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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隨波逐流]一代軍師第五部-縱橫捭闔[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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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9 01:44:50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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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燭影搖紅,帳外冰雪滿天,帳內卻是溫暖如春,我披著長衣坐在桌案前看著案上的地圖,心中躊躇難定,不知道凌端和秋玉飛是否能夠回到北漢,雖然這兩人都是堅毅不拔的性子,我又有意縱放,但是世事無常,若是他們一個也回不去,我可就白費了心思。

  燈花綻開,驚醒了我的思緒,突然失笑起來,那邊的計劃進行的很順利,就是秋玉飛和凌端都回不去,最多就是效果差些。我在十數日前就已經命令大雍在北漢的密諜,挑動石英和段無敵之間的不合,現在想必石英已經向龍庭飛告發段無敵的罪行了吧。看過有關石英的情報,除了作戰之外,他實在是一個不通世事的人,如果不是龍庭飛的器重和保護,恐怕他不是死在戰場之外,就是被人拋棄在戰場上了,也只有他才會這樣輕易地和龍庭飛另外一個心腹將領段無敵發生紛爭。

  突然生出奇想,若是和我的計劃不符,龍庭飛過於相信石英,而秋玉飛和凌端又沒有能夠帶回去不利石英的情報,龍庭飛麾下眾將中最為沉穩端重的段無敵會不會成為犧牲品呢,若是能夠做到這一點,倒是意外的收穫,不過我可不敢這樣奢望,段無敵作戰可以用嚴謹少誤來形容,這樣一個人,很難將他入罪至死的,我並不貪心,而且留下段無敵也有好處,我不想北漢軍失去戰意,有這樣一個防守出眾的將領,是北漢軍敢於勇猛作戰的一個重要原因。

  可能最後不如我的預想,石英逃過一劫,可是這期間已經足以造成將帥之間的隔閡和軍心的動搖,說句心裡話,佔據了兵力的優勢,我的計策不過是盡量減少我軍的損失罷了,憑著齊王的用兵,和相對北漢軍更加不利的局勢,戰勝北漢只是時間上的問題,只不過如果損失的太多,大雍統一的步伐會放慢很多,更重要的是,如果這仗打個幾年,我可什麼時候可以回家呢?

  覺得有些疲累,我伸伸懶腰,準備上床休息,這時,呼延壽在外面稟報道:「大人,京中有信使來,是公主派來的,大人是否接見?」

  我心中一驚,長樂怎會派來信使,她的書信都是通過驛站送來的,就是有些比較機密的事情,也經常利用傳遞軍情的渠道送過來,莫非發生了什麼事情,才讓長樂派來信使。應該不會啊,雖然南楚有異動,東川也不穩,可是朝中人才濟濟,慶王殿下雖然不馴,可是也應該不會在這個時候明目張膽的抗拒雍都,我並沒有將那些事情過於放在心上,畢竟我現在面對的敵人是北漢,皇上若是連這樣的局勢都不能穩住,也妄稱明君了。

  不管怎樣我連忙召入信使,帳門一開,冷風透入,我打了一個寒戰,一個相貌俊秀,膚色白皙晶瑩的青年緩緩走入,卻是董缺親來,我心中更加擔憂,董缺乃是我留在長樂身邊的得力助手,長樂貴為公主,如今開府在外,若是沒有董缺這樣的人聽命,必然會有許多不便。他親自來此,必然是發生了極為重要的事情,而且可能是我們自己的事情。

  董缺上前行了大禮,我輕輕看了跟在後面的呼延壽一眼,呼延壽很知趣地退了出去,雖然他負有監察之責,可是卻知道有些事情最好不要去探查。他將要退出營帳的時候,我疲憊地道:「你去叫小順子過來。」呼延壽連忙應諾,可是面色也有些憂慮,他已經察覺其中的異樣氣氛。

  董缺見呼延壽出去,下拜道:「屬下接到東川密報,事情緊急,不得不來向公子稟報。」

  我揮手道:「不用多禮,等到小順子來了再說,也免得你要說兩遍,公主知道這件事情麼?」

  董缺道:「公主沒有多問,不過命屬下帶來家書。」說著遞上一封書信,趁著小順子還沒有到來,我展開書信,長樂並不知道天機閣和錦繡盟的事情,也從不會過問我身邊的這些神秘人物,所以信上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只是提及霍琮學業進步很快,柔藍跟他一起讀書,已經不是從前那樣貪玩,慎兒活潑可愛,家中並無事端。可是我能夠感覺到字裡行間的淡淡憂慮,畢竟夫妻數年,有些事情雖然沒有和他說起,可是需要董缺親自來見我,想必公主也知道發生了些不妥的事情。

  我看過書信,心中已經平靜下來,不論發生了什麼事情,緊張都是沒有用處的,過了一會兒,小順子掀簾而入,前些日子秋玉飛行刺,雖然是我有心放水,可是小順子還是很不滿虎繼衛士應對絕頂高手的能力,所以這些日子一有空閒就在他們的營地和他們過招,就是晚上經常也給某些人特訓,我常常看見身邊的衛士鼻青臉腫,也有些同情,不過想到秋玉飛不過是魔宗小弟子,他上面還有高手,我就不說什麼了,只是送去上好的傷藥給他們。小順子走到我身邊,目光瞧向董缺,冷冷問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董缺道:「屬下接到陳先生傳書,慶王在東川剷除異己,除了傾向朝廷的文物官員之外,明鑒司在慶王身邊的秘諜已經被揭穿身份,十四人被格殺,兩人投降,只有一人逃走,慶王假稱捉拿南楚秘諜,大索東川,那人已經被陳先生救下,不過我們和明鑒司並無合作,而且慶王封鎖很嚴,陳先生不想冒險,只得將那人軟禁起來,那人不知道我們身份,也不肯托我們相助送情報到雍都。而且慶王近來對原蜀國遺臣和反抗勢力更加禮敬,還有使者找上錦繡盟,要求我們歸順,他答應扶立蜀王之子為王,重立蜀國。」

  我皺眉道:「蜀王家眷不是都在雍都麼?」

  董缺搖頭道:「慶王信使說當日蜀王歸降之前,金蓮夫人讓兩個懷孕宮女帶著信物逃走,翼望為蜀王留下血脈,其中一個宮女後來果然生了男孩,據說已經落到慶王手中,慶王信使聲稱他們持有蜀王的身份信物,證明那男孩的身份。慶王信使許諾,慶王將立下血誓,絕不覬覦蜀國王位。」

  我覺得有些頭痛,雖然有些瞧不起慶王心胸狹窄,可是他真的謀反還是讓我意想不到,畢竟他是大雍皇子,地位尊崇,就是謀反也該是奪取大雍皇位,想不到他卻是去做蜀國的權臣,不過想了一會兒,我倒也佩服他的決心,他是準備擁立傀儡蜀王,然後和南楚、北漢一起發難,瓜分大雍,此人倒也放得下錦繡中原。

  歎了一口氣,我在腦海中回想了一下慶王的情報,心中隱隱有了一個輪廓,看來慶王有此心已經多年,他也夠隱忍,從前擺出和鳳儀門誓不兩立的架勢,借助太上皇和皇上的同情,佔據東川,坐擁兵馬,現在又趁著大雍全力攻打北漢的時候暗中叛亂,看來對他來說,與其做大雍的親王不如做一方諸侯,他對大雍的恨意不僅僅在於鳳儀門,恐怕大雍皇室才是他心中痛恨的仇敵,想來,當日李援自認的補償對他來說只是羞辱,他永遠都會記得,大雍皇室為了鳳儀門而貶斥放棄了他。

  這些年來,他鎮守東川,做得有聲有色,刻意結好原蜀國遺臣,就是為了今日借重蜀人力量謀反,雖然從現在看來他還羽翼未豐,不會公然叛亂,可是若是稍微有隙,他就會向大雍腹地發起雷霆一擊,東川的位置太重要了。現在想來,前些日子司馬修嬡在宮中胡作非為,恐怕就是他的唆使,利用司馬修嬡被杖殺一事,跳起蜀國大族的不滿,如今為了慶王的顏面,皇上並沒有將司馬修嬡罪行公示天下,在慶王離間下,司馬修嬡之死象徵著大雍朝廷對蜀人的排斥,而失去抗爭力量的蜀人就會依賴慶王。

  想清楚整件事情,我不由慶幸當初讓錦繡盟和大雍撇開關係,現在無人不知錦繡盟乃是神出鬼沒的蜀人反抗勢力,而且我特意讓陳稹將那些心存復國之志的人物納入盟中,用錦繡盟約束他們,總比讓他們自行其事破壞小得多。

  轉念一想,我奇怪地問道:「明鑒司在東川的秘諜已經全被慶王控制?這樣的話夏侯沅峰也未免太無能了,我覺得此人應該留有後手,他不是孤注一擲的人,不過慶王封鎖消息很嚴密,若非錦繡盟控制的是本地蜀人的力量,這情報想必還傳不出來,朝廷現在應該還不知道慶王謀反的事情麼?」

  董缺道:「這個我們也不清楚,我們對明鑒司是敬而遠之的,但是慶王手段的確高明,正如公子所言,他切斷了東川和關中的聯繫,就是明鑒司還有人手,也不能將消息傳回去,我們通過蜀中,轉道南楚天機閣將情報送到雍都的。而且陳先生估計慶王會讓投降的秘諜繼續傳送假情報回去,這樣一來,只怕雍都現在還不知道東川的事情。」

  我站起身,示意小順子取出東川的地圖,沉吟再三道:「慶王謀反,現在還不是時候,我想明春我們和北漢苦戰之際,才是他發難良機,這件事情已經是無可挽回,就是現在朝廷知道,也不可能改變這個局勢了。董缺,你立刻親自去見陳先生,讓他同意歸順慶王,等到慶王謀反的時候,我希望錦繡盟成為慶王的最大助力,局勢既然不可挽回,我們就要趁勢而作,告訴陳先生,蜀國已亡,不可能在慶王手中重興,我不過問他如何辦事,我只要求他在我諭令傳到的時候,可以一舉覆滅慶王一黨。」

  董缺目中精光四射,他料不到江哲如此處置,又問道:「公子,我們難道不將此事告知朝廷麼?」

  我深沉的一笑,道:「夏侯沅峰不是常人,我不信明鑒司勢力全部被剷除,雖然可能會晚一些,但是很快朝中就會知道此事,其實我更希望你們將消息截住,這些年來,皇上對東川始終存有戒心,在雍都和東川之間布有重兵,就是慶王起兵,也不能立刻奏效,我自信可以在一年之內滅掉北漢,就是不行,也可以讓他們沒有還手之力,到時候有錦繡盟作內應,慶王可滅,說不定還能饒上一些額外的甜頭,董缺,你見到陳先生,也要弄清楚,如果他和寒總管都有心復蜀,說不得我也不能顧念舊情,白義、逾輪、山子、渠黃四人如今已經是錦繡盟掌控大權的執事,若是有變,你就傳我密令,軟禁陳稹。」

  董缺道:「公子放心,陳先生忠心公子,絕不會做出糊塗事的。」

  我點頭道:「我也只是防範於未然罷了,好了,你辛苦一些,連夜去東川吧,軍營裡面你不要多留,齊王不是好敷衍的。」

  董缺默默點頭,看向燈光下瘦弱的身影,心道:「這人總是沒有輕閒的命。」

  董缺走後,小順子突然問道:「不告訴別人還可以,不告訴皇上恐怕將來皇上會怪罪公子?」

  我苦笑道:「現在不行,若是皇上知道此事,我擔心他會因為想保全慶王而急急行動,姑息養奸這種事情我是不做的,慶王不除,大雍難安,而且——」我停頓了一下,露出詭秘的微笑,道:「前日皇上密旨,將我狠狠訓斥了一頓,說我不該輕身涉險,雖然他是好心,可是我什麼時候受過這樣的氣,又被齊王嘲笑一頓,所以讓他多憂心幾日,就算是報復吧。」

  小順子苦笑,輕輕搖頭。雖然主子已經是而立之年,可是還是不時會冒出孩子氣來,總是讓他啼笑皆非,不過這樣一來,前些日子心中積怨卻也煙消雲散,他正色道:「公子,既然如此,北漢之事就需要快刀斬亂麻,不能拖下去了。」我點頭道:「正是如此,我立意今年平定北漢,也是無奈之舉,代州乃是抵禦蠻族的要地,若是蠻族進攻北漢,我們不僅不能加緊進攻,還要緩下攻勢,這是擔心北漢國主不顧一切,放蠻人南下,只要是蠻人沒有大舉進攻的意思,北漢王室尚稱賢明,必然不會作出這種為人詬病的舉動來。」

  小順子若有所思地道:「公子派赤驥到蠻地去,莫非就是為了確認此事麼?」

  我淡淡一笑,道:「赤驥歸來之後,向我稟明,今年秋天草原水草豐茂,蠻人各部都無心大舉劫掠,所以代州今年只是略受侵害,並無大戰,可是今年冬天蠻地遭受雪災,這是我觀看天象之後根據蠻地得來的情報確定的,明春蠻人必然大舉進攻,可是我已經安排妥當,明春雪化之前,蠻地將遭瘟疫,牛馬十不餘一,這樣一來,蠻人雖然有心進攻,可是礙於戰力不足,代州足可抵禦他們的侵擾。等我軍進攻北漢的時候,如果北漢國主真的喪心病狂,想要利用蠻人和我們作戰,那麼首先代州林家必然堅決反對,其次蠻人勢弱,我軍滅漢之後也可以輕易將他們逐走。若是拖到明年秋天,蠻人恢復元氣,為了彌補損失必然大舉進攻,到時候我們若是再強攻北漢,就等於和蠻人呼應,一來有害大雍聲名,再說也不利於大雍將來在這裡的統治,所以這一年之內我們必須拿下北漢,為了這個目的,東川和南楚的事情都要放下。其實南楚主少國疑,慶王胸襟不廣,只要皇上處置得當,不會影響北疆戰事的。」

  小順子默默聽著,良久道:「公子可要我去刺殺龍庭飛,他若一死,北漢再無回天之力。」

  我正端茶欲飲,聽到他的話一下子將茶水噴了出來,連忙道:「你別胡說,別說北漢有個宗師坐鎮,就是沒有也不用你去做這些事情,這種行刺的事情,多是勢弱一方為了出奇制勝才用的手段,現在大雍兵力強大,不用你去做這種事情。而且——」面色漸漸沉素,我說道:「龍庭飛乃是北漢名將,北漢人最敬重勇士,事先削弱敵人無可厚非,可是若是不能在戰場上將他們擊敗,北漢人絕不會心服大雍的統治,龍庭飛若死於暗殺,只怕數十年內北漢人都會爭先恐後為他報仇,只有讓他死在戰場上,才會讓北漢人徹底失去反抗的信心。」

  小順子無所謂地道:「公子既然這樣說,那就算了,本來我是想著北漢人敢來刺殺公子,未免太過無禮,想要回報一下罷了。」

  我露出古怪的笑容道:「想要報復,總會有機會的。」眼前突然閃過齊王可惡的身影,我心中突然生出一個想法,或者,我在向北漢報復這次行刺之事的同時,也還有機會報復一下這個剋星的。

  御香縹緲,九重深處,李贄坐在御書案後看著面前的折子,緊鎖眉頭,將折子遞給坐在他左首一張椅子上的石彧,夏侯沅峰站在下面低眉順目,神色恭謹非常。李贄歎了一口氣道:「夏侯,你的明鑒司雖然遲了一些,但是總算是把消息傳了回來,唉,三弟真是太糊塗了,他是天家貴胄,只要安分守己,就是數一數二的權貴,他卻貪心不足,妄想謀反,難道他真的以為可以奪到皇位麼,不論是名份還是功績,他連六弟都不如,更何況是朕呢。夏侯,你在慶王身邊已經沒有了可以利用的人手了麼?」

  夏侯沅峰稟道:「臣死罪,除了一兩名暗探之外,明鑒司人馬已經全被剷除,有一人生死不明,但是臣想他絕無生還可能。」

  李贄神色凝重地道:「東川生變,大雍的實力倒退到滅蜀之前了,李康這逆賊雖然還沒有發動,可是明春澤州興兵之時,他必然不會坐視,不過朕當日既然能夠奪取東川,今日也不會畏懼於他,子攸,依你之見,朕是否應該暫時停止攻打北漢呢?」

  石彧起身道:「陛下,臣以為萬萬不可,如今南楚、慶王、北漢將我大雍困在當中,若是一味防守,則只會削弱大雍國力,若是不能攻破一家,大雍危矣,齊王殿下、楚鄉侯都有折子說北漢可攻,陛下不如對慶王加以安撫,同時小心戒備東川兵馬,東川雖然有自立之心,可是慶王麾下都是大雍將士,蜀人也不見得深信慶王,慶王倉卒間絕對不可能大舉進攻,陛下不妨緩緩圖之,南楚闇弱,陛下可以甘辭厚幣安撫南楚國主,到時候陸燦一人也不能擅自攻擊大雍,南方可穩守,北方需強攻,陛下下密詔令齊王用心,有楚鄉侯襄助,北漢可破也。」

  李贄目光落到夏侯沅峰身上,見他神色中帶著不贊同,問道:「夏侯卿可有什麼見解?」

  夏侯沅峰恭恭敬敬地道:「臣不通軍事,然而也知攘外必先安內,南楚、北漢雖是敵國,不過是小患,我們不去攻打,他們也未必敢攻來,可是慶王謀反才是內憂,內憂不平,朝廷不安,臣的意見,不如暫緩北地攻勢,安撫南楚,專心對付慶王。」

  李贄微微一笑道:「夏侯說得不錯,東川是要平定,但是如果朕一心糾葛於內亂,才是中了南楚和北漢君臣的下懷,夏侯,現在慶王也不敢明目張膽的反叛,你要想法子派進人去,策反、離間,這些事情不用朕教你。朕即位之後,在軍部設立司聞曹擔任刺軍之責,朕將下密旨,組建西南郡司,負責東川、西蜀以及雲貴的軍情刺探,西南郡司暫時交給你署理,就把慶王當成從前的蜀王對待,大雍曾經做過的事情難道不能做第二次麼。子攸,讓苟廉出使南楚,安撫南楚國主的重任就讓他承擔,楚人畏懼大雍,一定要讓他們不敢開戰,陸燦一人之力焉能回天。北面麼,我倒不擔心,不過子攸代朕寫封信給隨雲,朕不信他不知道東川的事情,讓他也別藏著掖著,朕不會心軟,讓他拿個章程出來。」

  石彧對這些事情只知道一個大概,但是他也隱隱知道江哲有些私下的力量始終沒有交出,皇上對這件事情倒是默許的,因此點頭稱是。

  夏侯沅峰聽到這裡卻是心中一動,他對雍王奪嫡之前的事情很多都不清楚,但是聽皇上的口氣,似乎江哲有些私下的人手在東川,若是如此,那可就太好了,他本就擔心急切之間不能妥善的重整東川的情報網呢。突然想到一件事情,他試探地道:「陛下,四日前,長樂公主府上的管家董缺突然北上,據說是去了澤州。」

  李贄和石彧相視一笑,李贄搖頭道:「這個隨雲,從來是雲裡霧裡,難得坦誠相見。」

  石彧笑道:「這也是陛下寬容,否則江侯爺這樣的性子,還有誰有這個肚量用他呢?」

  李贄神采飛揚地道:「朕平生最得意之事就是將江哲掌握到手中,子攸你用八百里加急將信送去,要不然,這人不知什麼時候才會給朕一個准信呢?」

  石彧含笑答應,夏侯沅峰陪笑之餘,再一次驚駭李贄對江哲的寵信,也再一次慶幸當初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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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9 01:46:37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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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無敵,祖父數代從戎,無敵少時,即有軍略之才,十五從軍,二十歲為禁軍侍衛。時,晉陽有豪門何氏,為先主重臣,性跋扈,無敵不意得罪其家,貶斥至代州戍邊,何氏尤不罷休,遣刺客殺之。段某幸脫大難。至代州,為林遠霆所重,薦入沁州軍,後為龍庭飛麾下名將,號磐石將軍,長於守備,龍庭飛每出征,皆以段無敵守其後。

  ——《北漢史。段無敵傳》

  秋玉飛神色漠然,負手而立,凌端眼中閃著敬慕之色,段無敵雖然枷鎖未除,卻是下了囚車,三人站在路邊枯樹之下,石鈞等人被趕出百步之外,不得近身。

  段無敵神色平靜,似乎不在意這一身枷鎖,可是秋玉飛卻能隱隱從他眼睛深處看出那種不願為人探知的苦痛和委屈。他輕輕歎了口氣道:「段將軍素來得諸人敬重,龍將軍也視將軍如同左膀右臂,為什麼會下令拘禁將軍,將軍不妨向我直言,待我設法為將軍討回公道。」

  凌端連忙道:「是啊,段將軍,譚將軍生前對您敬重非常,若是將軍在世,必然不會坐視您受屈含冤,小人雖然沒有什麼力量,可是也絕不會看著您受人誣陷。」

  段無敵輕歎一聲,道:「段某從前不過是對譚將軍公平相待,想不到譚將軍竟然如此推重,段某愧不敢當。」

  凌端正色道:「當日將軍遇刺重傷,我軍頗受排擠,只有將軍您不僅沒有落井下石,還屢次額外送來錢糧,將軍曾說,段將軍您是可托以生死之人,凌端就是拼了性命,也不願見將軍受害。」

  段無敵苦笑道:「譚將軍謬讚了,說句公道話,這次段某乃是罪有應得,段某所犯乃是勾結商旅,走私貨物,從中牟取巨利的大罪,數日前被飛虎將軍石英查獲,因此請了軍令縛我到中軍治罪。」

  秋玉飛神色一變,他怎也料不到這平日端正恭謹,清白正直的段無敵竟會犯下這樣的貪賄之罪,這樣的罪行,輕些說是違反軍規,貪贓枉法,重些說就是叛逆大罪。需要通過段無敵走私的貨物,必然來自大雍或者東海,北漢國主有嚴令控制邊關,除了少數商旅之外,其他人不許擅自和東海通商,而和大雍通商,罪同叛國。

  秋玉飛心中惱怒,正要斥責段無敵幾句,卻見他神色平靜,全無愧疚之色,心中不由一動,問道:「段將軍可是受人誣陷?」段無敵平靜地道:「並沒有人誣陷,段某不必諱言,從三年前開始,段某經手十四次走私,得到銀錢六十萬,今次被石將軍查獲的貨物價值三十萬,段某可以從中獲利十萬。」

  秋玉飛心中怒火熊熊,可是奇異的,一看到段無敵那雙清澈如同明鏡,深沉如同寒淵的眼睛,秋玉飛卻是無法相信,這人會是一個不顧國法軍規的貪瀆將領。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道:「段將軍不必再試探秋某,秋某相信將軍所為必然有不得已之處。」

