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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倪匡] 衛斯理系列 第70集 報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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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6 13:25:10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我和白素都等著她作進一步的說明,她卻忽然笑了起來,雖然她的笑容之中,多少有點
無可奈何,可是還是十分爽朗明麗:「說起來很無稽,我其實一點也不相信,可是卻又有一
種強烈的感覺,感到那種可怖的幻覺,有朝一日,會成為事實!」
  我和白素,在那一霎間,都感應了一股極度的寒意,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那自然是
由於金美麗的話,帶給了我們相當程度的震撼之故。
  她雖然不相信,可是仍然有強烈的感覺,感到她恐怖的幻覺,會變成事實!
  我相信白素和我一樣,一定有著思緒上的紊亂:金美麗這樣說,究竟是什麼意思?難道
真的會有一個巨大的「絞肉機」把她身體磨成肉漿,只剩下一個頭?還是那是象徵式的,象
徵她會遭受到巨大的痛苦,那種痛苦,相當於全身被絞碎?我和白素出不了聲,這種反應,
頗出乎金美麗的意料之外,她一面笑,一面道:「怎麼啦?你們兩個,不是真以為我會被一
座絞肉機絞碎吧?」
  我吸了一口氣:「你自己的感覺怎樣?是真的被絞碎,還是象徵式的?」
  金美麗側頭想了想:「說不上來––不過這種感覺,令人十分不快,我竭力想驅走這種
感覺,可是卻驅不走,我明知那是十分無稽的幻覺,可是––卻已十分恐懼它的降臨!」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白素道:「或許正是心理醫生所說,每一個都有心理上的壓力––」
  我一揮手,打斷了白素的話頭––一開始,在對付金美麗的態度上,我和白素就有著很
明顯的分歧(很少有這種情形,少到幾乎沒有),這時我大聲道:「別聽心理醫生的胡說,
金小姐,你可相信報應?」
  金美麗陡地震動了一下,剎那之間,她有極短時間的迷惘,但是接著她就忍不住「哈哈
」大笑了起來。她的笑聲毫不做作,可知她是真正對我的問題,感到了好笑。
  金美麗一面笑,一面指著我:「衛先生,你不是在說我做了什麼壞事,所以要遭到身子
被絞成肉碎那樣的報應吧?」
  白素在這期間,頻頻向我使眼色,可是我卻不理會,寒著臉,望著金美麗,雖然我沒有
說什麼,可是我的態度,分明擺著一副直認不諱的樣子!
  金美麗仍然笑著,神態輕鬆地聳著肩:「衛先生,我才過二十一歲生日,在我的記憶之
中,並沒有做什麼壞事,雖然有不少一廂情願的男孩子說愛我,得不到我的愛就要自殺,也
有幾個付諸實行的,但結果仍然是喜劇收場,我為什麼要受那麼嚴酷的報應?」
  金美麗的責問,幾乎是無法回答的,要不是陳麗雪曾告訴過我,她回到古代的經歷,我
也一樣無法回答。我仍然望著她:「今世你或者沒有什麼罪惡,可是你的前世,再前世,必
有一個時期,行過大惡。」
  白素嘆了一聲,我知道,她並不是不同意我的話,而是她知道,我的話必然無法為現代
青年如金美麗這樣教育背景的人所接受!
  果然,金美麗一聽,就放肆地大笑起來。她本來是坐著的,一面笑,一面已霍然起立,
大幅度揮著手,笑聲不絕,已向著房門口走去。
  走到了房門口,她才道:「對不起,真對不起,打擾兩位了!」
  她仍然笑著,已走出了書房,轉過身來,望了我一眼,我沉聲道:「你心中對我有什麼
非議,只管直說!」
  金美麗又一揮手,美麗的臉龐上,現出了一副不屑的神氣:「只怕是我不好,不關你的
事,我以為在你這裏,可以有合理的解釋,可是結果,我只聽到了我有生以來聽過的最無稽
的話!」
  我冷笑:「請指出我剛才的話中,具體的無稽之處!」
  金美麗呆了一呆,一時之間,她倒也說不出來,我走向門口:「你否定人有前生來世?」
  金美麗一昂首:「這是一個爭論下去,永遠不會有結論的問題。」
  我指向她:「不必爭論,如果你不肯定這一點,發生在你身上的事,永遠無法解釋!」
  金美麗望了我片刻,才一字一頓地道:「好,那麼我的前生,再前生,或是再再前生做
了什麼壞事?殺人放火,奸淫婦女,是採花大盜,還是誤國的奸賊,而要受到這樣的報應?」
  她咄咄逼人,我自然答不上來,只好道:「細節,我還不知道!」
  金美麗得勢不饒人:「大概呢?」
  我沮喪之至,陳麗雪在古代的經歷中,只看到她在一只木製的浴盆中洗澡,別的什麼也
不知道!所以我只好道:「也不知道!」
  金美麗的神情充滿了嘲弄:「那不是太不公平了嗎?」
  金美麗又說:「到有朝一日,我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身體被絞成了肉碎,可是我全然不知
道為了什麼,才會遭到那樣可怕的報應!」
  我為之語塞––在我的一生經歷中,絕少出現這樣的情形,可是這時我實在不知說什麼
才好,因為我自己對於報應,也是一樣全然不知是怎麼一回事!
  可是,也就在那一剎那,一句話衝口而出––當我說這句話的時候,甚至有這句話不是
我說的感覺,或是我根本沒有想到過,卻突然說了出來。我說的是:「善惡到頭總有報,到
那時候,你一定會知道的!」
  話一出口之後,三個人盡皆愕然(連我自己在內),金美麗倏然揚眉:「有什麼根據?」
  我再度苦笑仍然是那三個字:「不知道!」
  金美麗學著我:「不知道!不知道!什麼都是不知道,這是什麼回答?」
  我強抑著怒意:「就是這個回答,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回答不知道,就是最正確的回答!」
  金美麗看出了我大有怒意,可是她卻一點也不示弱(我十分欣賞她這一點):「那麼,
要什麼時候,什麼情形之下,才會『知道』?」
  我本來的回答,仍然是「不知道」,可是在快要叫出這三個字之際,我卻把這三個字強
吞吞了下去,因為我想到,金美麗心理上的壓力極大,她不會有心情來欣賞語言上的幽默了!
  而且在她美麗的臉龐上,倔強的神情下,我已看出了隱藏在她內心深處的那種恐懼和悲
哀,這也令人對她十分同情,所以我嘆了一聲:「現在我不能肯定,不過根據令尊提供的一
些資料––」
  我才說到這裏,金美麗就緊張之極,連聲音都變了,急急地問:「我父親提供了什麼資
料?」
  我向白素望去,詢問她的意見:是不是要對金美麗說有關她父親的事?
  白素低嘆了一聲:「已經說了那麼多,就不如一併說了吧!」
  金美麗有著明顯的故意,一副「看你們能編排出什麼來」的神情。我這時,情緒也變化
得很厲害,剛才,我對金美麗十分反感,可是這時,又對她相當同情,不去計較她的反感!
  (還記得陳麗雪的情緒變化嗎?她忽而十分激動,接近殘酷地大發有關報應的議論,但
忽然之間,又不知自己說了些多麼狠心的話。)
  (我這時的情形,大致相同––那是當時的感覺,後來,才知道不是「大致相同」,而
是一模一樣!)
  我向金美麗作了一個手勢:「我先想知道令尊有沒有和你講過他的一些經歷?」
  金美麗搖頭:「沒有,我知道他有巨大的精神壓力可是不知內容。」她講到這裏,略停
了一停:「就像他不知道我也有那麼可怕的幻覺,會被絞肉機磨成肉碎!」
  金美麗人十分聰明,她忽然又問:「我父親的幻覺是什麼?可怕嗎?」
  我緩緩點了點頭,把金大富告訴我的一切,都轉述出來。
  金美麗愈是聽,敵意越是減少,到後來,代之以駭然欲絕的神情。
  當我說完之後,她身子不由自主不住地發著抖,過了好一會,才抬起頭來,不斷地搖著
頭,顯得十分激動:「太不公平了!把上一輩子,甚至更久以前發生過的事,算在今世的賬
上,那太不公平了!」
  我嘆了一聲:「只怕冥冥中主持果報的那股力量,不和你這樣算法,他們算的是總賬,
一筆一筆記著,什麼時候該報應了,就一起算!」
  金美麗用力一揮手:「我不信,我根本不信!」
  我的回答,自然大大出乎金美麗的意料之外,我說道:「我同意你不信,你最好徹底不
信,從心底深處,把一切都當成是幻覺,那麼,你的壓力,自然也消失了!」
  金美麗睜大了眼睛望了我很久,問了一句:「衛先生,你究竟是相信有報應,還是不相
信?」
  我立即回答:「我相信––可是其間有大多我不明白的事,別進一步問我!」
  金美麗垂下了頭,好一會,一動也不動,她的這種姿態看來十分楚楚可人,白素在一旁
,忍不住輕輕撫摸著她的頭髮。
  等到她終於又抬起頭來時,她有著經過努力之後,勉強達到的鎮定:「有兩個問題,我
還是非問不可。」
  我沒有什麼反應,因為我知道,她的問題,我唯一的答案,就可能是「不知道」。
  不過白素卻鼓勵她問,白素道:「請說,我們可以一起琢磨一下。」
  金美麗深深吸了一口氣:「如果說冥冥中有一股力量,剛正不阿地在主持著因果報應,
那麼,應該所有的人都不能避免?」
  白素低聲道:「豈止所有的人,簡直是眾生皆不能免!」
  金美麗陡然提高了聲音:「那麼,為什麼只有我們父女兩人,要受到這樣的折磨?」
  我和白素,不約而同長嘆了一聲,這證明我們在聽了金美麗的問題之後,反應是一致的
。我性子急,就搶著說:「別人有這樣的精神折磨,你又怎知道,人人都有精神負擔,每個
人或多或少都會有相當恐怖的幻覺,那麼多精神病患者,是怎麼來的?城市的神經衰弱者,
佔總人數的一半以上!」
  白素接著說:「你們父女兩人的幻覺,可能特別強烈,那沒有什麼特別,任何現象,總
有一些典型的例子,不過恰好發生在你們的身上而已。」
  突然之間,我對金美麗的同情心又消失,所說出來話,也有幾分狠意。
  「或許是你們父女兩人所作的惡特別巨大,種下的惡果也特別深,所以才會有現在的這
種情形發生!」我說。
  金美麗俏臉煞白,一昂頭:「第二個問題是,那個又聾又啞的女人,是什麼––東西?
為什麼我和我父親,一見了她就會有那樣的幻覺?」
  我悶哼了一聲:「在那個又聾又啞的女人來說,她對你們的幻覺更多,她在幻覺之中,
進入古代,看到過你和你父親。」
  金美麗在那一霎間,現出了迷惘之極的神情,用力揮著手,過了好一會,才恢復了常態
,笑了一下,掠一掠頭髮:「真對不起,衛先生、衛夫人,我要告辭了,我發覺,我們––
無法繼續交談下去。」
  我知道她的意思,立時道:「對,我們對一些事的觀念,截然不同。」
  金美麗神情激動:「我站在現代的立場,科學的立場,而你們恰好相反。」
  我冷笑:「對於明顯存在的事實,不是傾力去研究,而只冠以不科學的稱號,這種態度
,就是不科學。」
  金美麗的聲音十分尖厲:「什麼叫明顯的事實?難道我的身體,真會成為肉碎?」
  我聲音更冷:「令尊在那個地方,曾清楚地見過許多人的下場。」
  金美麗一扭身,急速地走了出去,到了門口,她並不轉過身來,聲音仍然十分尖:「衛
先生,我發現你心理有點不正常。」
  我愣了一愣,我不知曾接受過多少指責,但是責我「心理不正常」的,卻還是第一次。
  本來,以我的性格而論,在這種指責面前,尤其發出指責的是像金美麗那樣的女孩子,
我至多付諸一笑,甚至會覺得十分滑稽,可是,這時,我卻有一股沒有原因的暴躁,我竟然
大喝一聲:「說出事實來!」
  金美麗霍然轉身,伸手直指我:「你,實際上只不過是衛斯理,一個人!可是在心理上
,你自以為是掌握了什麼力量的神,自以為掌握了賞善罰惡力量的果報神。」
  我不計較金美麗對我的態度,可是我卻不能不計較金美麗所發出的指責。我想開口反駁
,可是在那一霎間,我的思緒紊亂之極,竟然一句話也講不出來。而金美麗在講完了那番話
之後,又像旋風一樣轉過身去,走出了門,並且重重地把門關上。在她走了之後,我的思緒
,仍然沒有回復正常。我迅疾無比地想著她的指責,同時自己問自己:我真的在情緒上把自
己放在有賞善罰惡力量的掌握運行報應的「神」的地位了?
  我當然沒有這樣的地位,可是為什麼,在情緒上,會忽然表現出完全同意陳麗雪的見解
?為什麼會那麼肯定,會有極可怕的報應降落在金大富和金美麗身上?為什麼當我出現這樣
的情緒之際,我竟然無法控制自己?
  我曾幾次問陳麗雪(白素也問過),在她回到古代的經歷中,她是一個什麼樣的角色,
什麼樣的身分。
  陳麗雪的回答十分模糊,並不具體––那和我現在的思緒紊亂相同。她說在那時,她好
像掌握了什麼力量,對於有惡行的人十分痛恨,那麼,是不是她才是負責報應運行的果報神?
