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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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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陳怡璇][錯愛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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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 07:36:05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又急又響的敲門聲。

  她們同時從飯桌上抬起頭,對望了一眼。「一定是盈姿!」秦珍婷說。

  宋雅綺也是相同的想法,除了盈姿外,想不出還有誰會有此火爆的動作?

  「我去開門。」

  秦珍婷生氣地走出去,這個不曾對她友愛過的長姊,難道不能停止騷擾?

  用力的敲門聲依然沒有停住。

  「你在催魂啊!趕著去投胎也不用這麼急……」開了門後,雖不是秦盈姿,但也不是張叫人喜歡的臉。

  「你的嘴從來不懂得休息嗎?」王絲薇尖聲地說。

  「這還得感謝你調教有方。」秦珍婷身體往門口一站,不打算讓她進人。「你的大駕光臨,想必沒什麼好事!」

  「是專程來找你的。」王絲薇怒聲地說。

  「找我?」她指著自己的鼻子。「你怎突然關心起我來了?我以為你只會對男人有興趣。」

  「你這個沒安好心眼的丫頭!」王絲薇出口即罵。「為什麼要破壞老娘的美事?」

  一定是孟天星阻止他父親娶她!秦珍婷慢慢地「喔」了聲。

  「我有那麼大的權限,可以干擾你的事嗎?」

  「你很得意是不是?」王絲薇咬著銀牙。「你究竟對孟天星說了些什麼?」

  「我能說什麼?」秦珍婷好整以暇地雙手環胸。「只不過說了些實話。」

  「你說了些什麼?」王絲薇兇惡地問。

  「嗯!讓我想想看……」她沉思了下。「有了!說你是個不安分的女人,換男人像換衣服……」

  她話未完,王絲薇已如只凶豹般的撲了過去,秦珍婷早有防備地退了開。

  「你敢胡說八道!」王絲薇叫。

  「是我胡說嗎?」秦珍婷嘴上要著嘴皮,眼睛沒放鬆地戒備著,以防她再次撲過來。「或許我該更正,不是有如換衣服,而是有如擦衛生紙,用了就丟。」

  「你是個壞心腸的女孩!」王絲薇憤怒地罵。「就和你老子一樣地壞。」

  「不要忘了我老子可是你的丈夫,供應你吃穿的男人。」她寒著臉。「他哪一點對不起你?」

  王絲薇呸了聲。

  「你老子是個十足的吸血蟲,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壞蛋!」

  秦珍婷以快速。令王絲薇指手不及之勢,朝她下巴揮了拳。

  「不准侮辱我爸爸!」

  「好啊!」王絲薇大叫。「你敢打我!」

  「我還要宰了你!」

  邊說,秦珍婷不客氣地又揮打過去,王絲薇這回有了防患地躲開,反手拉扯她的頭髮。

  「我要好好教訓你這個沒教養的野丫頭!」

  「來啊!我早就看你這個勾三招四的踐女人不順眼了!」她不甘示弱地回嘴。

  兩個女人仿似仇敵般的互打了起來。宋雅綺在屋內聽到叫罵及碰撞聲,忙跑出外查看,見到王絲薇與珍婷打在一塊時,大感吃驚。

  「停下來!」

  兩個女人全未聽她的,仍互相謾罵地扭打在一起,來雅級無法拉開她們。

  「你們全住手!」

  「這個女人太過分了。」秦珍婷以前所受過的惡氣,全湧了上來。「我要給她點顏色看。」

  王絲薇的個兒不及秦珍婷,體力更無法與正是精力充沛的少女比,很快地即落於挨打的局面。

  「珍婷。」宋雅綺叫。「不可以造次!」

  秦珍婷不願停手。「是她先挑釁的!」

  「你住手!」她聲音嚴厲了些。「快住手!」

  聽出她語氣中的不快,秦珍婷這才不怎麼情願地退開。

  「今天暫且饒了你。」

  「死丫頭!」

  王絲薇被散著頭髮,憤怒地衝過去,宋雅綺忙擋在秦珍婷的身前。

  「王阿姨,再吵下去,對大家都不好。」

  「你這個做姊姊的沒教導過她嗎?」王絲薇連她一塊兒罵進去。「一點規矩也不懂!」

  「不懂規矩的人是你。秦珍婷在她身後搶說。「我爸爸的死因,你要負起大部分的責任!」

  「是你老子短命,怪誰?」王絲薇潑辣地說,「你要敢再插手管老娘的事,非叫你後悔不可!」

  「長這麼大,這還沒嘗過後悔的滋味。」秦珍婷口頭上絕不服輸。「倒很想嘗嘗看。」

  「不許再說了!」不想事情鬧大,宋雅綺將她推進屋子後,轉過身地說:「你也知道她口無遮攔慣了,沒什麼惡意。」

  「這叫沒什麼惡意?」王絲薇大嚷。「你不會完全不知道她做了什麼事吧?」

  聽她語氣,似乎秦珍婷闖了禍,宋雅綺緊張了起來。

  「她做了什麼?」

  「那個丫頭壞了我的大事。」王絲薇忿忿地說。「阻礙我當個闊夫人。」

  原來是這碼事,她鬆了口氣。「我會管教她。」

  王絲薇氣憤難平。「你最好要她那張愛造謠生事的嘴少活動!」

  為避免不必要的爭端,她一概同意。

  「我會讓她照辦。」

  王絲薇拿出鏡子整理儀容。但一照之下,發現一向呵護寶貝的臉蛋,有了幾條指痕,沁出些微血絲,她叫得響極了。

  「這個死丫頭,竟然把我的臉弄成如此模樣!」

