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查看: 1136|回覆: 10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陳毓華][親親大色狼 ] (群龍傳之五胭脂龍)[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4Rank: 14Rank: 14Rank: 14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顧問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綜圖精英分享家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性感誘惑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激情性愛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西洋辣妹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跳轉到指定樓層
1
發表於 2010-2-21 07:16:40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文章聲明:
※本文章文學作品均是在網上收集整理的,純屬個人愛好並由廣大網友方便心得討論交流之用,
※本作品版權均為原版權人所有,未經原版權人同意,任何人不得用於商業謀利之用。
※請支持購買實體書讓原作者有更多更大的空間繼續從事創作。
※如果版權所有人認為在本區放置你的作品會損害你的利益,請指出,本站將立刻刪除相關內容。

 
楔子


  "八荒飛龍"資料和由來——

  戚寧遠:珍珠龍。群龍中排行老三,二十四歲。眼晴狹長幽邃,愛綁長辮;他的個性冷淡孤僻,又有潔僻,因為過慣自由無爭的生活,不想愛人,也不想被愛,嫌麻煩是也。其實他性格專一純情,長年住在船上,不喜陸地。離群索居的他以撈珍珠維生,是謂珍珠客。

  獨孤吹云:孤星龍。龍頭,年齡二十有八。黑長髮,黑瞳,雙眼皮,額端有男人少見的美人尖;因為長居天山,經年都是一身皮裘獸靴。他個性憂鬱,沉默寡言,容貌卻是俊俏無儔。飛刀技術出神人化,已到神技的地步。和天山雪虎孟不離焦、焦不離孟。

  海棠逸:獸王龍。排行第二,獸王堡堡主,二十七歲。他斯文爾雅,氣質裴然,是性格耿烈的奇男子。溫和如他卻有段不堪回首的過去,也因此造就了他人格分裂的傾向。他是獨孤吹雲麾下最忠心的部屬,似有斷袖之癖。

  藍非:胭脂龍,群龍的老四,二十三歲半,英俊瀟灑,風采翩翩,出身賢族的他頂玉冠、戴金鎖,傳說是賈寶玉投胎轉世,對女人來者不拒,去者不留,一日無粉味就會覺得人生乏味。長年不離身的武器是柄紙扇。帶赤子之心的他是群龍中的甘草人物,可愛非凡。

  戈爾真:殺伐神龍。群龍中排行老五,和藍非同齡。脾氣火爆、狂猖、桀騖不馴。不說話則矣,只要開口,即是尖酸刻薄得駭人。他星眉劍目,王官陰峻,眼下有道破相長疤。專長醫術,但規矩忒多,彆扭的、他看不順眼的人絕對不醫,他寧可將多餘的時間拿來製作高貴的經典傢具,常為了尋找適當的木材流浪各地。

  獨孤亂:黑天狂龍。群龍中的老么,二十一歲。曾在沙漠生活很長的時間,皮膚魏黑,愛穿黑衣;目中無人的他,傲慢冷戾,十足十的壞胚子。雖是九五之尊,行事全不照規矩來,痛恨禮教吃人,所以喜歡破壞。雖然冷僻邪惡,不可否認的,他是曠世梟雄,壞跟好無界線的人。

  獨孤吹雲和獨孤胤乃是同父異母的兄弟關係,獨孤胤庶出。海棠逸、藍非、戚寧遠、戈爾真全部都是獨孤吹雲在位皇帝時的左右手,他為情雲飛流散,八年後各自成就一番事業,群龍傳的故事就從……

  陳毓華:喜歡看漫畫,雖然不是什麼都看的那種,幾年下來,林林總總也看了不少。

  漫畫應該算是近年來的產物吧,其實不然,早在宋朝就有善書的繪本出現,靈鷲山無生道場籌建"世界宗教博物館"典藏組,有不少佛教、道教、民間信仰等各教繪圖版的收藏,所以說,善書繪本可算是現代漫畫的鼻祖。

  說這些,不是想探討漫畫的根本,是因為"親親大色狼"裡的女主角正是個漫畫的愛好者,她的身份不同於以前古裝主角的設定,為了怕讀者寫信來罵我亂亂寫一遍,不得不先交代一番。

  過幾天就是農曆的新年了,阿華這本書在四月才會跟大家見面,說新年快樂有點給它遲了,但,還是誠心誠意的對大家說聲:

  恭賀新嬉!

  藍非的故事很難寫,脫稿之後還是覺得意猶未盡,總覺得藍公子非和無鹽的居家生活應該更有趣,起碼。一個風流公子哥結婚以後真的就能洗心革面,永遠不會心癢癢嗎?

  所以,想寫,寫藍非的婚後風流史和無鹽的聰明幹練。

  當然啦,就是這麼說,想歸想,要實際行動,不知道什麼時候去了"

  八荒飛龍要近尾聲了,壓軸的戈爾真沉在甕底,很多人懷疑阿華為什麼要把超沒人緣的他放在最後,就讓我賣個關子好了,他是個偏執狂,被一個偏執的傢伙愛上…"是好是壞?是慘是悲……就請大家等待八荒飛龍的最後一本——《戀你成癲》

                   幕啟

  "黛堂"是京城一間小書肆,它固定每月中旬出書,書類不多、多以"暢銷書"為主,例如考試用的參考書、戲劇、小說及通行的詩文集。

  黛堂的主力賣品不是大堆頭的版書或刻本,是小人書。

  因為雕版印刷的發明帶動看圖說故事的風潮,戲曲人物傳記,都有插圖。

  小人書的對象最先鎖定的是低年齡層的小孩,不料,插圖多於文字的繪本推出以後風靡整座京華之都,不止小孩愛看,就連王公大臣也從江南北地八百哩加急派專人來購買。

  這個不知名作者的圖書淺顯易讀,內容輕鬆風趣,又多半以遊記為主的故事讓苦無機會出門的千金小姐也愛不釋手,轟動程度幾乎到人手一冊的地步。

  今天剛巧就是月圓的十五,書鋪還沒開市,大人小孩已經把黛堂給圍了個水洩不通。

  人人都知道黛堂有兩個店主人,一個主外,是個年輕神俊的姑娘,她買賣公道,人又爽快,另一個可玄了,沒人見過她的廬山真面目,整天窩在內堂。從不見人,兩個姑娘家要在書棚林立的繁華京師據得一席之地,一剛開始,沒人看好過,可是,天不從人願,偏叫這兩個姑娘家給闖出名號來,黛堂的生意之好,叫許多老字號的店家跌破玳瑁眼鏡。

  木板門被拉開了,湖水綠的窈窕身影一出現,人群就瘋狂地往前衝,差點沒把黛堂小小的門檻踩斷。

  "各位大叔、大嬸、伯伯、小朋友們,這次黛堂的供貨量充足,請大家慢慢來,'不知名'的版書絕對能讓大家都帶回去的。"站在門口的是個小人兒,乾淨的服裝,慧黠的心眼,看起來是個髫齡娃兒卻中氣十足,小小的架式,已經具備大將風範了,可見未來前途不可限量。

  青衣黛眉的老闆娘也是滿臉笑盈盈,她拍拍小娃的頭暗示一切準備妥當,開始營業了……

已有 1 人評分威望 收起 理由
草薰風 + 2 感恩.多謝.謝謝.魯力..

總評分: 威望 + 2   查看全部評分

喜歡嗎?分享這篇文章給親朋好友︰
               感謝作者     

Rank: 14Rank: 14Rank: 14Rank: 14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顧問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綜圖精英分享家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性感誘惑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激情性愛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西洋辣妹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2
發表於 2010-2-21 07:18:2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那是發生在春天的事了。

  遼闊無邊的海挾著冬天的尾巴帶來砭人骨髓的寒意,人煙稀少的沙灘上站著一對男女。

  高個的男人身材瘦長,一襲樸素的道袍隨風飄飄仙氣橫溢,原該沒在沙地上的雙足只淺淺烙出兩個印,薄霧在他身上鑲了圈,宛如謫仙下凡。

  "師父,無鹽不去。"

  開口說話的是個姑娘,她的年齡看起來早過了及拜,低垂的頭被晨霧遮住,看不清容顏,不過,乾淨無華的寶藍衣裳和海天一色的水濤呼應一起,給人如煙如夢的錯覺。

  "天命不可違。"

  "徒兒不明白。"

  "傻孩子,人世間的事誰明白,相由心生,命隨運轉,乾坤顛倒其實都在人的掌握中,不難的,那裡才是你的宿命所在。"郭問看著眼了他多年的徒弟,心中不是沒有掙扎。

  他觀過星象,無鹽此去災厄頻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但是她的命定就該如此。

  師徒別後,也是她受難的開始。

  要守得雲開見月明……唉"

  "無鹽一輩子不嫁要跟著師父。"她表明了心態,堅定立場,就不會再被趕走了吧!

  "他是你選的夫婿,理該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郭問不疾不徐不怒不躁,婉轉的言語中卻見深意。

  "師父……"她黯然。

  她以為只是隨口說說,豈料因為一句戲言形成要被送走的局面。

  "那種男人真的能當做倚靠?"

  "是與否你自己跟他相處過就知道。"

  無鹽不語。她捨不得師父啊。

  "孩子,快去吧!"他點頭鼓舞。

  "師父不要無鹽了。"天地遼遠,她要去向何處?

  郭問生澀地摸摸她的頭,肢體語言對他來說太非比尋常了,他不動七情六慾,在破格收了兩名女弟子後,凡心卻益發深重,罪孽啊!

  "去!"

  無鹽含淚。

  全無轉圜了嗎?浪濤撲來,吃掉她喃喃的問語。

  自命風流是要有本錢的。

  容貌、金錢、權力、品味,缺一不可。

  面貌是父母親給的,沒得挑剔。長得俊,無往不利,要是愛國了,只能埋怨上輩子沒燒好香,處處碰壁。

  金錢、權力少一樣都構築不成頂尖的要素。然而,這兩項東西有人追求了一生還是擦身而過,兩袖清風,窮光蛋一個,到了老死兩腿兒一蹬,只能用草蓆卷卷湊合著放水流,大江東去。

  至於品味,那更難,穿衣、吃飯、吃飯、穿衣,人要富上三代才能懂得穿衣吃飯,更遑論審美觀念的養成了。

  得天獨厚的人不是沒有,只是少如鳳毛麟角,誰看過神話裡麒麟鳳凰?沒嘛,所以,俊美無儔的美男子天生風流骨,怎不樣樣吃香,叫人驚艷,繼而被一干平凡人拱起來膜拜著。

  這個人就是天下十大美男子的榜首,也是京城之光,又是皇帝老爺摩下最受寵的"八荒飛龍"胭脂龍藍非,他受三干寵愛於一身,不可謂權傾一時,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是天之驕兒。

  藍親王府今日的額匾依舊擦得金亮,綠瓦紅牆,一眼看不透的深宅大院,就低鑿池,引水注沼,壘土為山,亭廊建築依景而設,佈局的章法、借景的運用都比一般尋常貴族翰林官員來得有格調。

  申屠無鹽漫不經心地瀏覽從她身邊往後倒退的園景,一方面跟著藍非的腳步。

  "寶少爺回府!"從迴廊走來的家丁看見便衣簡從的當家主子先是一怔,隨即反應過來,端正肅立地傳訊。

  "噓噓,不要聲張。"一把麝香製成緞面繡扇掀起香風一陣,揮去家僮的聲音粒子。

  怪了,他們家它少爺不最愛這一套?什麼時候改了規矩的?

  每回他帶姑娘回來總愛大張旗鼓把場面弄得熱熱鬧鬧,滿足那些名門淑援愛慕虛榮的心理,剛才寶少爺的身邊不也跟著一個姑娘?

  莫非……坊間耳語的流言是事實?

  雖說心裡犯嘀咕,看著主子漸去漸遠的身影他也只能聳肩帶過,別家王府不可能發生的事一到藍親王府來就變得稀鬆平常,身為王府的一份子,他太習慣了,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做下人的多做事少說話,小心駛得萬年船,準錯不了。

  不過,好奇心只要是人都有,剛才面罩薄紗的苗條姑娘不會就是傳說中花少爺的新娘,也是親王府未來的女主人吧。

  真是的,方纔他要多瞄那麼一眼就是個獨家大消息,想不到硬生生錯過了。

  他獨自扼腕,藍非卻已是走遠。

  轉過彎,迎面又來一個婢女,

  一模一樣的情境重演一遍。

  婢女紅著臉匆匆退開了。

  藍非在心裡第一百次詛咒把爛攤子扔給他的兄弟們。

  大家都是男人,多收一房妾也不會怎樣,誰知道每個都是妻奴,把一顆燙手山芋扔給心地最良善的他。

  該死!當初是誰把親王府蓋得這麼大,害他走得腿酸不說,在自個兒家裡偷渡一個人進來還要遮遮掩掩的,生平沒做過賊的他快嘔死了。

  他走得飛快,完全忘記身後有個人。

  "就這裡了,希望申屠姑娘在這裡住得愉快。"一道拱門,圈住小巧玲嚨的繡閣。在王府裡,最偏西的建築,適合來金屋藏嬌……唔,措辭不當,應該是眼不見為淨。他端起清秀無垢的招牌笑靨,轉向身後全無聲響的申屠無鹽。

  啥?人呢!

  春風幾縷不著痕跡地吹過他的衣角,彷彿嘲笑他的遲鈍。

  攢起袍服,顧不得什麼形象,藍非扭身往回跑。

  那素不相識的丫頭最好別亂跑,要是她敢隨便捅樓子,就要有被掃地出門的決心。

  他對女人絕不心存偏見,每一朵花都有它的嬌姿美態,大家閨秀也罷,小家碧玉也好,青樓裡的煙花女子也各有勝場,就算不起眼的平凡女子也擁有一股子荒野小花的韻味,不像男人,橫睨斜看,臭烘烘,丑巴巴,俗不可耐!

  偏偏,唉,偏偏。他的審美觀遭受到空前的大挑戰。

  沒有嫌棄過女性同胞紀錄的他實在不想去面對申屠無鹽那張面容,那有損他極端的品味。

  幸好。

  藍非煞住腳步停在申屠無鹽一公尺處。

  基於他只要跟女性相遇就會反射性微笑的慣例,他很自然地扯開騙死人不償命的白牙"

  '申屠姑娘……"一向口才便給的他遇見醜女連說話都結巴了。所幸,她不能見人的臉蒙上一層深顏色的面紗,視而不見不算太難。

  天地良心,他絕對不是故意冷落她的。是事實證明她一點都激不起讓人在乎的感覺,有溫柔以待她的心卻做不到身體力行。

  無鹽無言。

  "姑娘莫非不滿意我的安排?"藍非重整旗鼓,吐納收小腹以後端起冠玉一般的俏臉。

  申屠無鹽從花采蒼萃的小中庭拉回目光,輕吐:"不敢,您是高貴的王爺,小女子得一棲身所在就很滿足了,哪敢挑剔。"

  聽起來有那麼點弦外之音,不過,藍非當然什麼都沒有做,跟女子計較,一文不值。

  他清皓澄澈的眼逡穿過她的穿著。嘖,不是他嫌貧愛富,吹毛求疵,姑娘家嘛,多少要打扮自己一下,她一身不起眼的棉襖衣料品質差勁,比親王府的僕人穿得還不講究,她要在王府中走動會醜化"府容",太難看了。

  反正他名下的產業裡多得是繡坊布莊,他又最是講究穿著,大方是他的優點,不介意遣人多送幾套衣物給她。

  打定主意,語氣忍不住發酸。"哪裡是,小可蒙姑娘'欽點'為丈夫,轟動整個京城,不勝感激呢。"說到這個他就有氣,一夜之間,他從炙手可熱的風流公子爺淪落成京都的大笑柄,這一切全拜她所賜。

  "我是想無魚蝦也好,公子就當無鹽開了個無傷大雅的玩笑,您大人大量別跟小女子計較。"申屠無鹽一字一句,聽不出情緒,又加上隨著她氣息微動的面紗,更添了幾分冷冰冰的感覺。

  "好說。"藍非稚氣的笑容和俊逸的面貌一寸寸地被凍傷。這醜女罵起人來不帶髒字,諷刺他是沒人要的小蝦米,整座京師,上達八十歲老翁,下至三歲孩童,沒人不知道他藍非容貌冠古絕今,敢有眼無珠地嫌棄他,她可是絕無僅有了。

  "藍公子言不由衷吧,我看見你的臉色變黑了。"申屠無鹽身上有股沉靜的氣質,雖然是一針見血的話還是保持穩如泰山的姿態。

  藍非心中的氣焰更高,她也不想想他才是那個被害人,她想賣弄口才?好,他奉陪!

  管它什麼風華氣度,讓它全餵狗去,都是她的錯,害他變成心胸狹隘的庸俗男子。

  "我聽聞親王府的寶少爺宰相肚中能撐船,果然名不虛傳。"異軍突起,申屠無鹽話鋒一轉,又貶又褒的叫人冷熱不均,難受死了。

  不氣、不氣!氣了中她計,瀕臨要冒煙的藍非在心裡默把長恨歌給背了幾句,長年熄滅的火山口恢復寧靜。

  這女人話裡帶著一根根針也似的刺,文語對仗一點不遜色,腹中看起來有點文墨。

  "我不想住在貴王府中。"她提出一路上就想啟齒的事。

  求之不得!藍非掩住打從喉嚨滾出來的話。

  慢著!這女人的思考邏輯異於常人,不會又是一個請君人甕的詭計吧。

  他要小心應付才是。

  "為什麼?"

  "不吃磋來食。"她的不屑表現在微微仰起的下巴。

  藍非瞳大漂亮的眼珠。她竟敢端個二五八萬的傲慢姿態!

  放眼天下只有女人愛慕他,誰也捨不得給他一個白眼,如今,他好心沒好報不說,還被一記醜得無法無天的雷給親了,哇!氣死人了。

  醜女多作怪,沒錯,就這麼回事,他翩翩好風度,要是跟女子計較了傳出親王府會貽笑大方的,忍下一口氣,海闊天空。

  默默地,從兒時就不曾再背誦的"長恨歌"破天荒在一天之內受他二度垂青。

  他不喜動真性情,人生不過就百來年的時光,犯不著跟自己過不去,為點芝麻小事多長一條皺紋也很傷腦筋的耶!

  "你當自己是乞丐,我親王府可不是收破銅爛鐵的地方,你說來就來,想走就走,這樣不好。"要不是她的師父對戚寧遠有活妻之恩,看在恩同再造的分上,想踏進親王府他還要考慮例。

  申屠無鹽稱不上微笑地牽動唇角。

  "我一身清白,可不想在這裡玷污了。"

  "有膽子你再說一遍!"青筋爆裂的聲音從比一般女子還美上三分的藍公子臉上出現,灰飛煙滅的死火山終於噴射出燙死人畜的高度岩漿。

  去他的長恨歌,他被惹火了。

  "挑明了說你會很難堪的。"對這名聲冠蓋京華的公子哥申屠無鹽毫無所求,既然沒有奢求何來卑躬屈膝,再說,她也不屑一般女子的懦弱無能。

  藍非花名在外,王府藏污納垢可想而知。

  從小,跟在她師父的身旁,做學問看風水,師父教了她許多,就是沒教她要對男人委婉奉承。

  男人女人生而平等,然是環境的造就,多少女子被扼殺了才能,失去謀生技能,只能殘喘在男人的褲腳下委曲求全。

  誰在我這親王府會委屈你嗎?有多少人擠破頭想一窺殿堂都沒那命,你別不知好歹了。"提高八度音,他齜牙咧嘴。是他修養好,也看在郭問的面子上,要不然他好想宰了她醃成醬菜。

  他的高聲浪引來一堆在附近工作的僕傭。藍非無暇顧及,頭頂猛冒的煙火已經燒燬了他的理智。

  "你說我不知好歹也好,總之,我只是順應我師父的意願,現在我也來過你的親王府,承諾達成,你也不用倍感為難了。"

  她是不受歡迎的。有人會把嬌客從偏門帶進來,躲躲藏藏,當她是見不得光的人嗎?說穿了,就是自尊心作祟。

  該歸咎她的容貌,但她不想。

  不能怪他以貌取人,他的反應跟一般男人沒什麼兩樣,天下之大,只有與她相依為命的師父不以她醜陋的面目為恥。

  她不自憐,這是從她出生就注定的事實。

  "你耍本公子?"他永不變形的俊臉不知道是第幾次扭曲。

  看熱鬧的僕役們大大嘩然立刻招來藍公子掃射的一眼。

  在大吼過後藍非不由得有些心虛。

  是他做得太明顯嗎?他明明夠和顏悅色了,怎地還是讓她發現自己的冷淡?

  他一直以為自已不會生氣,是完美無暇的,看來是太看得起自己造成的錯覺。

  可是,他幹麼要反省,誰要莫名其妙給塞了個女人,而且是空前絕後的"正點"、"端正"到讓人失去看她一眼的胃口,他不相信哪個男人能無動於衷。

  "你承認自己笨得可以,被人耍得團團轉?"

  "當然不是!"這女人的尖牙利嘴到底是經過哪家名師訓練的?被他查出來,他一定派人去砸場。

  可是他一向不就偏愛聰明女子:

  "那小女子告辭了。"她無意在這幢深深宅第多做逗留,惹惱藍非的計策如果夠成功她還能趕上師父的腳程,跟他作伴邁向新旅程。

  "你不能走。"隨便侮辱他後想一走了之,可不行。"目前我還不知道是什麼理由非把你留下來不可,不過,你要走是不成的。"

  當初是她挑上他的,現在她就得乖乖的待在他的親王府中。

  想出爾反爾,不成!

