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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陳怡璇][錯愛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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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 07:16:01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文章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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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很奇怪的一場喪禮,沒有哭泣聲,沒有哀樂;站在墳前的是幾張冷漠的臉,看著格棺的工人將泥土覆在棺木上,彷彿棺中的人與她們全無關係似的。

  若是地下的人有知,將如何看待他在人世間與他關係最密切的四個女人,在他走後面無表情,看不出是解脫?是漠然?

  王絲薇吐了口氣,對著身邊的三個繼女說:「我們走吧!」

  一身黑衣的秦盈姿,冷冷地一笑。

  「這下你可以稱心如意、名正言順地找你的姘夫去了。」

  「你這是對長輩應有的態度嗎?」王絲薇惱怒地揚眉。

  「長輩?得了吧!」她嗤鼻。「你的行為什麼時候像位長輩了?」

  「我的事輪不到你來批評。」即使在這種淒悵的日子,也不願臉上無顏色;王絲我依然描繪精細的臉上,相當陰沉。「雖說你老子一死,我們已沒有半點關係,但畢竟在名分上我仍是你的繼母!」

  「一個淫蕩的繼母。」

  「吵了那麼多年,在這種場合也要吵!」最小的秦珍婷,生氣地喊。「你們就不能安靜些嗎?」

  葬儀社的人已離去,墳前只留下她們四人;她們的關係相當微妙,三個姊妹沒有來自相同父母的血緣。「要安靜可以,不過得在你們同意遷出屬於秦家的房子後。」秦盈姿環掃她們一眼。「你們鳩佔鵲巢已很久了。」

  「你想爭奪財產,恐怕要大失所望,那已經是我的屋子。」王絲薇淡淡地說。「是你老子該給我的補償。」秦盈姿臉色大變。

  「房子已過繼給你?」

  「別那麼吃驚,再怎麼說我也是你爸爸的法定妻子,他的財產繼承理該以我為先,何況——」王絲薇轉臉看問身後的墳系。「何況是他欠我的。」

  「他沒欠你什麼。」她憤怒地說。「是你這個妖精拆散了我的家庭。」

  「不要妖精長、妖精短的。」王絲薇笑了聲。「再說這筆帳你該找她們兩人的媽算,跟我可無關。」

  「你真不要臉!」素珍婷怒吼。「害死了我媽!」

  「這叫現世報,你媽不也逼瘋盈姿的媽?」王絲薇一點也不以為忤。「要不是你老頭死得早,我的位子也有可能被別的女人取代。我就絕不會為男人尋死覓活的,是你們的媽太笨了,傻得將男人看成惟一的依靠,才會想不開。」

  「你的確很聰明,聰明得可以將我那個風流老爸玩弄於股掌之間。」秦盈姿恨聲地說。「我可不會讓秦家的屋子住進一對姦夫淫婦。」

  「我陪你那個糟老頭爸爸睡了三年,總不能什麼也沒撈到是不?」王絲蔽在媚笑了聲後,臉色一變地往下沉。「盈姿、雅綺不說,就只剩你珍婷,在一個星期內,你得給我搬離開屋子,我可不想養一隻會咬主人的狗!」

  「你真是蛇蠍心腸!爸爸的屍骨才一下葬,你就急著趕我出門。」秦珍婷對著墓碑喊:「糊塗的男人,你不是自以為精明嗎?為什麼沒看清與你同枕共眠的女人是一個心腸狠毒的娟婦?」

  「別說那麼多了,你老子早已入土為安,根本聽不到,別再浪費口水了。」王絲薇情做地說:「回去盡快收拾你的東西走人,才是要事。」

  素珍婷氣得雙拳握緊。「你太可惡了!」

  「想打人嗎?」王絲薇豐滿的胸脯挺向前。「不要以為你們有三個人我便會怕。」

  「別把我算上。」秦盈姿冷冷地說。「你們這幾個對我而言,沒什麼不同之處,全是破壞我家庭的妖女、妖婦。」

  「嘴巴放乾淨些!」素珍婷不快地抗議。「說什麼我們也有一半的血緣關係,什麼妖女長、妖女短的。」秦盈姿嘴角不屑地往下撇。

  「我可不承認你是我的妹妹,你的血液中有一半是來自那個搶人丈夫的妖婦,你不是妖女是什麼?」

  「有意思。」王絲薇幸災樂禍地拍了下手。「自家人吵起來了。」

  這是場什麼樣的鬧劇喪禮?一直沉默的宋雅綺,嘴角浮上譏笑的笑容。繼父啊繼父,你不是一向以風流自居,自認為可以掌控身邊的女人嗎?何不再張開你的眼睛、再張大你的嘴,再次命令她們屈於你的控制之下,你不能是不是?因為你一向辦牙咧嘴的形體已成為一具死屍,再也無法強悍地頤指氣使的,對不?

