,從未想過劃河而治,葉歆的話無疑是一把巨錘,砸得他們心動神搖。

「世間沒有規定必須天下一統,天龍朝與鐵涼、清月兩國不也和平相處了幾十年嗎?可見一統天下未必是好事,分而治之也未必是壞事,有了外來壓力,統治者才能想盡辦法提昇國力,如此一來,百姓得益,國家得益。反之,若天下一統,太平日久必生內亂,正如天龍朝一樣,內在的腐敗比任何戰爭的傷害都大。」

蘇方志大為動容,想不到這麼一個青年竟然說出這番大道理,天龍朝雖大,但內部貪污腐化,弄得民不聊生,相反清月和鐵涼兩國卻日漸興旺。

「我的計劃只想一統北疆,南面的事有蘇公打理,如果可以簽下互不侵犯條約,兩國便可進入和平發展時期,對天下有利兩無害。」

「既然葉公子如此坦誠,蘇某也就真言了,天下沒有永遠的和平,俗話說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就算簽下互不侵犯條約,也難保沒有戰爭。」

「我當然知道,所以只簽三十年,到時候由後世之君決定一切。」

「三十年!」蘇方志大為心動。

他雖然雄心萬丈,想一統天下,但今日與葉歆一談,發現這個青年實在是少見的人才,北面由此人打理,若想一統天下只怕要數十年的時間,既然如此倒不如罷戰三十年,養精蓄銳,處理好國內民生政務,到時候兒子也才五十幾歲,正是老謀深算,運籌帷幄之時,北伐或許更有機會。

曠國雄斜眼看著兩人,若是簽定了條約,其他勢力再也沒有生存的空間了,慶幸自己及時抉擇,不然定會受到兩家合擊,死無葬身之地。

葉歆微笑望著蘇方志問道:「不知蘇公意下如何?」

「這倒是無妨,只是……」蘇方志瞟了一眼曠國雄,沉聲道:「雙龍城橫跨眠月河,我不放心。」

葉歆拍案而起,爽快地笑道:「雙龍南城與周圍府縣交給蘇公打理,我只取北城。」

曠國雄驚得呆若木雞,雙龍城是諸侯心儀之地,葉歆居然毫不猶豫將之一分為二,這是何等的氣魄,換成別人都不可能做出這種決定,不禁慨嘆自己生不逢時,與這樣的人物生在同一個時代實在是一種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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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方志也沒想到葉歆如此爽快,讓出這麼大塊地方,連眉頭都不皺一下,何等的胸襟、何等的氣度,心中更是感嘆:「真是難得人物!難怪劍豪也不是他的對手,生子若此,夫復何求!看來北方諸豪遲早都會匍伏在他面前。」

他也是個爽快的人物,同樣拍案而起,大笑道:「葉公如此豪爽,我又怎會吝嗇,既然如此,我就與你約定三十年互不侵犯條約。曠兄,請準備筆紙,今日我就與葉公簽下草約。」

葉歆十分高興,含笑道:「蘇公不必著急,草約可以暫簽,但正式的和約還是等蘇公收城之日再簽。」

「好!」說著蘇方志伸出右手。

「一言為定!」葉歆也伸出右手與他三擊掌為誓,接著兩人都笑了起來。

目睹天下兩強聯手,曠國雄忽然有一種莫名的感動,從這一刻開始,天下就會變成南北兩朝,北葉南蘇,再也不會有第三個名字。


這一夜,雙龍城似乎特別的寧靜,曠國雄在宮殿區大宴,除了葉歆和蘇方志出席外,丁才、馬懷仁、魏劭等人都隨同葉歆一起出席。聽說葉歆與蘇方志定下盟約分治南北,幾人特別驚訝,直到見了蘇方志才明白一切都是真的。

做為河幫幫主,魏劭的出現同樣引起眾人的注意,蘇方志尤為關注,雖然葉歆把眠月河南岸讓給自己,但只要有河幫在,就會對自己構成威脅,要解決這一點只有三個方法,一是封河,在眠月南岸搭建高大的河壩,一則防洪,二則防止北軍突然登陸,但如此一來,河運必然中斷。第二個方法則是建立一支相同的船隊,相互制約,但這樣的制度很容易引起兩家的爭端,最終破壞和議。最後一種方法就是讓現有的河幫解散,眠月河上再也沒有任何勢力可以控制河運。

對蘇方志而言,解散河幫是最好的選擇,但他清楚這支河幫是魏劭心血所在,很難說服他解散河幫。

「魏幫主,久聞閣下大名,如今一見。」

沒等魏劭插口,葉歆走了過來笑著應道:「魏劭已是河道總督,總理河運事宜,河幫弟子也歸屬朝廷官制,有了正式的名份。」

蘇方志一聽便知道他已洞察自己的用意,心裏又是一驚,含笑道:「原來魏幫主已是葉公之臣。」

葉歆親切地拍了拍魏劭的肩頭,笑道:「從我參加科舉的那年開始,魏劭便是我的親隨。」

蘇方志暗自大吃一驚,原以為河幫是魏劭所建,後來歸附了葉歆,沒想到魏劭出自葉歆門下,受他之命建立河幫,根本不存在甚麼歸附問題。之前他心裏還一直在納悶,魏劭為甚麼會放棄河幫的獨立性而歸附葉歆做臣子,現在才明白其中真相,心中像被冬日寒風掃過似的,又涼又冰。

葉歆真是天下少見的鬼才,連科舉都還沒參加就想到了日後要利用河幫成為爭奪權力的棋子。這可真是個可怕的人物,數年之後的事情誰能預知,可他卻敢事先放下籌碼,然後坐等收利,這一點連自己都做不到,他當時還是一個才十八歲的青年,居然有此心機,實在太可怕了!幸虧此人心地還算正直,若是偏邪一些,一定是個天下畏懼的霸主,自己這些諸侯只怕連葬身之地都沒有。

他越想越是害怕,身子竟驚出一身冷汗,內衣幾乎濕透,寒風一吹,禁不住打了幾個寒噤。

「蘇公!你怎麼了?」

蘇方志這才反應過來,伸手抹了抹滿額的冷汗,微笑道:「不知是不是太興奮了,這麼冷的天居然出了一頭大汗,真是難得。」

魏劭笑道:「蘇公是貴人,哪比得上我們這些水裏來水裏去的粗漢,您要保重啊!」

「是啊!你們慢慢聊,我過去看看。」雖然只是短短的幾句話,但蘇方志卻感覺恍若隔世,精神和心情都衰老了許多,不敢再與葉歆等人聊下去,乾笑兩聲,轉身走向手下。

魏劭望著葉歆笑道:「看來這個蘇皇帝也不過如此,公子與他簽定三十年互不侵犯條約真是有些虧。」

葉歆也覺得蘇方志今夜有些怪,卻也沒有在意,話已經說明了,就算蘇方志反悔,自己也絲毫不懼,曠國雄的十萬大軍足以守住北城,再加上黃延功協防,眠月河中游至下游一帶再也不必擔心了,可以專心西征。

丁才憂心忡忡地問道:「公子,您不是答應大皇子了嗎?怎麼又與蘇家結盟?如此一來,大皇子那裏豈不是很危險?」

葉歆淡淡地道:「我讓他成為皇帝,已經完成了承諾,又幫他守住眠月河北岸,使他不必害怕三面受敵,這也是協防。」

「話雖如此,可……叫大皇子和張全獨力抵擋蘇家,只怕……只怕……」

葉歆輕笑道:「想做皇帝的人天下有的是,要想夢想成真就必須有足夠的手段和能力,機會就放在大皇子的面前,他若是有能力,自然功德圓滿,他若是沒有實力,便是上天要滅他,我不會讓士兵去為一個無能之人拼命。」

丁才嚇得面如土色,目瞪口呆地望著他,沒想到剛才還溫文爾雅的他突然變得如此冷酷,一時間無法接受。

葉歆伸手搭在他的肩頭,語重心長地道:「做官是為了甚麼?難道只是一味討好皇帝嗎?非也,做官是為天下百姓做官,而非為一人。如果一個無能之輩坐上皇位會給天下帶來災禍,那麼這種人就不配做皇帝,甚麼皇族血脈,根本就是一派胡言,難道有皇脈血脈的人就一定會是好皇帝?我不過是個平民,要想做皇帝早就做了,天下誰又能說甚麼?」

丁才被葉歆一番話說得啞口無言,總覺得有些不對,但腦子裏一片混亂,找不出辯解之辭。

「好了,別想太多,難得今天高興,你該多喝幾杯,走,我們過去。」

葉歆笑著把丁才拉回酒席,又叫馬懷仁和魏劭等人連番勸酒,丁才很快便已是酩酊大醉,不醒人事。

酒宴之前葉歆便與蘇方志草簽了和約,商議一個月後蘇家軍進駐南城,到時候在宮殿區簽定正式的和約。


雙龍城這裏熱鬧非凡,兩家歡喜,昌州的軍務卻如葉歆擔心的那樣發展著,屈復清將各個城裏的糧草都搬走了,事前還特意向百姓徵借了大批糧食,然後把數十萬饑民留給了興沖沖而至的肅州大軍。

尚武、淤全羅和岳風哪裏知道屈復清留下巨大的隱患給他們,都帶著人馬各自進駐要城,然而一進城就面對大批餓民向大軍求糧,還有許多平民從農村趕到城市來求糧,狀況之慘令他們都深為感慨。

然而三個人的處理方式各有不同,岳風是忠厚之人,見到餓民立即下令開倉放糧,幾乎把大軍的軍糧都發光了,卻也滿足了所轄地區的居民過冬的糧食,因此民間無不大加讚賞。

相比之下,淤全羅卻不肯發放一粒糧食,他做為鐵涼舊臣,對於背信棄義的昌州人早有怨言,雖然見到到處都是餓民,卻封鎖軍營,強行把求糧的百姓趕走,以至於不少地方鬧出民變,民兵衝突,死亡了數百人,但淤全羅還是全然不顧,在他的心裏士兵是第一位,其他的事都可不顧,卻換來不斷有百姓騷擾糧倉,不得不以重兵把守,還將糧倉周圍劃成禁區,沒有允許,擅進之人格殺勿論,不少餓民因此無辜地成了刀下之鬼。

尚武所轄地區的情況可算中庸,他不放糧只派粥,在保證軍糧的前提下,早期所佔領的府縣存糧全部運往新佔領區,讓士兵每日派一次粥,餓不死百姓,卻也無法吃飽,與此同時又派人把消息送往漠城。

夜寒正與手下謀士文臣籌劃如何管治新佔府縣,聽到這個消息頓時嚇得臉色慘白,大聲驚道:「堅壁清野!」

主簿王進沉聲道:「右相大人,此事非常嚴重,我軍雖然佔領了大片土地,但如果不能及時安撫數十萬饑餓的百姓,大軍只怕無法立足,而且百姓的數目是大軍的十倍有餘,會對我軍造成巨大的威脅,甚至全軍盡滅。」

「屈復清果然老謀深算,想不到撤退竟是以退為進,想用百萬百姓的性命做為取勝的工具。」夜寒第一次真正感覺到屈復清這個對手的可怕之處,不禁後悔自己被勝利沖昏了頭腦,小看了這位久歷政場戰場的老將軍。

葉歆離去後,赤溫便成了夜寒的護衛長,負責漠城周圍的安全事宜,見夜寒神色如此凝重,知道情況不妙,沉聲道:「不如讓大軍退一退,再一點點佔領。」

夜寒苦笑道:「哪有這麼容易,屈復清這招陰毒之極,我軍若是不佔,清月國必然順勢佔領空城,他們雖然也會有同樣的問題,但他們可以直接把餓民趕出,而我們不行,因為我們將要永遠統治這裏。」

赤溫倒吸了一口涼氣,驚嘆道:「屈復清果然陰險之極,右相大人,我們現在應該如何是好?」

夜寒臉色又青又灰,低著頭思索了片刻,沉聲道:「若是糧草能夠支撐,一切當可無誤,因此戰事的關鍵便在於後方能夠供應多少糧草,屈復清也一定會想盡辦法針對我們的糧道,你負責後方事宜,糧道之事千萬小心,就算漠城一個護衛都沒有,糧道也不能沒有護衛。」

「右相大人放心,我一定會全力守護糧道。」

夜寒甩眼望向門外,金燦燦的陽光本是冬日最寶貴的東西,此刻在他眼中卻變得那樣礙眼,道:「昌州就像是一個無底洞,宋錢與赫洋不知能籌劃多少糧草前來。」

「右相大人,不如在危機爆發之前狂攻屈復清的防線,只要把他們逼入青狼關,糧道便有保障,糧食也不會再成問題了。」

「說的容易,屈復清收縮戰線的目的就是在於拖延戰事,自然會拼命防守,我們雖眾,但要防著清月國,還要管理各城百姓,東線的黃延功也不能輕易調往西面,因此能投入戰場的大概只有二十萬,十萬對二十萬,只要據險而守,撐幾個月沒有問題。」

「這可如何是好?」

夜寒道:「消息太突然了,需要從長計議,你先去把事辦了,我慢慢再想辦法︱︱還有,消息必須封鎖,我可不希望清月國得到消息。」

「是!」

赤溫走後,夜寒站了起來,背著手在屋內慢慢踱步,思索著破解之法。原本打算趁著冬季狂攻屈復清的大軍,然而他不戰而退,還留下了一大堆問題,始料未及。

「大人把南征重任交到我的手裏,若是辦砸了,有何面目去見大人!只是屈復清如此狡猾陰狠,強攻恐怕無法奏效,似乎要想些別的方法。」

忽然,一絲靈光閃入他的腦中。

對呀!樸哲的十二萬大軍正在雪狼關,若是他能有所行動,必會牽制昌州的戰事,只是大人沒有讓樸哲進兵的意思,而且樸哲的八萬降兵戰鬥力不足,若是戰敗……

想了一陣,夜寒還是毅然決定請樸哲出兵涼州,迫使屈復清兩面受敵。

他高聲喚道:「來人啊!」

「在!」門口的衛士躬身而入。

「傳我將令,所有文臣武將中軍行轅議事!」


一個時辰之後,一隊士兵便帶著夜寒的親筆信件往北方而去。

夜寒知道昌州去雪狼關山高路遠,就算不斷換人換馬也需要一個月才能把信送到,因此昌州的戰事必須有另一手準備,又派了一隊人給宋錢與赫洋,請他們火速運送大批糧食南下。

雖然他及時應變,但昌州各地還是不斷爆發騷亂,饑餓的百姓衝擊糧倉的事件依然時有發生。其中以淤全羅所轄區域最為嚴重,夜寒曾幾次讓淤全羅開倉放糧,但淤全羅不願在平民面前認輸,一邊答應夜寒,一邊又遲遲不放糧,還經常用大軍鎮壓,這番舉動使許多昌州百姓都對肅州軍留下了極壞的印象。

由於缺糧,不少饑民向仍在屈復清控制的區域逃亡,又把肅州軍的殘暴大肆宣揚。屈復清也趁機大作文章,把肅州軍說成是魔鬼一樣的軍隊,所到之處只殺不留,弄得轄地內的百姓人心惶惶,都害怕肅州軍攻入,於是有不少人主動參軍,如此一來,不但士氣恢復,連軍力也有所增強。

夜寒得到真實的消息已經是一月末的事了,看著手中的調查報告,氣得渾身發顫,臉都青了,咆哮著責罵道:「該死的淤全羅,居然不聽將令,引致肅州百姓對我軍怨聲載道,這不是助敵嗎?」

赤溫從地上撿起報告看了兩眼,臉色也是鐵青,沉聲道:「淤全羅是鐵涼舊臣,又以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為由,只怕奈他不何。」

「奈他不何?我要撤他的職,把他押回青龍城讓御史和大理寺重重懲治。」

王進進言道:「葉公臨行時曾說過,鐵涼之兵尚未忠誠,若是我們殺了淤全羅,恐怕會影響軍心、士氣,萬一引起軍中嘩變,後果不堪設想!」

夜寒哼了一聲,怒斥道:「不殺他?我肅州軍在世人眼中就會成為強暴之師,你看到軍報沒有,屈復清軍中每日都有新兵入伍,士氣大振,軍心穩固,這都是淤全羅幹的好事!」

「相爺,還是從長計議為好!」

夜寒撲通一聲坐回原位,臉上苦笑連連,輕嘆道:「現在已經一月末了,再過一個多月就開春了,戰事再拖下去會傷及國家元氣,大人將重任托付給我,我若是一無所得,有何面目去見大人!」

在場眾人無不愧然失色。

忽然屋外奔入一名親兵,腳還沒停步便興奮地叫道:「相爺,大人他回來了!」

「真的!」夜寒騰的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滿臉喜色,彷彿見了救星似的,一個箭步便衝出廳門,邊走邊道:「快,快,快隨我迎接大人。」