  藍非大手一揮,申屠無鹽住進了親王府西進的"兩岸依柳園"。

  無鹽打量這棟素雅大方的建築物,它傍水而築,白牆褐柱、清磚小瓦,短牆半露石榴紅,竹林瀟湘,閉著眼,就能聽見颯颯風聲穿透竹葉飄送淡淡竹香,溫潤的陽光情有獨鍾地覆蓋整座小院,跟方纔她走過親王府的其他建築,因為炫耀富貴至尊的重彩成為鮮明的對比。

  小巧精緻的小樓間隔著樓廊,分上下兩層,可環園一周,四通八達,可沿著迴廊拾階上小樓靜觀暗香浮動,疏影橫斜,清暑明心。

  放下隨身帶著的包裹,望著陌生的所有,她真要在這裡定居下來嗎?她一身寒傖跟屋子裡的擺設格格不入,就端坐著不動,也突兀得可以。師父啊師父,你為我安排這些真是令人費解。

  "喂……喂喂……你在這裡做什麼?"敞開的門外站著一道龐大的暗影,對一個女人家來說過大的水桶抓在她手中卻變成了玩具。

  幸好她還沒將面紗拆卸,無鹽優雅地起身,脫下棉襖的她,棉布衫、素花裙就落人來人的眼中了。

  "哦,你不……會是……江大嬸要介紹……來的小姜兒吧,大大大嬸在……後門等著你,你倒是……自己進來了……這樣……不行的,被千年老妖看見……他要扣薪餉的。"她結結巴巴地說了一堆,頭一低,越過門楣直直走進小廳裡。

  她的年紀很輕,舒展的眉心,天真的性格,五官小巧精緻,跟她巨大的體型有著南轅北轍,遙不可及的差距感。

  是丫環的穿著打扮。

  她一進屋子,本來還覺寬敞的房間驟然變狹窄了。

  無鹽的身高在女子中算鶴立雞群了,可是跟眼前的女巨人一比,立刻變成小鳥依人一族,要跟她對視,無鹽必須抬起下巴才能堪堪見著她的鼻心。

  "我不是你口中那位江大嬸要等的人。"無鹽不著痕跡地收起見到她的訝異。

  一樣米養百樣人,跟著她師父的足跡她也去過不少地方,見過的人何止百干,看過的人情世故愈多,她益發能夠包容一切,面貌餃好的人不見得心腸也跟菩薩一樣,五官粗糲的人也不見得是鬼。

  "不……可能。"她盯著無鹽不稱頭的衣著。"你穿得比我……還不如,不……我的意思是說,你不會就是大家在討論的……無……鹽……姑娘……吧?"她提在手中的水桶發出潑刺聲,掛在上頭的抹布順勢滑落地上。

  "啊,糟!"她見狀,徒勞地想讓布片重回掌握,哪知道龐大的身體一轉,置物櫃的瓷器骨董就隨之變成一地碎片。

  更慘的事還在後面,因為事出突然,她彎腰的姿勢還來不及更正,還妄想回頭搶救那些比她小命值錢的藝術品,水桶一丟不打緊,桶裡的水一倒,噗地,波斯長毛毯完蛋了,連帶紙糊的燈籠也泡了水,她的"輕舉妄動"在短時間裡,造成空前大災難。

  知道闖了禍她孩子氣地啃指甲,眼底一片水汪汪。

  "我就……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

  階級劃分不是有錢人的特權,在僕人的階層裡更是明顯。

  聰明伶俐的丫環容易討主人歡心,要是伺候的主子也受寵,狗仗人勢的丫環們也能水漲船高,呼風喚雨,像她,細活不行,又八面玲瓏不起來,不要顧人怨就很偷笑了還敢巴望什麼。

  好不容易親王府裡多了個主子,她也想用力地給她表現一下,哪知道畫虎不成反類犬,她又把討來的差事搞砸了。

  "我……回大廚房……去待著……好了。"她扭身,像馬車的速度往前衝。

  "慢著!"無鹽叫住她。

  "咚!"她跑得地動天驚忘記低頭,硬生生跟門楣做了最親熱的第一類接觸。

  "砰!乒乒乓乓……。"唉,因為衝勁太過驚人,這往後一倒,砸垮一張四腳桌不說,平方幾公尺內的器具也一併遭殃了。

  一切的一切都在一瞬間發生,一間好好的屋子只能用滿目瘡痍來形容。當在周圍工作的人趕到,看見的就是這副模樣。

  "不要緊,慢慢起來。"拂去掉在她身上的木屑,無鹽蹲下身子。

  丫環看看人,又瞧瞧自己鬧的笑話,想哭,卻哭不出來。

  她本身就是個天大的笑話,天生丑角,有什麼好哭的。

  無鹽從她無邪的眼瞳看見瑟縮和受傷。

  "看我。"她輕吐。

  丫環茫茫地望向她要來投靠的主子,想來,她也不會要她了。

  無鹽不常笑,不過她知道這時候她的話能安定人心。

  "我扶不動你喔,能自己站起來嗎?"

  丫環點頭,俐落地一躍而起。

  她的動作之快,讓無鹽微凜。她隔著面紗的眼飄過幾許不明的情緒。

  "各位,沒事了。"她的聲音乾淨清潔,有股罕見的說服力。

  雖然這不是她期望的場面,不過,一次把該認的人見過一遍也無不可。

  人群乖乖散去了,剩下幾縷從前方往後飄的聲絲:"她是誰啊?眼生得緊,不會是寶少爺又從哪家酒樓帶回來的清倌吧?"

  "誰知道,也可能是咱們親王府未來的當家主母。"

  "去你的!外頭的人愛嚼舌根你也跟著起哄,咱家少爺一表人才耶,起碼也要配個天仙美女。"一陣大笑響起。

  "不過……"不過什麼呢,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就覺得方才見著的姑娘不一樣。

  親王府裡什麼最多——美女!他們雖是下人,主子的品味高人一等,間接的也訓練出他們的審美觀,方才住進兩岸依柳園的姑娘……啊啊啊……他用力一拍大腿,他就知道不對勁,那姑娘不止穿戴寒酸,臉上文章著墨黑的面紗,也只有見不得人的人才會遮蔽自己的容貌"

  人漸去漸遠,無鹽斷然截去他人的閒言閒語,專心面對捅出一堆樓子的丫環。

  "我們光把這些收拾整理,有話一會兒再說。"彎下腰,她很熟練地收拾起殘局。

  "我……叫……洗秋,是來服侍姑娘的。"洗秋見無緣的主子動起手也趕緊幫忙恢復舊觀。

  "叫我無鹽就好。"

  "無鹽姑姑……姑姑……你真的是咱們寶少爺的…""她姑了老半天,對眼前這書卷氣濃郁的姑娘好奇透頂。

  "不是。"無鹽知道她要問的是什麼。

  "對……不起,我就是嘴碎……江大嬸早就……吩咐過……洗秋要把嘴巴閉緊……我……你一定不會…要我的……對不對?"她愈說愈頹喪,一個頭垂得低低的。

  "我習慣一個人,不需要人作伴。"她淡然得誰也入不了心。

  她沒有資格要誰或不要誰,她在這勾心鬥角親王府邸也只是過客,幫不了誰,也不需要誰。

  洗秋偌大的眼珠終於凝聚了一層又一層的水霧。咬著下唇,她自暴自棄地埋頭整理。

  她就知道不會有人要她的……

Rank: 14Rank: 14Rank: 14Rank: 14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顧問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綜圖精英分享家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性感誘惑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激情性愛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西洋辣妹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3
發表於 2010-2-21 07:19:0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芙蓉舫"是太湖上最大的一艘畫舫,整艘船身都是用來自蕪湖的百年沉香木造成,當年造船時曾名噪一時,這樣大手筆的畫舫前所未見,更叫坊間津津樂談的是香船贈美人,美人又是京華中最是出類拔蘋的酒國花魁——宋芙蓉。

  要問這等風流事是誰做?也只有八荒飛龍中的煙脂龍藍非公子做得出來,他愛美人成癡,擲千金面不改色。

  一艘船,不過是他快意瀟灑時的產物,不足為奇,可是看在老百姓眼中可就不是那回事了。

  今天,他一時興起,輕車簡從駕臨許久不曾到訪的芙蓉舫。

  春光日晴,春桃點枝,曲水凌波,幾重曲橋隱在如黛的綠柳洲下,彎徑通幽,深邃漾然。

  銀鈴的笑聲迴盪在悠然的湖心,絲綢飄揚的畫舫有一群天仙般的人兒盡情嬉戲笑鬧著,

  "我要來抓人嘍,誰被我捉到,就要讓我嘗嘗她的胭脂。"被一方絲綢掩住雙眼的人還有誰,正是遊戲人間的藍非公子。

  他一派頑皮地站在甲板上,聽音辨位,伺機而動。

  "羞羞臉,你來抓我啊!"出聲的女子一身環珮叮噹,細腰豐臀波胸,混血的容貌綜合了東西方的優點,深邃的明眸皓齒,艷麗的紅唇勾人魂魄,絕色的臉經過精心雕琢當真是艷光四射,教人愛不釋手。

  "來呀、來呀!"一旁的眾女子們也出聲附和。她們的姿色或許不如宋芙蓉那麼出眾,不過也都是上上之姿,整個京城裡的美女幾乎全給網羅在這艘愛之船了。

  半推半就的遊戲,小綿羊自動偎入才子的懷抱,吃吃笑聲好不惹人憐愛。

  "人家不來了,這船就這麼丁點大,誰逃得過寶少爺您的祿山之爪啊!"嬌弱弱地撒嬌,動人心弦,就算心如鋼鐵也成繞指柔。

  一樣的軟玉溫香,一樣的眾裡拱月,可是不知著了什麼魔,藍非就是覺得心浮氣躁,一絲晃動的情緒讓他無法拋開一切盡情享樂。

  他拉下面罩。"喝酒吧。"躲貓貓的遊戲結束。

  "爺。"人如貓,就連嗓子也酥嫩得滴水。"您已經喝了兩盅『鴨頭綠',千日不醒,再喝下去,人家不依啦!"

  藍非在她的小嘴啄了下,帶著兒分酒意的他更正好看了,酒精在他的身體發酵製造出驚人的效果,兩紅的頰襯著優雅的眉目,靈動的眼形下是晶瑩剔透的肌膚,五官分開來看就足夠顛倒眾生,組合起來更是無敵的俊俏。

  但見他丰采爾雅地擁著佳人,淡紫薄紗的罩衫下是五彩錦繡衣裳,鐫著長命富貴的金鎖片,還有花紋精美的帶鉤繫在腰上,鉤玉飾印鑒銅鏡,這是一種富貴身份的表徵,也是藍公子愛美不怕累贅才隨身攜帶。

  "怎麼。"他就算調戲人也不見邪氣,反而有股淘氣的調調。"怕我晚上應付不了你這貪吃鬼啊?"

  宋芙蓉嬌俏地捶他。"當這麼多姊妹的面前欺負我,你好壞!"

  她曲意承歡,看著他對自己顛倒癡迷的模樣,虛榮的氣焰更是高漲了。

  藍非捧起侍女倒在水晶杯中的美酒,咕嚕喝下一口,低頭哺渡進美人的櫻桃小口。"有花當折直須折,你可是我最喜歡的一朵花呢。"

  "公子不想把花摘回家用瓶兒供起來嗎?"她輾轉呢喃。

  "想想想,不過摘下的花不怕謝了?凋謝的花我可不愛。"說是有情卻無情。

  美人一凜,但隨即釋懷,一個喝醉酒的男人說出來的話能算數嗎?

  "不怕,就怕公子爺說話不算話。"

  藍非眼茫茫地眺望江心,用力將身邊的宋芙蓉摟得更緊。

  "你想做我親王府的第幾朵瓶花呀,美人想要什麼他都會盡力地滿足對方,想進他的親王府,那有什麼難的!

  宋芙蓉半推開他,就算嬌嗔也是風情萬種。"我不是唯一的啊?"

  逢場做戲,誰是誰的唯一,滋生了佔有,遊戲已不成遊戲。

  可是藍非不是別人。"那就當老八,如何?"

  美人終於嘟嘴垮下撲滿水粉的臉。

  "老八?"

  他京師第一美男子,三妻四妾不稀奇,可是她宋芙蓉是何等人物,叫她屈居八姨太,簡直辱沒了她。

  她還心存計較,不料藍非幽幽地開了口:"我愛將美女藏嬌,目前親王府第從十姨太倒算回來,你第三名,如何?"

  他自有一套搜集法,第八美女塵埃落定。

  "你的意思是說我不算最美的?"她臉上的蜜粉掉了些粉末。

  "不!你是最美的,因為宋芙蓉只有一個,你是僅有唯一,不過,你就是只能排第八,愛要不要?他說得那麼鄭重,一點嬉鬧的意味都沒有。

  第八,沒想到她宋芙蓉在胭脂龍的美女榜中只擠得上尾巴,一時間她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他的酒量是海鬥,千杯不醉,喝再多的發酵液了不起微醺,也因為對自己太過自信了,婉拒所有的好意之下,回到了藍親王府。

  走習慣的迴廊有些陰沉,明兒個他一定要人在晚間多點兒盞燈,兔得誰跟他一樣前:腳跟後腳打結,只要稍稍閃神就有跌個狗吃屎的可能。

  他雙眼朦朧,覷著近處有股燈光從紙窗透出來,腳一拐,也不管天南地北,像撲火的蛾就朝著溫暖的火光處走去。

  門被推開,嗯,如他想像中的暖和,屋裡乾燥帶著有人居住的特殊氣味吸引著他一步步踱向唯一的一張床。

  他摸呀摸著,挑了個覺得舒適的地方,和衣躺了下去。

  申屠無鹽從頭至尾坐在她請人找來的書桌上,瞪著藍非神遊的動作。

  夜深,是該安歇的時辰,不過,她的生理時鐘跟旁人不同,習慣晝伏夜出的她就愛夜深人靜,白天的紛紛擾擾在夜間沉澱,戚冥的黑就全屬她一個人,不用跟誰爭奪,也不用閃躲迴避什麼,放下面罩的她自在舒服地徜徉在安全的寂靜裡。

  對突如其來的打擾,她有些不快。

  放下手中的筆,可見修長的指頭沾了墨汁,硃砂的顏色暈染著她纖細嫩白的指腹,襯著剔透的指甲,隱約看見粉紅的指甲絨。

  移到床前,藍非潤澤如玉的睡容吸引她整個目光,這集天靈地秀於一身的男子、用人間再精妙的言語也形容描繪不出來他的無儔俊俏於萬一,看他胸口懸掛的長命金鎖,頭冠上斗大的明珠,一身金玉其外的衣裳,活脫脫是個不知人間疾苦的富貴公子哥。

  "呀!這是我的床,請下來,"無鹽先是用喊的,看他一動不動全無反應只好用手去推。

  這一推,也不知怎地剛好跟藍非突然伸出的五指結實交握住。

  無鹽心一凜,就想甩開。

  "盛娘,別走,再陪本爵爺喝一杯。"就算是夢囈,他還是念念不忘身邊侍酒的美女。

  無鹽面無表情,用另一隻手試圖扳開藍非的箝制。孰料,她沒能挽救回自己的柔夷,床上的人反倒一使勁把她整個身子拖進床鋪。

  "柔媚兒,我的柔媚兒……"藍非衝著她,嘴裡嘰哩咕嚕的卻是又一個女人的名字。

  因為太過不設防,無鹽的曲線幾乎是緊貼著藍非的,一朵淺淺的微笑綻放在他白瓷也似的俊臉上,讓從來沒碰過男子身體的無鹽大受震盪,粉白的臉立刻生暈。

  他是熟睡的,她這樣告訴自已,要不然,面對這種借酒裝瘋的輕佻男人,要不是她的鎮定工夫不錯,恐怕早就一巴掌甩過去給他同等級的難堪了。

  無鹽比一般人還黑靈清灼的眼瞳飄過藐視。

  隨手抓來一個軟靠塞迸藍非不規矩的手,無鹽乘勢讓自己的雙手恢復自由。

  "小紅菱、別走!"怎知藍非把軟靠一扔,又抓來。

  他對女人的直覺又準又絕。

  無鹽以普通女子不常見的靈活躲過他的"偷襲",回轉身形的同時以文雅婉約的姿態撈起她隨身的披風,迅速離開屋子。

  難以言喻的感覺使得她的心脫離一向安靜的軌道狂跳著。

  撫平讓她動盪不安的胸口,她斷然地踏出門外。

  要移動他不難,只是她不想再受無謂的騷擾,被一個醉鬼吃豆腐,雖然他爾雅貌美,她一樣敬謝不敏!她連根指頭都不想再跟他有所接觸。

  一個敗德的男人。

  夜深露冷,迴廊百階都是寒意。

  她來到下人房。

  在親王府待了一天,她不是什麼都不做的,十二個時辰裡她大約摸熟偌大府第的分置,一到新地方把地理環境摸熟是一種自保的方式,被綁手綁腳不是她生活的習慣。

  親王府對僕傭其實是寬大的,就算是下等人的居所也不見狹隘窄小,穿過男家丁的通鋪,又一個長牆才是侍女的住處。

  一個睡眼惺忪的侍女提著燈籠,不穩的腳步看似剛從茅廁回來。

  無鹽逮住她。

  "請問洗秋姑娘在否?"

  侍女打高燈籠想看清半夜三更找人、聲音陌生卻宛如黃駕般好聽的女人是誰。

  無鹽一彈指,燈籠裡的燭火立刻消失,殘留一股細煙,裊裊娜娜,跟空氣一結合就沒人春夜,無影無蹤。

  "呀,真是的,早知道就多準備一根長燭,好在回來了,要不然可就慘咧!"

  無鹽很有耐心地等著。

  "哎呀,對不起,洗秋就睡在鋪子的最後面、你去叫她。"她把無鹽當做不知哪房難伺候的姑娘來找人晦氣,不是很起勁地隨手一比。

  不過,這姊妹倒客氣得緊,還稱洗秋為姑娘呢,

  "謝謝。"

  無鹽的從容不迫給小婢女留下很好的印象,向來每房派來吩咐事兒的貼身丫環不是趾高氣昂。就是眼睛長在頭頂,誰也不把她們當人看,拚命欺壓她們這些比侍女還不值錢的小婢女,雖說對環境的不公平,她們早就認命,畢竟都是人生父母養,一口氣藏在心底終成埋怨。

  虛掩的門內,半淡的月照進朦朧的銀光,無鹽在床鋪的盡頭找到洗秋。

  她人高馬大,短小的通鋪外懸著兩隻腳丫子,長手長腳像蜘蛛地仰天攤著,一床被只蓋住她的肚臍以上,看起來小得可憐。

  "洗秋。"無鹽喚她。

  她倒是好叫,砰地翻身,引來眾人連連咒語。

  也可能大家早就熟悉她不雅的睡相,不見有人來探頭問什麼,翻過身又沉沉入睡。

  撞上牆也不覺痛的洗秋揉著濛濛的眼。"誰呀?"

  "是我。"能不說話,無鹽就不會多說一句。

  "喝,是無鹽姑……姑姑娘。"洗秋豁地爬跪起來。

  "噓,我想請你來幫我一個忙。"她的睜眼突目看在無鹽眼中是有點誇張的,可是也讓人瞭解洗秋的天真和不做作。

  "沒問題!"咧開大嘴,她豪邁地點頭,也不管睡亂的頭髮有多駭人。

  燈光依然的兩岸依柳園。

  "寶寶……少爺怎麼會在這……裡?"好奇心人人都有,洗秋有此一問純屬自然反應。

  "他喝醉酒,誤闖我的房間,男女授受不親,我又搬不動他,才來麻煩你。"毫不掩飾睡夢形跡的藍非像個孩子,他無憂的臉龐看起來教人又愛又憐。

  "哇,我我……還是頭一遭這麼近近近地……看著寶……少爺的臉,他……"藍非無敵的容貌又輕易征服一個少女的心。

  "你知道他的房間在哪裡嗎?"佔了她的床又害她無事忙,無鹽對總是被女人捧在心上的藍非殊無好感。

  "知……道……不過,我是下等丫環,去……不得。"

  無鹽斂眉。

  沒轍嗎?那也未必。

  "不如,就讓他睡地板好了。"

  "怎麼可可可……以!"這是跟天借膽,親王府可全都是寶少爺的,他要睡誰的床就睡誰的,沒人敢吭個不字,還有,親王府的那些姑奶奶們誰不巴望著寶少爺寵幸啊,哪有人把上門的爺趕走?

  "這是我住的地方,我想讓他睡地板他就只能睡地板。"無鹽不吃男尊女卑那一套,她的床就是她的。"你聽我的話準不會錯的。"

  一半是遲疑一半是新鮮,在夢鄉倚羅偎翠的藍非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的黃梁夢還沒醒。暖呼呼的身子已經被人乾坤挪移,放到地板上。

  "這樣好嗎?"洗秋還是質疑。

  "你看他還不是睡得熟,不礙事的。"無鹽解下藍非本來披在身上的黑貉披風物歸原主。"這披風暖得很,你放心吧。"

  洗秋點點頭。因為她也想不出什麼更好的法子。

  "快天亮了,如果你不嫌棄就在這裡打個盹,上工時才不會瞌睡。"今日是非常時期,平時,她習慣一個人睡,不愛一些有的沒的人來擾她,看在洗秋幫了她的忙,天也將白,要她再繞一大圈回下人屋去是太不近人情了。

  "可以嗎?"洗秋天真地想,要是她賴著不走,這奇怪的小姐不知道會不會破例收留她?

  她的希望在下一瞬間就破滅了。

  "雞啼後,大廚房就要開始忙碌了,你早點歇息的好。"

  她泡沫般的希冀又沒了,她還是個干粗活的丫環命啊! * * *"唉唷……唉唉耶!"一長串的呻吟從藍非的口中傳出。

  捏著發酸的頸子和冰冷的四肢,不由得犯嘀咕,這床怎麼硬得跟地板一樣啊,睜開有如灌了鉛的眼皮子,不對勁,這地方看起來是姑娘的繡閣,在姑娘的閨房裡醒來不稀奇,怪異的是他躺的不是香味撲鼻的軟塌而是地板?他的睡相沒壞到這種地步啊?