  我在那一霎間,想得既雜亂又多,直到我不由自主連喘了好幾口氣,才告一段落,抬起
頭來,發現白素已望著我,我忙道:「這小姑娘的指責––怪得叫人來不及回答。」
  白素諒解:「只怕現在的指責,多少有合乎事實之處。」
  我指著自己的鼻尖:「我怎會以為自己是神?」
  在過去的一兩分鐘之中,白素一定想到了和我同樣的問題,所以她的回答是:「陳麗雪
也不以為自己是神,可是她就有了神奇的感應,我想,是一股不知什麼力量,影響了你的腦
部活動,使你產生了許多新的、怪異的相法。」
  白素的解釋十分易於接受,我表示同意道:「而這股力量,才是真正的果報神!」
  白素「嗯」地一聲:「可以這麼說,怎麼稱呼都一樣,總之是掌握報應的一股力量。」
  既然有報應,也必然有專司運行報應的力量,那力量,自然絕不屬於人的範疇,而屬於
神的範疇。
  這時,我已經十分心平氣和,如果金美麗還在我的面前,我必然會這樣口答她:「你錯
了,我沒有在心理上認為自己是掌握報應力量的神,只不過這股力量是如此強大和不可抗拒
,感染了我,使我覺得應該根據它的意志來行事,那甚至是宇宙之間許多事情運行的規律,
如果沒有了這種規律,一切規律也都不再存在,宇宙之間,就再也沒有了秩序!」
  金美麗已經走了,我自然沒有這番話說出來,只是在心中默念了一遍。
  對白素來說,我想到了什麼,她可以料得到,我們的思路又接近,她自然也想到了同樣
的結論,所以她自然而然地點著頭。
  我忽發奇想:「這股力量,本來是集中––在一個不知什麼樣的情景之中的,會不會是
忽然有了什麼意外,洩露了一點出來,影響了幾個特別敏感的人,例如陳麗雪、金大富父女
、我?」
  白素想了好一會,她想是十分認真:「有可能,本來,一切報應的運行,都和人無關,
是另一股力量在操縱的,偶然的機會,天機洩露了,所以人間才有人感受到。」
  我用力一揮手:「那麼,金大富所說的那個地方––」
  白素立即接了上去:「不能稱之為外星人的基地,應該稱它為––」
  我也立即接口:「應該稱作果報神的宮殿!」
  我那句話,說得十分大聲,話一出口之後,竟然有人又接口,那並不是白素的聲音。接
口者的聲音發自門口––他才開門進來,那是胡說,他和溫寶裕、良辰、美景等幾個小朋友
都有鑰匙,可以自由進出。
  胡說在門口朗聲道:「如果有果報神的宮殿,那麼,有人,可以說是從神宮中逃落凡塵
的神宮使者。」
  我和白素都向胡說望去。胡說的話,雖然無頭無腦,可是我們一聽就懂,因為「西遊記
」的故事深入人心,個個都知道。
  「西遊記」中的典型故事是:天上什麼宮殿––或是太上老君的兜率宮,或是玉皇大帝
的凌霄殿之中的某一個能使神仙,大多數都是使者、丫環之類,也有甚至是禽獸器物的(例
如太上老君的青牛,洪鈞老祖的拐杖),忽然離開了神的宮殿,來到了凡間。
  從神界到人界的過程如何,中國傳統小說中照例含糊其詞,不清不楚,例如天界的天蓬
元帥,到了人界,竟然誤投了豬身,可是卻又維持著人的身體。這個豬頭人身的怪物,中國
人無有不知他的大名。
  下了凡間的,原本具有神的身分的,大都成為妖魔鬼怪,興風作浪,如豬頭人身的怪物
大鬧高老莊,但是也有一些在人間執行天界的規律,把天界的善惡法則,在人間實施。
  這一切,作為中國人,人人耳熟能詳,胡說這樣說,我和白素都能明白,可是他為什麼
忽然要這麼說,我們在乍一聽到之時,莫名其妙。
  我一面迅速地轉著唸,一面望向他:「有人?什麼?」
  胡說的回答,倒並不出乎意料:「陳麗雪。」
  有一個短暫時間的沉默。
  胡說離去,去找陳麗雪,是為了陳麗雪在對我們的敘述之中,使我們感到她有隱瞞的成
分在內,所以胡說便自告奮勇,去問個究竟的。
  我們有懷疑之處,是陳麗雪在回到古代時,經歷了那麼多幻覺一樣的事,在當時,她所
擔當的,究竟是什麼角色!
  胡說和他長談之後,的確有了答案,他的答案是:陳麗雪是天神宮殿之中下凡的使者!
  這樣的說法,是什麼意思?
  當我們一起向胡說望去的時候,雖然沒有問出聲來,可是胡說自然知道我們心中的疑問。
  胡說坐了下來,皺著眉,他並不是性子急的人,和溫寶裕不同,這時,看他的情形,可
以看出他思緒也很亂,要思索一下,或是組織一下,才可以有條理地把他要說的話說出來。
  我和白素都沒催他,我們互望了一眼,都根據胡說剛才那一句話的提示而思索著,同時
,發表著我們的意見,白素先道:「看起來,陳麗雪在古代,擔任了相當重要的任務,她在
古代,或許沒有獎善罰惡的力量,但是至少有鑒定善惡的力量,把她所見到的好的行為和壞
的行為記錄下來。」
  我同意白素的見解,但是有所補充:「不會那麼簡單,如果她只是一個旁觀者,金大富
父女見到她,就不會那麼害怕!」
  白素「啊」地一聲:「不單是古代,就算在現代,也是一樣,她對某些人來說,有特殊
的意義,那些人––是––是––」
  我接了上去:「是快有惡報的人!」
  白素不由自主地吸了一口氣:「對,是快有惡報的人,見到她,就會看到自己可怕的下
場,所以才駭然欲絕!」
  胡說在這時,才開了口:「她自己雖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可是照我的分析,她
來自一個專司報應之神的宮殿,所以才有這種力量!」我和白素都默然不語。
  事情會有這樣的發展,那是我和白素事先都預料不到的!
  金美麗剛才在臨走的時候,曾指責我在心理上自以為是果報神,我當然不是,可是從種
種跡象看,陳麗雪卻是!
  她從古到今,察看著發生過的種種人類行為,然後,給才做出這種行為的人,以一定程
度的警告,使被警告的人,在接受到警告的一剎那間,感到了極度的恐懼,她的警告,並不
是虛言恫嚇,而是實實在在的一種感覺!
  至於接受了警告的人,是不是從此有所警覺,幡然悔悟,或是即使悔悟,也於事無補,
那似乎不是她的職責範圍了!
  突然之間,我把「職責範圍」這個詞思索了好幾遍,不禁又生出了一種異樣的感覺––
當我想到這個詞的時候,心理上自然已經肯定,陳麗雪必然和因果報應的運行有關,是冥冥
中主宰者著「或善或惡受報」的力量的一分子!如果那股力量是一個組織,那麼陳麗雪就是
這個組織中的一員!
  借用金美麗對我的指責來看陳麗雪,她在表面上,看來只是一個聾啞女子,是一個普通
人,但是在實際上,她卻有專門的職責,她負責了整個報應的運作中的某一部分工作––這
份責任和工作,決不是來自人界,而是來自神界的!
  她是人,可是卻負有神界的責任!
  我把我想到的最後結論,大聲叫了出來。
  白素深深吸了一口氣,顯然她和我同樣得到了這樣的結論。
  胡說也發出了一下驚呼聲:「兩位的結論––正是我在陳麗雪處得到的事實,可是有一
點,十分奇特。在有些時候,她感到自己有職責在身,但在更多的時候,她卻十分討厭自己
有這種職責,也就是說,她並非自願擔任這種任務的。」
  我和白素異口同聲:「她的具體任務是什麼?」
  胡說苦笑了一下:「她自己也說不上來,她只是有一種強烈的感覺,感到她必須十分嚴
正地確認善惡也有報應,而且絕不同情有惡報的人––任何報應,都天公地道,絕不冤枉!」
  我一字一頓:「這樣說來,她並不是天神宮殿下凡的使者,而只是專司報應的天神宮殿
之中,有一些力量飄逸而出,偶然降臨到了她的身上而已––在這件事中,我有時也莫名其
妙會有十分強烈的,和我性格不合的反應,我相信情形和她一樣,只不過我受影響的程度淺
,她受影響的程度深!」
  胡說受了相當程度的震動:「真有力量在負責報應、那股力量由誰主宰?那––專司報
應的神殿,在什麼地方?天上?人間?」
  我的回答,更令他吃驚:「在人間,在中美洲,有人去過,金大富他去過,而且還可以
帶想去的人去!」
  胡說的雙眼睜得極大,於是,我再一次講述金大富的經歷。
  胡說至少發出了七、八十下驚嘆聲,等我說完,他才道:「你––準備去?」
  我點頭:「本來就準備去,現在,更非去不可!」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0-4-2 19:34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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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胡說來回踱步,他行事沉著,在決定做一件事之前,考慮得極其周詳,這是他的優點,
他顯然在考慮是不是應該去。
  他一面踱步,一面道:「金大富的話,不盡可信,那地方––根據他的研究,你的覆述
,聽起來,只像是科幻電影中的布景。」
  我本來就有同樣的感覺,但還是指出了重要的一點:「重要的是,他在那裡,真的見到
過許多發生在未來的一些人的下場!」
  胡說仍然皺著眉:「還是很難想像,那地方算是什麼,一個龐大無比的檔案室?」
  我知道胡說疑惑的原因,所以笑著在他的肩頭上拍了兩下:「我明白你的意思,報應,
本來是十分虛無縹緲的事,忽然之間,居然有具體的事實出現,自然難以接受。」
  胡說深深吸了一口氣,坐了下來,雙手托著頭,沒有再說什麼,過了好一會,他才道:
「陳麗雪說,她所受的困擾,越來越甚,她生為一個聾啞人,已經十分不幸,只想認命,做
一個普通的聾啞人算了,實在不想擔任什麼專司果報的神明的角色!」
  我苦笑:「那只怕由不得她––而且,她如果真的是那種神明,有什麼不好?權力大得
很,掌握著許多人的命運,給許多人以各種報應。」胡說望著我,緩緩搖頭:「衛先生,如
果我是這樣,我不會覺得有趣,因為一切好報惡報,都只是執行者,而不是決定者,那有什
麼趣味?那個人要遭惡報,他做了什麼壞事,全不知道,只是執行,有時會十分難過!」
  胡說揮了一下手:「譬如說金美麗,如果說她要遭惡報,她做了什麼惡事,執行者都不
知道,卻要看她悲慘的下場,這豈非無趣之至!」
  我嘆了一聲:「你想得太多了!」
  胡說攤開雙手:「是這種現象太怪,令我不能不想––一切,都好像是在一種錯誤的安
排下形成的,沒有規律可循。」
  我又嘆了一聲:「我早已有這樣的感覺,感到一切,都是不知在什麼地方無意間、意外
地洩露出了一些力量,影響了一些人,才在這些人的身上,有了這樣的幻覺,這些受了影響
的人,可能還會進一步通過他們影響別人,例如我,只怕就受了陳麗雪的影響,有時,會莫
名其妙對果報有十分執著,近乎冷酷的看法!」
  胡說抬起了頭,想了片刻:「那股洩露出來的力量,影響人的腦部活動,已知的有金氏
父女、陳麗雪、你––是不是還有別人呢?」
  我道:「可能還有很多,不過我們接觸不到––如果不是恰好你認識陳麗雪,怎會知道
一個聾啞人,有著那樣奇異的經歷?」
  胡說乾澀地笑:「陳麗雪要我向你提出要求,她不想再過這樣的『雙重生活』,她不要
回到古代去看那些莫名其妙的景象,也不要再別人一看到她就驚怖欲絕!」
  我苦笑:「我有什麼力量可以滿足她的要求?」
  胡說想了一想:「本來,我也想不出你有什麼辦法,但是你既然要到那地方去,總可以
有所發現,或許可以幫助她。」
  我無可奈何:「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還未知是怎麼回事,什麼真實的根據都沒有。金
大富還堅持那地方是一個由外星人控制的基地哩!」
  胡說悶哼一聲:「我想不會有那麼好管閒事的外星人,把上下幾千年的地球人行為都記
下來,在一定的時候,慢慢算帳!」
  我揚了揚眉:「也很難說,各種宗教都有最後審判之說,諸神的存在,如果全是指能力
遠超過地球人的外星人而言,那麼,這種在地球人看來不可思議的事,在外星人而言,就簡
單之至。」
  胡說高聲道:「那更說不過去了,若是由外星人在主持,那麼,善行或惡行的標準,是
外星人行為的標準,而不是地球人的標準了?」
  我默然半晌,因為這個問題,我也一直在想。好有好報、惡有惡報,是自然而然的說法
,但是也模糊之極。
  最模糊之處自然在於一個問題:好、惡的標準是什麼?由誰來制定?
  若說是一般的道德標準,相去也甚遠,各有各的不同準則,誰有力量把一切統一起來呢?
  我沉默的時候,白素才開了口,她的聲音十分低沉,話也說得相當緩慢:「的確是依照
外星人的標準。地球人的行為善、惡,所有的標準,都是來自天神的頒佈,你們怎麼忘記了
耶和華向摩西頒下了十誡的那件事?十誡,就是耶和華交給地球人的行為標準!」
  胡說睜大了眼,好一會,才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是啊,地球人的行為標準,都來自各
種巨大的,不可測的力量的指示!」
  白素進一步分析:「種種巨大的力量,旱就制定了地球人的行為標準,雖然各有不同,
倒也大同小異,有的很嚴格,有的比較寬容。那些行為標準,一直在道德上被地球人奉為準
則––」
  我大聲接了上去:「可是,也一直在行為上不斷被破壞,愈是大具聰明才智的人,破壞
得越甚;向上帝求到了智慧的所羅門王,就愚蠢到犯了拜祭別神的戒條––那是上帝最不能
容忍的罪行。看起來,地球人矛盾之極,善惡的標準,人人皆知,可是偏要作惡的人如此之
多?」
  白素頓了一頓:「所以,才要有報應!」
  白素的結論,極有力量,使人感到可以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來,心胸舒暢,如果竟然沒有
報應,那還成什麼世界?
  報應,可以說是一種來自宇宙、天神的管理力量,要是冥冥之中,沒有了報應,等於社
會中沒有了法律,那會是什麼樣的混亂!
  三個人都有一會沒說話,胡說忽然道:「或許,依照地球上人的本性,一切善、惡的標
準都相反?地球人本來是動物之一,有很多動物行為,善和惡的標準就不一樣––猛虎撲食
羚羊,把羚羊血淋淋地撕開來吞了去,有什麼罪惡呢,是善還是惡呢?那是動物的天性!」
  我皺起了眉:「猛虎撲食,不像人那樣,殘害同類!」
  胡說這年輕人想得很多,他又問:「為什麼殘害異類不算有罪,殘害同類就算?」
  白素微笑:「問得真有意思,善惡的標準十分複雜,有一套標準,就說眾生平等,殺生
就是惡,殺害同類和異類都一樣!」
  胡說還不滿意:「佛教因此吃素,那也不是很徹底,植物難道就不是生命嗎?」
  白素反問:「小朋友,人類怎麼維持生命呢?」
  胡說卻笑了起來:「很簡單,拋開一切來自天神的善惡標準,依照人性,自然會有人類
自己的善惡標準!」
  胡說的這種說法,十分大膽,堪稱空前,根據人類的天性來看,自行訂定的善惡標準,
一定是強權得勝,為所欲為!有力量的為了一己之利,還顧什麼是善,什麼是惡?
