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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他娘的明明有!」
燕懷仙定下神來聽到的第一句話,便是葉帶刀興奮的咒罵。
地底伸手不見五指,陰氣凜冽,令燕懷仙直打哆嗦。抬頭一看,剛剛才坑下自己的洞口,又已密閉得連絲縫兒都不剩。
「糟了!等下怎麼出去?」燕懷仙思忖未已,又聽葉帶刀急聲道:「五郎,你掉下來沒有?」
燕懷仙一邊答應,一邊挨近過去。葉帶刀耳語道:「還掉下來了什麼人?」
燕懷仙不想說:「該掉下來的都掉下來了。」卻終於忍在舌尖上沒出口。
只聞大樹咕咕噥噥的罵道:「這算那門子的邪道?喂,有沒有人聽見我說話?葉帶刀,你他娘的裝啞巴!這是那裡?」愈說愈大聲,語尾居然微微發起抖來。
葉帶刀硬是不答。燕懷仙立在他身邊,但只聽得他喉管裡發出極細極細,強力壓抑的笑聲,竟似還得意萬分。
卻聞枯木和尚沒好氣的道:「窮嚷個什麼勁兒?閉嘴!」大樹「哈」地緩過一口大氣,喘息著道:「好兄弟,原來你也在!好兄弟,謝天謝地,嚇死我了!」
枯木罵道:「別他娘這麼沒出息!只不過掉在個洞裡罷了,又沒有要死人?」一股止不住的憂慮焦躁,卻令隔著老遠的燕懷仙用鼻子聞都聞得著。
大樹道:「也是,我倒忘了,咱們地面上還有人在呢,一定會想辦法把咱們弄出去……」
枯木和尚又呸一口。「你當史斌人馬是吃白菜長大的?恐怕早把咱們帶來的西夏武士殺光了!」
大樹沉默半晌,聲音又開始大發其抖:「我不要被關在這裡!我……就算出去讓史斌他們殺死,也比被關在這裡好得多……」
枯木吼道:「史斌為什麼要讓我們出去?他不會先把我們餓死,再輕輕鬆鬆的進來拿刀?」話還沒講究,大樹道長竟已哭了出來。
枯木道:「怪只怪那姓夏的這回卻怎地沒帶女真騎兵一起來?就算落在女真人手裡也好得多……」大樹哭道:「他把刀弄丟了,結義兄弟斡離不又已死了,他在金國那還吃得開?這回多半是拚死以求將功贖罪……我看我們完了!怎麼會陷在這種鬼地方?怎麼死也不讓我們死得舒服一點……」
葉帶刀忍不住笑道:「我記得你們兩個從小就怕黑,怕被關在小屋子裡,不料這麼老了,卻還改不掉這毛病?」又道:「你們兩個盡在背後搞我的鬼,想不到也有今天吧?」
大樹忙哀懇著道:「大師兄,『大夏龍雀』刀身上的花紋,你應該記得清楚,這個鬼洞的出口在那裡?」
葉帶刀笑道:「想要出去?沒那麼簡單,你們倒先說給我聽聽,你們為何要投靠西夏?」
大樹唉道:「還說這些作什?」枯木卻冷笑一聲:「身處如此亂世,誰不想趁機撈點便宜?你這一問未免可笑。」
只聞另一邊夏紫袍的聲音忽然冷冷響起:「師父『戰神』孟起蛟若還活著,你們兩個想必也難逃他毒手。」
葉帶刀陰森森的道:「師父當年沒把你一刀砍死,真是一件大憾事。」
夏紫袍道:「如果我沒記錯,那一刀分明是你砍的。」語音出奇平靜,燕懷仙卻聽得心中一驚:「原來他臉上那道刀疤是師父的傑作。」
葉帶刀悠悠道:「這又有什麼差別?反正是師父的意思。」
夏紫袍愈發平靜,平靜得整個地洞裡都充滿了寒意。「強姦我老婆,難道也是師父的意思?」