  "你醒來了."無鹽慢步嫻娜地舉步進來,面紗又重回她的臉,苗條的身後跟著端臉盆的洗秋。

  "你讓找睡地板?"他拍臉,怕自己還在噩夢中,沒醒透。

  "有什麼不可以,他剛睡醒的模樣惺忪得可愛,笨拙的動作孩子氣得很,像這樣一半是男人,一半還是孩子的浪子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瞧瞧看癡了的洗秋,淨紅著一張臉,什麼活都說不出來。

  "算了,是我不該闖進姑娘的睡房,你要我睡地上我也只能認了。"不過,通常別的姑娘們都不會讓他在地上發抖過一整夜的,這無鹽女真絕情。

  "那就請便了,不送!"他沒有想像中的死纏爛打,無鹽放下一顆心。

  "不用趕,我自己很識相的。"清晨被人從房間趕出門真是稀有的經驗,藍非忍不住多看了無鹽一瞥,這讓他看見無鹽烏溜溜的黑髮如飛瀑散在肩後。

  好——美的一束黑髮。

  憑他閱人無數的眼,這道婉蜒也似的長髮要是長在絕世美人的身上,不知要羨煞多少人,只可借……唉……為什麼長在一個連平凡都談不上的女人身上?唉……他再三歎息。

  無鹽可不在乎他腦子裡計算的是什麼,堅持跟他劃清距離。

  "不送!"

  "知道知道了。"自己不受歡迎,又理屈、藍公子非只好低調地走人。

  也罷,摘下鬆了緊口的玉冠,瞅眼縐了的袍子,這不符合他愛美的原則,他得趕快去換下這套衣服才是。

  跟無鹽錯身而過,一縷似有還無的香味鑽進藍非的鼻翼,他的鼻子對什麼都靈,尤其是女人花,不記得是真實還是夢境,有一軀完美無暇的女體滾燙地貼熨著他,那修長柔軟的身子是絕無僅有的,那麼適合他的弧形曲線,雖然只是電光石火一現,卻讓他回味再三。

  看著無鹽自動走開,視他如蛇蠍的舉動,那股子淡若似無的香氣也隨之不見。

  不會吧,要是他夢中的美人是她這等容貌,他寧可跳河也不敢生出任何非分之想。

  他會胡思亂想,肯定是剛睡醒,全身筋骨正在抗議昨夜的受虐,所以才產生"自動痊癒"法,想像美人在懷的絢思奇夢。對!就是這樣,等他好好梳洗過,就能神清氣爽不再走火入魔了。

  "你叫什麼名字?過來幫本爵爺梳洗門面。"他玩笑地勾勾手指,朝著茫酥酥的洗秋說道。

  "是,寶少爺。"真是絕了,平常結巴厲害的人竟然一個螺絲子都沒吃。

  藍非大步踏出兩岸依柳園,像後面有惡鬼在追似的。

  趕明兒個就算又醉得不省人事,他也絕不要不分東西南北的踏入兩岸依柳園。

  也幸好申屠無鹽不喜歡他,要不然自己一身清白可就難保了,這以後怎麼見人啊!

  正當他自以為是,帥氣萬分地跨出這幢玲瓏樓閣時,心中卻隱生一股不對的感覺。

  明明,那無鹽女會住進他的親王府是垂涎他的美色,順便,想撈個親王夫人的位子坐坐,可她剛才為什麼對他一臉不屑,這其中的差距有點懸疑喔!

  他心生的得意旋踵就消失了。

  到底,她住到親王府來,為的是什麼?

Rank: 14Rank: 14Rank: 14Rank: 14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顧問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綜圖精英分享家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性感誘惑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激情性愛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西洋辣妹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4
發表於 2010-2-21 07:19:4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送走瘟神,無鹽簡略地梳洗後,就離開自已居住的小院落。

  她要出門。

  她不要凱在這大爛人的家中。

  一陣叫罵聲從花間傳來,好奇心只會壞事,她太清楚管了閒事的後果。

  然而,不理睬不代表就能全身而退,會移動的災難衝著她沒頭沒腦地衝過來,那不顧一切的姿態像要拚命似地。

  "站住!你這不知廉恥的姨子要是把事情給鬧開,看我怎麼整治你,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也不能。"

  那股陰森又狠毒的嗓子覷定了四下無人,肆無忌撣地宣告自己獨裁的身份。

  披頭散髮的女人定住身形,就像聽見魔咒一般,上好的絲綢掩不住她怯弱發顫的可憐,隨著後面益發接近的腳步聲,無鹽瞧見她百摺緞裙下也簌簌如風中落葉抖動的腿。

  "叮!"什麼東西扔到兩人的眼前。

  香風習習,隨著蓮步輕移到來的是地上斷成數節的翡翠簪子,和一位高貴的婦人。

  "我的花簪。"瘋婦狀的女人一看見地上的碎片就發狂了,顧不得地上還殘留著隔夜的水露就撲去。

  貴夫人來意不善地盯了面罩紗布的無鹽,衡量輕重後,又把重心轉回嗚咽的對手身上。

  "為什麼要毀了寶少爺給的簪子,這是我的寶貝啊!"抓著不成形的玉片,她哭得令人鼻酸。

  毫不忌諱無鹽在場,貴夫人一口氣打鼻孔出來。

  "親王府的女人都是有價的,你呢,就值那塊破東西。"

  "不是不是,這是我跟他的定情物。"瘋女高舉的手腕露出斑駁的瘀痕,看得出曾受虐,吃過不少苦頭。

  "還嘴硬!小雀子,把這賤人給攆出親王府。"貴夫人的精明幹練無情全部埋在她細瞇的鳳眼中。

  小雀子是個男侍,一張臉算得上稱頭,雖說戴著家丁的帽子用以識別身份,可身上的衣料卻跟真正的下人不一樣。

  無鹽看見他攙起瘋女的同時還下流地在她的酥胸揩了一把。

  瘋女哭得聲嘶力竭,神志不清地被帶下去了。

  臨走,小雀子還對無鹽玲瓏的身段吞了吞口水,他閃爍的眼光和猥瑣的舉動惹惱了冷眼旁觀的申屠無鹽。

  有機會,她會給他苦頭吃的!

  "唉,真是親王府的悲哀,要不是她不守婦道,紅杏出牆,我也不想驅逐她出門,我這份苦心有誰清楚呢?"貴夫人翻臉跟翻書一樣,人前人後,兩種截然不同的嘴臉。

  她的"用心良苦"毫無破綻,無鹽全身竄起雞皮疙瘩,不禁深深地提高警覺。

  "為什麼不回話,姑奶奶我在問你話呢!"得不到回應,藍冷露語聲輕悠得可怕。

  "你要我說什麼?附和還是反駁?"她在掂她的斤兩。

  "呵呵,敢頂嘴?這對你沒好處的。"

  "不屑好處在親王府也待不下去嗎?"她喜歡玩文字遊戲,無鹽奉陪。

  "好利的一張小嘴,丫頭片子,姑奶奶我不知道你打哪兒來的,可是奉勸你國有國法,家有家規,牙硬嘴鐵對你不好,想清楚喔。"更溫緩幽靜的聲音從藍冷露的紅唇中吐出來。

  "我會把大娘的金言良語給記在心底的。"無鹽一語雙關"

  "別想跟我硬碰硬,丫頭,剛剛你不都瞧見了前車之鑒?"

  "你這麼坦白不怕我去打小報告,告你一狀?"無鹽隔著紗布搖曳出來的聲浪透出柳葉一樣犀利的鋒芒。

  她的問句不料換來藍冷露放肆的笑。"你無知得可笑,小丫頭,誰不知道親王府的一磚一瓦,一瓢一飲全是靠著我藍冷露周全來的,告狀?除非你告到天皇老子那兒去!"

  "人跟人一定非要趕盡殺絕才稱得上痛快嗎?我不懂!"人生到底有什麼好爭的?

  "無知!"藍冷露嗤之以鼻。這種不識人間疾苦的黃毛丫頭不值一哂。

  不懂爾虞我詐就叫無知嗎?人心比鬼怪可怕多了。

  藍冷露未竟的語音不料換來恣意愉悅的第三者。"姑姑,您好大的興致,一早就來賞花。"

  穿花拂柳,藍非來得巧極了。

  經過一番改頭換面的他,容光煥發,輕搖金香扇一掃之前的凌亂,翩翩美少年敗部復活了。

  看見無鹽,他沒有什麼不自在。

  "你在這裡做什麼?"

  "我在這裡不需經過你的允許吧?"無鹽眼中的不卑不亢,超乎平凡的容貌。

  "誰教你用這種無禮的態度跟寶少爺說話?來人,掌嘴。"藍冷露乘機張權。

  "姑姑,不要跟客人計較,無鹽姑娘是我昨天從皇宮帶回來的客人,您多擔待喔。"一開始就表明無鹽女的立場,應該能鞏固她在親王府不受荼毒。

  "大內來的嬌客?怎麼我一點風聲都沒聽到。"藍冷露笑得有點尷尬"

  "我本來打算今早替你們引見的,沒想到你們倒是自己認識了。"

  "我不是嬌客,也不用特別'厚愛'我。"無鹽毫不領情。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一片好心被不識大體地踢回來,藍公子的好心情去了三分。

  "我從剛才確定的。"安內攘外,一個大男人對自已家裡發生什麼都不能掌控,只一味注重外表裝飾,那跟一個活動的花瓶有什麼不一樣!

  一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浪子,她看不起他。

  "你知道一般人不尊重我的下場會如何嗎?"他的好心情又無緣無故離家出走了,瞇起眼,他緩緩走近無鹽。

  "了不起攆出你高不可攀的親王府,當乞兒去。"她氣起來狂吠!

  "你說什麼?"他語氣輕柔得駭人。

  "京話,或者你聽不懂漢人話,那回紇人的土話如何?"她說錯了嗎?就算他瞪突了眼珠,無理就是寸步難行,發狠就贏嗎?

  "注意你的口氣。"藍非漂亮的臉氣歪了""就算我喜歡的女人,也不容許你對我如此狂妄放肆。"

  "無聊的大男人主義作祟。"無鹽驕傲地揚起下巴。"也不想想一點方向感都沒有的人是誰,不成體統睡地板的人又是誰?"

  根據古老的傳統習俗,只有等著要出殯的人才睡地板,就算藍非再百無禁忌,也怕落人口舌。

  千夫所指,無疾而終,讓人知悉流言蜚語的可怕,

  他惡狠狠地瞪她一眼,"閉嘴。"一個傲慢的醜女。

  敢威脅他?藍非發誓,要不是忌諱著發脾氣會壞了風度,壞了精心裝扮,他一定給她難看。

  "杜眾口攸攸,想主控大局要有本領的,你恐怕不能。"因為心底的那份不以為然,連帶對他少少的尊重也沒了。

  "再說一遍,有膽,你一字不漏再說一次。"刷聲收攏的紙扇表明了他不常拿出來見人的個性被激發了。

  這個無鹽女到底要把他逼到怎樣的地步?

  他氣憤地朝她逼近。

  為了閃躲藍非的肢體接觸,無鹽不得不往後退。

  也因為這一移動,不遠處發生的突變驀地躍入她的眼中,她反退為進。

  "快跑!"

  "什麼?"

  '"叫你跑就是了!"無鹽火速衝往西方,那是通住大門的方向。

  藍冷露不知發生什麼事,楞在當場。

  無鹽的腳程之快讓藍非追個半死,一個女人的腳步居然不輸於他,連這個都氣人。

  她就是有辦法逼得他收起漫不經心,認真以侍。

  "到底什麼事?"他涼涼地在她耳邊問道。

  "事關人命。"希望她剛才看錯的好。

  奔馳中,藍非又聞到夜裡撩撥他鼻翼的香味,他隨手捻起無鹽飛舞跳動的青絲,一模一樣的香味。

  "大色狼,我警告你不要動手動腳的。"她不耐煩地抽回自己的發,水靈靈的眼睛賞他警訊一瞥。

  "不過摸一下你的頭髮,又不會怎樣,我對你這種又醜又癟的豆乾沒興趣。"氣煞他了,這女人真他媽的狂傲。

  他正打算伸張自己超然的立場,耳朵被遠方淒厲的尖叫聲頓住。"發生什麼事?到底!"

  無鹽不說話,皺緊眉頭更加快速度。

  他們雙雙趕到一幢閣樓前,連喘氣的時間都沒有,一隻展翅的蝴蝶,不,是一道纖弱的身影從空中飛下來。

  那不是飛,她無力的翅膀經不起席捲的空氣和風速,正以可怕的方式下墜著。

  無鹽看見她凌亂的長髮像被狂雨打散的蛛網,數不清的黑線和她緊閉的眼瞼形成非常詭異的圖騰。

  那預期著死亡的蜘蛛不再吐絲,在預見死去的同時是不是也無情無緒,絕愛絕情?

  無鹽的腳被狠狠釘住,她夾在髮梢的夾子因為方才快速的移動掉下了一邊,她聽見自己狂蹦的心跳,似要跳出喉嚨來。

  血肉之軀要撞到地面的一瞬間,有一雙冷涼如玉的手扳動她的腰,又把她的頭顱緊緊按在胸部,不許她看見不該看的。

  "不要看。"

  太遲了。

  她不知道藍非說了什麼,那股驚駭用什麼都遏阻不了地奔竄在她冷冰的血液裡,她的肉體驚險萬狀地飄搖著,像大海裡被颶風吹過,開了傷口的船。

  "我沒事了。"無鹽不知道自己在藍非的懷中待了多久,她的眼瞳裡一片紅霧,淨是人的肉體碰上地時血肉橫飛,骨頭碎裂的聲音。

  她想吐。

  "你跟我來。"她明明抖得那麼厲害還逞強。

  她腿軟只走了一步,胃中翻攪的東西就一古腦兒湧上來,一口一口全嘔在藍非簇新的衫子上。

  又毀了,今天的第二件衣服。藍非把紙扇插在腰際,索性攙住腳步跟跑的她。

  "她……"無鹽低語。

  "我會派人處理。"他的聲音很冷,跟不解人間憂愁的面容不搭軋。

  無鹽摀住嘴讓自己不再吐出穢物來,也不想讓這男人牽制她。

  一切都是他風流花心惹的禍,把好好的宅第變成弱肉強食的修羅場,這種情史成冊,讓每個女人都傾心於他卻不會保護自己女伴的人叫人噁心。

  "放開我。"

  "除非你想用爬的回兩岸依柳園去?"

  這是無鹽頭一遭見識到男女有別的力量,她根本掙脫不開藍非的籍制,像螞蟻撼樹的動作在終告無效後她索性不動了,沒了氣力,隨他吧。

  一直默默看著一切事情的發展,藍冷露鎮靜得可怕。

  無鹽的來處不再是重點,讓她眼申冒火的是下人的辦事不力。

  誰捅了樓子就必須自己負責,她不會讓一滴滴不該染的塵埃沾上她的。

  "姑姑,這件事就拜託你了,我要厚葬她。"藍非說得輕盈無害,可是從他身上席捲猛禽撲獵的氣息讓人顫寒。

  "這真是不幸,為什麼要想不開自盡呢?"藍冷露低斂的眼睫泛起浮隱的水光,楚楚動人。

  無鹽蒙住耳朵,她不要聽。

  藍非恍若無視他懷中人兒的動作,大步離開。

  他把無鹽帶回是非亦非苑,他居住的院落。

  "喝下去。"一杯濃濃的鹽水,能鎮定安神。全天下沒哪個女人這麼好運過,能讓他親自動手服務的。

  "不要。"她不想欠他什麼,一杯水也不屑。

  "不喝,用你剛才吐在我身上的髒東西熏你喔。"看她那副驚嚇的鬼樣子,別給她昏在這裡才好。

  "我討厭你。"她心一擰,自憐的情緒浮上來。

  "你已經表現得夠明白了,不用重複。"他倒是看得開,畢竟被女人討厭挺新鮮的,偶爾一次,就當調劑生活好了。

  無鹽勉強喝了一口,把磁杯放回桌沿,起身要走。

  "這麼討厭我,多留一下都不願意?"真是嚴重的打擊。

  "我的人生不想跟你有任何的糾纏不清。"覺得耗去的氣力慢慢回來了,只希望跟這不適合交心的男人距離愈遠愈好。

  "你的表情就當我是只臭襪子似的,我得罪過你嗎?還是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情?"他的人氣下滑到這麼不堪的地步,他又沒做錯什麼!

  "人命在你眼中一文不值,就跟一棵大白菜的價錢相差無幾吧?"俊逸的男人都殘忍無比,人心是肉做的,然而,一個女人為他而死,死得一點價值都沒有啊!

  藍非當著她的面脫下袍子,一件一件,直到露出光溜溜的上半身,沒停,繼續拉開褲腰的鬆緊帶,只剩一件緞白內褲。

  "世界上的事多到數不清,凡事都要計較太累了,一笑置之不是很好,什麼都用眼淚沖洗,太費力氣了。"拉開許多椅櫃中的一扇門環,大小不一的抽屜裡全是他的衣物。

  "你說的不是人話,你的良知感情呢,一條人命呢,你到底是人不是,她大吼大叫,完全視而不見他精瘦卻不見骨的身材。

  "親王府不是平民百姓家,誰想住進來就要有萬全的心理準備,不想被吃得一根骨頭不剩,就要想辦法自保,我也只有一個人,顧不了許多雞毛蒜皮的事,男人是天,不過天也有顧不周全的時候,不能自保的人死了能怪誰?"他毫不修飾的笑臉一點也看不出任性。

  "她傾心過你,這也錯了?"擁有各方優勢權威的人就能草菅人命,您意輕狂?不會吧。

  藍非斜倚在櫥櫃上,吊兒郎當地挽著髮冠上的流蘇玩。"我的大小姐,你真是天真得可以,我藍非是怎樣的一個人我都不明白了,那些女人還荒唐可笑的說愛我,豈不滑天下之大稽!"他喜歡女人婉約的身體曲線,喜歡她們的萬種風情,或嗔或笑,可是就僅僅於這樣,別人拿愛來要脅他,難道他就要一個個挖心掏肺地愛回去?遊戲人間也要遵守遊戲規則的,若是都要靠男人來回護她,那他可就累了。

  無鹽氣黑一張臉。"我會記牢藍公子你的無情無義,永誌不忘的。"

  "長得嚇人就不要隨便生氣,你這樣會害本公子半夜做睡夢的。"他嬉笑謾罵,大而動人的眼睛閃著捉弄的光芒。

  "你真叫人失望。"無鹽乏力地搖頭。他叫人連憎恨都嫌多餘。

  瞧見她話中那發自真心誠摯的惋惜,藍非的心被重重地撞擊了下,他黑瞳中的玩世不恭有一霎時換上不明的情緒,也就是那一絲絲,又被戲謔取代。

  "是君心緒太無聊,種了希望又怨失望,干本公子底事。"

  首度真槍實彈的交戰,無鹽敗得一敗塗地。

  是啊,她對他冀望什麼,失望是自找的。

  春夜多雨,冷雨敲在瓦上,更生寒意。

  半個時辰前翻的弗在臘炬成殘後還是在同一處,無鹽托著腮一任窗外的雨滴從屋槽潑撒進來,

  她不能睡,她知道只要自己歇下,那糾纏多年的噩夢又會張牙舞爪地化成群魔來找她。

  一夜不睡,不要緊的,反正她畫圖的時間也常在夜裡,是今天受了刺激才心緒不寧。

  無法動筆工作,也看不下書,只招來天馬行空的胡思亂想,不要緊的,熬過今夜,就會沒事。

  看著已經打包好的小包包,心中那股紊亂的氣息終於平緩了些。

  天一亮,她就會離開這地方,還她一片清淨無為。

  "都敲過三更了,幹麼還不睡?"磁性好聽的聲音自無鹽的背後傳來,嚇得本來就心神不寧的她差點兒從椅子上跌下。

  "你又來做什麼?"又是醉醺醺的藍公子。

  "我怎麼知道,問我的腳吧,它自動自發就走到這裡來了。"看似喝醉的黑眸的眼卻不濁。

  "你就一定要用這種蹙腳的理由才成立自已的放肆和無禮?"他究竟懂不懂尊重兩字的寫法?

  因為沒想到他會挑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闖進來,她完全來不及覆上蒙面的紗布,心中著實氣惱。

  "不用戴了,這裡又沒外人。"該丑,該不入眼的、噁心的,他都看過了,而且,其實驚心動魄地看過之後,好像她的面目也沒預設立場時的難看,尤其,她那雙氣質斐然的眼睛,那裡頭的輕冷幽邃很耐人尋味。

  "對我來說,你是外到不能再外的'外人'。"

  "你真見外。"他把剛從花園順手摘來的晚玉香放在書桌上。"送你,不過,"但書出現。"我是看著滿園花香,做個順水人情。"

  "你還真客氣了。"無鹽板著臉,對他純粹一臉的敷衍。

  "哪裡哪裡。"

  撣掉肩胛的霧珠,他自顧脫去金蔥綠領的披風,呵欠逸出。

  "晚安。"

  什麼?

  "慢著,你想做什麼,他厚顏無恥地不會又想搶她的床褥吧?

  "夜深了,我奔波了一天,當然是安歇啊,你不會連這個都不懂。"這還算是女人嗎?