  「這還是對你客氣呢!」秦珍婷探出頭來。「沒將你的瞼撕爛,算你好運氣!」

  「我非打死你不可!」

  王絲薇氣炸了,要撲過去,宋雅綺身子趕忙一攔。

  「珍婷年紀輕不懂事,千萬不要與她計較。」

  「你要好好管教她——」

  「管好你自己的行為吧!」素珍婷插嘴。「別老是像個花癡的,離不開男人。」

  宋雅綺回頭喝了聲:「進去——」

  在進屋前,仍不忘朝王絲該吐舌頭。「壞女人!孟伯伯不會瞎眼娶你的!」

  說罷,才慢吞吞地走進去。

  「打爛你那張愛嚼舌根的嘴!」王絲薇暴跳加雷地想推開宋雅綺。

  她陪著笑臉。「我會教訓她!」

  王絲薇不停地咒罵著,宋雅綺說盡了好話,差點沒將嘴皮磨破,才使滿面怒容的王絲薇離去。

  好似打了場激烈的仗,她長長地吐了口氣,走進屋子。

  「走了。」秦珍婷從電視上抬起頭地問。

  「怎麼回事?」宋雅綺皺眉。「你對她做了什麼?」

  「什麼也沒做。」秦珍婷伸直雙手。「只不過解救一位殷實的男人,免於受那個女人的擺佈罷了!」

  「殷實的男人是誰?」她追問。

  「孟伯伯,孟天星的父親。」

  「那個常打電話來的男孩?」一個很有禮貌的男孩。

  秦珍婷點頭。

  「我不能見孟伯伯上王絲薇的當,我們一家人給那個女人害慘了,我不要我的朋友也面臨相同的境況。」

  宋雅綺輕歎了聲,王絲薇的確不是善良的女人。

  「聯考準備得如何?」她換了話題。「有問題嗎?」

  「何止有問題。」秦珍婷臉上一下現出愁容。「問題可大了。」

  「什麼問題?」

  「要考的書本,疊起來比一個人還高,甭說要熟記它們,以目前的時間能看一遍都有困難……」沒有了方纔的精神,秦珍婷氣餒地垮著肩。「我鐵定是考不上,又何必浪費時間?」

  這是聯考症候群,她微笑。

  「放鬆心情,不必太在意得失。」

  「不行!」秦珍婷頭激烈地擺動。「我一定得考上才行!沒考上,我的人生便完了。」

  「沒那麼嚴重。」宋雅綺不希望她有太大的壓力。「今年不上,明來再來。」

  「明天就太遲了。」秦珍婷一副欲哭出來的樣子。「他會有新的朋友;忘了找。」

  「他是孟天星,那個男孩?」

  「正是他。」秦珍婷抓住她的手。「姊,我不要失去他這個朋友。」

  原來是這股動力在催動秦珍婷,宋雅綺輕拍著她的手背。

  「別想得太多,只要努力過,成敗並不重要,他仍會祝你為朋友。」

  「不會的。」秦珍婷相當悲觀。「他會有新的朋友、新的生活,一定會忘了我!」

  這不似她所熟知的妹妹,宋雅綺將雙手放在她的肩上。

  「等事情發生再煩惱也不遲,現在你只須念好書,其它都別想。」

  好幾份報紙攤放在桌上。

  秦盈姿逐一地看著求職欄,心情也跟著逐漸地往下降。自從商專畢業後,除了在一家小公司做過一段為時不長的會計工作後,就沒有其它的工作經驗。當時的想法,幼稚地認為只要找個好老公,即能一輩子不愁吃穿——好老公?她忍不住扭成一團,一想起王豪偉,她心中即積壓著股怨氣!他竟會以她當初的方法,施加於她的身上,太令她難堪了!

  她手撐著沉重的頭,好啦!如今她是真正的一個人了,連名分上都沒有個男人能依靠,得靠自己養活自己;但觸目所及的不是要年輕,就是要有專長、要有經驗的。

  雖然她從不妄自菲薄,可是要和那些初生之犢、充滿活力的年輕人相較,她是處在劣勢的一方。

  用掉了一個早上,幾份報紙下來,她紅筆只留下三個地方。她站直身體,就這三處試試看,總不會全拒絕她吧。她在衣櫥前花了不少時間挑選衣服、裝扮自己,希望在那些年輕人面前,不至於顯得太暮沉。

  挺直軀幹,找分工作並不困難!在出門前她對自己說。

  但在連著兩處均以「不適合」為由,婉拒她後,她再也沉不住氣了。僅剩最後一處,她將手中的地址操棄,算了,去也沒用,只不過多跑一趟罷了!可是不試又怎知道自己不行?她不信自己真的被淘汰了,她性格裡執拗的一面說。

  秦盈姿撿起地上揉成一團的紙,將它攤平,就再去試一試何妨?

  當她照著上面的地址前去,望著比前兩家規模都來得大的公司外觀時;她將頭一標,既然來了,不能沒試就認栽,那不是她的作風。

  秦盈姿讓自己看起來充滿自信地走在光潔的地板上,問明應徵處後,她走至另一旁的小廳裡。天啊!幾排長椅上,坐滿了應徵的人,放眼看過去,想找個位子坐,連個空隙也沒。

  還好,面試進行得很快,一個個被叫進裡面的房間,只見原是一張張自信的臉孔,出來時卻全垮了。

  「秦盈姿!」輪到她了。

  她要自己輕鬆以對,在人生的棋局上,她已輸慘了,有沒有得到這個工作,差別也不大……這是她嗎?秦盈姿皺起眉,什麼時候已變得如此悲觀?

  她走進去,隨手關上門後,環眼了下四周。這是間豪華、寬敞的辦公室,寬大的桌子後,坐了個男人——

  「你是秦盈姿。」他沒抬頭,看著她的履歷。「這是一份需要經驗的工作,而你幾乎是沒有工作經驗。」

  接下來不外乎是——抱歉、你不適合我們的需要、請別擇其它的工作……她已聽熟了前兩家的說辭。

  「這不是做邏輯題,沒有工作經驗,並不表示就無法勝任。」她冷冷地說,沒有應徵者該有的恭順。「經驗代表什麼?有人做了幾十年,成績並未及得上新手,有信心才最重要,我有信心做好這份工作。」

  他詫異地抬起頭,是張頗具威嚴的中年男人臉孔,兩人看見對方時,都怔了下,秦盈姿覺得他很眼熟,似乎曾在何處見過,他似乎也有相同之感,瞇起了眼睛回想,而後兩人同時「啊」了聲。

  「是你!」

  「是你!」

  他們倆同聲地說。

  「真巧,我們又見面了。」記起她後,他嚴肅的眼睛柔和了下來。「還喜歡夜遊嗎?看星星的小姐。」

  有道是人生無處不相逢,可真一點也不假。秦盈姿有些傻眼,怎會是他?那個某晚與她一樣不願回家,在路旁打發時間的男人!