  「他死了,你很高興是不是?」秦盈姿見她臉露譏諷神色,憤怒地將箭頭指向她。「跟你那個不要臉的媽一樣壞心眼。」

  「不要侮辱我的母親。」宋雅綺目光冷峻。「否則……」

  「否則怎樣?」孟盈姿雙手插腰,悍然地踏上前一步。

  「否則讓你的脖子歪一邊!」接聲的是秦珍婷。

  「珍婷。」秦盈姿沉臉地說:「別忘了你姓秦,不姓宋!」

  「你不該污蔑我的母親。」

  若是有個外人在此,一定會被她們一會兒不是同個父親;一會兒不是同個母親的複雜關係,弄得滿頭霧水。其實很易懂,三人中只有宋雅綺身上不是流著相同父親的血液。秦裕龍拋妻,娶了喪夫、帶著個拖油瓶宋雅綺的吳瘤梅;秦盈姿的母親禁不起此打擊,精神崩潰地埋在自己的世界裡,全然認不得自己的女兒、親人。而後秦裕龍與吳麗梅生下與秦盈姿年紀相距十歲,與宋雅綺差距八歲的秦珍婷,但事情並沒有就此畫上句點。喜歡拈花惹草的秦裕龍,在步入老年時,一如當年踢掉髮妻般的拋棄吳麗梅,娶了比自己女兒大不了多少的王絲薇。於是,老夫少妻,總不免上演出寂寞少婦紅杏出牆的老戲碼。

  「知道嗎?你是我最不想見到的人。」秦盈姿眼睛閃著恨意地瞪著宋雅綺。

  「當然知道。在過去的日子裡,你何曾忽略過提醒我這一點?」

  離開幾年,她已不是昔日怯弱的來雅綺,她無畏地凝視著秦盈姿的視線,已有許多年未見秦盈姿,她於美麗中,多增添了抹成熟的嫵媚。

  打從小時起,與美艷的秦盈姿相比,她便有如只醜小鴨站在天鵝旁般的卑微;秦盈姿是個人見人誇的小美人,而她瘦削的身軀,總是秦盈姿陽光背後的陰影,她曾像渴望陽光般的崇拜過秦盈姿,試著與她相處,但秦盈姿對她的恨意在那個陰雨霏霏的下午,她踏入秦宅的那刻起,就已然形成。

  那年她七歲,怯怯地牽著母親的手,走進秦家寬大的宅邸時,九歲的秦盈姿穿著白色紗裙,梳著光滑的頭髮上綁著紅色的蝴蝶結,漂亮、驕傲地站在階梯上,由高處陰冷地俯視她們母女,那模樣就仿如童話裡走出的公主般;而她卻與秦盈姿恰恰相反,雖曾細心梳理過的頭髮,早已被風吹得凌亂,身上的紅色新衣在門外不小心踩上水窪,綴上無數的泥花、狼狽不堪。

  「野狗!」

  那是秦盈姿對她說的第一句話,怯弱的她雖感憤怒,但對著秦盈姿高傲的氣勢,只能握緊母親的手,無助地反駁。

  「我不是野狗。」

  「你是!你和你媽都是!一隻隻勾引男人的大母狗,和一隻髒兮兮的小野狗。」

  當時的秦盈姿已伶牙俐齒、言辭鋒利;而在往後的歲月裡,她更是領教從那張利嘴所發出的嚴苛指責與輕視。

  這是他的第一堂課。

  「各位同學,從這學期開始,我將擔任你們的數學老師;首先,我先介紹我自己,我是……」

  呂彥良鄭重其事地在黑板上大大地寫下自己的名字。對教育英才,他一直懷有份抱負;從小時作文題目

  「我的志願」,很確信地寫下「老師」兩個字開始,他即不曾改變初衷地朝這條路而前進。

  看著台下聚精會神的腦袋,他深感滿意,還有什麼比在那些措懂的腦袋中裝進知識,更讓人欣慰的了?