燕懷仙又吃一驚,透骨般發起冷來。只聽夏夜星失聲道:「真的麼?爹,他……」
夏紫袍道:「在那些漢人眼裡,忠義雙全、名滿江湖的『流星飛龍』,其實只是一個人面獸心的畜生!」
葉帶刀冷冷一哼,並不答腔,燕懷仙卻又聽見了壓抑在他喉管裡的細微笑聲。
夏紫袍嗓音冷漠,像在敘述一個與己無干的故事:「我們師兄弟四人一同習藝於『戰神』孟起蛟,說句老實話,師父當年最喜歡我,因為我功夫學得最快最好……」
葉帶刀冷笑道:「他把一路『金剛綿刀』全傳給了你,咱們卻只能學他娘的二流刀法。」
在各種刀法之中,軟刀最是難練,威力也最大,燕懷仙又不禁想起夏紫袍與那黑衣怪人的刀路,心頭微微一動。
夏紫袍道:「師父深知你天性深沉內斂,適合走內家路數,所以將『一元心經』傳給了你,你還有什麼好抱怨的?」
葉帶刀又哼一聲,不再多說。
夏紫袍續道:「我也知其它三人看得眼紅,便處處讓著他們。然後那年,你娘來了……」
燕懷仙只覺身旁葉帶刀忽然發作出一陣劇烈痙攣,沙聲道:「你還說處處讓著我們,蕭七兒是我在路上救的,是我把她帶回來的,結果你卻搶了去!就因你是『玉面郎君』,有一張漂亮的臉,七兒那個沒有頭腦的笨女人……」
夏紫袍連理都不理他,繼續說道:「七兒蘭心慧質,很得師父喜歡,我們雖然都知七兒是契丹人,卻始終不敢向師父提起,生怕他華夷之心作祟……」
大樹道長忽然歎了口氣道:「當初若不收留她,以後也就生不出那麼多事了。」
夏紫袍道:「七兒與我日久生情,私底下互訂終身,不料那姓葉的畜生竟嫉妒得發狂,跑去跟師父說七兒是『大遼』國派來臥底的奸細,已經誘使我背宋投遼,而且還想刺殺師父……」
夏夜星急道:「那孟起蛟的耳根子竟那麼軟?」
夏紫袍輕歎口氣,道:「師父注重華夷之防,簡直已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但師父的心思向來敏捷,照說應該不會被那畜生蒙蔽才是,然而師父在事情發生的那大半年內,卻不知怎地,成天陰陽怪氣,非常容易發怒,還沒聽完姓葉的胡言亂語,便即暴怒如狂,吩咐他們三個將我倆拿下,先用皮鞭打得遍體鱗傷,再在我臉上砍了一刀,然後整夜綁在柱子上……」
大樹又忙道:「二師兄,這許多年來,我一想到此事,便深覺心中不安,晚上睡覺都睡不安穩,後來出家為道,也是因為這個緣故……」
葉帶刀惡笑道:「老三,你他娘的倒會裝好人,那夜我若晚到一步,七兒那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可不被你先嘗了去?」
燕懷仙腦中鏗然轟鳴,萬萬想不到師父竟會做出這等無恥之事,更不料他此刻非但毫無悔意,反還得意洋洋。
只聽「嗖嗖」兩響風聲劃空而來,葉帶刀和大樹同時一低頭,兩顆石子猛撞在他們身後的石壁上。
大樹忙道:「賢侄女,你莫聽他胡說!」
黑暗中,燕懷仙雖然瞧不見夏夜星的面容,但從她那方向傳來的無聲悸動,卻足令燕懷仙的心臟緊縮成一團。
夏紫袍淡淡道:「老三、老四,你們兩個色迷迷的心思,我也早就曉得了,那夜你們皮鞭抽得手重,決不比姓葉的差。」
大樹扯直了嗓門,尖聲嚷嚷:「冤枉啊,二師兄!我……」「我」了一半就「我」不下去,卻發出一聲悶哼,原來是吃了枯木和尚狠狠一拐子。