眾人一聽葉歆回來,頓時有了主心骨,都喜逐顏開,笑呵呵地跟著跑了出去,剛到行轅門口便見到葉歆帶著一群人含笑而入,夜寒連忙上前行禮。

「大人!您終於回來了!」

葉歆拉著他,笑著問候道:「夜兄別來無恙?」

夜寒輕嘆道:「還算可以,就是前線的事弄得我焦頭爛額,實在愧見大人。」

「放心吧!沒甚麼大礙︱︱對了,我來紹一下,這位是聞名天下的曠國雄曠將軍。」

夜寒倏的一愣,目光移向葉歆身後,果然一名威武的將軍撫劍而立,隨即領悟到發生了甚麼,臉上忽現狂喜之色,興奮地問道:「莫非曠將軍率眾來降?」

「夜兄,你用詞不當,曠國雄本就是天龍之臣,何謂來降?該用歸來二字。」

「是是,是夜寒失言,曠將軍切勿見怪。」

曠國雄抱了抱拳道:「哪裏,以後同朝為臣,還望相爺抬愛。」

一番客套之後,夜寒把眾人請到了行轅大廳,奉茶奉水,熱情地招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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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歆走到夜寒的書案邊,拿起那份調查軍務看了兩眼,忽然冷冷一笑,回頭望著正忙著奉茶的夜寒問道:「淤全羅的膽子可真不小啊!連你的命令都敢陽奉陰違?」

夜寒瞥見他手中的報告,知道無法隱瞞,尷尬地道:「是卑職失職。」

「不關你的事!」葉歆擺了擺手,轉眼望向赤溫,淡淡地道:「你派個人去把尚武、黃延功、岳風和淤全羅都叫回來,就說我回來了,要與他們商議軍務。」

「是!」赤溫閃身離開了大廳。

夜寒不安地問道:「不知大人?……」

「不是我說你,有的時候該拿點氣魄出來,你是右相,又是此次大軍的主帥,若是連這種事情都要忍讓,大軍又豈能得勝?何況眼下戰事複雜,屈復清雖退卻未有敗跡,我軍雖進也不能說明勝利,任何一點小事都可能改變整個戰局。」

「卑職知道,正與謀士們商議對策。」

葉歆輕笑一聲,隨手把報告扔在一疊文書上,冷冷地道:「這還有甚麼好商量,不聽帥令就該殺。」

室中彷彿吹入一陣寒風,凍得在座諸人都不禁打了個寒噤,就連曠國雄也不例外,他是第一次參與葉歆這裏的議事,平時見葉歆都是笑臉盈盈,此時才領略到他的厲害,不禁也驚出一身冷汗。

夜寒的臉色就更白了,沉聲道:「卑職打算把他押到大理寺審問查明了再定罪,現在就殺似乎有些草率,難以服眾,而且他是鐵涼降將的領袖之一,地位僅次於尚武,若是殺了他引起嘩變,實在得不償失,還望大人三思!」

「難以服眾?」葉歆哼了一陣,又拿起另一份文書,邊看邊道:「我現在就要拿他的人頭服眾,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他若是做些好事也就罷,可現在因為他的舉措引致暴動頻生,我軍因為暴動死傷的數目竟比戰場損失的還多,這樣害軍害民的將軍,不殺他何以平亂?不殺他何以服眾?」

眾人面面相覷,知道葉歆已下定決心,非殺淤全羅不可。

曠國雄對天龍朝內部情況並不熟悉,也知道此事不宜多言,因此捧著茶碗一言不發,丁才和馬懷仁都覺得自己身分太低,不敢進言,魏劭其他人也抱著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的宗旨,聽而不聞,只有夜寒和帳下謀士文臣有所反應。

「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但殺他之前是否應該做些準備,萬一軍中嘩變也不至於措不及防。」

葉歆淡淡地道:「所以我才把尚武、黃延功他們都叫來,殺人就是要殺給他們看的,別以為成為一軍之主便可以為所欲為,把中軍的命令置於腦後,就算是岳風、黃延功這些舊臣,犯了事也照殺不誤!」

夜寒深感葉歆的魄力,自愧做事遠不如他爽快果斷。

「對了,我從司馬丞那裏調了不少糧食過來,對昌州應該有所幫助,魏劭會安排好運糧事宜,我已讓黃延功派兵運糧,不日便可到達前線,只要處理得當,暴動很快就可以平息。」

夜寒聽說有糧運到,整顆心像是泡在溫水中,說不出的輕鬆舒服,長長地吐了口氣後含笑道:「原來大人早已知道屈復清的手段,真是料事如神。」

葉歆臉色一變,溫和地笑道:「曠兄初來,說這種事情實在掃興的很。夜寒,去安排酒宴為曠兄接風才是。」

「對對對,是該好好為大人與曠將軍接風洗塵︱︱來人啊!備宴。」

酒宴的歡騰雖然沖淡了剛才的殺氣,但在座的人都感受到葉歆的手腕,也感受到戰爭所帶來的壓力。


尚武四人接到葉歆的命令很快便回到漠城,這四人現在各統十萬大軍,可謂權傾一方,名動天下,地位、身分在肅州軍中別然不同,因此同時到達漠城立即引起了所有軍民的注意。

夜寒等人都知道葉歆要殺淤全羅,因此迎接四人的時候都顯得忐忑不安。

淤全羅並不知道自己死期將至,由於路遠,他是最後一個到達漠城的統帥,一進城便露出揚揚得意之勢,連馬都不下,騎著戰馬一直跑到葉歆和夜寒身前,然後才跳下馬背。

夜寒等人隨著葉歆站在行轅外等候,見淤全羅如此囂張,都感異常憤怒,但想到他死期將至,又有些悲哀,堂堂一方大將也將是刀下之鬼。

葉歆沒等他下馬,冷冰冰地喚道:「把他押下去。」

沒等淤全羅反應過來,赤溫便帶著一隊親衛衝了上去,把他從馬上扯了下來,按倒在地後用繩綑得結結實實。

身子被繩子一勒,淤全羅這時才反應過來,嚇得面如土色,大叫道:「為甚麼綁我,我無罪,我無……」

「吵甚麼吵!」赤溫拿著一個布團塞在他的嘴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後讓手下拖著淤全羅進入了中軍行轅。

看到堂堂一方統帥竟落得如此下場,曠國雄等人都感到身子發冷,心裏大感不安。

葉歆冷眼掃視著圍觀者,淡淡地道:「各位不必害怕,只要忠心為國,依令而行,絕不會有此下場,反之,若是誰置國家的利益於不顧,就算貴為將軍,我也會摘下他的腦袋。」說罷不等眾人回應,甩袖便往行轅內走去。

夜寒等人面面相覷,過了很久才反應過來。


淤全羅得意而來,哪裏知道這次來便是進了鬼門關,有來無回,心裏說不出的後悔,只盼著尚武能救自己一命。

尚武是最早到的統帥,聽說淤全羅一到就被抓了,驚得臉都白了,看著若無其事走進來的葉歆,急聲問道:「大人,淤全羅犯了何事,竟要抓他?」

葉歆掃了一眼屋內的三人,淡淡地道:「犯了軍法,自然要軍法從事。」

尚武對淤全羅的作法也有所耳聞,心裏其實十分不滿,因為淤全羅的決定,他所面臨的屈家軍士氣大振,又增添了兵力,攻打起來更加困難,但礙於同為鐵涼降將,不能不為他求情。

「淤全羅統領一方大軍,抓他對大軍不利,就算有錯也應該讓他帶罪立功。」

葉歆甩袍坐下來,冷冷地應道:「尚將軍,你知道淤全羅有多少部下因為暴亂而死嗎?一千七百八十六人,他到現在一仗沒打,卻喪失近兩千名士兵,還有上萬百姓,使我肅州大軍變成了殘暴之軍,弄得昌州人心惶惶,原本有些投降的人也紛紛逃走,用他一顆人頭根本不足以彌補這些損失。」

尚武又是一驚,這時才知道葉歆要殺淤全羅安撫民心,心裏頓時亂了。

岳風和黃延功對視一眼,都覺得葉歆這麼做合情合理,只是同僚之誼不能不顧,齊聲道:「還望大人念他功勞,免他死罪。」

「不必多言了,現在不殺他,以後便會有更多士兵戰死,暴動也永不會停歇。何況淤全羅投降到現在只是帶兵,一仗未打,寸功未立,哪有甚麼以功抵過之說?而他身為一方指揮卻屢屢違抗帥令,這種大將要他何用?」

葉歆語氣剛硬決絕,不留絲毫餘地,尚武三人都知道淤全羅性命難保,一起望向後面進來的同僚。

尚武拱手道:「各位,淤全羅將軍罪不至死,還望大家聯名保全。」

夜寒尚未說話,赤溫搶著道:「淤全羅目無上司,剛剛見了葉公與相爺,連馬都不下,這種人豈有不殺之理。」

尚武不知道還有這種事情,聽了赤溫一陣搶白,臉色刷的變了,若是違抗軍令還可以求情,但飛揚跋扈卻是做臣子的大忌,淤全羅連葉歆都不放在眼裏,就算這次保了下來,以後的日子也不會好過,還要連累為他求情的人。因此尚武也不好再求,默默地退到一邊,心裏不禁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葉歆望了他兩眼,和顏悅色地道:「尚將軍和岳將軍處事得當,應為將軍中的表率,右相,他們兩個記頭功一次。」

「是!」夜寒知道他要安撫尚武,含笑提議道:「不如將兩位大人的功勞向各軍宣揚,以示表揚,同時也可以勉勵各軍向兩位將軍學習。」

「主意不錯,就這麼辦了。」

尚武久在官場,葉歆的用意他心知肚明,卻也說不出甚麼,長嘆一聲,默然坐回原位。淤全羅的確是咎由自取,給大軍帶來巨大的麻煩,甚至影響到整個戰局,若是能以他的人頭平息暴亂,對於大軍百利而無一害。

葉歆微笑又道:「這次叫大家來除了淤全羅的事情,還有一件天大的喜事。曠國雄率十萬大軍與雙龍城歸入皇統,從此以後我部便能與龍天行所轄之地連成一片。」

黃延功早知此事,因此還算鎮定,岳風和尚武都忍不住驚呼起來,臉色被狂喜代替,興沖沖看著曠國雄。

曠國雄知道自己的地位與這三人相若,站起來微微欠身,含笑道:「雙龍城防務已交與黃將軍暫管,從今以後曠某與大家同朝為臣,還望諸位多多提攜。」

「好了,大家慢慢再聊,現在要商議昌州的戰事,明日我和曠將軍一起去見清月國,見到曠將軍,他們大概更不敢有甚麼行動。」

夜寒忽道:「大人,月初我寫信給樸哲,請他出兵攻打涼州。」

葉歆微微一愣,略加思索便已知道他要幹甚麼,含笑道:「你是右相,有權力這麼做,樸哲是知兵之人,一定會伺機而動。」

夜寒見他沒有責怪自己妄動,心中大安。

「還有一事我要宣佈,月中我在雙龍城與蘇家簽下互不侵犯條約的草約,兩家劃河而治,各佔南北,三十年內不動刀兵。」

這話一出,滿堂皆驚,都忍不住跳了起來。這條約一簽,三十年內天下便不可能一統,天下大勢也就基本上定了,北葉南蘇,各取其地。

葉歆早已料到眾人的反應,看著他們一臉驚愕的面孔,微微一笑,又道:「各位不必驚訝,要一統北方大概還需要一兩年的時間,蘇方志在南面也是如此,兩方分地而治,從此停止戰爭,對天下的百姓來說是件好事。」

夜寒等人都抱著一統天下的信念,突然得知無法實現,一時間實在難以接受。

曠國雄見證了那個歷史時刻,至今仍在感慨。

「好了,我們現在的任務是一統北方,一切先從昌州開始。夜寒,你是主帥,你來下命令吧!」葉歆站了起來,踱步走向廳側的書架邊。

夜寒依然沒有從驚愕中清醒過來,雖然坐回主位,卻望著眾人發愣,半晌都沒說話。而其他人也是一樣,低著頭細細沉思,葉歆每次出手都有意想不到的手段,然而沒有一次像今次這樣驚世駭俗,眾人都在琢磨葉歆與蘇家簽定條約的真正用意。

葉歆知道自己的想法屬於另類,也沒有想過眾人很快就能接受,如今南面的威脅蕩然無存,可以全力攻打屈家,然後東征。數年的戰亂換取三十年的和平,這筆交易十分划算。

淤全羅的人頭很快便送到了大帳,望著血淋淋的人頭,眾將的心裏都恍若雷擊一般,尤其是後來歸附的尚武、曠國雄等人,都不禁暗暗警告自己,葉歆雖然表面上溫和,但要下手時絕不手軟。

夜寒凝視著人頭片刻,又望了望葉歆,揚聲吩咐道:「把淤全羅的人頭傳示昌州,我親自去接管淤全羅部,並由此時起開倉放糧,安撫百姓,不能讓淤全羅的愚蠢行為損害了我天龍朝的聖名。」

尚武大驚失色,閃身而出勸道:「相爺,傳示人頭就不必了吧?我怕會影響淤全羅部的軍心、士氣,萬一引起嘩變可不得了。」

夜寒沉聲道:「軍心固然重要,民心卻更加重要,大軍就像一團烈火,而百姓卻如同海水,水要滅火輕而易舉,我們並不是強盜,來昌州也不是要劫掠財物,而是要把這裏變成天龍屬地,我寧可沒有十萬大軍,也不願意激起民變。」

岳風聽了肅然起敬,點頭附和道:「相爺此言極是,沒有百姓,哪來大軍,殺了淤全羅雖然對大軍有些震蕩,但軍中不乏明理之人,他們應該知道此舉對大軍有利,斷然不會做出嘩變之事。」

其他將領也都連聲附和。

見夜寒的決定得到眾將支持,尚武也不好再說甚麼,畢竟淤全羅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他也不想自己的仕途再有甚麼波折。

第二天,夜寒便帶著淤全羅的人頭親往淤全羅部所在的區域,葉歆擔心他的安全,讓赤溫領著五千親衛騎兵隨侍。

突然而來的消息的確引起軍中一片嘩然,淤全羅的親信們都急紅了眼,要與夜寒拼命,但很快就被軍中其他將領制止了,這段日子他們為了民變與暴動疲於奔命,自然清楚其中的原因,殺了淤全羅再加上開倉放糧,彷彿在烈火熊熊的區域內灑下仙液甘露,到處都一片清涼,民變也戛然而止。


昌州城中,屈復清正與諸子商量著下一步計劃,突然聽說葉歆斬了淤全羅,驚得跳了起來,臉上全無血色,原本炯炯有神的目光也變得暗淡無光。

屈顯武詫異地看著父親問道:「父帥為何如此吃驚?我們的計策令葉歆被迫斬去一員上將,軍心、士氣必然大受影響,這對我們百利而無一害。」

屈復清長長地嘆息一聲,語重心長地道:「顯武,你只知道表面之利,不知內中之弊,淤全羅之死固然會影響軍心、士氣,卻平息了我們辛辛苦苦才挑起的民變,沒有了民變,再加上葉歆的治軍手腕,不出三日,軍心必然穩定。」

「真的那麼神?」

屈復清嘿嘿一笑,道:「淤全羅是甚麼人?昔日鐵涼的名將之一,出身豪門,官拜鎮國將軍,與尚武兩人並稱涼州二傑,是僅次於紅烈的重要將領,葉歆敢把他殺了,必定不怕軍中嘩變。」

屈顯武是屈家唯一與葉歆交往過的人,想起初見葉歆的情景,心裏一陣慨然,當初那個葉歆還只是個進京趕考的書生,轉眼間已權傾天下,是證明世事變幻奇妙無常的最好例子。

「遇上這樣的對手,能做的大概只有盡量發揮吧!」屈復清有一種無奈的感覺,就像被蜘蛛網裹住的昆蟲,剩下的只有掙扎。

屈復清正嘆息之際,門外突然有一名總兵,氣喘吁吁地衝進來,腳不停步便稟道:「大帥,不好了,雪狼關的樸哲出動八萬大軍進逼我境。」

「果然來了!」屈復清早已料到雪狼關的肅州不會坐等消息,臉色沉得像天空的黑雲,看不出一絲陽光。

「父親!現在該如何是好?」

屈復清望向燈台上閃動的火苗,良久才回過神來,苦笑道:「若是雪狼關在手,我們大可以學鐵涼固守南北兩關,如今北面沒有天險可守,就算退入涼州也未必能保萬全。」

「清月國、曠國雄、蘇家,沒有一個是有用的,真是可惡之極!」屈顯武憤然一拳捶在桌上,震得茶水四濺。

「亂世便是如此,只能求己,不能求人,不過……」屈復清忽然沉默了,過了良久,嘴角忽然牽出絲絲陰笑,喃喃地道:「若是把昌州割讓給清月國,不知道他們會如何處理。」

「父帥……」屈顯武驚得不知所措,愣愣地看著父親,屈氏一門在昌州經營數十年,本應誓死也不放棄,沒料到父親竟要讓人。

屈復清擺手打斷他的話,微笑道:「反正肅州軍一時半刻還攻不進來,先試探一下清月國的反應,若是能誘使他們派大軍來接收領地,我們有機可乘。」

「您的意思是︱︱我明白了!您要引清月國與肅州軍正面交戰。」屈顯武突然領悟,臉上露出興奮之色。

屈復清滿臉笑容地看著小兒子,點頭道:「不錯,我正是此意︱︱顯武,你要辛苦一趟,前往清月國遊說清月皇室。雲璧這個人足智多謀,作風穩健,要想騙過他只怕不易,而清月皇室不在戰場,判斷力較弱,成功率也會大些。」