  「翻開課本第七頁,我們來做上面的例題……」

  呂彥良將題目寫在黑板上,準備好好發揮專長,但轉過身看到第一排最後個位子的女學生,竟堂而皇之地趴在桌上呼呼大題!

  沒弄錯吧!?星期一的第一堂課就如此疲倦,想必是昨天玩瘋了。

  他沒好氣地問班長。「第一排最後個位子的同學,叫什麼名字。」

  「秦珍婷。」班長答。

  「秦珍婷!」他喊。

  神遊夢境的秦珍婷沒聽見,仍沉沉地趴睡著。怎有這種學生?呂彥良滿腔的教學熱忱,不免受挫了些。

  「秦珍婷!」他拉高聲音地又喚了次。她仍好夢正酣兀自睡著,呂彥良歎口氣。他的第一堂課,竟不被捧場。

  「旁邊的同學叫醒她。」

  坐在她身旁的學生,用手肘推了推她,只見她仍不知身在何處,揉著迷濛的眼睛。

  「這麼快就天亮了……」

  她的話引來哄堂大笑。

  怎會有這麼頹廢的學生?呂彥良搖頭,看她外表長得眉清目秀、聰明伶俐,不似那種叛逆的模樣……但叛逆有固定的模子嗎?他甩開心中的不實際想法。

  「秦珍婷,你上來做黑板上的題目。」

  「我?做題目?」她聲音聽來比他還詫異幾分。

  「正是!你上來解黑板上的題目。」

  她坐著沒動。這位新來的老師,是不是沒將情勢搞清楚?她——秦珍婷,已被烙上壞份子的標記,沒有一位老師肯再多浪費一分鐘在她身上;對她盡可能地避而遠之,而她也樂得清閒自在。

  「你在發什麼愣?」呂彥良加大音量。第一堂課就碰上麻煩的學生,真不是好兆頭。「快過來。」

  素珍婷仍是沒動,天知道怎麼解?

  「要我解題,還不如叫我唱歌。」她咕噥。「那才是我的專長。」

  又引來同學的一陣大笑。她是在考驗他的臨機應變嗎?呂章良生氣地拍著桌面。

  「大家安靜!」

  「聽到沒?」她學著他的語調,模仿他動作地拍著桌子。「大家安靜!」

  惹來更多的笑聲,同學笑得前仆後仰地捧著肚子,場面幾乎失控了;呂彥良深吸口氣,由肺部發出怒吼。

  「再不安靜,別怪我處罰!」

  他如洪鐘的聲音,果然收到鎮效;台下立刻鴉雀無聲,正襟端坐。

  「秦珍婷!」他是真的動了怒氣:「希望不要再讓我說一遍。」

  眼看避不了,秦珍婷不情不願地站起來,慢吞吞地走上講台。手拿著粉筆,甚感嘔氣,明知她不會,還要她上台受窘,簡直擺明讓她好看嘛!

  「快寫啊!」他催。

  她會寫才怪,秦珍婷忿忿地想。

  「我不會。」她粉筆一丟,乾脆地伸出雙手。「你打吧!」

  遇上這樣的學生,早上進校前所抱持的什麼愛的教育、春風化雨、循循善誘,全被拋置一分,他拿起籐條,在她手心上用力地打了下。

  「記住!下次將睡眠的時間多花些在書本上。」

  唉!他的第一堂課,良師的形象全毀了。

  「宋小姐,麻煩你將這些資料打一份給我。」經理將一疊文件放在宋雅績的桌上,她看了眼牆上的鐘及資料的厚度,在心中衡量了下。

  「快下班了,我只能打一部分。」

  「留下來加班,我今天就要。」經理說。

  「對不起。」她搖頭。「我不加班。」

  「這份資料我急著要。」經理皺眉,不是不清楚她從不在下班後多停留一分鐘的原則。「你不能破例一次嗎?」

  「不能。」她很堅持。

  「有什麼重要的事,讓你每天非急著趕回家不可!?」經理有些惱怒。

  「很抱歉,不能奉告。」

  那是她的執著。在初上班的第一天,她即明白地告知,不在下班後多做額外的工作;其實,她也明瞭,若不是仗勢著自己的能力強,早就被炒就魚了。

  牆上的大鐘指著五點時,她一分不差地收拾東西,將未完成的文件放人抽屜,故意忽視經理難看的臉色,沒有任何事情可以阻擋她趕回家的那顆急切的心。

  差五分鐘七點,她踏入家門。回家的路上大塞車,她提心吊膽地深怕錯過任何一個畫面。她放下皮包,打開電視,轉至她要的頻道;這就是她甘冒著失去工作的原因,同事演政就曾好奇地猜想她急切回家的原因。

