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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皺著眉頭放下一粒黑子,一邊拿起那一碗氣味撲鼻的黑色湯藥,一口氣灌了下去,放下藥碗,我對鳳儀門主笑道:「門主若是不介意,在下頗通醫術,願意為門主診治一下。」
鳳儀門主面紗之上那雙清澈明晰的眼睛透出一絲寒光,淡淡道:「不敢有勞,不過是區區七日,本座還能支撐。」一邊說,一邊放下一顆白子。
我無奈的一笑,想來鳳儀門主是不信任我吧,擔心我在藥物中下毒,若是平常,鳳儀門主無傷之時,區區毒藥自然傷不了她,可是現在就難說了,鳳儀門主當真是小心謹慎。
看了一眼棋盤,我的一條大龍已經被鳳儀門主殺得七零八落,真是丟人啊,如果不是我另有目的,我又何必纏著鳳儀門主下棋呢,不過鳳儀門主大概也是不想我們懷疑她會一走了之,這才答應我的要求,一起在花廳下棋吧,否則不論是養傷,還是練功,都比對著我這個讓她大業成空的仇人強得多吧?
又看了一眼棋盤,棄子認輸之後,我拿起放在一邊的筆,斟酌一番,又重新寫了一個藥方,遞給董缺道:「這個方子我又加了兩味藥,兩個時辰以後送過來,還有,你去看看小順子是否已經出關,如果出關了就讓他過來見我。」如果小順子過來下棋,可比我強多了。誰讓齊王一直悶在房間裡面呢,否則何必我抱病陪著鳳儀門主呢?
董缺接過藥方,恭敬地退了下去。鳳儀門主默默的看向珠簾之外,也沒有什麼興趣拾揀棋子。中庭梧桐葉黃,西風漸冷,這一個秋季真是蕭瑟啊。過了片刻,鳳儀門主柳眉輕蹙,她聽到了一個人正在緩緩走來,那人的步伐輕緩中帶著奇特的韻律,彷彿和周圍的環境融於一體,似落葉無聲,似水過無痕,這個人的武功已經進入了先天境界,梵惠瑤一聲輕歎,記得自己有這樣的成就是在三十五歲的時候吧。
過了片刻,小順子跳起門簾走了進來,三日不見,他的氣質又有了改變,如果說從前的他仿若匣劍帷燈,雖然平時隱晦,但是一到關鍵時刻,例如站在鳳儀門主面前的時候,就再也不能掩飾住那種凌人的氣勢和鋒芒。可是如今,他的氣質變得溫文如玉,多了幾分圓潤平和,就是對著鳳儀門主,也是那樣從容閑雅。我雖然不明白這其中的奧妙,可是也猜到多日來的壓力逼迫和這幾日的苦心潛修,小順子的武功已經達到了更高的境界。倒了一杯酒,我端著酒杯道:「小順子,恭喜你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小順子上前雙手接過酒杯道:「多謝公子,奴才能有寸進,應該多謝梵門主。」言罷,他從從容容地給鳳儀門主施了一個禮。鳳儀門主眼中閃過一絲遺憾的神色,道:「李少兄武功進境之速,真是令本座敬佩。可惜以李兄之才,竟然屈居僮僕之列,豈不可惜。江大人也未免過於委屈李少兄了。」
我和小順子都是淡淡一笑,四目相對,他人怎知我們之間的淵源,我們之間又是普通的主僕關係可以形容的,再說,小順子屈就僕從之列,就可以對他人的招攬推得一乾二淨,旁人既不能真的將他當成僕人對待,而這個僕從身份又可以讓小順子行事之時無所顧忌,不用顧慮什麼身份道義,這才是我們一直主僕相稱的最重要的緣故啊。