屈顯武陰笑道:「這是孩兒應該做的,哪裏有甚麼辛苦,父親放心,孩兒一定成功歸來。」

「好!我會固守此處等你的好消息。」

燈火搖曳,陣陣陰冷的笑聲使得屋內更加寒冷,然而屈氏父子的心裏卻是十分火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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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去清月國遊說的屈顯武並沒有走蕭關,他擔心自己會成為雲氏父子與葉歆談判的籌碼,因而喬裝打扮後翻山越嶺進入順州境內,然後往清月國急行,希望直接面見清月國的皇帝。這些日子他經常在諸勢力間活動,外交手腕已經十分純熟,知道清月皇帝遠比雲氏父子更好說話。

昌州的局勢果然不出屈復清所料,夜寒很快就平息了各地的暴動,並推廣了一系列新的土地政策,因為逃難而失去主人的大面積田地分發給留下來的貧民,官方還發放春季所需要的種子和農具。昌州的富人大都被屈復清遷往涼州,因此留下來的田地極多,而留下來的卻又是最窮的人,這些政策頓時招來各方的好評。

葉歆休息了兩天,便又讓丁才和曠國雄回到雙龍城。

「公子!您要我代表肅州去簽定和議?」丁才一直把自己當成是大皇子的部下,並不知葉歆早已做了手腳,因此對於他的安排大感驚訝。

葉歆含笑道:「夜寒去安撫平民,這裏剩下的都是武將,我又要坐鎮此處監管各處兵馬,根本走不開,除了你,我想不到任何人選。」

「可……」

葉歆不給丁才拒絕的機會,一開口就封死他的退路,溫言勸道:「丁才,這又不是甚麼大事,不就代我簽個和約嗎?我看你也不必推辭,等你回來我們再回青龍城看望你弟弟,昨天傳來消息,說是病情穩定下來,因此你也不必太擔憂。」

丁才為人忠厚,哪裏知道葉歆在算計自己,見他盛情相邀,實在想不出理由拒絕,只能答應下來,與曠國雄一起往雙龍城去了。

送走了兩人,葉歆也沒有閒著,立即起程前往蕭關拜會雲璧。


雲璧剛剛接到朝廷送來的命令,要他伺機而動,爭取佔取更多土地,命令中雖然沒有提及確定的目標,但他知道朝廷的眼睛盯著昌州全境,因此十分為難,十萬大軍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雲從龍深知父親的為難之處,見他眉頭深鎖,溫言勸道:「父親不必擔心,年關已過,轉眼便是開春時節,軍心、士氣必然回昇,葉歆的大軍也未必能一帆風順,也許我們還有可乘之機。」

「一城一地對我們沒有太大的意義,若朝廷要的是不斷地擴張,即使我們佔了昌州,只怕又會要我們去打涼州或是雙龍城。」

雲從龍訝異地道:「父親可以上奏啊!大軍需要休養生息,否則不利於戰,朝中也有許多明白事理之人,他們應該知道率兵的難處。」

雲璧苦笑著搖頭道:「只怕更多人想的是帶兵的好處,覺得帶兵到處搜掠,可以大發戰爭財,只怕此刻朝中官員已有人在懷疑我們腰纏萬貫了。」

「豈有此理!」雲從龍氣得臉色漲紅,怒聲道:「誰想發財就讓誰來帶兵,我看他們能發多少財。」

「算了,我們是為國盡忠,若真是讓那些小人率兵,只怕清月國就此完了。」雲璧擺擺手,忽見門口有侍從伸頭張望,揚聲喚道:「縮頭縮腦的幹甚麼?有事就進來稟報。」

侍從嚇了一跳,連滾帶爬地走了進來,跪倒稟道:「屬下並不是想偷聽,只是……只是城外來客人了!屬下見大將軍和雲將軍正在議事,不敢打擾,所以想等兩位說完了再進來。」

「有客人來訪?」雲璧眉頭輕皺,問道:「甚麼人?」

「那人自稱葉歆。」

「甚麼!」雲璧驚得從椅子上跳起來,再次逼問道:「你說是誰?葉歆嗎?」

侍從嚇得伏倒在地不敢抬頭,喏喏地應道:「沒……沒錯,他孤身一人已到關下,不知大將軍見不見他?」

雲璧臉色微變,半晌後才喃喃地道:「這個葉歆,沒事跑我這裏來幹甚麼?難不成又要耍甚麼手段?不過他居然敢一個人前來,真是個不可小覷的人物啊!」

雲從龍沉思片刻,進言道:「依孩兒所見,葉歆此來大概是遊說我軍不要捲入昌州戰事,使他的四十萬大軍可以一起投入與屈家的戰鬥之中。」

「我知道,只是……」雲璧回頭看了一眼桌上的聖旨,臉上露出無奈的苦笑。

若是以他之意,蘇家才是大敵,若是能與北面的葉歆結盟,清月國便能全力與蘇家周旋,可惜朝廷的聲音卻與他的想法背道而馳,身為臣子,除了遵命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雲從龍察覺到父親眼中的殺意,腦海中彈出一個想法,心頭一震,顫聲問道:「父親莫非想……」

「國家的命運比起個人的聲譽更加重要,若是能以葉歆換取昌州大半土地,想必朝廷內便不會再有聲音,到時候……我也能功成身退了。」雲璧抬頭望向窗外,雪晴後的太陽分外燦爛,卻無法化解眼中的冰雪。

雲從龍驚得說不出話,做為兒子,他當然知道父親最重視家族聲望,若挾持葉歆做為人質,就等於用雲家的聲譽為國家換取土地,然而這麼做並不會得到朝內的讚揚,反而有些「正義」人士必定會大加指責,雲家也必然會在清月國沒落。

「父親要三思啊!這可關乎父親一生的聲譽,萬萬不可大意。」

雲璧踱了兩步,覺得自己並沒有甚麼選擇,沉聲吩咐道:「你去請葉歆進城,好好的招待,挾持他雖然是迫於形式,卻沒有必要傷害他,畢竟這是不義之舉。」

「父親……」

「去吧!」

「……孩兒領命!」雲從龍深切地體會到父親的無奈,心裏既痛又哀,堂堂一國重臣竟落到這種地步,實在委屈。他默默地望了父親一眼,不情願地離開屋子,帶著一彪親兵趕到城門前。


望著每日都見的城門,雲從龍第一次感覺這扇大門是那樣的沉重,打開它就等於開啟了一扇恥辱之門,心裏一百個不願意。親兵哪裏知道他的心情,見他呆呆望著城門半天也不說一句,都顯得茫然,卻又不敢打擾他。

沉默了很久,雲從龍擺了擺手,有氣無力地道:「開門吧!迎客。」

「是!」十幾名精壯剽悍的大漢衝了上去,奮力把厚重的城門向兩側拉開。

隨著城門吱吱呀呀的打開,一名青年頓時進入雲從龍的眼簾。只見一名兩鬢皆白的男子背手而立,略顯削瘦的臉上滿帶笑意,眉宇間看不出一絲緊張,輕鬆之態就像是回到家中一樣。

雲從龍與妹妹一起出使過肅州,原本還希望葉歆成為妹夫,因此對他印象特別深刻,一眼就認出他。數年不見,發現葉歆的風采絲毫不減當年,沉穩中又多些寧靜之感,還有一種隱隱的氣勢,令人肅然起敬。

他心裏胡思亂想,腳下卻沒有停,搶步走到葉歆面欠身行禮,含笑道:「家父有要事處理,所以特命我來迎接葉公,還望葉公海涵。」

「原來是雲公子,別來無恙否?」葉歆微微一笑,目光從他臉上掃過,然後若有深意地望向後面的親兵隊。

雲從龍的心境並不平和,想到父親所要做的事情就不由自主地感到不安,見葉歆狐狸一般的目光四處遊移,像是在搜索著甚麼,心頭沒來由的一陣緊張,擔心葉歆察覺到甚麼。

為了掩飾自己的不安,他含笑拱手道:「多謝葉兄記掛,此處風大,我們還是進城再談吧!葉兄請︱︱」

「好!」葉歆微笑著點點頭,背著雙手信步走入城中。

眾人這時才發現他沒有騎馬,不禁都有些驚訝。

雲從龍不想怠慢他,回頭指著一名親兵吩咐道:「你下來,讓葉公上馬。」

葉歆笑著擺擺手道:「不必了,我不喜歡騎馬,又喜歡欣賞風景,所以沒有騎馬來,到了這裏也用不著了,還是走走吧!」

雲從龍有些不知所措,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隨手把馬交給部下,陪葉歆走向城內。

「累得雲兄也要步行,葉某失禮了。」

「哪裏!我一個武人,平時也喜歡走走。」雲從龍笑了笑後話鋒一轉,盯著葉歆問道:「不知道葉兄此次來訪,所為何事?」

葉歆早有準備,微笑應道:「沒甚麼,只是閒著無聊,所以來拜會一樣名動天下的雲大將軍。」

「哦……是嗎?」雲從龍深知事情必然不會如此簡單。

葉歆左顧右盼觀察著四周,由於戰火的關係,城裏的百姓早已逃走了,民居都變成了兵舍,但依然顯得井有條,唯一不足的就是士兵狀態一般,不少人的臉上都有病容,一看就知道是因為受不了冬季的嚴寒而病倒。

「天寒地凍要這些士兵來回奔波,實在很可憐,嗯︱︱看來城中缺藥,若是需要,我可以從軍中調撥些藥物贈與雲兄。」

雲從龍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也看到一群病漢,臉色忽然微微一紅,剛才心裏被事情所擾,因此沒有留意情況,但見葉歆一臉摯誠,才感覺好過些。

「葉兄如此慷慨,雲某真是慚愧啊!其實軍中藥物足夠,只是少數士兵水土不服,不過曬曬太陽也是好事。」

「是啊!我也喜歡曬太陽。」葉歆微微一笑,之後便甚麼也沒有說,只是用目光掃視著城裏各處。

雲從龍不知父親安排得如何,心裏不安,因而也沒說話,氣氛顯得有些沉重。

踏入雲璧帥府的一刻,葉歆突然感覺到氣氛異樣,鷹眼般的眸子掃了一圈,發現周圍都透出陣陣殺氣,心裏暗暗一笑:「看來我來的正是時候,雲璧大概看中我這個獵物,只可惜他要失望了。」

雲從龍見他踏入帥府後突然停步,心頭也猛地一緊,含笑道:「葉兄裏面請,家父正在廳中等待。」

「好!」葉歆若有深意地朝他笑了笑,慢步走入帥府。

雲從龍又是一顫,感覺自己在葉歆的目光下像是被剝光了衣服,赤祼祼地站著,一切的秘密都蕩然無存,葉歆那親和隨意的笑容突然化作一條毒蛇,狠狠地咬著他的心。

「好舒服的地方!雲大將軍的威名果然不虛,若是多住些日子倒也不錯。」

「是……是啊!這裏的確不錯,風景也很美。」雲從龍雖然才幹優長,但從政經歷卻遠不如在政場中摸爬滾打的葉歆,心情、表情都落入了無形的控制中。

「貴客到了!」一把洪亮的聲音從正中的大廳處傳來。

葉歆知道雲璧到了,整了整了衣服,掛在臉上的笑容更是燦爛,轉頭望向廳門,果然見一位英武的將軍大步走出,一身赤紅色戰甲,肩披雪白帥袍,氣度非凡,英姿威武,令人有肅然起敬之感。

「這位想必就是葉公了吧!」雲璧搶前幾步衝到葉歆面前,親切地握住他的手道:「久聞大名,如雷貫耳。今日一見,實在是雲某之幸啊!」

葉歆見他把自己捧得如此之高,心裏微感詫異,目光鎖定雲璧的眸子,卻找不出半點虛情假意,這才相信雲璧這番話發自肺腑,不禁一陣慨然。

「走,走,我們到裏面說。」雲璧沒等他說話便拉著他往廳內走去,乍眼看上去親密無間,孰不知廳內早已暗雲密佈,劍拔弩張。

葉歆對殺氣極為敏感,踏入大廳便感到四面傳來壓力,目光突化作利劍指向四周,廳內佈置莊重典雅,表面上一切太平,但他仍能從兩側的角門處察覺到陣陣殺氣。果然是想動手,堂堂一代名將施展如此手段,看來雲璧的處境也不好過。

他一邊暗暗琢磨,一邊含笑讚道:「看此處便知雲大將軍的品性,正如牆上這幅菊花圖,高雅清幽,不染俗塵,乃真漢子。」

雲璧被他一捧,心裏不禁暗生愧意,高雅清幽這四個字就像四把小刀同時插向心房,不安的目光遊向兩側角門。門外埋伏了五十名好手,只等自己一聲令下便衝出來抓人,雖說做出如此安排實屬無奈,但心裏總是揪著。

「葉公請坐︱︱奉茶!」

葉歆望著兩名隨軍侍從捧著熱氣騰騰的香茶走來,擺好茶碗又急速退走,然後含笑說道:「冒昧來訪,還望雲大將軍不要見怪,只是覺得你我兩家素無仇恨,也非敵人,彼此之間應該多往來才是。」

「喝茶!」雲璧笑了笑,端著茶碗,右手揭開碗蓋吹了吹飄起的熱氣,片刻後才應道:「如今大下大亂,諸侯之間不能相安,實在是件遺憾之事,不過食君之祿,擔君之憂,身為臣子也不好說甚麼,若有甚麼冒犯之處,還望葉公包涵。」

「哪裏!你我在此捧茶閒聊,哪有半點殺伐之氣,堪為世人的表率。我知道雲大將軍是一代名將,斷不會做出甚麼有損國家體面之事,所以才敢孤身而來,是吧?雲大將軍!」葉歆神色輕鬆地端起茶碗,意態之間看不出半點殺氣,但語氣之中卻藏著冰刺般的利刃。

雲璧被他用話一擠,臉上頓覺火辣辣的,原本想摔茶碗的手竟如同僵化一般,半晌動彈不得。

雲從龍坐在旁邊一直觀望著事態的發展,見父親被葉歆用話壓住,心態變得很怪,既是著急又是慶幸,一方面希望父親能為國家立下不世之功,另一方面又擔心父親的聲望會受損。

葉歆倒也不怕雲璧有甚麼動作,只是不想與雲璧公然對立,日後談判便會有更多麻煩,見他一直都沒有動靜,繼續用話擠住他。

「久聞大將軍治軍有方,方才見城中井井有條,真是名不虛傳啊!」

雲璧久在官場,見葉歆一直在捧自己,心裏略略感覺他已有所察覺,但仍覺得情況的變化還在控制之中,動與不動只在一念之間。

他琢磨了半天,覺得事情確實沒有任何回旋的餘地,只有奪取了昌州才能化解朝中的壓力,心念一動便想摔碗,然而葉歆的一句話說得他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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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9 20:25:38 |只看該作者
「實不相瞞,葉某剛從雙龍城回來,與蘇老爺子相談甚歡。論及天下英雄時,蘇老爺子對雲大將軍推崇備至,讚您是天下無雙的名將,必定名存青史。」

雲璧的臉色頓時為之一變,目光在葉歆臉上掃過,又望向兒子,偏巧雲從龍正用驚愕的目光看著他,父子兩人目光相碰,旋即又移開,心裏都在想著同樣的問題︱︱為甚麼葉歆和蘇方志會在雙龍城會面?