  「家中有位地下情人在等你?」

  她好笑地搖頭。

  「那麼——」棋棋側著臉。「嘿!該不會是藏了個私生子吧?」

  不,沒有情人,沒有私生子,而是螢幕上的這個人。宋雅綺眼睛眨也不眨地,望著出現在電視上那張英俊的臉。

  「各位觀眾,晚安,我是記者王豪偉,現在為你播報晚間新聞……」

  她所有的思念、情緒就只能在這短短的一個鐘頭裡發洩。

  看著他性感的嘴,不停地啟合著,彷彿從他口中吐出的不再是那些紛亂的報導,而是針對她一人而發。

  「畢業後,我們共組個神仙家庭好嗎?」那是個有無數星星、蛙嗚悅耳的夜晚,他溫柔、感性地在她耳畔低語。「我喜歡小孩,在我們的小窩裡,裝滿一窩的小蘿蔔頭可好?」

  但,甜蜜的話語猶在耳際——

  他的確迫不及待地自組了家,只是愛窩中的女主人不是她——是秦盈姿!若不是她太相信他對自己的感情,他的移情是可以理解的;有哪個男人能抗拒得了秦盈姿那朵嬌艷的花?只要案盈姿水汪汪的眼睛一瞅,沒有哪個男人能對她免疫。由從小即有無數的男孩簇擁在她身邊,便可證明。

  帶他回家前,她一直猶豫難下決定,深深憂懼他會被美麗的秦盈姿所吸引,惡夢終究還是成真,他也如大多數的男人般,難逃秦盈姿的媚力。

  有人開門走了進來。

  「累死了。」

  秦珍婷將書包往椅子上一扔,屁股在她身邊重重地坐下,看見螢幕上的人時,又是皺眉、又是搖頭。

  「還不死心!」

  宋雅綺沒回話,眼睛專注地看著電視,不願錯過他的任何表情。事實上,她對自己愚蠢的執著,也相當無奈。

  「給你個忠告。」素珍婷拿起茶几上的蘋果,在衣袖上擦了下,大口大口地咬著,邊含糊不清地說:「如果你不想步上媽的後塵,就千萬不要對男人動情,尤其是變心的男人,更是不該有絲毫眷念之心。」

  她涑然大驚,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她竟仍不顧一切地往裡跳!

  「雅綺,媽這輩子活得夠苦,若不是你還年幼,當年媽真該追隨你爸爸去的。」吳麗梅吞服大量的藥物,在清醒過來的幾分鐘,轉動無神的眼珠說。「雖苟延殘喘了這麼多年,但能見你長大,也堪足慰了。你一定得記住,自己的人生要由自己掌握,萬萬不能受制於男人……媽走了,無法看見你的後半生,你得自己費神,男人是靠不住的,別走上我的路,耗費了大半輩子,竟被你繼父如破鞋般的拋棄,太不值了……」

  太遲了!宋雅綺木然地瞪著前方那張看似在咫尺,卻遠在天邊的男人臉孔,她已著魔般的不能自主了。早在迎新舞會時,他昂然地站在她面前,一副自負、信心十足模樣地伸出他的手——

  「我是王豪偉,有榮幸請你跳支舞嗎?」

  她即一頭栽進他迷人的笑容裡,再也無法自拔……

  「謝謝收看晚間新聞,明天見。」螢幕上,他露出一貫的自信笑容。

  「明天見。」

  她喃喃地說,轉過頭卻對上秦珍婷嘲弄的眼神。

  「現今的社會,已不流行癡心女子了。」秦珍婷冷嘲地說,「癡心女子、負心漢,早已是老掉牙的舊戲劇,再上映已不那麼轟轟烈烈,教人動容了,你又何苦跟自己過不去呢?」

  她默默地關上電視,順手拿起放在椅子上的書包,卻發現掂在手裡輕得異常。

  「裡面沒有書本嗎?」她問。

  素珍婷聳聳肩。「看了不就明白。」

  她打開書包,裡頭只有個粉盒、眉筆及幾張面紙,再也沒其它,她眉頭大大皺緊。

  「你這是去上課嗎?」

  「不要像老媽子般的婆婆媽媽,會讓人厭煩!」

  秦珍婷跳起來地走進房間。

  她憂心地放下書包,看來珍婷並不似正常的學生。畢業後,她即搬出冰冷的秦宅,有段時間未見這個妹妹了,直至繼父的喪禮上,才嘉然發現珍婷已長得亭亭玉立,與她離開時瘦弱可欺狀差距千里,能桀驁地對抗王絲薇尖銳的爪子,是環境促使她早熟?