  「看來我說錯了。」她淡淡地說,「你不是個時間多得不知如何過,會坐在路邊發愁的人。」

  「事實上,那一天我真的不知該如何度過。」他眼底蒙上層陰鬱。「那天是我辦理離婚的日子。」

  這是個相當隱私性的問題,他可以不對她說的;或許沒有婚姻拘絆的男人,快樂的成分多過於悲痛。

  「那晚倒很適合傷心人的日子。」沒有同情。「不,也許應該換個說法,很適合重新呼吸自由空氣的好氣候。」

  他望著她,似乎想看穿她。「曾有人過分傷害過你?」

  她臉上沒有絲紊亂。

  「有人告訴過你,你有顆愛胡思亂想、不適合你年齡該有的腦子嗎?」

  他沒有生氣。是我胡思亂想,還是你害怕承認?」

  秦盈姿拿回履歷。

  「我不耽誤你的寶貴時間,還有很多人等著你的接見。」

  她走向門口。

  「你不想要這份工作嗎?」他的聲音從她身後而來。

  她站住。「什麼意思?」

  「你錄取了!」

  要說是高興,不如說是意外,她看著他問:「為什麼?」

  「這不是一位應徵者該問的問題。」他微笑。「你願意來上班嗎?」

  「為什麼?」她又問了次。「你說過我沒有經驗,不適合這個工作。」

  「我被你說服了。」他說得很中肯。「我喜歡有自信的人。你既然有信心做好這份工作,我沒有不聘用的理由,如此的解釋你滿意嗎?」

  她似乎易客為主了,秦盈姿點頭,他拿起電話。

  「江小姐,請你轉告等候面試的人,公司已經找到人選了,請他們回去。」放下電話後,他問:「明天可以上班嗎?」

  她有些猶豫。

  「有困難?」

  「不。」她不想再一次翻開報紙找工作。「就明天。」

  「上班時,你直接找江小姐報到,她會教導你如何做。」

  言畢,他低下頭工作,沒再看她一眼。

  七月分的大學聯考,終於來臨了!

  冷靜!一定要冷靜!秦珍婷不斷地吸著氣,但還是不行,她心跳快得有如搭乘雲霄飛車似。

  是不是發燒了?她覺得頭在發燙、手腳冰冷,真的不行,她要暈了!

  「老師,我的頭缺氧,肚子也在痛。」她蹲下身體。「我撐不下去了!」

  「振作點!」呂章良拿了瓶薄荷油給她。「努力了那麼久,不能前功盡棄。」

  秦珍婷也清楚不能在最後關頭棄守;可是身體硬是不聽命指揮,緊張得要命,連提筆的力氣都沒。

  「我怕死了!」完全失去平日的嘻笑,她臉色發青。「萬一考不上,我就完蛋了!」

  宋雅綺用毛巾擦拭她冒汗的臉,十分不忍。

  「不要記掛著結果,我們都見到你努力過,很值得驕傲了。」

  考場裡,大部分是一張張雙眼布上紅絲,臉頰蒼白的臉孔。

  只剩下十分鐘了,秦珍婷翻著書本的手,怎麼也無法鎮靜下來。她必須要考上!否則,沒上榜,她的人生便跟著完了!耶穌基督!觀世音菩薩!老天啊!上帝啊!只要能讓她考上,必將每天上香、外加禱告。千萬、千萬一定要讓她考上個學校才行!

  鐘聲響了——

  「哇!」她猛喘息。「這是希望的鐘聲,還是幻滅的?」

  若非親眼目睹,呂彥良很難以相信,在學校吊兒啷當,從不將考試當回事的學生,會在面對聯考時冒冷汗,彷彿隨時會休克似。

  「摒除雜念看清楚題目,其它什麼也別想。」考生魚貫地走進考區,他將她輕輕推往門口。「去吧!你絕對可以應付得來。」

  「我真的行嗎?」她喪失信心。

  「當然!」他很肯定。

  秦珍婷深吸了口氣後,走進考場。

  「她沒問題吧!」宋雅綺擔心地問。

  「不須替她操心。」他微笑。「不管成績如何,她絕對已經盡力了。」

  「珍婷對這次的考試很重視。」她無法展眉。「我怕她無法承受失敗。」

  陪考人的心情也不輕鬆。呂彥良斜脫了她一眼,覺得不夠他又看了眼,她實在很耐看。

  「現在談論成敗太早了些,別把自己也捲進這場考試裡。」

  她也意識到此時的煩惱,確實早了些,不由莞爾地道謝。

  「非常感謝老師今天能來,這對珍婷有很大的助益。」

  「她是一個值得鼓勵的學生。」這是真話嗎?還是想見身旁的佳人?

  宋雅綺視線一再地看向安靜的考區。「不知她的情形如何?」她太緊張了。

  「這裡的氣氛很沉悶,容易使人產生焦躁,我們出去透透氣好嗎?」

  她想了下。「也好。」

  他們才走出幾步,即聽到有人喊:

  「有電視台來採訪。」

  「你們快看,是王豪偉。」

  王豪偉?

  呂彥良沒看往前面的一群人,迅速地看向她,只見她怔忡地看著前方,身子停了下來。從她目不轉睛的表情上看,很顯見地,她對王豪偉的情意仍深。他想帶著她離去,遠離影響她的男人,但他知道那只是自己單方面的想法,他是怎麼也無法取代此刻正以昂然姿態朝他們走過來的男人。

  四周無數雙的眼睛,從王豪偉的眼中除去,他筆直地走向她。

  「你怎會在這兒?」言中有著驚喜。

  「我陪珍婷考試。」見到他,宋雅綺整個人全輕盈了起來。

  他執起她的手。「我有好些話想對你說。」

  此刻,他們心中只有對方,所有的人似乎從他們的眼中消失。

  他拉著她的手一直沒放。「我們找個地方談去。」

  「好」

  還有他,呂彥良的話卡在嘴裡,但她已忘了他的在場,與王豪偉相偕地走開。

  不止他一雙眼光追隨著他們離去的背影,眾多雙的眼睛亦跟隨在他們的身後。

  「我知道那個女人,報上說她是王豪偉的新戀人,他們看起來很好的模樣。」

  王豪偉的新戀人?目彥良呆立著,直到有隻手在他身後拍了下。

  「老師,你在發什麼呆?」秦珍婷已經考完試地走出來。

  他調整了下表情,但還是未見得開朗。「考得如何?」

  「別問我。」秦珍婷雙手急急搖擺。「我怕影響下一堂考試的心情。」

  「想喝點什麼嗎?」

  天氣太熱了,不止身體熱,心也燥悶不已,他用手帕擦拭著汗水。

  「我要一大杯冰可樂。」她比著頭,「將這兒弄清醒些。」

  「我去買。」

  「妹姊呢?」她這才查覺少了個人。

  「她與王豪偉離開了。」他聲音中不無澀味。

  「他也來?」

  呂章良只是點頭。

  「你會難過嗎?」秦珍婷性格中的好事,又被挑了起來。

  「我也要喝杯又冰又涼的可樂。」

  他走了開去。

  已經工作一個星期了,還是無法操作這個鬼東西,秦盈姿沮喪地敲著電腦的鍵盤。難道她的頭腦、雙手真的全停擺?