蘇方志與葉歆定下盟約的消息並未傳開,因此外界無人知曉,這兩個勢力各自在南北稱霸,勢力相當,被民間稱為北葉南蘇,隱隱有各統一方之勢,任誰也不會想到這兩股勢力會達成協議,還簽下了三十年互不侵犯的條約。

葉歆說了一句便不再往下說,捧著茶碗悠然品茗,神色極為平和,絲毫看不出如臨大敵的感覺。

雲璧滿心狐疑,手中的茶碗又放回了桌面,思索著葉歆之言背後的含意。雖然蘇葉兩家聯盟聽起來有些匪夷所思,卻不是不可能的事,戰亂之中合合分分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為了利益就算是仇敵也會聯合,何況葉歆與蘇家之間並沒有直接戰鬥,只是相互威脅而已。

「這個葉歆一臉高深莫測的樣子,連眼神都是那麼清澈,想看出端倪恐怕不太可能,只是他說這話是甚麼意思呢?難道在暗示他不怕我動手?還是在暗示清月國的好日子不多了?」

思索了半晌,雲璧始終無法理解葉歆的用意,更無法明白他此刻的反應。

葉歆待氣氛平靜了些,放下茶碗微微笑道:「雲大將軍也許不知,自入冬以來我一直不在軍中,而是經眠月河東去,先到雙龍城與曠國雄、蘇方志見了面,然後又到了舊都與張全一晤,再去朝日城見了昔日的大皇子,天下諸侯只有清月國主無緣一見,實在是一件憾事,不過見了大將軍也是一樣,都是當今英雄人物。」

「甚麼……」雲璧又是一愣。

這幾個月與肅州大軍相峙,他一直把葉歆當成對手,沒想到他竟不在軍中,而是隨河而下會見了幾方諸侯,這番舉動十分怪異,他一時無法洞察,但能感受到葉歆對自己的手下和大軍抱著無比的自信,這才是可怕之處。

想到夜寒所展示出來的才華,雲璧心裏不禁微嘆,自己手下的大將雖然不少,但謀士遠遠不及其他諸侯。

雲從龍見葉歆反客為主,完全控制了談話的節奏,心中不安,搶著道:「想不到葉公還有如此閒情雅致,不過葉公似乎少說了兩人。天下諸侯還有屈復清與趙玄華,葉公似乎對他們……」

葉歆神色一沉,冷笑著道:「屈復清與趙玄華不過是棺中白骨,已時日無多了,更談不上英雄。」

他一直表現得很溫和,此時展現出懾人的霸氣,雲氏父子都有些吃驚,呆望著他。

葉歆一直用眼角的餘光打量著雲璧,見他驚訝地望著自己,手也離開了茶碗,心裏暗暗笑了起來,話鋒一轉又拉回主題,正色道:「我此次的來意是希望清月國退回順州,交出蕭關五城,從此兩家和平相處。」

「你……你說甚麼?要我交出蕭關五城!」雲璧還沒從驚愕中反應過來,乍聽之下懵了半天也沒有理解話中之意,只是呆呆地看著葉歆。

雲從龍的反應比他父親要快,一聽就急得跳了起來,不顧儀態,扯著嗓門叫道:「這怎麼可能!蕭關五城是我清月之土,怎麼可以交給他國,你這個要求太無禮了。」

葉歆泰然自若地捧起茶碗,連眼睛都不抬一下,淡淡地反問道:「若不是我大軍南征,清月國豈能得此五城?」

「這……無論如何這裏都已經是清月國國土,你這要求太過份了,恕我們不能接受。」雲從龍覺得不進兵取昌州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要交出蕭關五城就等於抹殺了大軍所有的努力,白白消耗了軍力、財力,朝中大臣斷然不會允許這種情況發生,自己父子若真是答應了,只怕會招來滅族之禍。

葉歆見他越說越動氣,臉都漲紅了,身子前傾,一副捋袖子要打架的架式,心中暗覺好笑,臉上仍繃著,冷冷地問道:「這麼說兩位是不肯放手了?」

雲從龍怒目喝道:「絕對不可能,蕭關五城永遠都是我清月之土,就算我們答應,蕭關的十萬將士也不會答應。」

雲璧早已反應過來,卻一直沒有說話,要他讓出五城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但他懷疑葉歆提出這項要求的動機。以葉歆的氣度,絕不會為了這區區五城而與清月國反臉,其中必有用意,因此讓脾氣火爆的兒子替自己說話,從而探試葉歆的真正用意。

果然,葉歆的話鋒又是一轉,神色漸漸平和,表情卻十分嚴正,端起架子傲然說道:「也罷,既然你們一再堅持蕭關是清月國國土,為了兩國之間的和平,我可以承認蕭關以南的五城是清月之地。」

雲氏父子都是一愣,沒想到他的態度轉變得如此之快,腦筋還沒轉過彎,又被葉歆下面的話嚇了一大跳。

「這次回去我就讓大軍在蕭關北面兩里設下界碑,界碑之南是清月國國土,界碑之北是我天龍之土,邊境容許通商,兩國自己約束士兵不得過境,如此一來,兩國就再也沒有任何糾紛,從此以後可以和平相處了。」

雲氏父子的臉刷白了,這時才明白葉歆一直用了拋磚引玉之計,用對蕭關五城的擁有權做為起論點,然後偷樑換柱,改變話題的根本。

蕭關五城既然是清月國國土,昌州其他地區自然便不是清月國國土,換而言之不是葉歆承認了蕭關五城歸清月國所有,而是他們父子承認了蕭關五城之外的土地都是天龍朝的領土。

更甚者莫過於葉歆要立下界碑,一旦界碑豎立,昌州除了蕭關五城外便真正是屬於天龍朝的領土,清月國再想興兵奪取便是主動侵犯天龍朝領地,兩者之間差距極大。

雲氏父子就算閱歷豐富也受不了這種刺激,像鬥敗的公雞般垂下了腦袋,拳頭卻緊緊捏著,心裏悔恨不已,卻是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

雲從龍更是自責,葉歆挑開話題之後他便接口辯論,原想著保全蕭關五城,沒想到竟中了葉歆之計,心裏如同千把小刀翻滾起伏,又酸又痛,又惱又怒,卻又無話可說。

雲璧久在官場,經歷不可謂不多,卻從未見像葉歆這種善辯之人,一邊吃驚地望著他,一邊暗暗感嘆:「好個狡猾葉歆,這種口才,這種心思,真是不愧一代英傑之名!一番話便把我十萬大軍壓在了蕭關,再想奪取昌州便等於向肅州宣戰。好厲害的口才,好厲害的智謀,與這種人打交道原該小心,我怎麼會如此大意呢!」

雲從龍焦急地望著父親,如果大軍真的被陷在蕭關,朝廷內的政敵一定不會放過雲家,輕則免職,重罪也許會殺頭。

葉歆此時就像個吹笛舞蛇之人,嘴巴便是笛子,而雲氏父子則是舞動的靈蛇,思緒行為隨著他的話而動,一切都在他的控制之中。

雲璧看在眼裏卻沒有生氣,只覺得有這樣的對手實在可怕,而且還有一種特別的想法,如果不答應以蕭關做邊界,肅州大軍也許終有一日會殺入清月國都。

他甩了甩腦袋,想甩去這可怕的想法,又強硬地按捺心中的不安,板著臉淡淡地道:「葉公好口才,好機謀,想用一番話就套住我十萬大軍的動向,真不愧天下第一人才之名,雲某佩服。」

「非也,葉某所說都是正事,絕無他意,何況昌州除了蕭關五城之外大都在我的控制之中,為了避免兩國日後有所爭執,還是早點定下邊界為上。」

「可……」雲從龍急著想辯,卻又想不出可辯之理,急得汗出如漿,坐立不安。

雲璧擺了擺手,示意兒子鎮定,然後望著葉歆沉聲又道:「昌州是屈復清之地,也非天龍朝所有,葉公這麼說似乎太霸道了吧?」

葉歆輕笑道:「曠國雄連同十萬大軍已在我手裏,我的四十萬大軍便可全力攻打屈復清,其實界碑之事立與不立並無所謂,只是希望與清月國之間有條正式的邊界,這樣雙方就不會造成誤會了。」

雲璧知道他指得是兵戎相見,若是沒有涼州,四十萬大軍隨時都可以南取順州,以順州此時的兵力與財力,固守是一件非常艱難的事情,此外還要面對蘇方志的壓力,根本不足以應付,但如果答應葉歆的提議,就等於間接抗拒皇命,這可是殺頭滅門的大罪,就算位極人臣的他也不能無所顧忌。

「這可如何是好!答應也是死,不答應也是死,難道我雲璧真的走到人生的終點了?即便如此,也不應該波及從龍,他還年輕,為了這事成為罪臣,實在是天大的不幸。」

想到以後種種,雲璧的心裏如同刀絞一般,思緒再也無法穩定,眼睛瞥見桌上的茶碗,再次想起兩側角門之後的伏兵,心道:「與其坐以待斃,不如絕地反擊,成與不成,再做後話。」

葉歆見他的臉色原本又灰又青,突然之間紅光乍現,眼角還流露出兇狠之色,知道他按捺不住要動手了。但話已說到這裏,雲璧的反應對他已經沒有任何威脅了,只要雲璧的心裏種下陰影,日後再談便可水到渠成。

果然,葉歆剛端起茶碗,身邊的雲璧拿著茶碗往地上一甩,啪卡一聲碎成幾片,散了一地。與此同時,兩側角門處衝出五十名拿刀帶劍的武士,兇神惡煞地把葉歆包圍起來,封得嚴嚴實實。

雲璧和雲從龍各自手按佩劍站了起來,冷眼望著葉歆,既然被逼上了絕路,就沒甚麼可顧忌的了。

「葉公,我剛收到皇命,命我攻取昌州,因此不得不留你在蕭關多住幾天,等我取了昌州再送你離開。」

葉歆泰然自若地掃了兩人一眼,淡淡地道:「蕭關雖然不錯,但問題是你們留不住我。」

雲從龍手捏劍柄向外抽了一節,冷冷地恐嚇道:「葉公,刀劍無情,我們父子不想傷你,希望你不要做無謂的反抗。」

「好架式,想不到堂堂大將軍也要用到這種手段,真是可憐啊!」葉歆撫掌大笑,臉上看不出半點憂色。

眾多武士見他被重重圍困還如此輕鬆,都感到十分驚訝。

雲璧被他說得又羞又憤,心裏莫名湧起一陣愧意,淡淡地道:「雲某只有盡忠報國一條路可走,除此之外再無他途。」

「可嘆啊!」葉歆起身撣了撣衣服,含笑道:「好了,我也該走了,雲大將軍,恕我多句嘴,你這大將軍之位只怕難保了,還是想條後路為上。」

雲從龍驚呼道:「你……還想走!」

「我若想走,天下誰也攔不住!」

話音未落,葉歆忽然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之中,片刻後現身在廳外,悠然慢步往外走。

眾人只覺得眨眼之間,葉歆便像憑空蒸發似的,驚得臉色慘白,相互對望了一眼,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人……人呢?」

「他是鬼嗎?」

眾人的臉色都是一陣發青,弄不清是自己眼花還是遇上了鬼魂。

雲從龍的反應比其他人更加強烈,身子彷彿被暴風雪吹過,整個人僵住了,心頭同時湧起強烈的寒潮,血液也像是突然被抽乾,臉色慘白,張大嘴巴望著虛空,久久不能自已。在場的人只有他明白葉歆突然消失的原因,那是一項他已經放棄很久的奇術,幾乎從記憶中淡忘了,沒想到葉歆竟是同類人。

遁術!天啊!葉歆居然是修道者,怎麼會這樣?他怎麼會是道士?

修道者至今仍不為平民接受,所以他一直隻字不提,然而他深知道術奇妙無比,若是修煉有成,呼風喚雨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是他師從所謂的「術士」,只修道術不修道心,因此無法瞭解道術真意。

葉歆出了院子,並不著急離開,朝著廳中拱手笑道:「雲大將軍,我真的要走了。」

「他在外面!」

隨著一聲驚呼,眾人一起轉身望向廳外,果然見葉歆悠然自得地站在院中,彷彿甚麼也沒有發生過似的。

「他……他是怎麼出去的?」雲璧驚得瞠目結舌,半晌也沒反應過來,平生也見過不少武學高手,但像葉歆這樣行動鬼魅的強者,一生僅見。

「雲大將軍,若是國中有變,葉某願在肅州與君共酌。」葉歆瀟灑一笑,轉身大步向外走去。

「大將軍,要不要動手?」武士們一起望向雲璧。

雲璧望著葉歆,半晌都沒說話,這一刻他突然感到一陣強烈的懼意,葉歆這樣的身手若想殺人便如同探囊取物一樣,難怪敢孤身一人前來拜訪,自己的安排不但不能成功,反而成為人生的污點,心裏大為不憤。

「大將軍……」

「算了,由他去吧!」雲璧無奈地擺了擺手,轉眼望向兒子,卻見他如同僵屍般站在廳內,臉色白得很難看,心中駭然,走到他面前輕聲喚道:「從龍,你怎麼了?」

雲從龍這才從沉思中驚醒,看著父親張口欲言,又看到在場還有五十名武士,臉色微沉,淡淡地道:「沒事了,你們回去吧,明天各自去領十兩銀子,不過今天的事誰也不許多提一個字,否則軍法從事。」

「是!」五十人齊聲答應,然後一起離開了大廳。

雲璧留意到兒子古怪的表情,又支走武士,知道有事要說,待眾人走後立即問道:「怎麼了?出甚麼事了嗎?」

雲從龍的臉色又變得全無血色,呆呆地坐倒在椅子上,喃喃應道:「父親,葉歆他……他剛才用的是道術。」

「甚麼!」雲璧心頭大震,目瞪口呆地望著兒子。

自從攻破了躍虎關之後,他便禁止兒子再提任何有關道術之事,覺得那是旁門左道,是不入正統的妖術邪術,練了只會有害,沒料到堂堂一方霸主葉歆竟也是修道中人,但他自己沒練過道術,知道的很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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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了片刻後,雲璧狐疑地又問道:「你看清了嗎?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情。」

雲從龍沉聲應道:「孩兒看得清清楚楚,那是道術中的遁行之術,孩兒也會,只是沒有他那樣快罷了。」

雲璧一屁股坐倒在木椅上,呆滯的目光望著廳門,咕噥著道:「沒想到啊!堂堂的一方霸主,名動天下的奇士竟然修煉邪術,實在難以想像,可你也曾是修道者,感覺自然不會有錯。」

雲從龍對道術的瞭解遠比父親要深千倍,深知道術博大精深,絕不是「邪術」兩個字就能說明的,而且葉歆的遁術如此之快,說明道術有大成,其他的道術也必然厲害,若真是打仗,後果不堪設想。

「父親,現在事態嚴重了,我看葉歆的實力非同小可,要取我們父子的頭恐怕就如探囊取物一般,若真是與他交戰,只怕必敗無疑,萬一他再學了甚麼呼風喚雨之術,大軍連一絲勝機都沒有。」

雲璧素來視道術為旁門左道,評價不高,見兒子如此緊張,感覺有些不快,沉聲問道:「你也學了道術,不能制他嗎?」

雲從龍苦笑道:「我的道力和他相差太遠了,單從速度便可見高低,而且孩兒已經很久沒有修煉了,道術顯得十分生疏,不可能是他的對手。以他之能,若想行刺皇上,恐怕只在一念之間。」

雲璧聽了這個比喻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沉聲又問道:「都說道術是害人的邪術,葉歆怎麼會選擇走這條路,真是不可思議啊!」

「那是世人的誤解,道學講的是修身養性,避塵脫俗,與世無爭,根本不是甚麼邪術,只是天龍朝一直禁止道術,因此大家都以為是邪術而已。」

「若真是如此,恐怕是天要亡我們父子?」雲璧仰天長嘆,一臉頹色,初時的豪氣早已不復存在。

雲從龍安撫道:「父親,葉歆雖然修煉道術,卻從未聽說過他利用道術行刺之事,其中必有原因,我們也不必太擔心。」

「我擔心的不是甚麼道術,讓他殺了我們,我們也算為國盡忠,不會累死族人,但現在我軍進不能進,退不能退,若是強要進兵,必然會令成千上萬的士兵無端喪生,而且勝機渺茫,若是困守在蕭關之內,日子一久,朝中必然生疑,到時候不但我們命不能保,還會留下污名累及族人。」

雲璧愁得眉頭擰成一個疙瘩,兩肩下垂,眼神無力,彷彿突然之間老了許多。

雲從龍也深感憂心,苦嘆道:「父親所慮極是,但時不我與,徒嘆奈何。」

雲璧沉吟片刻,眉尖一挑,忽道:「葉歆之事,我要上奏朝廷。」

「您是要……」雲從龍呆了一呆,忽然意識到父親的用意,面露驚色。

雲璧神色凝重地道:「道士依然為世所不容,葉歆是修道者一事若是加以宣揚,必然會對葉歆的聲望有所影響,百姓若知道自己效忠的是一名邪士,心裏必然有所顧忌,而葉歆引領大軍南征,朝中必然空虛,謠言一起必然引起巨大的震蕩,而肅州之內也並非都是葉歆親信,內部一定會產生問題,輕則影響軍心、士氣,重則會激發政變,這是我們如今唯一的機會。」

雲從龍低頭想了一陣,這的確是唯一的機會,點頭讚道:「父親此計極妙,若是肅州百姓知道自己被妖士統治,也許會爆發民變,到時候內外交攻,葉歆就算有天縱之才也難以面面俱到。」

「不過我們也必須做好兩手準備,此計無論成與不成,我們都必須急流勇退,辭官返鄉,否則必遭殺身之禍。」想到要離開效忠了數十年的朝廷,雲璧打心眼兒裏不捨,但為了家人,這官無論如何都不能再做下去了。

雲從龍雖然覺得十分惋惜,但這是唯一的活命之法,默然點了點頭。

雲璧急忙回到書房,起草了一份奏章,以最快的速度送往國都,而蕭關的大軍也依然按兵不動,觀望局勢的發展。


葉歆當然不會料到自己的道士身分會在這種情況下被拆穿,由於雲從龍沒有施展道術,因此他沒有察覺到任何異常,所以略顯大意。

回到漠城,昌州各軍的情況都已穩定,糧食發放之後回流的百姓也漸漸多了起來,對屈復清部的圍攻也漸漸加強,他便開始著急安排昌州日後的事情。

戰局表面上已經傾向葉歆一方,暗中卻是暗流四伏,屈顯武連夜急奔,跑了幾匹快馬急奔清月國都。

這一代的清月皇帝並不是甚麼明君,也不是昏君,只是個中庸的君主,全靠雲璧才能攻取了躍虎關,又得到時機的眷顧,襲取了整個順州,領土擴大了一倍,便開始有了野心,想成為天下的霸主,得知屈家來人,立即召見。

屈顯武這些年經常出使各方勢力,外交手腕早已練得十分靈活,一見清月皇帝便已知道他大概的性格,以最恭敬的態度稟道:「皇上,葉歆奸賊以傾國之力侵我昌州,我父親自知軍寡力孤,不足以抗,但又不想白白把昌州讓給葉歆這個奸賊,想起清月國這個同盟,因此特地命我前來,打算把昌州之地割讓給清月國,我軍進駐涼州,從北面發展,這樣南北牽制,必能擊破葉歆。」