  無鹽大為光火。

  她知道自己不受歡迎,卻沒想到已經到了讓人不擇手段要趕她出去的地步。

  雖說兩岸依柳園是她暫住的場所,名正百順的主子是那個情場浪子,她算什麼?什麼都不是。

  "你睡吧,愛怎麼睡都隨你。"

  仗勢欺人,是有錢人的產物,不知良心為何,是副產品,要求他們一份尊重恐怕比登天還難…

  無鹽嘔氣地轉回書桌前,心緒全無地在硯台中注人清水,捻起墨條研磨起來。

  磨墨也是修身養性的一種,尤其這方石硯是她師父送她的十歲禮物。

  想起郭問的種種,腕間的使勁緩緩化成巧柔,胸臆間的煩悶也像水汁化人墨黑的一方空間,她的心隨著圓熟的動作,一點一點沉澱了。

  藍非成著剛剛還怒火奔騰的無鹽,滿心不解。

  上一瞬間她還氣得要死,下一瞬是什麼改變她的心情?能確定的是原因絕對不是他。

  好氣好氣,她連看他一眼都不肯。

  好氣,好氣……

  想忽視他?那不行……

  漂亮的臉泛起前所未見的認真。

Rank: 14Rank: 14Rank: 14Rank: 14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顧問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綜圖精英分享家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性感誘惑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激情性愛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西洋辣妹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5
發表於 2010-2-21 07:20:2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要不是親眼看見無鹽把他"隨手"摘來送她的晚玉香丟回花園,藍非壓根兒不相信有哪個女人能對鮮花免疫的。

  她不喜歡他的態度很明顯了。

  世界都在他手上,沒有人可以對他不理不睬的。

  一開始,他以為她跟每一個想賴上他的女人一樣,更可惡的是她的靠山強硬,除了身份神秘的郭問是她師父,就連他的把兄弟,當今皇帝獨孤胤也極力促成他跟她的"良緣",他是要娶老婆沒錯,可是被人打鴨子上架,對像連基本的賞心悅目都沾不上,被屠宰,起碼也要死得漂亮啊。

  親王府裡就連婢女都經過嚴格篩選,清秀佳人是基礎的條件,申屠無鹽就好比在滿是孔雀的園子裡放進一隻火雞……這,能看嗎?

  可是她來到親王府,想進駐的願望也達成了,對婚姻卻隻字末提,因為這個不確定,藍非反而有了認真的打算,很久沒碰到富挑戰性的女人了,不由得生出渴望征服的慾念出來。

  跳下冷清的床,走到不知忙什麼的她背後。

  昏黃的燭光在她高堆如雲的秀髮中鋪陳出迷離的效果,凳上的腰肢不盈一握,抓筆的手露出一截雪白的腕,因為專注微偏的頭顱顯出迷惑人的線條,在她身上,他看見如水的輕軟翻蕩。

  "你在做什麼?"他近乎迷戀地嗅著屬於她特有的香氣,那味兒,似麝非麝,不如處子的青澀也不似成熟女人的俗艷嗆鼻,那是一種筆墨無法形容的味道,騷擾著他,讓人蠢蠢欲動。

  無鹽畫得專心,被他冷不防一駭,筆毛一歪,一張完成十分之七的圖稿居中被使勁的力道給毀了。

  她紅眉毛綠眼睛地跳起來,這一跳,藍非本來就靠近的嘴就擦過她耳鬢,她跳得更誇張,長長的水袖拂過桌面,一缸硯瓦水罐全倒向始作桶者,一天內,第三套衣服報銷。

  "你好好的覺不睡,發癲啊?"要不是她膽子大,這下要送去收驚了。

  藍非瞧瞧自己被"染色"的衣服,皮皮地笑。"我看你不睡,一個人睡覺多無聊。"

  對他瀟灑輕佻的說詞,無鹽一聽心中就有氣。"就為這個可笑的理由,你就毀了我的草圖,你知道我花了多少時間才把劇情跟構圖完成的,托你的福,我又要重畫了。"

  對他,她夠忍讓的了,床也讓給了他,最遲,天破曉她就走人,都處處退讓了,他還想怎地?

  "女孩子熬夜對皮膚不好。"

  "這不關你的事。"色狼,她的皮膚好不好跟他有啥關係。

  "這是插圖,你對此像有興趣?"

  雕版書的插圖又稱做出像,要畫得好並不容易,也因為難度高,所以在文字以外更能夠吸引讀者的興趣,成為藝術價值極高的作品。

  "我畫的是小人書,大公子你不會有興趣的。"提到自己的專業,無鹽冷淡的臉罕見地綻放出螢色的光芒還帶微微的羞怯。

  "小人書。"那可是他的最愛。

  所謂的小人書對象就是孩童,整本書以俏皮輕鬆的人物對話和恢諧逗趣的動作衍生故事,自從半年前他在京師的一家書坊看過後,簡直驚為天人,半年來他總會派人定時地去探索消息,卻屢屢失望,那畫小人書的畫者不止出書量少,連人也不知所蹤,為此,他還鬱鬱寡歡了好一陣子。

  "有本『俠客遊'是你畫的?"

  她不置可否。

  "你問這個做什麼?"

  "告訴我。"他去拿桌上染壞的圖稿,想對照兩者的差異在哪裡。

  "沒人教你不可以隨便動人家的東西?"這人不管做什麼都得非手來腳來,惹人嫌啊。"我很忙,寶少爺,如果你閒著沒事,現在雨也停,你的酒意也醒了,就勞駕多走幾步路回你的屋子去,別來煩我。"

  藍非濃亮的眉倒成八字,她居然給他臉色看,有哪個女人曾經這麼待過他的,從來沒有,

  好!他就不相信自己耗不過她。

  躺回屋子唯一的一張床,藍公子的嘴角泛起惡作劇的微笑。

  無鹽把裁好的桃花紙鋪妥,眼看天將亮而末亮,熬不過接連幾天的困頓就趴在桌上睡著了。

  她是淺眠的,因為從小的漂泊流浪,心中沒過踏實的感覺,又加上畫畫的工作忌諱喧囂,警覺敏慧纖細,睡睡醒醒倒也不成問題,

  可來到親王府,接二連三的事件困擾得她精疲力竭,又一心牽掛著仍在皇宮內作客的師父,蠟燭兩頭燒,人終究不是鐵打的,睡眠是重要的精神糧食,輕涼的空氣,疲累的肉體,征服了她強韌的意志力。

  藍非落地無聲地來到她身邊,瞧著她全無防備的睡臉。

  很奇怪,明明她側睡的臉龐看起來還是難看,可是就有股水漾的光輝在流轉,讓他又迷惑又奇異。

  攔腰抱起她,無鹽不可思議的柔軟從她的身軀傳抵藍非的觸覺,他抱過數不清的女人,她的芬芳和柔軟卻是僅見。

  他突然升起把她收編為已有的慾望。

  他的金字塔美女收羅還不夠完整,不過,他心底也明白得很,在人間濁世要找一個完美無暇,內在外在俱全的女子是不可能的,申屠無鹽的面貌雖說慘不忍睹,可是她的倔強特立獨行有大將之風,不可否認,她具備了做人家主母的上頂條件。

  把她放進床帳裡側,藍非也順勢跟她並躺在一起,誰都無法解釋他為什麼非苦巴巴地不睡,等她到人發白,就為了抱她上床。

  就算上了床,純潔的睡覺行為也是破天荒,真的就是各睡各的覺而已啊。

  可笑啊可笑,想上他床的女子多如過江之鯽,為這醜丫頭費了心思,她會領情嗎?他迷糊了。

  "不要跳,姆媽……不要。"她一不小心就陷入了怎麼都擺脫不掉的夢魘。她握著拳,額頭沁出一粒粒汗珠,脆弱無助的樣子讓人心折。

  人的意識會表現在現實的情況裡,無鹽只緊緊捋住發白的十指,不曾像溺水的人總要找些什麼來攀附,這樣的掙扎看在藍非眼中,他很自然的腦袋一片空白,把他信誓旦且絕對不碰她的前言給忘得一乾二淨。

  無鹽一搭上他伸過來的胳臂,就蛇樣地挽住再也不放,修長的身子也偎過去。

  她指尖的哆嗦教人怎麼都不忍推拒,藍非心酸難忍地圈住她,告訴自己這只是權宜之計。

  女體的感覺他太熟了,每天他幾乎都是在女伴的身邊醒過來,開始一天的生活,她沒什麼不同的,但是,一摟近她,藍非就知道自已在自欺欺人,她不止柔膩得出乎意外還給了他奇異的安心。

  雖然她面目丑了些,個性該死狂傲了些,卻是個身材玲瓏有致的女人,看來看去覺得她還不是乏味得太徹底。

  藍非安心地讓她攬著胳臂度過一夜。

  這一覺,直到日上三竿,無鹽從安靜無夢的睡眠中醒來。

  對於自己是怎麼上床的她全無印象,倒是不見藍非的影子讓她喘了一口氣。

  了無心緒的才敞開房門,她以為不見的人就著門框朝她拋去一朵狩獵的笑靨。

  他又一身光輝奪目的打扮。不同的是頂上的玉冠換成各色彩紗製成的撲頭,金線在撲頭上盤出各種花樣,顯赫出眾。

  嘖嘖,一隻花蝴蝶。

  無鹽長年跟郭問一起,郭問一向不講求穿著,一襲白袍總是穿到袍角磨出線角,或領子洗破才肯換新,看見藍非一天換好幾套衣服的閒工夫,她不禁嗤之以鼻。

  "怎麼?我穿這樣不好看?"經年掛在他脖子的金鎖片晃蕩著,看得出來方纔他經過一陣奔跑。

  "孔雀習性。"她連看都懶。只有動物界中的雄性動物才會花枝招展地展出自己傲人的美麗藉以吸引雌性,他一身花不溜秋的扮相跟愛作怪的孔雀無異。

  "我是為你精心裝潢自己,你不領情還損我?"有哪個女人不愛他華貴的模樣,男為悅己者容,天經地義的事為什麼到她眼中就全走樣?還枉費他拚死拚活地趕來獻寶,氣死人了。

  "不勞你費心,對我們窮人來說,衣服只是保暖的工具,裝飾的作用不強,你不必為了討誰歡心特意改變什麼,我也不想欠你這種無所謂的人情。"

  "人要衣裝佛要金裝,你也該把這一身破爛換下來,起碼有美化我眼睛的功能,就這樣了。"存心唱反調,藍非一揮手,在門外候著的家丁川流不息地用托盆送上一應俱全的錦衣玉服,花色之多叫人歎為觀止。

  "四喜,進來幫姑娘打扮。"

  四個手腳俐落的丫環進來向無鹽請過安就想動手替她梳妝。

  "這幾個丫環的手藝不是我吹牛,整座京城沒幾個能比的,再醜的人只要經過她們妙手回春,醜女也能變天仙。"這幾人可是他的愛將,要出借不容易,為了討她歡心,連自已的髮型師都不惜外借,她應該滿意了吧。

  "你到底要怎樣折辱我才甘心?"只要求最卑微的安靜都不能,他非得不擇手段來提醒她不堪入目的容貌和窮困的生活習性?

  她不愛說話,為了他一再的騷擾不得不全神貫注地應付,卻引來他更多的擾亂,她真是弄巧成拙了。

  "折辱?"瞧她說的是人話嗎?他不過企求分些微薄的專注給他,她居然當他驢肝肺,他不斷向她輸誠,這婆娘卻不領情,她當真無動於衷?

  "是的。"無鹽抬頭挺胸,她、再也不要一而再的接受他的"好意"."你笑我不識時務、醜小鴨還是小家子氣我都不在乎,我就是我,不要硬逼我做任何改變就是尊重我了。"

  藍非岔了氣。

  "尊重?你知道自已在說什麼鬼話,本爵爺要不是'尊重'你會讓你住進這所宅子,不'尊重'你會讓你吼著我玩,不'尊重'你幹麼吃飽撐著替你打扮門面,怕你受人欺凌,你不識好歹!"什麼風度氣質,全丟一邊去!

  "你不過是把我當成收編的寵物,任性妄為,你的眼晴裡自以為是的愛護又何嘗問過我,那是我想要的嗎?請把你的榮華富貴帶出我的生活,如果你真的為我好就請讓我維持現在的樣子,我感激不盡。"

  藍非一向我行我素,也不相信有哪個女人會拒絕他的給與和寵愛,被無鹽這一搶白,勾魂臉上的輕佻全不見了。

  "我是認真的。"

  對女人,他每一個都是認真的,只是遊戲的尺度因為女人對他的吸引力有長短的分別,沒有誰把他的癡心當笑話看過,就除了眼前這個不通氣的她。

  無鹽無聲地歎息,她看見四喜丫環們對她投扔過來的不知好歹的眼色。

  被她們如神明崇拜的藍非經她這番不留情面的駁斥,她們怎生受得住,他代表親王府的榮耀,她不過是個什麼都不是的女子,這會兒怕是得罪全部的人了。

  "大家先下去。"藍非不可一世的自信來到她面前總是一敗塗地,在她眼前他還有什麼可依侍?有什麼是她看重的?

  無解。

  他還想不出來。

  四喜丫環們乖順地下去了,投擲下來的是苛薄的批評眼色。

  無鹽斂下一清二楚的心思,就當沒見著。

  苛刻入骨的傭人,撐著門面揮霍的主子,這個親王府還有什麼不教人失望的?

  "看著我。"藍非優美的食指端起她的下巴,"我要你的真心,你會認同我的。"

  對女人,他最厭惡使用逼迫的手段,可是她那麼不同,那幾乎是相見恨晚的心情了,是她給他這種不曾有過的新體驗,那麼,她就必須覺悟,一旦認起真來的他可會卯足全力來追她,而且,勢在必得!

  他以為她會因為他的宣告慌亂不堪,起碼也該有點不一樣的神情,惱人的是,那雙最是吸引他的眼睛安然又充滿智慧,深邃得好像洞悉所有的事情。

  他賭上了,真心一片,他要定這個相見恨晚的女子。

  他真是卑鄙得叫人齒冷。

  無鹽賭氣地瞪著放在桌前的小包包。還有杵在她面前的洗秋。

  洗秋的龐大實在教人無法忽略。

  "姑娘,你不……要生洗秋的氣,是它……少爺的命……令,我也沒……辦法,"她侷促地玩弄著自己的指頭,小孩心性和高壯如樹的個子既矛盾又可愛,怎麼也讓無鹽生不出一丁點真正的火氣來。

  "我沒有生你的氣。"依洗秋耿直性子,就算說破嘴也不見得能明白無鹽心中焦慮的是什麼,為了不讓她繼續自責下去,還得反過來安慰監視者。"我只是想出去走走,這樣也不行嗎?"

  "這……"洗秋搔頭。"寶少爺只……吩咐跟著姑娘,聽姑娘的差遣並沒有說……說說不能出去。"

  "那就是了,你不讓我出門去辦事就是不聽我的話、不聽我的話怎麼跟你家少爺交差呢?"

  "那洗秋也跟著……姑娘出門。"她只是反應慢不代表她笨。

  "也只好這樣了。"無鹽不想為難不相干的人。

  "不過……出門要先跟千年老妖拿令牌……去."親王府的規矩甚嚴,要進出有一定的規則,下人沒有出人府邸的自由,在一定的時間內沒有歸還令牌,後果就不堪設想了。輕者,抓回來施以警戒;重者,鞭刑伺候,還有被趕出王府的可能,被趕出去的僕役也沒人敢用,淪落街頭變成乞兒的大有人在,也因為賞罰分明,下人不敢稍有逾越。

  "我等你。"一入侯門深似海,果真不是誆人的,

  半個時辰後,主僕倆離開兩岸依柳園。

  "姑娘,我看你非出去不……可的樣子,有什麼……事……交代總管去不就……成了?"洗秋不懂有下人可支使為什麼這新主子卻不用。這算有福不會享嗎?

  "我有手有腳,自己可以做的事就不用假手於人。"

  "那不好……要是每個主子都跟姑娘一樣,洗秋的爹娘不都要沒飯吃了?"她一跨步就追上無鹽的好幾步,用走路如風來形容一點都不為過,辛苦的是遇上屋簷總要彎下腰,她又愛說話,有時候左顧右盼不及就撞了個正著。

  無鹽替她心疼,她卻嘻嘻哈哈不以為意地繼續她的高談闊論。

  "你爹娘也幫傭?"無鹽猜得出幾分她的意思。

  "都在大廚房幫忙,我們家窮,也幸虧寶公子人好…不計較收留我們一家……人,我跟爹娘才……能在一塊。"

  "你很幸福。"宿命是一般人對生命的態度,環境的造就,知識的貧乏,讓人無能為力。

  "對啊,姑娘好聰明,什麼都懂。"兩代都是有錢人的家丁婢女沒有折損洗秋的樂天知命,在她以為能跟爹娘一起,有吃有穿,就是莫大的幸福了。

  無鹽輕輕晃動一頭青絲。每個人要的幸福都不同,她的心綰在另個人身上,卻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暗戀也是一種自虐的幸福,但是其中的苦澀誰清楚?只能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無鹽不愛說明也不愛笑,可是洗秋的大嗓門和健談每每逗得她笑出聲來,兩人在曲折迂迴的大宅第裡慢慢滋生出友情的情分來。

  人有旦夕禍福,一大一小的兩人都出了重重樓閣,卻怎麼都想不到一串琉璃瓦從天而降,就要劈上人高馬大的洗秋。

  無鹽伸手一拉,也不知道哪來的力量,扯動洗秋嚇人的身軀,瓦片落地成了碎塊,躲過一動。

  可糟的是,不知輕重的洗秋因為突然而來的拉扯,失了重心,全不客氣地以泰山壓頂的姿勢撲上無鹽。

  一排迴廊的花盆也殃及池魚,泥土和壓扁的花兒撒得滿地都是。

  更慘的是被擠壓在最下面的無鹽。

  "姑姑姑……"她又闖禍了,洗秋欲哭無淚。

  "不要嚷嚷,沒事,我不要緊。"微弱的呻吟從洗秋的身體下面發出。

  洗秋輕易攙起弱不禁風的無鹽。她知道自己的份量跟別人有多不一樣,這下要出了亂子恐怕要提頭去見她的寶少爺了。

  "別緊張,我……哎唷……不會有事。"像小雞似地被拎起站直,無鹽發現自己的腰骨傳來一陣劇痛。

  "姑娘?"情緒緊繃的洗秋一掃結巴,眼淚直在眼眶中打滾。

  "只是扭了腰,等會兒你幫我拿捏一下就不礙事了"

  "那我們不要出去了。"

  "可能不行,我有稿子等著要交。"重新夾好滑落的面罩,她接過洗秋撿起的包包。

  "我可以幫你。"總是看著這跟別院落完全不同的姑娘趴在桌上塗塗抹抹,原來是圖稿,洗秋自己大字不識一個,文盲的她對文人就是有股狂熱的崇拜,這下知道豈有不自告奮勇的道理。

  "不用了,我要去的書店你不熟,我自己去就行。"她不喜歡招搖,畫小人書的事愈少人知道她愈能安心地畫畫,不用費心其他。

  洗秋也不失望,不鑽牛角尖是她很大的一項優點。

  安靜不到一瞬間,她又有疑問了。

  "姑娘,為什麼你非要罩著這礙事的紗布呢,要是我就不戴,太麻煩了。"她直憨地坦述自己的看法。

  "不想惹出無謂的麻煩。"無鹽忌憚什麼似地輕輕帶過。洗秋抓頭。姑娘指的麻煩跟她想的麻煩顯然不是同一件,但是,不同點在哪裡啊?

  "我們走吧,這下地髒亂恐怕要勞動誰來清理了。"可憐的花因為她的莽撞夭折了,罪過,罪過!

  "小事一件,等一下我會叫看門的阿彪掃乾淨,再去花圃搬些回來頂替。"她也有她的人脈網絡,不怕啦。

  "那就偏勞你了。"

  "姑娘,你不要跟洗秋客氣,我不習慣。"追上無鹽蹣跚的腳步,她想補償。"你走路的樣子好奇怪,我背你。"她什麼都沒有,就力氣大,背個人在身上,就跟吃大白菜一樣簡單。

  無鹽為洗秋的貼心感動了。

  "不用,我……哎呀,真的不用。"就覺腰腿一輕,哪還容得她多說個不字,人已經離開地面,被扛在寬厚舒服的肩背上了。

  無鹽有生以來,紅酡著臉被人背上街。

Rank: 14Rank: 14Rank: 14Rank: 14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顧問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綜圖精英分享家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性感誘惑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激情性愛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西洋辣妹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6
發表於 2010-2-21 07:21:0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小小的書肆藏在胡同裡,要不是牌坊寫得明白大概不會有人當它是書店。

  走出書店,洗秋的疑問一古腦兒的倒出。"姑娘啊,你的手抄稿為什麼不送到司……禮部的經廠去,那裡的書不管紙張、裝訂、字體都很講究,寶少…爺對那裡熟得很,你要印書,打聲招呼就行……了的。"

  無鹽揮別送出門來的書店老闆娘。"我的書是坊刻本,登不得大雅之堂,有小書肆願意印我的圖稿就很滿足了。"

  她的小人書是要給一般市井小民消遣娛樂的,旨不在討好高官富爵。經廠的書講究墨色、校勘,有別於書鋪以營利為目的,也因為精緻,販賣的價會變成平民老百姓的負擔,再好的書只能收進藏書家的書櫃,那不是她畫小人書的用意。

  "說的也是,只要有人肯……出我的書,我半夜作夢都會笑呢……"洗秋的神情有絲嚮往。"我喜歡你紙上的那些娃娃。"她也有些什麼沒說盡,埋在心裡,用傻兮兮的笑敷衍過去。

  無鹽發現了。

  "你也喜歡畫畫兒?"