  可是仔細一想,胡說這樣講,也並不可怕。翻開人類的歷史看看,人類不是一直在依照
自己的天性在行動著!種種罪惡,一直沒有間斷過,又有什麼時候遵守過天神訂立的善惡標準?
  也或許,正因為如此,才要有報應!
  胡說引起的問題很多,一時之間,也無法一一有完備的設想,我用力一揮手:「重要的
,還是要到那個地方去,看看究竟是什麼力量在主持運作!」
  胡說幽默了一下:「或許,是諸神的聯合力量。因為諸神自己的善惡標準都不一樣,若
不統一了,如何叫地球人遵行?」
  我也笑了起來:「或許,也不必聯合統一,可以各佔山頭,號召一批肯遵循自己善惡標
準的人,奉行這種善惡標準––世上就有一大批人,視喝酒為莫大的罪惡。」
  白素的神情很迷惘:「奇怪,愈討論下去,愈覺得脫離不了宗教的觀念。」
  我也感到了這一點,胡說陡然提高了聲音:「還記得A、B、C、D?」
  這句話,若是換了不明就裡的人來聽,一定莫名其妙之極,但是我和白素,自然明白。
我和她自然而然伸出手來,緊緊一握。
  在我和白素的生命之中,有整整六年分離,就和胡說現在所講的A、B、C、D有關。
那是四個來自外星負責拯救地球人淪落罪惡的使者,整個故事都記述在「頭髮」之中。
  胡說這時,忽然又提出A、B、C、D來,自然把A、B、C、D當作諸神來看待,除
了A、B、C、D之外,可能還有其他的大具異能的外星人,各自訂下了不同的善惡標準。
  從這種推測來看,大聯合統一意見的情形,未必曾有。可是地球,在若干年之前,必然
有許多外星來客,幾乎在同一時期光臨過,這倒大可肯定!
  我和白素都十分感慨:「是啊,諸神各有各的性格,善惡標準也有所不同,但是原則倒
一樣的:凡是一個生命,對另一個生命進行侵犯、干擾、傷害,就是惡!」
  胡說表示同意我這種說法,可是他十分悲哀:「一個生命對另一個生命的干擾、侵犯、
傷害,那正是人的天性。所以善惡標準在地球上一直未能好好地實行。」
  白素的意見,令我和胡說都鼓掌:「所以,讓所有人都知道會有報應,十分重要。就像
讓殺人犯知道,他必然無法逃避,要受到死刑的懲處一樣!」
  我們一面鼓掌,一面深深吸了一口氣,或許是報應的時間延得太長,前生,甚至再前生
,許多生之前的惡業,在幾百年之後才出現報應,自然不為人重視了。
  我忽發奇想:到了那地方,如果真有一種力量在主宰,能否提議把報應的時間,大大縮
短?那樣對人性的棄惡向善,必然大有幫助。
  這次討論,到此為止––並不是沒有什麼可以討論的了,而是都覺得,越討論下去,越
是進入了各種不同宗教的範圍之內。我們對宗教、對諸神,又另有看法,那是再討論下去都
不會有結論的事!
  胡說告辭離去,臨走時白素對他說:「請轉告陳麗雪,就算她不斷回到古代,人家見了
她害怕,不是什麼壞事,不必感到困擾。」
  胡說的回答是:「我盡力而為。」
  胡說走了之後,我和金大富聯絡:「你什麼時候可以動身?我隨時可以奉陪!」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0-4-2 19:34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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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金大富回答得極快:「立刻!」
  說「立刻」,自然誇張得很,我和他一起上機,是在兩天之後的事。
  和金大富這樣的人同機,當然不是很愉快的事,幸好對他這個人,不必十分客氣,所以
我一上來就告訴他:「如果沒有什麼特別的事,別來煩我!」金大富唯唯答應,可是當飛機
起飛之後,機艙中相當空,我已經用近乎明示語氣,示意他遠遠走開去,可是他卻還是在我
的身邊。坐在我的身邊還不要緊,每當我偶然向他望過去,他就現出副欲語又止的神情,這
才叫人受不了。
  在那麼長途的飛行中,看來不讓金大富把要講的話說出來,他會半途抽筋。
  所以,當他第八次還是第七次現出那種神情來時,我嘆了一聲:「你有什麼話非說不可
的,就說說吧,不過,千萬記得長話短說。」
  金大富連連點頭,伸手招來了侍應生,要了一杯南美洲的烈酒,一飲而盡,才道:「衛
先生,你還記得我提及過的那個挑夫?」
  我道:「當然記得,是他發現了那個地方,看到了一些十分奇特的現象,你才知道有那
地方的。」
  金大富嚥了一口口水:「這挑夫是一個沒有知識的土人,知識程度之低,超乎想像。他
帶我到那地方去,我說盡了好話,也給了他很多好處,才能成功,我還告訴他,就在那地方
附近,有一個礦坑出產純金塊,任何人都可以揀拾,他相信了,才肯帶我去。」
  我聽到這裏,已經覺得渾身燥熱,這傢伙,竟然用這種無恥的謊言去騙一個土人,還要
說那土人的知識程度低,甚是卑劣之至!
  我臉色自然也好看不到哪裏去,金大富避開了我的眼光:「我們先到了那地方,在離開
的時候,我自然無法把他帶到那個子虛烏有的金礦去。我也不是有心騙他,我已經知道,並
十分肯定我會致富,決定致富之後給他大量的黃金,可是這蠢人卻不相信!」
  我冷冷地道:「你認為他是蠢人,他拆穿了你的謊言,是不是?」
  金大富漲紅了臉:「他––蠢!他要是相信我,不消一年,他就是一個小富翁。可是他
自作聰明,蠢人都喜歡自作聰明,他不相信我,和我起了爭執––」
  他說到這裏,陡然停了下來,我坐直了身子,聽出了將有悲劇發生,我疾聲問:「你把
他怎麼樣了?殺了他?」
  金大富急速喘著氣,侍應生走過,我吩咐她把那種烈酒整瓶拿來,金大富臉色走樣,十
分急速他說話,看來他本來想大叫大嚷的,但總算他還明白機艙中不是大叫大嚷的地方,所
以才把聲音壓得十分低:「我沒有殺害他,完全是意外!意外!意外!」
  我盯著他:「那挑夫死了?」
  金大富倒了半杯酒,就要灌進口中去,我扼住他的手腕,聲音嚴厲:「你必須保持清醒
,把事件源源本本說出來,不能喝醉!」
  金大富的喉際發出了「咯」地一聲響,點頭,再喝了一口酒,抹著口角:「他和我爭執
,互相推著,他跌倒時,恰好砸中了一窩毒蜥蜴,給他的後腦壓死了兩三條,還有兩三條咬
中了他,毒發身亡。」
  我自己曾有面對大量毒蝎的可怕經歷,人托稱為萬物之靈,遇上了毒蝎毒蜥蜴,還真的
沒有抵抗能力––至少是對等的,人可以一腳踏死毒蜥蜴,毒蜥蜴也可以一口把人咬死。
  金大富所說的「意外」,根本無法求證,因為在那種蠻荒之地,事情發生時,只有他們
兩個人。我想了一想,冷冷地道:「你在南美洲生活了多年,自然知道毒蜥蜴的厲害,也應
該知道被它咬中之後的救治方法!」
  金大富答得很快:「是,我知道,把咬中處的皮肉切開來,至少五公分深,放出毒血,
要第一時間進行才有效。」
  我指著他:「你為什麼不救他,別告訴我你當時沒有刀子在身!」
  金大富長嘆一聲:「當然有刀,可是他有三處被咬中的地方,全在咽喉上,我就算想剖
他的喉嚨,他又怎肯被我剖?就算剖,也勢必連喉管、氣管一起剖斷,那時,真變成是我害
死他的了。當時他用手指著喉嚨,轉身便奔,奔到了一道小溪旁,俯身就喝水––」
  我聽到這裡,也不禁發出了「啊」地一聲,金大富疑惑地望了我一下,我道:「被毒蜥
蜴咬中了,要靜止不能動,減低血液循環的速度,也不能喝水,一喝水就死。」
  金大富連連點頭:「等我趕到小溪邊時,他早已全身發紫,毒發身亡了。」
  上次他對我說起那個地方時,我就發現他有吞吞吐吐之處,想來就是曾發生過這件「意
外」了。這時,我所疑惑的,倒並不是他說的是不是真話,而是他為什麼要把這件事告訴我。
  這件事發生至今,必然已有相當時日,而且也絕沒有人追究,一個土著挑夫突然不見了
,也不會有人去追究。
  金大富不說,世上決無人知道其事,那麼,金大富為什麼要告訴我呢?
  我並沒有把這個問題問他,只是盯著他看。金大富這個人出身卑微,人格也絕稱不上高
尚,可是他毫無疑問的是一個聰明人,必然明白我在聽了他的敘述之後,心中所產生的影響
是什麼,一點不用問出來。
  果然,他苦澀地笑了一下:「這件事,雖然是意外,但是我也一直耿耿於懷,心中十分
難過,到了那地方––我對那地方有一個感覺,不論你心中有什麼秘密,一到了那裏,就再
難隱瞞,一定會給人知道,所以我才告訴你。」
  我仍然不出聲,他又做著手勢:「你遲早會知道這個秘密,我自然也不敢說謊騙你。」
  我知道他繞來繞去,還是未曾說出真正的目的來,所以仍然不出聲。
  金大富哭喪著臉:「我一真在想,我––會有那麼可怕的下場,會不會是––這件事的
緣故?要是是這件事,自然要先讓你知道,你才能替我消解災難。」
  我望著他,幾乎沒有一口口水啐在他的臉上!
  他的下場,是一個沒有希望的瘋子,可怕得不住用力扯他自己的嘴已,甚至頭和身體分
離,這樣子的報應,怎麼是那種小事所種下的因?
  我的眼光一定十分可怕,所以他現出閃縮的神情來。我語音冰冷:「你要弄清楚一點,
我沒有答應你什麼,也沒有任何消災難難的本領,根本連那地方是怎麼樣的,我都一無所知。」
  金大富又掏出手帕抹汗:「你有辦法的,人人都知道你有辦法的!」
  我懶得和他爭下去,伸手直指著他:「如果你的下場真是那樣,那麼,就必然不是這件
意外,而是你曾經做過極壞的壞事!」
  金大富緊抿著嘴,過了好一會,才道:「沒有,當然我做了不少壞事,可是沒有比這件
更嚴重的了,這件,牽涉到了人命,而且我確然在事先欺騙過他!」
  我本來想告訴他前生、再前生、或是幾百年前,一直積累下來的他的靈魂,積罪下來的
罪業,在適當的時候,會發作出來!
  但是一則,那只是我的推測,沒有事實可作證明,二則,我已把這番假設的理論向金美
麗說過,她根本不相信,所問的一切問題,我也沒有一個說得上來,看來金大富的反應,也
會一樣,我不想再自討沒趣了。
  所以,我只是冷冷地道:「既然是這樣,我也沒有別的意見。」
  金大富呆了半晌,默默地喝著酒,讓我清靜了半小時左右,忽然又道:「到了那地方,
我相信你必然能和外星人見面,他們––會聽你的勸說,把我的下場改一改?」
  他一開口,我正要覺得不耐煩,但是他說的那一番話,卻令我心中一動。雖然他仍然在
老調重彈,可是我卻想起了一點:他曾到過那地方,只是聽他形容了那地方的情形,沒有聽
他對那地方的那種奇異現象的意見!
  我向他作了一個手勢,表示要和他好好談一談,他大是受寵若驚,挺直了身子聽我說話
,我先把那地方看到的一切情形,都可能是一些人應得的「惡報」的假設告訴了他。
  他聽了之後,呆了半晌,神情難看之極。
  我連問了他三次,他才有了反應,我問的是:「你對這種假設,有什麼看法?」
  他的第一個反應是哭喪著臉:「我為什麼要遭惡報!」
  我的回答很直接:「當然你曾種下了惡果!」
  金大富像是沒有聽到我的回答,自顧自搖頭:「不對,不對,若說是人人的惡報––遭
到惡果的人––不會少––會全在那地方有紀錄?」
  他提出的,只是疑問,並沒有反對我的假設,我又問:「在那地方看到你自己的時候,
你是不是有被最後審判的感覺?」
  金大富的身子顫動了一下:「極害怕,腦際嗡嗡作響,心中只感到,這次逃不過去了!
逃不過去了!害怕得全身發抖––抖得厲害。」
  他說到這裏,雖然全身在機艙之中,不是在那地方,可是也發起抖來。
  他的聲音也跟著在發顫:「我不知道什麼叫最後的審判,可是那就像死了之後上了閻王
殿差不多!」
  金大富說得十分好,「最後的審判」是來自西方的說法,中國人傳統的說法是「上了閻
王殿」!同時,我也明白何以金大富一直說我可以替他消災消難了。
  上閻王殿的傳說中,在殿上的閻王是「善和惡的終審法官」,可以根據一個人生前的某
些行為,隨意改變這個人的最終結果,是發放還陽,繼續他的生命,還是打下十八層地獄,
都是可以隨時改變的。
  金大富以為自己會下閻王殿,或至少他有這樣的感覺,所以他才來求我,想改變他的結
果。他忽然「坦白」了那一宗挑夫死的意外,只怕也是出於一種贖罪的心理,希望這樣子做
,結果會改變。
  我望了他好一會,嘆了一聲:「然後,那印象就一直深印在你的腦海之中?」
  金大富神情苦澀:「一直到了那天,在你住所的門口,看到更可怕的––景象。」
  我再問:「你在那地方,看到自己那麼可怕的結果,也是從一個電視畫面中看到的?」
  金大富雙手互相拗著,令得手指發出「拍拍」的聲響來:「我不能肯定那是不是電視畫
面,可是在一個平面體上,現出活動的影像,那是什麼?」
  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麼,只好道:「不管那是什麼,你一看到,就想到了那可能是你自己
的下場?」
  金大富吸了一口氣:「我有––這樣的感覺。」
  我揮了一下手:「你也不是什麼善男信女,為什麼你不把看到的畫面毀去?」
  金大富在剎那之間,雙眼睜得老大,失聲道:「有用嗎?把看到的畫面毀去,會有用嗎?」
  我用力搖頭:「我不知道,但孫悟空曾大鬧陰曹地府,一筆在生死簿把他的名字勾消,
從此他就再也不會死亡了!」
  我說的是小說中的故事,本來是不應該引起什麼特別強烈反應的,可是金大富既然有過
「上閻王殿」的經驗,他的心理狀態自然與眾不同,他聽了之後,足的半分鐘之久,維持同
一個姿勢不動,然後,現出極度悔恨的神情,伸手在自己的頭上重重地打了一下,引得兩個
女侍應發出了一下驚呼聲。
  我忙安慰他:「別懊恨,如果有用的話,反正我們還要去,再把它毀掉,還來得及!」
  我這樣一說,金大富又高興了起來,他大大喝一口酒,手背抹著口角,得意地道:「神
鬼怕惡人,也是有的,看見我根本不怕,神鬼也莫奈我何!」
  事情還不是真的有了轉機,只是略有一點虛無縹緲的希望,他就現出了小人得志的神情
來,我悶哼了一聲,不再去理會他,自顧自閉上眼睛。
  金大富又在我的身邊說了一些什麼,我沒有留意,在那一剎那,我有了一個極其怪異的
感覺。我十分清楚肯定我的身子一點也沒有動過,還是在飛機艙的座椅上,在我旁邊的是令
人討厭的金大富。
  可是,我又十分清楚肯定,我正在進入一個什麼所在。兩種感覺都那麼清楚,好像我一
個人忽然之間分裂成為兩半,產生了兩種感覺,兩種想法。
  那種異樣感覺的時間極短––一有了這種感覺,我就想睜開眼來,要弄清楚是什麼一回
事。從大腦下達睜開眼來的命令,到眼睛真的睜開來,只怕連百分之一秒的時間都不用。
  可是,我竟未能睜開眼來!