  王豪偉在住處的樓下商店,買了幾個麵包、飲料,打算湊和頓午餐,他已累得無法多走幾步路到餐館享用熱騰騰的食物;最近接了個新聞性節目,由於是新節目,為了求好,已接連幾日通宵錄影了。現在,他只想躺下好好睡上一覺。

  開了門,他將買來的麵包丟在桌上,邊脫衣服邊往房裡走,到達房間門口時,已脫得僅餘條內褲,反正屋子只有他一人,沒什麼好顧忌的。此刻那張柔軟的大床,對他就仿如沙漠中的甘泉,急於一撲而上……但他的甘泉卻被人捷足先登了。

  王豪偉怒火往上衝,他的床上睡了個人,雖然臉朝內,覆蓋著被子的身子只露出頭秀髮,不用猜,他也知道是誰!除了秦盈姿還有誰?

  他生氣地走過去,一把拉起被子。「起來!誰允許你闖進來的?」

  被單下的秦盈姿未著寸縷,白皙無僅、凹凸有致的曼妙身軀,在暈黃的燈光下顯得十分撩人;只對於他的出現,她只報以慵懶的笑容,沒有起身。

  「幹嘛火氣那麼大,這是歡迎妻子該有的態度嗎?」

  王豪偉不快地將被單扔了回去,聲音和臉孔一樣冷硬。

  「快穿好你的衣服。」

  秦盈姿將他丟過來的被子揮開,翻身側躺,讓美麗的身軀更清楚地顯露在他的視線下,她嚼起豐滿的雙唇,姿態誘人地朝他招手。

  「許久不見,不想我嗎?」

  她裸裎的身軀,對他不起作用,王豪偉冷冷地站著,又說了次。

  「快穿好你的衣服。」

  「何必這麼拘謹。」她歪著腦袋,深感興趣地膘著他只穿了條內褲的結實身軀。「夫妻間本來就該坦然相對,不是嗎?」

  「我們不再是夫妻。」他不耐煩。「你究竟穿不穿衣服?」

  她沒將他的憤怒當回事。

  「一定是你搞錯了。」她細聲細氣地。「我還沒簽下同意書,在名分上,我們絕對是夫妻。」

  「我認為我們已經講要了。」他提高聲。「難不成你想反悔?」

  她輕笑了下。

  「這麼急於想甩開我啊?也許有一天是會如你的願……但絕非現在,因為我還沒厭倦你呢!」

  她在吊他胃口。王豪偉雙眉楊高,關於離婚之事,他們已談至最後階段,就等蓋章簽字;不料,她又突生狀況。

  「你究竟打什麼主意?」他忽沖沖地說:「有什麼條件開出來。」

  「很簡單,我要你。」她將手伸向他。「我要我的丈夫。」

  秦盈姿雙眼沒有掩飾慾望地在他健碩、沒有絲毫贅肉的身上流轉;精於多項運動,即使再忙,王豪偉也不忘撥出時間運動,古銅色的肌膚,有巖雕刻般的線條分明。

  「得了吧!收起你讓人作嘔的爛辭句。」他輕蔑。

  「你心裡很清楚,我們根本不可能相處一起。」

  「相處不是問題。」她聲音軟軟地。「我可以配合你,乖乖聽話。」

  王豪偉將衣服扔在她身上。「不要弄髒了我的床,穿好你的衣服,到外面談。」

  秦盈姿沒有立即服從,反而風情萬種地鏡看長髮,仍不放棄改變他心意的希望。

  「在這兒也可以談。」

  「我給你五分鐘。」

  他冷冷地拋下話後,走向浴室。

  秦盈姿對著砰然關上的門脆笑了聲。她喜歡見他失控的樣子,至少這時刻,他是注意到她。她一直很喜歡他,更被他所流露出自信的男性氣質吸引;他是個挑戰,很少有男人能漠視她的存在,他卻是個異數,眼光總是繞著身材乾癟的宋雅綺身上轉,不曾正眼瞧她,對她的美麗不屑一顧——這惹惱了她。