  "嗯,小時候沒……人要跟我玩,我娘也忙,就摘了樹枝叫我在泥沙堆裡和著玩,想……不到畫畫兒真有趣……"她秀麗的臉泛著出奇的光耀。

  無鹽沒說話,心中倒是有了一番計較。

  她們只差幾步路就要走出胡同,可在眨眼間洗秋的身子一軟,毫無所覺地癱倒在地,無鹽被一道黑影抄走,電光石火消失在街弄裡。

  "娘,剛剛來送手稿的姊姊被人抓走了。"一個十歲大的孩童處變不驚地鑽進方才無鹽去過的書鋪,衝著櫃台上的老闆娘說道。

  "什麼?"俏麗的佳人性急地躍出櫃台,急急消失,不管孩童體貼地為她打開活動小門。

  "真衝動。"髫齡小兒老氣橫秋地搖頭,緩緩收回手。

  這方面,被帶走的無鹽努力想看清來人是誰,卻苦於穴道被點只能任人擺佈。"

  比刀鞘還冷的臉刻著歲月的痕跡,叛逆的稜線全是憤世嫉俗,他手上無刀,眼中錯綜複雜的凌厲卻比刀鋒還可怖。

  "師伯。"她沒站穩的身子被他重重擺放,一直忍著痛的腰骨好像被擰成段的菜乾,陣陣刺痛著。

  "把圖交出來。"讓她落地的同時也解開她的啞穴,他需要她的訊息。

  "什麼圖?我不知道。"

  '不知道留你何用?"殺意從他黑黯的眼中升起。"給你最後的機會,說!"

  "我真的不知道。"什麼圖?

  "那就去死吧!"化拳為掌,原來就猙獰的臉變成鬼,掌風直撲無鹽的胸口。

  跟在郭問身邊,無鹽不止學到高明的醫理和風水,就是防身的武技也懂一二,可是這保不住她,師伯的武功不知勝過她多少倍,她雖逃過致命的一擊,卻沒逃過被摧毀的命運,狂奔間,她的下腹狠狠中了一掌,整個人像破布飛出去,碰上牆又跌下來,翻湧的血氣一路從脾肺嘔出一口又一口的鮮血。

  "別怪我心狠手辣,是你該死。"拋下冷淡無情的話。

  "我不懂……"

  "死人不必懂太多。"

  為什麼?

  "我奈何不了他,卻能讓他傷心欲絕,你可是他門下最得意的弟子呢,斬草除根讓他一輩子都遺憾。"男人臨走怕她沒死透又踹她一腳。

  什麼遺憾,什麼斬草除根,為什麼殺她?她什麼都不知道啊!

  素來,只知道自己的師父跟師伯不合,為此,師父帶著她輾轉流浪各地,把無稜山的一切都讓給了師伯,這樣還有什麼好爭的?

  師父堅持要把她送到藍親王府,為的就是怕她遭劫嗎?是她任性,辜負了師父的一番苦心。

  罷了,她從小是孤女,就算死了,也沒關係,沒……關係……了"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我要你們盯著她,到底有沒有人把我的話聽進去?"藍非巧奪天工的容貌失去親切的和樂,全部的人都看見他們的主子大發雷霆。

  "藍公子,無鹽才上過藥,你大聲嚷嚷會吵到她的。"書店老闆娘不悅地糾正大呼小叫的人。

  藍非百轉千回地收起躁意,握在手中的紙扇開開闔闔沒一刻安穩,從前的不拘小節無影無蹤。

  '我要你們快馬去請大夫,那個庸醫還沒來啊?"眼前的兩個女人吼不得,他一鼓作氣盯向一旁伺候的僕人們。

  "八百里外就聽到你雞貓子的鬼叫聲,是誰踩了你的尾巴?"八荒飛龍中的殺伐神龍戈爾真跨過門檻。

  書肆的老闆娘一聽見他的聲音,乍然錯愕,也只一下,隨即藏匿進僕婢的人群中,她意圖魚目混珠,悄悄走開的意思非常明顯。

  "救人如救火,你就不能快一點,再慢吞吞我就燒了你的不歡石谷,讓你沒窩兒。"藍非幾乎是用推的把戈爾真讓到床前。

  同時,戈爾真的眼角也閃過一道身影,正鬼祟地朝門外隱沒。

  他心一動,想追出去,不料藥箱籍制在藍非的手中。

  "老頭子,慢得跟蝸牛一樣。"

  勉強按下波動的心緒,他專心望向無鹽。

  "惡,她還是醜得教人受不了。"

  "她的容貌再難人眼也不關你的事。"藍非不悅。

  "我實話實說。"戈爾真吵了一眼當初尋死尋活絕不讓無鹽女踏進他親王府的人,問號浮上心頭。

  "你幹麼不動啊,我是要你醫治她,不是要你來發呆的。"藍公子幾度失控。

  "你再囉嗦我就轟你出去。"專業受到挑戰,戈爾真也沒好臉色。

  "不說就不說,用紙扇遮住嘴,他溫馴地閉嘴。

  咦,這可絕了,罵不還口的老四……奇哉怪哉。

  "讓下人打水來,有多少白布就拿多少,還有你,出去。"男女有別,諸多不宜。

  "我不要。"

  "老四!"戈爾真面有薄怒。

  "我要待在這裡。"他淘氣的眼睛全是正經。

  "她的名節……"這人到底在乎過什麼啊。

  "你別忘記無鹽是我的人。"他早練就笑罵由人的本事,誰愛嚼舌根隨他去。

  "為什麼?"藍非當初對無鹽的抗拒他們一群弟兄都看在眼底,也不過才多少日子,態度也差太多了。不會是吃錯藥了才好。

  "還問為什麼,她要有個差池你負責啊,別忘了她的後台是誰,我可不想得罪那個邪心暴君!"藍非噴火了,都這節骨眼為什麼他還要花精神理這個討厭鬼?

  忍住奪喉的笑意,戈爾真忽略在他眼前晃動威脅力十足的拳頭。"你什麼時候怕起獨孤胤來著?

  "廢話連篇,別把我當軟腳蝦看,你再拖拉我馬上派人拿針縫你的嘴。"

  戈爾真太習慣他的任性了。"我已經開始看診了,安靜。"

  笑口常開的人才難捉摸,他們幾個弟兄裡就數藍非最得人疼,沒人不把他當寶看,他天生的光環又帶著罕見的魁力,去到哪都吃香,雖然是放浪形骸了些,可對每個女人卻都誠實無比。

  也因為他對誰都是真心的好,本來就命犯桃花的人更成了溫柔鄉中的翹楚,貪戀著人間遊戲,不肯正視自已的未來。

  無鹽的出現,有那麼點不同的味兒。

  "你又發呆,我要殺了你!"藍非跳腳跳得凶。

  他的狠勁看呆了在一旁伺候著的家丁。

  原來他們的爺也會生氣,而且是暴跳如雷。

  可是俊俏的人就連發脾氣也好看得教人目不轉睛。

  無鹽知道要不是自己的身子骨強健,現在的自己恐怕是在陰曹地府喝孟婆湯等著投胎了。

  她睜眼,陌生的床鋪。

  她在哪呢?

  "姑娘,你醒來了?"是洗秋的聲音,接著她又吼又叫:"寶少爺,姑娘清醒了。"

  藍非以非人的速度出現。

  "你,還好嗎?"坐上洗秋搬來的凳子,他黑灼的靈眸直瞧面無人色的無鹽。

  她嚅動唇形:"我在你的房間。"

  "養傷方便,先將就。"淺淺的笑紋漾在他的嘴邊,說不出的好看。

  無鹽看癡了他的笑靨,可接著她的不安慢慢糾上眉間。

  她不過是親王府的過客,躺在這間古典藏雅的屋子裡算什麼?

  像是看出她的猶豫,藍非帶點不悅的賭氣道:"我都不怕壞了名聲,你怕什麼?"

  要不是她才轉醒,腰桿和下腹痛得厲害恐怕非爆笑出來不可。這花名滿天下的男子居然還聖潔地袒護她。

  袒護。是的,他這番話不就意在讓她安心嗎,為什麼?他不是對她厭惡透頂?這不會又是另一次惡作劇才好。

  她淒然。"我這張臉……會讓人說閒話的。"

  藍親王邸全是美人,不管男女老少,連長工婢女也比普通人還略勝一籌,美麗在這塊土地是那麼的平常,平常到她這只烏鴉走進來想自慚形穢人家都還不屑,看著眾人,她羞都羞死了。

  "你的臉……很好。"他生平不說謊,他問過自己的心,心給了他這個答案,他也就正經八百地脫口說出來了。

  一縷看不出來的微暈染上無鹽蒼白的頰。

  夠了!他為她做的夠多了。

  她這輩子從不敢奢望有人對她輕言軟語過,更何況是哄她,有他這句活真的夠了。

  "你哄人的技巧愈來愈高竿了。"曾幾何時戈爾真倚在門框半是諷刺半是開了眼界。

  "誰讓你不叩門就進來的?"藍非惱羞成怒,脹紅的臉說多漂亮就有多漂亮,比女孩子嬌嗔的模樣還讓人心動。

  "我是大夫,有理所當然的探視權。"藍少爺有他的張良計,他也有他的過牆梯,誰怕誰,

  "病人醒了,這裡沒你的事,接下來我會請京裡頭最好的大夫來,不勞你這名醫的大駕,請喀。"戈爾真沒事老愛找他晦氣,現在他最不需要的就是扯他後腿的人。

  躺在床上的無鹽女可是經不起一點點的風言涼語。

  "確定她死不了就想把我踢過牆了?要掀你的底,用不著小人物我來,可想而知,她在你親王府的這幾天恐怕把藍公子你的風流韻事編號來聽,聽到耳朵長繭了,現在想撇清,遲了。"戈爾真刮臉丑他。

  聰敏厲害、機變百出的藍非皮皮一笑,那笑如春風初到人間,使人無法招架。他優雅地招手。"管家,戈先生要走了,請人備馬送客。"

  戈爾真粗獷的臉揚起似笑非笑的表情,讓靜看兩人平嘴的無鹽微楞。

  他不笑的時候只覺陰沉,這一牽動五官竟然教人渾身發涼。

  "申屠姑娘,我們最寶貝的人就交給你了。"

  無鹽還氣虛,對他驟如其來的表示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臉上的神經也擠不出適當的表情來,只能眼睜睜看著戈爾真走掉。

  這就是男人的友情嗎?那麼不著痕跡又體貼地熨人人的心扉,她心中一陣激動,什麼都說不出來。

  "別看他,人都走遠了,他啊,就那張嘴壞,性子怪,其實醫術好得不得了,當然啦,是跟你師父沒得比,哎呀,我囉嗦這些做什麼,來吃藥了。"接過洗秋熬來的傷藥,他怕燙地接了過來。

  "少爺,小婢來就行了。"洗秋心驚膽戰地看著她的主子逞強。

  萬一她的寶少爺要有個閃失,被熱湯燙著或什麼的,她就等著被剝一層皮下來吧。

  磁碗的杯蓋在藍非生澀的手掌裡搖擺著,就算鋪了塊帕子藉以隔熱,磁碗還是驚險萬分地鏗鏘作響。

  "來,喝藥。"他的神情專注,一絲不苟,認真的程度教人也跟著目不轉睛,生怕的不是磁骨碗有個不好,是擔心餵藥的人跟被喂的人。

  伺候在旁的僕役們個個伺機而動,他們寧可冒著自己被燙傷的危險也不能讓親王府中的榮耀和貴客有任何失誤。

  "你們統統出去。"藍非的命令使得神經繃緊的眾人差點跌跤。

  "寶少爺!"大家異口同聲。

  "什麼?"藍非一旋身,湯汁險險溢出碗沿。

  大家一身冷汗。

  "沒有,少爺有事一定要吩咐下人,我們就在外面候著。"

  "哎呀,好囉嗦!"藍公子不高興了。管東管西,他又不是小孩,幹麼亦步亦趨,一堆跟屁蟲。

  "他們走了,藥也被我吹涼了,現在慢慢把它喝完,對身體才好。"從小連根筷子都有下人幫他拿,現在要伺候人才知道不容易,藍非小心又小心。

  無鹽再多的不情願都融化在藍非天籟一般的聲音和透明的笑靨裡,她不值得這樣的對待,受了人家的恩惠要用什麼來還?"不要胡思亂想,你的腦袋後面也撞破一個窟窿,好在可以用頭髮遮醜,撞上的要是臉,破了相就真的沒人要了。"藍非細看她,一眼一眼又一眼,這麼近的看覺得她還滿入眼的,雖然本質的難看沒什麼改善,就覺得她沒初見時候連眼角餘光掃到都會教人無端生出額汗來。

  "把藥給我,我能夠自己來。"她不想討論自己的容貌,一點都不想。

  "你嫌我話多?那我安靜。"他作勢在自己的紅唇上打了個叉,又噱又可愛。

  無鹽相信要不是身負重傷怕是會把傷口笑裂。

  枸記、黨參、紅棗、當歸都是補中益氣的中藥材,熬著排骨或雞塊當茶喝喝,大半個月讓無鹽見了就怕。

  "我聽洗秋說你不肯喝她燉的人參雞,你辜負她一片苦心喔。"藍非白衣白衫,玉樹臨風地踏進自己的房間。

  無鹽從窗外的景致回首,披肩長髮沒有刻意的梳攏反而呈現如舒捲雲般的蓬鬆,小女人的她有股慵懶寧靜的風韻,教甫進門的藍非怔了下。

  "再好的東西,天天喝誰也受不了。"見他大搖大擺的進來,她還是不習慣,閒散自適的手腳侷促起來。

  "說的也是,我有一回感冒就被她們逼著那不行這不行,慘得很哩。"他做鬼臉,那股委屈的模樣又好笑又可愛,讓人莞爾。

  "還有啊,我小時候頑皮,奶媽又盯我盯得緊,有一天她硬逼得我要午寐,我騙過她後,為了不想驚動家裡的傭人決定從窗戶跳出去跟人玩蟈蟈兒,誰知道這一跳跳進後院的人工湖,淹死事小,整整一個月被關禁閉,差點兒又生一場大病。"

  無鹽聽得專注,當他說到淘氣處又想笑,調皮處有扼腕,一張本來少見表情的臉忽而轉睛,忽而罩著陰寢,淡淡的光采煥發流轉在她的五官裡。

  "不如,我帶你去看差點兒淹死我的那座湖吧。"他一擊掌,想到好主意。

  "可以出去嗎?我怕洗秋會跳腳。"她臥床的這段時間,膽子小又內向的洗秋突然變成老媽子,把她照顧得像什麼都不會的嬰兒,她相信不用過多久,她連自己生活的技能都會被剝奪。

  無可諱言,像女紅煮食這類女孩家該懂的技藝她一樣都不會,長年跟著郭問走東走西,吃食都是簡單的乾糧,拿針,她行,不過此針非彼針,她學的是針灸治病,縫補衣服,抱歉了,她壓根兒不明白那密密麻麻的針腳是怎麼穿上衣料的。

  不懂女紅,無鹽一點也不生憾,不見得會穿針引線的才是好人家的女兒、能養活自己更是重要。

  "剛才我支使她做別的事去了,咱們偷偷溜出去,她不會知道的。"玩心又起,他也不在乎自己是主子,要有主子的威嚴權信,只道刺激好玩為前提。

  無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臉紅,自從她負傷到今天也沒多少時間煩惱自個兒的傷口有沒有收縮,倒是見到藍非便自動地擔起心來,這回又不知道要打破第幾個骨董碗。

  她哪是養傷,這擺明對她的精神制裁。

  "你來親王府也有一段時日了,我是主人,有義務帶貴客參觀遊覽,今天又是大晴天,老是悶在屋子裡,會病上加病。"他囉囉嗦嗦地說了一堆就是要帶無鹽出門,他的好耐心也可見一斑。

  "好吧。"要不順著他,無鹽知道會被糾纏到天黑,

  滿園春色在窗台外對她招手,亮了她的眼,於是,跟著喜孜孜的藍非跨出一住半個月多的是非亦非苑。

Rank: 14Rank: 14Rank: 14Rank: 14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顧問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綜圖精英分享家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性感誘惑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激情性愛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西洋辣妹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7
發表於 2010-2-21 07:21:42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兩人其實還是無所不吵的,小小的爭執會出現在散步中,為了花圃的牡丹該種複雜還是單瓣的意見相左,園丁只好兩個品種都種。

  回到屋子,十九道的圍棋,兩人對弈,平分秋色,可是一論及起源,就能從最古老的對局"孫策詔呂范弈棋局面"爭議到棋手、製品的優劣,延伸到南北朝的象棋、麻將,說到口沫橫飛,雖然意見還參差,不過辯論後,輸的一方也能化嗔為喜,欣然接受對方的見地。

  休養的這段時間,徹底改變了無鹽晝伏夜出的壞習慣,因為藍非頻頻的打擾,所有的活動又安排在白日,為了養好精神,她被迫恢復普通人的生活習性。

  雖然隱約覺得藍非是故意要糾正她的不良習慣,可是事出無憑,要嚷嚷,嫌小題大作,不配合,又苦了自已,只好順其自然了。

  這天,藍非帶來自檀木製作的精美棋盤,象牙描金的立體銅棋子,興致勃勃地來挑戰無鹽。

  她是天才,紙牌難不倒她,圍棋也一樣,他常要苦思才能落下一子,她卻能好整以暇地走卒吃將,把他辛苦布的局破壞殆盡。

  他口服心不服,成天上門挑戰,而生疏的感情也在鬥嘴、切磋棋技的相處裡悄悄攙入了一絲蜜般的感覺。

  "我來了,鹽兒。"改變稱呼也是自然而然。

  甫進門,映入眼簾的是一碗被潑撒在地上的藥汁,被劇力撕扯下來的紗帳,和狂咳不休的無鹽。

  手忙腳亂的洗秋含著兩泡淚幾乎快要哭出來。

  "讓開,發生什麼事?"藍非一眨眼就竄奪洗秋的位置,只見還有病容的無鹽咳出一口瘀血,血中帶銹黃。

  藍非搶過染血的帕子,迅速吩咐洗秋:"去泡鹽水來,越濃越好。"

  洗秋哪敢遲疑,轉身就跑。小姐都快沒命了,還管什麼規矩不規矩!

  無鹽咳出血來並沒有漸緩身體的不適,她頭昏腦脹,眼前一片模糊,想嘔吐的感覺一陣陣湧上喉嚨,然而,腹中的穢物也跟著嘔意翻滾著,她想忍,穢物卻逆行竄入鼻扉,連呼吸也受阻。

  "我……我……"連呼吸都有困難了,遑論說話。

  藍非不想其他,低下頭覆蓋上她無色的唇。

  口鼻的廢物被清除,窒息感一消失,美妙的空氣鑽進肺腑,無鹽頓獲重見大日的感覺,

  可是接下來的,是截然不同於剛才的,那是舌尖交纏,一種不曾被別人引發過的情慾。

  她不知道要怎麼去迎合品嚐,虛弱的身子和怯弱讓她一下子無法接受這麼煽動性的吻,她昏厥了過去。

  一感覺到口腔中溫軟隨著懷中的人兒癱瘓,藍非警覺地抓住她要往下滑的腰。

  看見她昏厥過去的脆弱模樣,他好想捶心肝。

  她什麼都跟別人不一樣,就連他做視群倫的吻都會讓她昏倒,她還真是會糟蹋他的男性自尊啊!

  他以迅速沉重的吻在她額頭做下印記。"記下我的吻,有一天你會親口說要我的。"

  他要的不是她的屈服,他要她的愛。

  "寶少爺,鹽水來了。"洗秋驚天動地的腳步聲想叫人忽略都難。

  "催吐,不管你用什麼法子,連她肚子裡的胃液也要讓她吐得一乾二淨。"把無鹽放回枕上。"還有,這藥盅的藥膳是誰熬的,他是好脾氣,不過誰也別想把他當笨蛋耍。

  "是小廚房送來的,說是夏小姐吩咐的。"洗秋大氣也不敢多喘,都是她的疏忽,要不是她粗心大意,她的主子哪會雪上加霜,中了卑鄙小人的暗算!

  她在親王府長大,官小姐們的伎倆她看多了,卻沒防到有那麼一天會發生在自已主子的身上。

  "夏子莞。"

  夏子莞是他金字塔排名第九的收藏品,是個識大體的小家碧玉,他就是喜歡她的體帖溫柔才讓她住進來的。

  "送藥來的人是這麼說的。"

  "那送藥的人你認得,循線追查,按圖索驥,他懶得計較是看事情的,有人一再挑釁他的脾氣,既然這麼看得起他,不陪著似乎說不過去,他就隨便應付一下那個鬼祟的小人吧。

  洗秋搖頭。"經寶少爺這一說,想起來,那個姊妹眼生得很呢。"

  "等小姐醒來,讓洗大嬸熬碗清粥給小姐暖肚,你在小姐的屋裡加張床,往後就跟小姐作伴。"

  "好那,寶少爺的意思是……洗秋有個主子了?"一直以來她只是一廂情願地自認是無鹽的貼身侍女,這下寶少爺親口欽點,她名正言順,再也用不著妾身未明地當地下婢女,哇,好……好好喔!

  "只要你肯用心照顧小姐,首席侍女的寶座就是你的。"這丫環,真可愛。

  '謝謝寶少爺!"洗秋一百八十度的大鞠躬,恭送藍非出去。

  **

  藍家瓷莊。

  "結果出來了?"昏暗的密室傳來好聽的詢問男聲,像是扇子擂風的聲音在寬闊的空間隨著空氣流動。

  燈光一亮,黑暗消失無蹤。

  一張孤傲的臉對上藍非。

  "是金屑和黃銅,沒有超過人體能接收的份量。"迷離的眼神沒有什麼重大的情緒,陰峻的五官,眼下的疤在燈光下搖曳著屬於過去的桀駕不馴。

  "她的身體這麼爛,連一些微未量的金屬性東西都適應不了?"用扇柄托住下顎的藍非不解。

  "是僥倖她的體質跟一般人不一樣,這,你也有得挑?能救回她一條小命你就該偷笑了。"戈爾真一棒子打回去。

  就因為她與眾不同的體質,才能在短時間內發現被別人當做了眼中釘,這算幸運才是。

  "她那麼單純會跟誰結怨?"