  這說明我有那種怪異的感覺的時間極短,接著,我就聽到了一個聲音在說:「啊,你也
來了,正好讓你看看,對你說,說不明白,我是陳麗雪!」
  陳麗雪的聲音!而在一聽到了他的聲音之後,我也看到了她!
  任何人,都不可能突然出現在飛行於一萬公尺高的機艙之中,陳麗雪也例外。
  一看到了她,我還完全沒有看清周遭的情形,我已經知道發生什麼事了!
  事實上,這時周遭十分黑暗,我看出去,只是一片黑暗,但是可以看到陳麗雪。她穿了
一件淡色的衣服,所以在黑暗中,隱約可以看到她的身形,如果不是我先聽到她說了幾句話
,說出她自己是陳麗雪的話,在這種朦朧的環境之中,我也不能認出她是什麼人來!
  這時,我雖然一下子跌進了幻境之中,可是我的頭腦,還保持高度的清醒,我首先想到
的是,咦,陳麗雪不是一個聾啞人嗎?怎麼忽然會聽到她的聲音了呢?
  在我這樣想的時候,我感到自己正在向她走過去––一開始的時候,只是感到了在向她
走過去,可是在「感到走出兩步」之後,我就知道自己是真正在向她走過去,我已經不在機
艙中了,我走的,踏踏著的,絕不是鋪著地氈的機艙走道,而是鋪著青石板,有著厚厚一層
落葉的一條道路。
  同時,我的眼睛也漸漸適應了黑暗,可以看出,這條青石板鋪成的路,是在一座林子中
,那林子全是十分高大的大樹,每一株,都至少有一人合抱粗細。
  我才一開始感到自己已經被轉移了環境,又聽到了自稱是陳麗雪的聲音之後,就知道發
生了什麼事了!我知道我回到了古代!和陳麗雪曾不止一次回到古代一樣,我回到了古代!
  奇妙的是,我知道我回到古代,可是我又清楚地知道,自己絕不是這個時代的人,我有
我自己的時代,然而,我又絕沒有問自己,既然我有自己的時代,為什麼又會回到古代來!
  這樣的敘述,聽起來有點混亂,但卻十分實在。我也沒有問自己回到古代來扮演的是什
麼角色,彷彿那是自然而然,必然會發生、必須要發生的事一樣。
  在這種心境之下,我至少明白了一點––我曾不止一會問陳麗雪,當她在回到古代時,
她擔任的是什麼角色,她都說不上來。
  這時(或是事後),如果有人問我同樣的問題,我也答不上來:我在古代擔任什麼角色
呢?我在現代,又擔任什麼角色呢?都不應該成為問題,我就是我,一直都是我,在書房中
的是我,從書房到了客廳的自然還是我,不會變成別人!(或許這一段敘述有點玄,那是因
為我那時的經歷,確然很玄的緣故。)
  我走向陳麗雪,很平靜,思路也十分清新明白,我看到陳麗雪穿著寬大的淺色的袍子,
式樣十分簡單,也自然顯得古樸,我再看看我自己,也穿著同樣的淺色的寬袍。
  我抬頭看天,天上略可見一些星,不見有月色,所以四周圍十分黑。我肯定時間雖然有
所轉移,但我還是在地球上。星雖然不多,是看慣看熟的星空,到了別的星球上,星空大抵
不會有那麼熟悉。在那十來步路中,我思緒飛快,想了很多很多問題,我想到有能力在時間
中旅行的王居風和高彩虹,如果他們知道「我來了」,趕來和我在這個時間相會,那是多麼
有趣的事。
  想到這裏,我自然而然笑了起來。
  陳麗雪問:「你笑什麼?」
  她開口、發聲、講話,完全和一個正常人一樣,而且她的聲音,略帶沉啞,也就格外柔
和動聽。我失聲道:「啊,你會說話了!」
  陳麗雪展顏一笑:「你信不信?好多次進入這種境界,我完全沒有說話的機會,剛才我
一到,看見你也來了,就自然而然可以說話。」
  我吸了一口氣:「你看到我來,你看到我從哪裏來?」
  我這樣問,自然是想知道一些我怎樣「進入古代」的情形。陳麗雪的回答,令我愣一愣
,她答得十分自然,然而她的答案,卻和一個極著名的答案一樣!
  她伸手向我身後一指,我循著她所指轉頭看去,看到那是一片黑暗,也就在這時,我聽
到她的回答:「你自來處來。」
  從來處而來,往去處而去。
  這是充滿禪機的言語,這時卻從陳麗雪的口中,自然而然地說了出來。
  這是充滿禪機的語言,正要這樣隨意說出,才能使聽到的人,有當頭棒喝之感,若是刻
意準備安排,大打機鋒,反倒成了唇槍舌劍,哪有振聾啟瞶之功?
  當下,我並不轉過身來,只是望著那一團黑暗。陳麗雪看到,我是從哪裏來的,那裏是
什麼所在?不論是什麼所在,都是來處,沒有分別,反正所有的人,都是來自來處,也必然
去到去處!
  唐朝時的李紳和龜山寺僧的對答,本來就大有禪意,這時,出自全無機心的陳麗雪口中
,含意又深了一層。
  本來,我還在想許多問題,例如何以我會忽然從現代到了古代等等,但現在,我可以把
這些問題拋開去!沒有什麼不同,反正人不論在什麼境地之中,都是從來處來,大可心安理得!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轉回頭來,陳麗雪正好在問:「是不是有一股力量同時影響你我
的腦部活動,所以使我們同時回到了同一個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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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一聽到陳麗這樣問,我就知道她這時和我一樣,思路十分明白。
  在第一二次回到古代時,她可能會感到十分迷惘,但是經過她和白素和我的交談,經過
我們的分析之後,她對於事情的發生,至少有了一定的了解,所以她變得十分清醒和冷靜了
。我點頭:「也許。在忽然來到這裏之前,你是在什麼地方?」
  陳麗雪側著頭:「在房間裏,胡說剛走,我準備到我自己的店舖去,對了,我的震盪型
傳呼機有了信號,是尊夫人叫我!」
  我揚了揚眉:「白素找你?什麼事?」
  陳麗雪笑笑:「不知道,她請我立刻就去,我一轉身,準備走出房間去,可是一步跨出
,就跨到這裏來,一抬頭,就看到了你。我有過很多次這樣的經驗,一下子就知道是怎麼一
回事了,想不到能在這裏見到你,而在這裏,我又完全沒有言語的障礙,真叫人高興!」
  她說到這裏,又自然而然習慣性作了幾個「高興極了」的手勢,我不禁哈哈大笑了起來
,我也覺得有趣之極。我一生之中,古怪的經歷多至極矣,可是明明是兩個現代人,忽然在
古代相會,而且又極之清楚自己的是現代人,這樣怪異的經歷,卻也未曾有。
  陳麗雪又發出一連串的問題:「我們來到的是什麼朝代?會看到些什麼情景?」
  我攤著手:「不知道,你經驗豐富,由你來決定!」
  陳麗雪忽然又道:「尊夫人如果久等我不著,找上門來,不知道是不是會在我的房間裏
發現我!」
  我對這個古怪的問題,一點準備也沒有,所以我自然回答:「怎麼會,你人在這裏,這
裏是不知什麼所在的一片林子!你不在房間裏!」
  陳麗雪對我的回答,顯然極其不滿,側著頭望著我,我立即想起,我仍是在那麼奇妙不
可思議的環境之中,一切自然也不能照常理來解釋。
  陳麗雪這樣問我,當然不是希望我有正常的答案!
  一想起這一點,我就更正了我的答案:「如果現在我們感到自己在古代的一個林子中,
只是我們的腦部受了外來力量的干擾而產生的幻覺,那麼,你的身子應該還在房間中,而我
的身子在機艙中。」
  陳麗雪顯得十分興奮:「這個問題很快會有真實的答案––機艙中必然不止你一個人,
那些人可以告訴你,你是人從機艙中消失了,還是只是幻覺,是一個夢,我們是在夢中相逢?」
  我想了一想:「我看我的身體還在機艙中,我也不認為那只是一個夢那麼簡單,我們都
十分清楚自己的來處,這種情形,倒有點像是––靈魂出竅。」
  陳麗雪忽然拍起手來,神情高興莫名:「也可以說是元神出遊。」
  我也感到了一陣異樣的興奮,因為這種情形畢竟十分罕見,是一個極新、極奇妙的經歷。
  我也拍著手:「元神出遊比靈魂出竅更實在,而且你的情形,更接近元神出遊––每有
修道入走火入魔,身子僵如木石的,可是元神出遊,一樣可以有各種活動,你肉身又聾又啞
,那只是身體機能上的阻礙,你的元神,就沒有這種缺陷。」
  陳麗雪昂起了頭,喜容滿面:「不過根據道家的修煉方法,要修到元神可以出遊,不知
要花費多少功夫,我從來沒有修煉過什麼,怎麼會有這樣的神通?」
  我也笑:「我也沒有修煉過什麼,我想,那一定是那股外來力量的作用,我甚至知道那
股力量的來源––我正要到那地方去。」
  陳麗雪有語言能力,和她交談,自然容易得多,也快捷得多,我把金大富發現那地方的
情形和我的設想告訴她,也把胡說的假設說了出來。
  陳麗雪聽得扶住了一棵大樹,笑個不停:「我當然不是什麼天宮使者,也不會是什麼專
司惡報的神,只不過是受了不知什麼力量干擾腦部活動的受害者。」
  她說了又笑:「世上有很多奇才異能之士,說不定也和我一樣,全是腦部活動受了干擾
的無辜受害者,成了高手異人。」
  我也笑著說:「也許。」
  陳麗雪四周看看,青石板鋪成的路一直通向前,看來在不知該向何處去的情形下,向前
走最是合理。我伸手向前指了一指,陳麗雪點頭,表示同意。我在這時,忽然想起一個問題
,可是我沒有問出來。我想到的問題是:「你難道不害怕自己不能回去嗎?」
  沒有問出這個問題的原因是,我自己想到了這個問題,也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而陳麗
雪這時的神情愉快,何必令她害怕?
  我又飛快地設想了幾個「不能回去」的可能––在這種古怪特異的遭遇之中,自然而然
會有許多古怪的想法。
  我想到,如果我「回不去」,唯一的可能,是那個在機艙中的我,變成了一個無可藥救
的痴呆人,因為我的靈魂留在古代,不能回來了。
  我又想到,世上有很多莫名其妙、突然變成了痴呆的人,又焉知他們的元神不是正在古
代或未來過著另一種生活?離魂的倩女,身子還痴痴呆呆地在閨房之中惹人可憐,而她的靈
魂,則在千里之外和情郎逍遙快樂!
  我也想到,靈魂和元神,可能根本是同一回事,道家的修煉,總以為可以把元神煉成一
個實體,那一定是一個錯覺,就像我現在,不論用任何方法,我都是一個實在的存在,那只
不過是一種感覺。
  實際上,所有元神,是一組無影無蹤的記憶功能,是電組織所發出的一種能量,一組記
憶波。
  忽然之間,有了這樣的「發現」,我不禁大是高興,不免有點手舞足蹈,同時,我又想
到了更多。元神、靈魂如果根本是同一現象的話,那麼,我現在經歷著的靈魂離體,感覺是
如此實在的情形,似乎沒有相似的報告。
  在我的熟人之中,原振俠醫生曾有靈魂離體的經歷––原振俠和年輕人,不但靈魂離體
,而且在回來之後換了一個身體,換了一個由勒曼醫院炮製出來的身體。
  和他們一起,有過死而復生經歷的,是黑紗公主。
  (死而復生,是靈魂離體之後又回來的幾種形式中的一種。)
  黑紗公主的遭遇更奇,她靈魂回來之後,進入的一個身體,非但不是她自己的身體,而
且不是地球人的身體,是一個不知用什麼方法產生出來的身體。剛開始的時候,她並沒有覺
得有什麼異樣,可是漸漸,她發覺她的新身體有許多地球人身體達不到的功能,她在逐步發
揮這些功能的過程之中,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女超人!
  (黑紗公主的怪異經驗,會在「公主傳奇」故事中一個一個說出來。)
  原振俠醫生一直在說,要會齊年輕人和公主,一起把靈魂離體的經過情形,詳細告訴我
們––我、白素,可能還有溫寶裕、良辰、美景、胡說等,但是一直沒有實行,等到有這個
聚會的時候,我也有了另一種不同的靈魂離體經驗,自然可以拿出來交流一番,使得這個神
秘之極,有關生命奧秘的奇妙現象,可以得到進一步的闡釋,也可以進行更多的假設。
  我浮想連篇,並沒有開始向前走,陳麗雪忽然拉了拉我的衣袖,低聲道:「有人來了。」
  我一定神,向前看去,不但看到了有一點光亮,在晃晃悠悠地移動,而且也聽到了十分
怪異的腳步聲,每一步,都發出「踢他」兩個音節的聲響。那是有人把鞋子不好好穿著,而
只是踢著,又故意放慢了腳步走路時才會發出的聲音。通常,用這種方法來走路的人,都不
會是什麼文人雅士、正人君子,大都是市井流氓一類的人物。
  陳麗雪年紀輕,多半不知道這種穿鞋的方式,所以有點奇怪。
  那一處晃悠的燈光,當然是向前來的人,手裡提著的一只燈籠之故。
  本來,和陳麗雪見面後,周圍的環境,並不能確切他說明我們是處身於古代,我們覺得
自己到了古代,只不過是我們的感覺。
  這時,看到有人提著燈籠走過來,那自然可以肯定我們真的是到了古代了!