  段無敵眼中光芒一閃,微笑道:「四公子身為國師弟子,雖然國師教徒甚嚴,公子也曾多受苦楚,可是公子怎會知道普通士卒的艱難,我軍多年來和大雍作戰,傷亡無數,這幾年雖然勝多敗少,可是大雍國勢蒸蒸日上,我國卻是越發艱難,公子想必不知道,從六年前開始,我軍的糧餉就已經不足,能夠拿到半數已經是難得的了,士卒重傷成殘之後,撫恤也很難得到,所以軍中流傳這樣的言語,寧可沙場戰死,也不能成了廢人。」

  秋玉飛心中巨震,他雖然也是出身寒微,卻是自幼就得到魔宗收養,比起幾位師兄來,他可以說沒有遭遇過太多的苦難,後來幾位師兄或者主持魔宗事務,或者進入軍旅,只有他終日彈琴練武,從不涉及這些軍政要務,怎知北漢國事已經艱難至此。他的目光落到凌端身上,只見他面色隱隱帶著悲痛,那是感同身受的神情。

  凌端看見秋玉飛詢問的目光,低聲道:「四爺,段將軍所說一字不差,當初我兩位兄長從軍報國,卻是不許我和他們一起的,他們都說希望我能夠成家立業,不要斷絕了凌家香煙,可是我兩位兄長戰死之後,撫恤極少,家無餘糧,我仗著學過武藝,也入了軍旅,我從軍殺敵雖然是想為兄長報仇,可是也是實在無力謀生,若非譚將軍憐憫,我小小年紀怎可能成為將軍親衛,後面又蒙將軍提拔,成了鬼騎的一員。四爺,打了這麼多年的仗,誰家不是如此,所以我們都盼著可以攻下澤州,澤州沃土連綿,我們就可以靠著軍屯養家活口。重傷成殘的袍澤也可以有安身之所,不需為了擔心連累家人而自殺,沁州,太貧瘠了。」

  段無敵別過頭去,可是秋玉飛看到他回頭之際,清淚墜落塵埃,秋玉飛說不出話來,他從未想過,那些奮不顧身,拚命作戰的軍士居然承受著這樣的苦難,比起他們,自己自由孤苦又算什麼。他平靜了一下心緒,道:「段將軍所為莫非就是為了這些將士麼?」

  段無敵強顏一笑,道:「大將軍為了彌補軍餉缺額,下令允許將士在澤州劫掠,但是段某所部常年在後方防守,無法得到這樣的好處,而且這兩年齊王堅壁清野,我軍很難有所斬獲,不得已,我勾結巨商走私貨物,一來從中優先取得廉價軍需,二來索取重金補上軍餉缺口,雖然此事有礙國法軍規,可是段某也是顧不上了。」

  凌端突然身子一顫,他跟在譚忌身邊,隱隱知道這兩年譚忌重傷不能領軍,軍中糧餉缺乏,這也是譚忌所部和取代譚忌出征的石英部下生出嫌隙的一個重要原因,凌端想起將軍總是能夠及時得到一些來路不明的銀錢分發給將士,或者撫恤傷殘,莫非,將軍也參與了段無敵走私之事麼?疑惑的目光望向段無敵,段無敵會意,卻裝作不見,其實走私之事,雖然段無敵竭力隱瞞,可是還是有人知道的,譚忌就是其中之一,還曾經派出親信來相助段無敵,因為譚忌部下軍餉總是連三成都很難拿到。這走私的事情,就是龍庭飛也未必不知道,只不過都是裝聾作啞罷了,大概只有石英這個直腸子不知此事。不過事已至此,段無敵當然不會牽連旁人,所以對凌端的疑心視而不見。

  秋玉飛也想到了這一點,他師兄蕭桐掌管軍中監察之責,這種事情若是一點都不知道,豈不是無能至極,蕭桐若是知道,龍庭飛也必然知道,只是今次石英突然揭穿此事,就是龍庭飛也是無可奈何,必須將段無敵拘禁起來,這種事情是只能意會不可言傳的,若是傳出去龍庭飛支持走私,朝中剛正之臣必然要彈劾斥責,可是若想龍庭飛置身事外,段無敵就需要做這個替罪羊。想明白這一點之後,秋玉飛望向段無敵,眼中充滿了無奈,道:「段將軍,這件事情只怕在下難以求情,其實將軍也是不得已,若是向大將軍說明苦衷,大將軍也會諒解,將軍也可以戴罪立功。」

  秋玉飛話中含義,段無敵心中明白,龍庭飛心有愧疚,自然不會重重加罪,可是這樣以來,龍庭飛清名受損,北漢軍心必然動搖,他搖頭道:「四公子,末將只是在您面前才這樣說,到了中軍,末將只能自認貪賄,到時候大將軍為了嚴肅軍規,只能將無敵斬首或者下獄。無敵非是貪生畏死,這幾年來,蘇將軍和譚將軍相繼殉國,無敵不是妄自尊大,若是沒有在下防守沁州,大將軍的壓力九太大了,若是公子稟明國師,向大將軍求情饒恕無敵性命,這樣一來,雖然無敵要受些責難,可是一來不傷大將軍公正廉明,二來無害軍心,就是將末將貶為士卒,無敵也絕無怨言。」

  秋玉飛心中一痛,道:「段將軍忠義之心,玉飛感佩,請將軍放心,我一定不會讓大將軍為難,也不會讓段將軍承擔這樣的罪名,我這就去見庭飛,先保住你的性命,再請師尊親來求情,其實我想大將軍也可能再設法赦你之罪,他不是無情無義之人。」

  段無敵歎道:「大將軍素來嚴正軍法,末將不想害他蒙上污名,就是受刑而死,也是無所怨言。」

  秋玉飛心中難過,卻又轉念一想,道:「石英是怎麼回事,這種事情軍中理應心照不宣,他怎會公然和你為難,將此事張揚出去,就是大將軍也絕不會高興他這樣做的。」

  段無敵無奈苦笑道:「這件事情末將也不明白,我和石將軍雖然沒有深交,也是多年袍澤,並無舊怨,前些日子,還曾請末將到飛雁樓喝酒,可是從那以後,石將軍突然對末將冷言冷語,這次又突然發難,率親信將商隊截獲,捉拿了末將的親信衛士,然後便直接向大將軍申訴,大將軍傳下令諭,召我去中軍問罪,末將只帶了幾個親衛前往大營,誰知石鈞突然來到,說末將意欲私逃,將末將上了枷鎖,打入囚車,末將也不明白為何石將軍如此作為,石將軍雖然爽直,卻不是這樣不通情理的人啊?」

  秋玉飛聽得出來,在說到飛雁樓的時候,段無敵語氣有些古怪,他記下此事,心道,我去問問蕭師兄,他必然明白其中關節,想到這裡,道:「既然如此,段將軍你們暫且緩行,我帶著凌端先走一步,看看是否能夠周旋此事。」

  段無敵欣然道:「不論事成與否,末將都要謝謝四公子恩德。」

  秋玉飛轉身離去,上馬之後直接奔向沁州城,他面色寒冷如冰,心中迷惑非常,石英和段無敵為何突然內訌,隱隱覺察到其中必有陰謀,說不定就是大雍間諜搞得鬼。秋玉飛心思百轉,仔細回想在澤州所見所聞,當時他一心都在刺殺江哲上,雖然聽到了一些事情,可是一來江哲等人言語含糊,二來他對沁州軍情也不甚瞭然,所以只是如風吹過耳,並無痕跡。如今想來,卻是有些異常之事。當日他行刺之前,齊王李顯曾經寫來書信,說有緊急軍情,但是現在雙方對峙,又是冰天雪地,根本不可能交戰,會有什麼軍情這樣緊急呢?突然,秋玉飛心中生出一念,按照時間推算,自己行刺之日前後,正是石英態度大變之時,莫非此事被雍軍偵之,或者本就和雍軍挑撥離間有關。

  這個想法一生出,頓時如野火蓬勃,不能遏制,秋玉飛又想起凌端和他說過的事情,李虎被帶走,據說隨石英去截殺齊王、江哲的被俘軍士全部被殺,凌端曾聽到滅口之說,這滅得是什麼口,莫非石英有變,想到這裡,秋玉飛再也不能掩飾心中驚駭,又加了一鞭,他一定要趕去向龍庭飛說明此事,這件事情雖然他不甚明白,可是關係到兩員大將,不能不慎重處置啊。

  「朔風吹散三更雪,倩魂猶戀桃花月。夢好莫催醒,由他好處行。無端聽畫角,枕畔紅冰薄。塞馬一聲嘶,殘星拂大旗。」

  沁州城內,最有名的煙花勝地飛雁樓中,大廳之內,客人眾多,有富商貴胄,也有文人武士,最多的還是身穿便裝的軍中將領,一個高鬟如雲的青年女子手撫琵琶,縱聲高歌,雖然只是一個弱質女子,可是聲如金石,墜地有聲,清冽如冰。聽得眾人心醉神迷。

  沁州乃是大將軍駐軍之處,自然是將領眾多,飛雁樓乃是沁州第一風月之處,能夠進入此樓的都是高級將領或者其他貴人,而此刻在堂上彈奏吟唱的歌女名叫青黛,數月前來到沁州,選了飛雁樓駐唱。這位青黛姑娘已經是花信年華,容貌清艷,長眉入鬢,即使是唱曲之時,神情也是冷漠如冰,曲終之後,從不多方索賞,與人交談,也總是聊聊數語,氣質更是孤傲高潔,令人不敢褻瀆輕犯。她是北漢有名的歌女,歌聲清冽,善唱名曲,一手琵琶,天下聞名,來往各處,每至一處都是傾動滿城。此女與眾不同之處就是精通劍術,身佩長劍,背負琵琶,獨來獨往,賣藝不賣身,若有浪蕩子或者權貴想要輕薄,此女也是傲然不屈,曾因此劍傷數人,官府中人多憐她高潔,又有許多裙下之臣從中緩頰,方沒有獲罪入獄。青黛的身世不詳,有人說此女原是世家之女,家族敗亡之後不願為人婢妾,寧可賣唱謀生,所以人頗敬之。

  一曲終了,堂上掌聲雷動,青黛對眾人襝衽一禮,抱了琵琶離去,她素來如此,一曲終了便離開華堂。出了大廳,青黛將琵琶裝入囊中,一個飛雁樓派來服侍青黛的侍女接過琵琶,低聲道:「黛姐姐,石將軍在小廳等你,您過去吧。」青黛點點頭,冷冷道:「我卸妝之後就過去。」那個侍女連忙吩咐了另外一個小丫鬟,然後服侍著青黛回到住處。青黛歌喉出眾,名聲響亮,所以飛雁樓特意準備了一座小樓作為她的住處,因為青黛為人落落寡合,所以這座小樓位置較為偏僻,免得受人打擾。青黛上樓之後,對著銅鏡卸去嚴妝,早有侍女準備好熱水,她沐浴之後換上一件青色錦裘,從首飾盒中取出一支金步搖戴上,初次之外週身再無一件妝飾。她接過侍女遞過來的紅色大氅披上,向外走去,侍女連忙捧了琵琶跟上。走過一座石橋,蒼松翠柏掩映下有一座華麗的花廳。廳前站著四個漢子,雖然也是穿著便裝,可是只看他們的姿勢和氣度,就知道是軍中勇士。見到青黛過來,那四人都是頷首為禮,青黛也輕輕襝衽,然後推門走入花廳。

  這件花廳大概數丈方圓,十分寬敞明亮,一進門就可以看到一張暖炕,上面鋪著紅氈,暖炕上擺著一張紅木炕桌,桌上擺著酒菜,地上放著一個大火爐,煙囪通向廳外,火爐上放著一個裝酒的銅壺,而且火爐下面和暖炕相連,一邊暖酒一邊將暖炕燒得溫熱,室內溫暖如春,石英坐在炕上飲酒,兩個侍女一個燙酒,一個布菜,旁邊的椅子上丟著大氅和佩刀。大概是室內比較熱,石英已經除去外衫,只穿了中衣,面上帶著酒氣。

  青黛走進了聞到濃烈的酒香,不由眉頭輕皺,道:「石將軍,你傷勢未癒,還是不要飲酒了。」說著上前奪過酒杯,冷冷看了那兩個侍女一眼,兩個侍女知趣地退了下去,青黛聞到屋中酒氣濃烈,走到窗前推開窗子,寒風撲面而入,頓時將酒氣衝散了不少。

  石英默不作聲,任憑青黛拿去酒壺,他望向青黛的目光充滿了熾烈的光芒,想起初次相見的情景,那時龍庭飛正率軍在澤州作戰,段無敵主管防務,他因為傷重不能隨軍,無聊之下到了飛雁樓聽曲,他至今記得初見青黛,那坐在台上凝神唱曲的美麗女子,清艷中帶著倔強的神情,雖然身處錦繡繁華,卻是疏離冷淡得如同世外之人。雖然已經年過三旬,可是從無家室之念的石英沉淪在那雙明澈幽深的眼眸中。他不顧一切向青黛求婚,願意娶她為妻,並且誓言不會納妾,可是青黛只是淡淡拒絕,自己追問多次,青黛終於向他說出拒絕的原因,而聽聞原因之後,熊熊怒火立刻毀去了石英的理智。

  青黛只是向他說說明,早在數年之前,她被強人擄走,失去了貞節,而那人的身份非同尋常,青黛拼著一死才逃出那人手中,可是雖然知道那人身份,卻礙於不會被他人相信,所以青黛始終不曾說出此事。石英追問那人身份,青黛只是冷笑不語,石英無奈之下,只得常來探望,希望能夠得到青黛芳心。

  水滴石穿,深情感天,青黛也似乎有些軟化,漸漸的,會和石英相聚小酌,神情雖然仍然孤傲,卻是顯得不那麼拒人於千里之外了。直到前些日子,石英拉著段無敵一起到飛雁樓喝酒,誰知見到青黛之後,段無敵神情大變,忐忑不安,而青黛看到段無敵之後卻是從未有過的震怒,拂袖而去,心中生疑的石英明暗探問,才從青黛口中得知,段無敵就是當日毀去青黛清白之人。石英大怒之下就要去向段無敵質問,青黛卻扯住他不放,痛哭道:「妾身不過是個微賤歌女,別說此事沒有人證,就是有了人證,難道還能將他怎樣,別人不說我狐媚糾纏就已經是好的了,就算是大將軍作主,最多不過讓他娶了妾身,妾身雖然失節,可是也不願服侍這樣的惡人。」石英聞聽之後,只覺得心喪如死,他想了許久之後,終於想到,若是自己設法殺了段無敵,那麼青黛必然感激,這些日子以來,他看得出來,青黛於他並非無情,到時候自己誠心相求,青黛必然肯下嫁於他。當然在此之前,石英曾經試探過段無敵,可是每當他說及青黛,段無敵總是顧左右而言他,石英激憤之下,下定決心對付段無敵,而機會也很快就找到了。

  看著青黛,石英欲言又止,此事還沒有塵埃落定,他決定等到段無敵伏法之後再和青黛說起。兩人剛說了幾句話,突然有近衛進來稟報道:「將軍,大將軍招你前去。」這個近衛話沒有說明,偷偷使了一個眼色,石英心中一動,知道段無敵果然已經被抓了回來,心中一喜,道:「青黛,軍中有事,我先回去了。」

  青黛微微一笑,道:「也好,不過你喝了這許多酒,去見大將軍有些不妥,我方纔已經讓侍女去取醒酒湯了,你喝一碗再走,別忘了散散酒氣。」石英聽後,心中一暖,連連應諾。所以當他昂首離去之時,沒有看見青黛眼中一閃而逝的寒光。羅網已經合攏,落網的猛虎再也不能脫身。

  等到石英走後,青黛召來侍女,接過琵琶,十指一動,聲如金石,卻是名曲《十面埋伏》中的第六折,此曲雖然坊間盛傳,可是能夠彈得出神入化的只有聊聊數人,青黛彈了片刻,四周萬籟寂靜,只聽得清冽的樂聲迴盪盤旋。青黛將第六折反覆彈了數遍,方住手不彈。輕輕一歎,起身離去。

  事有湊巧,飛馬進城的秋玉飛恰於此時經過飛雁樓,青黛的琵琶聲響遏行雲,秋玉飛不由住馬側耳細聽,他在音律上面才華無雙,聽了片刻,目中現出奕奕神光,低聲道:「好一折《埋伏》,世上幾人彈得,只是怎麼殺氣隱隱,似有絕決之意。」若依照秋玉飛本心,真想立刻去見那彈琵琶的高手,可是段無敵的事情還沒有解決,他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策馬向大將軍府邸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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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級版主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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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得大將軍寵信,千里奔襲,戰功卓著,榮盛二十四年,英以私仇告發段無敵貪瀆、勾結敵國商旅之罪,其時段無敵所為,乃大將軍默許。英乃得罪。

  ——《北漢史。石英傳》

  大將軍府內,龍庭飛負手站在堂上,心中怒火洶洶,這些日子以來,他在訓練士卒、整頓兵甲的同時,也沒有忘記監察麾下各將,在他心中,段無敵、石英最為可疑,這兩人都是他親信大將,石英擅長作戰,於勾心鬥角上面卻不擅長,段無敵長於守備,雖然是北漢軍最值得信任的後盾,可是不免少了些斬將立功的機會,這樣一來,段無敵得到的賞賜和晉陞是要落後一些的,而且段無敵性子深沉謹慎,龍庭飛本是有些懷疑他的,可是蕭桐監視眾將,卻沒有什麼證據可證明兩人已經和大雍有所勾結。

  自從他回到沁州之後,段無敵就忙著四處調整防務,而一切的動作龍庭飛都細細留心,段無敵布下的防衛固若金湯,絕無破綻。石英本是除了打仗之外一切事情都懶得理會的,除了最近迷上一個有名的歌女之外,並沒有什麼特別。

  那個歌女蕭桐細細查過,乃是原晉陽名士蘇鍔之女。蘇氏本來是東晉忠臣,不肯改仕北漢,在先主即位之後多有諷刺之語,最後先主一怒之下將蘇氏抄家問罪,蘇鍔死於獄中,那是榮盛十年的事情。而青黛即是蘇鍔唯一的愛女,父親死後,家產又盡被抄沒,此女無依無靠,流落風塵,雖然如此,此女性情高傲,清白貞烈,頗為世人敬重。可以說此女對北漢朝廷懷有恨意,這可以從她平日行徑看得出來,她幾乎對北漢權貴豪門從不假以顏色,落落寡合,幸而敬重此女風範之人不少,否則她也不能安然賣藝。石英喜歡上這個女子,雖然有些不妥,可是只看她這樣行徑就知道她不會投靠大雍,否則絕不會放棄和權貴接近得到情報的機會,所以龍庭飛並未干涉石英和青黛之間的事情,更何況,在龍庭飛看來,石英也未必能夠打動此女芳心。

  兩個嫌疑最大的將軍卻都沒有反跡,龍庭飛原本已經懷疑自己是否中了敵人離間之計,誰知事情突然爆發,石英竟然突然指控段無敵勾結商旅走私,這件事情令龍庭飛頗感棘手,說句心裡話,段無敵走私雖然隱秘,可是若是龍庭飛一無所知,也未免太無能了,可是段無敵所為之事,正是龍庭飛不便去做的事情,更何況所得款項全被段無敵用於補充軍餉,所以龍庭飛不僅沒有問罪,反而安排軍需官和段無敵合作,使得那些銀錢悄無聲息地用於糧餉和撫恤。只不過這件事情,龍庭飛是絕對不能承認的,否則,鎮守一方一方的大將公然違背律法,就是後主諒解此事,那些諫官也不會輕易放過他的。龍庭飛麾下眾將,大多都知道一些,只有石英,一來是他性子直率,眾人擔心他不小心洩漏出去,二來石英不關心這些事情,所以很多人知道的事情,偏偏只有石英懵懵懂懂。所以石英突然以此發難,鋒芒直指段無敵,令龍庭飛一時反應不過來,不得已只好下令拘禁段無敵。當然龍庭飛也有一點私心,在內奸未明之前,他也不介意暫時打壓一下段無敵,畢竟若是段無敵謀反,那麼對北漢軍的打擊就太大了。儘管如此,龍庭飛還是十分憤怒,因為段無敵之事揭露出來,那麼就很難替他洗刷罪名,這樣一來,不論段無敵是否背叛,龍庭飛都面臨著會少掉一員大將的窘境,因此他對石英十分惱火,不免後悔從前過於寵信石英,縱容得他不知天高地厚。

  蕭桐走了進來,看著龍庭飛挺直的背影,猶豫了一下,上前道:「將軍,玉飛回來了,他想立刻見你。」

  龍庭飛身子一震,這段時間大雍防備森嚴,很難傳出情報來,他還不知道秋玉飛行刺之事的結果,他從蕭桐的語氣中聽出,刺殺並未成功,歎了口氣道:「罷了,行刺一個堂堂的監軍,本就是難事,玉飛平安回來就好,讓他進來吧,他是否有什麼緊急的事情要見我。」

  蕭桐道:「還是請他向將軍稟明吧,這事關係到我軍大將,玉飛素來和眾將沒有什麼糾葛,他的話應該比較公正。」龍庭飛心中一驚,道:「快讓他進來。」他心中充滿了不祥的預感。

  秋玉飛帶著凌端走入大堂,凌端一望見龍庭飛,神色立刻激昂起來,他用激動敬慕的目光望著龍庭飛,在北漢軍將士心中,龍庭飛本就是超越一切的神祇。他恭恭敬敬的下拜道:「小人凌端叩見大將軍。」

  龍庭飛目中閃過一絲疑惑,問道:「你是?」

  凌端知道龍庭飛不會認得自己,畢竟自己出現在龍庭飛面前的時候都是帶著面具的,想到這裡,他不由又想起譚忌,忍不住淚流滿面,道:「小人是譚將軍麾下鬼騎近衛。」

  龍庭飛驚訝地看了凌端半晌,上前將他攙起,道:「想不到譚將軍還有近衛活著,凌端,你叫凌端,唉,你家將軍的骨灰已經被我派人送回故里安葬,朝廷也有旌表封賞,只是可惜他不能上陣殺敵。」說到後來,龍庭飛語氣中也帶了悲涼,但是他很快就平靜下來,又問道:「你怎麼逃回來的。」

  凌端看看秋玉飛,秋玉飛淡淡道:「你將一切事情都向將軍稟明吧。」凌端點點頭,將自己所見所聞一一道出,隨後秋玉飛又補充了自己行刺之日的情景。龍庭飛聽得眉頭緊鎖,他本是心中有所疑忌,秋玉飛和凌端所說雖然似乎沒有什麼特別,可是聽在他和蕭桐耳中,抽絲撥繭之後所顯露的真相卻是令兩人駭然。畢竟比起段無敵來,龍庭飛更相信自己親自提拔的石英,而蕭桐也比較懷疑精明謹慎的段無敵。