  這是一家大公司,業務擴及國外幾個國家,在這兒工作的每個人,全像有好幾隻手般,動作快速地讓她目不暇給,這不是有信心就行了、還要有實力。她實在不該冒然地投入這麼一家繁忙事務的公司,才幾天的時間,她即感到心臟超過負荷,喘不過氣來。

  好幾次下了班,她的桌前仍堆積著如一座山高的文件,而同事一個個開心地走了,惟獨留下她一個人猶在奮鬥時,她好想對著厚厚的文件大喊——不幹了。可是又倔強地不想太早豎白旗投降,不願相信自己真的跟不上別人的腳步。

  但今天她再也熬不住了,即使徹夜不睡,以她的工作效率,也無法將每天的工作量達成;而每天無法如期完成的結果,一個星期下來,已累積相當可觀。文件將她的桌子佔滿,再也無一絲細縫,再不承認不行,只怕明天連椅子都得用上。

  就這麼決定——不做了,另找家小公司窩著。心中的決定一旦落實,她頓感心跳恢復正常,肌肉不再僵硬。

  「秦小姐,經理請你過去。」一直對她頗有耐性的江小姐,走過來說。

  正好可以利用這時提出辭呈,秦盈姿走向經理室。

  一個星期來,她不曾見姜相維。

  她敲著門。

  「進來。」

  姜相維坐在一張足足比她的桌面大上兩倍的辦公桌後的位子,這一次他是看著她走進來。

  「你找我?」她沒冠上他職位的稱呼,已經打算不待了,就沒必要講究禮貌。

  「工作還習慣嗎?」

  她不信他不知她的工作能力。

  「沒人告訴你,我的效率排行第一,只不過是由後算起的嗎?」

  「所以你便不想做了是不月他對她倒挺瞭解。「你的信心被『灰心』吞沒了,想夾著尾巴一走了之,對不對?我沒說錯吧?」

  被他料中,秦盈姿反而無法開口提出離開的話,她曾誇口能勝任工作,結果卻捱不了幾天,她不願讓他取笑她棄械得太早。

  「誰說我不做了?」她嘴硬。「不過,要是你覺得薪水付得不值,可以炒我魷魚。」

  他嘴角泛著絲笑意。「最近我不在公司,不瞭解你的工作情形。但據江小姐說,你很認真,常留下來加班,像這麼一位勤奮的員工,我很樂意多給你些時間,期許你能盡快進入工作狀況。」

  「我很遲鈍,你還敢用我嗎?」她不領情,一想起那些尚待處理的工作,她即提不起精神。

  「不試了?」他激她。「你對自我的信心,原來只是說大話!」

  「我從不說大話!」她禁不起他人的刺激。「你看著好了,我會做好我的工作,而且是相當優秀。」

  「此話當真?」

  秦盈姿一出口,即感後悔不已,硬要面子,惹來的將是自己無法承受的壓力;她想將話收回,可是在觸及他一副議定她會反悔的表情時,說出來的卻是另一番話。

  「當然,我能要求頒發一面獎牌嗎?為我的鞠躬盡瘁、優勢成疾。」

  「有這麼嚴重?」他大笑。「我認為分派給你的工作並不嚴苛、也不過分,是每個稱職的職員皆可以輕易地勝任的。」

  言下之意,她不是個好職員上這是事實,她無法抗辯。

  「你要辭退我還來得及,我不會要你付遣散費。」

  「我說過很樂意給你機會,不會收回的。」

  「謝謝你。」她的語調可不是那麼回事,無精打采地。「真是感激涕零。」

  他對她的態度感到有趣。「感激倒不必,只要做好你的工作,做為回報就行了。」

  「是的。」她聲音拉得長長地。

  走出經理室,望著那疊高塔似的工作,她實在無法愉快起來。

  「砰——」

  再敲下去,不甚牢固的門會被拆卸下來。宋雅綺萊炒到一半,關上爐火,這又會是誰?秦盈姿?王絲薇?這兩個人全不是她樂意見到的,但又不得不出去應門。

  「珍婷呢?」粗暴的聲音。「快叫她出來!」

  她花了幾秒,才認出門外的人是誰,除了以「無法置信」來形容此刻的王絲薇外,宋雅綺找不出更貼切的形容詞。一向愛美,對外在十分在意,即使不外出,也裝扮成赴盛會般隆重的王絲薇,現在竟會臉上脂粉末施,臘黃著張臉不說,頭髮像堆雜草船的蓬亂;身上的衣服雖名貴,但又髒又皺,彷彿已有好幾天未更換。如此不尋常之舉,太令她吃驚了。

  王絲薇一雙眼睛紅得像兩團火,發出不尋常的光芒。「快叫珍婷那個雜種出來!」

  「注意你的說辭!」宋雅綺眉頭皺緊。「她不是雜種!」

  「是雜種也好,不是也好。」王絲薇叫說:「總之快叫她出來!」

  「她不在。」

  「不在?」王絲薇跳腳。「不管她在哪裡,都快去把她找來!」

  如此不可理喻,再好的脾氣也會不悅;何況她對這個間接迫害母親的女人,印象並不佳。

  「我不知道她去了何處。要找,請你自己費神。」說完,想進屋。

  王絲薇不讓她關門。「我一定要見那個死丫頭,她將老娘害慘了。」

  「珍婷不在家,你在這兒吵鬧毫無用處。」

  「她總會回來吧!我等她。」

  邊說邊要往裡面走,宋雅綺不願她與珍婷起衝突,說什麼也不讓她進入屋中。

  「失禮得很,我不能招待你。」

  王絲薇怒目切齒地叫。「你們姊妹一樣壞!」

  「以你現在的模樣,很難溝通事情。」她平和地說,「何不等心情平復些時,有什麼事再解決也不遲!」

  「不行!我一刻也無法等,我愛毅洋,是真心地愛他。」王絲薇哭天搶地了起來。「不知那個死丫頭對他說了什麼,他不肯見我、也不聽我解釋。」

  宋雅綺張口結舌,不知該怎麼應付,也許她說的不假;從她狼狽的外表、失控的情緒上來看,她對孟天星的父親,真付出了感情,女人都會有顆柔弱的心,即使如剛強、勢利的王絲薇也無法例外。

  「進來坐吧!」她心軟了下來。「有什麼問題,等珍婷回來再說。」

  王絲薇用著袖子擦拭淚水,稍平靜了些。

  「謝謝。」

  她們進入屋中,宋雅綺倒了杯熱茶給她。

  「喝了它,會感覺好點。」

  王絲薇點了點頭,將熱茶喝完。

  「雖從同一個母親的肚子出來。」她怒氣難消。「但生的種不一樣,出來的孩子就是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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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希望你對珍婷不要有成見。」宋雅綺正色地說,「她是個好孩子。」

  「我沒說錯。」王絲薇憤然地說,「她老子根本不是人!是雜碎!若不是他,我會是個好人家的女孩,跟同年齡的女孩一樣,找個正當的人嫁了,生幾個小孩,做個好妻子、好母親。」

  「沒有人強迫你嫁給繼父,若說有什麼缺憾,也是因為你愛慕虛榮所至。」

  「不是的,我不虛榮!」王絲薇叫。「我恨!我怨!我要報復!」

  「報復?」她無法理解。

  「是的,我要報復!」王絲薇恨根地說。「我要秦老頭付出代價!」

  「繼父對你做了什麼?」

  「他害死了我的父親。』」王絲薇牙咬得咯咯作響。「使一個家庭破碎……」

  宋雅綺愈聽愈驚,沒想到其中還藏有這麼個不幸,她從不知道繼父放高利貸,是眾人所不屑的那種吸血蟲,只是用那種方法,她不知該不該同情王絲薇!?