  和陳麗雪相視一笑,我作了一個手勢,陳麗雪和我一起躲到一棵大樹之後,腳步聲和燈
籠的燈光愈來愈近,看到一個人,搖晃著走過來,腳下果然只是趿著一雙布鞋。
  那人的背上,斜插著一根棍子,燈籠的光芒映著他的臉,我和陳麗雪不由自主同時倒抽
了一口涼氣!
  搖晃著走過來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金大富––一個和現代的金大富一模一樣的人,服
飾打扮,如陳麗雪上次看到他的一樣,他背後的那根棍子,也正是一半紅一半黑的水火棍。
  金大富向前走著,不一會,就經過了在我們身前的大樹,我和陳麗雪沒有交換意見,就
自然而然跟了上去。開始的時候,我們十分小心,還怕被金大富發現,可是後來,發現金大
富根本沒有覺察我們,有好幾次,明明有聲響,在寂靜的夜中聽來,應該十分刺耳,但那可
能只是我和陳麗雪才有的感覺,事實上,根本沒有聲音發出來。
  當第二次有聲音發出來,而金大富仍然一無所覺時,我和陳麗雪不由自主停了下來,互
望著,陳麗雪神情駭然,顯然她和我想到了同一個問題。
  我所想到的是,我和她既然是處在靈魂出竅,或是元神出遊的情形之下,那我們根本不
會有形體,我們自己感到十分實在,別人根本看不到我們,摸不到我們,我們全然是什麼都
沒有的。
  陳麗雪很不願接受這個事實,她用力搖頭,叫了起來:「不會的,他曾看到過我,而且
現出十分害怕的神情來,他見過我。」
  陳麗雪這一叫,更証明了我所想的是事實––金大富就在十來步這前,身後忽然有一個
女人在大呼小叫,他絕無聽不到之理,可是他連頭都沒有回一下。
  我明白陳麗雪為什麼要高叫,她寧願被金大富發現,被金大富看到––甚至我也是一樣。
  因為,任何人若是知道自己無形無體,看不見摸不著,不知是一種什麼樣的存在,都絕
不會心情愉快的!
  說得再明白一些,當一個人知道他自己不是人,沒有了人的身體,只是用靈魂方式存在
之際,他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死了!變成了鬼。
  這種感覺非但不會令人感到愉快,而且還令人覺得恐怖之極。
  陳麗雪還在喘著氣,她忽然緊握住我的手:「不對!我們互相可以看得到對方,他沒有
道理看不見我們。」
  金大富就在我們前面,搖晃著向前走,他不是「看不見我們」那麼簡單,而是根本感覺
不到我們的存在––我和陳麗雪互相可以看到對方,是因為我和她的情形一樣,我們是同類
,兩組來自現代的思想,或者說,是回到了古代的兩個鬼。
  我們的身體,還留在原來的時間,原來的地方,回到古代的,不知是我們腦部活動的什
麼力量,什麼部份!
  我十分平靜地說了一句:「我們可以互相看到,因為我們是同類!」
  我說著,加快腳步,向金大富追去,陳麗雪也急急跟在我的旁邊,當我們兩個人離金大
富十分近,伸手可及的時候,有十分玄妙的事發生,金大富像是有所覺察一樣,陡然站定,
轉過身來,提起手中的燈籠,向前照著。
  這一來,他和我們正面相對,在通常的情形下,人和人之間,很少這樣正面相向的,所
以我和陳麗雪都自然而然後退了一步。
  陳麗雪首先大聲道:「喂!這次你見了我,怎麼不感到害怕?」
  金大富這時的神情,只是略現驚慌,並不如陳麗雪所說的驚駭欲絕。
  我和陳麗雪就在他面前說話,可是他顯然絕感不到我們的存在。他的神情十分疑惑,伸
手在後腦上抓著,瞪著前面(事實上是瞪著我們),卻又一無所見。
  陳麗雪聲音十分恐懼:「他––一定感到了什麼,不然何以突然停下來,轉過身來?」
  我想開開玩笑,說幾句話令心情輕鬆一些,所以我道:「或許在我們逼近去的時候,他
感到有一陣陰風自身後襲來!」
  陳麗雪張大了口:「那––那我們––豈不是––」
  她話還沒有說完,已看到金大富轉回身去,大聲向前吐了一口口水,道:「見鬼了!」
  我看到陳麗雪神情駭絕,忙道:「別被那個『鬼』字嚇著了,我們現在,不知是以一種
什麼形式存在,可以稱之為『一組記憶』,也可以稱之為『元神』,當然也可以叫作『靈魂
』或『鬼』。我們並不是人死了之後的那種『鬼』,而只是腦部活動突破了時間空間的一種
異常的活動,那是極難得的一種經歷!」
  我的解釋不是很容易明白––這種奇異之極的現象,誰能解釋得明白?但由於身歷其境
的緣故,所以也還可以接受。
  陳麗雪的神情緩和了一些,聲音仍然乾澀:「真不可思議,我們兩個––竟然回到了古
代,成了鬼!」
  我也感到了十分奇特,想了一想:「這正好回答了你第一次來見我時的問題,你曾問我
,當你回到古代時,金大富和金美麗看到你都駭然欲絕,你不知道自己那時是什麼樣的怪物。」
  陳麗雪駭然:「難道我真的曾是青面獠牙的鬼怪?」
  我用力一揮手:「當然不是,根本沒有人看得到我們,他們在那兩次看到的,一定是他
們自身的可怕下場,就像在我家門口,金大富看到你的情形一樣––」
  陳麗雪雙手捧住了頭:「我們究竟處於一種什麼現象之中?應該怎樣辦?」
  在和陳麗雪對話的過程之中,我已想到了很多,所以我很快就有回答:「一切全是我們
腦部,受了不知什麼外來力量的影響,產生了異常活動的結果!有科學家說,人做夢,也是
腦部的一種異常活動,那麼就當我們是在做一個怪不可言的夢好了!」
  我向已漸漸走遠的金大富指了一指:「既然在做怪夢,索性做下去,跟上去看看他鬼頭
鬼腦去做些什麼事!」
  雖然陳麗雪接受了我「做怪夢」的說法,但是一切感覺都那麼實在,神智上絕對清醒,
那是十分奇妙的感覺,在消除了恐懼感之後,會令人十分刺激興奮,陳麗雪發出了一下叫聲
,陡然發足向前奔出去,我也跟著奔向前,在我們奔到離金大富十分近的時候,他又停下來
,轉過身來。
  我可以肯定,金大富一定感到了什麼,大有可能真的是「一陣陰風」––傳說之中,被
鬼魂跟在身後的人,都會有這種,或近似的感覺。
  回到了古代,已經是一大奇蹟,在古代,竟然是「鬼」而不是人,那更是奇上加奇。我
也不禁童心(鬼心)大發,就在金大富轉過身來時,我伸手在他的臉上摑了一下。
  那一下,自然打得不是很重,在我來說,確然是打了他一下,但是金大富的反應,卻並
沒有捱了一下打的反應,他先是愣了一愣,又立時伸手在被打的臉上摸了一下,現出莫名其
妙的神情––他一定感覺到了什麼,可也絕不是感到了被打。
  陳麗雪在一旁看到了這種情形,忍不住笑了起來:「真有趣,原來鬼真是那樣捉弄人的!」
  我也覺得好笑,又伸手在金大富的頭上,重重敲了一記,金大富又伸手去摸頭,現出害
怕的神情,轉過身,加快了腳步,急急向前走。
  我和陳麗雪沒有再捉弄他,只是跟在他的後面,不一會,就穿出了林子,轉進了一條看
來十分荒僻的小路,在小路的盡頭,有幾間破屋,看來十分結實,不知是什麼用途。金大富
推門走進去,我和陳麗雪一閃身,進了屋子,金大富的手中,仍提著燈籠,在進屋子的時候
,我絕對可以肯定陳麗雪就在我的身邊,可是一晃眼,她突然消失不見了!
  我只吃驚了極短的時間,就明白陳麗雪回去了,她的怪夢已經結束,我還在繼續我的怪夢。
  我吸了一口氣,只是略停了一下,就跟著金大富穿過了一個院子,來到了一問房間中,
房間中空蕩蕩,只有地上鋪著一方草墊,草墊上有一副被褥,卻全是絞羅綢緞,而且有著精
美絕倫的刺繡,和四周的環境,極不相襯,在艷紅色的被子之下,像是有人在。
  金大富一進來,就上了門閂,掛起了燈籠,搓著手來到了被子前,一抬腳,掀開了被子。
  被子下果然有人,是一個只穿著褻衣的女人,肌膚賽雪,容顏美麗之至,我一看到這個
美麗的女人,就立即相信她就是陳麗雪曾在古代見過的那個曾和武士有過一次幽會,後來又
被金大富勒索的那個。
  這時,她的手、腳都被綁著,口中也被塞了一條綢帶,我當然不知道她何以會落得這樣
,一步跨向前,在一霎間,我看到的是金大富盯著那女人看的、邪惡之極的一張臉。
  我自然而然一拳揮出,擊向金大富那張醜惡之極的臉上,可是金大富的行動並沒有停止
,他只是略愣了一愣,便繼續俯下身接近那女人。
  我想再揮出第二拳,突然聽到了一聲驚呼:「衛先生,你怎麼了?」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0-4-2 19:34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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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相信大家都知道接下來發生的事是怎樣的了。
  我陡然站了起來,右手還是副準備揮拳的姿勢,金大富滿面驚惶地在我的面前。
  我身在巨型客機的機艙之中––我的「怪夢」也已經結束了!
  我呆了一呆,向金大富揮了揮手,示意他不必大驚小怪,然後,我又坐了下來,喝了一
口酒。金大富用十分怪異的神情望向我:「衛先生,你剛才––做了一個惡夢?」
  我悶哼了一聲,沒有回答。
  剛才的一切,自然可以說是我做了一個夢。
  可是,如果陳麗雪也有同樣的經歷呢?那自然不是一個普通的夢了。那可以稱之為一個
怪夢。
  怪夢之所以發生,是由於有一種力量,同時影響了我和陳麗雪,使我們兩人的腦部產生
異樣的活動而發生的。
  那股力量,要我們有這種「怪夢」的目的是什麼?是不是想使我們進一步看到金大富在
若干年之前所犯的惡行?
  不過很難想得通的是,要我和陳麗雪看到,又有什麼作用呢?
  我的思緒十分紊亂,但是在我親身的經歷之中,我卻隱約可以體驗到一點:一切都不像
是經過刻意的安排,而全是一些偶然發生的事。
  也就是說,我感到那股力量,並非有意在影響我們,而只是偶然的,恰好和陳麗雪的腦
部活動,在某方面有相同之處,易於感應到那股力量,所以才受了它的影響,而有了「回到
古代變成鬼魂」的怪異經歷。
  事情真是太複雜了一點。回到古代,已經夠複雜的了,變成鬼魂也十分複雜,兩樁事加
在一起,只要略想一想,就會使人腦袋發脹!
  在有了這樣的經歷之後,金大富這個人,曾經惡行多端,倒絕對可以肯定。雖然他的惡
行,在現代文明的法律審判之下,絕不能成立,可是,冥冥之中,自然會有力量,使他犯下
的惡行得到懲罰。
  在接下來的時間中,我一直在胡思亂想這些問題,飛機降落在第一站,我就和白素通電話。
  白素一聽到了我的聲音之後,劈頭一句就問:「陳麗雪想知道你是不是––」
  我不等她問完,就道:「是!我忽然回到了古代,見到了她,在古代,我和她都沒收有
形體,是一種類似鬼魂的存在––」
  白素「嗖」地吸了一口氣,這樣的怪事,確然可以令任何人吃驚。她又急急地道:「陳
麗雪比你早離開古代,她和我都急於想知道後來怎麼了?」
  我嘆了一聲:「我也沒有多在古代逗留太久,只是看到了金大富進一步的惡行。」
  我把接下來看到的事,說了一遍。
  白素一面聽,一面告訴我:「陳麗雪在我房裏––金大富這傢伙一定最後殺了那女人!」
  我想起當時的情景,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冷戰:「可能更不堪!」
  白素停了一停:「你走了之後不久,金美麗又來找我,要我安排她和陳麗雪見面。」
  我「啊」地,一聲:「你答應了,所以才會和陳麗雪聯絡?」
  白素答應著:「金美麗很快會來,她們兩人見面,你認為會發生什麼事?」
  我嘆了一聲:「很難說,可能金美麗又會看到自己的身體被絞碎,也可能什麼也沒有,
總之,不管金美麗有什麼疑問,都要等找到了那個地方再說,我相信令我和陳麗雪腦部有這
種異常活動的力量,也是從那地方來的。」
  白素用相當低沉的聲音說:「你多保重!」
  我略感到奇怪,這次我出門,她特別多這一類的叮嚀,她說覺得金大富這人靠不住––
我闖蕩江湖,什麼樣的人沒見過,自然不會把金大富放在心上。
  我只是隨口應了一聲,和白素通話之後不久,又上了飛機,在轉了幾次機之後,最後,
利用了一架直升機,由我駕駛,降落在一個看來像是乾涸了的小湖的湖底,那是這一帶唯一
可供降落的平地,除了這一處平地之外,不是起伏的山岡,就是濃密的原始森林,這一帶,
是中美洲的蠻荒之地,罕有人跡,原始之極!