  對於秋玉飛他們自然全無懷疑,對於凌端卻不能無疑,龍庭飛看看蕭桐,蕭桐會意,咳嗽了一聲道:「凌端,你認為這些事情能夠證明什麼呢?」

  凌端茫然道:「小人也不清楚,雖然石將軍一向和我們將軍不合,常常諷刺為難將軍,可是若說石將軍會生出叛逆之心,小人實在不敢相信,只是若非如此,為什麼李虎他們都被斬首,比起他們,小人追隨譚將軍在澤州殺人如麻,就是要向澤州百姓交待,也應該斬了小人。而且江侯爺雖然不是主帥,可是小人見軍中眾將對江侯爺都是十分敬重,他說要將我們兩人留在身邊,就無人敢反對,就連齊王知道之後,也只是警告了我們幾句,讓我們不可忘恩負義。可是忽然之間,李虎就被強行帶走處斬了,江侯爺也不阻止,我想若非是我什麼都不知道,恐怕那日我也會被殺了。而且江侯爺寬宏大量,就連李虎險些殺了他都沒有怪罪,如果不是干係重大,小人實在不明白他為什麼這樣做。」

  龍庭飛和蕭桐交換了一個眼色,從凌端的話中,他們聽不出來一絲虛假,而且凌端的思緒有些雜亂,不像是事先編好的謊言,這說明凌端並非是投降了雍軍,回來傳遞假情報的。秋玉飛看出兩人心思,冷冷道:「我遇見凌端的時候,他已經奄奄一息,如果不是遇見我,恐怕他沒命回來。」

  龍庭飛和蕭桐知道他的意思,若是凌端背叛了北漢,是絕對不可能落到那種境地的。就是苦肉計也要有個限度,秋玉飛既然說凌端曾經幾乎死去,那麼絕無虛假,如果凌端都可以瞞過秋玉飛的眼睛,秋玉飛也沒有資格做京無極的嫡傳弟子了。

  這時,有近衛來稟報,石英已經在外面等候傳見,龍庭飛心中有些猶豫,原本他招石英前來,是想弄清楚石英為何會突然向段無敵發難,可是現在他心中有了懷疑,反而擔心打草驚蛇,他看了一眼蕭桐,蕭桐目光一閃道:「還是讓他進來吧,總是要問一問的,師弟,你帶著凌端先退到後面去吧。」

  秋玉飛點點頭,不過他淡淡道:「我在路上見過段將軍,大將軍、師兄,段將軍雖然觸犯軍法,但念他也是一片苦心,還請兩位給他一個機會。」

  龍庭飛輕輕皺眉,歎了口氣道:「我又何嘗不知,不過這件事情恐怕不是這麼簡單,石英雖然魯莽,但是這樣的大事居然不向我請示就宣揚出去,我原本以為他是無心,現在卻覺得他是有意,玉飛,我會好好處理的,凌端麼,玉飛你可是有了安排?」他看得出來,秋玉飛對凌端十分親切,所以特意問了一句。

  秋玉飛道:「這小子資質品性我很喜歡,準備帶他回去見見師尊和大師兄,如果大師兄也中意,我想讓他拜在大師兄門下,若是不行,我就勉強收個弟子。」

  聽到他這樣的回答,龍、蕭兩人都是神色一動,蕭桐上前將凌端仔細打量了一會兒,笑道:「資質雖然只有中上,但是這孩子倒是堅毅不拔的性子,而且也不是過於剛直不知變通之輩,小小年紀就成了千里挑一的鬼騎,大師兄應該會中意,好,師弟好眼光。」

  秋玉飛微微一笑,叫起凌端,帶著他退到後面去了。

  龍庭飛這才命人傳石英進來,不多時,石英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他已經逼去了身上酒氣,進來之後恭恭敬敬行了軍禮,道:「大將軍傳末將前來,可是有什麼吩咐?」

  龍庭飛深深的看了石英一眼,道:「石英,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沒有問你,如今段無敵也快被押來了,我且問你,你是怎麼知道段無敵作那走私之事的,這樣的大事,你為什麼不事先和我商量,卻在眾將議事的時候當眾說出,幸好段無敵沒有畏罪潛逃,若是有了差池,豈不是你的罪過?」

  石英猶豫了一下,道:「是末將的副將石鈞無意中發覺,告訴了末將,末將憤怒之下,也來不及多想就在議事之時說了,這是末將的罪責。」說到這裡,他面上露出了輕微的慚愧之色,為了報復段無敵,他跟本就沒有想過私下向龍庭飛稟報,他雖然率直,卻不是愚笨,這樣大規模的走私,自己的屬下都能查得出來,龍庭飛若是一點都不知道才怪,他只有這樣做才能迫使龍庭飛斬殺段無敵。石英心中有數,雖然歷來大將軍對自己十分寵信,可是卻更加倚重譚忌和段無敵,再說,若是從前,龍庭飛還可能嚴懲段無敵,現在兵勢危急,想來大將軍很可能會隱瞞此事,可是段無敵多活一日,青黛就一日沒有歡顏,這些時日,看著她神色越發憔悴,石英已是痛徹心肺。

  他神色變化雖微,但是龍庭飛和蕭桐都是有心之人,兩人都看的清清楚楚,龍庭飛心中一歎,道:「你在堂下等候段無敵對質吧。」石英應諾退下。龍庭飛神色一冷,道:「蕭桐,石英他心中有鬼,你親自去一趟他府上,搜查一下有沒有什麼不應該有的東西。」蕭桐低聲應喏,轉身出去。龍庭飛心中大恨,一掌拍向桌案,桌上茶杯等物被震得跳了起來,茶水飛濺,堂下立刻有親衛湧入,龍庭飛神色平靜下來,道:「你們收拾一下,等到段無敵被押到之後,你們去了他的枷鎖,將他帶來見我,押送他的兵卒全部帶到後面,不許他們胡亂行走,石鈞是押送的將官吧,也將他一併帶來。」

  過了小半個時辰,段無敵終於被押到了。龍庭飛見到神色平靜但是形容有些狼狽的段無敵,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不論段無敵為了什麼走私,不論自己是否默許,這件事情已經揭穿。若是說出真相,那麼北漢所面臨的窘境將人盡皆知,只怕軍心不穩,而且違背國法的罪名也沒有那麼容易在朝野得到諒解,雖然國主信任器重自己,可是朝中還有許多對自己不滿的勢力,龍庭飛知道到了那時自己恐怕會被召回問罪。若是從前,龍庭飛倒不介意被問罪,只要自己還能領軍作戰,爵位和官職都不重要,可是現在是什麼時候,大雍雖然都可能發難,自己是一刻都離不開沁州。若是國主明顯的偏袒自己,恐怕又會失去民心,對自己的聲譽也有很大的影響。唯一的解決方法就是讓段無敵頂罪,雖然只要自己一句話,段無敵定然會遵從,就是死也不會牽連自己,而且實際上自己也確實沒有插手此事,可是讓段無敵代自己受過,龍庭飛是無論如何作不出這種事情的。

  段無敵心中明白龍庭飛所想,上前下拜道:「罪將叩見大將軍,請大將軍按照國法軍規種種處置罪將,無論是何等處罰,罪將都是心甘情願,只是如今國家在用人之際,求大將軍留罪將殘生,讓罪將戰死沙場,而不是死在刑場之上。」

  龍庭飛身軀微微震動,良久才上前將段無敵扶起,深深一拜道:「段將軍,這本是庭飛之過,卻讓將軍擔此污名,庭飛罪莫大焉。」

  段無敵眼中閃過一絲激動的神色,肅容道:「大將軍何出此言,這都是末將利慾熏心,和大將軍何干。」

  龍庭飛明白段無敵的心意,這件事情既然已經段無敵承擔了罪責,就更不能牽扯到龍庭飛身上。他黯然直起身軀,道:「無敵,你現在一旁等候,如今還有一件事情更加重要,你在旁邊聽著。來人,傳石鈞。」

  走進來的石鈞神色十分不安,他頗為精明,自從路上遇到秋玉飛之後,他就不敢再為難段無敵,在最後一段路上,他心中一直打鼓。石鈞本是石英族弟,少年時候就是好勇鬥狠,乃是鄉里有名的無賴,後來投奔石英之後,因為他心思靈巧武藝也不差,從一個小卒成了石英的副將,石英雖然驍勇善戰,可是用人上面卻是有些任人唯親的,不過總算石鈞知道自己的能力不足,便仗著石英信任,用小恩小惠結好軍中勇士,也還勉強算是一呼百應。

  前些日子,石英交待他探查段無敵的短處,石鈞實在有些為難,不是因為段無敵威望身份,而是段無敵素來嚴謹,石鈞無從下手,可是石英的命令是不能不遵從的。恰好段無敵麾下有一個將領因為犯了軍法被段無敵降了職,那個將領心存怨望,尋機會滯留在沁州城,石鈞得知之後便和他結識,拉著他去喝酒玩樂,這個將領對段無敵心存不滿,在石鈞賄賂下便露了一絲口風,說出了段無敵走私之事。石鈞得知之後如獲至寶,將這個消息報告給了石英。石英也是名將,既然知道這樣的事情,用心之下果然不久就發現了證據,畢竟段無敵得到軍中高級將領的支持和默許,所以並沒有過分守密,而在石英策劃之下,順利的捉賊拿贓。整件事情都十分順利,可是石鈞有件事情卻瞞著石英,在這個過程中,石鈞「查到」了許多線索的情報,可是這些情報實際上不是石鈞查到的,而是從一些神秘人手上得到的,如果沒有這些情報,石英也不可能這樣順利的抓住段無敵的把柄。

  可是現在石鈞萬分後悔自己的短見,想當初那些神秘人捧了金銀上門,說是和段無敵勾結走私的商人和他們不和,雙方在生意上面是敵手,所以想幫助石英打擊段無敵,好剷除那些商人的後台,這是一個很合理的緣由,而且自己也需要這些情報,石鈞就卻之不恭了。可是路上的事情讓石鈞發覺自己的上司可能捅了一個馬蜂窩,若是石英有什麼不妥,自己的榮華富貴也就成空了,可是就是再後悔,也是無濟於事。等到石鈞押著段無敵到了大將軍府,段無敵立刻就被卸了枷鎖請了進去,反而石鈞自己和那些軍士被看押起來,石鈞更是心中不安,心中盤算著如何應對。沒過多久,石鈞就被傳去問話,他自然沒有法子拒絕,只能硬著頭皮走進龍庭飛召見將領的白虎節堂。一看到面色鐵青,週身怒氣殺機洋溢的龍庭飛,石鈞只覺得幾乎無法呼吸,上前幾步撲通跪倒在地,身軀更是不由顫抖起來。

  龍庭飛見到這種情狀,心中更加懷疑起來,冷冷問道:「石鈞,是你發覺了段無敵走私之事麼?」

  石鈞小心翼翼地道:「正是末將。」

  龍庭飛恨聲道:「你是如何發現的,莫非你膽敢暗中監視大將麼?」

  石鈞張口欲言,可是卻無法出口,收買段無敵麾下將領和接受商人賄賂都不是可以明言的事情,若是自己說了出來,不說段無敵有罪沒罪,只怕自己先被推出去斬首了。想到這裡,不由額頭冷汗涔涔,跪在地上,連連叩頭,竟是不敢說話。

  龍庭飛怒道:「你還不實話實說,若是有半句謊言,我就問你一個欺瞞主帥之罪,將你千刀萬剮。」

  石鈞嚇得面色蒼白,連忙將自己如何從那名將領口中得到線索,又如何從神秘人那裡得到賄賂和情報的事情說了。

  龍庭飛勃然大怒,一腳踢出,將石鈞踢飛到一旁,石鈞口吐鮮血,卻不敢擦拭,爬起來伏倒跪地,連連道:「末將知罪,求大將軍饒命。」龍庭飛冷冷道:「將他帶下去交給蕭桐嚴刑盤問。」幾個近衛將石鈞拖了下去。

  龍庭飛坐回帥位,疲憊地合上眼睛,仔細的想著石鈞的口供,那些提供情報的人很可疑,他問段無敵道:「無敵,你可知有什麼人會懷恨於你,而且可以得到你們走私的詳細情報。」

  段無敵皺眉想了片刻,道:「和末將勾結的商人都是國中大商賈,有資格做這種生意的不過兩三家,末將和他們達成協議,按照一定比例共同合作,除此之外的商人就算眼饞,可是他們沒有這個財力參與,而且也沒有辦法得到出貨的情報。除非是和那些商人交易的東海商人,才可能得知我們出貨的情報,不過他們怎有能力參與到北漢軍務中?」

  龍庭飛苦笑片刻,眼中閃過寒光,道:「怎有能力,我們都忘記了那人在東海待了將近三年,恐怕這件事情早就在他掌握當中了。」

  段無敵臉色一變,他自然明白龍庭飛所說的「那人」是誰,不過他謹慎的問道:「大將軍,這件事情未必如此,我們合作的商人都特意查過,應該不是大雍的人,而且我們還特意排除了海氏,就是因為海氏和東海太親密了。那些商人身份並無問題,大多是南楚方面的人,幕後應該是南楚最神秘的天機閣,就算那人手段再高明,他也沒有辦法把手伸得那麼長的。而且我們從南楚得到的情報應該不會有問題的,天機閣多年來多次損害大雍的利益,我們曾經懷疑天機閣的後台是南楚世家,現在我們和南楚同仇敵愾,他們不會在這個時候落井下石的。」

  龍庭飛對段無敵的判斷頗為信服,可是他仍然認為這次的事情必定有大雍的插手,除了大雍誰還會希望北漢軍方大亂呢。想了一想,他說道:「你也說海氏和東海親密非常,根據碧公主所說,海氏和江哲也有勾結,走私的貨物都要通過濱州,海氏在那裡一手遮天,恐怕蛛絲馬跡難以逃過他們的眼睛,若是有心,也未必不能收集這些情報,唉。」

  這次段無敵也默然,龍庭飛的判斷很有道理,貨物的進出果然是瞞不過海氏的耳目,莫非江哲早就在濱州布下了棋子,段無敵心中突然生出荒謬的想法,莫非江哲隱居東海,支持東海姜家和海氏將濱州發展成為遠揚貿易的中心,也有引誘我們走私的用意,如今若是斷了這條路線,只怕我北漢立刻陷入物資不足的困境,想到這裡,段無敵突然覺得遍體生寒,卻不敢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只能安慰自己道,江哲就是再精明,也不可能想得這麼深遠吧,東海之事尚是姜家作主,他不可能如臂使指的。

  這時,蕭桐面色凝重的進來了,他遞上一個錦盒,打開盒子,裡面裝著兩封書信。龍庭飛接過一看,頓時覺得萬念俱灰。

  兩封書信都沒有抬頭和落款。

  第一封書信上面寫著「君之舊部,皆已滅口,君手下容情之恩已報,龍氏澤州慘敗,君豈不悟,若待大軍北進之際,君悔已遲,若棄暗投明,可許以侯爵之位,將軍深思之。」

  第二封書信上面寫著「君知時勢,順天而行,乃幸事也,請先除段無敵,以表誠心,我將暗助將軍行事。」

  龍庭飛沉痛地道:「可問過他的親衛了麼,可是有人栽贓?」

  蕭桐苦澀地道:「屬下仔細盤問,無人知道石英如何和大雍聯繫的,但是這錦盒是放在石英寢室的櫃子裡面的,這櫃子只有石英有鑰匙。而且有人留意到石英每晚睡前都會從錦盒,查看裡面的信件。若是有人栽贓,至少昨夜之前那些書信不會在裡面。」

  龍庭飛手撫額頭不語,神色冰冷陰鬱,過了片刻,道:「傳石英來見我。」

  當石英走入堂上的時候,龍庭飛再也抑止不住心中憤怒,將錦盒和兩封書信摔在石英面上,石英眼光一閃,看到書信,面上通紅,道:「末將的私人書信怎會在大將軍手上。」

  心中存了萬一之念的龍庭飛徹底失望了,他冷冷道:「那麼你是承認這兩封信是你的了?」

  石英臉上一紅,道:「正是末將所有。」

  龍庭飛放聲大笑,笑聲中充滿了悲涼之意,道:「我對你素來器重,你就這樣報答我麼,你可對得起王上和三軍將士。」

  石英心中迷惑,心道,怎麼青黛親書給我的詩詞有什麼關礙麼?他下意識的拿起書信看去,一看之下,他目瞪口呆,再也說不出話來。

  龍庭飛冷冷道:「原本我還相信你截殺齊王不成是意外,我還想你向無敵發難是為了看不慣這種貪枉之事,可是如今你要如何解釋,北漢何曾虧負於你,你要叛國投敵。」

  石英心中急切,想要解釋,可是越是焦急卻是越發難以分辯,拿著那兩封書信竟是說不出話來,他傷勢本就沒有全好,急切之下,忍不住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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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龍庭飛心境清明,必然會看出石英心有苦衷,可是這些日子來,他心中早已對部將起了疑心,石英向段無敵發難,又讓他陷入兩難境地,秋玉飛、凌端之言又讓他深信不疑,所以見石英如此情狀,反而越發覺得此人矯情作態,可恨至極。堂上另外兩人,蕭桐本就是負責監察軍中將士,遇事總是愛生疑心,在他心中人不過分為兩類,已經叛變的人,和將來要叛變的人,故而也沒有察覺出石英心意。反而段無敵雖然遭遇這種難以翻身的境地,但他心中沒有窒礙,看出石英之苦。連忙上前道:「大將軍,石將軍或者有些苦衷,還請大將軍容他申訴,這兩封書信若是雍人送來,石將軍將他焚去就是,怎會留下作為證據呢?」

  段無敵說得雖然有道理,龍庭飛和蕭桐都是神情一動,偏偏石英心中怨恨已深,他對段無敵本就懷恨,如今龍庭飛又擺明偏袒段無敵,那兩封書信也說不定是蕭桐栽贓,所以他心中激憤之下,不僅沒有趁勢解釋,反而怒道:「段無敵,不用你故作好心。」

  龍庭飛聽到此言心中更怒,厲聲道:「將石英關入死牢,蕭桐,立刻將石英親信將領全部拘禁起來,一一盤查,看是否有人已經被他收買叛變。」他聲色俱厲,段無敵和蕭桐也都凜然不敢多言。石英只覺心灰意冷,看了看龍庭飛和段無敵,心道,我雖以私心告發段無敵,可是畢竟段無敵走私貪瀆是實情,大將軍不問此事,反而責問我如何得知,如今又拿著這兩封不明不白的書信來向我問罪,罷了,既然大將軍存心偏袒,我又何必還要辨白。石英本就是將生死看得極淡的人,想到這裡也不向龍庭飛拜別,轉身下堂,也不管身後跟上來的侍衛如何,心中滿是苦楚悲憤。

  龍庭飛見石英如此,心中越發氣惱,但是他畢竟還是一代名將,雖然早已落入江哲彀中,心中還是隱隱覺得石英可能有些苦衷,便向蕭桐問道:「蕭桐,還是要仔細查一查,這段時間你應該對石英有所留心,可知道有什麼人和他比較接近,說不定那兩封書信真是有人栽贓也不一定。」

  段無敵神色一喜,他雖然也怨恨石英無故向他發難,可是卻不相信石英真的叛變投敵。

  蕭桐則是深思片刻道:「這件事屬下也很奇怪,石將軍往來之人並無嫌疑,除非是他的屬下親信有人通敵,才能替石將軍和大雍交通消息,不過這也殊不可能,因為這種事情必然需要多次密商,傳遞消息之人必然需要常常外出,形跡必然會落入人眼,可是石將軍屬下沒有這樣形跡可疑之人,若是石將軍派了數人分別傳信,也斷然沒有可能,他縱然有了反意,也必定只能讓一二親信得知,絕不會如此不謹慎。所以這兩封書信如何到了石將軍手中還是難以推測。屬下想來,不妨將飛雁樓青黛姑娘請來問話,今日石將軍迷戀青黛姑娘之事人盡皆知,雖然屬下沒有發現她有什麼問題,不過召她前來詢問也應該有所收穫。」

  龍庭飛輕輕點頭,一個歌女而已,無辜與否他自然不會放在心上,正要答應之時,段無敵已經神色慌亂地跪倒在地道:「大將軍,青黛不會與此事相關,還請大將軍不要為難於她。」

  龍庭飛和蕭桐都是一驚,段無敵怎會為青黛求情,兩人心中疑慮,齊齊向段無敵望去,龍庭飛神色冰冷地問道:「無敵,你為何替她求情,莫非你和此女有些什麼關礙,她不是石英鐘情之人麼?」

  段無敵猶豫再三,終於說道:「末將不敢隱瞞大將軍,末將在榮盛十七年被貶出京城,轉戍代州,可是途中末將得罪的權貴派人追殺,末將重傷落水,性命垂危,幸得青黛姑娘相救,不避嫌疑,日夜侍奉,末將才能保住性命。這樣的恩情末將不敢忘記,石將軍鍾情青黛,並非是她之罪,求大將軍不要加罪於她。」

  龍庭飛和蕭桐對視一眼,蕭桐似笑非笑地道:「段將軍,榮盛十七年,你只有二十五歲,青黛姑娘其時也只有十七歲,莫非你們有了私情麼?」

  段無敵面上一紅,他知道蕭桐並非是盤問他的私事,只因青黛已經牽涉到石英案中,如今又和自己扯上關係,蕭桐必定要盤根究底的,只是他和青黛之事乃是心中隱秘,他又擔心說出之後害了青黛,不由躊躇難安,無法出口。

  龍庭飛淡淡道:「你放心,我不會隨意加罪於人,只要青黛姑娘並非大雍奸細,縱然受些苦楚,也不會有生命之虞的。」

  段無敵心中越發擔心,但是這樣情景也不容他不說,只得道:「末將和青黛患難相交,日久生情,當時末將灰心仕途,我們有了婚姻之約,青黛因為家仇而對朝廷不滿,所以要求末將隨她隱居,最好是離開北漢,再不回頭。可是末將傷癒之後遇到軍中好友,他重責末將為了私情私恨辜負家國,末將乃痛悔前非,向青黛說明心意,之後我們兩人發生了爭執。末將希望青黛和我一起去代州,雖然代州艱苦,可是末將斷然不會讓青黛吃苦,而青黛也不是弱質女子,不會受不住風沙之苦。可是卻被青黛言詞拒絕,她說與朝廷無恩,縱然不為敵,也不能反而為朝廷效力,堅決要求末將隨她離去,也是末將忘恩負義,終於和她分道揚鑣,青黛絕裾而去,從此我們兩人恩斷義絕。如今雖然青黛牽涉其中,可是末將承恩在前,負情在後,還請大將軍看在末將面上,若是青黛與大雍無關,還請體諒她孤身飄零,不要怪罪於她。」