在場的文武大臣無不驚愕,這種時候送出昌州,似乎別有用意,但想到可以名正言順地領取昌州之地,又感到心動,朝堂上頓時議論紛紛。

清月皇帝對戰事知道的並不詳細,所有的資料都是來自雲璧的軍報,因此一時間也無法判斷,但憑空得了一州之地,的確是一個天大的誘惑。

「皇上,蘇家勢力越來越強盛,若是我們不擴張領地,加強實力,日後恐怕難以與蘇家抗衡,昌州雖然飽經戰亂,但畢竟是一州之地,有山有水,有田有糧,可以支持我軍與蘇葉兩家抗衡。」

「是啊!難得屈家如此慷慨,我軍雖然擔了些風險,但皇帝洪福齊天,必然不會有事,請皇上及早定奪。」

皇帝心裏搖擺不定,大臣的話立即使他的心偏向了一方,沉吟了許久,望著屈顯武道:「你父親此番計劃有何憑證?」

屈顯武早有準備,見他如此相問,知道已有答應之意,心中大喜,連忙從袖裡抽出昌州地圖高捧過頭,道:「這是昌州所有府縣之圖,下面還有我父親親自起草的文書,只要皇上用璽,便算是簽了協議,只要清月大軍一到,我軍立即撤走,絕不多留一天。」

望著太監捧上來的地圖與文書,清月皇帝終於下定了決心,決定從屈復清手裏接收昌州,使國家的版圖再度擴大,成為清月國歷史上統治疆域最多的皇帝。

屈顯武一直盯著皇帝,直到他將玉璽大印蓋在文書上,終於露出了最燦爛的笑容。從這一刻開始,清月國就必須正面面對葉歆的四十萬大軍,無論哪方得勝都會有所消耗,屈家只要守住涼州之地,便可肆機殺出青狼關,重奪昌州之地。

「恭喜皇上,賀喜皇上!」

清月皇帝捻鬚微笑的同時,也等於把國家的命運放在了刀刃之上,可惜他此刻並不知道,也無法預見。


此時的昌州還在水深火熱之中,屈復清的大軍經歷過嚴寒,因此受到的影響極少,眼見過了年關,日子便一天比一天暖和,大軍的士氣也略有增長,這一點令屈復清稍微安心些,他現在全力守衛,等待兒子從清月國帶回好消息,把這片土地交給清月國,他就可以借清月大軍拖住葉歆的四十萬軍隊,而他引兵撤回青狼關,然後集中兵力攻打雪狼關,試圖重奪懸河城以西的草原,甚至危及青龍城。

然而四十萬大軍的壓力實在太大了,新加入的黃延功部又是擅長攻城的部隊,一個月之內便已連克五城,鋒尖幾乎直抵昌州心臟的昌州城,全靠屈復清親自領兵死戰才守住昌州城外圍的幾座要城。此外,尚武、岳風和夜寒三部也各有所獲,情況對屈復清越來越不利了。

就在此時,雲璧父子刻意散播的謠言也開始在昌州大地上流傳,而且很快便傳到漠城的中軍指揮所,最先開始只是士兵之間的閒聊,但很快便傳入將領的耳中。最先得知謠言的高級官員卻是宋錢,他剛剛送糧到軍中,便從運糧官的嘴裏得知了謠言。

「甚麼,葉公是妖士!因為學了妖術才會如此強大?這話是誰說的?」

運糧官看了看四周,小聲道:「軍中都傳開了,只是不敢讓上面知道而已。」

宋錢知道事情嚴重,臉色大變,軍中只有他知道葉歆是修道者,想到可能造成的後果,心裏惴惴不安,立即急匆匆撲向中軍行轅,在臨時設置的書房中找到了葉歆。

「公子,不好了,外面傳言說你是妖士,學了一身妖術。」

「妖士?妖術?」葉歆正在讀書,乍聽傳聞也是吃了一驚。世上知道自己修道者身分的人少之又少,大都不可能說出去,外面的傳言來得極為古怪。

他呆呆望了宋錢片刻,問道:「這倒有些奇怪,我修道之事素來不向外人提及,這麼久都沒事,怎麼會突然有傳聞呢?」

宋錢神色凝重地道:「不清楚,反正軍中都在傳言此事,若是不加以控制,只怕……只怕會影響戰事,聽我手下的運糧官說,軍心已經有些浮動了。」

葉歆心頭一跳,忽然意識到謠言的目的,神色越來越沉重,低著頭沉思片刻,輕嘆道:「雖然不知道是誰發現了這個秘密,但這謠言一定是有人精心安排的,想利用謠言攻擊我軍軍心。世上的百姓對道術還未能接納,極有可能因此而產生誤會,民心亂了,軍心也不會穩,四十萬大軍便有可能土崩瓦解,好陰毒的計策啊!」

「是啊是啊!」宋錢連連點頭,急切地勸道:「謠言四起,必然會傳入肅州,朝中有不少人都反對公子您掌握權力,我擔心他們會借題發揮,以此為借口阻止公子掌權,萬一波及嫂子與夢山姪兒,事情就大了,還是及早準備較好。」

葉歆意識到事情可大可小,處理不好便會成為驚天巨變,危及肅州的父母妻兒。

他神色凝重地站了起來,在屋內踱了幾步,喃喃地道:「對方既然要傳謠言,自然不會放過肅州,現在想阻止已是不可能的事了,看來必須想其他的辦法才行。」

宋錢對他的智慧帶有極高的評價,見他低頭苦思,知道必有成果,悄然退出了屋子。

宋錢剛離開,凝心便出現在葉歆身側,柔聲勸慰道:「你是道士,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其實公開也好,你不是一直希望能讓道術再次受到世人的尊敬嗎?既然如此,何不將計就計?」

葉歆苦笑道:「要改變人的觀念談何容易,何況世上固執的人太多,道術之事最好潛移默化,讓他們慢慢接受,如今正值戰亂,任何改變都可能引起巨浪,弄不好,連我們也都會被浪花打翻。」

凝心聽了嚇出一身冷汗,但謠言難止,事情也極為棘手。

葉歆深知事情不小,正想思考,忽聽凝心喚道:「有人來了。」

葉歆隨即向外望去,果然見丁才、赫洋等文臣武將走了,剛剛離開的宋錢也在人群中。

「怎麼都跑來了?有事嗎?」

赫洋欠身行禮後沉聲稟道:「大人,軍中謠言四起,傳說大人修煉妖術,因此軍心有些不穩,我們都覺得事情不尋常,特來詢問大人的意思。」

葉歆不答反問:「你們覺得應該如何處理?」

「以卑職拙見,謠言之事三人成虎,以訛傳訛的事更是多不勝數,這裏傳說大人是妖士,到了其他地方就可能是吃人魔王,再不就是吸血妖怪,會大大影響軍心、士氣,而且朝中早已有對大人不滿之士,若是趁機發難,只怕……」

「只怕會造反?」葉歆沒等他回應,笑了笑道:「謠言止於智者,不過你所說之事也是至理明言,我會小心處理,不過眼下謠言已傳開,要禁只怕也難。」

「總不能甚麼也不做吧?不如大人出來澄清一下,至少可以免去一些影響。」

葉歆輕笑道:「此乃對方陰謀,就算我們出面澄清,他們還是會大加指責,最好的方法莫過於讓『邪術』變成『正術』,大家接受了事實,自然也就不會大驚小怪了。」

「請大人吩咐。」

事情來得太突然,葉歆其實也沒有想好對策,只是不想讓這些近臣面露憂色,心念一轉,忽然想起玉霞,心道:「若是讓她出面,以她皇帝之尊尚且修煉道術,說不定可以改變一切,甚至將道術變成國教,但事情難料,似乎應該做好一切補救措施。」

「你們先回去,我寫封信給皇帝,我想她會處理得很好。」

「皇帝?」

眾人面面相覷,一直以來皇帝只不過是個幌子而已,從不過問政務,所有的政務都由葉歆和他的親信們掌握,這也是清流文士攻擊的主要目標。

葉歆用自信的目光掃視著眾人,含笑道:「嗯!這事由皇帝親自出面較好,以皇帝的威信壓制謠言,便不會有人再提異議。」

眾人想了想,都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只能點頭答應。

送走眾人,葉歆立即坐回書案之後,鋪好紙,拿起筆,沾著墨,疾書了一陣,然後派人急送青龍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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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9 20:27:08 |只看該作者
聽到謠言的不止是葉歆和他的部下,還有屈復清。他雖然不知道這個消息從何而來,但知道這是一次極好的機會,因而不遺餘力的助長謠言,還派人添油加醋,把葉歆形容成妖魔一樣的人物,希望可以刺激軍心、士氣,以及得到百姓的支持。

所有的事情都像一把雙刃劍,當謠言對葉歆的聲望造成沉重打擊之時,卻也刺激了軍隊的戰鬥力,有了如此強大的領袖,士兵們對於作戰的信心都大增,信心增長,戰鬥力自然就有所上揚,帶給屈家軍的威脅也越來越大。

然而,當消息傳入青龍城,立時引起滿城嘩然。對葉歆素來保持戒心的大臣們敵意更濃,柳成風等清流文士同樣大加申斥,他們以修文為尊,對於一些所謂的旁門左道根本不屑一顧,甚至大力排斥。

紫如深知葉歆的身分,只是沒想到消息會突然傳開,頓時沒了主意,連忙跑到葉府把消息告訴冰柔。

冰柔正全心全意為兒子的皇位鋪路,一聽這消息臉色就白了,驚愕地望著紫如,顫聲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消息是從哪裏來的?」

「不知道。」紫如搖了頭,憂心忡忡地道:「總之現在全城都在說這事,影響太大了,不能不做些甚麼,所以我來問夫人有甚麼良策。」

冰柔雖然學了不少權謀,但應變處事能力遠比不上紫如,一時間自然也想不出任何辦法,想到葉家的聲譽可能就此受損,她這些日子的活動也將變得徒勞無功,心裏別提多擔心了,滿臉愁容地在屋內走來走去,就是想不出半點辦法。

望著眉尖深鎖的嬌容,紫如開始後悔不該來此擾了冰柔的心情,但謠言的後果可大可小,朝中只有自己和丁旭兩人撐著,還有個余樹青在暗中護衛,葉歆的親信大臣大都隨軍出征了,眼下連個可信的人都不多。

「夫人,我剛剛得到消息,清流文士們都聚到柳成風的府第,江氏皇族也蠢蠢欲動,似乎也在聚會之中,其他朝臣三五成群,只怕說的都是此事,若是不能及時控制,恐怕會引起大變。」

「這……不太可能吧?朝中的兵都派出去了,連禁軍都沒剩幾個,他們有力量生亂嗎?」

「問題便是在此,若是朝中有人圖謀不軌,借這次機會犯上作亂,只怕會對夫人和小王爺不利,此事不可不防。」

「他們敢!」冰柔柳眉倒豎,杏眼圓睜,右手按著腰間的佩劍,擺出一副威嚴不可侵犯之態。

紫如苦笑道:「夫人,暗箭難防,還是小心為上。」

冰柔也知道憑個人之力很難確保萬全,但眼下朝中無兵可派,守護皇城與葉府就只能靠葉歆在朝中的威望與震懾力,如此謠言一出,震懾力雖然可以增加,但威信卻必然會大大下降,若是有人鋌而走險,確實難防。

沉吟片刻,她用詢問的目光望向紫如,問道:「妳有甚麼好辦法?」

「樸大將軍對大人忠心耿耿,是護國的棟樑,夫人不如帶著小王爺以慰軍巡視之名去雪狼關投靠樸大將軍,有他的十二萬大軍保護,朝中無人敢動,這裏有我和丁旭控制。」

冰柔聽了大為感動,緊緊握住紫如的雙手,慨嘆道:「妳留下豈不是太危險了!還是跟我們一起去吧!」

紫如微笑道:「我是左丞,大人把朝中之事託付給我,我便要盡心去做,只要夫人和小王爺離開,他們便沒有了行動的目標,應該不敢做些甚麼。」

冰柔見她一臉執著,知道說不動她,心裏也確實擔心兒子的安危,沉思片刻後點頭道:「好吧,我現在就去安排,即日起程,這裏就拜託妳了。」

「放心吧!我不會有甚麼事,只要夫人與小王爺平安,我便能向大人交待了。」紫如嫣然一笑,神色輕鬆地離開了葉府。

紫如匆忙找到丁旭,把葉府一門去雪狼關的事情交待清楚。

丁旭正極力安撫朝中的大臣,一邊為葉歆闢謠,一邊監視眾官員反應,聽了紫如的安排,大為放心,只要冰柔母子無事,他相信朝中即使有逆臣也不敢亂動。

是夜,天色漆黑一片,葉府的門口卻是人頭湧動,冰柔安排了三輛馬車,葉君行夫妻、冰離,還有他們母子,同時又命府中護衛隨行,人數雖然不多,但全都是從軍中精心挑選的忠義強悍之士,而紫如和丁旭都摸黑趕來送行。

紫如挽著冰柔的手臂道:「夫人,城門已經打點好了,另外我已派人送急信給樸哲,請他出兵護衛,如此一來,便再也無誤。」

紫如感激地道:「好,你們兩個留下來也要小心。」

「謝夫人關心,我們兩個會隨機應變的。」

冰柔點點頭,拉著兒子跳上馬車,急匆匆往城門方向去了。

紫如和丁旭兩人送走了葉氏一門,心裏頓時輕鬆了許多,現在開始他們便可以放開手腳去處理謠言之事,就算引起騷動也沒有後顧之憂。

丁旭嘆道:「哎!想不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真是措手不及。」

紫如苦笑道:「這樣的事情以後還會更多,習慣了就好,反正夫人和小王爺都平安離開,我們暫時封鎖消息,不能讓外人知道,三五日後再告訴他人,免得橫生枝節。」

「此言極是!」丁旭看了看天空的彎月,含笑道:「夜深了,回去吧!」

「好的!」紫如朝丁旭笑了笑,在女僕的攙扶下往葉府走去。

偌大的葉府雖然燈火依舊,但沒有了葉氏一門,多少有些冷清。

謠言就像烈火一樣在青龍城內熊熊地燃燒著,第二天紫如和丁旭像往常一樣入朝處理政務,言語間也極為隨和,對謠言充耳不聞,但他們都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卻又沒有發現甚麼。

正如兩人所料,朝中朝外的各方勢力並不安份,當他們聽到消息之後都覺得是推翻葉歆的時候,陰謀便在暗處滋生著,而葉歆的家人自然就成了算計的對象,紫如和丁旭也是針對的目標。


就在城中的某處,一群人正在秘密商議陰謀。

「賈將軍,現在是絕好的機會,上面已經決定動手了。」

「嗯!我明白了,只是現在就暴露身分,不怕嗎?」

「抓住冰柔和葉歆的兒子就等於控制了一切,再把紫如和丁旭也拉進去,便可以一網打盡。葉歆的親信都率兵出征了,一時半刻回不來,朝中像柳成風等文人都不滿葉歆掌權,也不會為他說話,因此現在動手萬無一失。」

「可大軍回來,我們該怎麼辦?」

「到那時已不容葉歆說話了,你就放心動手吧!哈哈……」


冰柔母子走後的第三天夜晚,一群黑影悄然無息地出現在葉府之外,手裏都提著兵器,面部蒙著黑布。

「都準備好了嗎?」為首的黑衣人冷眼掃視著部下。

「是!將軍。」

「一會兒進去先找冰柔和葉歆的兒子,其他人都不重要,聽到了嗎?」

「屬下明白。」

為首的黑衣人騰身翻入葉府,開始他的陰謀。

紫如剛吃完晚飯,正在院中望著星空休息,忽然瞥見幾個黑影從牆上竄下,立時驚得面無血色,驚呼道:「甚麼人?」

「是左丞……拿下!」

為首的黑衣人一揮手臂,黑影們便一起湧了過來,抓住了驚得失魂的紫如。

紫如畢竟見多識廣,很快就平靜下來,心裏正慶幸及時把葉氏一門送出城,不然今夜必然成為階下之囚。

她掙扎了兩下,無奈手無縛雞之力,無法掙脫抓著自己雙臂的四隻鐵手,只得放棄了掙扎,義正辭嚴斥道:「這裏是葉府!你居然敢行兇!不想活啦!」

為首的黑衣人一把捏住她的下巴,陰陰笑道:「葉歆遠在昌州,這葉府之中再無能人,妳還是乖乖就範了吧!我可不想失手殺了妳這位大美人。」

紫如盯著面前這一雙陰狠的眸子,心頭忽然一動,驚呼道:「你是禁軍副統領賈安!」

黑衣人見被她識破,索性扯下面上黑布,露出一張蒼白瘦削的臉,正是禁軍副統領賈安。赤溫隨軍出征之後,他便暫代禁軍統領之職,兼了九門提督,控制著青龍城僅有的兵力,雖然只有數千兵力,但城中已無人能治。

「左丞大人果然好眼力。」

紫如恨得雙眼噴火,水晶般的眸子染得通紅,咬牙切齒地瞪著賈安罵道:「枉大人如此信任你,讓你兼管禁軍與九門,沒想到你竟是個人面獸心的傢伙。」

「我勸妳還是省點氣力吧,妳現在是我的階下之囚!」賈安擺出一副勝利的姿態,也不與她辯駁,右手捏著美麗的下巴晃了晃,陰笑道:「不過妳發怒的樣子還真美,可惜不好好做個女人,偏要跑出來做官,我要是葉歆,肯定一天到晚摟著妳躲在床上,真是暴殄天物啊!」