  她不明白當時的宋雅綺,有什麼特殊之處能吸引他這般出眾的男人,在父親的喪禮上,她得到了答案。一向被視為發育不良的宋雅綺,在幾年間,竟有如此巨大的改變,高挑修長的身材、氣度雍容的模樣,那是她遠遠所不及的,身材嬌小一直是她深以為憾的事,宋雅綺卻能衝破她所不能具備,不由令她又妒又羨。

  秦盈姿眼中閃著陰冷之色,那又如何?她已得到她最想要的男人——從宋雅綺的手中搶來。雖然她一直不願去探討得到他的過程,不太光榮的事實,但誰又在乎?只要能達成目的,便是勝利者不是嗎?宋雅綺的母親搶走了她的父親?她搶走她的男人,又有何罪惡感?她知道自己光溜溜的身體,對他起不了作用,無限依依地在留有他體味的枕頭上親吻了下,才起身地穿上衣服。她瞄了鏡子一眼,絕對是張能令男人心動的臉孔,何以獨獨對他除外?她從未有過離婚的意願,他是她費盡心思所得來的,豈能輕易地容他走出她的掌控!她只不過給予他所想要的,享受他懇求她的樂趣。不過,現在該收線了,他愈來愈認真,別真玩出個狀況來就不妙了!他們已分居了一年,原想試探她在他心中佔有多大的位子,希望他能在分開後,省悟到對她的需求,求她重歸於好。可是照目前的情勢看,與她的想法有些差距,他似乎很以待在這間小屋為樂,她不能再放任他了,得盡快將他走遠的心拉回來。

  她既能成功一次,當然也能再一次地繫住他,她信心滿滿地挺直身,愉快地哼著歌,自在地走進客廳,這是她丈夫的屋子,她自然是女主人不是嗎?她從冰箱裡取了瓶鮮奶,舒適地坐在沙發上,悠閒地吃著放在桌上的麵包。

  王豪偉洗好操走出來,見她一副悠哉的模樣,被弄得毛躁地叫。

  「不要動我的東西!」

  「你的不正是我的,還分什麼彼此?莫忘了夫妻是一體,我既是你的妻子,這裡該算是我的家,我當然可以分享屋內所有的東西——」她眼睛刻意地駐留在他散發著肥皂香的身上。「包括你在內。」