  龍庭飛歎了口氣道:「這也難怪,此女之事,我也略有所聞,她家破人亡,也難怪她對朝廷不滿,若是她與石英背反之事無關,我也不會為難她。」

  蕭桐神色古怪地道:「大將軍、段將軍,我見石將軍對段將軍深懷恨意,近日石將軍又對青黛姑娘鍾情,莫非石將軍知道了兩位舊事,因此懷恨將軍麼,若是如此,石將軍也未必是真的背叛,屬下覺得青黛姑娘似乎有些不妥,還請段將軍見諒,恐怕屬下要對青黛姑娘嚴加盤問了。」

  他這話如同冰霜一樣讓段無敵立刻心冷如冰,而龍庭飛卻是心中一動,仔細想來,石英背叛的證據除了重重可疑跡象之外只有兩封書信,若非是秋玉飛等人所見,加上石英向段無敵發難,恐怕自己也不會這般肯定石英背叛。但是這個念頭一閃而過,龍庭飛心中早已相信身邊有大將背叛,若不是石英,難道還是段無敵麼,所以他只是冷冷道:「你去問吧,不過不要動刑,青黛既然以孤傲著稱,那麼必然不喜歡矯詞掩飾,問清楚她是否受人指使給石英送過什麼書信。」

  蕭桐應諾,正要出去辦事,突然押送石英的兩個侍衛衝了進來,高聲道:「大將軍不好了,石將軍突然出手,將我們擊暈,他逃走了。」

  堂上三人都是聽得呆了,誰也沒有料到石英會在這時脫走,雖然龍庭飛下令將石英拘禁起來,可是畢竟還沒有公開他的罪名,就算是石英真的反叛,也未必沒有機會挽回龍庭飛的信任,這樣突然脫走,就是龍庭飛原本相信他無辜,此刻也不會再有別的想法,更何況龍庭飛本就已經相信石英反叛之事。

  龍庭飛深吸了一口氣道:「傳我諭令,四門緊閉,城內大索,一定要將石英生擒活捉。」

  蕭桐冷冷道:「大將軍放心,屬下和秋師弟一起出手,一定不會讓他逃走。」

  蕭桐匆匆走下堂去,不多時,外面傳來號角聲,這是向四門傳令,也是代表著沁州城此刻起進入軍管,所有平民都必須閉門不出,三四年來,沁州從未有過這樣的情勢,滿城軍民不免人心惶惶。而在大將軍府中,龍庭飛神色冰冷漠然,他真得覺得很疲倦,這些年來從軍作戰,他從未覺得像現在這樣孤單和空虛。

  蘇定巒死於雍都,譚忌死在澤州,已經讓他痛失臂膀,石英背叛,段無敵身陷縲紲,更讓他覺得羽翼盡折,失去得力的心腹大將,龍庭飛第一次覺得再無殺敵取勝的把握。他沉默片刻,對段無敵說道:「我已決定,等到石英被擒之後,就說是他誣陷你入罪,這樣一來此事諒可遮掩下去,現在正是用人之際,王上和朝中重臣也該知道輕重緩急,再說你的行事也是我默許,看在我的面上,不會有人追究此事,如今我身邊四將已經只剩下你了,無敵,你不要辜負我的苦心,不可死在我的前面。」

  段無敵只覺得心中一酸,淚如湧泉,雖然他不計毀譽,行那走私貪瀆之事,都是為了北漢著想,可是卻也知道一旦事情洩漏,自己不免要擔上污名,就是不死也要失去軍職,想不到龍庭飛竟然決定親自承擔罪責,這般維護愛重,自己就是一死也難以報答。他雙膝跪倒,泣聲道:「末將遵命,末將立誓捨身報國,捍衛江山社稷,就是粉身碎骨也不會後悔。」

  龍庭飛眼中也不禁閃過淚光,他強行忍住,道:「如今時勢危急,亂世見忠臣,庭飛世受國恩,龍家本是劉氏家將,如今拜將封侯,名揚天下,都是國主所賜,此恩此德,永世難忘。雖然大雍勢強,可是龍家萬萬沒有屈服的道理。而且我北漢和大雍多年交戰,雙方死傷無數,就是大雍幾位宗親將領,也都死在晉陽城下,一旦北漢敗亡,只怕我國子民,世世代代都再也不能翻身,為人臣虜。無敵,你雖然出身寒微,又屢受挫折,可是國主、林大將軍和我對你都是不薄,你不要辜負我的期望,若是有朝一日,我戰死沙場,除了嘉平公主,北漢再也無人能夠支撐大局,到時候你要全力襄助公主殿下,力挽狂瀾,絕不能讓我北漢子民死在大雍屠刀之下。」

  段無敵心中一痛,道:「大將軍不可這樣說,雖然我國危急,可是也未必沒有轉機,大將軍不可輕言生死,末將心中只有精忠二字,只有無敵在一日,絕對不會辜負家國。」

  龍庭飛長歎一聲,道:「你也去協助蕭桐,一定要將石英擒回,我要知道他洩漏了多少軍機出去。」段無敵應諾退下,龍庭飛手撫額頭,只覺得身心俱疲。

  飛雁樓中,青黛坐在廳中椅上,手持琵琶,不時撥動琴弦,卻是始終斷斷續續,不成曲調,侍女也不敢過來打擾,只當她在譜曲,卻不知青黛心中全無曲譜,她心中切切只是念著石英一人。

  突然外面傳來吵嚷聲,侍女急切地道:「石將軍,姑娘正在譜曲,說了不見客人。」話音未了,門外已經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然後門被推開了,石英神色平靜的站在外面,但是青黛可以看得出他眼中深藏的灰心和絕望。

  石英看向神色有些驚疑的青黛,朗聲道:「青黛,我可以進去麼?」

  青黛本想拒絕,可是看到他的目光,不知怎麼心中一軟,輕聲道:「將軍請進。」

  石英走進房間,毫無忌憚地看向青黛,室內溫暖如春,此刻的她只穿著一件青色薄衫,婀娜修長的嬌軀體態若隱若現,烏黑亮澤的秀髮披散在肩上,越發顯得嬌美動人,可能是獨處的緣故,她原本孤傲的神情也變得溫柔緩和,使得現在的她失去了往日的冷漠傲然。石英心中悲涼,多少個夜晚心中苦思冥想,就是想見到青黛這般情態,如今得見,卻是已經物是人非。

  青黛輕輕簇眉,石英熾熱而悲涼的目光讓她心中不安,放下手中琵琶,她去拿掛在旁邊的披風,可是她剛剛一動,石英已經到了她面前,然後她的嬌軀就被石英緊緊抱在懷中,青黛心中一慌,就要出手反擊,可是她的素手剛剛抬起,卻又放下,因為她能夠察覺石英心中並無情慾,石英只是緊緊的將她抱在懷裡,她能夠感覺到有淚水順著自己的頭髮流淌。青黛素來守身如玉,雖然曾經說過自己失身於段無敵,可是實際上卻仍然是處子之身,初時的緊張慌亂之後,青黛竟然覺得自己也沉迷在那強烈的男子氣息當中,可是心中靈光一閃,青黛伸手推開了石英,兩人之間既然如隔淵海,又何必讓自己動心呢?這一次,石英沒有反抗地被她推開了,他轉過身去,回過頭來的時候,已經看不出方纔曾經流淚。石英輕笑道:「青黛,我即將遠行,不知是否可以為我彈一曲琵琶。」

  青黛淡淡道:「將軍想聽什麼?」

  石英心中卻是從未有過的明晰,出了節堂之後,他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事情,看了一眼那他永遠捨不得傷害的女子,他從容地道:「青黛,我不知道為什麼你親書的詩詞怎麼會被人換掉,也不明白你和無敵之間有什麼恩怨,甚至不知道你究竟是什麼身份,可是我知道我對你不過是一廂情願罷了,如今我已經無從辯駁,你就當是同情我,為我彈奏一曲如何?」

  青黛神色一凝,輕輕拿起琵琶,卻沒有說話,面上神色冰寒,纖纖手指已經按在了琵琶的雲頭之上,那裡藏著機關,可以射出毒針暗器。石英爽朗地一笑,道:「你不要多心,我如果有意傷害你,方才就會動手了,我不怪你,是我自己下了決定對付段無敵,無論如何,他走私貪賄總是實情,可惜我想不到大將軍竟然偏袒他,兩封書信就可以讓他懷疑我的忠誠,青黛,我已經心灰意冷,臨死之前,只想聽你再彈一曲,這樣你都不肯答應麼?」

  青黛眼中閃過淒然的神色,她淡淡道:「青黛愧對將軍,願為將軍彈奏一曲。」

  石英凝神看去,青黛神色冰冷中透著絕情,他心中一痛,知道這個女子對自己並無情意,可是只要看著那清艷如冰雪寒梅的容顏,他已經沉醉其中。

  青黛坐在椅上,輕輕撥動琵琶,隨著「輪拂」指法的運用,鏗鏘有力,激昂高亢的樂聲溢滿天地,動人心弦。石英輕輕歎息一聲,他知道這一曲《十面埋伏》,當日他初見青黛,青黛就是彈奏此曲,也是那一面,讓他從此鍾情,不能自拔,青黛曾經為他講解過此曲,所以石英心中明白這是第一折《列營》,果然是盡述人聲鼎沸、擂鼓三通、軍炮齊鳴、鐵騎奔馳的列營情景。

  繼而旋律變得悠揚壯麗,令人彷彿見到軍容整齊,浩浩蕩蕩的行軍之景。之後節奏變得活潑跳躍,石英雖然只聽過數次,卻也知道進入了第三折《點將》。

  沉醉在震動人心的樂聲當中,石英彷彿不知今夕何夕,經歷了《埋伏》和《小戰》兩折之後,終於到了此曲的精華所在,青黛十指如飛,技藝盡展,將千軍萬馬聲嘶力竭的吶喊和刀光劍影驚天動地的激戰展現的淋漓盡致,石英坐正身子,這是他最愛的一折,每次聽到這裡他都要浮上一大白,忍不住四顧,看到窗前桌子上放著酒壺,他大踏步走了過去,也不倒酒,拿起酒壺痛飲起來。隨手推開窗子,他看到幾個身影閃到青松後面,他淡淡一笑,這些時候,來追捕自己的人應該已經到了外面,不知道自己能否聽完這一曲。這時,曲聲一變,變得陰沉悲涼,石英心中一震,這一折他從未聽過,可是一瞬間他就知道這一折正是青黛從來不肯彈奏的《烏江自刎》。

  青黛的性子古怪,這一曲十面埋伏,青黛從來都只彈到《九里山大戰》這一折,下面那一折《烏江自刎》,青黛卻是從來不曾彈過,她總是說《烏江自刎》後面的三折太累贅,她不喜歡彈,《烏江自刎》太悲涼,不吉利,所以她不肯彈。想不到今日青黛為他彈奏了此折,烏江自刎,青黛未免太抬舉自己了,石英苦笑著將壺中烈酒一飲而盡。這時,石英眼中已經看到了蕭桐的身影,而在他身後負手而立的黑衣青年,只看氣度便知道必定是高手,不需要楚歌,已經是自知陷入了絕境。

  樂聲嘎然而止,青黛抬起頭來,目光如同冰雪,望向石英,本以為是虛情假意,可是這個粗魯爽朗的漢子竟然讓自己真的動了心,曾經對那個負心人怨恨非常,這人是不是也會怨恨自己的負情負義呢?石英本是莽撞之人,可是此刻他心中卻如明鏡一般,看穿了青黛的心思,他走到青黛身邊,握住她的纖手,笑道:「這不怪你,大將軍本來就已經起了疑心了,否則也不會這麼快就下了決定。」

  青黛低聲道:「剛強易折,你這又是何苦?」

  石英心中一暖,知道青黛是勸自己向龍庭飛服軟,解釋清楚,雖然他很清楚青黛的無情,可是有這樣的一絲心軟已經讓他心滿意足。石英本性率直剛強,對他來說,龍庭飛的懷疑已經足以摧毀他的全部信念,而青黛的無情也讓他再沒有活下去的意志。

  這時門外傳來蕭桐陰森的聲音道:「石將軍,大將軍傳你前去見他,你若不想連累青黛姑娘,還是自行出來吧。」

  青黛心中一抖,她的手再次按上琵琶雲頭,如果石英改變心意,決定向龍庭飛屈膝陳情,那麼自己擅自改變計劃的後果就太嚴重了,那麼唯一的辦法就是當場刺殺了石英,才能挽回大局。石英卻是微微一笑,朗聲道:「我的事情和青黛無關,蕭大人請進來說話。」

  蕭桐輕輕皺眉,找到石英並不困難,他跟本就沒有掩飾行蹤,直接就來了飛雁樓,若是此人負隅頑抗,於己不利,他不想輕身涉險,這時,房內突然傳來女子的驚叫聲,蕭桐一驚,正要上前,身後的師弟秋玉飛已經越過自己,縱身入了青黛閨房。等到蕭桐進入的時候,只見石英坐在椅上,一柄匕首深深的刺入了小腹,石英的右手按在匕首柄上。看到蕭桐進入,石英微微一笑,用力一扳匕首,蕭桐不忍地轉過頭去,他知道這樣一來,石英的肺腑必然一團混亂,再無一絲生機。鮮血橫流,石英沾滿鮮血的左手指向青黛,道:「不要牽累她。」說罷,闔然長逝。

  青黛面色蒼白,從未想過這個男子身死,會讓已經是無情無愛的自己,也覺得有些心痛悲傷,她拿起琵琶,十指輕動,房內響起悲愴纏綿的曲聲,一曲終了,青黛拭去淚水,面色恢復冰雪一般的冷靜。這時,蕭桐走到她身邊,客氣地道:「青黛姑娘,石將軍之事牽涉到姑娘,還請姑娘暫時和我們回去,如果姑娘並無牽連,我們會很快還姑娘自由之身。」青黛淡淡道:「妾身敢不從命,請容妾身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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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時,英以叛逆之罪下獄,未入獄而脫走,大將軍下令拘捕,英自戕死,大將軍餘怒未息,草草葬於沁州北郊。

  榮盛二十五年,北漢亡,大雍齊王昭示天下,英無辜被戮之情乃為世人所知。

  ——《北漢史。石英傳》

  秋玉飛站在迴廊之上,聽著軒內如同行雲流水一般的琵琶聲,只覺得心曠神怡。

  青黛姑娘被帶進大將軍府後,蕭桐盤問之時,秋玉飛隱在暗中,他對青黛的才貌頗為愛惜,尤其是她這一手好琵琶,擔心蕭桐辣手摧花,故而暗中維護。不論蕭桐如何軟硬兼施,青黛只是冷冷應對,就是秋玉飛也能夠看得到此女對北漢朝廷的恨意。對蕭桐,她是冷淡疏離,提及段無敵,她是帶著恨意,而提及石英,她的神情卻是惆悵而歉疚,秋玉飛能夠體會到她的心思,她對石英或者並無深情,可是石英的癡情卻令她十分感動。這樣一個女子若是大雍密諜,也未免太不稱職了,只憑她的性子,就不適合做諜探。

  在蕭桐初步肯定此女無辜之後,卻沒有將她釋放,一來是想仔細查清楚此女過往,另外龍庭飛也暗示他留下青黛,段無敵多年來軍務繁忙,並沒有成婚,見他昨日情急,便知道他對青黛並沒有忘懷,如果能夠讓他們重歸於好,也未免不是一段佳話。不過數日來,段無敵軍務繁忙,石英死後,安撫他的舊部,處理走私一案的善後,都不是簡單的事情,段無敵幾乎沒有時間來和青黛見面,可是秋玉飛卻隱隱覺得兩人之間怕是沒有可能,因為青黛數日來除了彈奏琵琶之外就是靜靜發呆,從未要求和段無敵見面,非若是礙著段無敵,秋玉飛倒想和青黛在音律上探討一番。

  身後傳來低低的腳步聲,秋玉飛只聽步伐,就知道是凌端來了,也不回頭,耳邊傳來凌端的聲音道:「四爺,酒來了,四爺聽曲聽得入迷,就不想去見見青黛姑娘麼?」

  秋玉飛回頭白了凌端一眼,見他臉上帶著古怪的笑容,伸手給了他一個蹦栗,凌端作出一副苦臉來,自從石英死後,凌端覺得譚將軍和李虎的仇恨已經報了,心中再也沒有掛礙,也恢復了從前的開朗。秋玉飛見他神色古怪,輕叱道:「胡說,君子不奪人所愛,段將軍和青黛姑娘曾有婚姻之約,雖然中途分道揚鑣,不過我看他們並未忘情,再說,我敬佩青黛姑娘的人品才華,可不是有心求凰。」

  這時凌端遠遠的看見段無敵緩步走來,連忙拉了一下秋玉飛的衣襟,秋玉飛心想不便讓他看見,連忙拉著凌端隱入假山之後。只見段無敵站在門前猶豫不決,幾次伸手想要推門,卻都放下了手。這時,門內傳來一個清冷冰寒的聲音道:「是段將軍麼,請進。」

  秋玉飛微微一笑,轉身離去,他可不想牽涉到人家的私情裡面,凌端卻是心中好奇,他年紀不大,也沒有那麼多顧忌,見秋玉飛已經遠去,便掩到窗下偷聽裡面的談話。若是從前,他的舉動自然瞞不過裡面的段無敵和青黛,可是如今久別重逢的兩人都是心中激盪,全沒留心外面有人在偷聽。

  青黛見到段無敵走進,並沒有站起相迎,仍然手撫琵琶,不時輕輕撥動琴弦。段無敵站在門口,望著青黛,心中感慨萬千,那時的青黛不似如今這般冷淡清艷,如果說如今的她如同冬日寒梅一般傲雪怒放,當日的她就像雨後的梨花一般孤潔動人。

  青黛的目光落到段無敵身上,整整七年了,當日的青年將軍如今已經是成熟穩重的中年人,那曾令自己動心之處仍然存在,可是兩人之間卻是已經如隔淵海,七年前,自己還只是一個茫然不知所措的少女,除了有著對北漢朝廷的深切恨意之外,就連如何報復也想不出來。當日遇到段無敵,她是真心想和他共攜白首,可是此人心中終究是只有一個忠字,兩人就這樣分道揚鑣,他去做他的北漢忠臣,自己卻走上了另外一條道路。青黛,原本的北漢名門閨秀蘇青,如今已經是大雍兵部司聞曹下轄的北郡司北漢諜報網的總哨,大雍武林盛傳的四大青年高手——娥眉青衫,已經不可能和北漢的鐵壁將軍段無敵有什麼私情存在了。

  段無敵見青黛始終沉默不語,終於開口道:「青黛,多年不見,你受苦了,這麼多年難道你沒有遇到鍾情之人,以你的才華容貌,理應早擇佳婿才是。」

  青黛別過頭去,冷冷道:「石將軍對青黛有意,不是已經被你們迫死了麼。」

  段無敵連忙道:「青黛,你聽我解釋,當日我見到石英鐘情於你,就刻意避開,我知道你絕不會原諒我,石英性情率朗,你若嫁了給他,定然能夠幸福,可是我也料不到他會叛國投敵,更想不到他會自戕。」

  青黛冷冷撥動琵琶,道:「你不必多說,石將軍對我青睞,並非代表我就要下嫁給他,不過他為人至情至性,比起你這種人來說好得多了。」

  段無敵歎了一口氣道:「你還怪我麼?」

  青黛漠然道:「曾經怪過你的,當日我離開你之後,只覺得人生無趣,因此闖入深山,只想默默死去,若非得到恩師相救,青黛早就死在野獸口中,後來青黛想通了,我恨北漢,你忠於北漢,這本是不可調和的矛盾,不是你錯,不是我錯,只不過當初我們忽略了兩人之間的分歧。」

  段無敵搖頭道:「不是你錯,是我的錯,當日你很早就告訴我你的心意,我也答應了隨你隱居,可是我出爾反爾,傷害了你,你至今未嫁,我心中萬分愧疚,只是青黛,如今已經是這麼多年過去了,難道你對北漢還這麼怨恨麼,那是國事,無關私仇,你又何必如此念念不忘。」

  青黛面上露出譏誚的笑容道:「國事,私仇,我只知道我的族人死得死,散得散,都是因為國主的諭旨,我母親死於貧病,我被迫青樓賣唱,都是因為北漢。我至今仍然留在北漢不肯離去,就是想看到北漢亡國的那一天,這才遂我心願。」

  「啪」一聲清脆的耳光響起,段無敵出手之後,看到青黛素顏上面的紅腫,不由愧疚地道:「青黛,抱歉,我不該對你動手,你不該說這些話,如果別人聽到,你會被當作奸細的。而且你不該——」

  青黛截住他的話語,道:「而且我不該當著你北漢將軍的面說這種喪氣話,是不是,這些年來,民間困苦不堪,除了少數豪強豪門仍然錦衣玉食,百姓也沒有得到什麼好處,更別說安居樂業,就是北漢亡了又有什麼了不起。」

  段無敵面色沉重,道:「青黛,這裡是大將軍府。」

  青黛冷哼一聲,別過臉去。段無敵道:「今日我只當沒有聽見你的說話,你應該清楚一二,如今上至王室,下至庶民,除了少數權貴之外,誰不是拚死一戰。亡國奴的慘狀,誰不清楚,大雍和北漢積怨已深,如果北漢亡國,那麼我們的子民只怕是數代都不能翻身,這場戰爭必須打下去,就是我們最後慘敗,也要讓大雍損失慘重。到了那時,大雍就是滅亡了北漢,也不敢對我們的子民過分迫害,他會永遠擔心我們的子民揭竿而起。青黛,這些話我只對你說,北漢如今的確形勢危急,不戰是死,戰可能也是死,可是我們不得不戰。我們若能勝了最好,若是不勝,也要讓大雍永遠記得北漢勇士的可怕,只有這樣,才能保住我們的子民不會被人屈辱,你也熟讀經史,難道不記得東晉立國的時候,代州、晉陽、沁州歸順之後,整整百餘年,我們這裡的賦稅要比別處重三成,蠻族時而入侵,東晉派來的官員刻意盤剝,直到百年後,狀況才有所好轉,青黛,你也想我們的鄉親受這樣的苦麼?」

  青黛沒有辯駁,若是北漢戰敗,將來大雍如何對待北漢的亡國子民,這不是她可以決定的事情,而且就是大雍善待北漢百姓,北漢王族和文臣武將也是下場堪憂,只憑這一點,北漢就不會輕易放棄作戰。更何況以目前的局勢,大雍也未必就能穩操勝算。不過她最感興趣的是,是否段無敵真的這樣悲觀,如果北漢這樣身份的大將都是這樣的心情,那麼大雍的勝算就又多了一些。想到這裡,青黛不由心中苦笑,多年來的歷練,讓自己無時無刻都保持著冷靜,就算是方纔的「失態」也不過是加深自己在段無敵眼中的孤傲印象,憑著這樣的印象,就可以讓段無敵不會想到自己是奸細的可能。

  見她不再說話,段無敵歉意地道:「青黛,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的,過幾日我會向大將軍請求放你自由,這幾日你先好好休息一下吧。」