  直升機降落之後,金大富討好地道:「衛先生,你有豐富的蠻荒獵奇經歷––」
  我不等他說完,就不客氣地頂了回去:「你的經驗絕不會比我少,由你帶路吧!」
  金大富指著湖底,那地方全是乾了的泥,泥上有車輪的痕跡,他道:「上次我們駕了一
輛吉普車,在這裏紮營,每年雨季,山水流下來,這裏是一個小湖,可是一到旱季,就必定
乾涸,從這裡出發,向北走,進入山區,那地方是––在一個很大的山洞之中––」
  在他說話的時候,我已經把此去要用的物品整理了出來,分成了兩份,金大富提起了較
大的部份,背了上去,邁步便走。他當了富豪也有好幾年了,居然還維持著那麼好的體力,
倒也難得。
  當晚,才一進入山區,他就提議紮營,我打量了一會環境,這一帶的山區,都呈一種看
來令人不舒服的暗紅色,十分怪異,天黑了之後,在月色下看來,反倒好得多。
  我們使用的是個人用的小營帳,山溪的水很清冽,金大富在吃完了飯之後,就不斷喝酒
,喝了酒之後,亂七八糟說話,我聽得不耐煩了,就大喝一聲:「說些有用的話來聽聽!」
  他呆了一呆:「有用的話?」
  我直視著他:「是的,我相信你對於自己的前生、再前生等等,所做過的惡行,一定十
分清楚。」
  金大富一下子就靜了下來,我們紮營在山溪邊,溪水十分湍急,在流過山石時,會發出
一種類銳的聲音,聽來像是什麼動物在嘶叫。
  靜了好一會,他才道:「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可是我感到,當我––的最後結果來
臨之前,我會十分清楚自己何以會有這樣的結果。」
  我仍然盯著他,他緩緩搖著頭:「我不能夠肯定,但是有這種感覺!」
  他說到這裡,陡然跳了起來,大叫:「要是人人都一樣,我沒有話說,要是只對我一個
人,我不服!」
  我冷笑:「你放心,一定人人如此!」
  金大富不再出聲,神情十分難看,過了一會,他才道:「就算人人如此,我也要例外!」
  他在這樣說的時候,現出了一臉的狠勁來,我心中想,他不知道做下了多少惡行,未必
全在古代,只怕他這一生,也有許多惡行,他自己知道,所以才那麼害怕報應的來臨!
  如果他的願望竟然可以達到,那麼果報的規律就被他打亂了,是不是像人間的法律一樣
,總有些漏網之魚?我一面想,一面揮手,當然不可能有這種情形,我也自然而然唸了一句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當我這樣說的時候,我明顯地感到身邊金大富的震動,我向他看去,只見他的臉色,難
看之極,臉上的肌肉扭曲,一臉都是邪惡的神情。
  這種樣子,我看了也不禁暗暗吃驚,那就像我剛才回到古代時,看到他的神情一樣,我
甚至忍不住握緊了拳,想向他一拳揮出。
  而他在我向他望去時,陡地轉過頭去,背對著我,即使在他的背後,我也可以感到透自
他內心的那種邪惡,那令我產生了一股極度的厭惡感,所以也自然而然轉過身去,我聽得身
後,金大富發出了一陣咕噥聲,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我沒有理會他,只是道:「明天我們
可能要付出許多體力,還是早點休息吧!」
  金大富答應了一聲,我也沒有再說什麼,閉上眼睛,放鬆肌肉––一個經過嚴格東方武
術訓練的人,可以很容易使自己進入睡眠狀態,同樣,也很容易在睡眠狀態中保持警覺,一
有什麼異動,就容易醒轉。
  當我才一醒轉之餘,我不知道睡了多久,我先不睜開眼來,我知道有一些事情發生了,
先是聽到了一陣「啪啪」的聲響,等我睜開眼來時,我不禁呆了一呆。
  是那種聲響令我醒過來的,在睜開眼來之前,我已經做了好幾個設想那是什麼聲音,可
是睜開眼一看,發覺那種撞擊聲,竟然是一個人的頭部,和山石相踫時發出來的,自然令人
愕然之至––金大富在跪在地上叩頭。
  他的頭一下子又一下撞在地下的山石上,才發出這種「拍拍」的聲音來。
  他不但在叩頭,而且在喃喃祝告,聲音很低,聽來也很含糊,由於四周圍十分靜,所以
可以聽得清楚,他在祝告的是:「過往神明,不論來自天界仙界冥界鬼界,請誠心聽金大富
祝告,只要能使我平安無事,一定替各路神明廣修神殿,置裝金身,我金大富若蒙各路神明
庇佑,一定沒齒不忘––」
  我聽得他在這樣叩頭祝告,真的忍不住想「哈哈」大笑!若不是這時,我又看到了一個
相當奇異的現象,我已經一面笑,一面大聲斥責了!
  金大富的祝告,其實也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一般世人,不論向什麼神明祈禱祝告,大抵
類此,都是要求神明庇佑,然後許下諾言,一等到神明的護佑實現了,也就實行自己的諾言。
  千百年來,似乎從來也沒有人去深究一下這種行為的可笑性:神明既然有能力施展神蹟
,如何在乎人間凡人的平凡酬謝?
  只要略想一想,就可以知道這樣的許願祝告,必然難以打動各路神明之中,任何一路神
明的心,可是偏有那麼多人在從事這種祝告行為!
  (我知道一個故事,有一個魔王,接受凡人的祝告,給予向他祝告的凡人的要求的。可
是代價是這個凡人的靈魂,魔王索取代價時,可怕之極。這個故事是原振俠醫生的一個經歷。)
  金大富這時,一面叩頭,一面祝告,看來十分誠心,令我覺得十分奇特的,是他並不是
平空在叩頭,在他的面前,一塊山石之上,放著一樣東西,他是向著那個東西在叩頭的。
  那東西看來,像是一只方盒子,並不是什麼神像,黑暗之中看來,約有二十公分立方,
顏色黝黑,看來十分不起眼,可是金大富正在向它膜拜!
  那令我心中十分好奇,所以決定先不發聲,看看他究竟在鬧什麼鬼。
  他拜了一會,直起身子來,直挺挺地跪在地上。這時,更可以肯定他在拜那只盒子了,
因為他對著那盒子說:「剛才我許的願,要是將來食言,願意領受十倍以上的懲罰,悠悠此
心,人神共鑒!」
  我心中悶哼了一聲,像金大富那種卑鄙小人,偏偏最喜歡說什麼「人神共鑒」之類的話
,真要是有神,他這種人,就沒有生存的價值!
  金大富說完了之後,雙手捧起了那只盒子來,看情形,那盒子的份量不輕,他像是捧得
很吃力,我看到這裏,再也忍不住大喝一聲:「金大富,半夜三更,你在搗什麼鬼?」
  我才一開口,金大富就大叫一聲,盒子也落到了地上。
  那盒子果然十分沉重,因為在跌下來那時候,發出的聲音相當大。
  等我喝完,金大富雙手仍然維持著捧盒子的姿勢,向我望來,神情駭然之極!我等著他
的回答,他卻忽然叫了起來:「你––你不好好地睡覺,怎麼忽然醒來了?」
  我冷冷地回答:「正要看看你鬼頭鬼腦在幹什麼?」
  金大富在那一霎間,神情已回復了常態,聲音聽來也很正常:「沒有什麼,我在––祈
禱,祈求平安!」
  他的回答,當然可以接受,因為他剛才的確是在祈求神明,賜與平安。可是我卻留意到
,他在那樣說的時候,眼珠亂轉,不住覷向那只落在地上的方盒子。
  我對那只方盒子,本來就十分疑心,這時更可以肯定那方盒子必然有一定的古怪。所以
我一面口中說著:「你在祈禱––」
  口中說著話,身子早已蓄定了勢子,一個箭步竄出,已經撲向那個方盒子,想趁金大富
不覺,先把那方盒子搶在手中再說。
  可是,意料不到的是,我太小看金大富了,多半我在行事之前,先向那方盒子瞄了一眼
,給金大富看出了苗頭,所以就在我一個箭步向前之時,他大叫一聲,也向前撲了過去。
  他的動作,本來絕不會比我快,可是那只盒子就在他的面前,離我卻有一段距離,所以
,他比我先一步撲到。而且,他不是想把盒子取在手中,而是飛身撲了上去,整個人撲在盒
子之上!
  等我撲到,雙手伸出,自然沒有抓中盒子,而只抓中了他的背部。
  金大富的這種行動,更令我又是生疑,又是惱怒,我大喝一聲:「那盒子中有什麼?」
  我一面喝,一面雙手運勁,抓住了他背部,不但抓住了衣服,也可能抓住了他背部的肌
肉,令他感到十分疼痛,所以他殺豬也似地叫了起來。
  他的嚎叫聲在深夜的曠野之中聽來,可怕之至,我不理會他的嚎叫,雙臂一振,把他提
了起來,再次喝問。他人雖然被我提了起來,可是已把那方盒子緊緊抱在懷中,他高叫:「
衛先生,別用暴力,放我下來!」
  我第三次喝問,仍然提他在半空,他大口喘著氣,回答了我的問題:「是一座神像!」
  我喝:「打開來看看!」
  我一面斷喝,一面鬆開了一隻手,又伸腳一勾,把他的身子轉了過來,令他重重頓坐在
地上。
  金大富仍緊抱著那盒子,一個勁地搖頭,表示拒絕我的要求,又賴在地上,並不站起來。
  我十分惱怒,一步跨向前,準備奪取,他又大叫了起來:「不能打開,那是黑暗之神,
一信奉之後,把神像請進了黑暗之中––」
  他說到這裏,大口喘了幾口氣,才繼續下去:「如果再讓神像見光,信奉者就會遭極大
的災殃!」
  我冷笑:「你胡說八道什麼,你幾時成為黑暗教的教徒?」
  世界上是不是有一個「黑暗教」,其實我也不能肯定,只是聽金大富提到了「黑暗之神
」,所以才順口說的。
  金大富哭喪著臉:「衛先生,我無法把我的每一件事都向你說,請你––求你別干涉我
的信仰自由!」
  我聽得又好氣又好笑,叱道:「你的黑暗之神真的有那麼靈,你求他保佑你別遭惡報就
好了,何必還要來找我的麻煩?」
  金大富不斷眨著眼,苦笑:「人––有道是病急亂投醫,我想––多求些人,總是好的!」
  他的解釋也可稱合理,可是他緊緊抱著盒子的那種緊張的樣子,就使我生氣。
  所以,我指著那盒子:「把從盒子打開來,真要有什麼災難就降臨在我的身上好了!」
  金大富一聽,陡然跳了起來,抱著盒子,轉身就逃。我哈哈一笑,身形一晃,已到了他
的身後,一伸手,捏住了他的後頸,把他提了回來,同時,在他的身後伸過手去,在那盒子
上拍了一下:「是你自己交給我,還是我動手搶?結果是一樣的。」
  金大富望向我,神情又驚,又怒,又有哀求,可是我一概不理,把他的身子轉了過來。
他仍然不肯把盒子給我,但是在這樣的情形下,他自然也保不住那盒子了,我輕而易舉就把
盒子接了過來。
  金大富一失去了那盒子,就立時後退幾步,發出濃重的呼吸聲,我向他看了一眼,心中
也不禁發出了一些寒意。金大富這時的神情,可怕極了––他明知敵不過我,可是發自他眼
中的那種怒意,再加上他面部扭曲了的肌肉,卻叫人完全相信,一有暗算的機會,他就不會
放過,會撲過來嘶咬報仇!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多半我的神情也大是不善,所以他又後退了兩步,可是仍然盯著我。
  我冷笑一聲,低頭去打量那盒子。
  盒子並不大,可是相當重,約有十公斤,盒子是正方形的,每一面都一樣,十分光滑,
像是一種合金,我想找出盒蓋來,可是轉動了一下,觀察了它的六面,卻無法找到盒蓋在哪
一面。
  我不相多浪費時間,向金大富喝:「打開它!」
  金大富的聲音十分尖厲:「根本打不開,每一面,都是高溫焊死的!」
  對於金大富這樣回答,我倒並不以為他在說謊,因為剛才我撫盒時已經看明白了這一點。
  我雙手捧住盒子,把它高高舉起來:「好,那就把它砸開來!」
  金大富尖叫:「不!」
  他一面叫,一面急速喘氣:「衛斯理,難怪有人說你只會破壞!」
  自從和他交道以來,他一直十分他恭敬,開口閉口必稱:「衛先生」,這時忽然直呼我
的名字,自然是焦急萬狀了,我冷笑一聲:「對,說得對!很多情形下,只有破壞了一些,
才能獲致另一些!」
  我話一說完,就用力把那盒子,向一塊岩石,用力拋了出去。
  我用的力道十分大,金大富的一下慘叫聲先發出來,接著,才是那盒子重重砸在石頭上
所發出的聲響,聽來也十分驚人。
  那盒子看來十沉重結實,可是出乎意料之外,卻不是十分輕砸,一砸下去,就四分五裂
,六片正方形的金屬片一下子飛出老遠,盒子之中的東西就跌在那塊岩石之下。十分沈重的
自然就是那東西,它自石塊上跌下來,以它渾圓的形狀來看,應該滾開去的。
  可是在石塊下的恰好是一塊軟地,那圓球又十分重,所以「卜」地一聲,一半陷進了泥
地之中。
  這一切變化,發生得極快,金大富的叫聲陡然煞住,口仍然張得老大。
  我也不禁呆了一呆,金大富說過盒中是黑暗之神,怎麼也料不到會跌出一隻圓球來。雖
然說神像可以是任何形狀,或許金大富說是的黑暗之神,就是一個圓球。不過我從金大富的
神情之中,可以肯定,金大富在這時,也感到了極度的驚愕!
  那說明了什麼?說明了他原來也不知道盒子中的是什麼東西,什麼黑暗之神等,定是他
編出來的鬼話,目的是不想弄開盒子!
  不過,問題又來了,既然連他也根本不知盒中是什麼東西,他何以會阻止我打開盒子呢?