  他冷冷地更正。「這兒不是你的家,只屬於我一個人的,你還沒認清事實嗎?我們已不再有任何牽連了。」秦盈姿咬了口麵包,又喝了口鮮奶後,才好整以暇地開口。

  「我說過同意離婚嗎?」她只是誤導他。

  「我認為我們已經溝通好了。」他生氣地說。「你沒有反悔的餘地。」

  「是嗎?」她慢條斯理地。「當我們成為夫妻的那天開始,除非我願意,不然,我們將會生生世世地聯繫在一起。」

  他的怒容,與她的一派悠閒,成了強烈的對比,吞下最後一口麵包後;她拍掉手上的麵包屑。

  「你無法強迫我,我具備了賢妻的條件——忠實地守在家中,癡心地等候迷途的丈夫知返……你沒有通我離婚的理由。」

  他才不容她說不,把他當猴子戲耍,王豪偉憤怒地很想將她抓起來,通她就範。

  「你終究得同意,最好放聰明的不要讓大家費事。」她仍是氣定神閒,將他的怒氣不當一回事。

  「何不走著瞧,我是不會離婚的!」

  「你是個冷血的女人!」汪銘松喊。

  王絲薇對他的叫罵無動於衷,修長的雙腿翹放在桌上,一晃一晃地;塗著鮮紅蔻丹的手指,拿著瓜子放在如貝的皓齒下一咬,發出「喀」地脆響,態度輕鬆極了。

  「男人就要像個男人樣,別像個娘兒們般的放不下,不是有句話,『好聚好散』嗎?」

  「你對我沒有點感情嗎?」江銘松質問。「幾天前你還說沒有我活不下去,現在競翻臉說要斷!」

  「理由很簡單,我已經剷除了阻礙,你不再有什麼用處了。」她身體移動了下,換了個較舒適的姿勢。「我可不希望你成為我的新阻礙。」

  江銘松看著她,從心底湧上股寒意,他知道自己絕非善類,做起事來要比常人凶狠上幾分;但與眼前這個女人比起來,他就愛得有感情多了。她是個反覆無常的女人,可以在一分鐘前,對你熱情如火,好似你是她的全世界;卻可以在下一分鐘,毫不留情地反噬你,沒有半點猶豫。她具有女人的外在——漂亮的臉蛋、讓男人神魂顛倒的魔鬼身材;內心卻沒有一絲女人柔順的特質,行事比男人還要冷酷。

  「還不走嗎?」她啃咬了顆瓜子。「我免費讓你享用身體,也該滿意了。」

  「不要以為我不清楚,你是在利用我對付你那個糟老頭丈夫。」

  她似挺讚賞地大笑了聲,嘉許地點頭。

  「何必將自己說得那麼不值;不過話說回來,若不是你,老頭也不會走得那麼快。」

  「是你故意設計的對不對?」江銘松鐵青著臉。「故意讓老頭撞見我們在床上的對不對?」

  王絲該沒有否認,丟了顆瓜子進嘴裡。

  「何必那麼激動,要不是你有這麼點好處,我幹嘛倒貼你?想想看,老頭要不早點走,我豈不虧大王!」而他卻成了她謀害親夫的工具!這個女人真惡毒!

  江銘松掄起拳頭走過去,她沒有害怕的神情,只是不屑地撇撇嘴。

  「想當正義使者,為老頭抱不平啊?省省力氣吧!大家心裡清楚,你江銘松也不是什麼善男,幹嘛那麼激動?」

  他在她面前站住。「我不喜歡被利用。」

  「話怎說得那麼難聽,這叫互惠。」她嬌媚地笑。「你不是也吃到甜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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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拳頭停在空中。「有一點我不明白,你難道不怕偷雞不著蝕把米?老頭沒氣死,反把留給你的財物要了回去,弄得賠了夫人又折兵的慘況?」

  王絲薇仰臉大笑,笑聲充滿了歡暢。

  「我從不打沒把握的仗,即使這次老頭沒照所想的氣死,他的財產早在我的算計之中,又能系我何?讓他提早心臟病發,只不過少了些囉嗦,省得他晚景淒慘地施日子罷了。」

  對她的陰狠,他半天說不出話。

  「你太可怕了!」

  她卻仿如聽見個笑話般的笑得花枝亂顫。

  「不是也有句話,叫什麼……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來著?」

  江銘松提起的手放了下來,打這種沒心沒肺的女人,反倒玷污了自己的手,真不知當初怎會受她迷惑?

  「你不會有好下場!」

  「誰說好人就會有好下場?」王絲薇眼露怨毒之光。

  「我的父親一生耿介清廉,不貪取分外錢財,到最後還不是被放高利貸的逼上絕路!原本好好的一個家被弄得四分五裂,害我和弟妹連書也不能念,你可知道這個讓我父親走上毀滅之路的惡人是誰?」

  江銘松沒有一絲同情,不能為自己的惡念找藉口。

  「總不會是你那個倒霉的老頭丈夫?」他沒好氣。

  「你不該把氣出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不相干?」她冷笑。就是他——秦裕龍,正是他逼死了我的父親,害得媽和我及年幼的弟妹,一下失去所估,你一定沒嘗過飢寒交迫的滋味吧!那時,我只希望能死去,也不願流著口水看著別人的小孩大口大口地吃著美食,可是我不甘心,沒讓我們流落街頭的人也享受一下逼害別人的感受,我絕不輕易罷休!」