  青黛心中一驚,被滯留在這裡並非是她所願,她知道蕭桐仍然沒有放棄追查自己,雖然自己多年來謹慎小心,可是還是有些說不清的行蹤,為了安全,自己還是應該盡早離開才行。想到這裡,她冷冷道:「石將軍可下葬了麼?」

  段無敵猶豫了一下道:「石將軍葬在北郊,大將軍很是惱怒,所以只命人草草安葬。」

  青黛低頭道:「石將軍生前待我情深意重,我想去祭拜於他,不知道可不可以。」

  段無敵心中一酸,雖然早已經不敢存著和青黛破鏡重圓的奢望,可是見青黛對石英頗有情意,仍然讓他心中有些不快,可是他畢竟早已放下此事,想了一想道:「也好,明日我應該無事,就讓我陪你去拜祭石將軍吧。」

  青黛微微點頭,有段無敵相陪最好不過,她重新拿起琵琶,十指輕撫,悲愴的樂聲響起,段無敵知道青黛已經不想再和自己說話,他深深的看了青黛一眼,要將這個女子的容顏銘刻於心,然後轉身走了出去,隔絕在兩人之間的鴻溝是不可能填平了,他只希望大將軍不會怪罪青黛,畢竟在現在的情勢下,殺死一個心存恨意的歌女,這是誰也無法反對的。

  望著段無敵的背影,青黛輕輕歎了口氣,如果當初兩人沒有分開,或者不會有今日敵對的局面吧,自己怎能說無恨,若非是存心報復,自己何必擅自更改計劃呢。原本上面傳來的命令,讓自己安排栽贓石英投敵的證據,然後放出段無敵走私軍需,叛國投敵的流言,最後謹慎安排,將線索牽引到石英身上,這個任務雖然有難度,但是大雍軍方在沁州暗藏的勢力足以做到。可是當青黛親自前來安排此事的時候,意外發生了,石英居然對自己一見鍾情,而在飛雁樓邂逅段無敵之後,更激起了她心中怨恨,所以她選擇了自己也難以控制的計策,故意挑撥石英對段無敵的嫉妒,然後安排石英得到她提供的情報,讓他對段無敵開始攻擊。原本上面的要求是要讓石英蒙上嫌疑,段無敵名聲受些損傷就可以了,可是自己的所為,讓段無敵幾乎被問罪,而石英也慘死在飛雁樓,如果不是石英性子果然如同上面所說,只怕自己此舉必然失敗,幸好最後還是成功了,可是自己也被軟禁起來,如今想來還是後怕不已。

  青黛不知道自己是否做的太過火了,只怕回去之後會受到責難懲罰。但是能夠看到段無敵的窘境,卻讓她更是歡喜。不過這都是過眼雲煙了,今日兩人相見之後,青黛知道,自己真得不再恨段無敵,理念上的分歧本就不是情愛可以掩蓋的,當初就算段無敵和自己一起隱居,也終有分道揚鑣的一日。

  幽幽一歎,青黛又想起了石英的音容笑貌,想起當初自己赴澤州大營向江大人述職的時候,那個溫和淡然的青年一針見血的評價道:「石英此人,雖然是有數的名將,卻是少受挫折,他從軍不久就得到龍庭飛賞識,從此以後幾乎是一帆風順,在龍庭飛庇護之下,有很多陰暗之事,他都不甚明瞭,而且此人性子有一不好處,就是受不得委屈,尤其是不能容忍有人對他懷疑不信任,只要讓龍庭飛懷疑他有投敵的可能,此人必然忿忿不平,只要稍加引導,就會做出些不可收拾的事情來,到時候,就是龍庭飛想不懷疑他,都不可能了。」那位江大人果然看人極準,若非是石英這樣的性情,若是他向龍庭飛宛轉陳情,只怕死得就是自己了。不過即使以自己如今的鐵石心腸,也不免對他生出憐憫情意,這次雖然說是自己要想脫身尋的借口,不過卻也是真心想祭拜於他,這樣一個人,就是自己也不免動心的。

  寒風蕭蕭,天地間一片蒼茫,站在石英簡陋的墓前,青黛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悲涼,焚化了紙錢之後,段無敵輕聲道:「青黛,回去吧,天寒地凍,不可久留,你今日來看石將軍,他在泉下知道,也必然瞑目。」

  青黛微微苦笑,只怕石英英魂有靈,得知自己如何陷害欺騙於他,想要瞑目可就難了,她將特意帶來的酒壺中的烈酒倒在墳上,心中默默祝禱道:「石將軍,青黛害你英名受污,也是不得已,等到大雍一統天下之時,青黛必然想法設法為你洗清冤屈。」祝禱已畢,青黛取下背上琵琶,就在寒風當中彈奏起了幾乎從來不彈的《十面埋伏》的最後一折——《回營》。

  段無敵也沒有覺得奇怪,再見青黛之後,他就發覺青黛似乎對於琵琶有著近似癡狂的喜愛,幾乎不肯離身,而且她在石英墳前彈奏琵琶也是理所當然。可是就在樂聲嘎然而止的時候,段無敵耳邊突然傳來呼嘯聲,他下意識地回頭看去,身後的兩個親衛已經慘呼倒地,咽喉上插著黑色翎箭。而在三十丈外,十幾個黑衣騎士都是黑巾蒙面,背負雕弓,冷森森地望著自己。段無敵心中一驚,怎會有刺客襲擊,莫非是石英屬下有人懷恨在心麼,不由後悔只帶了兩個親衛出來。他拔出腰刀,護在青黛身前,低聲道:「上馬,我們衝出去。」誰知青黛輕聲一歎,段無敵只覺得一縷真氣透體而入,強烈的麻痺感讓他再也站立不住,軟軟倒在地上。然後一雙素手將他扶起,讓他倚著石英墳墓坐起,青黛那冷若冰霜的清艷面容落入他的眼中。

  段無敵突然明白了很多事情,為什麼石英會對自己如此憤恨,為什麼他會死在飛雁樓,他厲聲道:「青黛,你莫非已經投靠了大雍麼?」

  青黛眼中閃過冰寒的光芒,這時,一個黑衣騎士提著包裹下馬走來,道:「小姐,請速速更衣,我們不能久留,必須趕在有人發覺之前離開沁州城。」他的聲音清脆悅耳,再看他身形,就知道是一個女子。青黛將琵琶交給她接著,拿了包裹走到石碑之後,不多時已經換了黑色男式騎裝出來,接過另外一個黑衣人遞過來的黑色大氅。此刻的青黛,身穿男裝,腰懸長劍,神色凜然,不再是青樓賣唱的歌女,而是統領千餘密諜的北漢情報網總哨——娥眉青衫蘇青。

  她走到段無敵身前,漠然道:「七年前你絕情如此,令我險些自盡在山谷,可是我終於活了下來,既然你如此忠心北漢,我也沒有話說,只有選擇了這條路,北漢不亡,我今生不能瞑目,無敵,如今你我已經是陌路之敵,雖然知道不可能,我還是要問你一句,你肯不肯歸降大雍?」

  段無敵冷笑道:「你既然知我忠心,叛國投敵之事怎會去做,青黛,我為私情蒙蔽,如今想來,可是你挑撥石英向我發難,你是存心如此嗎?石將軍是真的叛變還是被你陷害。」

  青黛輕輕歎氣,早知道段無敵不會歸降,既然此人不能殺,那麼就只有繼續誣陷石英了,她神色間流露出憤怒之情,道:「石英比你識趣得多,若非是他因我之故擅自向你挑釁,我大雍也不會失去這樣的絕好內應。」

  段無敵心中歎息,自己已經成了階下之囚,石英業已自盡,青黛既然這樣說,那麼石英果然是叛國之人了,他勉力抬起頭,道:「青黛,我不怪你投靠大雍,你心有仇恨,如此作為也是理所當然,不過我段無敵卻是絕不會屈膝投降,你若看在昔日情分,就給我一個痛快吧。」

  青黛冷冷道:「你放心,我本就沒有想著將你擒去大雍,你的性子我清楚,左右都是死,何必讓你多受一番屈辱呢?」

  段無敵心中略安,道:「也好,既然如此,我昔日欠你的也可用性命償還,從此你我恩怨兩消。」說罷閉上雙目,只待青黛動手。

  青黛手撫劍柄,心中一痛,喃喃的道:「恩斷情絕,也好,也好,終究有這一日。」說罷舉劍向段無敵刺去。這時,那黑衣蒙面的女子突然拔劍出鞘,擋住了青黛的長劍。段無敵聽得聲音有異,睜開眼睛,看到這樣情景,心中有些奇怪,神色卻依舊從容自若。青黛見他神情,心中一軟,昔日深情湧上心頭,心道,就是無人攔阻,這一劍我難道真的能夠刺下去麼?

  那個攔阻青黛的女子道:「小姐,你因為私心令石將軍身死,若是能夠將段將軍帶回去,或者還能將功贖罪,若是殺了他,未免太可惜了。」

  青黛心中一動,雖然因為自己只能憑著琵琶曲調傳出消息,啟動事先約定的計劃,所以自己的親信助手只知道要保著段無敵性命,不過她所說的理由卻非虛假,自己這次擅自改變計劃,雖然結果更加圓滿,只怕上面也會怪罪下來,可惜自己只能擔著了。故意望望段無敵,見他神色間已經隱隱有了不安,知道他唯恐自己真的將他擄走。她心中微微苦笑,真是當局者迷,自己可沒有本事帶著一個俘虜返回大雍。但是戲還是要演完的。她故意按劍不語,片刻終於歎息道:「我既已犯下大錯,也不奢望將功贖罪,此人畢竟是誠心誠意待我,若沒有他相助,我恐怕會陷身沁州,不能生還,罷了,我寧可拼著一死也要償還他的恩情,留他在此,我們走吧。」

  另一個黑衣人策馬出列道:「小姐,此人乃是北漢大將,若不殺之,日後恐怕此人會殺害我無數將士,小姐豈可因為私情縱之。」

  青黛揚眉道:「這裡的事情還論不到你來作主,此事我既已決定,上面怪罪下來,自有我一人承擔。」

  這時,一個黑衣人騎馬奔來,高聲道:「小姐,不好了,蕭桐和秋玉飛快馬向這裡趕來,小姐我們快走吧。」青黛接了屬下遞過來的馬韁,翻身上馬,對段無敵冷冷道:「你我從此再無瓜葛,他日青黛若是幸而不死,和你沙場相見,你也不用手下留情。」說罷策馬揚鞭而去,那個被青黛斥責的黑衣人悻悻望了段無敵一眼,也策馬跟去。而那個黑衣蒙面女子卻是最後動身,飽含殺機的目光在段無敵面上轉了一轉,終於離去,離去之前她的右手在身後彈出一枚雙鋒針,射入段無敵身軀。段無敵微微苦笑,聽到馬蹄聲漸漸遠去,然後他聽到從沁州城方向傳來的急促馬蹄聲,中針之處生出異樣的麻癢,一陣頭暈目眩的感覺傳來,段無敵漸漸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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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泰五年,元月,大雍使臣苟廉謁見,廉以重金賂群臣,時王年幼,丞相尚維鈞把持朝政,廉數以密談,尚相畏陸燦功高,乃約束其不許出戰,致令坐失良機,此誠莫赦之罪也。

  ——《南朝楚史。楚愍王傳》

  望著手上的情報,我幾乎是呻吟著將它看完,齊王可是拿著情報對我說道:「隨雲,沒想到你的計策真夠陰毒,這樣就讓龍庭飛麾下的大將一死一傷。」我只能蒼白無力地辯解,這可不是我的安排,事實上,北漢總哨蘇青的計策比我安排得更加狠毒更加凶險,而結果也更加完美,不僅達到了陷害石英、抹黑段無敵的目的,還順便打擊了龍庭飛的威信。如果不是蘇青在帶著一些密諜高手返回澤州途中被秋玉飛綴上,雖然靠著蘇青出類拔萃的武功,和密諜高手的苦戰,以及澤州派去的接應及時,終於逼退了秋玉飛,但是卻付出了慘重的代價,這次的計劃真的被蘇青演繹的非常完美。

  不過我心虛的想到,這好像不是蘇青的責任,秋玉飛正是被我放走的,雖然不知道此人怎麼突然成了先天級高手,可是好像是我的責任,才讓蘇青損失慘重的。說起來魔宗雖然是北漢的助力,可是京無極只能作個威懾力量罷了,像他這種身份的人物,若是親自出手殺敵或者刺殺,只怕北漢軍民都會覺得北漢大廈將傾了,而且京無極不動手,我們這邊的宗師級高手也不會出動,所以不到緊要關頭,京無極不會出手。比較起來,魔宗其他弟子對我們的威脅更大呢,就像秋玉飛,誰會想到他突然武功大進,晉入先天極數,這也怪不得蘇青失誤。小小的後悔了一番,不過秋玉飛終究是不能殺的,我也只得放下既成的事實,準備善後了。我決定將蘇青召入中軍,畢竟很快大軍就要進攻北漢了,既然蘇青身份已經洩漏,那麼留在中軍參贊更合適一下,這個女子,真的不簡單,能夠在北漢多年不漏半點破綻,這次身入虎穴,欲蓋彌彰的手段用得爐火純青,真是令我佩服的很。

  將情報整理好,我吩咐呼延壽傳蘇青進來。換了一身青衫男裝,雖然仍是婀娜多姿,卻是如同冬日寒梅一般鐵骨錚錚的蘇青神色漠然地走進我的營帳,拜倒叩首道:「屬下蘇青,叩見楚鄉侯監軍大人,屬下違背大人諭令,擅自更改計劃,連累眾多同僚遇難,還請大人治罪。」說罷輕輕咳嗽了幾聲,面色更加蒼白如雪。

  我讚歎的看了此女一眼,這是奇女子,六年前曾在大雍江湖上曇花一現,一身青色儒衫,卻不曾掩飾女子身份,手段狠辣,卻又光明磊落,不曾以真面目見人,短短半年就聲名大振,然後便投靠雍王,自請赴北漢為密諜,功勞卓著,數年內就成了北漢總哨,不論才華忠心,都是密諜中首屈一指的人物,今次立下大功,但見她神色間既沒有絲毫得意之色,也沒有因為擅自違令而擔憂失措,娥眉青衫,果然是非同一般。

  蘇青心中並非表現出來的那般冷靜,其實也是忐忑不安,這位江大人雖然言辭溫文儒雅,但是她身為北漢密諜總哨,自然對朝廷內幕知道的極多,此人手段如何,她心知肚明,若非是她和段無敵之間有糾葛,而且石英又意外迷戀自己,她是萬萬不敢擅自更改計劃的。可是計劃成功之後,她反而更擔心自己的結局,智深者往往最惡事情脫出控制,自己所為只怕觸犯此人逆鱗,他也不用網羅罪名,只憑自己屬下精英被秋玉飛殺死殺傷半數,就可以加罪自己了。

  我卻不會想到她的心思,對我來說,屬下之人能夠隨機應變,那是最好不過,不過既然有膽子改變計劃,就要承擔後果,若是敗了自然要重重懲罰,若是勝了就當獎賞,蘇青所得勝過所失,我自然要賞的。輕輕歎了一口氣,我道:「這不是你的責任,雖然你擅自改變計劃,可是卻比我預想的效果要好,而且你犧牲良多,本侯怎會怪罪你,至於秋玉飛追殺之事,也是事先預料不到的,這次總算是得大於失,你也不用過分自責,我讓小順子送去的傷藥你服了沒有?」

  蘇青眼中閃過感激的神色,道:「屬下多謝大人不罪之恩,傷藥很有效。」

  小順子插話道:「蘇總哨,等你傷癒之後,我要和你交手,看一下秋玉飛如今的身手如何。」

  蘇青爽快地道:「屬下只接了秋玉飛百招,就落敗受傷,屬下無能,還請大人和李爺恕罪。」

  我深吸了一口氣,在小順子猜測秋玉飛晉入先天之境後,我就心中不安,不過蘇青一個女子,能夠接下一個先天高手百招,這種武功已經不簡單,可真是女中豪傑,只是至今仍然小姑獨處,真是可憐可惜,我心中想著是否也可能替她說個媒,卻不敢流露出這樣的想法,免她以為我輕浮,只是道:「蘇總哨,如今北漢必然全力清剿我方密諜,而且如今大戰在即,你也不用回去了,等到我軍進攻北漢之時,你再隨軍出發吧,指揮我方潛伏的密諜,掌控情報,我方的斥候營也交給你管理,你可願意。」

  蘇青神色一喜,能夠得到這樣的重用,是她回來之前沒有料到的,連忙叩謝道:「多謝大人厚愛,屬下必定竭盡全力。」

  等到蘇青退去之後,我鬆了口氣,對小順子道:「事情如今已經安排的差不多了,大戰在即,去請齊王、宣將軍、荊遲過來,我們得商議一下如何進攻北漢了,還有,赤驥什麼時候過來?東川和南楚有情報過來了麼?」

  小順子道:「赤驥奉了公子諭令,去南楚整頓情報網,發覺這次之所以沒有得到鳳儀門異動的情報,實在是因為這次韋膺手段隱蔽,天機閣又不便過分插手的緣故,赤驥已經安排好了對鳳儀門的監視,想來不會有這次的紕漏了,另外寒總管也沒有因為東川的事情生出異心,所以赤驥已經動身趕來澤州了,預計這兩三天就會到達。董缺已經到了東川,陳稹感激公子恩惠,他也不信慶王的承諾,而且他不像寒無計,對蜀國沒有多少舊情,所以東川的局勢已經穩定,現在已經和慶王達成了協議,相信很快就可以進入慶王勢力的核心。不過若是慶王發動太快的話,只怕他們來不及控制慶王的要害。」

  我淡淡道:「這個你放心,夏侯沅峰不是吃素的,他已經開始對慶王下手,讓董缺和他聯繫,慶王依靠的力量損失慘重,才能讓他更加依賴錦繡盟,如果慶王想見霍紀城,就說霍紀城不便出面,什麼時候慶王扯起反旗,霍紀城才能出現,反正慶王也應該知道原蜀國的勢力不會完全相信他的。」

  小順子噗哧一笑,道:「何止夏侯沅峰不是吃素的,皇上也不是吃素的,他讓石大人寫來的書信,就差沒有明著說讓你趕快獻策了。」

  我苦笑著道:「不知道我是不是前輩子欠了他們兄弟什麼,我自負聰明,偏這兩個人可以輕易看穿我。」

  這時帳外傳來爽朗的笑聲道:「說什麼呢,皇上若是能夠看穿你,就不會總是吃癟了,天下有幾個做主君的像皇上一樣,總是由著你的性子,什麼事情,你不說皇上就不問,這樣的寵信,讓我都嫉妒呢。」然後齊王大步走了進來,擠眉弄眼地道:「隨雲,你對蘇青很憐惜呢,怎麼樣,要不要我為你作伐,長樂賢惠得很,不會怪你的。」

  我正色道:「殿下不要胡說,若是蘇姑娘聽見豈不是心灰意冷,她可不是以色事人之輩。」

  李顯被我硬頂了回去,赧然道:「我也是好心,蘇青至今仍然孤身一人,一個女子這樣苦撐,本王也看不過去,她這樣心機手段,若非是你,誰能消受得起?」

  我冷冷道:「我都不是殿下對手呢,何況是她,乾脆我請長樂去向皇上稟明,將她許給王爺為妃如何?」

  李顯嚇了一跳道:「別別,我只是開玩笑,這個蘇青恐怖得很,我可不敢冒犯,再說如今她是三品的將軍身份,可不能拿她開玩笑。」

  我瞪了齊王一眼,也不知是誰先開的話頭,不過我又奇怪地道:「我正想讓小順子派人去請殿下和宣松、荊遲呢,怎麼殿下倒先來了,可是有什麼事情麼?」

  齊王正色道:「也沒有什麼事情,不過是想和你商量一下進軍的事情。」

  我笑道:「在下也正有此想,等到兩位將軍到了之後我們再談吧,不過這些事情,殿下足可應付,哲只能聽聽罷了。」齊王道:「我來的時候已經派人去傳他們了,很快就會到了。」這時,帳外有侍衛稟道:「荊將軍、宣將軍求見。」

  我和齊王相視一笑,大舉進攻北漢迫在眉睫,決定大雍命運的一戰即將開始,這一戰若能速戰速決,天下再也無人能夠阻擋大雍一統天下的步伐,若是陷入長期作戰的泥潭,那麼就是大雍被群起而攻的局面,這一戰,至關重要啊。

  南楚,陸燦憤怒地將詔書擲到地上,本已計劃好,一旦大雍北漢開戰,那麼自己立刻將蜀中的防務交給下屬,自己親率大軍渡江攻擊大雍,這是南楚唯一一次奪取天下的機會,錯過這一次,沒有了北漢鐵騎牽制,南楚最多不過能夠偏安江南罷了,可是雍使苟廉卻用金錢和恫嚇輕而易舉的嚇住了朝中群臣。望著那封阻止自己出戰的詔書,陸燦真的覺得渾身無力。

  這時,有人稟道:「將軍,辰堂首座求見。」陸燦皺皺眉,心道,韋膺怎會前來,他傷勢尚未痊癒,而且因為東海慘敗,他的很多權力被鳳舞堂和儀凰堂分割,如今正是韜光養晦的時候,他怎會前來和自己相見呢?不過雖然鄙夷韋膺的為人,但是對他的才華還是頗為看重的。陸燦傳令讓韋膺進來。

  韋膺神色有些憔悴,畢竟從火海中脫身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一路上又遭遇大雍的追緝,能夠安全回到南楚已經是非常不易了。他從容地向陸燦行了一禮,笑道:「陸將軍想必是十分頭痛,不知道在下可否有所諫言呢?」

  陸燦淡淡道:「韋首座有何高見,朝廷已經有了旨意,本將軍難道還能抗旨不成。」

  韋膺笑道:「將軍也太迂了,抗旨有什麼要緊,令尊早已不問軍事,南楚三分軍權,將軍掌握二分,荊襄守將容淵聲威不如將軍,平素也多聽將軍調遣,將軍若是有心,我願助將軍清君側,除去誤國奸相,從此將軍便可以大展宏圖,膺也可以附諸驥尾,得報大仇。韋膺此心,天日可表,不知將軍意下如何?」

  陸燦拍案而起,斥道:「韋膺,你怎可出此無父無君之言,當初你們落難至此,若非尚相和王上恩德,你們焉能在南楚立足,如今剛剛得勢,就像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別怪我翻臉無情,綁了你送去給尚相,讓他看看你們鳳儀門的醜惡面目。」