  我立時用嚴厲的眼光向他望去,他仍然張大了口,說不出話來。我先不去理他,來到了
那石塊前,雙手把那個圓球捧了起來(圓球的表面十分光滑,一隻手無法把它提起來),圓
球和盒面,看來是用同一種合金鑄成的,把金屬鑄成那樣的球形,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
看了一會,再轉向金大富:「黑暗之神,嗯?」
  金大富忽然縱聲大笑了起來:「如果我說,在這以前,我根本不知道盒中是什麼,你信
不信?」
  我悶哼一聲:「相信,不過我也相信,你知道這是什麼,有什麼用處!」
  金大富完全回復了他那種狡猾的神情:「真的不知道,全不知道!」
  我冷笑:「這像話嗎?」
  金大富神情更狡詐:「你何不問我這東西是從哪裡來的?可能會有答案。」
  我有被他戲弄了的感覺,怒道:「好,那麼,這東西是哪裡來的?」
  金大富舔了舔口唇:「就是那地方!」
  我先是愣了一愣,還不知道他那麼說是什麼意思,接著我明白了,這傢伙,他不知道有
多少事情瞞著我!我立時右手握拳,緩緩伸向他的面前,同時在他身子向後縮的時候,抓住
了他的胸口,將他一把提了起來,把拳頭抵著他的鼻子上。
  他的神情難看之極,兩隻眼珠聚在中間,要看清楚我拳頭的下一步行動,我這時的樣子
,想起來也絕對不會像是儒雅君子,不過對付像金大富這種人,總不能太斯文了––這時,
我自然而然想起他在古代背了一根水火棍,欺負女人的情形來。
  我一字一頓:「還有多少事瞞著我,老老實實全說出來,不然,我不去那地方,你準備
在這裏躺著,希望有什麼救傷隊經過可以發現你!」
  說完,我就放開手,盯著他,他苦笑:「我沒有別的事瞞著你,就是這東西有點怪,我
把它自那地方帶出來之後,一直有點怪,所以不敢告訴你!」
  我冷笑,又俯身把剛才放在地下的那個圓球捧起來,在他面前晃著:「說詳細一點!」
  金大富吸了一口氣:「那地方,可以搬動的東西不多,在一個架子上,有許多這樣的盒
子放著,我試著取了其中的一只,本來只是好奇,也不知有什麼用處。可是自從我開始有那
種恐怖的––幻覺之後,我試著向這盒子祝告,每次,總可以有比較平靜的感覺!」
  我冷笑:「我不知道這次旅行,你還帶著那麼沉重的盒子幹什麼?」
  金大富哭喪著臉:「老實說,我要靠它帶路,每當我不能肯定該怎麼走,緊靠它,就會
有該向哪一個方向走的概念。」
  我呆了一呆,這圓球要是有這樣的功能,是不是說明它有影響人類腦部活動的功能?
  我又問:「你是什麼時候發現它有那樣功能的?」
  金大富苦笑:「我把它帶了回來,也一直想弄清楚這裡面是什麼,可是發現它無法打得
開,我又不敢胡亂弄開它,就放在我的書房中,有一次,我發現我女兒一隻手按在它上面,
神情驚怖,像是在做惡夢,被我叫醒了之後,她神情古怪,不等我問,就匆匆走了開去,我
也將手放在上面,它好像有點信息給我––就是那樣開始的。」
  金大富說時十分含糊,我也得不出什麼具體的概念,金大富接著又道:「我怕這東西邪
門,不敢再放在家裡,就放到了我名下的一間公司,藏於我的辦公室中。」
  我聽得他這樣講,心中陡然一動:「你那間公司在什麼地方?」
  金大富自然猜不透我這樣問他是什麼意思,所以他愣了一愣,才說出了一個地址來,是
一幢商業大廈的二樓,我不由自主地吸了一口氣:「你可記得在你的樓下是什麼店舖?」
  金大富略想了一想:「好像是一間專賣玻璃器皿的精品店。」
  我發出了一下歡呼聲,用力揮了一下手,神情十分興奮。金大富自然可以看出,我一定
是有了什麼重大的發現,可是他卻不知道我發現了什麼。
  我和白素,曾一再設想,一定不知道有什麼信息走漏了,影響了陳麗雪、金大富和金美
麗三人的腦部活動,所以,才會使他們有了那樣的幻覺。甚至,我們曾假設過,陳麗雪是什
麼「神殿」中逃下「凡間」來的。
  這一切設想,都虛無縹緲,無可捉摸,曾令人十分困擾,可是現在,我總算恍然不悟,
結結實實地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
  一切,全是那盒子––或者說,是我手中那隻沉甸甸的圓球在作怪!
  金大富自那地方帶出了那隻圓球,他首先受了影響,那圓球必然能放出一種信息或能量
,可以影響人腦的活動,使人可以感覺到了有關報應的一些片段。
  金美麗曾無意中接近這盒子,也有了同樣的感覺。
  後來,金大富把那盒子帶到了陳麗雪的精品店的樓上,極有可能和放在陳麗雪經常坐著
的位置的頂上,所以陳麗雪也受了影響。
  為什麼陳麗雪受的影響和金大富父女不同?可能是由於那盒子所在的方位之故,我立時
又假設到:那盒子如果在人的上方,就會使人回到古代!
  我在飛機上,曾回到古代,自然也是由於那隻盒子的影響,那時,那盒子一定在金大富
的行囊之中,而放置在我頭上的行李格中!
  那盒子(圓球),才是來自果報神宮殿的信息傳送者!
  我一面想,一面神情變化,盯著那圓球看。金大富等了片刻,未見我出聲,就小心的問
:「衛先生,這––是什麼東西?」
  我又想了一想,才道:「不知是什麼,但它肯定能放出一些能量,影響人腦的活動––」
  我說到這裏,伸手指了指上面:「我相信如果置它於上方,可以使你有回到古代的經歷
,我提議你試一試,或許那可以使你明白,為什麼你要受到那麼可怕的報應!」
  金大富不斷的眨著眼,終於一咬牙:「好,我就試一試,就放在營帳上好了!」
  那盒子的六片已經散開,無法再拼攏,我把那圓球放到了他的營帳之上,圓球陷進了帳
頂,十分穩當。金大富在鑽進營帳之後,又對我說:「我真的沒有什麼事瞞著你的了!」
  我由於才解決了一個迷團,心中十分高興,也不與他多計較,只是揮了揮手。
  金大富進了營帳,並沒有放下帳幕,我倚著一塊大石坐下來,可以看到他在帳中的情形
,我找出了一瓶酒,慢慢地喝著。
  大約半小時之後,我感到金大富已經睡著了––他先是很不安地轉側著,但這時已完全
靜了下來。
  我心中在想:他是不是已回到古代了呢?
  我在「醒」過來,感到自己又身在機艙之後,曾問過金大富:「剛才我有什麼異狀?」
  金大富十分驚訝我為什麼會這樣問,他的回答是:「沒什麼異樣,你睡著了,睡得很沈
。後來,你發惡夢,想打人––」
  這證明,我和陳麗雪,在「靈魂出竅」回到古代時,身體完全留在原來的時間和空間之中!
  金大富現在的情形,是不是也那樣?
  已經知道那種偶然影響我們的力量,來自那隻圓球,而那圓球又來自那個地方,那使我
對那個地方,更充滿了探索的好奇!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0-4-2 19:34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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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我一直看著金大富,看到他有一些間歇的動作,有時身子會輕輕彈跳,有時又縮成一團
,不久又伸展開來,看起來,就像是普遍在熱睡中的情形––至於他是不是有做夢,旁人自
然不得而知。
  這時,下弦月已然升起,月色清冷,映在半陷入帳篷頂上的那圓球上面,發出一種黑黝
黝的、看來充滿了神秘的光輝。
  對於這種表面十分光滑的金屬製品,我已經有過不止一次奇異的經歷。我想起那個被土
人膜拜為「叢林之神」的金屬圓柱,使接近它的人,產生預知能力。那圓柱的表面光滑程度
和色澤,就和這個圓球差不多。
  至於那個金色的圓球,也有影響人類腦部活動的能力,使得僧侶在冥思之中,可以得到
和另一世界的溝通。那金球的大小,也和眼前這圓球差不多,後來竟證明是一整個星球的移
民飛船!
  眼前這個圓球,既然具有那麼神秘的力量,可以影響人的腦部,作時間和空間雙重突破
的活動,自然不是地球上的產物,它來自何處呢?
  我大大喝了一口酒,抬頭向天,星空無限,由於不是滿月時分,天空十分黑暗,所以可
以看到的星星也特別多,肉眼可以看到的星體,畢竟有限,天文學家發現的星辰,最遠的,
距離是一百二十億光年,那是一個什麼樣的距離,而宇宙還沒有到邊緣。
  宇宙究竟有多大,地球人只怕永遠也無法知道,在宇宙中,究竟有多少億顆星球,在宇
宙中猶如一粒微塵般的地球上生活的人,自然也永遠無法明白。
  在整個宇宙的億億萬萬的星體之上,在許多許多許多許多星體上,會有智慧極高的生物
,當然不容懷疑,其中已有許多許多到過地球,在地球上有他們的行動,也是絕不足為奇的事!
  那些來自宇宙不知哪一個角落的生物,是什麼時候來的?相信不會太久,那時,不但人
類已經存在,而且必然已經發生了許多人類的行為。這些行為都是根據人類的天性而產生的
,心然包括著許多罪行和醜惡。
  於是,來自外星的高級生物就幫地球人建立了一種秩序,這種秩序,叫作「報應」,它
的原則是「好有好報,惡有惡報」。
  這種外星生物顯然充滿了智慧,而且有著十分公平的處事方法。
  他們的智慧在於他們知道,要地球人摒棄惡行是不可能的,那麼,唯一的公平對等行為
,就是做下惡行的人,必然要遭惡報,以此來鼓動善行,減少惡行。
  究竟有多少年了?「報應」早已深入人心,究竟起了多少作用?
  我愈想愈遠,也一直望著那隻圓球,那圓球仍然閃著神秘的光輝,金大富也沒有醒來。
  我閉上了眼睛,由於十分疲倦,不久,也漸漸進入了睡鄉。
  這一次,我可以肯定沒有過了多久,因為我還處於朦朦朧朧、半睡不醒之間,就被一下
怪叫聲所驚醒。
  立時睜開眼來,看到那隻圓球,一下子彈跳到了半空,又跌了下來,重重落在地上,滾
出了幾公尺,被一堆碎石阻住。
  而那個營帳,卻像一個妖怪一樣在扭動,而且發出十分可怕的聲音––這種情景十分怪
異,但是我立即知道了原因,所以並不吃驚。
  我知道那是由於金大富陡然跳了起來,撞開了帳頂的圓球,而他在急切之間,又出不了
營帳,所以才在帳中拼命掙扎。
  我走過去,把營帳拉開,再用手把金大富拉了出來,金大富向前跌跌撞撞走了兩步,雙
手緊緊抱住了頭,身子在發著抖。
  我走過去,把他的雙臂用力拉了下來,他不住搖著頭,像是想把頭搖下來一樣。
  我看他的神情,知道他一定有一個極可怕的「夢境」,就用力拍了拍他的臉頰:「怎麼
樣了?」
  一直到我問了第十七八次,他才陡然叫了一句:「我不去了!」
  我呆了一呆:「你什麼?」
  他仍然搖著頭:「我不去了––我不到那地方去了!」
  我大是奇怪,要到那地方去,是他千求萬求求我去的,而且,他還寄以極大的希望,以
為到了那地方,憑我的力量,可以使他看到過的可怕的結果改變,他還曾發狠勁,說要擺脫
報應的規律。
  可是現在,他說不去那地方了!
  我沒有問為什麼,只是冷冷地望著他,他身子開始發抖,接著,又用發抖的聲音慘叫:
「應有此報,我應有此報啊!」
  他叫的聲音,十分淒厲,最後那個「啊」字,顫聲叫出來!直叫人寒毛直豎。
  我陡地吸了一口氣,明白剛才金大富一定知道他自己犯的是什麼惡行了。
  連他本身,在知道自己曾犯下了什麼惡行之後,也覺得應有此報,可知報應是何等公平!
  陳麗雪說得對,到報應臨頭時,遭報的人一定都知道為什麼會遭報,絕不會不服氣,都
會接受報應的安排,在心中大叫:「應有此報」!
  我還想安慰他一下:「也許,去了那裏,事情可以有點轉機?」
  金大富頭愈搖愈厲害,嚎聲叫:「我不去了!我應有此報,應有此報啊!」
  他的那種神情,分明已接近瘋狂的狀態,我大喝一聲:「你遭報的時辰還沒有到,就鬼
嚎幹什麼?」
  一面說,一面重重一掌,摑向他的臉上。
  對精神處於異常狀態的人,重重的一下掌摑,會相當有效。這時,由於金大富的樣子,
實在太怪異,所以我出手也重了一些。那一掌,摑得他身子一歪,連跌出了兩步,才算是勉
強穩定,不再叫,頭也不再搖,捂著被打的那一邊臉,眼望著地上。
  過了好一會,他才抬起頭來,聲音仍然十分乾澀,但總算不再嚎叫,他道:「你剛才說
什麼?」
  我沒好氣:「我說,你還不到遭報的時候!不是明年才輪到你有報應嗎?你先發起瘋來
幹什麼?」
  在星月微光之下,金大富一邊臉煞白得可怕。可是另一邊臉,由於給我刮了一個耳光,
卻又紅又腫,看來怪異莫名。
  他雙眼睜得極大,眼神空洞,口唇掀動,並沒有出聲,看起來,像是把我剛才說的話,
重複了一遍,然後,他雙手抱著頭,蹲了下來,盯著那隻圓球看。
  我留意著他下一步的行動,也沒有說什麼,過了好一會,他才開口,語氣出乎意料之外
的平靜:「那地方,我已去了,你要去,你自己去吧!」
  我十分憤怒,沒有他帶路,我怎麼知道如何才能到那鬼地方去?可是我又不願意求他帶
路,所以我只是冷冷地盯著他。
  金大富從我的眼神之中,看出了我的怒意,他抱歉似地笑了一下––由於他捱了打的一
邊臉又紅又腫,肌肉早已失去了表情的作用,只有半邊臉的口角向上翹,現出笑容,看來更
是詭異。
  他指了一下那圓球:「這––東西十分神秘––它可能會帶你去––就算去不了,也沒
有什麼損失。衛斯理,報應不爽,早已由自己的行為下了結論,去不去那地方,都沒有關係!」
  他語氣沉重,我望著他,幾乎不相信那一番話會出自金大富之口!這時,他一副大徹大
悟的樣子,和以前的金大富,判若兩人!
  我知道,那自然是他有了「回到過去」的經歷之後,才有的改變。
  我試探著問:「你確然回到了過去?有了一些十分特異的經歷?」
  他不等我問完,就雙手亂搖:「不必問我,問了我也不會說,那––又不是什麼光采的
事––真正是豬狗不如!」
  他用那麼重的語氣在責備自己,而且流露出來的那種痛苦的神情,看來也不像是偽裝,
我又大感意外,對他反倒有了一絲好感,我道:「你做過壞事,那毫無疑問,殺人?放火?