紫如心頭沒來由的一陣烈寒,身子竟抖了起來,落在敵人的手裏死倒是不怕,最擔心死前還要受辱。她臉上全無血色,若是對方敢動手輕薄,便要咬舌自盡。

賈安雖然對她垂涎三尺,但此時還顧不得她,轉眼望著手下喝道:「快給我搜,見到葉歆的老婆和兒子一定要活捉,我要用他們來做籌碼。」

「是!」所有的黑影都是賈安的親信,行禮之後立即奔向各院。

葉府的護院都隨著冰柔一行人離開了,府內只剩下一些丫環僕人,都是手無縛雞之力,根本無法抵抗,抓的抓,捆的捆,很快都被送到大廳,與紫如押在一起。

然而搜了半天,他們沒有冰柔母子的身影,連葉歆的父母都不見了。

「甚麼?沒人?這怎麼可能?我們剛剛決定動手,不可能有時間走漏風聲。」賈安不可置信地望著手下。

「稟將軍,府裏的確沒有葉歆的親人,只有這些丫環僕人,最奇怪的是連護院都沒有。」

賈安心中一緊,知道冰柔母子根本不在府中,心裏大為惱火,憤怒的目光立即掃向綁在椅子上的紫如,冷冷地問道:「人呢?到哪去了?」

紫如甩了甩散亂的秀髮,冷笑著道:「夫人早就知道有亂臣賊子意圖不軌,所以一早就悄悄離開了青龍城。」

「不可能,昨天我還見葉夫人帶著兒子去丁旭府中求學。」

「不信,自己找吧!」紫如深知朝中沒有人能救自己,也不會有人知道葉府裏發生的事情,這次只怕兇多吉少,唯一的遺憾就是臨死之前沒能再見葉歆一面,但平安送走冰柔母子,心裏卻也安樂了。

賈安知道抓拿冰柔母子是整個行動的關鍵,若是沒有人質在手,葉歆隨時可以揮兵來救,所有的參與者都會誅連九族,死無葬身之所。

「快說!他們母子去甚麼地方了?」

紫如只是冷笑以對,甚麼話也不說。

賈安氣得想甩手抽她幾個耳光,但看著吹彈欲破的嬌嫩肌膚又有些不捨。

他的一名親信見狀提議道:「將軍,她也是葉歆的女人,抓住她應該也有用吧!」

賈安心念一轉,想起紫如在朝中的影響力遠比冰柔更盛,更是眾人心中名正言順的葉夫人,點頭道:「此言不錯,抓住她總是個收穫,你們把她帶回去,我處理完後事再走。」

聽了賈安和手下的對話,紫如知道自己一時半刻還不會有生命危險,尋死的念頭稍稍放鬆了下來,雖然對存活的機會並不抱甚麼希望,但活著總有機會。

她正猶豫之際,賈安忽然伸手在她身上扯下一塊衣服,她心裏驟然一驚,尋死之心又升了起來,心念剛動,下巴卻又被捏住了,接著一團布塞了進來,抵住舌頭。此時連咬舌自盡的機會都沒有了,她心裏不禁大為後悔。

「我怎麼這麼猶豫,一咬牙就算了,現在這個樣子只怕連咬舌自盡的機會都沒了,萬一……可怎麼辦呀!」

她的腦海裏一片混亂,所有可能發生的遭遇都不由自主地閃入腦中,越想心裏越是驚慌,恨不得立時死了才好,但眼前的一切已輪不到她作主了,只能等待命運的安排。

「走!」

隨著賈安一聲令下,堂堂一國之相就被秘密地抓了起來。

送走了紫如,賈安猙獰的目光又望向周圍的丫環僕人,陰陰地道:「妳們的運氣不好,做了葉歆的家僕,記得投胎去個好地方︱︱殺!」

幾名禁軍士兵舞動手中刀劍,毫不留情地斬殺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轉眼間偌大的葉府已是屍橫遍地,鮮血橫流,場面之慘烈令人髮指。

然而,賈安的手段並沒有就此結束。

次日一早,丁旭發現紫如沒有上朝,覺得十分詫異,下朝之後立即前往葉府,卻見了葉府大廳的慘狀,驚魂未定之際,禁軍突然而至,為首的還是賈安。

「丁大人,這是怎麼回事?」

丁旭剛剛看到廳中慘狀,心裏正亂,哪裏答得上來,只說了一句:「我不知道。」

賈安冷冷笑道:「丁大人,這麼多人被殺,事情無法掩飾,只能委屈您了。」

丁旭驚訝地望著他問道:「賈大人,你是甚麼意思?」

「甚麼意思?」賈安嘿嘿一笑,揚手喚道:「來人啊!把殺人嫌犯丁旭帶回九門提督衙門。」

幾個士兵如狼似虎地撲了上去,把丁旭反手綁了起來。

「你不能這樣,我也是剛到……」

「有事到九門提督衙門再說︱︱帶走!」賈安早就有心算計他,哪還會理會他的叫嚷,命人堵住嘴後便秘密帶走。

踏出葉府的那一刻,丁旭終於明白了一切,事情是賈安安排的,府中如此,只怕紫如也遭了毒手,心裏又氣又急,卻也無計可施。

一日之間,葉歆留在朝中的兩個柱石人物都被潛伏的勢力瓦解了。消息傳出之後立即引起全城的轟動,左丞失蹤,大學士丁旭被捕,葉氏一門不知所蹤,整個事件都透著無數謎題,令所有的人都感到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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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9 22:23:20 |只看該作者
突然失去了兩位領袖人物,朝廷中頓時亂成一片,留京的文武官員都覺得無所適從,因為一直以來都是葉歆的強勢領導,夜寒、丁旭和紫如的話也都成為了聖旨,照著他們所說去做就不會有錯。

現在夜寒遠在昌州,柳成風等人雖然對葉歆把持朝政極為不滿,但他們與丁旭共事多年,深知他性格溫和忠厚,不少文人都與他交往相厚,如何也不相信他會在葉府殺人,朝堂上立即引起激烈爭辯。

「賈安,你憑甚麼擅自抓人,處置官員是我大理寺的職權範圍,與你禁軍無關,你把人關到九門提督衙門是甚麼意思!」

面對海承思的指責,賈安顯得神色自若,淡淡地道:「我抓的是兇手,自然由我處置,何況你是葉歆一黨,說不定會放縱犯人,我信不過你們,這事就由我來處置。」

柳成風聽了勃然大怒,直斥道:「你無禮!朝中各衙門職權有律法規定,不是你一個人說的就算,這裏也不是你賈安的朝廷。」

賈安倒也不敢對這位年輕的清流領袖太過放肆,拱了拱手,淡淡地道:「柳大人,葉歆擅權亂政,這是人所共知之事,丁旭是他弄權的棋子,是朝廷的大敵,你一向以正義為尊,為甚麼也會為這種人說話?」

柳成風素來清心寡慾,以正道為尊,絲毫不受他的挑撥,憤然一指,怒目盯著他的臉,厲色喝道:「亂政便治亂政之罪,你這樣假借他名,私自處置,根本就是為了自己的私心私利。我不知道你的背後有甚麼人在指使,但誰想用卑鄙無恥的方法掌握權力,他就是我柳成風的大敵,是所有正直大臣的敵人。」

賈安沒想到這個書生一眼就洞穿了自己的目的,還在眾官員面前大加申斥,頓時覺得面目無光,白眼一翻,冷冷地喝道:「柳大人,你說話小心點,你這是危言聳聽,是誹謗!」

「哼!若是有人想藉機會奪權,我柳成風斷然會以命相抗,絕不容許外人輕辱!賈安,你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別以為我們反對葉大人把持朝政,就會支援你。」

賈安被臊得臉色通紅,彷彿世仇般死死盯著柳成風,嘴角忽然露出一絲陰笑,譏諷道:「原以為柳大人高風亮節,想不到也是葉歆一黨。」

柳成風正色道:「葉歆雖然把持朝政,但平心而論,他的政策沒有一項不利於朝廷,沒有一項暴政,對百姓貢獻極大,若是他選擇急流勇退,便是我柳成風這輩子最崇敬的人物,而你……哼!我可不想成為一群暴徒奪權的工具。」

兩人劍拔弩張之勢使得偌大的朝堂氣氛驟沉,在場的官員都感覺到一股強烈的風暴正席捲而來,有些人選擇了明哲保身,也有的看不下去,成泓便是其中之一。

成泓插嘴道:「賈安,你快把丁大人送到大理寺或刑部,有關衙門自然會處理,你不必越殂代庖。」

賈安甩臉瞪著他,冷言道:「人是我九門提督衙門抓的,自然由我們處理,而且這其中牽涉到逆國大罪,若是假手他人,我不放心。」

海承思素來處事穩重,從不輕易涉險,深知全國的大軍仍在葉歆的控制之中,只要派數萬精兵回來,朝中的小動作只能逞一時之勇,最終不可能成功,為了自己將來,此刻絕不能再縮在後面看風景。

海承思見賈安態度強硬,一副有恃無恐的表情,立即反唇相譏道:「這麼說,我大理寺拘捕了賈大人,九門提督衙門也無權過問。」

「你敢!」

海承思冷笑道:「賈安,既然葉府的人都死了,你為甚麼會知道那裏有案件發生?為甚麼你偏偏在丁大人到訪之時出現,其中用意不用我說了吧!你這種卑劣的栽贓手法實在不太高明。」

「你……這是含血噴人!」

「清者自清,濁者自濁,賈大人如此反應,想必我沒有說錯。」

賈安沒料到這個平時不太說話的書生也有這麼好的口才,頓時被擠得無話可說,一甩袖子便往朝堂外走去,邊走邊威脅道:「全城禁軍都在我掌握之中,我勸你們不要輕舉妄動,否則丟了性命可別怪我。」

「站住!」

「誰叫我?」賈安回頭隨意望了一眼,身子忽然一顫,整個人都傻了。

在場的眾官員被賈安的囂張弄得滿肚子不快,見他臉色突變,都是一愣,順著他的眼神望去,忽然發現紫如臉色鐵青地站在御案之側,而素來極少出現的皇帝不知何時已坐在龍椅之上,臉色同樣鐵青,眼光冒著熊熊烈火,狠狠地盯著賈安。

「皇……上!」賈安作夢也沒想到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心裏又驚又急,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柳成風等人見皇帝親臨,立時拜倒在地,恭恭敬敬地行三跪九叩大禮。

玉霞對葉歆一家都懷有深厚的感情,出了這種事情,與紫如同樣憤怒,不等文武大官行完禮,嬌叱道:「來人啊!把賈安給我拿下!」

賈安雖然是禁軍的領袖,卻也無法控制所有的禁軍,加上皇帝親自出面,大殿內外的士兵再也不顧賈安,如狼似虎般衝了上去,不由分說便將賈安壓倒在地。

紫如急匆匆而來,原本的衣服在拉扯中有些破爛,她又是女子,衝入皇宮時隨意找了一件宮女的衣服披上身,因此看上去倒像是小戶人家的女兒,唯一顯出身分的是臉上的煞氣。

想到自己差一點就毀在賈安的手上,她的心便像火燒一樣,兩步衝下御階,冷眼瞥了瞥已成階下囚的賈安,轉眼望向朝中重臣,淡淡地道:「我已派人去了九門提督衙門,丁大人很快就會回來,至於案件由皇上親審,想必大家不會有甚麼意見吧?」

一見皇帝出面,柳成風等人自然沒有異議,海承思等親葉歆的官員都露出高興的笑容,有了皇帝撐腰,甚麼也不用怕了。

被按在地上的賈安依然不肯安分,扯著嗓門叫道:「事情不會就這麼結束的,你們等著,滅頂之災很快就會降臨。」

的確,皇帝出現得太突然了,紫如也來的莫名其妙。他明明已把紫如藏到了極秘密的地點,而且派了專人看管,原本想著控制了朝局後就回去享受美人,哪知道轉眼間已成階下囚,心裏又氣又急,一邊大罵看守的人無能,一邊又不停地朝大殿兩側張望,似乎在期盼著救兵的到來。

「那是以後的事情,來人,把他捆起來,就押在宮裏,一會兒由皇帝親自審問。」紫如平生從未如此憤怒,如果不是玉霞學了遁術,一直跟蹤到關押所在,她將會面臨人生最大的恥辱,想到這些,心裏就湧起強烈的怨恨。

「是!」宮廷衛士找來繩子,把賈安捆得結結實實,像粽子一樣抬出了宮殿。

處置了賈安,朝堂上徹底安靜了下來,政變在短短兩天內便告瓦解,對於眾官員來說既意外又不意外,不意外的是政變的失敗,畢竟整個國家是葉歆一手創建,要想在短時間內動搖他的根基很難,意外的是賈安倒下的太快,竟沒有一個同黨出來營救,彷彿要告訴眾人整個事件都是賈安一手造成的,但眾人都很清楚,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紫如並沒有留給眾人詢問的時間,走到龍椅前扶著玉霞離開了,留下了一堆茫然的面孔。


偶而掠過的寒風在青龍城的牆壁間戛然而止,消失得有些離奇,遠在昌州的葉歆自然嗅不到任何寒意,他現在所面對的並不是強大的軍隊,而是道士身分洩露後所產生的動蕩,這種動蕩不但從四面八方傳來,同時也在他的大軍內滋生著。

葉歆雖然早已料到會有這一天,卻沒想到會在這種時間、這種地方,眼見大軍攻勢如潮,很快就可襲取整個昌州,在這個節骨眼上橫生枝節,絕不是他想見的。

冬末的昌州依然刮著陣陣寒風,站在寒風中吹了一陣,葉歆感覺腦子清醒多了。政治永遠都是這樣,只要露出一個破綻,立即會成為敵人的攻擊對象,而且會窮追猛打,不放過任何一點機會。

「冬末就像黎明之前,總是最難受的一刻。」

做為一個道士,他很希望全天下都能重新接受這類人,然而眼前的一切使他看到了現實的殘酷,不禁有些心灰意冷的感覺。

「春天快到了吧!」凝心悄然出現在他背後,白皙的下巴輕輕擱在他的肩頭。她知道葉歆現在的心情很差,目光中也失去了往日的自信,迷惘中帶著淡淡哀傷。

秀長的黑髮散在葉歆的頸子上,引起一陣微微的騷癢,葉歆轉頭看了一眼仙子般的嬌靨,明白她是在用這種方式安撫自己,心中一陣感動,輕嘆道:「想不到道士如此不被世間認同。」

「我們的身分只適合山林,快點結束這一切,我們回山吧!」凝心已經不記得這是第幾次勸他回山了,然而每一次總是有些事束縛著他們的步伐。

葉歆撫弄著絲一般的長髮,世人對道士的冷漠敵視使他對這塵世越來越感到厭倦,如果沒有羈絆,他會選擇現在就回到靈樞山上。

「還有爹娘,還有柔兒,還有孩子,我還需要撐到北方一統!」

凝心默默點了點頭,玉指在身上輕彈了一下,身子忽然消失了。

葉歆抬眼往門口望去,片刻後果然閃出一條人影,正是夜寒。

「大人!」夜寒憂心忡忡地走到門口,「軍中的反應太大了,壓制不住啊!不知您有甚麼辦法。」

「辦法?」葉歆眼中閃過一抹寒意,攝得夜寒心中一沉,他冷笑道:「因為我是道士,他們就可以違反軍紀?簡直荒謬!你回去告訴各級將領,軍令如山,誰敢不遵──殺無赦!」

夜寒感覺到他動了真怒,諾諾應道:「只怕將領們……」

葉歆心情本就不好,見連夜寒也如此,不禁勃然大怒,厲色喝道:「誰敢不聽,我親自提著劍去執行軍法,你要是不聽,我也不會留面子。」

「屬下不敢,屬下一定秉公執法!」夜寒沒想到自己竟然也被懷疑,嚇得臉都青了。他這些年追隨葉歆左右,深知此人的脾性,一旦發怒,簡直就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從不計較手段。

「事關重大,辦不好,唯你是問,去吧!」也許是由於急著擺脫塵世的羈絆,葉歆表現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急躁,少有的將暴戾表現人前,這也是夜寒感到不安的原因。

「是!」夜寒知道軍心的不穩,來自於人們心中對道士具有潛在懼怕感。

望著匆匆離開的身影,葉歆也感覺到自己的過於衝動了,離開了房間走到院中,讓清冷的寒風洗刷身體內的燥熱。

凝心不知道何時又出現了,扶著門框凝望著愛戀的身影,當一個人因為身分而被整個世界用異樣的態度對待,誰也不會平靜,這一次對葉歆的心境是極大的考驗。

將來會是怎樣呢?她也不知道。


夜寒與幾位高級將領的勸導並沒有產生太大的作用,道士的身分就像一層陰影貼在士兵們的心中,要想撕去並不簡單。到處依然流傳著各種傳言,軍心浮動的情況越來越嚴重。

相比之下,涼州降兵的情況更是糟糕,這些士兵對葉歆的忠誠感原本就很薄弱,現在傳來這種消息,信心驟降,都在懷疑自己是否選錯了主公。而尚武等大將雖然比較明智,但難免也會產生不信任感。