  戈爾真沉沉地笑起來,低冷的笑聲迴盪在擺滿櫃子的空間內,重重的暗影陰森又沉重,使人不寒而怵。

  "拜託,沒人叫你笑,夜梟的聲音也比你的狗吠還好聽。"藍非猛搓胳臂。

  "多使點勁看牢你的未來老婆,要是她有個三長兩短,你可就要打一輩子光棍嘍。"戈爾真好心情地拆他的台。

  "這點請儘管放心好了,想當我藍非老婆的人排到沙漠去了,多一個少一個對我一點影響都沒有。"

  "死性不改的傢伙。"

  "別嫉妒我到處有人愛,誰叫我天生麗質難自棄,比你這個姥姥不疼、爹爹不愛,沒人要的孤僻鬼受歡迎。被那麼多人喜歡,有時候我也很煩惱呢。"

  "誰像你好胃口?家花、野花、喇叭花都好,小心貪多嚼不爛。"受不了!

  "要你管!我只是請你來幫個小忙,沒包括還要接收你的風涼話!"

  "我是旁觀者,旁觀者清。"其實戈爾真很明白藍非漫不經心的外表下有顆精明能幹的心,只是他不愛計較,因為外貌倍受寵溺,要風有風,要雨得雨,他很知足,即便被旁人佔了便宜他也笑笑就過去了,所以在某些別有居心的人眼中,八荒飛龍的老四跟敗家子同定義。

  "你是存心看我笑話,巴不得我栽跟頭!"藍非太瞭解自己的結拜兄弟,牛就是牛,不管牽到哪裡,就算剁成牛肉片還是牛,他寧可巴望老天爺下紅雨,也不敢奢望牛會轉性。

  "你的笑話己經夠多了,還記得前年的爬牆行動?從某名花的閨房跑出一個赤條條的男人,還有,幾個月前勾欄院的台柱和官家千金在西湖畔大打出手,哈哈,最近我更聽見京城第一花魁宣佈要收山從良嫁入豪門的消息,你放肆到這種地步,不會出問題才怪。"

  "哇,我從來不知道殺伐神龍戈爾真也對市井流言有興趣,怎麼,轉性了?"什麼憂患意識好像都跟藍公子無關,他又恢復吊兒郎當的模樣。

  戈爾真翻白眼以示警告。

  "你還是擔心自己吧!聖旨下來了,要你擇期完婚。"

  "我又還沒收到,不算。"他把聖令當做什麼啊!

  "口氣不同,看上去你是栽在那個無鹽女的手中了?"戈爾真不成戈爾真,今日的他有別於往日的沉默寡言,聒噪得可疑。

  "你說呢?"想套他?門都沒有!

  "我很窮,別想跟我要紅包。"

  "老六,你有心事?"太反常了。

  別人他不敢打包票,戈爾真的寡言誰跟他都沒得拼,還有,他討厭人群,要他主動上街肯定是發生大事了。

  "杯弓蛇影。"他撇開臉,調侃地自我嘲弄。

  "不明不白的,本公子只對猜女人心有耐性,你別考驗我對兄弟的感情嘛,這樣不好。"

  "誠實真是你最大的優點。"戈爾真站起。"我還有事,少陪了。"

  "拜託你也花點心思在女人身上,不要整天對著一堆爛木頭,浪費人生。"木頭再好也好不過人,他這弟兄到底懂是沒有?

  戈爾真似笑非笑,什麼都沒說就想揚長而去。

  藍非一貫玩笑的聲音追出:"有時候也讓做弟兄的我盡點朋友的義務,不管你碰到什麼,我都歡迎你來麻煩我。"

  戈爾真頓了頓步伐,面無表情地瞅他,可是堅冷的輪廓放柔了。

  "你啊,先自掃門前雪吧,要擔心我是八百年後的事了。"

  無鹽在洗秋的頻頻說笑中把一碗粥吃完。

  "小姐,飯吞下肚子,你的臉色好看多了。"端來銅鏡,無鹽憔悴的臉映在上頭。

  "把它拿開。"她大力揮手。

  "我不懂……小姐……"她一緊張又結巴。

  "我不能看見那個我……也不想。"淡淡的心酸漫上胸臆。她不知什麼叫顧影自憐,不止銅鏡,就連水岸她能離多遠就離多遠,誰叫她長了一張人見人厭的臉。

  "小姐,洗秋沒讀過書…不懂什麼大道理……可是洗秋覺得小姐你比王府裡任何一個小姐都好,你不會嫌棄下人的我們……那天我娘病重,你還……不計身份地到廚房去幫她診脈抓藥,換成別的主子,不會有人理我們的。"

  "只是小事一件,都過去了,你還記得它做啥?"

  "不一樣的,王府裡的小姐有……哪個不漂亮,可是沒有誰會去管誰的死……活,在我看來,小姐你的面貌比她們好看過不知幾百……倍,容貌是可以用胭脂水粉遮掩的,人心卻不行……"洗秋認真地說道。

  就算奴婢的地位不高,人都是肉做的,他們也需要旁人的真心對待。

  "謝謝你!"無鹽哽咽。

  她付出的不過是舉手之勞,卻換來別人對她的好,以前的她為自已不同的心性和面貌,不知道婉拒過多少人伸出的友誼之手,一直以為形單影隻的生活就是她以後一生的寫照了,現在想起來,她故步白封得可憐,總以為縮在自己的天地吧就安全無比,現在才知道那有多愚蠢。

  "小姐啊,你跟洗秋……客套,不是要折煞我?"

  無鹽點頭。"那我不說,以後你也不許再提什麼下人不下人,你是我的姊妹,好不好,

  "小姐……"她的眼睛又要發大水了。

  "叫我名宇。"

  洗秋害羞一笑。"無鹽。"

  "洗秋。"

  兩人相視,心有靈犀地會心一笑,一大一小的笑聲如銀鈴般地瀰漫在屋子裡,兩人的感情又更進一步了。

  **

  "詩夜宴,這是什麼?"看著傍晚才送到兩岸依柳園的一張方帖,無鹽好奇地詢問上在忙著點熏燈的洗秋。

  把茅草油注人燈芯中,她頭也不回地說:"那是千年老妖搞出來的一個吟詩會,說好聽是詩會,骨子裡是不折不扣的審判大會."也許無鹽舒緩優雅的個性感染了她,洗秋說活的速度也學著放慢,結舌的情況一日好過一日,現在的她可以清楚地表明自已的意思,不再段落不清、詞不達意。

  "我們也去吧。"

  洗秋豁然轉身."不好吧,小姐。千年老妖吃人不眨眼,你的身子才康復一些,要應付她…我看還是算了."雞蛋碰石頭,勝負立判。誰是石頭,誰是雞蛋太明白了。

  "帖子來,人不去會說不過去,"誰說要硬碰硬的,她只是悶壞了,想出去散散心。

  洗秋拗不過無鹽,為她著了披風,兩人就往指定的看雪亭去。

  看雪亭居東,是夏子莞的偏院。

  藍非對女人真的慷慨,夏子莞的住處儘是奇花異草,屋舍盡其所能地符合住宿者的喜好佈置,無鹽看著端坐在涼亭裡的夏子莞和她身後的建築,心中複雜的感覺無法釐清。

  藍冷露一反之前的不友善,對無鹽客氣有加。

  一場以詩為名的聚會下來,無鹽對藍冷露的霸氣與傲慢的印象更深刻了。

  清秀佳人般的夏子莞根本被吃得死死的,懦弱畏縮的個性總是無時無刻不瞅著藍冷露,看她的眼色說話行事。

  一場詩宴下來給無鹽一種錯覺,這場私人的詩宴好像是衝著她來的。

  主僕兩人無言地在回去的路上踽行。

  燈籠的人就在這節骨眼熄滅的。

  無風無雨,怎麼說滅就滅?

  洗秋嚷嚷的聲音比什麼都大。"見鬼了,要出門的時候燈芯才換過,說熄就熄……奇怪。"

  "重新換過就好了,我們離開看雪亭還不遠,轉回去要根蠟燭應該沒關係。"漫長的對談讓她不覺有些累,才病癒的身子果然是逞強不得的。

  "我去去就回來,小妞等我。"洗秋跑到一半,想到藍非的吩咐,不安地再次叮嚀無鹽。

  "我坐在石塊上等你。"歇歇腿也為讓洗秋安心,無鹽挑了就近的石頭坐下。

  她才坐下,草叢中似有動物爬行的蔥翠聲音隱約傳來,她有些茫然,這樣的夜會有什麼小動物出來覓食?想得不經意,腿一涼,一條冷涼的物體就纏住她的小腿,婉蜒爬上。

  無鹽動也不敢動,脈搏中的血液隨著那蠕動的東西奔流,腳板一寸寸冷卻。

  就在她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時候,藍非那好聽的嗓子傳抵她荒蕪的思緒。"別動,聽我的。"

  "它、它……在我的褲檔裡."無鹽羞憤欲絕。

  "把眼睛閉起來。"

  無鹽乖乖聽話,同時,只覺腰部的蝴蝶結一鬆,裙子滑落,一隻快手穿入她修長的腿間取走了異物。

  無鹽根本來不及感應什麼,心一放寬,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事。

  "一條迷路的小蛇,不要緊了。"藍非輕鬆地把抓在手中的蛇往外拋,落入遠地的池塘裡。

  無鹽飛快撈起掉在地上的裙子想遮蔽暴露的春光,卻聽到藍非略帶煽惑地在她耳畔吹著氣息。"你有一雙極富彈性的美腿。"說罷還在她的頸部偷了個吻。

  她要顧及足下風光不致招來色狠的覬覦又要用手捂著被侵犯的雪頸,剛才生死一瞬的驚恐還不及留在腦子裡,就被藍非的偷香給弄糊了腦袋。

  "啊,我又看見蛇。"他真假混淆地低語。

  無鹽才想掙脫他的摟抱,這一聽,反而更攀緊了藍非,也管不得自己的雙腿正貼在他最男性的部位。

  藍非摟緊懷中的她。"我想要你,可是有件事又非先弄明白不可,真叫人左右為難。"他這半生從來沒有這麼君子過,好不習慣。

  為了補償自己的"犧牲",他侵入無鹽的丁香小舌放肆糾纏一番才放手。

  對她顛狂的濃度愈來愈深,他要她!

  "少……少爺……"高舉燈籠的洗秋回來了,呃……應該說是更早之前就回來了,該看見的不該看見的她都瞧見了。

  藍非厚著臉皮對洗秋一笑,霞出征服女人的迷人笑臉。"現在才出聲,這樣不行喔!"

  "你早知道……我……"洗秋問完才恍悟自己問了呆話。他們家少爺的武功蓋世,尋常人的腳步聲哪瞞得過他!

  他放開無鹽,不知道使的是什麼手法,裡在無鹽腿間的裙子回到她婀娜的腰際,藍公子手巧,三兩下就替自己未來的老婆繫好蝴蝶結了。

  "咱們走吧。"挽著無鹽,他刷聲打開不離身的紙扇。

  "去哪?"不由得無鹽不問,他的行事一點章法都沒有,眼下也不知道他所謂的地方是哪裡。

  "一個你沒去過的地方。"他的性子就是這樣,凡事一語點破就不好玩了。

  "我……"

  "噓,別告訴我你不去,咱們可是去討公道呢,你缺席,討了公道也沒意思。"用紙扇掩住無鹽的嘴,他眼中的淘氣多了絲怒意。

  "你的意思是說剛才差點讓我沒命的蛇……是有人蓄意謀殺?"舉一反三,無鹽不由得不做如是想。

  "我什麼都沒說。"他眨眼,惹得洗秋差點兒又把燈籠的火燭打翻。

  忍著一肚子疑問,無鹽跟著他走。

  她不是那種罵不還口、打不還手的人,如果真是有人想加害於她,她肯定要把前因後果查個水落石出,命是她的,誰也別想無緣無故地要走。

  三人離開看雪亭前,藍非吩咐在附近站崗的家丁找來石灰,結實地撒在四周,他縝密的心思讓無鹽印象深刻。

  望著不遠處夏子莞的住所,一股莫名的情緒升上她的心底。到底,他還是個多情公子哥,尊重人命的同時,似乎也代表夏子莞在他心中的份量頗重。

  她知道這樣的醋意非常不該,可是該死的,無鹽第一次心想獨佔藍非——這個見女人無所不愛的花花公子。

  她是不是沉淪了,陷在他早就織好的蜜網中,正以無悔的姿態走去!

Rank: 14Rank: 14Rank: 14Rank: 14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顧問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綜圖精英分享家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性感誘惑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激情性愛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西洋辣妹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8
發表於 2010-2-21 07:22:17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藍冷露從來都沒想過自已會赤身露體地站在藍非面前。

  錦榻上凌亂的被褥和男歡女愛過的氣味久久不散,再笨的人也知道她剛才幹了什麼好事,更天殺的是跟她歡愛的男人居然自己跑掉,丟她面對即將而來的風波。

  但是,她就是愛那個男人,愛得全無理智,愛得如火如荼,愛得他叫她去死她也會去。

  "姑姑,雖說氣候不冷:總是春寒料峭,這麼單薄的衣料恐遮不住什麼,還是多穿一件暖和的衣服吧。"藍非遮住無鹽的目光,不讓她看到藍冷露醜陋的模樣。

  慌亂很快從藍冷露的臉上消褪,取而代之的是她一貫的有條不紊。取下披在床沿的薄樓,她姿態優雅地像大家風範的閨女。

  "你半夜闖進我的房裡來,一定是有非說不可的話、不用拐彎抹角,就直說吧。"從梳妝台拿了象牙梳,她也不管薄樓能遮住的部分有多少,她自在地坐下,梳理起她的長髮,

  "扯破臉是您希望的?"藍非不笑了,俊俏無比的臉覆上沉悶。

  藍冷露木然地梳著已夠滑順的青絲,菱形的嘴角扯開一抹悵惘。"君不見我青絲成雪,一片丹心付與誰,對鏡悲白髮,千金散盡還復來,可是女子的青春呢?"

  藍非沒有搭腔。

  "我好寂寞啊,你們有誰明白我是人,我也有慾望!"

  "我自問沒有虧待過您,我也說過會奉養姑姑到天年,親王府裡的一切都是您的,您哪天想要拿走,我一句話都不會吭的。"對於扶養他長大成人的長輩他只有心存感恩。

  "你——放屁!"她勃生的怒氣不知從何而來。"這王府內的掌舵者本來就是我,大江南北屬於藍家的產業營生有哪一樣不是靠我,這裡的一切不用你說也是我的,可是錢跟權能買什麼,買阿諛餡媚,買人心,買一切人世間的有形物質……可恨的是它買不回我的青春,我的大好青春。"藍冷露丟掉象牙梳,摸向生出魚尾紋的眼角。

  "我藍冷露十三歲能織錦,十四歲懂算計,十五歲能歌善舞,踏破門檻提親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可是為什麼女人的活路只能嫁人?有哪個男人懂得會比我多,可鄙的世俗把我囚禁在這個飛也飛不出去的地方,為的,就是要扶養你——"她跳起來直指藍非鼻尖,"一個萬眾所歸,能繼承藍家香煙的男孩子,就因為你是男的,我不是,所以我只能淪為配角,苦哈哈地把貴公子養大,然後看著年華老去,只能等你分我一口飯吃,我不甘願啊!"她說得激動,大有要找藍非拚命的樣子。

  "所以,您要無鹽的命?"

  "看起來你也發現了,她不像你之前帶進門的那些女人,府裡只要我動根小指頭沒有人不乖乖聽我的."她怒視無鹽。"這個女人太厲害了,一山豈能容二虎?這個親王府有我就沒她,把礙我眼的眼中釘拔掉是我的作風,你不也默許我這麼對付你的女人,反正對那些人你也沒認真過。"

  藍非輕搖頭,眼底的嬉色看不見了。

  "姑姑,您錯了,大錯特錯。"她的偏激個性早在少女時代就養成了,狠毒的心理更讓王府的家禽家畜無一倖免,為她暴戾的行為,他早逝的父母傷透了腦筋,當她五度被夫家休回時就決定不再讓她出嫁荼毒外人,就算毀了藍家的聲譽也不在乎。

  藍老爺子為親妹子用盡多少苦心,想不到換來的竟是這種下場。藍非也慶幸他爹娘走得早,要是留到今日,不知要多受多少氣。

  "我尊敬您是長輩,但並不想助長您的氣焰。"

  多年來,他念在她是唯一的親人,百般忍讓。如今,話都說開了,壯士斷腕,痛的會是誰呢?

  "哼,說出唱好聽!"藍冷露一曬。偏激早已深種。

  藍非腦筋轉了轉,心中立刻有了計較。

  "我不會讓誰動無鹽一根汗毛的,京郊外有幢別業,您暫時就住到那兒去,我想這樣對大家都好。"

  "我不!"藍冷露惡狠狠地掃過無鹽,冷笑在她風韻猶存的嘴角凝成冰冷的線條。"府裡的東西全是我的,你休想巧立任何名目趕我走。"

  "姑姑……"會把她縱容成今日囂張跋扈的個性,是他的錯,他必須彌補。

  "那您就全拿去吧,王府裡的一切。"藍非大袍一揮,慷慨解囊。

  "我應該稱讚你的慷慨還是施捨,好侄兒?"她又驚又喜。

  "隨便。"嘴角又露出晶亮笑意的他又掏出扇子替無鹽扇起風來。"您愛怎麼想就怎麼想,我管不著。"

  "那你立刻給我收拾東西滾出去!"沒想到這般容易就佔了上風。

  藍非不動如山,他嬉皮笑臉地問無鹽:"未來娘子,我們被掃地出門了咧。"

  無鹽橫他一瞥,說:"你玩掉的是你藍家的產業,跟我什麼關係都沒有。"哪有人家隨隨便便就把偌大家產送人?千金視如糞土,也只有他這種超級無敵任性的人才做得出來。

  "好!就聽娘子一句話,咱們走是不走?"拉起無鹽修長的手,他默默凝視。

  "我不想真的被人用掃把攆出門。"真不想跟這樣的人有什麼瓜葛,但牽連卻愈來愈深。

  "那就一起走!"藍公子非大方地貢獻出自己的手臂讓無鹽挽就,臉上咧大的笑一點陰影也沒有,讓人懷疑他送的不是家產而是麻煩。

  他這一離開就直接走出藍親王府,從此,沒再回來過。

  藍親王被削爵、破產的消息如火如荼在市井街市流傳,一把火燒得人聲鼎沸,燒到皇帝老子的金耳裡去了。

  獨孤胤臭著一張本來就嚇人的臉,倒不是他長得不能見人,是他邪佞的氣質叫人破膽,早朝過後的他留下八荒飛龍,在御書房召見眾人。

  他是群龍中年紀最小,地位最高,也是個性最陰晴不定的一個,換下龍袍的他瞇著眼享受侍從所提供的按摩服務,靜待誰先開口報告。

  好半晌。

  吃零食的聲音此起彼落,還有人無聊地把他平常用來打發時間的馬球拿來玩。

  他猛一睜眼,就要發脾氣。

  "你有話要說了?"時機被拿捏得再恰好不過,獨孤吹雲溫儒的臉正對著他。

  見是自已的哥哥,一股氣只好硬生生嚥下,不過別人可就沒這種特殊待遇了。

  "你們,朕可不是請你們來吃吃喝喝點心兼拌嘴的,誰有老四消息快說!"

  眾人面面相覷,一致對獨孤胤搖頭。

  "你們是傀儡戲裡的傀儡,啞了?"他最討厭看見這群人,每每都會叫他大動肝火。

  "陛下,微臣想修正一下您的說詞,傀儡戲基本上是有傀儡師傅在幕後配音的,您說它啞,情理上是不通的,"珍珠龍戚寧遠吹毛求疵。他有潔癖,就連言語間也挑剔得很。

  "我不是說過,大家聊天的時候,把你們的敬辭和君臣那套繁文褥節給收起來,朕最不喜歡這些有的沒的。"

  "遵旨,皇……老么。"睇了獨孤胤要翻臉的神情,眾人玩夠了,語氣硬拗了回來。

  "說實在的,這陣子大家各忙各的,自從上回咱們把那顆燙手山芋扔給老四以後就不曾聯絡了。"海棠逸的良心不像大家都被狗吃得差不多,其他人的臉上一點愧疚感都沒有。

  "坊間傳他被皇上給削官去爵,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獨孤吹雲倒是扔了個問題給獨孤胤。

  "輩短流長豈能相信。"獨孤胤嗤之以鼻。

  "那破產呢?"戚寧遠也被引出興趣。等會兒得到答案他好回家告訴自己那好奇心比誰都強的老婆,唉,妻奴……可是一思及老婆的可愛,甜蜜就從心坎滋生出來,管他別人怎麼說!

  "他花錢如流水,這倒不是不可能。"獨孤胤摩挲著雕龍刻麟的扶手,研究事情的可能性。

  "不過,他也是我們幾個人裡最會賺錢的。"有人插嘴。

  藍非的人緣好,長袖善舞,只是他出生富貴家,底子豐厚,藍家的生計已派專人打理,完全不需要他費心,所以也沒有人知道他的專長在哪裡,以為成天流連花叢,騙騙女人的胭脂吃就是他唯一的本事了。

  那也就是說他們白操心了?

  "他是九命怪貓不會有事的。"戈爾真的話是佐證。

  幾個人的眼光一致對準他。"你什麼時候見過他?"

  "就前些日子。"他不喜歡他們的眼光,就像他做了什麼壞事似的。

  "前些日子是多久以前,有人追根究柢。

  "不說!"幹麼,他又不是死囚還嚴刑逼供!