  他這一大怒,帳外的衛士拿著兵器衝了進來,陸燦的親衛長冷冷的看了一眼韋膺,道:「將軍,可是這人冒犯將軍麼,請將軍示下。」

  韋膺面上帶著譏誚的笑容,道:「陸將軍,要殺要綁也得等到在下說完肺腑之言啊,難不成將軍不敢聽在下的妄言麼?」

  陸燦面色一沉,揮手令親衛退去,道:「韋膺,南楚不是大雍,本將軍希望你好自為之。」

  韋膺微微一笑,道:「將軍可想知道苟廉和尚相密談的內容?」

  陸燦心中一驚,道:「你怎會知道這等機密大事?」

  韋膺沒有回答,模仿苟廉的語氣道:「相爺乃國主外祖,警纓世家,此誠貴不可言,然國統存亡不在文臣,而在統兵大將,如今貴國兵權三分,陸公父子掌握二分,荊襄守將容淵掌握一分,相爺手中之兵不過可以控制建業一城而已,比起陸信陸公爺、陸燦陸將軍和容將軍來說,可以忽略不計,陸公爺雖然忠君愛國,但是總不會和自己的兒子為難,容將軍也多聽從陸將軍之命,若是陸將軍起意謀反,則貴國社稷頃刻顛覆,就是陸將軍心無反意,相爺也要早做提防。如今我大雍有事北疆,陸將軍少年輕浮,不懼螳臂當車之險,竟然意圖渡江攻我,若彼敗,我大雍皇帝盛怒之下,北疆事了,必定興師問罪,到時兩國交兵,血流成河,不免重現昔日慘狀,何況貴國王上尚有兄弟在我國為質,若是皇帝震怒之下,改立新王,則貴國王上和相爺如何自處,若彼勝,不過是我大雍兩面作戰,不得已暫時退卻,大雍兵甲百萬,錢糧豐足,縱使一時落敗,也不會傷害元氣,而陸將軍挾大勝餘威,功高震主,即使陸將軍本無反心,只怕到時也難免不生異心。相爺每每掣肘陸將軍,到時候陸將軍豎起清君側的大旗,只怕南楚上下一呼百應,相爺不免死無葬身之地,就是貴國王室,恐怕也會遭到池魚之秧。由此可見,兩國交兵,不論勝負,於相爺都是無利可圖,相爺不過是為了榮華富貴,一旦兵戈蔽日,相爺權勢皆成泡影。為相爺計,莫過和議,昔日貴國戰敗,曾經立約年年賠款,至今貴國軍民仍然深受其害,若是相爺以此為條件和我國和議,我國陛下為了北疆戰事,必定同意減免賠款,到時候朝野必定讚譽相爺功勞,豈不勝過交兵之害。若是相爺同意,我國還可以與貴國重結秦晉之好,我陛下願以愛女許以貴國王上,待公主及笈之期,兩國便結姻親之好。北漢兵強,沒有十年八年,無法攻克,陛下心切北疆戰事,更希望和南楚和議,不知相爺意下如何?」

  陸燦初時還有些不明白,只聽了幾句臉色便沉了下來,等到韋膺說完,他歎了口氣道:「尚相想必是答應了。」

  韋膺冷冷道:「苟廉舌燦蓮花,尚維鈞昔日被大雍俘虜,早就心膽俱寒,只想偷安,更何況將軍手握重兵,本就受尚相猜忌,陸公爺又臥病在床,如今和議已經談成,將軍除非是使用兵諫,否則絕沒有挽回的機會。」

  陸燦神色一動,道:「你今日來此,是你一人的意思,還是鳳儀門的意思?」

  韋膺神色有些焦躁,道:「她們畏懼大雍兵勢,怎敢和大雍作戰,只想施展陰謀詭計,沙場廝殺,她們早就沒有參與的勇氣了,這次是我一人的意思,不過若是將軍肯起兵,我保證她們會選擇支持將軍。」

  陸燦深深歎了一口氣,道:「韋首座,我知道你今日乃是一片誠心,可是陸某身為南楚臣子,絕不能作出這種目無君上的事情,所以我不會起兵,你的心意我領了,也不會將今日之事洩漏出去,你去吧。」

  韋膺失望地道:「你可知道今日若是妥協,再沒有踏上大雍領土的機會?」

  陸燦正色道:「不論將來如何,陸某不能做出不忠不孝之事,若是人臣都可以抗旨兵諫,那麼朝廷威嚴何在,若是陸某做出這等事情,南楚從此王綱失統,與其如此,陸燦寧可將來苦戰大雍,保住江南半壁江山。」

  韋膺歎道:「你如此愚忠,怎是江哲的對手,罷了,是我瞎了眼睛,當你是可托付的主君,既然你下了決定,我也無話可說,只是從今之後,我可能會多有得罪,還請將軍體諒。」

  陸燦眼中殺機一閃,繼而洩氣地道:「我知道你想轉而控制尚相,不過尚相雖然不明軍略,那些鉤心鬥角之事,你未必是他的對手,無論如何,你若做得太過分,別忘記我手上還有大軍。」

  韋膺輕輕一歎,道:「我若是能夠掌控鳳儀門,必定除掉尚維鈞,讓你可以控制朝政,可惜這一點我無能為力,罷了,也是韋某命該如此,沒有可能借助你南楚大軍攻下長安。」說罷,韋膺轉身走出,陸燦想要出聲喚他,卻終於沒有出口,他既然不能做出不忠不孝之事,那麼和韋膺決裂也是必然之事。深深歎息了一聲,陸燦低聲道:「縱是粉身碎骨,陸某也要保護著如畫江山,只是這謀逆犯上之事,陸某卻是死也不能從命啊。若是江先生在此,必定嘲笑自己我太過迂腐吧,昔日從他讀書之時,先生就曾經取笑,唉,我終究是不如先生灑脫啊。」

  走出陸燦大營,韋膺茫然地走了許久,良久才從徹底的失望心寒中恢復過來,身為丞相之子,又曾經做過高官,韋膺的軍略才能絕不是泛泛而已,當今天下,大雍兵強馬壯,南楚、北漢都無力與爭,如今正是唯一的機會,南北夾攻,削弱大雍勢力,只要大雍損失慘重,就是一時不能徹底滅亡大雍,它也無力再一統天下,若是天下一統,那麼自己的仇恨就再也難以報復。凌羽、紀霞、燕無雙這些人雖然也是略通軍政,可是卻是目光短淺,只想著讓南楚偏安江南,對她們來說,大雍想要滅亡北漢,消化其地其民,沒有十幾年是不行的,而南楚雖然闇弱,但是畢竟佔了半壁江山,只要守住長江,不懼大雍鐵蹄南下,所以她們寧可用各種手段阻礙大雍的一統進程,卻不敢正面對敵,生怕大雍索性先出兵南楚。在她們心中,有了十年的緩衝,足可以讓南楚積蓄力量,至少幾十年之內可保平安。而鳳儀門主的仇恨,在她們來說,早已是昨日黃花,只要能夠自身榮華富貴,她們不願意豁出性命復仇。如今她們最想的是像昔日在大雍一樣,暗中控制南楚朝政,而兩國交兵,不符合她們的利益。這些愚蠢短視的女子,自己怎會和她們攪在一起。恨意重重中,韋膺清醒過來,他果斷的放棄了無益的抱怨,既然不能利用陸燦向大雍出兵,那麼自己就要借助鳳儀門的力量,想盡辦法控制南楚的朝政,然後集中所有的力量,向大雍報復,向江哲報復,為了這個目的,自己寧可付出任何代價。臉上閃過堅毅的神色,韋膺加快了步伐,他不能再浪費任何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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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水一般連綿的琴聲從龍庭飛府中的一處華軒傳出,琴聲宛若天籟,在仍然冰涼的微風中迴盪,蕭桐匆匆走來,隔著窗欞看到那黑色的身影,心中不由輕歎。一個多月前,自己無意中查到一些久遠的幾乎湮滅的情報,發覺青黛曾有一段很長的時間在北漢境內失去了蹤影,心中生出不妥感覺的他立刻回來準備將青黛拘禁起來。可是卻得知段無敵帶著青黛出門了,而且不知兩人去向。正在忙亂的時候,凌端說出了偷聽來的消息,蕭桐心中不安,請秋玉飛和自己一起前去尋找段無敵和青黛。而在石英墓前,兩人看到的是被殺死的近衛和昏迷不醒的段無敵。段無敵是中了一種大雍密諜特製的劇毒,這種毒雖然不夠強烈,不能讓人立刻身死,可是卻是很難治癒,中毒之人一兩個月之內都很難恢復健康,常常被大雍密諜用來生擒目標。而段無敵清醒之後說出青黛所為之後。蕭桐大受刺激,誰讓他沒有發覺青黛居然是大雍密諜呢?

  為了彌補自己的錯誤,蕭桐請秋玉飛前去追殺青黛,畢竟秋玉飛武功大進這一點他是看得出來的。可是秋玉飛居然婉拒了他的要求。蕭桐素來是知道這個師弟對於戰爭和權勢毫無興趣,幾乎從來不牽涉其中,可是這次秋玉飛去大雍刺殺江哲以及他出面替段無敵緩頰的事實讓蕭桐淡忘了這一點。因此兩人之間發生了不大愉快的衝突,不過最後看在師兄弟的情分上,秋玉飛還是親自出馬了。而且在數百里的追殺過程中,秋玉飛親手殺死殺傷了大半密諜,若非是大雍軍方的接應及時,恐怕就連那個武功超出眾人預計的青黛也不會活著回去。而回到沁州的秋玉飛十分不快,甚至立刻就要回晉陽,若非龍庭飛千方百計說服了他暫時留下,恐怕秋玉飛早就離去了。蕭桐隱隱覺得,除了不願涉入軍務之外,師弟更可能怨恨自己迫他去追殺青黛,因為他從凌端口中得知,秋玉飛似乎對青黛也頗為青睞。

  想起青黛,蕭桐更是恨得咬牙切齒,多年打雁,卻被大雁啄了眼睛,這個女子擺出對北漢朝廷痛恨的架勢,卻讓自己完全沒有懷疑她真的是大雍密諜,根據段無敵所見,此女身份極為重要,她能夠接下師弟百招,這樣的武功心機,很可能是大雍在北漢情報網的總哨,讓她逃生真是萬分可惜。雖然龍庭飛沒有怪罪自己,可是蕭桐卻心中難安,所以更是要想法子留下秋玉飛,這個師弟武功突飛猛進,若有他相助,自己更可以放手而為了。

  琴聲終於停了,蕭桐輕輕咳嗽了一聲,走進了華軒,秋玉飛輕撫著琴弦,沒有起身迎接師兄,他們師兄弟之間本就沒有明顯的身份高低,在魔門,武功和才華決定了很多東西,如今已經晉入先天境界的秋玉飛完全有資格冷落蕭桐,即使蕭桐是自己的師兄。

  蕭桐猶豫了一下道:「大將軍需要一個人去東海,阻止東海侯在近期歸順大雍。」

  秋玉飛淡淡道:「如何阻止,東海侯本是大雍外戚,而且江哲在東海數年,我想東海歸順大雍只是時間的問題。」

  蕭桐無奈地道:「你說得不錯,可是我們需要東海的物資,雖然這幾個月我們盡量的囤積物資,可是仍然不足夠,如果東海歸順大雍,對我們來說打擊太大了,我們希望東海仍然能夠保持中立。」

  秋玉飛劍眉揚起,道:「這恐怕不容易,難道大將軍有什麼對策?」

  蕭桐冷冷道:「當年東海與大雍為敵,若沒有我國暗中支持,他們早就完蛋了,如今我們不求他支援我方,只要他保持中立,如果這一點他們不答應,那麼姜氏父子忘恩負義,理應受到天遣。」

  秋玉飛冷冷道:「你是要我用刺殺威脅他們麼?東海是他們的勢力範圍,你不怕我死在海上?」

  蕭桐道:「以你如今的武功,至少可以逃出東海,而且有師尊作為後盾,東海絕對不敢輕易為難你,我們的要求並不過分,我想他們會同意的。」

  秋玉飛輕撫琴弦,似乎有些猶豫不決,蕭桐知道秋玉飛並非擔心危險,而是在猶豫自己是否要介入這些事情。蕭桐也不敢肯定他會如何答覆,心中忐忑不安。這時,站在一旁侍奉的凌端低聲道:「四爺,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難道現在大雍還會將四爺當成無害之人麼?」秋玉飛心中一凜,想起萬佛寺刺殺,想起自己追殺青黛之事,終於歎了口氣道:「好吧,我去就是。」

  蕭桐大喜道:「多謝師弟體諒愚兄難處。這也是師尊的意思,還望師弟多多用心。」

  秋玉飛漠然,望著琴邊那冊琴譜,不由想起萬佛寺之內那人對自己的厚愛,以及他得知自己乃是刺客之後悲憤的神色。想起那清秀儒雅,卻是灰髮霜鬢的形容,秋玉飛心中湧起無可言表的悲哀。人生難得一知己,可是自己卻偏偏只能和他生死相見。

  帥府節堂之上,龍庭飛對著麾下將領,冷冷道:「你們不用再說,我知道現在軍心不穩,可是現在不是手軟的時候,大雍齊王已經虎視眈眈,雖然都會起兵攻打沁州。石英麾下的將領士卒必須重新編製,不能留下任何隱患,如今我北漢危亡在即,若是不用非常手段,不等大雍鐵蹄進入沁州,我們就已經完了。傳我諭令,沁州男子十五歲以上者均召入軍中,此戰之後,我自然重重賞賜撫恤,若是此戰落敗,社稷不存,還談什麼安居樂業。」

  揮手斥退了麾下將領,龍庭飛疲倦地倚在帥椅上,這段時日他可是太辛苦了。石英自盡,段無敵中毒,他盡失臂膀,而石英背叛和段無敵走私的消息又不脛而走,為了安撫軍心和應對朝廷,龍庭飛幾乎費盡了所有心力。雖然如此,段無敵還是降了一級官職,石英在軍中舊部也受到牽連,龍庭飛被迫進行了清洗,如今對著下面的將領,龍庭飛總覺得他們沉默中帶著不滿和反抗,可是卻又無可奈何。想要重聚離散的軍心是需要契機的。

  目光落到帥案上面的一份文卷,那裡面記載的全是大雍楚鄉侯江哲的情報,龍庭飛將文卷拿起,再次閱讀起來,讀到最後,龍庭飛心中恨意漸起,都是這個人,自從他在東海顯蹤,自己的一切計劃都遭遇到挫折,忍不住將文卷扯得粉碎,龍庭飛無力地歎了口氣,莫非這人是我的剋星麼?心中苦悶之下,龍庭飛回到後宅,吩咐下人取來酒菜,獨自一人飲了起來,酒入愁腸愁更愁,龍庭飛喝了許久,饒是他酒量不錯,也是酩酊大醉。

  「哎。」當龍庭飛從頭疼愈烈中醒來之時,已經是正午時分,近衛送上熱水面巾,一個近衛小心翼翼地道:「大將軍,段將軍在外面等了半天了。」

  龍庭飛一驚,顧不上整理儀容,走出臥房,一眼就看見段無敵一身戎裝,站在階下,神情冷峻,面色蒼白,龍庭飛連忙上前幾步,急切地道:「無敵,你來做什麼,你的傷勢還沒有痊癒。」然後又斥責近衛道:「你們不知道段將軍身有毒傷,怎麼不請他到旁邊花廳裡面休息,真是廢物。」

  幾個近衛凜如寒蟬,吶吶不敢辯解,段無敵卻是坦然道:「大將軍不要責怪他們,是末將堅持在這裡等候。」

  龍庭飛愧疚地道:「無敵,都是我酒醉誤事,對不住你,快,到我房中坐下。」段無敵眼中閃過一絲光芒,道:「末將正有事情和大將軍商談。」

  龍庭飛親自領了段無敵走進臥房,將近衛趕了出去,胡亂洗了兩把臉,道:「無敵,你有什麼事情就說吧。」

  段無敵站了起來,正色道:「末將今日前來向大將軍稟明軍務,可是大將軍居然沒有出現,末將問過之後近衛才知道大將軍酒醉,末將因此前來相諫,如今我北漢危在旦夕,大將軍乃是軍心所繫,怎能貪杯誤事,此時若是流傳出去,豈不是令人心寒,末將狂妄直言,請大將軍不要見怪。」

  龍庭飛面上一紅,繼而頹然坐下,道:「無敵,你是我心腹人,我不瞞你,如今的局勢我真的覺得無能為力,論軍力,大雍是我數倍,論錢糧,大雍可以長年累月作戰,我們若是打上幾個月,只怕就輜重耗盡了,論將領,大雍拿出一個就是名將,可是我最信任的將領卻是死得死,叛的叛,就連你也受了毒傷,我真得有些支撐不住了。大雍有李贄那種明君,李顯那種大將,還有江哲那種謀士,我身上的壓力你可明白?」

  段無敵肅然道:「大將軍對無敵推心置腹,那麼無敵也不敢相瞞,我軍窘況,無敵何嘗不是心中明瞭,可是無論如何大將軍不能流露出這樣的心意,如今軍中除了大將軍,再也無人可以控制軍心士氣,如果大將軍都放棄了,那麼如何讓麾下將士樹立信心呢?大將軍,你若是心意如此,那麼我們不如不戰得好,免得讓將士白白喪命。」

  龍庭飛被段無敵的言辭激得面紅耳赤,望著神色蒼白,額頭上滿是汗水的段無敵,如今段無敵身負污名罪責,在軍中也是處境艱難,石英的部下對他很不諒解,很多下級軍士也不明白他所做出的犧牲,可是他卻仍然如此堅定不移。望著這樣的段無敵,龍庭飛心中豪氣漸起,北漢軍中都是這樣的豪傑,就是大雍再強大又能如何?龍庭飛恭恭敬敬地向段無敵行了一禮,段無敵連忙避過,龍庭飛大聲道:「段將軍忠言,庭飛謹記,就是粉身碎骨,也不能再這樣灰心喪氣。」

  段無敵見龍庭飛恢復了往日神采,心中欣然,道:「大將軍軍略無雙,我們沁州易守難攻,大將軍也不用過分擔憂。」龍庭飛已經恢復了信心,道:「段將軍放心,除非是庭飛戰死沙場,否則絕不會讓大雍軍攻下沁州。」

  望著神采飛揚的龍庭飛,段無敵這才放下心來,道:「大將軍請先更衣,末將告退了。」

  龍庭飛笑道:「你先等我一下,看你已經可以起床了,有些事情我還要和你商議一下,若是撐不住,就在我府上休息,讓你躺著養病可就太可惜了。」

  段無敵心中一暖道:「末將遵命。」

  同一時刻,南鄭東郊一座古寺之內,李康站在大雄寶殿之內,望著莊嚴的佛像,陷入沉思。

  雖然還不到二月,長安還是十分寒冷,可是南鄭可是比長安溫暖的多,東川富庶之地,李康在這裡可以說是一手遮天,更何況他如今將朝廷安排的將領暗探一掃而空,更是沒有掣肘之人,按理說李康應該十分歡喜得意才是,可是李康心中卻燃燒著熊熊怒火。

  就在方纔,雍帝李贄的聖旨到了,不過不是朝廷使臣送來的,李康在使臣還沒有進入東川之前就派出得力手下扮作山賊將使臣殺了,不過仍然將聖旨取了來。聖旨上面是命他嚴守葭萌關,不可懈怠。看了聖旨之後,李康本應該歡喜,因為這樣看來朝廷還不知道東川已經被他完全控制,可是李康卻還是十分惱怒,憑什麼李贄可以對他呼來喝去。

  李康從來都覺得自己是不幸的,出身微賤,自幼不得父皇寵愛,除了母親之外,李康從來沒有得到什麼溫情。多少次他眼睜睜看著李安、李贄,甚至李顯、李貞,在父皇面前肆意邀寵,自己明明是三皇子,卻因為母親只是一個地位低下的嬪妾而不敢上前。若僅是如此,李康或者會容忍下去,可是唯一疼愛自己的母親,卻被紀霞那個賤婦生生害死,而父皇只是追封了事,一怒之下李康逃離了皇宮。

  可是逃離了皇宮之後,李康才知道原來自己的生活已經是很多人夢寐以求得了,一個什麼都不懂的皇子在亂世之中生存談何容易,多少次被人辱罵毆打,多少次飢腸轆轆,憑著一點武技和心狠手辣,他終於活了下去,可是報仇卻是遙遙無期的一件事。多少次他忍受不住外面的苦難,想屈服回宮,可是母親臨死之前的情景卻讓他終於堅持了下去。而直到他遇到那個改變了自己的命運的神秘人,李康才第一次覺得上天待自己不薄。而後他練成了高深的武技,回去行刺紀霞,卻落敗被擒,若非是鄭暇仗義執言,只怕他這個皇子就要問罪下獄了,若是如此也就罷了,偏偏李援將他派去東川,無詔不得回朝,這種明是貶斥暗是保護的舉動卻讓李康更加不平。明明自己是天家骨肉,卻要讓自己向鳳儀門低頭,李贄還不是明目張膽和鳳儀門作對,可是憑著他的大軍,誰敢和他為難。抱著這種心情,李康在東川整軍盡心竭力,終於掌握了一支不小的力量,可是即使如此,干係大雍社稷的奪嫡之爭,李康卻沒有絲毫機會參與,皇上、太子、雍王、齊王在這一點上似乎有相同的看法,所以李康的勢力根本無法在雍都立足,就是最溫和的李贄,也曾經寫信阻止自己介入長安之事。難道我不是皇家的人麼,這種屈辱讓李康下定了決心,就是大雍顛覆,也不能任由人主宰欺壓。所以超出了北漢魔宗的預計,李康決定反叛,而反叛的第一步就是清除身邊的暗探。

  東川數年,李康已經成功的有了自己的力量,而蜀國餘孽也為了虛無縹緲的復國上了自己的船,再加上北漢魔宗的暗中支持,終於一舉剷除了身邊的暗探和臥底,這些人早就被李康監控起來,如今一網成擒,李康終於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輕鬆。然後汰換軍中將領,更換官員,李康多年來的謀劃終於付諸實施,東川已經是他一人的東川,而只要尋到適當時機,就可以出斜谷攻向長安,到時候大雍朝廷就在自己掌握當中。當然出兵的時機要仔細選擇,要等到長安周邊的軍力被李贄調去援救澤州前線和荊襄長江一帶之後,自己才可以如同匕首一般直接刺穿大雍的心臟。李康心中明白,如今雖然自己手上有十萬兵馬,可是這些兵馬畢竟是大雍的軍隊,若是給大雍朝廷發覺自己的反叛,那麼這只軍隊很可能會被朝廷分化招降,所以切斷長安和東川之間的聯繫,隱蔽自己背叛的事實就成了最重要的事情。而想要達到自己的目的,憑著自己一人的力量是很艱難的,如果不能得到原蜀國勢力的支持,自己只能功敗垂成。而原蜀國勢力除了那些想要恢復昔日榮耀的舊世家之外,至今仍然暗中反抗大雍的錦繡盟就成了他最想招攬的力量,經過多次談判協商,今日就是錦繡盟主和自己會面的日子,霍紀城的謹慎很令李康歎服,他是輾轉多次,才最後得知在此地和霍紀城相會的,為了安全,除了葉天秀和幾個親信侍衛,李康沒有多帶人馬,他相信霍紀城也是很有誠意的,錦繡盟近些時日協助自己斷絕長安和南鄭通路,這就是誠意的證明。