睜開眼睛,李顯覺得宿醉之後的頭疼襲來,這幾天,他幾乎都是醉醺醺的入睡,然後帶著頭疼醒來的。起來之後,他果然又看到旁邊的桌子上放著一碗醒酒湯,他將醒酒湯一口氣喝了下去,酸酸澀澀的味道讓他不禁皺起了眉頭。這幾天,他奉命做鳳儀門主的人質,倒也用不著做什麼,只需要呆在挽秋居就可以了,所以他索性用醇酒麻醉自己。這雖然有秦錚之死帶給他的打擊的緣故,可是李顯明白,那並不是真正的原因,無論如何,李顯對秦錚之死是早有準備的。一旦政變失敗,皇家容不得一個背叛謀逆的王妃,秦錚的死雖然是她自己所選擇的,就是今次她逃了出去,也不過是苟延殘喘罷了。令李顯如此痛苦的是如今的他所面臨的困難處境,雍王還沒有說過如何處置他,可是李顯明白,最好的結局也不過是收了自己的兵權,讓自己作一個閒散的宗室。如果不能再上戰場,李顯真得不知道該如何度過以後的人生了。
沐浴更衣之後,煥然一新的李顯走出房門,既然命運已經如此,那麼他也不想讓人看自己的笑話。剛走到院子裡面,李顯就聽到花廳之中傳出棋子落到棋坪的聲音。心中一動,他向花廳走去。挑開珠簾走了進去,一眼就看到,在西窗之下,江哲正在和鳳儀門主下棋,不過只看他神色悠然,而他旁邊的小順子神色嚴肅,捻著棋子苦思冥想,就知道真正下棋的是誰了。在他進來的時候,鳳儀門主和小順子都是頭也不抬,只有江哲轉過頭來,微微一笑,然後江哲站了起來,將小順子按到椅子上,走了過來,施了一禮道:「殿下,精神可好些了麼?」
李顯歎了口氣道:「你又何必明知故問,對了,這幾天外面的事情我都沒有理會,父皇可有什麼旨意下來麼?」
我看了看李顯憔悴的面容,道:「據臣所知,皇上已經下旨廢黜了太子殿下的儲位,太子叛逆之罪要交由三省議處,不過據臣推測,會是圈禁或者賜死。太子東宮臣屬均要交部議處,最輕也會削去官職,永不錄用。蕭妃宗譜除名,所生皇孫貶為庶人。太子妃貶為韓國夫人,太子世子貶為安國郡王,遣去封地,不得聖旨,不得擅離封地,其餘妃嬪所生庶子交由韓國夫人撫養,雖然仍然列名宗譜,可是一切封號賞賜都被褫奪。至於殿下的罪責要等到回京之後議處,不過齊王妃雖然自盡,但是罪名仍然難免,皇上已經下旨宗譜除名,齊王妃所生世子不會受到牽連,只是不能繼承王爺的王位了。」
李顯歎了一口氣道:「二哥仁德,也算是手下留情了,你可以轉告他,我不會抓著兵權不放的。」
我勸慰道:「殿下,您和雍王殿下不妨好好談談,或許會有殿下意想不到的收穫也不一定。」
李顯苦澀地道:「隨雲,你不用勸我,我也不會戀棧兵權,想必只要今後我謹慎行事,二哥也不會過於為難我的,對了,魯敬忠如何處置,二哥對他恐怕是深惡痛絕了吧?」
我淡淡一笑道:「雍王殿下已經派了夏侯沅峰去賜死魯敬忠了,應該就是現在吧,前兩天事情太多,殿下忙不過來。」
這時候,我聽見鳳儀門主說道:「成王敗寇,不過如此罷了,李顯,你問這些也沒有什麼用處,若是想多活幾年,還是早些去向雍王表表忠心吧。」
李顯沒有說話,但是神色間卻多了幾分譏誚,想必委曲求全,屈膝求饒這樣的事情,是這位高傲的王爺一輩子也做不出來的。
