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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同樣明亮的星空下。
堤岸邊,海風陣陣吹來,他與她,背靠著背,仰望星空。
「關,你記不記得,高中畢業那一年,我們就是在這裡,買了一打的啤酒,兩
個人喝到醉醺醺的。」
「嗯。」
記得,那是他生平第一次嘗到宿醉的滋味,兩人都被罵慘了。
「我們總是帶兩罐酒,夜晚坐在這裡,你聽我說心事。
生平頭一回動心,喜歡上的那個男孩子,你是第一個知道的。」
「嗯。」
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
「他借我課本,多看我幾眼,我就會開心得好幾天睡不著覺,總是一遍又一遍
地告訴你,讓你知道我的喜悅。」
「嗯。」
總是如此,她在說,他在聽,她從來不懂、也不需要明白他的感受。
「他和別的女生說話,無視我的存在,我哭了一遍又一遍,你就默默地陪我喝
酒,出借你的肩膀收容我的淚水。」
那些個夜裡,她哭完了,他卻整夜無法成眠。
「我曾經想過,只要他看得見我的存在,要我放棄全世界都可以。」
「……」
哼應聲愈來愈低。
她終於坐直身子,回身正視他。
「你比誰都清楚,我有多喜歡他的,對吧?」
關毅不語,沉默地凝視她,不解她今晚說這些話的用意。
她伸手撈來兩罐啤酒,打開拉環將其中一罐遞給他,罐身與他輕碰了下。
「乾杯,就像以前一樣,不醉不歸哦。」
一仰首,乾脆俐落地連飲數口,關毅順著她的舉動淺酌。
「關,這是我們最後一次,在這裡喝酒了。」
喝完一罐啤酒,她輕輕地,說出這句話。
他頓了頓,微訝地望住她。
「對不起——」
月光下,兩顆晶瑩的淚珠順頰而落。
「關,相信我,你對我而言真的很重要,但是……我沒有辦法,我太愛他了,
我沒有辦法……只要有一絲一毫和他在一起的可能性,我都不想放棄,我不能、不
能冒任何讓他誤解的風險……你可以諒解的,對吧?」
「他,終於看見妳了嗎?」
沉默了好久,他輕問出這一句。
「關……」
由她的表情中,他得到了答案。
「嗯,那我知道了。」
「不要怪我,關。」
帶淚明眸,祈求著他的諒解。
「你一直都對我那麼好、那麼包容我,那你一定比誰都希望我幸福的,對不對
?最後一次了,我知道這些年對你並不公平,這是我最後一次對你任性了,請你,
再包容我一回,我需要你的祝福。」
明知道帶給他多深的傷痛,卻連表現痛苦的餘地都不留,強求著他的諒解,好
讓她問心無愧地離去,她,好自私。
他想起,另一個總是被他遺留在身後的女孩,仰著笑看他,背過身之後滿眼寂
寥,那樣的心情,是否就和此刻的他相同?心在流淚,臉上卻掛著笑。
「嗯,去吧,妳快樂就好。
J她要祝福,他就給她。
一直以來,總是如此。
什麼也不給他,卻又不容許他心裡放進別的女孩,多年來,他眼中只看著她,
全心全意守在她身後,等待她無助時尋求依靠。
而現在,她要定,不想帶著虧欠,還要他鼓勵她去追尋幸福,他也得笑著讓她
走。
無論她的要求有多不合理,他都會依她。
「謝謝你,關,真的謝謝。」
傾向前,柔柔吻了他唇角,而後起身。
「再見。」
他與她都知道,這一句再見,已經在他們之間,完完整整地畫上了句號。
今晚過後,他連愛她,都不能了。