強姦?」
  金大富的身子,劇烈地發著抖,口唇抖得更厲害,喉間發出了一陣可怕的「格格」聲,
我又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現在知道了自己的惡行,未必一定會有那樣的報應!」
  金大富突然發出了幾下乾笑聲,聽來十分悲苦,他緩緩搖頭:「哪有這樣的好事,犯下
了惡行,過了若干時日,若是深切後悔,就可以沒有報應?哪有這樣好的事!真要是那樣,
報應還叫報應嗎?」
  我吸了一口氣:「你所謂看到的報應,也不真實,人怎麼能把自己的頭搬下來,再用雙
手扯自己的嘴?」
  金大富垂下了頭,好一會兒不言不語,才道:「能的,怎麼不能?」
  我一揮手:「好了,你不去那地方,我還是要去,你請便吧!」
  我說著,把那個圓球捧了起來,不再理會他,金大富木然坐著,一動不動,看來是等天
亮之後好啟程。
  我知道那個圓球有影響人腦活動的能力,這時,我盯著圓球,我並不想再「回到古代」
去,那種彷彿靈魂出竅,時空完全錯亂的經歷,雖然美妙之至,但是在感覺上,卻叫人有異
樣的不舒服之感––陳麗雪正由於這種不愉快的感覺,才來向我求助的。
  我只是想那圓球發出力量,使我能找到那地方去的路途!
  可是,一直到東方發白,天色大明,我並沒有感應到什麼。金大富這時,已把他的行囊
整理停當,看來他的精神狀態十分正常,他道:「我會駕直升機走,再請人駕回來,你到了
那地方之後,回程可以用!」
  我望著他,心中想,他駕走了直升機,要是拋下我不管了,倒也是麻煩事。我並沒有說
出口,可是金大富已經苦笑:「我不會說了不算數––我怕––再做惡事,報應會更慘!」
  我呆了一呆,他這句話,說得實在之極,是一個徹底知道了報應的人的話。
  他又向西北方向指了一指:「應該是從這個方向去,從一個十分狹窄的甬道,通過一個
巨大的山洞之內,就是那個地方––記錄著世上所有人,不論在什麼時候,做下了惡事之後
,應得的下場!」
  他一面說,一面已大踏步走了開去。
  等到金大富走得看不見了,我才收拾一下行囊,準備獨自繼續上路。那隻圓球使我感到
躊躇––帶著它,它十分沉重,在不知要經歷多久的徒步旅程之中,會使我體力過度消耗,
可是放棄它,我又不捨得,因為它確然有極其神秘的力量。
  想了一會,我用一些繩索,編了一個網兜,把圓球放在網中,用繩子牽著,由得它在地
上滾動,那就不必十分費力,就可以帶著它走了。
  那一天,我向著金大富指的方向走,一直到天色昏暗,我估計至少行進了五十公里,所
經之處,一個人影也沒有見到,到晚上我紮了營帳,睡到第二天清早。
  第二天,到了中午時分,已經可以看到前面,是十分巍峨的山影。
  根據金大富的描述,那地方是在一個巨大的山洞之中,看到了有高山,自然增加了希望
,精神也為之一振,當天晚上,在一個小湖邊紮了營,環境幽靜之至,一個人在湖邊,望著
粼粼湖水,把這件怪事從頭至尾想了一遍,結論是早就得出了的,也沒有什麼新的設想,就
已進入睡鄉。
  第三天下午時分,已經抬頭可見直上直下的峭壁,插天屏風一樣,擋在前面。
  這三天來,本來就沒有道路可走,眼前這綿延少說已超過一百公里的峭壁,就算有充分
的攀山工具,也不容易翻越得過去,峭壁的石縫之中,長滿了藤蔓的灌木,要找金大富所說
的那個甬道,當真是談何容易!
  我站定,打量著橫亙在前的峭壁,心中盤算著該怎麼辦,已經到了這裏,總沒有就此算
數之理,可是,又如何可以到達那專司果報的果報神的宮殿?
  我站了沒有多久,竟然有一股力量,把我的手臂舉動了一下。
  那令我極駭然,我立即想起,當我和陳麗雪回到古代,跟在金大富的身後時,在十分貼
近的時候,金大富分明曾有所感覺,現在,幾天不見人影,怎麼會竟然有人牽動我的手臂呢
?難道也有什麼人從未來回到了現在,正在跟蹤我,貼近我?
  我連忙四下看顧,等我看清那股牽動力量的由來時,我更是駭然!
  我一直把那圓球放在網兜中,用繩子牽著,繩子的一端,就繫在手腕上。這時,我所站
立之處,並不是斜路,可是那圓球卻在滾向前,以致牽動了我的手臂!
  當我發覺時,網兜上的繩子,已被扯得筆直,情形就像我在牽著一頭狗一樣!
  我心中一動,忙把繫在手腕上的繩子解開,圓球滾向前,速度並不高,我跟著它走出了
十來公尺,追上了,把它從網兜中取出來,當我雙手捧著它的時候,發覺它有極大的牽引力
,令得我不由自主,要向前移動腳步。
  我忙把它放下來,這時,圓球滾向前的速度,快了許多,它呈直線向前滾動,遇到有樹
木石塊阻住去路時,它會彈跳起來,在空中以極高的速度飛越,然後再落下地來,滾動向前。
  我急步跟著它,這種經歷,令人恍惚如置身於童話世界之中。
  離峭壁愈近,圓球的滾動愈快,我要由大步走,到小步跑,最後不得不拋棄了背囊,快
步跑才能追得上。在離峭壁約莫還有十公尺時,我已看到峭壁上有一道大約六十公分的隙縫
,在陽光之下,那圓球閃著神秘的光芒,一下子撞在一塊石頭上,彈跳了起來,「嗖」地一
聲,就射進了那道隙縫之中。
  我停了下來,喘了幾口氣,知道目的地到了!快步來到那隙縫口,向內看去,看得出是
一條又長又直的甬道,在甬道的盡處,依稀有光亮閃耀。我向前走去,甬道約有兩百公尺,
直入山腹,愈向前走,前面的光亮愈是明顯,終於,我一步跨進了一個極大的山洞之中!
  一直到後來,我都不敢肯定這個山洞是天然形成的,還是因什麼力量開出來的,或是什
麼力量順著天然的山洞作出了修改而成的。
  它極大,足有一個足球場大小,而且極其平整,金大富的形容不是很貼切,他說有許多
「電視」,在「螢光屏」上看到影像,而那絕不是螢光屏,只是極薄極薄的一種金屬片––
我想質地和那圓球一樣,金屬片整齊排列,不知有多少片,緊貼在大山洞的洞壁,大山洞至
少有五十公尺高,金屬片一直貼到頂,金屬片的大小是二十公分見方,看起來,難以數計!
  每一片金屬片上,都有影影綽綽的影像,當專注其中一片時,影像會漸漸清晰,而且,
可以感到聲音。金屬片上的影像隨時在變換,大約每十來秒就變動一次,看起來,至少可以
有上億個變化。
  那個圓球,也已經進了山洞,停在山洞中心部分的一個半球形的凹痕之中,在那凹痕之
旁,是十根圓柱,每一根圓柱之上,都有一個按鈕,鈕上有一個到十個黑點。
  金大富十分可惡,這種詳細情形,但竟然都未曾向我說起過!
  我來到圓柱之前,隨便按下了一個按鈕,無數金屬片上的影像起了變化,我按了幾下,
發現那個是控制時間的按鈕,那些黑點,自然是代表數字,試驗出了規律之後,我把時間固
定在兩年之後,想看看那一年,會有一些什麼事發生在一些人的身上。
  然後,我走過金屬片,首先,我看到一個面目猥瑣的胖子,正愁盾苦臉地在牢房之中,
同時,也聽到了他在不斷唉聲嘆氣。在旁邊的一疊金屬片上,看到的是六個高矮肥瘦不同的
男人,正在互相廝打––那六個人看來都不像是打架的腳色,可是都打得極狠,不但拳打腳
踢,而且互相撕咬,其中有一個半禿的老頭子,就叫另外一個人咬住了耳朵,鮮血淋漓,而
且他們發出的嚎叫聲,聽來也駭人之極!
  我當然看了很多很多,我沒有金大富那麼本事,知道未來發生的事是發生在什麼人的身
上––就算我知道了,又何必講出來,就算我講出來了,會有人相信嗎?譬如說,在時間的
調整之中,我看到了很多人被火燒死––誰知道這是哪一年哪一月的火災?
  又有一個乾癟得比乾屍還要可怖的老頭子,早就應該進入安詳的死亡了,可是還在病床
上輾轉,身上插滿了各種管子,讓他在神智清醒的情形下,飽受肉體痛苦的折磨,這又是什
麼報應?
  我看到的,只是極少部分,比我人高得太多的地方,就看不真切,太低的,我也不願伏
在地上去看,可以看的畫面太多了,根本來不及看,就算在這裏耽上十年八年,只怕也看不完!
  我不知道過了多久,才長長吁了一口氣,毫無疑問,這裏記錄了地球上過去現在未來所
有人的結果,而且看來,一個好下場也沒有,正如我事先推測過的一樣,這裏記錄著人類的
一切惡報!
  這點現已完全可以肯定,問題是:什麼力量在主持報應的運作?
  我大聲說了幾句沒有意義的話。諸如:「有人嗎?」、「這裏是誰在主持」、「你們屬
於哪一種力量」等等,我的聲音在巨大的山洞中,激起了陣陣回聲,當然沒有結果。
  我又希望那隻圓球有能力可以使我和主持這裏的力量溝通,所以,就在那圓球之前坐了
下來,集中精神,希望我能感到點什麼。
  可是,時間慢慢過去,我估計至少有五小時之久,我什麼也沒有感覺到。
  我由於什麼都得不到,又是失望,又是氣憤,忽然想起,如果金大富不是忽然改變了主
意,他會和我一起來這裡,找出有他的下場的那片金屬片來,加以破壞––這是我提議的改
變結果的一個方法。
  現在,我自然無法從那麼多金屬片中,找出有金大富出現的那一張來,何不隨便找一張
試試,看看會有什麼樣的變化?
  我想著,取了一柄極鋒利的小刀在手,那小刀的刀柄,用緊硬的合金鑄成,可以當槌子
用。我順手向一片金屬片重重敲了一下。
  那一下,我已用足了力道,敲上去的時候,發出出乎意料之外的「噹」的一聲響,看來
金屬片之後是一個空間。
  一敲上去之後,金屬片上也閃起一陣光亮,接著,現出的景象和原來一樣,只不過更為
清晰,我看到的是許多許多人,每一個人的頭部,簡直比針頭還要小,可是奇怪的是,即使
那麼小,每一個人的五官,都清晰可見,自然也可以看到他們的表情––每一個人都是一片
木然,不是悲傷,不是難過,只是一種絕望的麻木,人多得數不清,每一個人的表情都一樣
,這情景十分領人發怵。
  那麼多人聚在一起,看樣子是正在進行一項什麼儀式,是的,音樂聲響起,很熟悉的旋
律,然後,是一面旗子降下來,另一面旗子升上去。
  我不由自主,感到一股寒意,又重重一錘敲上去,仍然發出了「噹」的一聲,可是金屬
片上的畫面,一點沒有變動,我使用刀鋒亂刺亂畫,金屬片絲毫無損!
  這裡的一切,不受破壞,或者是,雖然被破壞了,一切還是照報應的規律運行!
  我想通了這一點,沒有再多停留,就大踏步地循著那甬道,離開了這座果報神的宮殿。
  當我回家,和白素見面之後,我先向白素說這次遠行的經過,才開始不久,胡說和陳麗
雪就來了。
  我說完了經過,結論是:「金大富從那地方帶出來的那隻圓球,干擾了人腦的活動,使陳
麗雪有特別的幻覺,可以說,那是果報神宮殿洩露出來的信息。而主持報應規律運行的,我
相信是一組外星人,或是多組外星人,他們把宇宙生物的規律在地球上執行,絲毫不苟,絕
沒有人可以逃得過去。」
  我特別強調:「好有好報,惡有惡報,若有不報,時辰未到!」
  我再強調:「時辰,可能會隔上好幾百年,甚至上千年之久!金大富本來極不服氣,可是
在知道他自己犯了什麼惡行之後,他就說:『應有此報!』」
  白素吸了一口氣:「可是報應太抽象了,像金大富,把自己的頭放在膝上扯自己的嘴,金
美麗,身子成了肉碎,這都不是實際生活中能發生的事!」
  胡說道:「可能是一種象徵式的譬喻。」
  陳麗雪打著手語:「我看不是,還是實在的,只不過這種懲罰,不在人間進行,在另一個
空間,譬如說,陰間的地獄之中!」
  我、白素和胡說,都感到了一股寒意,雖然我們都知道自己不至於有什麼惡報,但是報應
的運作,竟全然可以突破時間和空間,那麼就是說,任憑犯有惡行者上天下地,都不能逃脫報
應!這是何等森嚴的規律,宇宙的規律,人類任何力量都不能抗拒的鐵律!
  靜了好一會,大家都向陳麗雪點了點頭,表示同意她的設想——一開始,我就說過,這個
故事很怪,怪在所有的一切,全靠可以接受的設想來完成,我們並不知道報應運行的真正詳情
,因為我們未曾和主持這種運作的力量有任何正面的接觸。可是一切假設,只要是可以接受的
,看來又如此順理成章!
  自然,這和我們早已知道報應是怎麼一回事,大有關係——事實上,每一個人都知道報應
是怎麼一回事,有誰不知道呢?
  我先打破沈寂:「金美麗和陳麗雪的會面情形如何?」
  白素搖頭:「極平常,金美麗先來找我,說想見一見陳麗雪,她知道陳麗雪那天在店舖中,
而她看到的都是她自己被磨碎的可怕幻覺,她寧願再經歷一次,好弄明白這其中的原因,結果
陳麗雪來了,和她相見,卻什麼也沒有發生,金美麗哈哈大笑著離去,一面還高興地叫:『惡夢
過去了!』」
  我們都知道,可能是那個圓球已遠離了她,所以她腦部活動不再受干擾了,她什麼時候會遭
到報應,誰也不知道,現在,她認為惡夢已經過去了,總也不是什麼壞事。我們知道的是,金大
富的報應,會在明年來臨!
  回來之後,我兩次試著和金大富聯絡不果,我自然不會再主動去作第三次聯絡。不過報章上
倒常見到他的名字,他大筆大筆捐出巨額的金錢,作各種各樣慈善用途,很有點想藉此贖罪的意味。
  可是我卻記得他在那曠野中講的話:「要是後悔了,做點好事,就可以消除過去的惡行,那
還叫什麼報應呢?」
  是的!報應就是報應!
  好有好報,惡有惡報。
  若有不報,時辰未到。






【全文完】       這個帖不只是為了現在的會員,也是為了對於"現在的"我來說是未來會員的"現在"會員而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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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0-4-2 19:47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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