  「所以你把自己也給賠上?」

  「這是我惟一可想的辦法。」

  「值得嗎?」

  「在認識毅洋前,我以為我做對了。」王絲薇聲音中有著哭音。「我要以一個清清白白的女人面對他。」

  宋雅綺能體會愛一個人的那分心情,但她幫不上忙。

  「你在這兒坐會兒。」她菜炒了一半。

  才走進廚房沒多久,廳中即發出喧鬧聲。

  「我說是誰上門,原來是你啊!親愛的繼母。」

  秦珍婷回來了;她忙再次熄火地走出去,只見王絲薇拉著案珍婷的手。

  「走!你跟我走!我們到孟家去。」

  秦珍婷甩開她的手。「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不容你說不!」王絲薇再次強拉著她。「你一定得跟我去!」

  「去做什麼?」秦珍婷冷嘲。「告訴孟伯伯你水性楊花,娶不得!」

  宋雅綺想要阻止,已然來不及了,王絲薇尖銳的指甲,在秦珍婷的手臂上畫下幾條抓痕。

  「好啊!你竟然動手!」

  秦珍婷生氣地拳頭握緊,便要回手,宋雅綺拉住她的手。

  「不能打!」

  「姊,你放手!」秦珍婷喊,「是她先動手。」

  「是你使毅洋唾棄我、不要我——」王絲薇發狂。「我打死你!」

  亂掌辟辟啪啪地打在秦珍婷身上。

  「姊,快放手!」她邊閃躲邊叫喊:「我不能老挨打。」

  場面真夠混亂,桌椅被弄得乒乓作響,宋雅綺拉住盛怒的王絲薇。

  「這樣吵吵打打,便能讓益伯伯回心轉意了嗎?」

  一句話,王絲薇身子有如用盡了發條般,一下靜止下來,瞪著秦珍婷。

  「她會為我說好話嗎?」

  「你全身上下沒有個好字。」秦珍婷揉著被打的地方罵。「有的只是『邪惡』兩個字能形容。」

  王絲薇狂怒地要趨過去。「我打死你!」

  「來啊!」秦珍婷挑釁地叫,「誰怕誰?」

  眼見又要吵起來,宋雅綺一手拉住一個。「我們坐下來,有話好好說。」

  「跟她有什麼好說的。」秦珍婷撇嘴。「與其多浪費口水,不如早些將她扔出去算了。」

  一不要多話!」宋雅綺命令。「坐下!」

  秦珍婷屁股重重地坐了下去,臉轉往一邊。

  「王阿姨,請坐。」她說。

  王絲薇心急,沒打算坐。

  「快讓她和我去孟家,告訴毅洋是她在興風作浪。」

  「我從不興風作浪。」秦珍婷惱火地說,「我不會與你去的!」

  宋雅綺在王絲薇發怒前,趕緊地開口。

  「即使珍婷願意和你去,我想以你目前的樣子,只怕孟伯伯會嚇一跳,對你的印象大打折扣。」

  此語驚醒了王絲薇。她摸著散亂的頭髮,看了下身上骯髒的衣服,她已經有好幾天沒打理自己了。

  「我先回去一趟。」說的沒錯,現在的確不宜出現在孟毅洋的面前。

  「何必多此一舉?」秦珍婷譏諷。「孟伯伯會很樂意看清沒有偽裝下的你,是副怎樣的德行。」

  王絲薇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我會再來的,屆時你最好合作點!」

  說完,她便走了出去。

  「這個女人真是個大麻煩。」

  「也許我們錯看了她,也說不定?」她沒說出王絲薇對繼父的仇怨。「這次是真動了情。」

  「她不會有感情的。」秦珍婷根深蒂固地說,「在她的眼中只有錢,要搾乾男人的所有,才是她最大的本事。」

  是不是她變得軟弱了?在孤孤單單一個人時,她想見見熟識的面孔。

  秦盈姿腳在不知不覺中。走到一棟矮房前。屋內亮著燈,裡面有她所很,卻是這世上與她最有聯繫的兩個人。宋雅統——一個闖入者,秦珍婷——一個有一半相同血緣的妹妹。她一直恨她們,根她們擾亂她的家庭。可是為什麼,在這個夜深人靜的夜晚,她突然好想見見她們,即使是鬥鬥嘴也好。

  有人開門。

  她急急地躲在一根柱子後,她們邊說話地走出來。

  「只是吃碗麵,我一個人去就行了。」秦珍婷說:「你不必陪我。」

  「不行。」宋雅綺堅持。「這麼晚,我不放心你單獨在外面。」

  「謝謝你,你是最好的姊姊。」

  一句——你是最好的姊姊,秦盈姿感到眼中泛著水氣。同樣是只有一半血緣的關係,她們卻處得那麼融洽,多了個可互相依靠、談心的朋友;但是她的恨意,使自己孤立了起來。

  她們走了開,她從柱子後走出來,目視著她們的背影,她做錯了嗎?原可以擁有兩個妹妹、兩個朋友,她卻用雙手、用怨恨將她們推開——







第十章


  夏日裡,海水浴場擠滿了戲潮的人。宋雅綺在泳衣外,披上一條大浴巾後,不自然地走出更衣室,她很少穿這麼少的衣服,暴露在眾人的眼下。

  這兒人太多了,不該來此的,可是——

  「愈多的人愈好,我要讓所有的人都知道,你屬於我。」

  甜蜜的感覺湧上她的心頭。最近她實在太幸福了,忍不住懷疑是不是在做夢!?

  她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停下,用滿載感情的眼睛,看著躺在沙灘上、閒適地享受日光浴的他,他真的很出色,宛如細琢出來的男性身軀,發亮的胴體在陽光下閃著光澤,她真能擁有如此出眾的男人嗎?