尤其是被殺的淤全羅,其舊部雖然有夜寒的壓制,但淤全羅的幾名親信還是聯合起來抵制夜寒的軍令,甚至有人擅自離開軍營跑到野外去打獵行樂,士兵們身在異鄉,情緒更容易受到影響,四十萬大軍看似完整,但無數細小的裂縫已經暗暗存在了。

然而,運氣似乎對葉歆別有鍾愛,一場突如其來的事件改變了一切。

受到戰火與嚴冬的雙重折磨,昌州大地已經不堪重負,隨著春意襲來,流行病開始在各地蔓延,天龍大軍中十有三四都染上了病,輕者傷風感冒,重者臥床不起,軍力大受影響。

消息傳開,整支大軍的士氣越發萎靡不振,到處都可以看到一臉病容的士兵,再加上依然流傳的道士威脅論,軍心更受挫折,偌大的軍營內感受不到一絲戰意,思鄉潮也不斷地昇溫,對屈家的攻擊也被迫中止了。

夜寒、黃延功等大將都急了,一起跑到漠城來見葉歆,請求他的協助。

「大人,士兵都病倒了,而且病勢似乎還會蔓延,快想辦法吧!」

「是啊!再遲,大軍就要散了。」

與這一張張焦慮不安的面孔相比,葉歆卻像是沒事人似的,放下手中的書本,平靜地掃了眾將一眼,淡淡地道:「不必擔心,我早就預備好了。」

「預備好了?預備甚麼?」黃延功茫然望著他。

葉歆輕笑道:「戰亂之後必有大病,這種小事若不能早有防備,何以為帥?你們放心,藥都準備好了。」

「真的!?」

「這事值得說謊嗎?」葉歆又是一笑,眉宇間釋放出一絲奇異的神采。

「可……」

葉歆擺擺手打斷了夜寒的話,微笑道:「你們先留下,我會有安排。」

眾人面面相覷,實在不知這位高深莫測的上司又要耍甚麼手段。


葉歆是個把握機會的高手,雖然是一場病災,對他而言卻是一個天賜的良機,自然也不會放過。為了削減道士身分帶來的負面影響,他此時又抖出了另一個身分,一個截然不同的身分──天龍醫聖。

「大人是天龍醫聖!」突然聽到消息,正聚在一起議事的武將們都吃了一驚,紛紛轉頭望向夜寒。

「不錯,大人的確是天龍醫聖,當年皇上親封的『神藥』就是出自大人之手。」

論及「神藥」,天下幾乎無人不知,由於葉歆停止製藥多年,「天心丹」已經斷市,最後一顆天心丹以高達五十萬的價格在黑市售出,然而到現在為止,還有無數富商四方求購神藥。

「右相大人,這是真的嗎?大人不是……道士嗎?」

夜寒正色道:「神藥就是經道術製成,否則怎麼可能有起死回生之效?至於藥效想必不用我多說了,先皇晚年全靠神藥相助,才能支撐到最後,此外還有其他許多人能為藥效作證,所以說大人是治病救人的聖手。」

「難怪大人能製出神藥,原來有道術支持,看來道士也不都是邪惡的人。」

「是啊!我聽說過許多神藥的故事,想不到竟是大人研製出來的,難怪士兵們用的防凍藥油如此神奇,醫聖的本事果然非同小可。」

當道術和醫術直接連繫起來之後,竟然將葉歆負面的形象完全逆轉了,這是夜寒之前無法估算到的。

士兵們的反應更加直接,他們都用過防寒的藥油,聽說軍中所有的藥物都是葉歆親自選擇並調配,心裏自然而然產生了好感。戰場上誰都不免受傷,這些藥物不知多少次救了他們的命,免了他們手足不便的苦。

葉歆自然也沒有閒著,他親自帶著熬製好的藥劑和湯劑前往軍中,並親手分發給士兵,這些活動使他變得更加親切,士兵們的好感又有所提昇。

不到一個月,四十萬大軍都恢復了活力,忠心竟更勝從前,尤其涼州降兵,從此竟不再自稱涼州兵,而是稱自己為葉家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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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9 22:23:44 |只看該作者
正在籌劃戰略的屈復清和雲璧並不知道天龍大軍發生了甚麼變化,因為他們也面臨同樣的問題,軍中病員太多,軍力大幅下降,士氣也受到打擊,正愁著四處找藥,使軍力儘早恢復。

偏巧昌州久戰多年,經濟疲軟,庫裏早就缺藥,再加上道路被封,竟是無藥可用。清月國雖然好些,但藥材從順州轉調過來也要時間,因此終日提心吊膽,生怕肅州大軍突然而至。

二月中旬,葉歆來到了尚武軍中,由探子口中得知屈家軍受到流行病的困擾,軍力大受影響,認為這是發動總攻的最佳時機,因此把尚武、夜寒、岳風和黃延功四支大軍的主帥都叫到了尚武軍中,商議總攻的計劃。這一次葉歆不再坐在幕後,而是以最高統帥的身分,走到了幕前。

又一次坐在帥位上,葉歆的氣勢也隨之展現出來,冷眼掃了掃在座的將領,正色道:「各位,探子來報,屈復清軍中有近一半的士兵生病,軍力大受影響,這是我軍總攻的機會,這一戰不但要奪取昌州,更重要的是一舉攻佔青狼關,把屈復清截留在昌州境內,如此一來,奪取涼州便如探囊取物。」

四人聽了,都興奮地磨拳擦掌。

「大人!以我軍如今的戰力,取下昌州應該不難,但要搶在對手之前取下青狼關,只怕不是容易的事情。」

「我當然知道,那是屈復清逃亡的唯一道路,他絕不會輕易拱手讓人,正是如此,才要把目標指向青狼關,只要取下那裏,西北的戰事幾乎可以平定了,因此我們需要演一場戲。」

「演戲?」

葉歆微笑道:「屈復清是個老謀深算的人,不會輕易涉險,但看到機會,他也不會放過,只要讓他認為機會到了,而且沒有危險,他就會自動上鉤。」

「這……這也太難了吧?」

葉歆自信地道:「這並不難,我軍內亂的消息相信已經傳開了。」

「內亂」兩個字,說得四人臉都紅了。

葉歆淡淡一笑,又道:「他應該很清楚,這是他唯一取勝的機會,否則等我軍軍心凝集,士氣振作起來,他也只有敗亡一途,因為軍力的差距太多,他根本就守不住。」

四人都若有所悟,尚武故意壓低聲音問道:「您的意思是詐降?」

「算是吧!不過這只是其中一個環節,依我看,他很快就會派人連絡你們,大該會從尚武將軍處下手。」

尚武心中一緊,擔心葉歆對他留下不好的印象,急忙曲身行了大禮,表白道:「屬下對您可是忠心耿耿,絕對沒有二心。」

葉歆微微一笑,知道自己已經有足夠的威望震懾涼州降將,心中大安,含笑安撫道:「我只是說屈復清心中的想法而已,尚將軍不必太在意,這事你是關鍵,切不可因為擔心外人傳言而畏首畏尾,我可以在此放話,若有人言將軍叛國,我必斬他人頭送到將軍帳中。」

尚武心中一顫,感動的淚水竟欲奪眶而出,哽咽著應道:「大人如此信任末將,末將自必萬死不辭,若不能攻下昌、涼二州,末將提頭來見。」

「好!」葉歆騰身而起,撫掌笑道:「尚將軍真不虧是我肅州之柱石,必能立下擎天之功。」

看著兩人的舉動,夜寒等人都暗暗感嘆,葉歆收攏人心的手段非凡,轉眼間已把一個將軍弄得服服貼貼,唯恐效力不盡似的。

葉歆凝視著尚武,含笑又道:「只要屈復清派人來遊說,你就想辦法給他做場好戲,讓他以為軍中對我十分不滿,大有離散之意,將領們也都沒有心情作戰。」

「末將明白,先向屈復清示弱,再引他上鉤,的確是高明的手腕。」

「我想你也許該親自走一趟昌州城,以示誠意,他必然要你主動反叛,你答應突襲漠城,請他領大軍保護後方,他們必然不會拒絕,我在漠城假裝潰敗,讓你攻佔此城,如此一來,便可以取信屈復清。」

夜寒皺了皺眉,接口道:「大人,這恐怕不好控制啊!一來是怕軍人真有人以為尚將軍反叛,影響士氣,二來也容易讓屈復清找到破綻,畢竟人多口雜,出了甚麼事就麻煩了。」

葉歆早有此慮,見他相問,笑著擺擺手道:「這事我已經考慮過,的確是有些風險,因此這方面需要你們來協助。」

「我們?」

「嗯!夜寒,你安排幾名親信將領佯裝嘩變,把你『關押』起來,然後向屈家投降,屈家未必相信,但也不會不理,畢竟是個機會。」說著葉歆又望向黃延功,吩咐道:「延功兄,你也一樣,不過你要固守陣勢,擺出作壁上觀的樣子,而岳風也一樣,一旦尚武揮軍東進,你們都暗中散播謠言,說你們自己擁兵自立,要求割地封王。」

夜寒眼中一亮,臉上頓時露出狂喜之色,搶著應道:「我明白了,大人是要製造我肅州大軍四分五裂的情況,讓屈復清覺得可以逐一擊破。」

「正是,他若不動,攻擊昌州還有些日子,而且難以攻取青狼關,他若得知周邊沒有危險才肯隨著尚將軍的大軍東進,這樣就必然西部空虛。」

說著葉歆又望向夜寒,道:「你領的也是涼州兵,回去後就派人散播消息,說軍中士兵因為不滿前任大將被殺,因而產生了嘩變,然後你再把軍營都關了,不放一兵一卒出去,屈復清必然猜測是因為軍中內鬨。」

夜寒自信滿滿地笑道:「屬下明白怎麼做了,大人您就放心吧!」

「襲取青狼關的重任就在你身上了。岳風,把你麾下的騎兵撥出一萬人給夜寒,加上他手中的騎兵,大概有三四萬,組成一支輕騎兵,等大戰開始,直取青狼關,就算遇上空城也必須置之不理。」

「遵命。」岳風和夜寒同時躬身相應。

「岳風,你是我的舊將,屈復清大概不會來誘降你,然而你的部下都是涼州兵,他們也許會派人遊說你麾下的將領,你回去安排一下,也照尚將軍部署的方式處理。」

「是。」

葉歆微微一笑,傲然道:「這次要一戰定乾坤,北方一統的大業就看你們了。」

「屬下一定盡心竭力!」三人不約而同起身相應。

只有黃延功坐得著急,忍不住問道:「大人,我怎麼辦?」

「你的位置最重要,雲璧父子似乎鐵了心要進攻昌州,見我們全力圍攻屈復清部,必然前來騷擾,他有十萬人,你也有十萬人,阻擋他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黃延功獰笑一聲,面露兇暴之色,磨著牙惡狠狠地道:「大人放心,他們若是敢來,我一定讓他們吃不了兜著走。」

望著磨拳擦掌的帳中諸將,葉歆知道西北部的戰場終於到了決戰的時刻,能不能如願歸隱就看這一戰了。

想著,他朝身邊望了一眼,彷彿看到凝心那對動人的眸子正在凝視著他,不禁開懷地笑了起來。


經過了十幾天的盤問,政變陰暗的一角漸漸暴露在光線之下。

丁旭和紫如安全的回歸,預示了朝廷內一場巨大的風暴將要來臨,百官們都很清楚,一個國家絕不能容忍任何異心者,既然發生了政變,無論參與與否,都將會是被審查的對象,而葉歆這位背後的操控者也絕不會放過這個清掃反對者的機會,因此一場暗流開始在青龍城湧動。

早已站在岸上的紫如和丁才等人自然不必在意甚麼暗流,他們所要做的就是在葉歆回歸之前清查出製造政變的真正力量。

雖然玉霞說過要親審,但真正負責這項工作的還是余樹青,讓對手成功發動政變,幾乎把葉歆留下的兩個重臣全部瓦解,還血洗葉府,這對於身為密探總監的余樹青是個莫大的恥辱。

雖然他當時不在青龍城,但這份罪責他難辭其咎,因此一接到命令就立即審問賈安,幾乎所有的手段都用上了。

不到三天,賈安已被整治得不似人形,耳朵少了一個,鼻子缺了一半,十根指頭也只剩下六根,渾身上下血漬斑斑,要不是余樹青留著他做活口,早就死十幾次了。

然而無論如何用刑,賈安還是一言不發,強硬的態度連余樹青都難以置信。眼見賈安的氣息越來越弱,再用刑只會助他逃離苦海,余樹青無奈之下只好報告了紫如和丁旭。

自從政變之後,兩人都顯得格外小心,出入都有禁軍護衛,住所周圍也有了重兵把守,連隻蒼蠅都飛不進去。

紫如依然回到了葉宅,這裏是她的家,擁有著無數美好的回憶,捨不得離開,因此小心翼翼地把家園收拾好,又派人去雪狼關接冰柔母子,等待他們的回歸。

接到余樹青的消息,紫如和丁旭立即進了皇宮,與玉霞一起商議事件的處理辦法。

「不肯說?這可如何向外面交待?」

余樹青愧然道:「賈安實在太頑固了,屬下失職。」

紫如沉吟道:「敢在這裏動手的除了屈家,就是趙玄華,我覺得仙主堂的可能性比較大,這也是他們慣用的手段。」

「可他身上沒有一樣是黃色,不像是仙主堂的信徒。」

「真的沒有?」

余樹青仔細想了半天,最後還是搖了搖頭。

玉霞不懂政務,不會耍手段,一聽就沒了主意,不安地問道:「這可如何是好?師父回來了,沒法向他交待。」

「是啊!大人若是回來,可沒法交待。」丁旭點頭附和道,這次政變,他幾乎喪命,性格變得更加沉穩。

余樹青遲疑了一陣,稟道:「微臣倒是有個方法。」

「說。」

「既然仙主堂的可能性最大,又是我們的敵人,不如就在賈安的手臂上加一條黃色絲帶,把他當成是仙主堂信徒,這樣就可以給朝臣一個交待,同時也可以激起百姓對仙主堂和趙玄華的敵意,對日後我軍東征會有好處。」

丁旭點頭道:「辦法不錯,只是真兇若不找到,青龍城始終不得安寧。」

余樹青嘴巴一撇,獰笑著道:「只要我們轉移視線,真正的幕後黑手自然會感到輕鬆,也許會有進一步的行動,到時候就可以動手抓人了。」

紫如和丁旭對望了一眼,余樹青這一手不可謂不毒,既可以轉移國民的視線,又可以激起民間對敵人的仇恨,還能引出潛藏在暗處的敵人,一舉數得,憑這一手,難怪葉歆會如此重用他。

玉霞分辨不出余樹青所說的是好是壞,只能向紫如兩人投以詢問的目光。

「皇上,這個計劃可行,就照余大人所說的做吧!」

「嗯──余愛卿,按你自己的意思去做吧!一定要把殺人兇手抓回來,不然我真的沒臉見師父了。」

余樹青見玉霞一直稱葉歆為師父,感覺多少有些彆扭,但心裏總覺葉歆就像一座大山罩著整個國家,相信就算有人一時得逞,最終還是逃不過葉歆的反擊。因此,雖然他也有自己的野心和雄心,卻不敢越雷池半步,因為他知道葉歆真要整人的時候會比他更兇狠。


政變的消息傳到葉歆耳中已經是三月初的事情了,當他剛看到紫如派人送來的信時,急得身子一晃,幾乎當場暈倒。

凝心極少見他如此模樣,嚇得連忙攙扶住他,驚問道:「怎麼了?出甚麼事了嗎?」

葉歆看了看絕世的容顏,心裏稍稍好些,長吸了口氣,定了定神,勉強撐著坐回原位,心情卻依然很糟糕,望著手中的信顫抖著道:「朝中發生政變,代理九門提督賈安叛變,把紫如和丁才都抓去了。」

「啊!」凝心雖然不懂政務,卻也知道事情對葉歆極為不妙,靈眸緊盯著他問道:「後來呢?」

葉歆輕輕吐著氣息,點頭道:「幸好有玉霞在,她先救了紫如,又出面壓制了朝中的動蕩,現在丁才和紫如都平安無事。」

凝心頓時放鬆了,手輕輕拭了拭葉歆臉上的冷汗,柔聲道:「這不是很好嗎?玉霞的道術越來越純熟了,有她坐鎮,應該不會有甚麼大事。」

葉歆沉默了一陣,拿著信起身走到門口,手扶著門框望著院中剛剛發芽的桃樹發呆,道:「誰這麼大膽子,居然無聲無息地便發動了政變,而且還是賈安,這個人以前一直很本分,難道是我看走了眼?還是他受到甚麼人的脅持?無論如何,潛藏在暗處的這股勢力著實不能小看。」

「在擔心冰妹母子嗎?」

「嗯!有點。」葉歆坦率地點點頭,深邃的目光越過院牆,凝望著天空的片片浮雲,心神早已回到了肅州,回到了那個飽受陰謀詭計洗禮的家。

「玉霞現在的道術很不錯呀,應該可以保護他們,其實……都怪我,我應該留在青龍城保護他們。」

葉歆溫柔地看著她,搖了搖頭,道:「只要站在權力場的頂峰,這種事情遲早會發生,現在發生總比將來要好,總有一天我會離開官場,玉霞也會入山修道,柔兒如果選擇留下來,就必須自己面對官場的險惡,這次事件正好讓她清醒一些,認清楚自己該走的道路。」