他沒回頭,不想目送她離去的身影,一個人靜靜坐在黑夜中,良久、良久。
從相識以來的點點滴滴,每一幕、每一個情節,他一點一滴地回想,一個人喝
完被她遺留下來的啤酒,消化她遺留下來的過往,獨坐到深夜。
痛到極致,心,早已麻痺。
【採菱,不用等我。】
桌上壓著字條,簡單寫了幾個字,沒對去處做任何的交代。
駱採菱收好字條,放入口袋。
自從那天,等他等掉了二十歲生日,他開始會留字條。
她不一定會來,但他若晚歸,就會留,不想她來了之後枯等。
只是啊……等他已經等成習慣了,就算知道他夜歸,她還是會等到最後一刻才
走,有時等到了,也只是看他一眼,笑笑地說晚安。
他問:「妳沒看到字條?」
她總是回他:「有啊,剛到,正要回去。」
從不讓他知道,她花了多少時間,在等待那句晚安。
十二點半了,她起身合上書本,放回書架上,然後聽到「砰」
地一聲,大門同時被推開,而碰撞聲是關毅撞到鞋櫃所發出的。
她上前去扶他,一陣酒氣衝上鼻翼。
「你喝酒?」
他努力地瞇起眼,似在辨認她的身份。
三十秒過後,放鬆身體任她扶持。
「你到底喝了多少啊!」
她皺眉。
看他走路都走不穩了,搞不好這時間他爸媽是誰,他都答不出來。
偏頭,認真地思索、再思索,扳著手指朝她比了個數字。
「八瓶?養樂多嗎?」
她皮笑肉不笑。
搖頭。
「七罐台灣啤酒,一瓶梅酒。」
「就你一個人?」
今天是什麼普天同慶的日子嗎?她不相信一個人也能喝成這樣。
他垂眸,任由身子歪斜地倒落床鋪。
此人堪稱「沉默是金」
的代表,有些人喝醉會變得聒噪,關某人則排除了這項說法,就算喝了酒,也
不能敲開他的蚌殼嘴。
她搖搖頭,到浴室擰了條熱毛巾。
「關毅,轉過來,我幫你擦個——」
她住了嘴,愕然望見來不及掩飾的淚跌出眼眶,沒入枕被。
他沒有試圖遮掩,睜著眼看天花板,眼神荒寂。
她心一揪,放柔了聲音,輕撫他的臉。
「發生什麼事了?關毅。」
他還是不說話,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又像是將神魂放逐到好遙遠、好遙遠
的地方。
「你不要這樣,關毅。」
她難過地紅了眼眶。
「說說話好嗎?我會擔心。」
他緩緩地,將視線拉到她臉上,她不知道,他看見她了沒有,恍惚的眼神扯痛
了她的心。
那雙水霧明眸裡,有著太深、太濃的似水憐惜,彷彿,他的痛有多深,她的憐
藏有多漢……靈魂荒涼,一身的淒冷,太苦,他本能地靠向那束溫暖,汲取那如涓
涓細流的柔情撫慰,熨貼寒涼的身心。
駱採菱微愕,呆滯在他湊上來的嘴當中。
他——醉昏頭了嗎?唇上酥麻的熱度不是錯覺,他真的在吻她,頸間的啃咬也
不是幻覺,他正在種草莓,在她身上東摸西摸的大掌更不是……她倒吸了口氣,胸
前一片涼意,而他的臉正埋在上衣被他扯落的酥胸裡。
「關毅!」
他真的,清楚她是誰嗎?他悶吟,將她扯落床被,與他纏成一團。
她若要逃,是避得開的,她甚至可以打爆他的頭當成輕薄她的回禮,但是——
定定凝視他半晌,她輕聲歎息,勾下他的頸子,送上紅唇。
「我愛你,關毅。」
痛,很痛。
關毅呻吟了聲,懷疑腦袋在跟他鬧分家。
但是頭痛之外,又另有一種放鬆的感覺,像是與人盡情歡愛過後的暢適——歡
愛?!
腦中閃過一幕模糊畫面,他整個人驚醒過來。
這一睜眼,更大的打擊教他瞬間呆滯。
他——在作夢吧?他、她——怎麼會?!