  心有所感似的,他張開眼睛地看向她,微笑地朝她招手。

  「快過來。」

  她走過去,正想坐下時,他喊:「別動。」

  在她怔怔的當兒,王豪偉迅速地一把拿下披在她身上的浴巾,修長有致的身體,立即映入他的眼簾內。

  「好美。」他讚歎。

  宋雅綺頓感赤裸般的不安,想拿回浴中,他眼睛突然定在她的胸前不動,她的不自在更加劇了,什麼地方不對了?她低下頭,發現戴著的項鏈露出泳衣外。

  「我送你的?」

  她點頭,他或許忘了當時對她的承諾,她卻不曾須臾忘卻。

  「終於能實現當年的願望了。」他沒忘記對她的許諾。「永遠地在一起。」

  「永遠」兩字,聽起來是那麼使人振奮,只是她真能擁有他?還是另一個夢魘的開端?他看出她眼底浮上的憂慮。

  「不會有波折了。」他溫柔地說,「如果你擔心,我們明天就結婚。」

  眼前的快樂,就像多年前的快樂般,她好怕來得快、去得也快。

  宋雅綺雙手捧起一把沙,讓沙子由她的指縫中流下。「我好怕這分幸福,又會從手中流走。」

  他手接住她流下的沙子,包住她的手。「你願再相信我一次嗎?讓我再次愛你。」

  她抬眼看他,在他柔情的眼眸下,即使又會再次被傷得體無完膚,她仍會毫無遲疑地縱身進入。

  「願意。」是苦也好、是憂也罷,只要能多擁有他一天。「我願意。」

  「我不會再辜負你。」他溫熱的雙唇,印在她的眼瞼上。「從今以後,不讓你眼中再有傷痛,我保證!」

  「我先走了。」江小姐走時,關心地說:「不要留得太晚。」

  「我知道。」

  不知道今天又要待到幾點才能回家?一個月了,她還是無法進入狀況,雖然午餐僅以一瓶鮮奶裹腹,利用了所有的時間,仍然無法如時地完成交代下來的工作。

  原本十分嘈雜的辦公室,在所有的人走光後,顯得十分安靜;寂靜對而言她並不陌生,反正在家中也是一個人,只不過換了個地方罷了!

  別逞強了!明天就辭職,失去了婚姻,秦盈姿已沒了鬥志,只想將自己層層疊疊地捆綁起來,埋入又深、又黑的洞穴中,沒有人會在意她的存活與否。

  有腳步聲,她感到奇怪,除了她外,還有誰未離開?

  「秦小姐,還沒回家?」

  姜相繼走出自己的辦公室,發現外面還有燈光,遂走過來查看,見到她尚在工作時,相當驚訝。

  「動作慢,只好花上比別人多些的時間羅!」她沒勁地說,在這種時段,很難有好精神。「你今天的效率也不佳嗎?」

  「讓你說對了。」對她,他一直很有包容力。「一起走,一個女孩單獨留下不太好。」

  「不是女孩。」秦盈姿糾正。「是女人。」

  「是女人也需要人保護。」

  「我就不需要。」她回絕他的好意。「我自己照顧自己慣了。」

  他卻不認為。

  「那是指在正常的情況下,萬一有個突發狀況,你也有處理危機的能力嗎?」

  「這你大可放心,打從十歲開始,我就懂得保護自己。」想不幹,也得將事情做完,她低下頭繼續工作。「你先回去,我還想多留一會兒。」

  「現在就走。」姜相維很堅持。「工作可以明天做,安全最重要。」

  「不會有事。」她不耐煩,忘了他是上司。「一個男人怎如此嘮叨?」

  「不管你怎麼說,都必須跟我走!」他神色嚴肅。「我不能讓我的員工,出了什麼差錯。」

  「從明天起,我就不是你的員工。」她提前遞辭呈。「所以你不必負任何責任。」

  「害怕挑戰?」

  「也許吧!」她疲倦地說。

  他探索地看著她。「我覺得你很不快樂,能告訴我原因嗎?」

  該怎麼說?一個婚姻的失敗者?一個沒有人要的女人?

  「不能。」她站起來。「走吧!」

  他們一起搭乘電梯。

  「坐我的車。」

  「不必了。」

  秦盈姿在一摟停住地走了出去;他則繼續搭剩往地下室的停車場。

  她走出公司,走過公車站牌,在路上悠悠地走著,一輛白色車子,在她身旁停下。

  姜相維探出頭。「秦小姐,我送你。」

  「不用。」她想走一走。

  車子跟在她身邊。

  「上車吧!」他大著聲音說:「沒見你安全回家,我不放心。」

  「公司那麼多員工,你哪來那麼多的心可操。」她不希望被干擾。

  「只有你讓我無法放心。」

  她不解地停住身體。「什麼原因?」

  「你身上有股憂鬱感,讓人放心不下。」

  「怕我尋短?」她沒好氣。

  他打開車門。「請上車。」

  不回家,只怕他會這麼一直跟著她,秦盈姿只好無奈地坐上車。

  「你明天還會上班嗎?」他問。

  「不會。」

  「我以為你會接受挑戰。」

  如果是以前她是,現在她了無生趣,更甭提鬥志了,同樣是婚姻失敗,何以男人能毫無感覺?

  「離開你的婚姻,你一點也不難過嗎?」她唐突地說。

  姜相維似乎沒料到她會如此問,握著方向盤的雙手僵了下。

  「要說有難過,不如說是迷茫。」他短促地笑了聲。「四十多歲的人還說迷茫,聽來很可笑是不?」

  「的確很可笑!」她沒說好聽話。「男人都喜歡為自己找推委之辭。」

  「是哪個男人傷透你的心?」他敏感地說。

  「沒有男人能傷我。」她傲然地挺直下巴。「還是談你的婚姻、你的迷惘吧!」

  姜相維明白她不想談自己,只好說他自己的事了

  「我和我前妻是鄰居,可以說從襁褓中即認識、看著對方長大的;相識了大半輩子,卻因一個簡單的理由——個性不合而離異。兩人關係的結束,與其說是傷痛,不如說是對過去的一種失落感來得恰當。」

  她對過去可有失落感?宋雅綺?珍婷?秦盈姿閉了下眼。不!她不要那段糾結不清的過去!

  姜相維在她家門前停住。

  「明天來上班。」他說:「我不希望失去一位優秀的員工。」

  是在消遣她?