夏紫袍又道:「好在我命不該絕,在天亮之前掙脫捆綁,救出了七兒,帶著一身傷,逃出大宋國境。不料契丹人竟也仇視我倆,弄得我們無法容身,只好一路逃到白山黑水之地,反被女真人收留,七兒那時才發現竟懷了姓葉的惡種……」
夏夜星終於忍不住「啊」地驚叫出聲。葉帶刀似也沒想到這個,全身電殛似的一震。
夏紫袍道:「兀典,你別多心,那不是你哥。你娘性子剛烈,怎會產下這個孽種?早就想法子把他弄掉了,卻也搞得自己身體大傷……」
葉帶刀尖厲的笑了一下。「就把她的命也算在我頭上,誰叫她當初不跟我?」
夏紫袍平靜的道:「二十年來,我沒有一日忘記這筆帳。我之所以沒去找你,是因為這許多年我一直在荒寒之地行獵,早已學會了『忍耐』二字,如今我兒女都已長大,本也到了咱們作一了斷的時候。」
葉帶刀喉管裡再發不出那種細微笑聲,森然道:「剛才在城頭上,你竟肯出手幫我對付他們兩個,我就知道你心計之深,已決非從前那個沒有頭腦的小白臉了。」
夏紫袍哼道:「比起你來,我還差得遠。」
兩人忽然同時沉默下來,燕懷仙卻沒覺著絲毫殺氣,彷彿他倆都已睡著了一般。
「唯有當老狼的牙齒嚙入獵物身體之時,對方才會驚覺它竟是個活物吧?」燕懷仙這麼想著,彷彿也被感染了似的,連動都不動。餘人竟也都不敢吭氣,地洞內寂靜得跟個墳墓一樣。
一場獵與被獵的生死之鬥,在全然靜止渾沌,幾近昏睡的狀態下默默進行,只偶爾傳出幾聲大樹道長絕望的啜泣。
時間與空間,在生命裡首度顯得如此不重要,本該是老僧入定,聖哲悟道的時刻,眾人卻籠罩在一片死亡陰影之下,然而恍惚間,死亡竟似也已不那麼重要了。
枯木和尚逐漸頭腦鈍重,耳目迷濛,幾乎就將沉沉睡去,肋間卻挨了兀自抽抽噎噎的大樹道人一拐子,倏地驚醒過來,不由暗叫:「邪門!險些被人獵走了!」連忙收懾心神,拚命思索破解目前困境之法。
「到底是幫夏紫袍呢,還是幫葉帶刀?」第一個浮上腦海的問題,便令他發了好一回怔。「葉帶刀雖然本領比不上夏紫袍,但他老謀深算,著實難纏,再加上那個燕五郎就更扎手了,還是應該先幫姓夏的幹掉姓葉的再說。」
轉念又忖:「不對,咱們要的是刀,夏紫袍也要刀;葉帶刀卻不要刀,只要寶藏。應該先幫姓葉的幹掉姓夏的才是!」
東想西想,想得腦袋都痛了,卻忽聽大樹道人苦著聲音道:「二師兄,你剛才說師父孟起蛟後來變得陰陽怪氣,喜怒無常,這我倒想起來了。」
夏紫袍不知他突然提起這事作什,根本不去理他。
大樹自顧自的接道:「你可曉得師父是怎麼死的?就在你逃走後不到一個月,師父突然得了一種怪病--其實老早已有跡象,只是還沒發作出來罷了,算你倒霉,正好撞著他將要發病之時--想起他第一次發病的情形,才怕人呢,大家正好好的圍著桌子吃飯,他卻忽然從灶裡挑起一塊火炭,死命按在老四頭上,只聽得『滋滋』聲響,白煙亂冒,烤肉的香味直鑽入鼻,再定眼看時,老四的頂門已禿了一大塊……」
夏紫袍道:「難怪老四後來當了和尚。」佑木哼道:「我還算好的咧,老三被他一腳踢中下陰,也只好出家啦--算是他那夜想要強暴七兒的報應。」