玉麟殿的一間偏殿內,魯敬忠站在窗前,靜靜的看向窗外,他自知自己資質不高,所以在練武上面從來沒有多費心思,所以鳳儀門將他軟禁之時,他雖然惱怒也沒有反抗。反正鳳儀門想要控制朝政,沒有自己是不可能辦到的,太子身邊的原有勢力除了他魯敬忠之外是沒有人能夠理清的,所以李寒幽等人的得意妄為,他從來沒有看在眼裡,反正奪宮需要的是武力,他也犯不上插手。可是有些事情不是這些心比天高的女人可以辦的,不說別的,為了迫使齊王發兵,她們不就不得不將自己從軟禁的廂房裡面放出來麼,雖然還是不許自己走出玉麟殿,但是等到需要和雍帝談判的時候,她們就不得不讓自己出面了,這些事情李寒幽那些人是辦不成的。就是韋膺,雖然才具過人,可是要談到那些微妙的朝政,還是不如自己遠甚。
可是雍王成功的扳回了局面,當聽到獵宮四面的廝殺聲起,魯敬忠真的心寒如冰,他是很清楚的,謀士不論如何才智過人,對著那些刀槍劍戟都是沒有用處的。太子的失敗,就意味著自己的失敗,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這幾日他被雍王下令軟禁在玉麟殿偏殿,也曾想過是否有求生的可能,可惜他雖不是情願為太子殉死,卻沒有投靠雍王的進身之階。雍王身邊相輔之才有石彧,文有三傑等謀士,武有長孫、荊遲等大將,更有精通謀略如奇才江哲者,那裡有自己的容身之處,更何況自己從前為太子出謀劃策,屢次逼得雍王險些遭難,雍王絕對不會生出招納之心,只怕這幾日只是將自己軟禁,沒有處置,不是忙得忘了,就是不想讓自己死的痛快吧。
這時,外面傳來一片腳步聲,整齊有力,想必是一隊訓練有素的軍士,那些人分立在門側,然後其中一人推門走了進來。魯敬忠回頭望去,只見夏侯沅峰一身青衣,皎如臨風玉樹,手中端著一個托盤,上面放著一個翠玉瓶。夏侯沅峰一走進房間,後面的軍士就合上了房門。夏侯沅峰將玉瓶放到房中央的桌子上,淡淡道:「魯大人,下官奉命前來送行。」
魯敬忠心中一顫,莫名的倦怠從心頭湧起,他走到桌前,拿起玉瓶,在手中把玩片刻,道:「夏侯,我月宗弟子互相殘殺也是常情,只是我始終不明白你為什麼背叛太子,要知道如果不是你傳出了令秦勇勤王的密旨,這次雍王必定身死,到時候你的地位只有比現在更高,看在我們乃是叔侄一場的份上,你就說個明白吧。」
夏侯沅峰沉默了片刻,道:「師叔不是知道了麼,我中了江司馬的毒,所以被迫投降。」
魯敬忠笑道:「你不要瞞我,你的為人我清楚得很,你是寧可用毒刑逼供求得解藥,也不會捨近求遠的。」
夏侯沅峰愣了一下,笑道:「師叔果然瞭解沅峰,那麼小侄也就不瞞師叔了,其一麼,江司馬當時病勢沉重,我若嚴刑迫供,只怕還沒迫出解藥,他就身死了,而且此人外柔內剛,若是尋常小事,或者可以相迫,若是這等大事,就是以生死相迫也是沒有用處的。」
魯敬忠神色不動,因為他知道這不是夏侯沅峰投降的真正目的。
果然夏侯沅峰又道:「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小侄從來不當自己是月宗的人,月宗的宗旨就是在亂世之中輔佐明君,一統天下,就是同門之間為了爭奪宗主之位,得到一窺『陰符經』真本的機會也是互相殘殺,可是我夏侯沅峰胸無大志,什麼陰符經在我眼中根本全無份量,輔佐明主一統天下自有別人去做,我只想手掌大權,享受榮華富貴罷了,根本不想成為什麼月宗宗主。所以對於我來說,投一個明君才是捷徑,太子殿下昏庸無能,若他當了皇帝,不說大雍前途渺茫,就是鳳儀門那些女人也比我們更容易控制太子,我夏侯沅峰就是想做佞臣都還怕作不成呢?