  將近黃昏時分,大雄寶殿的殿門突然無風自開,兩個黑衣人站在門前,其中一人正是多次和慶王會過面的陳稹,而另外一人則戴著遮陽斗笠,青紗低垂,看不見形貌如何。李康欣然上前道:「陳副盟主,這位就是霍盟主吧,小王聞名久矣,今日得見,真是三生有幸。」

  那黑衣蒙面人上前施了一禮道:「殿下禮賢下士,霍某也是聞名久矣,霍某不才,心中只有復國一念,多年來碌碌無為,真是慚愧,聽陳稹說,殿下府上的蜀王遺子身份已經核實無誤,殿下之恩,蜀國遺民無不感激涕零,霍某今日前來,除了致謝之外,也想和殿下商量一下合作事宜。」

  李康道:「盟主太謙了,當初盟主刺殺南楚國主、害得李安戶部事洩,就是鳳儀門不也被盟主在江湖上狠狠打擊了一番,這種種豐功偉績,小王可是不敢忘記,尤其是洛陽一事,盟主義子少年英傑,憑著一人之力將洛陽兩大世家幾乎是天翻地覆,鳳儀門在洛陽的影響力也削弱到了極點,這件事情長令小王擊節而歎,不知可否有機會見見這位少年英雄。」

  黑衣人輕聲笑道:「小孩家的胡鬧,倒是讓王爺見笑了,霍離乃是我心腹愛將,又是我的義子,我素愛之,可惜此子身負重責不能脫身,若是王爺喜歡年少英傑,在下另一個義子霍義武功高強,辦事放心,如果王爺不棄,請允許他替王爺效力。」

  李康笑道:「好啊,貴盟英才輩出,本王真是羨慕得很,就讓霍義到我身邊作個親衛吧,若是才能不凡,本王自然會重用他,霍盟主,關於我們的合作,不知道盟主意下如何?」

  黑衣人沉默片刻,道:「王爺說得不錯,這才是正事,在下冷眼旁觀,王爺反意堅決,所以霍某才不畏陷阱的可能,來到南鄭和王爺相見,可是王爺畢竟是大雍親王,讓在下怎麼相信王爺會恢復蜀國江山,蜀王遺子身份雖然沒有問題,可是這種使用傀儡的把戲也很常見,昔日霸王項羽不也擁立了懷王,可是最後懷王死在項羽手上。王爺憑什麼讓在下相信蜀國會真的復國呢?」

  李康早有準備,坦然道:「小王也不說什麼冠冕堂皇的大話,世上不會有這樣的好事,本王起兵作戰,卻讓小兒承受王位,所以這大權一定要在小王手中,擁立蜀王不過是個幌子,要讓蜀國遺民支持小王的計策,可是本王也可以擔保不會過河拆橋,畢竟如果沒有蜀人的支持,本王也不可能割據一方。所以蜀國宗室我一定保全,甚至本王可以改奉蜀王宗廟,不過若是本王能夠有所成就,這蜀王之位我是要定了的。諸位要得不過是榮華富貴,難道我李康就沒有可以給你們的麼,盟主不是愚忠之人,蜀王之位也不是他一家之物。」

  那黑衣人雖然看不清神情,可是只見他身軀微震,就知道他心中激動,良久,黑衣人才道:「王爺說得不錯,蜀王之位能者居之,王爺需要依靠蜀人,所以只要仔細籌劃,二十年後,蜀人就會將王爺當成自己人。王爺如此推心置腹,霍某感激不盡,若是王爺說什麼沒有二心,倒讓霍某小瞧了,好,若是王爺肯再答應霍某一個條件,你我盟約就在今日達成。」

  李康大喜,他經過仔細揣摩,能夠作出這種種匪夷所思之事的錦繡盟主絕非食古不化之人,所以料定霍紀城不會著緊蜀王遺子,果然如他所料,他稍微放心一些,道:「盟主請說,只要合情合理,本王一定答應。」

  黑衣人斬釘截鐵地道:「在下要得是權勢。」

  李康有些奇怪,自己要和錦繡盟結盟,這權勢富貴自然是要給的,怎麼霍紀城會特意提出,正要動問。黑衣人揮手讓他不要說話,朗聲道:「所謂權勢多種多樣,但是只有兩種權勢是不可輕易被奪取的,就是兵權和監察之權,皇權之所以至高無上,就是因為皇室掌握著壓制一切的兵權和監察臣下的暗探,兵權我們錦繡盟沒有興趣,也沒有這個能力掌握,所以我要暗探之權,錦繡盟可以成為王爺的耳目和殺手,只有這樣,錦繡盟才能和王爺結成穩固的聯盟。如果王爺不肯答應這個條件,那麼錦繡盟絕不會和王爺合作。」

  李康心中一凜,霍紀城果然厲害,雖然他是有心吸納錦繡盟的力量,可是若是放手讓他們掌管監察權力,那麼自己就不可能和他們分離了,雖然有些猶豫,可是李康轉念一想,自己不就是看中錦繡盟在這方面的能力麼,只不過霍紀城要求的權力多一些,畢竟兵權在自己手上,只要掌握兵權,那麼錦繡盟就不足為懼。而且這樣一來,雙方的盟約就堅不可摧,對於自己來說,完全掌控蜀國遺民的目的才有實現的可能。所以李康伸出手掌道:「一言為定。」

  黑衣人眼中閃過激動的神色,兩人擊掌為誓,達成盟約。擊掌之後,黑衣人就要告辭,道:「在下的名聲有些不好,還是不公然出現比較穩妥,王爺現在也不想引起太多人注意吧,陳稹是我親信,就讓他和王爺商議合作的細節吧。」

  李康眼中閃過寒芒,道:「這樣也好,不過本王有個不情之請,本王對盟主早就感佩在心,今日相見,盟主卻是不肯露出廬山真面目,不知道可否取下斗笠,坦誠相見呢?」

  黑衣人默然,陳稹一直站在他身後,此刻似乎身軀一動,有些不安,可是殿門之外卻響起不急不緩的腳步聲,隱隱的殺氣透入進來,而李康的身軀更是屹立如山,血腥的殺氣沖天而起,顯示出李康並非只是一個武將,而是雙手沾滿鮮血的江湖高手的身份。殿中的氣氛在頃刻之間變得冷肅,殺機隱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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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大殿之內氣氛一觸即發之際,那黑衣人突然哈哈一笑,道:「好個慶王爺,王爺心中想必是早有疑問,只是若是說得早了,擔心霍某心中生出嫌隙,不好敘談,也罷,霍某遵命就是。」

  李康微微一笑,他直到這時才提出要求還有一個緣故,若是協議達成,那麼只要不大過分,霍紀城就不會過於記恨,可是此事十分重要,霍紀城多年沒有露面,只聞其人,不見其容,李康總有些不放心。

  黑衣人右手摘去斗笠,青紗飄飛,露出一張清瘦峻挺的容貌,雖然細目鷹鼻,令人一見便覺得他心狠手辣,但也算是儀表不凡,尤其是冷森冰寒的雙目,令人一見膽寒。李康將這人相貌和大雍軍方留存繪製的肖像比較了一下,確定這人正是霍紀城,方欣然道:「霍盟主果然氣度不凡,能夠和盟主合作,本王定可以宏圖大展。」

  霍紀城微微一笑,道:「王爺此言差矣,我錦繡盟怎敢說和王爺結盟,是王爺不棄,收留霍某和手下這些兄弟吃碗飽飯罷了,從今之後,錦繡盟和王爺君臣名份已定,王爺不必客氣,不過我盟中不免有些固執起見的盟友,所以還請王爺暫時不要外洩此事,等到霍某將盟中料理乾淨,到時候想必王爺已經起兵,霍某一定來王爺帳下效命。」

  李康笑道:「不妨,不妨,有陳副盟主在,就像霍盟主在一樣。」

  雙方又寒暄片刻,殿內氣氛漸漸和緩下來,而殿外的殺氣也消失無蹤,霍紀城和陳稹才尋機告退。

  直到離開古寺二十里之外,陳稹才低聲道:「董總管,多虧你設想周到,事先準備了這張面具,否則只怕我們的計策就失敗了。」

  「霍紀城」笑道:「其實陳兄也不是沒有想到,只是這易容之術早已失傳,也難怪陳兄沒有辦法,幸好這幾年我和公子仔細研究,雖然不能持久,但是倒是惟妙惟肖,這次見面之後,基本上霍紀城就不用出現了,陳兄可以放心了。」說著話,黑衣人摘下斗笠,然後將一種藥物抹在臉上,不過片刻,他臉上的皮膚彷彿乾旱的土地一般開始龜裂,不過片刻,一些灰白色的薄皮剝落,露出一張俊秀白皙的容貌,星月沉沉,幽暗的光芒照射到他的面上,正是奉了江哲之命來到東川的董缺。他將斗笠戴上,笑道:「這面具就是有些不透氣,將來我和公子再仔細研究一下,想辦法做出更好更耐用的面具。」

  陳稹道:「公子果然妙手,世間偶然流傳的易容之術不過是改變一下外貌形象,像公子這種手法,可以模仿另外一個人容貌的易容術可是早已失傳了。」

  董缺道:「公子還在後悔,他說,若是當初殺了霍紀城的時候,將他的面皮剝下來製成面具,就方便多了,可惜這種手法還是近年才研究出來的,十分不成熟,公子也只是利用幾個囚徒的面皮做了兩次,雖然效果更好,可是製作手法還需要精研,可惜公子終究不忍心繼續研究下去。」

  陳稹開玩笑地道:「公子不忍心,將來董總管可以用心研究一下麼,畢竟董總管在這上面已經費了許多心思。」他說出來只當是玩笑,董缺眼中卻閃過一絲深思。

  兩人一邊說著閒話,一邊緩步行走,今日兩人達成和李康的協議,心中都十分高興,兩人自信無人能夠接近百丈之內,但是為了提防有人遙遙跟蹤,仍然轉了幾個圈子,直到半夜時分兩人才走到一座古墓前。兩人四處轉了一圈,確定沒有人跟蹤,陳稹走到墓前石碑之後,在石碑後面輕輕擊了幾掌,石碑悄無聲息的移開,露出一條暗道,兩人走下之後,石碑再次合上。這座古墓乃是前年陳稹從一個盜墓賊口中得知的,這座古墓足有幾十間墓室,中以甬道相連,處處機關,十分嚴密。跟隨陳稹而來的八駿之一山子對機關學得十分精通,眾人費了許多心思,花了數月時間,將這座古墓清理出來,成了錦繡盟的總舵,能夠進入這裡的除了陳稹和秘營眾人之外,只有錦繡盟的一些重要人物和陳稹在錦繡盟中的少數心腹。

  兩人走下密室,負責迎接兩人的正是白義,他身材不高,膚色微黑,相貌神情有些憨厚,但是他卻是秘營中的第一高手,搏殺之術超出眾人之上,輔佐陳稹掌控錦繡盟,功勞非淺,當然在這裡他的身份是霍紀城的義子霍義。董缺取下斗笠,接過白義遞過的一個鬼臉面具,戴在臉上,在這裡,他仍然是霍紀城,這裡有些錦繡盟弟子雖然是陳稹心腹,但是他們也不知道霍紀城早已死去的事情,所以董缺仍然要以霍紀城的身份出現。

  兩人走入最大的一間墓室,這裡是錦繡盟的議事廳,兩側都站了十幾個形貌各異的人,董缺昂然坐上正中的位子,陳稹坐在他身側,而白義站在董缺身後權充護衛。董缺用冰冷的聲音道:「諸位請坐。」

  那些人向董缺行禮之後,謹慎的坐下,他們大多都是蜀人,「霍紀城」很少和他們見面,大多都是通過陳稹或者使者傳達各種命令,而他們對於霍盟主都是十分戒懼,不論是霍紀城從前的狠毒凶殘,還是如今的詭秘陰狠,都讓他們不敢生出背叛之心。

  董缺冷冷道:「本座已經和慶王達成協議,我們將接管慶王的諜探監察組織,而相對的,我們也要支持慶王恢復蜀國,不知諸位有何高見?」

  一個相貌豪邁的中年人站起身道:「盟主,此事不可,李康是大雍皇子,恢復蜀國還輪不到他。」

  董缺冷哼一聲道:「羅護法,你想清楚一些,憑著我們錦繡盟的力量,難道可能恢復蜀國麼,如果沒有慶王的大軍,那只是鏡花水月罷了,只要我們幫著慶王割據東川,再尋機出兵關中,等到我們蜀國的力量在慶王勢力中佔了上風的時候,還怕他心口不一麼?」

  那個中年人赧然坐下,他倒不會因為盟主訓斥他而擔憂,這幾年來霍紀城的性情變化了許多,在他問眾人意見的時候,大家是可以暢所欲言的,不過若是他已經作出了決定,就是絕對不許任何人違背他的命令的了。

  眾人商議了半天如何更好的控制慶王,氣氛十分熱烈,畢竟這些年來,這是最好的復國機會。董缺目光閃過,心中竊笑,公子的計策可真是高明,將這些心切復國的人控制起來,清除其中過於狂熱的分子,將剩下的人約束起來,如今又可以利用他們的復國熱忱消除慶王的疑心。不過當董缺目光落到一個沉默不語的中年人身上的時候,他卻皺起了眉頭。那個中年人叫做顧寧,在錦繡盟中聲望極高,也是創盟元老之一,原先的霍紀城和他十分不合,曾經差點將他陷害至死。等到陳稹接收錦繡盟之後,將他放了出來,因為此人復國之志十分堅定,而且才華也頗為過人,又不是那種狂熱分子,所以仍然許他高位,用他來招攬那些真正的復國志士,當然對他的監視也更加嚴密。幸好他和霍紀城並非十分親近,瞞過他並不困難,否則就不得不殺死他,那可就是損失慘重了。董缺見他神情不對,便冷冷道:「顧護法,你可有什麼意見麼?」

  顧寧心中一凜,當年他險些死在霍紀城手上,幸好陳稹加入之後,說服霍紀城赦免了自己,而這幾年霍紀城心性成熟了許多,所安排的計策都是十分縝密周到,錦繡盟勢力穩步上升,除了復國暫時無望之外,倒也沒有什麼不妥。可是顧寧心中卻是有苦說不出來,他身邊幾乎都是陳稹派來監視自己的人,妻室子女都在這些人掌握之中,自己除了奉命行事之外再也沒有別的選擇,若沒有陳稹的許可,自己的命令根本就無法傳達下去。雖然自己的計策多被採用,可是隨時都可能喪命的陰影仍然逼得他喘不過氣來。

  對於和慶王合作之事,他是不贊同的,蜀人想要復國根本就不應該借助他人勢力,在顧寧心中,若是不能成功復國,那麼寧可維持這樣的狀態,只要復國的火種傳下去,那麼總有一日可以如願,這種急功近利的做法他並不同意。可是他深知霍紀城這樣的態度,那麼這個決定實際上是不能反抗的。可是眼看著蜀人無辜地陷入戰火當中,他真的不情願,側頭避過冰冷的目光,他沉聲道:「慶王謀反,那是他們大雍的家事,不論誰勝誰負,我們都不可能真的復國,為何趟這混水,只怕是白白害死了眾多盟友。」

  陳稹眼中閃過冰冷的光芒,顧寧若是存有這種心思,難免會造成盟中眾人離心離德,畢竟顧寧的聲望擺在這裡,錦繡盟從上至下只能有一個心思,陳稹不想留下錦繡盟分裂的後患。不能讓致力於復國的蜀人脫離錦繡盟,這可是江哲定下的鐵律。他站起身來,他冷冷道:「盟主,有一件事情屬下早就想稟報,只是未到時機,我盟中有兩名弟子生出異心,他們厭倦了復國之事,竟然想要退盟,如何處置還請門主裁決。」

  董缺領會到了陳稹的意思,故作大怒,厲聲道:「豈有此理,錦繡盟是可以隨便來去的地方麼,這兩人是誰?傳本座諭令,將這兩個弟子給我處死,家人連坐。」

  陳稹目光向下面眾人一一看去,凡是接觸到他的目光的人都不由低下頭去,蜀中這幾年來風調雨順,慶王的治理秉承大雍朝廷的意旨,也算是頗為成功,百姓安居樂業,就是錦繡盟中也有一些年輕弟子生出了不想復國的念頭,畢竟他們眷戀故國之心較為淡薄,心中明白陳稹定是要趁機發作某人,而且也知道多半目標不是自己,但是眾人仍然心中忐忑不安。

  陳稹眼中閃過一縷寒芒,恭謹地道:「是顧護法手下的熊暴和上官彥。」他這句話一說出,大部分人都送了口氣,但是還有一些人露出憂慮的神色,熊暴是顧寧的外甥,上官彥是顧寧的義子,顧寧在盟中眾人心中地位頗高,只是眾人更加畏懼霍紀城和陳稹的手段心機,所以無人敢支持顧寧。

  顧寧大驚,面色變得蒼白,這兩人都是他至親之人,更是少年英傑,顧寧第一個念頭是陳稹想趁機削弱自己的力量,可是轉念一想,顧寧卻覺得全身無力,這些時日熊暴和上官彥確實有些怨言,他們提出其實大雍一統天下之勢已經不可扭轉,與其謀求復國,不如讓平民百姓安居樂業的好。顧寧心中也有同感,所以只是警告了他們不許說出去,可是想不到陳稹還是知道了。

  無論如何,顧寧不能眼看著兩個青年這樣被處死,更何況家人連坐,那自己也會遭到波及,只得起身下拜道:「盟主,屬下這兩個晚輩只是胡亂說了幾句閒話,他們對本盟忠心耿耿,絕無叛心,還請盟主原諒他們一時糊塗,請看在他們為錦繡盟履立功勞的份上,饒他們一死吧。顧某情願代他們承受罪責。」

  顧寧低聲下氣的懇求著,偷眼望去,只見盟主放在太師椅扶手上面的右手手指輕輕顫動,這是霍紀城動了殺機的習慣性動作,顧寧心中越發緊張,語氣也漸漸急促起來。這時,盟主抬起右手,阻止了顧寧繼續說下去,道:「既然顧護法求情,那麼本座就網開一面,本座已經決定派霍義到慶王跟前效力,就讓他們跟著霍義一起去吧,這件事情顧護法可有異議?」

  猶豫了一會兒,顧寧終於頹然道:「屬下沒有異議。」想到了家人,他終於妥協了,為著復國大業,他可以犧牲一切,可是為了這種事情犧牲家人還是沒有必要的,這幾年霍紀城算無遺策,應該至少可以全身而退吧,顧寧這樣想。

  陳稹和董缺交換了一個眼色,特意模仿霍紀城的習慣動作,就讓顧寧相信盟主動了殺機,無聲的威脅讓顧寧迅速屈服,一個鐵骨錚錚的漢子被迫到這種地步,外人見了都會同情,可是陳稹和董缺都是鐵石心腸,全無動容。董缺朗聲道:「事情就這樣決定了,不過本盟不能傾巢而出,防人之心不可無,由陳副盟主帶一批人和慶王合作,本座仍然隱在暗出操縱大局。」眾人同聲應諾。陳稹和董缺又四目對視,兩人心中早有盤算,將那些志切復國的盟友安排到慶王手下,讓他們犧牲殆盡,正是最好的處置,而顧寧的冷靜確實兩人很欣賞的,而且江哲最終的目的是讓錦繡盟中人淡忘復國的念頭,所以顧寧就不用去了,至於熊暴和上官彥跟隨白義去慶王麾下,卻是為了尋機將他們控制起來,不讓顧寧擅自行動罷了。

  令眾人散去之後,董缺低聲道:「那個人怎麼樣?」

  陳稹知道董缺問得是明鑒司被俘的暗探,也低聲道:「仍在監押中,此人近來不安分,屢次想脫逃,若非他是明鑒司的人,早就死了十次了。」董缺道:「這個人應該放出去了,公子說讓明鑒司和錦繡盟打一場,我們這邊也好剔除一些不能教化的頑固之徒,至於明鑒司的損失,會讓慶王相信我們的誠意,不過公子說了不能太過分,畢竟明鑒司是大雍所屬,雖然那裡面有些人是殺人放火的出身,而且公子也不想得罪夏侯沅峰,這個人不好惹。」

  陳稹冷笑道:「夏侯沅峰不會心痛的,不過你說的有道理,還是要和他保持默契,不過這樣的話,恐怕得你走一趟。」

  董缺點頭道:「我也這麼想,不過不能太急促,公子的意思,將來錦繡盟還是要保留的,先把那個明鑒司的人放了,讓他回去傳個消息,夏侯沅峰心裡也應該有點數的。」

  陳稹道:「放心,就是審問的時候,我也是蒙面去得,他絕對不會知道這裡是什麼所在,錦繡盟三字他更是沒有聽到過。」董缺笑道:「現在也該讓他知道一些了,這人是個好漢子,這麼多日子不明不白的困著,還沒有屈服,既然要放他,還是讓他知道一些吧,這些夏侯那邊也說的過去。」

  董缺點點頭,隨著陳稹走到古墓深處,那裡有幾間機關密佈的墓室,作為囚牢,而已經被軟禁月餘的明鑒司暗探裘山目前是唯一的囚犯。

  裘山坐在石榻之上,面無表情,這間囚室十分整潔,石榻上面鋪著稻草,被褥俱全,將他囚禁的這些神秘人雖然初時對他用刑逼供,但是不過數日就停止了,不再迫問他口供,還盡心盡力的替他治傷,可是這並不能讓裘山生出一絲感激。見不到星月之光,只能憑著三餐來計算時間,一個多月的時間就這樣荒廢了,想到不能將情報送出東川,裘山心中萬分憤怒,幾次想要逃跑都功敗垂成,若非是他心性堅強,只怕早就被這似乎漫無止境的囚禁逼瘋了。忍不住摸摸身上的鞭痕,這是他上一次擊暈守衛想要脫逃被俘之後,那些神秘人似乎下令打了他三十皮鞭,不過他們下手不重,否則只怕裘山現在別想起身了。

  石門推開了,裘山眼睛都沒有抬一下,雖然按照自己的飢餓程度,應該不是到了吃飯的時間,可是這種不明不白的囚禁和強烈的無力感,讓他對很多事情都失去了興趣。

  一個清朗的聲音傳來道:「怎麼,裘兄不想離開此間了麼?」

  裘山騰的一下站起來,面上卻是一紅,覺得自己表現的過於急切,抬眼望去,只見兩個黑衣人站在面前,都戴著惡鬼面具,一個負手而立,另一個卻站在門口,聽這聲音,裘山覺得有些陌生,赧然道:「請問閣下怎麼稱呼?」

  站在門口的黑衣人開口道:「這位是我們長上霍爺。」

  裘山心中一凜,他心思精明,對東川局勢瞭若指掌,有本事將自己囚上一月,絲毫不露風聲的組織並不多,一聽見「霍爺」二字,他脫口而出道:「錦繡盟。」眼中立刻閃過警惕和疑惑的神色,錦繡盟和大雍的敵對他心中很清楚,有些疑惑就可以解釋了,為什麼這些人既不肯釋放自己也不曾將自己交給慶王,可是另一個疑問又生了出來,為何這些人對自己這樣禮遇呢?