大樹幹咳一聲,續道:「只有大師見機得早,遠遠站在一邊看戲呢。從那以後,咱們看見師父就躲,不料他那怪病癒來愈嚴重,甚至時發妄想,一忽兒以為自己是狄青,南征北討掃蕩蠻夷,凱旋回朝加官進爵;一忽兒又以為自己是揚令公,其敗被困,糧盡援絕--死的那天便是如此,吶喊著衝到山上,望著對面山頭,說那是『李陵碑』,縱身一跳,一頭撞去,整個人便摔落萬丈深谷……」
夏紫袍顯然並未聽過此事,不禁「哎」了一聲。
大樹道:「後來我仔細想想,師父得這怪病也不是沒來由的。師父不是將『一元心法』傳給了大師兄嗎?大師兄內功一向練得勤,當然深知『一元神功』的竅門。在你還沒被師父趕走之前,我就經常在半夜裡看見大師兄躡手躡腳的從師父閉關練功之處走出……」
葉帶刀輕笑道:「老三,說話可不能無憑無據。」大樹嚷道:「當然有憑有據!」
枯木冷哼道:「師父練功之處,就在七兒臥房旁邊,老三經常半夜起床,在那附近溜躂,看月亮、聽蟲鳴、對著花朵樹木呢喃自語,自非不可思議之事。」
大樹又忙乾咳一聲,道:「大家都是會家子,本不用我多說,修練內功最怕走岔了氣,修練到緊要關頭,更對身外之事渾然不覺,若有人在旁暗動手腳,那非走火入魔不可!大師兄素知『一元心法』關節,當然算得出師父何時會進入恍惚狀態,他再偷偷摸摸的溜進去搞鬼……」
葉帶刀笑道:「你這全是亂猜嘛!你可曾親眼見了來?」大樹哼道:「這你可想不到了,我是親耳聽師父自己說的!」
葉帶刀怒道:「放屁……」大樹已逕自接道:「就在師父臨死前三天,難得清明了一下,把我叫去,跟我說他練岔了『一元神功』,這些日子苦不堪言,時昏時醒,醒來時不知昏去時做了些什麼事,昏去時又不知清醒時是個什麼樣的人。那時我心想:『師父這可不變成兩個人啦?』只不敢提他一忽兒狄青,一忽兒揚令公的妄想。後來師父又跟我說,他也懷疑是大師兄在暗地裡搞的鬼,話還沒說完,人又不對了,我只好趕緊躲開,不料過了三天,師父就……」
夏紫袍淡淡道:「姓葉的,你好狠的心!」葉帶刀笑道:「師父早已失心瘋了,講的話能聽嗎?」
大樹忙道:「我相信大師兄倒不是為了想要七兒,或想害二師兄,才這樣做的。大約他早就不滿師父偏心將『金剛綿刀』傳給二師兄,所以才想叫師父難受一下,沒想到……」
夏紫袍哼了一聲。「你早已看見姓葉的偷偷摸摸進出師父練功之處,卻不瞥告師父,大概你也早就心懷不滿了吧?」
大樹幹咳連連。「那有?那有?沒的事!咳咳……那天,師父也對我說起練岔了『一元神功』的滋味可真是不好受……」
夏夜星忍不住問道:「怎麼個不好受?」
大樹道:「事隔這麼多年,我也記不清了……師父好像是說,覺得身體裡面會一直發冷……」
夏夜星、燕懷仙不由同時驚叫出聲。
任憑夏紫袍再怎麼鎮靜,此刻也不禁變了聲音:「兀典,你說那姓葉的傳給你一門功夫,到底是個什麼功夫?」
夏夜星失聲道:「他說那叫『寒月神功』,爹!那根本是經過他改造的『一元神功』,他想把我弄成失心瘋,再把我送回你身邊,有朝一日我說不定便會出手傷害你……不,爹,小心!」
然而已經遲了一步,葉帶刀身形暴起,「大夏龍雀」發如閃電,橫掃而過,夏紫袍立刻悶哼一聲,緊接著又是一陣金鐵亂響,卻似都沒得著好處。
燕懷仙但覺葉帶刀又坐回原處,得意笑道:「慢慢來,沒關係,看這小子挨得了幾刀?」