雍王殿下就不同了,雖然雍王殿下賢明練達,不免難伺候一些,不能敷衍了事,若是沒有真本事,不下死力氣辦事,終究是逃不過殿下的眼睛的,可是憑我的才能,還怕得不到殿下的賞識麼?雖然殿下麾下人才濟濟,可是君子多,小人少,不論什麼明君聖主都是需要我這種小人的,有些事情明君不能做,賢臣不能做,可是我可以做。只要我忠於雍王,定有飛黃騰達的一天。比起那虛無縹緲的陰符經,師叔不覺得侄兒的選擇才最實際麼?只是投靠也要選時機的,這次我救駕有功,日後必能得到雍王重用,還有什麼機會比這次更適合呢?」
魯敬忠的面色初時一片憤怒,後來漸漸變得失望,最後來卻是變得平靜,他苦笑道:「原來如此,是我沒有看穿你的心意,罷了,罷了,這是你自己的選擇,你父親可知道麼?」
夏侯沅峰淡淡一笑道:「知子莫若父,何況父親從無牽涉叛亂,所以師叔不用為他擔心。」
魯敬忠打開玉瓶的塞子,似乎想起了什麼,道:「賢侄既然已經決定跟隨雍王,我還要提醒你一句,江哲其人,心思詭譎,佈局深遠,此人若是有心害你,你是必定會輸的,不若趁著如今雍王還沒有登基,江哲又重病在身,將他害死,否則你終究得被江哲壓著一頭,而且為叔早就懷疑雍王手中可能有一支暗處的力量,那力量多半掌握在江哲手中,邪影李順,人中俊傑,此人多半就是那支力量的領袖,否則實在難以解釋以他的武功才智,還要屈居僕從之列的理由。」
夏侯沅峰神色漸冷,道:「師叔果然心狠,臨死還要害我,沅峰雖然糊塗,也知道江哲此人只可為友,不可為敵,而且我看此人雖然心機深沉,卻不是喜歡勞心勞力的個性,否則也不會擔任司馬這麼長時間,雍王府上的事情卻很少過問,石彧一回到長安,立刻重新掌管雍王府政務大權,若是江哲乃是爭權之人,豈能如此。而且若是此人真的戀棧權勢,當年在南楚,德親王對他重用之時,憑借此人本事,就不會大隱於朝了。更何況,他若真的如此貪戀權勢,雍王也遲早容不得他,何必我和他為難呢?」
魯敬忠微微苦笑道:「你不信忠言,將來後悔晚矣,罷了,罷了。」話語中充滿了惋惜和一絲絲幾乎不可察覺的怨恨,魯敬忠神色泰然地將瓶中毒藥一飲而盡。
看著魯敬忠的屍體,夏侯沅峰伸手替他合上了那圓睜的雙眼,淡淡道:「師叔,你何必死前還要挑撥離間,以至於死不瞑目呢?」
七日時光匆匆而過,這一天早上,鳳儀門主運氣一遍,覺得內力已經恢復了七層,不由大喜,當日她答應留下,就是抱了養好傷勢,然後憑著一身武功衝出獵宮的打算,如今雖然沒有合適的藥物調養,可是七成武功足夠她使用了。推開房門,鳳儀門主深深的呼吸了一口秋日新鮮的空氣,仔細探察一下,她準備第一個殺死江哲,然後就是齊王,之後若有能力,就去看看是否能夠殺死雍王,反而是壞她大事頗多的長樂公主,她心中全無殺意,一個女子能夠作出那樣的事情,鳳儀門主心中倒是頗為敬佩,故而因此反而不願加害。雖然據說太子李安還活著,可是帶一個活人太辛苦了,若是即使趕回長安,將蕭蘭所生的皇孫控制在手中,到時候也未必不能重整旗鼓,控制大雍江山。
可是一探之下,鳳儀門主心中一動,那江哲和齊王居然都不在挽秋居之內,鳳儀門主柳眉緊鎖,再用心探察,只覺周圍數里之內居然只有兩個人在外面相候,只聽那兩人的步伐聲音,鳳儀門主就知道這兩人身份。她冷冷道:「慈真大師,邪影李順,你們不必等了,本座已經在此相候,看來江哲倒是聰明,知道本座乃是用得緩兵之計,不過就憑你們兩個,難道就留得住本座麼?」院門無風自開,一個灰衣僧人雙手合十,眉心一點紅痔嫣然欲滴,在他身側,李順一身青衣,微微含笑。