  董缺笑道:「裘兄好快的心思,不愧是明鑒司的人,在下霍紀城,忝為錦繡盟主。」

  裘山面上露出冰冷的神色道:「原來如此,今日盟主前來相見,揭露迷霧,在下已經知道自己的結局了,多日來貴盟對在下的禮遇,裘山心中感激,不過在下沒有什麼可以說的,就請盟主賜在下一個痛快吧。」

  董缺玩味地道:「看來你是認為我定要殺你了?」

  裘山冷笑道:「錦繡盟是什麼所在我心中清楚,盟主聲名赫赫,在下也早有耳聞,不過看在貴盟多日來的照顧上,不妨勸盟主一句,大雍統一天下,乃是大勢所趨,復國之望還是放棄的好。」

  陳稹笑道:「你倒是好心,不過慶王謀反,恐怕大雍前途未卜,你怎知我們沒有機會。」

  裘山聽出這是多次來探望審問自己的那人,冷冷道:「陛下聖明神武,我大雍帶甲百萬,慶王必定不會成功。」他說得斬釘截鐵,董缺和陳稹相視一笑,心道此人果然意志堅定,那麼讓他回去最合適。

  「樓船夜雪瓜州渡,鐵馬秋風大散關」,散關乃是關中四大名關之一,自古以來就是秦蜀之噤喉,東起隴首,西向終南,高峻雄險,在蜀國未亡之前,此處是大雍阻擋蜀國的要塞,雖然自從陽平關、葭萌關落入大雍手中,散關的地位降低了許多,可是大雍仍然在散關駐紮了足夠的軍力,而且當初李援和李贄都心中有些提防,所以慶王在散關根本就無法插手,守散關的將軍叫做李宗勳,也是李氏皇族的子弟,只是血統偏遠一些,他擅長守城,忠心又沒有問題,所以特意選了他來鎮守散關。而夏侯沅峰也在多日前來到散關,主持對蜀中的刺探,他帶來了司聞曹西南郡司和明鑒司的人手,佈置潛入東川的事宜,可是東川幾乎是水潑不進,夏侯沅峰不知道這是錦繡盟暗中協助慶王的結果,對慶王的能力更是高看了一眼,心中越發苦惱。所以在夏侯沅峰得知裘山求見的時候,幾乎是愣住了,原本以為早就死了的屬下重新顯身,這件事情足以讓他震驚,而這次被夏侯沅峰帶來協助自己的驊騮卻是心中有數,雖然這幾年他不再有機會接觸江哲的勢力,可是有些事情還是能夠知道的,錦繡盟暗中被江哲控制,這件事他是知道的,所以裘山突然生還,驊騮很快就想到了可能的原因。夏侯沅峰心思細密,見驊騮嘴角露出笑意,立刻想起了李贄隱隱約約說過的事情,心中一寬,下令將裘山招了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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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級版主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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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9 01:50:04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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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春的靜海山莊,靜謐而幽深,聽濤閣外,碧海潮生,巨浪排空,一次次的撞擊在岩石上,濺開似碎瓊亂玉,又似風捲殘雪,東海春潮,瑰麗萬方。此時正是清晨,莊內的下人已經輕手輕腳的開始了一天的忙碌。而就在這時,聽濤閣上突然傳來激越的琴聲,琴聲如潮,激昂連綿,莊內眾人都不由立住,側耳傾聽那動人心弦的琴聲,恍惚之間,彷彿那氣勢磅礡的潮水已經越過峭壁,呈現在眼前一般。一曲終了,那些下人各自驚歎一番,又開始忙碌起來。而在靜海山莊最高處的一間樓閣之內,一個白髮如霜的老者放下手中的書卷,目光凝聚在遠處的聽濤閣上。這老者年過七旬,卻是鶴髮童顏,神情氣度冷漠淡然,正是醫聖桑臣。這時,門外傳來清脆悅耳的聲音道:「師祖,青煙給您請安來了。」

  桑臣本是東海蓬萊人,而在他返鄉隱居之後,江哲特意派了人建了靜海山莊,接桑臣到此養老,桑臣雖然性情冷漠,可是對江哲卻是視若孫兒,也就沒有異議的住到了這裡。江哲相助雍王奪嫡成功之後,扶病來到靜海山莊,桑臣費了無數心思,才調養好江哲的身體,數年來,一家人其樂融融,桑臣對柔藍和慎兒也是十分喜愛,倒是少了幾分冷漠,多了幾分溫情。靜海山莊風景如畫,桑臣也有意在此養老,即使江哲夫妻已經離開,桑臣也仍然住在這裡,不過膝下承歡的換了姜海濤、越青煙罷了。越青煙身上的蠱毒已經被桑臣除去,雖然數年內仍要用藥物調治,但是性命已經無礙,而且越青煙雖然是女子,卻是天資聰穎,對醫道頗有見地,桑臣很滿意她的靈秀和天資,將她留在山莊之內傳她醫術。姜海濤除了料理公務之外,也住在靜海山莊,誰讓他和越青煙夫妻和睦,不忍分離呢。所以靜海山莊仍然是十分熱鬧,沒有一分寂寞。

  聽見越青煙的聲音,桑臣微微一笑,道:「進來吧,怎麼海濤沒有過來,昨日他不是回來了麼?」

  越青煙帶著兩個侍女走進房來,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禮,數月時光,越青煙仍然是肌膚如霜雪,不過不同的是,兩頰多了幾許血色,讓她顯得越發清麗絕俗。聽到桑臣的問話,她含笑道:「師祖,海濤也想給您來請安呢,不過方才先生的信使到了,海濤需要接待來使,所以恐怕得一會兒才能過來。」

  桑臣點點頭道:「彈琴的是誰,倒是好一手琴藝。」

  越青煙道:「青煙聽相公說,是北漢的使者秋玉飛,魔宗京宗主的嫡傳弟子,公公已經將所有事情都交給相公處理,所以相公派人將他接來此地。」

  桑臣輕輕蹙眉,魔宗,秋玉飛,他心中泛起漣漪,那是陌生而又熟悉的名字,六十年前,他桑臣也是魔門星宗宗主的候選,可是他對此卻沒有興趣,最後因為他醫聖的身份而失去了繼承星宗宗主的機會。不過桑臣從未後悔過,他也不是多事的人,雖然身上的蠱毒早就被他化去,但是他從未想過洩露這個隱秘,星宗就這樣成了他記憶中遙遠的記憶,直到董缺的出現。一見到董缺,桑臣就知道此人必是星宗弟子,他曾隱隱暗示江哲董缺身份有詭秘之處,不過江哲只是笑道:「董缺心中有些隱秘,這個我知道,不過只要他忠心於我,我也不願過問他的私事。」桑臣聽後也不再過問,反正在他看來,董缺也沒有惡意,不過是尋個安身之處罷了,不過為了以防萬一,他還是把小順子叫來,將一些自己參悟的絕學傳授給他,這樣一來,若是將來星宗和江哲有了衝突,小順子足以對付星宗高手,他就不用擔心江哲的安危了,不過從星宗的宗旨上看,他也不信星宗會和江哲對立。至於他自己,武功早就超越了魔宗的範疇,所以倒不憂慮董缺發現自己曾有的身份,更何況,就算他知道,又能如何呢?

  董缺暫且不提,秋玉飛的到來卻讓桑臣心中微動。北漢魔宗和江哲可是敵對關係,秋玉飛來到東海,可不會存著什麼好心,若是見見秋玉飛,應該可以瞭解魔宗現在的實力吧。雖然桑臣並不擔心江哲的安危,有幾十萬大軍和大雍的高手侍衛保護,又有得到他親傳的小順子在旁,星宗的武功又是隱隱克制著日宗、月宗的武功,即使京無極的武功也已經超出兩宗範疇,進入宗師行列,這種克制仍然是存在的,江哲應該不會那麼容易遭遇危險吧?

  聽濤閣內,秋玉飛撫著愛琴,心中寧靜許多,數日前他進入東海,就被東海來人接至在濱州的館邑,等候小侯爺姜海濤的接見,直到昨日,才有人將自己接來靜海山莊,在來之前秋玉飛已經聽說靜海山莊乃是江哲隱居之處,如今住在裡面的是東海侯愛子薑海濤和他的夫人越青煙。想到自己即將踏進江哲的居所,秋玉飛心中不免五味雜陳。昨日更是一夜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到了清晨,他請莊內下人引路至聽濤閣,想要觀看海潮,到了閣中,海風清新,憑欄遠眺,不由心曠神怡,因此撫琴抒懷,一曲終了,只覺得數日來的憂慮苦楚盡皆消散。秋玉飛站起身來,看著欄外的潮水,海風撲面而來,帶著冰冷和清新,秋玉飛不由想到,若是江哲也在此處,兩人一起觀潮聽琴,那該是何等的愜意啊。只可惜兩人如今已是仇敵,只怕今生是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正在秋玉飛心中惆悵的時候,耳邊傳來沉穩的腳步聲,秋玉飛心中一動,來人龍行虎步,應該不是普通人物,他回到琴邊坐下,等待來人。門外傳來爽朗的聲音道:「秋公子好興致,觀海撫琴,其樂無窮吧,不知道公子可喜歡靜海山莊的景致。」聲音未止,一個俊朗少年走了進來,正是昨日匆匆一會的姜海濤。

  秋玉飛起身一禮道:「靜海山莊風光如畫,秋某十分喜愛,小侯爺特意來見,可是已經有了決定了麼?」

  姜海濤將一封書信放到琴旁,道:「今晨江先生的使者到了東海,這是先生給公子的書信。」

  秋玉飛心中一震,雖然想到東海可能會將自己的行蹤稟知江哲,卻仍然不能消去他心中驚駭,看來江哲對東海的控制十分嚴密,若是自己的要求不被接受,莫非自己真要在東海大開殺戒麼,這樣一來,恐怕自己只能逃出東海去了。

  打開書信,秋玉飛目光一凝,只見上面寫著:「

  玉飛賢弟如晤:

  自萬佛寺一別,聞君已平安歸國,不勝慶幸,雖沁州之事害於賢弟,然各為其主,哲並無怨言。知君出使東海,哲有意留君暫駐靜海。寒舍雖陋,卻有藏書萬卷,更有江海之勝,君若有意,或觀海撫琴,或扁舟游弋,此樂何極,何必陷身沙場,致令雙手血染,心境難平。東海風清月明,正合君心,屈君留此,望君遠離俗世爭端。若翌日重逢,望君前嫌盡逝,哲當與君琴歌唱和,再述別情。」

  秋玉飛初時心中一寬,江哲並未怨恨自己,可是看到後來,他不由眉頭緊鎖,江哲竟然想將自己軟禁在東海,真是豈有此理,他放下書信,冷冷道:「小侯爺可是自信能夠制住秋某麼?」

  姜海濤搖手道:「秋公子過慮了,家父昔日曾受國師恩典,東海也曾收過貴國的錢糧,怎會恩將仇報,何況公子武功高強,海濤也無能囚禁公子,不過東海已經決定不參與此戰,但是今次之後,東海於北漢再無虧欠,今後恐怕就不能再和貴國有什麼牽扯了。」

  秋玉飛心中一喜,疑惑地問道:「那麼小侯爺憑什麼自信可以留住秋某呢?」

  姜海濤微微一笑道:「雖然昔日東海受過北漢的恩情,可是後來東海也有所償還,其實雙方早已扯平了,雖然昔日貴國雪中送炭的恩義未還,可是無論如何貴國也不會指望我們出兵相助吧。今次我方答應不出兵,而且貴國軍方在此購買的錢糧,我方也願意相助貴方運走,這樣一來我方已經償還恩義,兩不相欠了。但是我方額外準備了一批糧草藥物,都是貴方急需之物,只是貴方恐怕已經無力購買,海濤已經出資購下,貴國可以隨時運走,補充軍需,只是我方也有條件,就是秋公子留在東海,多則一年半載,少則數月,公子以為如何?」

  秋玉飛沉默許久,他心中隱隱明白,江哲是決意將他滯留東海,甚至不惜付出資敵的代價,可是自己除了武功琴藝之外,再無所長,行軍作戰、出謀劃策,自己都不擅長,可以說魔宗日月兩宗的長處他都沒有,而個人的武功強弱也無益軍國大事,付出這些代價將自己留在東海,這值得麼?江哲真的是為了私誼作出這種決定麼?

  見他遲疑,姜海濤道:「秋公子不用多心,先生對秋公子頗為愛重,不願公子捲入世俗中事,才令海濤資助貴國糧草,交換秋公子留在東海,這樣一來,秋公子在師門那裡也可以說得過去。等到風平浪靜之後,公子再回北漢不遲。」

  秋玉飛歎了口氣,姜海濤之言確實說到他心裡去了,比起那批糧草來說,自己是否留在北漢,已經是微不足道的事情了,這的確是一個好借口,可是拋下師門不理,這自己能夠心安麼?

  姜海濤見他神色,已經知道他的心意,又道:「如果秋公子不肯留在東海,那麼姜某也無話可說,只是貴國別想從濱州取走一分錢糧,就是拼著擔上忘恩負義的罪名,東海也會即刻歸順大雍,如何選擇,請秋公子仔細思量。」

  秋玉飛不由苦笑道:「小侯爺這樣說,難道秋某還有別的選擇麼?」

  姜海濤微微一笑,道:「靜海山莊是先生居處,藏書極多,其中有不少琴譜可以供秋公子賞玩,內子在山莊養病,若是秋公子有什麼需要,在下又不在的話,可以去向內子說明,另外,醫聖桑先生在山莊隱修,先生說若有機緣,公子不妨去見見桑先生。」

  秋玉飛微微一歎,道:「靜海山莊人間仙境,玉飛羈留在此,料想不會有什麼苦楚,不過小侯爺真的以為大雍必勝麼?」

  姜海濤含笑不語,娶妻之後,他的性子沉穩了許多,只是說道:「兵危戰凶,這等事情怎能說得準呢?」不過他心中暗想,先生既然已經出山,那麼北漢滅亡不過是時間的問題,但是雖然不知為什麼先生一定要將秋玉飛留在東海,但是他卻知道先生對秋玉飛十分愛重,而秋玉飛雖然不曾明言,可是對先生也似乎以知己相許,所以這種傷人的話是絕對不會說了。

  秋玉飛見大局已定,心中反而清明起來,心道,不論江哲是何等用心,可是他卻明白我的心意,知道我不願躋身血腥戰場,這兩國相爭,不論誰勝誰負,和我又有什麼相干,再說就是大雍勝了,難道我魔宗不能及時抽身麼,而且大雍雖然勢大,北漢鐵騎也有十餘萬,沁州又是易守難攻,我何必為此憂心呢,不如在東海小住,避開戰事風波的好,想得通透之後,越發對江哲生出知己之情,忍不住撫上琴弦,一曲《高山流水》從弦上流出,巍巍如山,洋洋似水,琴聲一起,靜海山莊萬籟俱靜,人人聽得心曠神怡,靈台明淨。

  一曲終了,越青煙從外走來,道:「秋公子琴藝無雙,青煙敬服,妾身師祖請公子前去一見。」

  秋玉飛微微一愣,不過醫聖何等身份,就是京無極在此也不會矜持不去,秋玉飛起身道:「敢不從命。」

  在姜海濤、越青煙引領下,秋玉飛穿過重重樓閣,走入桑臣居住的百草軒。還沒有走進房門,秋玉飛心中生出不妥的感覺,明明知道室內應是有人,可是卻又覺得那人彷彿不存在,秋玉飛曾有過這樣的感覺,那就是在師尊面前,難道靜海山莊居然有這樣一位宗師級高手麼?秋玉飛微微苦笑,只怕姜海濤在這裡向自己說出決定,就是擔心無人可以壓制自己,若是自己憑借武功反抗,只怕會碰個頭破血流吧,江哲行事果然是毫無破綻,自己落入他的彀中,是絕對沒有機會脫身了,不過奇異的,秋玉飛反而更加心安理得起來,既然自己根本就沒有可能離開東海,那麼屈服留下也就是別無選擇的了。忍不住抬頭看看明淨的天空,秋玉飛只覺得心境前所未有的寧靜喜悅。

  放下東海傳書,我披上大氅,走出營帳,如今已經是二月初了,雪盡冰消,春耕在即,軍中士卒每日晨練的時候甚至已經赤膀上陣了,不過我仍然覺得冰寒刺骨,唉,昔日的重病仍然在我身上留下了許多痕跡,不過少林的心法的確不錯,至少我手足都是暖的,雖然力氣不足,可是卻也不會走起路來就氣喘吁吁了,想必這次北伐,我不會過分吃苦吧,只可惜不能躲在東海或者長安休養,大雍若是不能一統天下,我怕是沒有機會作個屍餐味素之人了。

  遠處傳來腳步聲,心中泛起齊王的影子,我也沒有回頭,道:「王爺親來,莫非是有什麼大事麼?」

  齊王悶悶地道:「隨雲,你是什麼意思,東海已經宣佈中立,而且還送了一批糧食軍械給北漢,我可不信這是姜家的意思,你在北漢數年,別告訴我仍然不能控制東海。」

  我微微一笑道:「這是什麼話,哲在東海養病隱居,怎會想著去控制東海姜氏呢,姜氏和大雍皇室是姻親,小侯爺又受了陛下和王爺的大恩,如何勸服他們歸順不是你們的事情麼,而且數月前姜氏不就再和朝廷商量招撫事宜麼?」

  齊王道:「好給我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東海歸順大雍是大勢所趨,也無人可以改變,只是這次為什麼會突然中立,還支持北漢和我們作對,別告訴我是你暗中算計,若是皇上怪罪下來,本王可不替你說情。」

  我漫聲道:「好啊,到時候就讓皇上治我的罪好了,最好去了我的爵位,我帶著長樂回東海隱居,你說隨著海氏的船去海外看看好不好?」

  齊王啼笑皆非地道:「好了,你就別氣我了,是不是你和皇上有了什麼共識,我總要給下面的將領交代清楚吧。」

  我沉默了一會兒,道:「什麼時候王爺需要向下面的將領交代了?我可以說給王爺知道,不過下面的將領還是暫時不要知道的好。」

  齊王過來的時候,我們兩人身邊的侍衛都散了開去,將周圍護住,不讓我們的談話外洩。我也就沒有顧忌地道:「現在東川慶王有了反意,南楚雖然被安撫下去,可是還要擔心他們的反覆,若是東海現在歸順大雍,南楚、東川迫於壓力,一定不顧一切向大雍挑戰,現在東海表示中立,而且支持北漢糧草,不論天下人做何想法,都會暫時鬆口氣,甚至認為大雍會陷入和北漢的苦戰中,能夠拖延一下南楚和東川的動作,這是第一個好處。另外,大戰一起,我們就可以截斷東海和北漢的通路,所以北漢還是會陷入錢糧不足的困境,而且,我們這次作戰可不是準備長期圍困的,北漢錢糧充裕與否並不重要。這件事情我已經托長樂向皇上陳詞,等到北漢滅亡之後,東海再歸順不是錦上添花麼?再說未慮勝先慮敗,若是這次進攻不順利,東海還可以繼續中立,維持和北漢的關係麼。」

  停頓了一下,我淡淡道:「再說,這樣做,我還可以趁機留下秋玉飛在東海,我不想他死在戰場上,他的琴藝舉世無雙,這樣的人不應該死在沁州。」

  齊王古怪的看了江哲一眼,道:「本王可不信你會因為私情作出這樣的決定,說罷,你這次準備如何利用秋玉飛,上次用他施展反間計還不夠麼?」

  我有些惱羞成怒,瞪了齊王一眼,道:「你急什麼,等到了最後關節你自然知道了。」這人總是揭穿我的險噁心思。不過我也不由汗然,比起秋玉飛來說,雖然他對我存了殺機,可是他確實真誠的多。轉念一想,我也不過是在保住他的性命的時候,讓他替我作些事情麼,否則他一個魔門弟子,我怎麼冠冕堂皇的保下他呢?

  齊王倒也知趣,見我氣惱,便岔開話題道:「隨雲,對於這次出兵沁州,你可有什麼計策麼?」

  我懶洋洋地道:「出兵的日子早就定了,殿下準備這次怎麼做?」

  這可說到了齊王的癢處,他興奮地道:「走,到你帳內去說。」說罷大步流星地走入我的營帳,我也跟了進去,親自取出一張地圖放到案上。

  齊王指著地圖道:「我已經讓荊遲帶五萬人提前出發,從鎮州經太行白陘攻壺關,我自帶大軍十五萬北上,輜重隨後軍走沁水,兩路夾攻,在沁州合兵,你看如何?」

  我心中已經有了定計,道:「殿下帶十萬人足矣,留下五萬人在澤州,而且要多張旗幟,做出十五萬大軍的樣子,另外沿途請殿下派出斥候和諜探,截殺北漢軍斥候諜探,絕對不能讓他們穿過大軍防線。」

  齊王眼中閃過寒芒,道:「隨雲,皇上和你可是有了什麼計策麼?」

  我微微一笑,低聲指著地圖將自己的全盤計劃說了出來,齊王一邊聽一邊點頭,最後傲然道:「或許用不到這一步棋呢,我的十萬大軍加上荊遲的五萬,難道不能拿下龍庭飛麼?」

  我輕笑道:「若是殿下能夠立下這樣的大功,那就更好了,不過龍庭飛不是平常人,這次北漢必定傾全國之力抵抗大軍,殿下不可輕視。」

  齊王一邊看著地圖,一邊若有所思地研究我的戰策,最後終於道:「好,不過這樣一來你還要隨軍北上麼?」

  我歎了口氣道:「我也不想冒險的,可是我若不顯身,只怕北漢諜探會拼了性命到後方探查軍情吧,我可不想這樣,不過一想到騎馬坐車,我渾身都覺得酸痛。」

  齊王笑道:「我令人給你準備一艘快船,你沿沁水北上,讓你免受路途之苦,沁州路途不好走,你的馬車派不上用場的。」

  我們兩人計議已定,這時帳外有人高聲道:「王爺、監軍,皇上旨意已經到了大營。」我和齊王都是興奮的向帳外走去,按照時間,皇上允許出戰的聖旨應該是這幾天到了。走出營帳,天邊正是陰雲密佈,想來天地也知道將有一場血戰,因而為此憂心忡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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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6-19 1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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