他的反應稍稍驚擾了她,駱採菱嚶嚀一聲,枕在他肩上的腦袋偎向頸窩,嫩頰
無意識地磨蹭頸膚。
他連動都不敢動,幾乎屏住呼吸。
原本就親暱交纏的肢體,她這一貼近,被子底下未著寸縷的肌膚廝磨著,她柔
膩的右腿擱在他的兩腿之間,小手貼在他胸前,他完全可以感覺渾圓挺立的酥胸,
以及令人鼻血狂噴的銷魂身段……不過他實在沒臉說她,因為他的手甚至很情色地
擺在人家的俏臀上。
一股熱氣往腦門沖,他既懊惱,又羞愧,正思索著要怎麼抽身,埋在他頸窩的
腦袋動了動,撐起睏倦的眼皮。
「早安。」
也不曉得意識清醒了沒,抬高下巴啄吻他一口,撥了撥長髮下床穿衣。
他愣在原地,傻傻著著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別這樣看著我,我腰快斷了,沒力氣陪你再來一次。」
「呃……我昨晚讓妳很累嗎?」
話一衝出口,他就懊惱得想一頭撞死。
你白癡啊,關毅!說這什麼鳥話!她偏頭想了下。
「三次吧。」
「……」
她還真回答?「早餐想吃什麼?我是指,除了我之外。」
穿好衣服,回頭問還坐在床上發愣的他。
想死的羞愧感覺持續攀升。
「……如果可以的話,蛋餅,謝謝。」
「沒問題,等我十分鐘。」
五分鐘後,他穿好衣服,梳洗完出來,站在廚房門口,看著她打蛋、開爐火,
動作流暢得像做過千百回……她原本,連煎個荷包蛋也會黏鍋,下水餃都無法分辨
熟了沒……察覺他的存在,指了指外頭命令道:「乖乖去客廳給我坐著,馬上好。
」
原本困擾著他們之間該怎麼辦,她的態度卻像是什麼也沒發生。
昨晚是她的初夜,他知道。
她用最完整的自己,撫慰他的淒傷,付出所有她能付出的,卻什麼也不要求,
甚至,刻意用最自然的態度,不讓他有壓力。
這個女人,用多真的一顆心在對待他,他不是沒感受到,只是,他能給她任何
的承諾嗎?他現在……連自己都肯定不了,又如何肯定她的幸福?他的心,還在為
另一個女人疼痛。
「一大早發什麼呆?快吃啊,你十點不是有課?」
一盤蛋餅,一杯鮮奶擺在他面前,她連他的課表都背得滾瓜爛熟。
她付出了多少?而他自問,又能回報她多少?面對她,不是不愧疚,不是不心
酸的……只是啊,另一道身影,長期佔據著他的心,太久、太久了,久到他都成習
慣,無法移出,再將她完整放進來。
可她,從來不曾怨過、怪過,他這輩子,能遇上幾個這樣待他的女人?深吸了
口氣,他堅定地開口:「採菱,給我時間。」
「咦?」
蛋餅咬在唇邊,用眼神詢問。
「我不曉得需要多久,但是請給我一點時間去努力,給妳妳想要的。」
天外飛來這一筆,愣得她不知所措。
他、他、他……怎會突然……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眼睛裡醞釀,她趕緊低下頭,
假裝很忙地吃早餐,嘴裡模糊不清地咕噥。
「嗯?」
她在罵「笨蛋」?
這意思是——不願意嗎?「……笨蛋!你沒看到我一直在等嗎?」
很輕、很輕的嗓音如此說著。
他們之間,沒有很實質的承諾,但是感覺上,卻已經好親密了。
他說,給他一點時間去努力,換他學著怎麼在乎她,可是,好像一直都沒有做
到,他感受到的,永遠是她無止無盡的付出,而他甚至不曉得自己能為她做些什麼
。
是愛得比較多、在乎比較深的那一方,注定了要吃虧嗎?早在他念頭閃過時,