鳳儀門主冷冷一笑,手握劍柄道:「憑你慈真,本座的手下敗將,前幾日受得傷這麼快就好了麼,邪影,你雖然已經晉入先天之境,若是公平決鬥,接本座百招還是不成問題的,可是真的生死相搏,憑著本座的劍術和經驗,你是必死無疑。
小順子淡淡一笑道:「門主,在廝殺之前,我要先替我家公子傳幾句話。」
鳳儀門主心中一動,道:「本座倒要聽聽他的神機妙算。」
小順子不理會她的譏諷,道:「我家公子說,門主雖然取勝,可是殺人一萬,自損三千,慈真大師和門主同列三大宗師,那麼門主所受之傷必然慘重,慈真大師不來,或者是已經死在門主劍下,或者是重傷遠遁。無論那一種,憑著當時門主的狀況,必然會以死相拼,陛下和三位皇子、一位公主和數位軍中重臣都在殿中,若是折損過多,只怕大雍難以應對接下來的戰爭,而且也不是公子願意接受的。所以公子才用門主也不希望同歸於盡的私心和門主達成協議,公子算準了門主會接受七日之約,以為緩兵之計,可是門主卻忘記了一件事情,慈真大師不論生死,都不會放任門主貽禍天下,果然,五日之前,少林寺十八羅漢已經到了獵宮,而慈真大師也在兩日之前到來,不過公子早就請雍王殿下派軍士遠遠迎接,所以直到今日,他們才來到挽秋居。」
鳳儀門主眼中閃過冰冷的寒光,嘲諷道:「人數雖眾,可是群狼難抵猛虎,他們人數雖多,也是沒有用處的。」
小順子淡淡一笑,道:「我家公子也知道這一點,他說一千精兵勝過萬餘烏合之眾,所以他立下這七日之約還有別的用意,請問鳳儀門主,門主所服的救命丹藥可是九轉護心丹。」
鳳儀門主傲然道:「正是醫聖親制,若無此丹,本座恐怕也不能奔波數百里,趕來獵宮。你家公子如果不是服了此藥,只怕早就死在曉霜殿上了。」
小順子眼中閃過一絲殺機,道:「正是九轉護心丹,可是門主似乎忘記了一件事情,就是桑先生曾說,此丹只有在九死一生之時方可服用,而且還要在服丹之後數日多加調養。」
鳳儀門主一愣,心中生出不妙之感,當初桑臣果然說過這話,可是自己一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有需要服丹之日,二來,也自信自己所練內功的神奇,只要保住性命,就可以自療內傷,沒有將這句話看得很重。
小順子譏誚的一笑道:「門主果然沒有將桑先生囑咐放在心上,桑先生當日將此藥托付給我的時候,曾說,九轉護心丹乃是使用天材地寶,各種名貴藥物煉製,可以激發人體潛能,維繫生命,若是內傷發作,心力衰竭,奄奄一息將死之時,服下此藥,就可以將全部的精血激發出來,可是有一利就有一弊,潛能激發,雖然可以起死回生,卻是十分耗費服用之人的生命之力,所以性命保住之後,就要服用各種大補藥物來彌補,桑先生是因為我家公子心傷太重,用平常法子無法治癒,所以才留下此藥,等到了萬一之時,用此藥激發公子潛能,達到破而後立的效果,這個法子雖然十分凶險,可是若是成功,公子雖然不能完全恢復健康,卻是可以不用擔心會隨時喪命了。前些日子,門主可見我家公子每日裡幾乎以藥物為食,就是為了把握良機,醫治頑疾。當時,公子曾經提出要替門主療傷,可惜,門主也如公子所想一般拒絕了。」
鳳儀門主聲音有些嘶啞地道:「本座豈敢服用江司馬的良藥,醫聖親傳弟子,下毒之術天下無雙,本門主還不敢嘗試。」
小順子傲然道:「這也在我家公子意中,當日公子將如何毒倒貴門弟子的手段說出,就是為了讓門主生出戒懼之心,所以門主才不敢隨便用藥,否則就是門主不論對桑先生的話信了幾分,也都會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延請名醫調治身體的。我家公子這七日之約,就是為了讓門主沒有機會服藥養傷。當然若是門主真的敢用藥,我家公子說,他也只好冒險下毒了。」