「你覺得她會嗎?」

葉歆無奈地苦笑了起來,喃喃地道:「估計不會,柔兒其實是個很剛烈的人,認定的事情很少會改變,不過那幾年又受了刺激,性情有些難以捉摸,連我都無法瞭解她的心了,作為她的丈夫,我真是失職啊!」

「你別太自責了,要是……」凝心咬了咬下唇,又看了他一陣,細聲道:「要是捨不得,就繼續留下來吧!」

葉歆揚起眉掃了她一眼,臉上露出一種外人無法領悟的奇特表情,沉默了很久才應道:「我若想留,還用得著做這麼多事嗎?皇帝看上去擁有無上權力,其實照樣被禮法制度限制得死死的。就拿後宮來說,體制擺在那裏,皇后、貴妃、妃、嬪,無論願不願意,是空位就要擺個女人上去,我素來不好這個,可一旦坐上了那個位置,不要就不行,你不要,百官就會想方設法往你身邊塞人,其中還包含了政治因素。」

凝心沒想到他竟然以婚姻作解釋,不由聯想到自己以及他身邊的女人,頓時不知道說甚麼才好。

葉歆轉而笑道:「姐姐也別多心,我們能心意相通,比甚麼都珍貴,世上難得的就是知心這兩個字。」

凝心深有感慨地道:「是啊!人之相交貴在知心,能如此已是萬幸了。」

葉歆見她眉宇間微微有些憂色,還想再說,院外忽然傳來一陣吵雜聲,轉眼朝院門處張望,很快便見兩個人衝了進來。

為首的人是赤溫,另一個卻是宋錢,兩人邊跑邊手舞足蹈地叫道:「我們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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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9 22:24:06 |只看該作者
葉歆不用回頭已知道凝心隱身了,含笑迎了上去,問道:「到底怎麼了?」

赤溫興奮地道:「大人,尚武將軍已成功將屈復清和他的三萬大軍誘出昌州城。」

葉歆聽了也十分高興,笑道:「嗯,第一步成功了,屈復清果然在打尚武的主意。」

宋錢問道:「公子,我們現在該撤了吧?」

葉歆猶豫了一下,淡淡地道:「撤……去黃延功的軍中。」

赤溫微微一愣,驚訝地問道:「您不是決定往東撤嗎?怎麼改成去黃延功的軍中?難道有甚麼事情嗎?」

「做事還是小心為上,黃延功那裏安全些,走吧!」葉歆回頭掃了一眼。

望著葉歆消失在門口的身影,赤溫半晌才反應過來,心裏咯登一下猛跳,暗暗嘀咕道:「難道大人不放心尚武?除了這個理由,似乎沒有必要跑到黃延功的軍中。」

宋錢心眼兒多,一聽便已明白葉歆的意思,見赤溫傻愣愣地小聲嘀咕,不禁笑道:「赤兄,大人怎麼說就怎麼做,千萬別去多想,不然對你沒有好處。」

「為甚麼?不瞭解大人的心思怎麼做?」

宋錢哈哈一笑,搭著他的肩頭朝外走去,邊走邊道:「做臣子的雖然要揣摩上意,但有的事情是絕對不能碰的,否則會讓自己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赤溫似懂非懂,想問又不知該怎麼問,低著頭仔細地琢磨起來。


屈復清的確中計了,其實一切都是被環境所迫,軍中的病人越來越多,士氣低落,軍心動搖,戰意已經蕩然無存,原想拉清月國下水,讓他們擋一陣,但蕭關的雲氏父子一直都沒有動靜,聽聞肅州大軍軍心不穩,將士離心,葉歆的威望大跌,心裏便活動了。

這些突然的變化使原本打算退守青狼關的屈復清心又活了,想著若是能從肅州內部入手,召降部份離心的將領,不但可以壯大軍力,還能提高士氣,甚至一舉殺入肅州,把西北三州都納入版圖。

野心和貪念使他的感覺遲頓了許多,竟沒有發現中了葉歆的詭計,就算尚武親自前往屈家軍中拜會之時也沒有任何察覺,只覺得機會就在眼前,能不能把握就靠自己了。

相比之下,屈顯武要冷靜許多,雖然尚武所做的與所說的一樣,不但起兵反叛,還主動要殺向葉歆所在的漠城,但屈顯武心裏總是覺得有些不妥,並告訴了父親。

「你懷疑尚武?」屈復清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看了兒子一陣,不想直接申斥,婉轉地道:「俗話說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尚武這個人我知道,原就是鐵涼國的名將,如今在葉歆麾下雖然說貴為將軍,但地位遠不如以前,我許以封王,他自然會動心。」

屈顯武皺著眉頭道:「可是他這麼爽快地答應,我覺得有些奇怪,好像急著要擺脫似的。」

屈復清早已被眼前的迷象蒙住了雙眼,再加上內心急迫地渴望用一場大勝來化解國內的危機,因此判斷力遠不如以往。

「這有甚麼奇怪?探子來報,葉歆是道士消息傳出後全軍嘩然,士兵和將領都對他失去了信任,為了自己的將來,他們自然要考慮出路。如今尚武反叛,其他三部居然按兵不動,可見他們的確失去了效忠的對象,正猶豫著是另尋新主還是自己獨立,無論他們選擇哪一條路,對我們都會有利無害。」

屈復清隨手指著桌案上的文書,續道:「這些都是肅州軍中送來的書信,都是獻媚之辭,想歸入我的麾下效力,由此可見肅州軍心何等的散亂,這正是用兵之機,一旦錯過將會鑄成終身之恨,我寧可一搏也不願坐著等葉歆來殺。」

屈顯武瞭解父親的心情,國家處於危險的邊緣,的確需要一個機會翻身,見父親如此執著,也就不再多說甚麼,只是心裏仍在犯嘀咕,葉歆的手段他比父親更清楚,即使是天大的危險也有可能轉化為機會。

一切真有那麼順利嗎?看著正凝望昌州地圖的父親,他隱隱有種不祥的感覺。

「顯武!你來看!」屈復清笑著指在龍口關一帶,「拿下漠城後,此處便是要害,也是葉歆回老巢最近的路,我打算親自領兵攻佔此處,如此便扼住了肅州的咽喉,葉歆沒有了援兵就只能往東走,進入平安州境內,以他此時的聲望,只怕曠國雄也不會給他好臉色看。」

「嗯!」屈顯武也不知道該說甚麼,只能點頭相應。

屈復清意氣風發,為了掌握主動權,他毅然把昌州城的防務交給了兒子們,然後自領三萬大軍殺到巴塘,奪下險要地形,一方面讓尚武的「叛軍」守住後方,另一方面據險而守,一旦事情有變,可守可退,自忖已立於不敗之地。

看著尚武留下的軍需糧草,又清點了營寨內的物品,尚武大軍竟只帶了三天的口糧,其他輜重全部留了下來,這一點使屈復清更信任尚武真的歸降了。

尚武的十萬大軍轉眼之間已經連下數城,不到兩天便已拿到了肅州大軍的中樞之地漠城,雖然沒有「抓」住葉歆等高級將領,卻收穫了大批的糧草物資。

消息傳到巴塘,屈復清喜得幾乎發狂,頓時大擺宴席慶功,同時下旨加封尚武為一等忠勇公,神武大將軍。

一場大戲鬧哄哄地上演了。


葉歆此刻早已到了黃延功的軍中,面對突然而至的葉歆,黃延功有些懵了,連忙率領手下兵將迎到營門外。

「大人,您不是要向東退嗎?怎麼……」

葉歆擺擺手,輕笑道:「向東向南還不都是一樣,我不太放心清月國,所以來看看。」

黃延功不以為意,以為他真是擔心清月國的攻勢,自信滿滿地拍著胸脯道:「大人放心,有我在這裏,他們不敢怎麼樣。」

葉歆本就是隨口一說,見他如此認真,也就順水推舟,讚道:「有你這位無雙國士坐鎮,我又怎麼會不放心,所以才到你軍中暫歇,萬一北面有甚麼動靜也好就近調兵。」

一番話捧得黃延功如入雲霧之中,渾身都覺得舒坦,嘴巴大大地咧著。

葉歆抬眼朝蕭關的方向望去,清月國的情況他的確有些擔心,因為他的計劃中並沒有與清月國交戰這項,雖然早有準備,但不到萬一,絕不想開戰。

「大人,他們暫時還沒有動靜。」

「嗯!知道了。你辦你的事,我和中軍另選營地,這樣便於移動。」葉歆笑了笑,在黃延功的軍營內巡視了一圈便回自己的大營休息了。


蕭關的雲璧父子卻是愁緒滿懷,國內已經傳來要他們接收昌州的聖旨,然而橫在蕭關前方的卻是十萬天龍大軍,要接收昌州就必須先打通通往屈復清領地的道路,單是這一點就不容易,之後還要考慮如何與屈家連絡,如何應付東北兩面的壓力。

「父親,屈家果然遊說了皇上,我們現在騎虎難下,進攻沒有勝算,不攻又是抗旨重罪,現在可真是大麻煩了。」望著眉頭深鎖的父親,雲從龍心裏又氣又急,氣的是朝中之人不知前方戰況,胡亂下命令,急的是雲家已走上了獨木橋,一不小心就會掉入萬丈深淵。

雲璧沉默了很久,忽然仰頭長長地嘆了口氣,苦笑道:「聖命難違啊!如今只有硬著頭皮做了。」

「真要宣戰?」雲從龍緊盯著父親,深知這絕不是父親真實的想法。

雲璧五內俱焚,卻苦無良策,心裏亂糟糟的,腦子裏更是如麻一般,忽然拍案而起,道:「走,我們到城上去看看。」

雲從龍明知城上景致依然,根本沒甚麼可看的,還是扶著父親走上了城頭。

望著城外廣闊的天地、優雅的冬景,雲璧的身心都舒暢了很多,扶著城垛呆呆地站了近半個時辰,忽然轉頭說道:「據說葉歆軍中大亂,尚武的十萬人已倒向了屈復清,若真是如此,北圖昌州倒也不是沒有機會。」

「父親!若真是如此,我們的麻煩只怕更大。」

雲璧明白兒子所指,心頭一緊,頓時不出聲了。

如果屈復清得了尚武的十萬大軍,實力必然大幅提昇,定然不肯將昌州拱手送人,如此一來,清月國不但要與肅州軍作戰,還要與屈復清作戰。

「父親,恕孩兒直言,我覺得憑我們的兵力,昌州無論如何也攻不下來,還是另想他策吧!」雲從龍終於忍不住吐出了真心話。

「我當然明白,只是……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

雲從龍眼中閃過一絲寒光,淡淡地道:「朝廷若真是一意孤行,要我們雲家送死,我們也沒有必要再撐下去。」

雲璧大驚失色,連忙看了看周圍,見士兵離得尚遠,這才稍稍安心,盯著兒子急聲勸道:「此言不可輕吐,切記切記。」

雲從龍也急了,正色道:「父親,如今出兵是死,不出兵也是死,不如早作打算,孩兒並非要您叛國,只是這官不作也罷,我們父子逍遙江湖做個快意人,至少也能終老,否則便有殺身之禍。」

雲璧驚得臉色煞白,但兒子說的都是實話,不知如何辯駁,又擔心兒子說話聲音太大,消息傳出去對自己不利,急匆匆拉著兒子回到書房。

「我為清月國效忠了數十年,難道臨老了要做叛臣嗎?」

雲從龍掃了一眼緊閉的門,冷笑道:「我也想效忠,但如果皇上要我們的命,我不認為還有必要效忠。」

「皇上並沒有這種意思!」雲璧雖然辯解著,但語氣中明顯透著信心不足,神色間也有些猶疑。

同樣是名將老臣,他與鐵涼國的紅烈大不一樣,紅烈固執而愚忠,忠君感極強,就算被皇上殺了也覺得是應該,雲璧則不同,他的忠心不容置疑,但這種忠誠建立在國君的信任上,越是信任,忠誠度就越高。

心思已經挑明,雲從龍也無所顧忌了,壓低聲音又勸道:「父親,棄官吧,我們去找妹妹和妹夫。」

雲璧皺著眉頭道:「那……那不就等於投向葉歆嗎?」

雲從龍聽著卻笑了,父親以這種方式回應,說明他心動了,只是礙於名聲,不想做出對清月國不利的事情。

他想了想,再度說道:「既然不願意,我們就找個地方隱居兩年,看局勢發展得如何,再做打算。」

「可……國內還有許多親朋好友,總不能說走就走吧!」

雲從龍含笑道:「這您大可放心,孩兒早就想好了,只有用苦肉計才能擺脫這帶兵之職。」

「你是說……」

雲從龍露出一副胸有成竹的神色,小聲道:「明日我們以巡視為由出城,想辦法受點傷,然後報稱受到刺客襲擊,傷重不能治軍,請國中再派大將前來。皇上對昌州垂涎已久,絕不會讓我們這對受了傷的父子冒險帶兵,到時候我們自然可以名正言順地回京養傷了,既然能夠回京,辭官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反正朝中眼紅我們雲家的大有人在。」

雲壁怦然心動,大將軍之職就像一個火爐,烤得他渾身難受,早就不想幹了,這辦法簡單可行,也不會惹人生疑。

「好,就這麼辦了。」

按照雲從龍的計劃,兩父子第二天便一起出城巡視,傍晚時分便傳出兩父子同時遇刺,傷勢頗重,被抬回了蕭關。

消息傳出,全軍皆驚,原本已不振的軍心更加混亂了,將領們都不知所措,探望兩父子時發現兩人全身是血,倒臥在病床上,別說理事,連活命都似乎有些困難,嚇得他們急忙派人把消息急報回清月國都,如此一來,清月大軍的行動又延緩了。


肅州大軍全面進攻之際,青龍城的紫如、丁旭等人也向隱藏在暗處的黑手發起了攻勢,第一步自然就是揭露政變所謂的「真相」。

這一日,百官都被皇帝召到了大殿,玉霞也再一次出現在龍椅之上,望著皇帝美麗而又高貴的身影,官員們第一次感覺到皇帝的威儀,柳成風等人感動地無以復加,覺得這才是天龍朝應有的氣象。而葉派諸人卻不以為然,有些人甚至覺得有個女人坐在龍椅上很彆扭。

丁旭、紫如、余樹青,以及剛剛回來的寇子誠卻很清楚皇帝的心意,這一切無非是為葉歆而做,並非要收回皇權。

寇子誠是刑部尚書兼大理寺卿,刑獄之事都由他掌管,因此紫如急急忙忙把他從嘎山城一帶召回,讓他主持政變案件。他是個陰謀論者,最擅長就是研究陰謀,也是慫恿冰柔將兒子送上皇位最積極的人,因此對於謀害葉家的行動倍感緊張,馬不停蹄就往都城奔來。

站在朝堂上望著文武百官,他知道政變事件既是「危」也是「機」,若能借這次事件整肅朝堂,使擁立葉夢山登基的勢力再擴大些,日後就好辦事了。

「諸位大人,賈安篡逆之事經皇上親審,真相已經查明,嘿嘿,有人要倒霉了。」

夜寒、寇子誠再加上已死的東方不平,號稱葉門三英,文武百官都知道寇子誠這位出了名的陰謀家是葉派的中堅份子,並主動陪著冰柔母子四處奔波,用意十分明顯,見他突然回來,本已大吃一驚,此刻又聽他說話陰陽怪氣,頓時一片嘩然,所有的目光都盯在他狐狸般精明的臉上,不少人都露出憂色,擔心自己會成為受牽連的對象。

寇子誠見了眾人的反應,微微一哂,揚聲道:「各位不必擔心,這事與大部份官員無關,賈安是趙玄華派來的奸細,是仙主堂的信徒。」

雖然不少人都有同樣的猜測,但四周還是響起一片驚呼聲,更多的人卻是長長地舒了口氣。

此時,余樹青排眾而出,左手從懷裏拿出一條黃帶在空中一揚,正色道:「朝廷已下禁黃令多年,但賈安身上竟還帶著這條黃帶,可見他早已是趙玄華的奸細。」

一見黃帶,所的懷疑都一掃而空,眾官員都開始相信一切都是銀雪帝國所為,有的暗罵,有的搖頭,有的嘆息。

紫如和丁旭對望了一眼,知道計策奏效了,消息一旦傳出,必定會引來民間的反應,銀雪帝國很快就會成為眾人最憎恨的對象。

玉霞見紫如朝自己連使眼色,揚聲道:「寇愛卿和余樹青的話相信大家都聽到了,證物也看到了,銀雪帝國陰謀亂我朝政,幸好皇天保祐,政變終究失敗,不過此仇絕不能忘,有朝一日必定十倍奉還,各位要緊記此事。」

「是!」

依著事先準備好的稿子,玉霞正色又道:「前方傳來軍報,我軍已進入全面攻勢,相信不久便可拿下昌州。朕希望在大軍得勝而歸之前解決了朝中的蛀蟲,否則朕對不起在外拼殺的將士。」

戰場離青龍城頗遠,雖然不時有消息傳來,但總是一些道聽途說,如今皇帝金口玉言說了消息,眾人都露出喜色。

天龍朝若取下昌州,收復涼州也不會太難,如此一來,眠月大陸西北土地盡歸天龍朝所有,若再取下銀雪帝國便已一統北方,成就不世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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