黑暗中,只聞夏夜星哭嚷道:「爹,你怎麼了?」夏紫袍卻是半點聲息也無,大約傷得不輕,好在仍有還擊之力,使葉帶刀不敢繼續出手。
葉帶刀笑道:「老三,謝啦。」
大樹道:「那裡那裡,自己人何必客氣?」
燕懷仙一頭霧水,楞了半天,方才恍然大悟。原來大樹道人這一番話全是為了要擾亂夏紫袍的心神,好讓葉帶刀乘虛而入。
枯木忖道:「牛鼻子的心思到底比我快得多,還是幫姓葉的才對。」
葉帶刀又笑道:「老三,你又怎知我將『寒月神功』傳給了那丫頭?」
大樹唉道:「你懷著什麼鬼心思,我還會不清楚嗎?你沒事傳那丫頭什麼功?當然別有用心,從前我只是不想說破而已。可我剛才就想啦,用什麼方法才能使姓夏的分神呢?師父和姓夏的早已恩斷義絕,師父慘死之事,顯然打不動他,只有用他女兒被你暗害的事兒啦,果然一擊就中……」
夏夜星哭罵道:「無恥!卑鄙!」剛才她若能鎮靜一些,夏紫袍也不致著了道兒,此刻她心中之後悔可想而知。
葉帶刀道:「老三,這個忙,我終生難忘。等我尋出寶藏之後,一定把『大夏龍雀』交給你。」大樹道:「不急不急,你先留著。」
葉帶刀道:「但願你在」西夏』飛黃騰達,官拜太師。」大樹道:「多謝大師兄成全!小弟若有寸進,必將大師兄引入『西夏』朝廷,財勢雙全,豈不美哉?」
兩人好話說盡,一齊哈哈大笑,彼此戒備之心卻未稍減。
燕懷仙在旁愈聽愈難過,腦中忽又閃過一絲光亮,一些原本雜亂的枝節逐漸聚攏,拼湊成一幅明晰的圖像。「聽兀典說,那夜我們在金營奪刀逃走之後,有個蒙面人誘她在山崖上推石塊下來砸我,那人顯然就是師父了。原來師父派我們去東京盜刀,他卻一直跟在後面--像他這種人,又怎會放心我們這群徒弟?--兀典和我之間的糾葛,他也早就知道了,便想出利用兀典來害她爹的這步棋。我和兀典本扯不到一起去的,我說什麼也不會把她帶回『鷹愁峰』,師父便誘使兀典在山崖上埋伏--之所以蒙面人熟知我們將要經過的路徑;之所以蒙面人明知我輕功不錯,卻又用這個笨法兒來害我,原因乃是他根本不想害我,只是想讓我『發現』兀典已離開了她爹與金兵隊伍。師父當然曉得我的性情,決不會把她獨個兒丟下不管,只得把她帶回去,師父卻裝作啥事不知,順理成章的教給她那害人的功夫!」
接下來的事件逐一湧現:「兀典是不是早已隱約知道『寒月神功』有問題?那天她向我提起蒙面人,欲言又止,是不是已隱約猜到那人就是師父?」
燕懷仙極不願再往下想,然而一個轟雷一樣的念頭,仍止不住劈進他腦海:「兀典央求我助她練功,將『寒月神功』的口訣一句一句的告訴我,是不是因為她那時還恨我入骨,卻將師父害她的計謀,轉移到了我頭上?」
燕懷仙又覺透骨寒意尖錐一般渾身攢刺起來,使他癱軟得幾連一根小指頭都無法動彈。
卻聽頭頂上方「轟隆」一響,裂開了一條縫隙,天光直射而入。大樹道人一跳起身,嚷嚷道:「有救啦!有人來救我們啦!」
葉帶刀哼道:「只怕未必。」
果聽史斌的聲音笑道:「葉飛龍,整整關了一天,滋味還不錯吧?」洞中無日月,竟已不知不覺的過了一天。
葉帶刀笑道:「托你的福,還滿愜意。」一邊說話,一邊忙著藉光打量,依稀只見夏紫袍斜躺女兒懷中,窩在左側角落裡,眼中兀自放出惡狠的光芒。