  「你在尋我開心嗎?」她不悅。「一個全公司最沒效率的人,會是好職員?」

  「是真話。」他臉上瞧來很誠懇。「雖然你目前還有待磨練,但以一個沒有工作經驗的人來說,你的表現已很出色,相信不用多久,你可以做得更好。」

  能嗎?她沒有因此有愉快之感。「這是讚美嗎?」

  「這是事實,對你能力的肯定。」他微微一笑。「如何?」

  「我得考慮看看。」

  看來,秦盈姿並不孤單,至少還有個姜相維對她關懷——

  她的心跳快停止了,秦珍婷手不斷地顫抖,老半天就是無法將聯考的成績單信封拆開。

  「姊,還是由你來。」

  宋雅綺也感染上她的緊張,接過成績單。

  「你確定讓我來?」

  秦珍婷點頭。「我怕受不了刺激。」

  她準備拆開時,秦珍婷忙喊:「還是我自己來吧!」

  宋雅綺交還給她。

  「成敗不必太在意。」

  秦珍婷頭微點了下,閉上眼睛口中邊念著,邊拆開信封。

  「老天爺,請開個好數字!」

  她微張開只眼睛,看了眼分數後,離地雙眼大睜地直喘。

  「喔!天啊!」

  宋雅綺忙拿過她手中的成績單。

  她又叫又跳,眼中充滿了喜悅的淚水。「我辦到了!我辦到了!」

  比錄取分數多了三分,很險!但她真的做到了,宋雅綺比自己上榜還高興地緊擁抱住她。

  「你太棒了。」

  秦珍婷用手背抹去淚水,老天聽到她努力進取的心了。

  「我要告訴孟天星。」

  她一刻也無法靜待地奔出去,外面的陽光好艷、好溫暖哦!有誰會相信她能考得上,不知會跌破多少人的眼鏡?

  遠遠地,她看到孟天星站在門口,她大喊:「天星!」

  她太樂了!太興奮了,以致未看見從路口駛過來的車子。

  「小心!」他喊。

  太遲了!車子將她的身子彈得老高,落了下來——

  「珍婷——」

  孟天星臉色發白地跑過去。不會有事的,他抱起她,陽光下她的瞼是白色,血是殷紅的。

  「珍婷!」他叫。

  她困難地張開眼睛,微弱地說:「我考上了!」

  「我知道,我在放榜的名單上見到你的名字,正在等你。」他好心疼:「我送你去醫院——」

  「天為什麼黑得這麼快,我記得剛剛還艷麗得很。」她眼光散渙。「我覺得好冷……陽光呢?」

  陽光仍在、溫度也仍在。孟天星抱緊她,想用自己的身體給她溫暖。

  「我這就送你去醫院——」

  她就這麼走了,從他的懷裡走了;甚至來不及聽到他說聲喜歡她,就這麼走了!他的體溫無法溫暖她、無法使她逐漸冰涼的身體暖和起來。

  孟天星像尊化石般的看著躺在雪白床單上,仿如睡著般的她;如果他未站在那裡,如果她不是見著他奔了過來,一切將不會發生。而她現在的眼睛將是明亮、充滿鮮麗色彩。

  「醒來,求你醒來好嗎?」他無聲地吶喊著。

  那個踢走他的球,趾高氣揚地指著他自以為了不起的女孩,請你睜開眼睛看看,此刻的他一點也不神氣、無助極了,他是那麼、那麼地喜歡她,喜歡看著她毫不矯揉造作的笑臉,喜歡聽著她開朗的笑聲。

  病房門「碰」地打開,一道人影捲了進來。

  「不!一定是弄錯了!」驚懼、悲慼的叫喊。「她只是睡著了對不對?」

  是的,她只是睡著了,孟天星對著自己說,上天不會奪走如此年輕的生命。

  「珍婷!」宋雅綺輕輕地推著她。「你醒醒?」

  請你醒醒、醒醒,他在心中祈求著。醒來!請你快醒來!

  「珍婷!」她動作劇烈了起來。「別嚇我,你快醒來!」

  護士走了進來。

  「請節哀,她已去了另一個世界。」在她身上蓋上白布。

  「你做什麼?」宋雅綺驚慌地將白布扯掉。「她只是睡著。」

  見多了生離死別,護土搖了搖頭。「我必須將她抬走,病床還有人等著用。」

  「不要動她!」宋雅綺激動地喊,那是她唯一的親人哪!

  淚水由他幹澀的雙眼汪汪地流下。不要走!他還等著與她一起過新的生活。

  「唉!」護士惋惜。「很年輕的一個女孩,走得太快了。」

  「胡說!」宋雅綺慌亂地抱著她失去暖意的身體。「她只是睡著!」

  護土很同情,但工作還是必須做。

  「請你看開些,人生就是這麼回事,來來去去的,不要太悲傷。」

  「她只是睡著!」宋雅綺拒絕聽。

  珍婷還活著,不會這麼快離開她。

  又有個護士走進來。

  「怎麼回事?」

  「家屬傷心過度,不願讓死者搬移。」

  「快啊!」後進來的護土催道。「別人還等著住進來。」

  一位護士拉開她;一位將白布蓋在秦珍婷身上。

  「你們走開!」宋雅綺嘶喊。「不要動她。」

  「很抱歉,我們必須做好我們的工作。」

  護主要將床推出去,孟天星一個箭步地擋在前面。「不要動她!」

  「請你們理智點好不好?」後進來的護士沒耐性。「就算我們不將她推走,在這種大熱天,很快就會發臭,還不如騰出個空位給需要的人。」

  「你出去!」他聲音冰冷,眼眸硬如鋼,護土還想說,但他指著門口:「我說出去。」

  「你們要弄清楚,這裡是醫院,不是你家……」

  另一位護士推了推她。「我們待會兒再來,讓他們平復一下。」

  「他們這個樣子已經瘋了……」

  「好了,別說了。」

  拉著她出去。

  宋雅綺掀起白布,向來好動的身體現在卻靜躺如故。

  「這是個玩笑對不對?」她緊緊地抱著僵硬的身軀,淚水川流不息地湧出。「我還記得你出生的那天,是個月圓的夜晚。媽媽在醫院待產,我跪在院子裡,對著月亮祈禱,希望媽媽能平安,給我個妹妹作伴;院子裡飄著掛花的香氣,我知道我的願望可以達到。果然,我沒有失望,第二天媽媽真的帶回了你,你全身紅通通,看起來好小、好神奇,我對自己說,要好好保護你,可是我沒有做到,我沒有照顧好你……」

  是他的錯誤,孟天星仰起沉重的頭想大吼,是他所造成的!是他的錯!