  咦,這是什麼態度?"這小子欠修理,大家上啊!"不曉得是哪個跟戈爾真有宿仇的人藉著細故喊打。

  獨孤胤看了有趣,也參上一腳。

  "皇上……萬萬不可……您是萬金身軀,要是……小的只好以死謝罪了。"阻擋不及的貼身侍衛團團圍繞著,希望在一團亂的人頭"昊能找出他們尊貴的天子來。

  不過,直到御書房的房門被打破,玩心未泯的群龍們統統滾出門外,他們還是沒能達到願望。

  看著被驚動的禁衛軍飛奔而來,那兩名侍衛絕望地想自己身上的束腰不知道能不能拿來自盡,上吊而死也好過以後加諸的罪名……嗚……嗚……

  美其名是瓷莊的破宅子,在空置了許多年後住進了人。

  瓷莊距離京城最繁華的市中心有好幾里遠,鬧中取靜,又不至於有交通不便的煩惱。

  不是很講究的廂房分成兩翼,經過幾天用力的打掃後勉強可以住人。

  "大叔、大嬸,讓你們住這間房真是委屈你們了。"圍著裙兜手拿抹布的無鹽一派素淨裝扮,卷高的袖子和洗家夫婦一個樣。

  "小姐,您千萬不要客套,是我們夫婦倆厚著臉皮非跟少爺出來不可,也多虧您不計較收留我們一家三口,小人感激不盡."原來在大廚房擔任火頭夫的洗老爹有著跟洗秋一樣的大嗓門,說起話來聲音大得嚇死人。

  洗大娘是典型的婦女,話少工作勤快,她靦腆地拉拉自己丈夫的衣袖悄聲說:"既然安定下來,趕明兒個你也好去找工作,我可以接點針線活,院子裡也可以撒點菜籽,這樣多少能減低少爺和小姐的負擔。"

  他們跟著要出來,除了一份割捨不下的感情之外,也想分擔家計。

  "我想暫時還不用。"無鹽阻止這對可愛忠心的老夫婦。

  夫婦兩人交換不解的眼色。

  "是誰誇下海口把家產送人,就那個人應該負責,您倆,還是負責廚房的工作就好了。"

  "這樣會坐吃山空的。"洗老爹慌了手腳,他們家的寶少爺是何等高貴,生下來到今天指細皮嫩,又不懂人心險惡,要他賺銀兩回來,還是等著餓死比較快。

  "船到橋頭自然直,他是你們的主人,你們選擇跟他就要相信他。"無鹽篤定得很。

  住不成問題,剩下的都好解決。

  洗老爹夫妻半信半疑地退下,無鹽捶捶勞動過度的肩膀,小蠻腰卻冷不防一緊,被人從後面一把摟住。

  "吹牛皮都不用打草稿的啊娘子,我剛剛都聽見你對洗老爹說的話了,為什麼對我這麼有信心啊?"藍非把下巴擱在無鹽的肩胛上,愛嬌地嘟嚷。

  還玩?

  "前廳都整理好了?"她可是善用人力資源的高手,每個人都分配了工作,想偷懶,那可不行!

  "你瞧,我的手紅通通的,想不到做粗活好累人。"他撒嬌地伸出手掌,想得到憐惜。

  無鹽拍了他的手心。"累不死人的。"這樣就喊吃不消,後面還有他受的呢。

  "我是你未來的夫婿耶,你一點都不心疼?"他喜歡她身上的香味,喜歡她處變不驚的能力,喜歡她的指揮若定,喜歡她對他懷抱信任態度,喜歡更多更多

  他從來沒有這麼喜歡過一個女人。

  事發至今,她連一句問話都沒有,沒有喋喋不休地追問他瘋狂的行動,沒有抱怨自己接二連三被陷害的理由,她不笨,許多事只要細細推敲都有脈絡可循,她不浪費時間做一些於事無補的動作,她平實地過她該過、想過、要過的日子,在他認識的女人裡,她,這個無鹽女,非常了不得!

  "你想出賺錢的法子了?"沒有甜言蜜語,她在乎的是迫在眉睫的問題,肚皮保全了,再來談別的。

  "你一點情調都沒有。"

  無鹽拍拍他那張帥臉,語氣堅定地道:"咱們家有五口人要吃飯,男人當家作主,養家活口是天經地義的事。"

  "那你呢?"

  真愛計較!"我,不知道。"

  她的定位在哪裡無鹽還很模糊,許多簡單的事情一跟藍非扯上關係就會亂掉,未來了她心裡一點譜都沒有。

  "划不來!"藍非沒有放手的意思,他還是"掛"在無鹽的身上,"我要出去討生活會有好多天見不到你,這樣我虧大了,不依、不依!"

  他在乎的到底是啥?無鹽楞了下,還沒反應過來,他又說道:"我要補償一點就夠了。"

  補償?"我沒銀子。"她攢的錢都投資在書店上,要跟誰去拿錢?

  "我要的不是這個。"藍非把她拉轉過身面對他,一手托住她的後腦勺,然後在她猝不及防的小嘴深深一吻。

  無鹽腦中嗡地一響,沒來得及品嚐這份難得的溫存,藍非已經離開。

  "果然跟我想像中的一樣甜。"他回味得很。

  "你……"她能說什麼,只好跺腳掩飾自己的害羞。

  "來吧,幹了一天的活,人不是鐵做的,你也一定跟我一樣肚子餓了喔。"牽著她手,藍非往外走。

  她呆呆地問:"我們要去哪裡?"

  "用膳啊。"他好笑地有問有答。他的無鹽女能幹聰穎。縫隙間居然也有迷糊的一面,他愈來愈覺得她可愛了,怎麼辦?

  "我先請大嬸給你下點面疙瘩吃。"

  "面疙瘩填不飽肚子,留著當消夜,我帶你到紅袖招去吃飯,那裡的料理一等一好吃,主廚的酥鴨三吃更是美味,你一定要去嘗嘗看。"

  無鹽好想潑他一盆冷水,都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了,講究食衣住行的他也共體時艱一下,為了吃一頓飯還勞師動眾到酒樓去,不會吧!

  可是她湧到嘴邊的話卻被藍非接下來的言語給窒息了。"洗老爹他們也應該去嘗嘗一流師父的拿手菜,我們全家一起出動吧。"

  這是第一次無鹽在他看似不知人間疾苦的外表下表現出體恤下人的感情,他讓她感動。

  "你等我一下。"

  "唔,你是該梳洗打扮一下,可是,不要讓我的五臟廟等太久喔。"女人家愛美是天性,他等得!

  只一下無鹽就回來了。

  她是梳洗過了沒錯,也換了件稍稍體面的衣服。

  "娘子,你是我見過換裝最快的姑娘家。"其實她有沒有打扮藍非並不是很在意,她從來都不是叫人驚艷的人,說平實還算抬舉了她,但是腹有詩書氣自華,不管她做什麼動作總是像微風般地優雅,是的,他沒想過有一天"優雅"兩字也能用在她身上,還有輕緩的動作,讓人看著看著,不覺地靜了心。

  無鹽啼笑皆非。"你等過多少姑娘換裝啊?"

  "真要我數?"藍非皮皮地扳起手指。

  "算了!"她不是真心想聽。"這個……給你。"

  放在她掌心的是用繡帕包裹起來的東西,繡帕洗得很乾淨看得出漿白的顏色,可見收藏者的用心和珍愛。

  藍非掀開。一顆小如尾指的金鋼鑽瑩然綻放著璀璨的亮光。

  "這是做什麼?"

  "這顆鑽石是我師姊給的,等一下如果銀兩不夠可以拿來湊數。"

  藍非慢慢瞳大眼珠。"你要我等是為了去拿這個?"

  "怎麼,不夠?"她從沒到酒樓吃飯,不曾有過的經驗自然沒有那份價值觀。

  "夠,很夠很夠,夠我們吃一大餐還有剩了。"藍非要很努力才能保持流利的一貫調調。

  他鄭重地把鑽石收進胸襟,明亮的眼飄過深奧的流光後留下慧黠。"這顆礦石不會有什麼特殊的意義吧,否則吃下去會消化不良的。"旁推側敲是他最擅長的伎倆,個中含意除非有心人才能明白。

  "沒有沒有,它只是一顆很普通的鑽石。"無鹽連忙搖手。

  一顆在有錢人眼中沒什麼價值的鑽石,是她那已成人妻人母的師姊第一次從礦區中挖掘出來送她當及笄禮的,禮重情意更重,她細細收在身邊好多年。

  "你剛才明明說是你師姊的。"他皮性不改,捉弄起人來。

  "是嗎?這個不重要,我肚子也餓了,吃飯比較重要。"她逃避什麼似地急急往外走,生怕他追根究低。

  藍非哈哈一笑,輕輕鬆鬆追上"畏罪潛逃"的無鹽。

Rank: 14Rank: 14Rank: 14Rank: 14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顧問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綜圖精英分享家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性感誘惑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激情性愛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西洋辣妹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9
發表於 2010-2-21 07:22:56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你這個笨女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壞了我的全盤計劃。"男人光裸著強壯修長的身軀斜臥在躺椅上,徐徐的煙霧從煙桿往上升,模糊了房間裡縹緲的光線。

  他是全身赤裸的,享受著女人愛撫般的按摩。

  "起碼我逼走了他們,藍家的產業全是我們的了。"藍冷露貪戀地看著男人粗獷的曲線,柔夷放肆地上下遊走。

  "那只是計劃中的一小部分,藍家這丁點財產還不在我眼中。"男人睥睨他身下的藍冷露,苛刻的臉線條全是算計,他噙在嘴唇的笑又陰邪又無情,讓人不寒而怵。

  "你的野心真大。"

  "能要到手的為什麼不拿,野心是包藏在禍心裡的,不拿出來誰也看不見。

  "那張圖真的那麼重要?"

  "得到它你就知道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到時候他不只是武林盟主,還是天下之王!

  "為什麼你不直接對付那女娃的師父,我搜過那無鹽女的屋子什麼都沒有。"藍冷露貼近男人的背,喘息漸重地輕舔他的耳廓。

  男人一把將她從後面拉到前胸,冷酷地抓住她的下顎。"總有一天找會的,只要讓我得到那張圖,我就是天下無敵了。"

  能讓他忌諱的人也只有一個郭問了,

  "那麼接下來該怎麼辦,藍冷露吃痛,微瞇的鳳眼卻表露出變態的激昂與癡迷。

  "滅鼠要趕燼殺絕,運用我們得來的財力和我本來就有的籌碼狠狠打擊他們,我就不相信得不到我想要的。"他冷眼嗤笑。"小美人,你也能得到你想要的!"

  "我想要的只有你!"

  "你會得到的,當一切都屬於我的時候!"

  "來到這裡可以把面紗摘下來了,蒙著臉吃飯我會沒食慾."紅袖招是京城最紅的一家酒樓,二樓的雅座爾雅安靜,是文人雅士最愛來的地方,在老位置坐定,藍非不改挑剔的脾性纏著無鹽非把遮醜的面紗摘下來不可。

  "這裡人來人往,不好吧!"為了白已的尊嚴和藍非的面子。她的確打算蒙著臉用膳,

  "你說說看哪裡不好?要吃飯的人是我又不是別人,你管那麼多做什麼,他我行我素的壞因子又冒出來。

  "我不要。"有理講不清,還有,她也不打算事事跟他講理,太累人了。

  她準備卯上他的神色看在藍公子眼底,他不怒反倒覺得有趣,長手一伸,一方薄紗已經落在他手中。

  "嗯,自然就是美,雖然說你跟美還有段距離,但還是這樣順眼。"

  無鹽拿他無法,乾脆賭氣不理他。

  這期間,紅袖招的跑堂已經來回送上店家的招牌料理,竟擺了滿滿一桌。人來人往,恭敬依舊,沒人多看無鹽一眼,也沒人怕他們是來吃自食的,情況好得叫人難以置信。

  藍非誇張地扭動鼻翼在每道菜的上空梭巡一遍,嘴裡還忍不住噴噴稱奇:"紅袖招的廚子似乎把他一百八十般武藝全用在這一餐了,你瞧,洞庭湖的鵝燕,蘇州燕來筍,江南的魚、蝦、蟹,北方的牛、羊、駱駝都全了,你的面子挺好賣的。"

  "怎麼是為我?我……從不曾來過這般高級的地方,人來人往,哪個不是緞袍錦衣的有錢人,難怪洗嬸他們不肯來。"洗家一家三口聽說要出門用膳,一個個全找了藉口推托。

  她更擔心的是那點鑽石能抵得上這整桌山珍海味嗎?要是不夠,可就頭大了。

  "別擔心那些不必要的煩惱,快吃,你動作要是慢了,等下連鴨脖子都吃不到。"藍非挾起一筷子炙魚放進無鹽的碗,直催著她吃。

  看藍非大快朵頤的模樣,無鹽忽然不再憂愁了,就相信他吧!她的心這麼告訴自已,愛捻花惹草的人不見得是壞胚子。

  藍非看她每樣菜都嘗了一筷,冷盤、熱食、糕果、蜜餞都吃過後卻皺起了眉。

  "不好吃?"藍非很想知道她想的什麼。

  放下筷子,無鹽情緒三轉二折,突然擊掌輕喝:"小二哥!"

  "你想做什麼?"藍非被勾出好奇心,忍不住趴在桌上盯著她的下個步驟。

  "我要把這桌菜打包回去。"

  藍非永不變形的笑容有一刻結冰,雖是瞬息融化還是不對勁。

  "不好吧,再可口的菜過了時辰就不好吃了,叫他們撤去就好。"他吃得挑剔,吃得精緻,也吃得衛生,打包?從來沒聽過,這無關顏面,純粹是對吃的堅持。

  "浪費不好,回家熱過也讓洗嬸嘗嘗這些人間美味。"浪費糧食不是好習慣,要改。

  藍公子的眉糾成結了。

  "我不會叫你拿的,我自己提得動。"她蠻幹,一定堅持自己的意思。

  "我知道,就隨你的意思。"藍非展露生不如死的笑容。他會不會包容得太過度了?愛上她簡直就是跟自己的格調過不去,唉,真的栽到姥姥家了!

  珠簾響起清脆的撞擊聲,有人撥開走了進來。

  輕移的蓮步,宛轉的聲音,宋芙蓉曼妙的影姿,玉手搭在小婢女的手背上,五指尖,·妖饒地福了福身子。坐入藍非身邊。

  "藍公子,好久不見,你是不是忘記妾身了?"

  "芙蓉,你還是美麗非凡,傾國傾城啊,小可可是每天都念著你,想著你,今日上紅袖招來是宴客還是受邀啊?"一見美女駕臨,藍非整個神情就不一樣了。

  宋芙蓉嬌羞一笑。美人微笑,就像春風吹過冬旱的大地,明媚溫馨。"公子你說呢,自從西湖一別,芙蓉一直等著公子來接我入府,等啊等的,月餘過去,公子卻無消無息,剛剛還說沒把人家忘記,依我看,公子是有了新人忘舊人。"她的試探多過真心,可是場面話講得漂亮,讓人挑不出語病來。

  "你這張小嘴還是一樣得理不饒人。"藍非接住她偎過來的嬌軀,狀似陶醉。

  "喲,我的好公子,你到底什麼時候要迎我過府,我早就過厭了送往迎來的生活,只巴望早些從一而終。能伺候公子到老。"八面玲瓏的她沒有自顧跟著藍非打情罵俏,她用眼角餘光瞅著毫不起眼的無鹽,靈活的杏眼帶著微不可見的不屑和示威。

  "白頭偕老啊?聽起來很不錯,不過貧賤夫妻的生活你過得慣嗎?跟著我,恐怕是會委屈你。"藍非握住宋芙蓉細嫩的小手,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宋芙蓉嚥下喉頭的一小口口水,精緻華美的水粉一角不掉。"寶少爺你還是愛開玩笑,你大富大貴有誰不知道,能跟著你只會是神仙眷屬,怎麼也不可能是一般乏味的夫妻!"她還沉迷在她的富貴夢中。

  "芙蓉啊,我已經是今非昔比的藍非了,如今的我窮困落拓,你還對我青睬有加,我好感動喔。"

  "什麼?"

  "你不會不知道現在的我一文不名,窮得剛剛要來時還被野狗追呢!"沒人看得出他究竟是演戲或是真情流露。,

  "不會吧,那麼坊間的傳言是真的?"她悄悄縮回自己一雙玉手,那種期盼過高後來導致的失望,再也無所遁形地堆積在她怎麼看都美麗的臉上。

  "流言嘛,是三分顏色開的染坊,可信可不信,不過,啊,對了,小二哥,快點幫我把這些沒吃完的菜打包,我要帶回去的。"

  喝!打包?不會吧……

  紅袖招的夥計見多識廣,果然撤掉整桌的美食。

  "寶……少爺!"宋芙蓉瞧著藍非依舊風流瀟灑的面貌,十分心有不甘。逢場作戲是酒女的命,可是在送住迎來間。誰又是沒感情的,對藍非,她不止投注不許多心力,他也是自己從良的唯一人選,希望一旦落空,怎生得了!

  "我頭痛,先告辭了。"她匆忙地起身,心中絕望生氣和成空的虛榮在一瞬間都成了泡沫。

  可恨!她用盡手段,卻什麼都沒得到。

  她要的是能讓她富貴終老的環境,藍非雖說長相俊美無比,養個吃軟飯的小白臉來勞苦自己,她不幹,也不想自討苦吃!

  "哎呀,小心走得快絆倒裙擺。"藍非好整以暇地端起夥計泡來的烏龍茶,不知是發自真心體貼還是別有所指地叮囑著。

  "呀!"烏鴉嘴。奪門而出的美人輕眸一口,搭著婢女的手益發用力,腳步快得讓旁人以為她逃難呢,

  藍非莞爾,貓捉老鼠的遊戲玩夠了,他瞄向身旁空位,說是空位,因為真是空空如也,無鹽已經不知去向。

  "真是,一不留神人就不見,自卑心作祟也用不著這樣!"他滑出椅凳,一眨眼就衝下樓梯,消失在紅袖招的店門外。

  紅袖招的掌櫃夥計看著藍公子捲出門去還來不及說什麼,他少爺又回來了。

  "我打包的東西呢?"

  "寶少爺,您是當真的?只要您吩咐一聲,我讓廚子重新給您整治一桌新鮮菜看,您說可好?"掌櫃哈腰鞠躬。

  藍非老實不客氣地用紙扇敲他一記。"你忘記本少爺破產了,現在窮得快要飯了?"

  "啊?"掌櫃的張大嘴巴。"是是是!"

  "喏,這塊金鎖押在你這裡,有人問起就說我付不起酒飯錢押給你的."藍非拿下他長年帶在身邊的金鎖片眶噹一聲丟在櫃台上。

  掌櫃慌得差點想咬舌自盡。這鎖是保命符,他就是有九條命也不敢收。

  已經仙逝的藍親王對他有知遇之恩,這紅袖招本來就是藍家的產業,他只是個管廠門面的夥計,他的寶少爺就算要他讓出紅袖招來,他絕對沒有二話,可是金鎖,他打死都不能拿!

  "不拿,我就哭給你看!"藍非抓起店小二包好的料理,賴皮地轉身就跑。

  人老就愛糾纏不清,都說借放了,他會回來拿的嘛,窮緊張!

  無鹽糾著臉離開紅袖招,漫無日的地疾步快走,等到心中不知何來的悶熱稍稍散發後,才發現自已不知不覺走到最熱鬧的市集來。

  "馬不知臉長,猴子不知屁股紅,這麼醜的女人也敢出來拋頭露面,丟人現眼。"她逐漸清醒的意識接收到從她身旁流過的竊竊私語和指指點點,

  "要是我生了這種長相的女兒早一把掐死她,免得大家痛苦。"買菜的三姑六婆抓著蔥,品頭論足無鹽的面貌。

  無鹽全身一僵,兩腳幾乎要癱軟,她不敢有任何動作,灼熱的太陽刺痛她的皮膚,她把面紗忘在酒樓裡了,

  她又闖入以前甩也甩不掉的噩夢裡,嘲笑、謾罵、唾棄、可憐和一堆堆情緒的產物污蔑地倒向她,耳邊彷彿淒厲地又聽見她自已的生母惡狠的聲音:"我寧可沒你這種惡鬼投胎的女兒……"

  一滴滴的汗從她光潔的額頭滑下鬢邊,不滿五歲的她被拋棄在市集的噩夢,懾住她不知要何去何從的腳步。

  看著萬頭鑽動的人潮,她癱軟地蹲了下來。

  "醜八怪,看起來身材還不錯喔。"下流的男聲,無情的恥笑,她要崩潰了!

  她用胳臂圈住自己的頭,抵擋人們加諸她身上的痛楚。

  有誰在她因低垂露出的皓頸上摸了一把,可是立刻的,哀鳴也似的哭嚎和人群紛紛走避的濕亂從她身邊空出了干涼的空氣。

  一隻不規矩的手斷了,斷掌的主人像灘爛泥躺在水溝旁哀號咒罵。

  "是我,沒事了。"溫暖無比的手臂,熟悉的體溫,藍非瞧也不瞧從他掌中飛出去的人渣,他的娃娃臉噙著凜寒的冷,黑玉的瞳仁佈滿殺機。

  無鹽抬不起頭,她非常用力地把自已縮成一團,希望不會有誰注意她,若自己能消失最好……

  藍非發現她全身冰冷,一把抱起了她。

  更深的沉默,更冷的臉,他走過的地方,行人退避。

  "姆媽,不要丟下我……鹽兒不是故意要長成這樣的……"她像溺水的人緊緊抓住藍非的衣襟。

  人的長相到底能代表什麼?藍非知道自己出眾的面貌和非凡的家世給自己帶來無往不利的人緣,從小到大,他的人生沒有挫折失敗,他所人目的都是美好精緻的人事物,直到無鹽闖入他的生活…

  膚淺如他居然也受影響,思考起生命的價值了,真是……這算近墨者黑嗎?