鳳儀門主額上冷汗涔涔,她從未想到,江哲的心機居然到了這種地步,這緩兵之計竟是平白便宜了他。
小順子又道:「我家公子冒險留在挽秋居七日,每日邀請門主下棋品茗。門主為了迷惑我家公子,造成門主會遵守承諾,自盡謝罪的假相,必然不會拒絕。所以門主也就無暇留意自己的變化,而且內力的恢復,也會讓門主再加倍消耗生命的同時,產生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錯覺,不會留意到生命力的衰竭。」
鳳儀門主下意識的看看雙手,那從前晶瑩美麗的素手,果然失去了光澤,她只道是傷勢的牽累,想不到竟是生命消失的跡象。
這時候小順子又補上重重一擊道:「公子說門主素來自負,只會防著別人暗算,不會想到時間就是公子最大的本錢,如今慈真大師內力已經恢復五成,而且絕對沒有隱患,在下也有一拼之力,而門主如今的內力實際上是您的生命和精血,所以公子相信,我們可以將門主留在此地。原本若是慈真大師不來,公子只少盡出高手和門主周旋,可是慈真大師和少林高僧的到來,讓公子手上的人力更加充沛。不過公子說,他不會武功,就不留在這裡等死了,現在獵宮中所有重要之人都已經隱藏起來,門主無論如何厲害,也不可能立刻找到他們,公子說,門主遠赴黃泉,他就不親自送行了。」
鳳儀門主突然高聲大笑,良久,才止住笑聲道:「好,好,本座一生轉戰天下,到頭來竟為這樣一個文弱書生計算,好,就讓本座看看,是否可以多取幾條人命。」
慈真大師和小順子同時上前一步,三人之間的空氣彷彿凝固,一陣秋風吹過,漫天黃葉向三人撲去,可是還沒有接近三人身旁,就被無形的真氣推開了。
此刻,在獵宮一處可以遙遙望見挽秋居的小樓中,江哲和雍王李贄站在窗前,看著挽秋居的方向。這時,突然挽秋居中響起了震耳欲聾的聲響,初時是真氣激盪如雷的聲音,然後是劍氣撕破長空的聲音,然後是房屋崩塌,飛砂走石的聲音,再然後,那聲音越來越刺耳,雖然離得很遠,可是李贄和江哲的面上都露出一絲被苦痛,那些聲音入耳猶如雷鳴,幾乎要刺破耳鼓,幸好江哲早有準備,將兩團棉花塞到耳中,李贄也照做不誤。
過了一段時間,十八條灰色身影飛縱入已經成了廢墟的挽秋居,挽秋居方圓百丈之內煙塵滾滾,看不見他們如何交戰,可是江哲和李贄站得高遠,還是看見了那雪亮如同銀虹的劍光。終於,那煙塵中傳來一聲長笑,那笑聲原本應該是悅耳動人,可是如今卻充滿了憤怒和不捨。然後「蓬」的一聲,煙塵之中冒起耀眼的猛烈火光,這一大蓬烈火,冒起之時,勢如閃電,所佔的面積,幾乎有一丈方圓。炎勢乃是呈圓柱形,中心之處顏色發青,再外面是白色的火焰,臨到最外面,則呈耀眼欲花的紅色。
我心中一寬,聽這笑聲乃是女子所發,其中充滿英雄末路的悲哀和壯志成空的怨恨,想來我的計劃已經成功了。心神一洩,我坐倒在椅子上,覺得手足發軟,成功的逼殺鳳儀門主,這大概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冒險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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