「困獸還有餘勇呢,看他還有多少血好流。」葉帶刀並未放鬆警戒之心,又移目向上,這才發現地洞竟有三、四丈深,想要一躍衝上,除了徒弟燕懷仙,當世只怕再無第二人能辦得到。
史斌又道:「葉飛龍,你把刀丟上來,我馬上就放下繩索,吊你們出洞。外面有美食美酒,請你們吃個醉飽。」
細細一聞,果有酒肉香氣傳入,洞內眾人已有一天一夜未進飲食,腹饑倒也還罷了,口渴卻甚是難耐。
葉帶刀淡淡道:「先出洞,再交刀。」
史斌笑道:「葉飛龍,並非我不信任你,但這洞裡又不止你一個人,條條都是大蟲,放出來難保不到處亂咬人!」
葉帶刀笑道:「你不會想個辦法,幫我把他們都解決掉?」史斌唉道:「兄弟我有心無力呀!」
葉帶刀笑道:「那就算了,這底下好得很,賽勝皇宮大內,史兄弟若想享福,倒歡迎你下來,大家一齊聚聚。」
史斌還想出言譏剌,不料那洞口石蓋沉重異常,由二十名嘍囉扛著都賺吃力,其中一個手腳突地一軟,竟從洞口摔了下來,「砰」地跌在地底六人之間,連哼都沒來得及哼一聲,便即喪命。
史斌罵道:「混帳東西,怎地沒用?」忙不迭吩咐手下蓋上洞口,洞內又是一片漆黑。
大樹道人連叫「可惜」,差點又哭起來。
但聞「窸粟」響動,那具屍體卻被枯木和尚拖了過去。大樹驚道:「你幹什麼?」
枯木並不答腔,一陣「波滋」、「喀喇」異響過後,竟發出了「叭咂叭咂」,彷彿飲水般的聲音。
眾人剛才先聞了香味,此刻又耳聽有人在旁邊大喝其水,真個是飢渴齊翻,五內俱癢,比死了還難受。
大樹舔了舔火灼乾裂的嘴唇,道:「那屍體上帶著有乾糧清水?這可好,老四,咱們好兄弟……」
枯木只管「叭咂叭咂」的飲個不休,邊嘰嘰笑道:「乾糧是有,水嘛,可要自己找了。」
燕懷仙聳然一驚。「他在喝人血!」
又聽枯木打了個嗝兒,滿意的道:「你要不要?」
大樹彷彿猶豫了一下,終於也「叭咂叭咂」的吸將起來。
枯木又「啊啊嗦嗦」的亂翻屍體背上負著的糧袋,不知摸出了些什麼東西,嚼得滿地洞響。
葉帶刀嚥了口唾沫,道:「好吃麼?」枯木唔呶道:「好吃!好吃!當然好吃!」
燕懷仙知他是在故意氣人,心想:「這和尚缺德得很。」
枯木大吃一回,拍了拍手道:「大師兄,可要來一些?」葉帶刀道:「不喝水,光吃,幹得緊。」
大樹道人已喝夠了,蹲了半天腦筋,終於不甚情願的將屍體拋在葉帶刀身前,又伸手去拿乾糧。
葉帶刀笑道:「老三,你也想『好吃』一下麼?」
大樹疑心病本重,聽他這話,當即縮手,卻已聽枯木和尚喉管裡「嗯」了一響,猛個蹦起身來,又重重摔在地下,身軀蝦米似的痙攣彈跳,兩腳不住踢蹬,腹腔裡迸擠出尖而悶的呻嘶。
大樹嚷道:「乾糧有毒!老四……老四……」
枯木又猛烈的掙扎了兩下,厲吼出聲,隨即便斷了氣。
大樹著火般叫道:「姓葉的,你這個混帳王八蛋!老四好歹與你師兄弟一場,又沒什冤仇,你明知乾糧有毒,為何不早說?」然而頓了頓,細想一下之後,又馬上換成好聲好氣的腔調:「大師兄,咳咳,多謝你啦,多謝你提醒……」
葉帶刀輕笑道:「我沒提醒你呀?毒又沒下在乾糧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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