  等他走遠了,從小巷的陰暗處才走出一個飄飄若仙的人來,他一身道袍,斜指寶劍,眼底一片清澄。

  他站著,看著藍非的去向,久久不語。

  "不要碰我,我是不潔的人。"縮在床鋪的最裡處,無鹽從一回來就一直保持著退怯且自暴自棄的態度,眼眶的淚掉不下來也始終沒幹過。

  對女人,藍非的耐心是超強耐久的,可是這次,他保持不住翩翩的風度,強悍地進駐無鹽的跟前,一張臉幾乎跟她貼著。

  無鹽閃了又閃,怎麼都逃不過他緊密的接觸。

  "你到底想怎樣?"她氣苦。

  "我不想對你說什麼大道理,也說不來。"他本來就是個沒正經的人。"我只是覺得面貌是父母給的,你跟我都無法自主,想想,每個人的面皮要跟著自己七、八十年,要是自已都忍受不了了,別人又會怎麼看待,我是長得比你好看沒錯,可是論起真才實學我可比不上你。"

  "別哄我,我知道自己的斤兩。"

  "我也不想這樣貶低自己啊,可是要不這麼說,等一下你要尋死尋活我就頭大了。"才說幾句正經話他就全身覺得不舒服。

  無鹽幽幽地看他。"你知道嗎?我娘是因為我而死的。"

  藍非才皺眉馬上下意識地用兩指拉平它,太常皺眉容易長皺紋。

  "她生下我受盡鄰居的冷嘲熱諷,最後,她的愛抵不過大環境給她的壓力,把小小年紀的我帶到市場丟棄,她不知道那時的我已經會認路回去,當我回到家門的同時,我的母親卻因為受不住良心的苛責,選擇跳樓自盡。我親眼目睹她跳下來的樣子,她的神情帶著解脫,她終於脫離我了。可是,我一輩子都擺脫不掉她死前的夢魘,這是她給我的處罰,罰我不該投胎,罰我長長的一生都要背負醜八怪的面目

  藍非什麼都沒說,用眼神鼓勵她繼續。

  "她死後我成了流浪兒,沒有人要我,直到碰見我師父,他收容了我,第一次讓我知道這世間還有溫情,還有人不怕我可恨的臉,我發誓要跟著他,永遠都不要離開。"她愁眉不展的臉因為提到郭問揚起少少的安慰,可是卻在藍非的心裡注人酸溜的發酵感。

  他最不喜歡無鹽提到郭問時的模樣。討厭、討厭、非常討厭!

  他生平沒為準吃過醋,他發誓絕不會給他們師徒倆相處的機會,絕對不會給!他體內有股想獨霸她的渴求,慾念一生並不覺得驚訝,對她的感覺也許隨著她豐厚的才氣早就根植在心裡,以前不曾發芽是他的心太雜,貪戀一切唾手可得的東西,反而忽略了真正、最好的。

  "不要再說了。"掩住她的唇,從手掌間能感受無鹽輕顫的唇瓣。"我不知道該對你說什麼話,老實說,對你因為太慎重,我那套甜言蜜語怎麼都不敢用在你身上。"是虔誠吧,說了,就等於許下承諾。

  無鹽不敢置信地盯著藍非,一點矯揉造作都沒有地撲進他的胸膛,啜泣才從喉嚨中逸出。

  藍非提供了讓她眼淚盡情奔流的港灣,真心地承受無鹽女給他的悸動,這時刻,他才真正明白愛戀無關一切,愛上一個人能包容所有。

  藍非知道自己真的愛上一個女人了。

  隔著屏風,無鹽放心地浸泡在浴盆裡,哭過的身體分外疲憊,泡了好久,慢慢才覺得軟化,茫茫的煙霧隨著她撈起的水花四處瀰漫,因為神魂不定沒聽見從外頭走近的足聲。

  "洗太久了,我以為你溺斃在浴桶裡。"藍非顯然已經在外面等了好一段時間,娃娃臉寫著不高興。

  無鹽手忙腳亂地試圖遮住自己雪白赤裸的身子。槽糕!浴巾呢?剛剛她還捏在手裡的。

  她忙不迭地讓身子滑進水裡,臉蛋燒紅了起來。

  "你、你、你進來做……什麼?"她沉到最底,嘴巴差點吃水了。

  "我怕你睡死在裡面。"他隨意地掃過無鹽的雪肩和白頸。

  "你快出去,我……要更衣了。"她氣噓不已,這麼不避嫌的舉動要是傳出去她的清白就毀了。

  "的確是,在浴桶裡待太久容易生病。"藍公子壞兮兮地笑,好像抓到小老鼠逗著玩的貓。

  才說完,無鹽就打了個噴嚏。

  "出來!"他命令。

  她不動,可是隨著愈來愈冷的水溫,無鹽認命了,她刷地站起來,眼睛緊閉,豁出去總比生病好,要看就給他看吧!

  然而,一方溫暖的軟袍罩住她還帶水珠的身子,腳一懸虛,她被藍非帶離了浴桶。

Rank: 14Rank: 14Rank: 14Rank: 14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顧問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綜圖精英分享家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性感誘惑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激情性愛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西洋辣妹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10
發表於 2010-2-21 07:23:38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輕柔的動作,流暢的姿態,藍非俐落地為無鹽揉搓著還濕漉漉的長髮。

  "你這樣我很不習慣。"看著銅鏡反映出來的藍非,也許是心理作祟,也許是她不曾讓人這麼親近地伺候過,總覺得奇怪。

  因為這點奇怪,她坐立不安,老是想把藍非手中的長巾搶過來。

  "以後慢慢就會習慣的。"她的長髮烏亮如黑絲,讓它從手中滑開就像看見一匹緞子,那放在手中的觸感太美好了,好得讓人愛不釋手。

  "慢慢?"

  "我喜歡你這頭秀髮,聖上已經下旨要我們擇日完婚,等成了親,你就是我的娘子了,畫眉之樂,夫唱婦隨不是很好。"

  "成親?"她壓根兒沒認真過。

  她是愛著藍非沒錯,但結為夫妻是她師父的主意。

  她這樣見不得人的容貌會替他帶來什麼?想起在街上的遭遇,她整顆心完全涼透。

  藍非興高采烈,一時疏忽她的感覺。"咱們可以把瓷莊重振起來,把這裡當做重新起家的根據地。"面對即將而來的挑戰他興致勃勃。

  無鹽慢慢將藍非梳通的髮絲分成好幾股整理成俐落的髮型,用力揩去罩在心頭的陰霾。

  "這恐怕要慢慢來,瓷莊要用的資金不比任何小生意。"她不想潑他冷水,但凡事總要務實。

  "我自有主張,你不用擔心。"藍非頑皮地扭動五官,一看就知道心中早有算計."我只要你把自己照顧好就成了,這年頭壞人多,這幾天最好少出門,如果非出去不可,就讓洗老爹跟著吧。"

  無鹽想反駁什麼,一昂頭,看見他領口髒了一處,這時才想到離開親王府的好幾天裡,愛美的藍非是怎麼過日子的。

  他愛乾淨,一天都要換上好兒套衣服也不嫌煩,來到瓷莊,她跟大家忙著整頓,實在顧不了他,可是也不見他抱怨過什麼。

  "換你坐。"一股柔情從她心中流過,把藍非按進椅子裡,她為他摘下小冠,替他重新梳過髮式,梳理的過程卻發現他頸部的金鎖片不見了。

  "到哪裡去了?那麼重要的東西。"

  "什麼?"藍非明知故問。

  "金鎖片啊。"

  "我把它換成米糧,咱們晚上才有晚膳啊。"他開起玩笑臉不紅氣不喘。

  無鹽聽了卻倍覺難過,握住牙梳的手還是梳著他後腦勺的發,愈梳愈覺手沉。

  "別難過,我帶你看一樣東西去。"她隱忍的情緒藏得很高明,可是抖著的手怎麼也騙不了他。

  她是真心為他那塊金鎖難過。

  他為自己的無心玩笑心虛了。最近的他常常心虛,在她面前真是一點壞事都不能做啊。

  "看什麼?"她顯然不是很有興趣。

  "不說,反正是讓你看了會開心的東西。"他就喜歡逗她玩。

  "好。"不想掃興,無鹽動作迅速地替他換新髮型。可是她實在沒什麼弄頭髮的能力,一頭歪七妞八的髮髻比原來的還糟糕。

  "看起來你沒有這方面的才能。"藍非坦白指出。

  這同他的畫眉之樂有點出入,不過,沒關係,慢慢調教總有一天她會變成他心中想要的那種模樣。

  "你以後天天來吧,我可以幫你,現在沒人幫你,你怎麼打理自己?"無鹽不敢去揣測他的心情轉折。

  誰知道藍公子咧嘴一笑。"反正我已經很久沒有社交活動,不怕人家品頭論足。

  大開大闔,進退有守,隨遇而安的男人何其珍貴。無鹽幾乎想給他一個擁抱。

  藍非從她手中接過牙梳往梳妝台一擺,拉著她就跑。

  "你急什麼,慢慢來啊!"無鹽真的不知道他想做什麼。

  "帶你去看好東西。"他孩子氣地回頭對她笑。

  無鹽被他的笑給勾起無限好心情,對著藍非也翩然還給相對的報酬。

  人間好風好景比不上心有靈犀一點通!

  拾級而下,地下室的空氣還算流通,照明的簧火掛在四方牆面上反照出幢幢的人影。

  "這是關犯人的苦窖嗎?到處陰風慘慘,好可怕。"走進一開始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無鹽躲在藍非的身後,等到內室整個亮起來,她才大膽地探出頭來。

  "怎麼是,這裡曾經是瓷莊,只是荒廢多年,蟑螂老鼠多少是會有的,其餘那些奇怪的東西絕對沒有。"藍非本來想嚇她一嚇的,看他方才為了金鎖片的事已經夠自責,為免以後事發不好收拾,他決定自己還是多收斂一次的好。

  "阿彌陀佛!"

  藍非又想微笑了。想想無鹽剛毅的個性和獨立的人格,遇上這種暖昧不明的環境還是會表現出女人膽小的特徵來。他享受地帶著她往前走。

  "這是什麼,啊,好漂亮!"她驚呼。

  藍非把燈籠提得老高,好讓她能一眼看見他想讓她看見的東西。

  "我可以……"無鹽指著一排排的櫃子,跟天花板齊高的櫃子密密麻麻鋪著干稻草和泛黃的宣紙,神秘地吸引她去翻動。

  "請便。"他擠眼。

  無鹽掀開層層疊疊的覆蓋物,底下赫然出現一疊又一疊,堆積如山的瓷器。

  盤、杯、碗,成套的玉壺春酒盅和各式各樣的青花梅瓶,數量之多,叫人歎為觀止。

  "這些東西為什麼會在這裡啊?"她想不出來一棟棄屋怎麼居然放著價值連城的瓷器。

  "這間瓷鋪是前朝藍家發跡的老宅,我的祖先就是靠瓷莊起家的,這些東西放了好幾百年應該還有點價值。"藍非淡淡說道:"你看,這張紙一摸就粉了,瓷碗的章印蓋的是八十幾年前的景德窖的東西。"

  "你好厲害。"無鹽對藍非有些另眼相看的意味了,在皮相來說他是頂尖的,且他才學不高不低。總以為一個人的才幹到這樣也是不簡單的了,想不到他不如外表表現出的膚淺。

  "不要誇我,我會不好意思的。"

  無鹽嗔他一瞥。

  這人就是亂沒正經的,總是叫人分不清他這一刻和下一刻講的話哪次是真心,哪次又是玩笑,要跟這種人相處恐怕要具備非常堅強的心臟不可。

  "這樣你就不怕沒錢東山再起了。"

  "只要有心,想做什麼都不難。"不是自滿,只是他覺得錙銖必較大麻煩,散漫過日子,吃好用好,享受所有美好的事物,才是人生。

  "你行嗎?"不是無鹽看不起他,是再正常的人也不會大手揮揮,把偌大的家產當禮物送人,大方到這種程度,真是匪夷所思。

  "哈哈,放長線的大魚,總要用稱頭一點的餌啊!"事出必有因,事情不到最後,揭穿就無趣了。

  "到底是為了什麼?"什麼意思?

  藍非親暱地捏她的頰。"體驗窮人的生涯也不錯,多吃菜根香以後才能吃得苦中苦。"他不在乎別人把他當敗家子看,就算他如何地罪該萬死,跟誰都沒關係!

  "是嗎?那我以後天天炒蘿蔔乾給你配飯吃,讓你做個人上人吧!"還玩她?沒一句是老實話!

  "那也沒辦法,就當減胖嘍,這陣子缺乏'運動'我是發福了。"他捏捏自已的腰又壞壞睨著無鹽的身材,意猶未盡的部分是夠明顯的了。

  無鹽瞪他一眼,臉頰忍不住生暈。

  這隻大色狼!

  剩下的時間,兩個人慢慢觀賞著精美優邃的瓷器,隨著藍非精湛生動的解說,兩人陶醉在瓷器的迷宮裡,久久忘了時間。

  無鹽被瓷器中的豐富色彩給迷得如癡如醉,她摸了又摸,每一樣都想佔為己有,就這麼看著,突然就蹦出一句話來:"這麼多漂亮的顏色,要是能用到畫稿裡去不知道該有多好!那樣黑白的娃娃也能穿上好看的衣服了。"

  自言自語才說完,無鹽抓緊手中的青釉瓶雙眼發直。

  "這是個好點子。"藍非想想似乎是可行。

  "真的?"她連瓶帶人靠近藍非。"真的可行?"

  "你去試試不就知道了。"他知道今生恐怕必須跟她的圖稿分羹她的關注和愛了。想不到他一代情聖也有跟別人爭風吃醋的一天,人吶,真的不能太鐵齒!

  "是是是,我先上去。"無鹽能感覺到自己的脈波正在狂跳中,熱潮湧上四肢百骸,醬紅的臉就快滴出汁液來。

  跳上階梯,她兩步並成一步,滿心歡唱。可是下一刻她不好意思地停下腳步轉半身。"你等等我,我就回來幫你搬瓷器。"

  她輕鬆活潑的樣子是藍非不曾見過的,就算她這些話只是為了安慰他被遺棄的補償,他也沒有絲毫怨言。

  他是愛定她了。不過今生今世都只愛她一個嗎?這……還有點難確定,嘿嘿,要牛轉性總要給點時間,而且眼前可口的芳草也要有一直吸引他不去打野食的能耐,不過,他要把這番話公諸出來,下場可能會滿慘的……

  "我打叉叉的地方上紅色,黑點呢是描粗邊,髮色麻煩你多上一點灰彩……這樣,會不會太複雜了?"將一疊草稿放在埋頭苦幹的洗秋眼下,無鹽帶歉意地問。

  洗秋是被她打鴨子上架的生手,一古腦兒給大多工作,會不會嚇跑她啊?而且她們已經耗了一整晚,藍非來露過好幾次臉,臉色一次比一次難看。

  "唔,放下就好。"第一次拿筆的她剛開始的確有點怕怕,可是塗壞幾張桃化紙還倍受安慰的經驗加強了她的信心,幾個時辰過去,她己經能夠照著無鹽的交代做好副手的工作。"我可以的。"

  "那——"為了表示對"新手上路"的認可,無鹽鬆開綁成髻的頭髮。"你慢慢做,我去弄些消夜。"

  "好。"洗秋頭也不抬,癡迷的程度幾乎凌駕無鹽之上。

  無鹽是何時走開的洗秋不清楚,不過塗啊塗的,她倒是發現墨汁不夠用,想當然,端來無鹽專用的那方石硯,就要繼續奮鬥。

  唔,這是什麼玩藝,凹凸不平的線條摸在手裡就是奇怪。

  她倒掉硯台中殘留的墨汁,將整個硯台翻過來看了個仔細。點線面的圖騰,呢,看不懂。

  算了,不研究!還是把正事做完才是。

  重新裝了八分水,她不敢稍有懈怠,認真地磨起墨來,準備繼續奮鬥。

  不是很寬敞的廚房位在兩翼廂房的後側,因為早過了晚膳時間,灶爐已經沒火了,只剩下洗老爹習慣留下的一抹星火。

  椅櫃裡留著藍非中午從紅袖招帶回來的大餐,她錯過晚膳沒想到大家還體貼地為她留下食物,她滿心感動。

  才想把東西端去跟洗秋一起吃,陰惻惻的聲音在她身旁響起,讓她全身的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好久不見,你的傷全好了?"

  "師……伯。"無鹽霍地轉身。他……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

  "我說過,我們會再見面的。"他魁偉的身軀佔滿廚房門框,形成十足的壓迫感。

  我這裡真的沒有你要的東西。"她不知道他要的到底是什麼,不知道的東西教她從何交出。

  "你太不識時務了,既然你'真的'不知道,那留你無用,你還是去死吧!死了,反倒還有用處!"做事幹淨俐落是他一貫作風。

  匆忙中無鹽抓起一隻水瓢準備抗敵,雖然知道自己的姿勢太好笑,可是小命快玩完了,管它呢!

  "喊救命吧,看誰來救你,不過,多個人來只是多條冤魂,善良的小姑娘,那不會是你想見的吧!"

  "無恥小人!"無鹽罵他。"不屬於你的東西不管你怎麼強取豪奪都沒有用,師父既然不想把東西給給你一定有他的打算,你殺了我,他還是不會給你的。"

  "丫頭,這種事不用你操心,我只要把話放出去,郭問來不來,你也看不見了,剩下都是我跟他的事,我自會解決的。"他鐵了心,也不想夜長夢多,殺了她,用來要脅郭問才是根本。

  "你想得美,我師父不會讓你如願的。"

  "那可不一定!"話落刀起,銀光輝耀。

  無鹽閉眼,引頸就戮。她不想出聲呼救,那只會引來更多血腥。

  刀,沒有如她想像的貼近她的咽喉。她只覺身子一輕,被帶離開廚房。

  "你沒有僥倖撿回一條小命,我還是要你死,只是換個方式。"人死,千百種萬式,為了新鮮,他打算玩點別的。

  殺一個不怕死的人太不刺激,他要看她臨死前的恐懼。

  "變態!"無鹽任著他帶上不知名的高樓。

  "我要你嘗嘗你母親從高樓跳下去的心情。"男子是認真的。

  他成功了,從高處往下望,無鹽立刻滿頭暈眩,差點兒站不住腳。

  "你知道我的身世?"高處的風特別強,握住欄杆的她被吹得睜不開眼。

  "哈哈,你的身世。"他從鼻孔噴出的氣帶著濃濃的恨。"不提這點我還願意留你一具全屍,既然你說了,就別怪我無情無義,下手狠毒。"

  "同樣都是做壞事,狠不狠毒有什麼差別?"一派胡言的瘋子。

  "對我的意義不同,殺人的是我,要滿足的也是我的感官啊。"

  去!愈說愈不像話了!

  "我跟你無冤無仇的……"無鹽怎麼都想像不出來為了一張莫須有的圖騰她會死在這裡。

  "你的母親……是個好女人……"他幽幽說道,猙獰的眼多了一抹細微的柔情,可是那抹柔意瞬間即滅。"卻為了你——一個沒用的賠錢貨自殺,這一切都是你的錯!我要你去陪她!現在就去!"

  他十指僨張,只一下就掐住無鹽的脖子,她的身子毫無反抗能力,半空懸在欄杆外了。

  "你……到底……是……咳……誰?"她沒辦法呼吸,握住欄杆的手漸漸麻痺,她恐怕真的要步上自己母親的後路了。

  "就告訴你也無妨,你是我的種,一顆醜陋的種。"殺人的臉能好看到哪裡去無鹽不清楚,可是在她眼中放大的影像卻跟魔鬼無異。

  "父……親?"是喜悲怒恨,她不清楚,因為她快死了。

  "我可沒你這樣的女兒!"他無情地打擊她。"我愛的是你母親的肉體,沒有你,我們可能長長久久廝守在一起的,為了你這塊不值錢的肉,她選擇離開我,所以,都是你的錯!"

  無鹽聽得迷迷糊糊,她的神魂慢慢脫離軀殼,無意識的腦子只剩下"父親"兩個宇不停地回轉著,眼看就要失去僅有的清明…,

  "燁舟,夠了!虎毒不食子。"從天而降的郭問無聲無息落地。

  "呵呵,終於把郭大國師給逼出來了,我就不相信你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徒弟被我整死!"何燁舟得逞地大笑,接著,使勁一推,殘酷地剝削無鹽最後的憑恃,一把將她推了下去…

  郭間不忍地閉上眼睛。"為了幾本相學、玄機、測算的書這般趕盡殺絕,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不放過,真是叫人心寒!"

  "我最恨你的就是這點,憑什麼你輕輕鬆鬆就得到師尊他老人家的寵愛,把不傳的風水秘茂都給了你,我伺候他多少年他卻說我資質平凡,經不起魔障的考驗?我不信,我拋妻棄子為的就是要變成人上人,不達此願,就殺盡天下所有的人!"

  "造孽啊!"郭問失望地搖頭。"逆天而行,就能如你所願嗎?"

  "的確是不能,當年我發現你撿了我的女兒,不出面認她就是想把她放在你身邊當細作,想不到,她什麼都沒學會,蠢得一無是處!"何燁舟對無鹽一點都沒有父女之情。

  "唉,我雖懂勘輿之術。卻永遠不懂人心,你要的東西在這裡,就給你吧!"郭問灰心已極,從長袖中摸出一塊石硯遞給何燁舟。

  這塊石硯他見過,它就擺在無鹽的書桌上,何燁舟去過她的房間數回,卻從來沒想過機關是在一塊不起眼的石頭上。

  "該死的醜丫頭還騙我說不知道,真是死得好!"何燁舟惡毒地唾罵無鹽。

  接過石硯,他反覆觀看,終於看見硯台後的圖騰。

  "在哪裡了快告訴我!"他全心全意被即將得到的名利富貴沖昏頭,興奮得連口齒都不清了。

  "在南粵白鶴秘室。"

  "我怎知你會不會騙我?"他用心謀策了多年的願望就要實現,再也經不起挫折。

  "南粵有白鶴山,山腰是你我一起練功的地方,跟無涯山相鄰,你不會忘記我們常把找來的玩具都擺在哪裡?"

  何燁舟相信了,最後的疑慮從他多疑的眼中斂去,他放聲大笑。

  "富貴榮華全是我的了!"

  望著他狂笑而去的背影,郭問又悲又痛。

  夜郎自大,他無力可回天……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5-28 15:01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