她已貼心地為他準備好,可是他卻從來不瞭解她在想什麼、要什麼、喜歡什麼……
當他這麼說時,她笑笑地回他:「這樣啊,那好,你第一個要記住的任務是,我喜
歡吃日式拉麵。」
拉麵嗎?他記住了。
他試著一點一滴,去瞭解她的喜好。
「嗯,我想和喜歡的人,在夏天的夜晚,牽著手散步,看星星。」
這就是她想要的?好平凡的一個念頭。
他在吃完飯後,陪她去公園繞了一圈,牽住她的手時,不經意發覺,原本細緻
無瑕的柔荑,已不復初識時的柔滑。
為他,她放下嬌貴千金的身段,換來一雙為心儀男人洗手做羹湯、再平凡不過
的雙手,而他唯一能回報的,是努力吃光她做的每一道菜。
有時,她會停下筷子,淺淺地笑望著他品嚐她親手做的食物。
「怎麼不吃?」
他問。
她食指點了點嘴角。
有飯粒嗎?以為她伸手要幫他撥,她卻勾住他頸子,迎上紅唇,輕輕吮去。
他一愣,微窘地紅了臉,還不是很習慣那樣的肢體親暱,她坐在他腿上,他手
還不知道該往哪兒擺。
「改天,再買一打啤酒回來喝,如何?」
她在他耳邊,輕聲低噥。
「妳想喝?」
「不,想讓你喝。」
「為什麼?」
宿醉頭很痛,他不想當酒鬼。
「你喝醉時,比較狂野。」
軟軟嬌噥,在他耳畔呵氣。
他紅了耳根,直覺聯想到那句「三次」。
「還是,我把自己弄醉,讓你為所欲為?」
都可以啦,她是很好商量的。
「……」
她似乎很喜歡逗他,看他說不出話來的樣子。
夏天的午後,她來找他,留意到她走路微跛的姿態,詢問之下,她說不小心扭
傷腳。
他這才驚覺,她來找他時總流著汗,氣喘吁吁,曾經是嬌滴滴的大小姐,出門
不去沒冷氣、沒電梯的地方,難為了她,那麼長的時間每天爬六層樓來找他,卻不
曾抱怨過一句。
他認真思考,是不是要換個住處。
當他問她意見時,她想也沒想便回他:「別吧?住那麼久了,幹麼要換?我三
天兩頭往這裡跑,也跑出感情了呢!何況,不遠處有小公園,環境很好啊,我喜歡
吃飽飯和你牽著手散步。」
就因為她這樣說,事情就擱了下來。
她並不是不清楚他腦袋在想什麼。
會選擇這裡,主要是因為租金便宜,獨自在外求學,自然得開源節流,就算要
換地方,也得等半年後,他畢了業,有了穩定的工作與收入之後再說,她可不希望
他為了顧慮她而刻意改變什麼。
假日時,他們有時會相約去逛逛街。
他很少主動碰觸她,都是她主動親近居多,不時的親親他、抱抱他,以肢體語
言傳遞依戀。
天候逐漸轉涼,她總愛鑽進他外套裡躲風,纏膩姿態像是一隻向主人撒嬌的貓
咪,時日一久,他由原先的不自在,到習慣了她的親近、她的髮香,以及柔軟身體
的擁抱觸覺。
更多時候,他們會一同待在他的小套房裡,泡一壺茶,窩在一起看影片,她靠
在他肩上睡著,他會抱她上床,共享同一條被子的溫暖。
天氣愈來愈冷,感情卻持續加溫,暖熱了心。
從夏天到冬天,半年多來的相陪,她用最柔軟的心去包容他,不介意他步調總
是太慢,不計較她付出十分,他僅能回報三分,因為有她在身邊,伴他度過那些傷
痛消沉的日子,重新補綴殘碎的心。
某天,寒流來襲,他們晚餐吃了姜母鴨暖身,淡淡酒氣將嬌容醺得粉嫩醉人。
那天晚上,她窩在他懷中取暖,嫩頰偎蹭著他的胸膛。
「關毅,我可以藉酒裝瘋嗎?」
酒?他好笑地挑眉。
「妳指的可是一瓶的米酒?」
還是大火煮過,酒精蒸發泰半的米酒,醉得了人才有鬼。
「有規定不行嗎?」
「沒有。」
所以她打算「發酒瘋」?