  天暗了下來,沒有人開燈、也沒有人移動。

  護士走了進來、開了燈,見到房內的情形時嚇了跳,病房內三個人,除了死者外,另外的兩個人,似乎也沒有了活氣,動也不動地定住著。她走過去要將病床推走,兩人立即有了反應。

  「不要動她!」他們激烈的反應如出一轍。

  「你們還沒有清醒過來呀?」

  護士沒再多說地走了出去,不一會兒,後面跟著兩個男性工作人員進來。

  「我們必須將死者抬出去。」護士指著他們。「你們看好他們,別讓他們阻擾。」

  兩個工作人員,一人一位地拉住他們,不讓他們有所動作。

  「你們要見她的話,請至後面的殮屍處。」護士迅速地將病床推出去。

  「不要帶她去那裡!」宋雅綺已哭啞了嗓子,沒聲音地喊:「那裡冷極了!」

  「她不會有感覺了。」護士的聲音由走道傳來。

  又是一場喪禮。

  這一次有著濃濃的悲涼之氣,無空頂著細雨,彷彿也為年輕的生命哀傷。

  「停手!」

  宋雅綺大叫,不讓工人將派上覆蓋在棺木上,她不要珍停離開她,泥土下又濕、又冷,珍婷會不舒服的。

  「讓我看看她。」一身黑衣的秦盈姿命令工人。「將棺木打開!」

  「這不太好。』工人遲疑。「對死者不敬。」

  「打開!」秦盈姿用吼,她要再看秦珍婷最後一眼。

  「這」

  「聽她的。」王豪偉出聲。

  秦盈姿看了他一眼,眼中錯綜複雜,工人將棺蓋打了開來,一行人情緒全失了控。泰盈姿不管地上的污泥,撲地跪在棺木旁。

  「珍婷,你能聽到我的聲音嗎?」為什麼在她感覺到親人的可貴時,卻離她而去。「你曾說過我不是個好姊姊,既冷血、又冷酷,是的,我冷血又冷酷,一再地將親情往外推,你站起來罵我啊!」

  棺木中的女孩,姿態十分安詳,沒有怒、沒有憤、更沒有怨;秦盈姿淚流滿面,即使聽聽被罵的話也好,讓她知道素珍婷仍然生趣盎然。

  宋雅綺哭倒,棺木裡有著秦珍婷聯考的成績單,那是她努力的成果——卻匆忙地來不及享受它的甘美。

  「是我的錯。」孟天星被自責的情緒溢滿。「她該怪我!她該怪我!」

  呂彥良將手放在激動不已的大男孩身上,他也鬱悶難當,幾天之前仍是活蹦亂跳的年輕生命,竟這麼不聲不響,毫無預兆地走了!太唐突,太讓人難以接受了!

  「不要自責,這只能說是天命。」

  「她不該這麼早走。」孟天星淒悵地看著棺中人。「她還沒享受人生。」

  天空響起了雷聲,雨勢加大,工人看著似渾然未有所感的一群人,提醒地說。

  「雨要下大了,再不蓋棺,棺木會積水。」

  惟一較冷靜的王豪偉,拉起宋雅琪。

  「我們必須讓珍婷安息。」

  「我要再看看她。」覆了土,便再也無法見到她了。

  秦盈姿伸手握住一直不願承認的妹妹的手,她不記得自己是否曾牽握過它們?

  「珍婷,如果你此時有知,會想說什麼?為時已晚?」

  她的知覺來得太晚、也太遲了,想有所彌補已不能。天際畫起一道閃電。

  工人急催。「不能再等了,你們再不蓋棺,我們要走了。」

  「蓋上。」王豪偉理智地說。

  「不——」宋雅綺淒厲地阻止。「不要隔絕她!」

  「聽話。」王豪偉摟住她顫抖的身子。「你忍心讓珍婷淋濕嗎?」

  宋雅綺不斷地搖頭,淚水不停地冒出。

  「不要!」

  不要她淋濕、也不要隔絕她。

  「你們可以蓋上了。」她想開口,王豪偉手輕柔地放在她的唇上。「不要再打擾她了,讓她安息。」

  秦盈姿呆若木雞,分不清是心痛珍婷的早逝,還是他對宋雅綺的那分關愛,沒有人將她拉起,棺蓋蓋上了,泥土逐漸將棺木掩蓋住。

  有三天未來上班了,她真的不做了?

  姜相維接著門鈴,響了好久沒有人出來應門,在他以為屋內沒有人,準備離去時,門打了開——

  「你怎麼了?」他驚喊。「怎麼變得這副模樣?」

  她是秦盈姿嗎?雙眼無神,臉色比白紙好不了多少,在她身上發生了什麼事。

  她沒有答他的問話,只說:「能陪我去個地方嗎?」

  「哪裡?」他問。

  「我妹妹的家。」話是這麼流暢而出,她願意視宋雅綺為妹妹?

  「好,我送你去。」

  「等會兒,我去換件衣服。」

  再出來時,除了臉上的肌膚仍蒼白了些,及多了分深沉外,她已恢復平常模樣。

  在車上,姜相維側過頭問。「你們的感情很好?」

  「不」

  秦盈姿不想多說,臉看著車窗外,她不知道何以突然想見宋雅綺,是因為秦珍婷走了,不願再有無法彌補的悔恨?

  「到了。

  站在門口,她猶豫起來,宋雅綺會對她怒目相向嗎?或許她不該來這趟的,她轉身走了開。

  姜相維疑惑。「既然特地來了,為何要走?」

  「我想——還是改天再來。」

  「你們之間有芥蒂?」他從她臉上的神情窺出一二。

  她惱火。「你問得太多了。」

  「已有心來了,便應該讓對方知道。」他體諒他微笑。「說不定她和你的想法一樣,只是不和該怎麼跨出那一步,來!」

  姜相維挽起她的手走回門前,替她按下門鈴。沒有人,宋雅綺不在。

  「妹姊。」身後響起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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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 07:37:37 |只看該作者
 「姊姊」,已多久未曾聽過。秦盈婆心情激盪不已,迅地回過身,一臉蒼白、明顯的黑眼圈,顯示無好眠的宋雅綺站在後面。

  「雅綺。」

  就這麼聲,宋雅綺已領會出她無敵意了。

  「進屋裡坐。」宋雅綺打開門。

  他們走進屋中。

  屋裡有些凌亂,桌上有碗幾乎未動過的泡麵,可想見她在秦珍婷過世後食不下嚥、無心打理,宋雅琪想倒杯茶,這才發現水壺裡未有半滴水。

  「不用忙。」秦盈姿說,「我只是來看看你。」

  這不曾有過的關懷,兩人眼光相遇時,全閃現出水光。

  「過去是我太器窄。」秦盈姿認錯。「有兩個好妹妹,竟不知珍惜!」

  第一次,秦盈姿肯喚她妹妹,在失去一個妹妹後,得了個姊姊。

  「謝謝你肯接納我。」宋雅綺百感交集。「我一直希望能得到你的友誼。」

  原來敞開心腦並不難,若是她肯早些覺悟……秦盈姿看著掛在牆上,珍婷帶著調皮笑容的照片;那麼,她也可以聽到這個小妹喚她聲好姊姊……但一切全太遲了。

  「你不恨我嗎?」她啞聲。「在我那麼對你後。」

  「不,是我們不該闖進你的家庭。」宋雅綺語調相當無奈。「可是一切就這麼發生了。」

  「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秦盈姿展開個和煦的笑容。「我可以常來你這裡走動嗎?」

  宋雅綺用力地點頭。「歡迎之至。」

  兩雙手緊緊地握在一起,兩人同時抬頭看著珍婷露出很滿意笑容的照片。若有來生,她可願再與她們結為姊妹?

  一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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