「很好。」
細碎的吻落在他頸際,一下又一下地啄吻喉結,下顎、耳畔,織手大有朝衣扣
進攻的傾向。
他身體一陣緊繃,被那既柔軟又銷魂的紅唇撩逗得快發瘋,挫敗地呻吟了聲,
迎面狠狠吻住她的唇。
她完全不需要思考,身體本能地熟悉他,他或許沒有記憶,但她有!她的每一
寸肌膚,都還清楚記得他抱她的方式,兩具身軀本能地貼纏、迎合,追尋原始的歡
愉節奏,那是心的互動,身體的共鳴。
當清晨再一次醒來,看見自己和未著寸縷的美麗身軀纏暱依偎時,已經沒有半
年多前的震驚,甚至在腦子意識到自己的行為之前,他已經淺吮住芳唇,給她一記
溫柔的早安吻。
上一回,他醉得太離譜,許多細節都是模糊一片,但是昨晚,他清楚記住了每
一個片段,以及她每一絲表情。
她是一個好特別的女人,激情中會抓著他的手啃咬,高潮時眼睛會水霧一片,
聲聲嬌吟著同一句話、同一個名字!「我愛你,關毅。」
昨天夜裡,她說了好多遍,一聲聲撞擊他的心坎。
胸口撕裂的痛楚似乎已經是好遙遠的事了,他開始期待,期待著他與她,真正
愛情到來的那一天。
他知道會的,這名女子,給了他所有她能給的,如此真的一顆心,如此深的一
份情,她值得他用最完整的愛去回報。
由外頭回來,就聽見王姊的喊叫聲:「關毅,你手機在響,快點啦!小菱已經
打三通了。」
放下手中的便當,關毅快步上前,按下接聽鍵。
「採菱嗎?」
「嗯。
你去哪裡了?手機也不帶。」
「買午餐。
妳不是交代我三餐要走時?」
「嗯,好吧,那可以原諒。」
「有事嗎?」
連他都沒留意,在聽到她聲音的瞬間,眼眉之間的線條放柔了,唇畔揚起似有
若無的淺笑。
「你今天可不可以早點回來?」
「嗯,妳等一下。」
他拿開手機問:「王姊,我今天可以早點回去嗎?」
「要約會啊?看在小菱的面子,好吧,放你走,店裡我來顧就好。」
「謝謝。」
拿回電話。
「王姊說——」
「我聽到了。
想不到我駱某人的面子這麼大,你該向我多學學。」
「關太太會做人就好,我不必學。」
不服總是被伶俐慧黠的她戲弄,他下意識脫口而出,反將她一軍。
果然另一頭愣了幾秒,似乎反應不過來。
這……算打情罵俏嗎?他開竅啦?「嗯,我喜歡這個稱呼,你可以多叫幾次,
關先生。」
聲音隱含調侃笑意,他微惱。
「妳到底要說什麼?」
「哼哼!呆頭牛就是呆頭牛,浪漫沒三秒。」
駱採菱喃喃低噥。
「今天是我們認識滿一年的日子啦,我就知道你一定忘了。」
一年?是嗎?他們認識竟然也一年了?好快。
他放柔了聲音。
「妳幾點下課?我去接妳。」
「不用了啦,我要先回去煮晚餐。
你喜歡日光燈加中式家常菜呢,還是燭光加西式排餐?」
「都好。」
吃的方面他向來不挑,否則剛認識她時,哪能毅力堅定地忍受她荼毒。
「那你記得早點回來哦,我會準備酒,先把你灌醉,洗香香等你。」
聽出她話中曖昧的隱喻,他略略紅了耳根。
「妳說話可以再更大膽一點!」
「這樣啊……那順便問一句,你是要我穿清涼一點等你,還是你想自己脫,比
較有參與感?」
「妳、妳在說什麼啊!」
她說得出口,他聽得都不好意思了。
「難道你想穿著衣服做?我可不要,這樣就感覺不到你的體溫和心跳了。」
「我沒說我想穿著衣服做……」
他及時住口,瞥見門市小姐忍笑忍得快要爆血管。
「呵呵,那就這樣說定了哦,我等你。」
另一頭狀似計謀得逞,聲音極度愉快地掛了電話。
天!他要怎麼做人?像要撇清什麼似的,他丟開手機,彷彿那不是他的東西,
假裝沒有剛剛那段丟臉至極的對話。
王姊的鎮定功力實在令人佩服,居然可以裝作沒事一樣地踱開,到角落去才爆
出驚天動地的大笑。
老天!這是關毅嗎?小菱調教得可真好啊!哈哈哈,她又想笑了——關毅窘困
不已,狀似很忙地轉身走開,走沒幾步,手機鈴聲又響起,他很想假裝沒聽見,可
是——「關毅,電話哦,我知道你聽見了。」
冷不防又補上一句:「穿多少的問題沒討論清楚嗎?」
該死!他不情願地走回去,也沒細看,接起電話就說:「妳又有什麼——」
「關——」
一聲細細、柔柔的呼喚,揪緊了他的呼吸。
這道曾經最期盼、用盡生命中所有的情感去執著愛戀的音律——好遙遠、又好
熟悉。
一瞬間,所有的痛覺,盡數回籠,佔滿他所有的知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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