  「所以你用肉體去執行你的偉大計劃。」他一點也不憐憫,諷刺地說:「你不嫌太齷齪了些?」

  「女人的身軀就是最佳的武器。」她不以為恥,朝他拋了個媚眼。「你不也承認這一點。」

  對於自己受她蠱惑的事實,江銘松相當懊惱。

  「想怎麼做是你的事,你不該將我扯進去淪為你的犯罪工具。」

  王絲薇手不在乎地一揮。「不要惺惺作態了,我們都是同類的人。」

  「我們不同,我的血至少比你的血有熱度些。」

  「十篇大論的想裝聖人啊!」她懶洋洋地。「你要是好人,就不會和有夫之婦上床。」

  「這是我有史以來,做過最錯的事。」他十分後悔。

  「要是有可能的話,我希望不曾認識過你。」

  「要跟我劃限扯清啊!你不覺得我們在床上,有很好的配合度?」她抬高一隻露在短褲下,白皙勻稱的腿。「想不想再來次臨別的紀念?」

  江銘松作了個想吐的表情。「你真教人感到噁心!」

  「何以你以前不這麼認為?」

  「那時我瞎了眼!看不清你歹毒的內心!」

  她卻覺得有趣。「現在呢?」

  「現在連多看你一眼,都讓我覺得污穢了我的眼睛。」

  江銘松說完,立即往外走。

  「哈!哈!」

  他甩上門時,仍可聽見由裡頭傳來的縱聲大笑。可怕的女人!原先對她存有的依戀之心已蕩然無存,他再也不想與她有絲毫瓜葛。

  他是個好學生,她是個壞學生。他是個好男孩;她是個壞女孩。

  秦珍婷坐在操場的一隅,看著在球場上身手矯健,不斷衝入對方陣營得分,個兒高高瘦瘦、長得清秀的男孩。

  不論是在功課上、或是體育上,孟天星都是佼佼者。學校的女同學,像眾星拱月般的圍繞著他,將他捧得高高地;他在仰慕他的眾人中,就仿如君臨天下般的高傲。她欣賞他,像那些圍著他繞的女生般,希望能得到他的青睞。不過,她很有自知之明;他高傲的眼睛,絕不會多著她一眼,又何必去湊熱鬧?

  球打往她的方向來,就落在她的腳邊,孟天星跑了幾步地喊:

  「把球丟過來。」

  他理所當然地認為她會照做,去他的高傲!秦珍婷將腳旁的球,踢向更遠的地方——

  「你在做什麼?」孟天星氣急敗壞地跑過來,憤怒地瞪著她。「為什麼把球踢走?」

  她淡淡地回望他:「踢走你的自以為了不起。」

  「什麼?」他不解地皺眉。

  「沒人告訴過你,你長得像七爺八爺嗎?」

  「什麼七爺、八爺?」他更是迷糊。

  秦珍婷學著城皇爺出巡,走在前頭的七爺、八爺走起路來的模樣。

  「你走路有風——太拽了!」

  而後,她拿起放在草地上的書包,往肩上一甩,留下一臉愕然的他離開。

  其實,她不是想這麼說的,她想像那些愛慕他的女孩般,要他用電影上那些男主角望著女主角般的溫柔眼神,含情脈脈地看著她……但是她清楚地知道,這種事絕不會發生在她身上!她太實際了,連做夢也不願;那只會浪費時間。





第二章


  今天不用上班。

  假日對宋雅綺而言,不是愉快的休息日;空暇太多,她有不知如何安排自己的痛苦,甚至連起床的勁兒都沒。她靜躺在床上,瞪著天花板,直到兩眼酸痛才起身。該做什麼?買菜吧!於是她到廚房提著籃子,心想:珍婷看起來太瘦了,買隻雞回去給她補一補。就在經過客廳時,她瞥了眼桌上留有張條子,一定是秦珍婷留的,她拿起一看——

  姊:

  別出門。會有客人上門,我出去了——想也知道,絕非圖書館之類的地方。哈!別等我吃飯。辭留

  有客人?宋雅綺思索地放下字條,從母親過世後,加上現在的珍婷,這間屋裡便不曾有第四個人走動。誰會來此?王絲薇?盈姿?她立即否定地搖頭,不會是她們,那會是誰?她放下籃子,坐在椅子上,誰會來?什麼時候來……不行!不能再胡亂猜測!她站了起來找事情做,將不大的屋子打掃了遍、洗好了衣服……再瞧瞧手腕上的表已走至十二點了,仍未見秦珍婷所說的客人來。一定是珍婷開的玩笑!於是她決定照原計劃上市場買菜。

  宋雅綺再次拿起菜籃,打開門,身體卻突地與一個健壯的胸膛撞上,她輕呼了聲,再看清對方時,整個人仿如觸電般的震動著……他就這麼鮮明地站在自己的眼底,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他的氣息,她不敢眨動眼,一定是思念太切所產生的幻象!

  她伸手向前,觸摸著那張令她魂牽夢索的臉,她以為不會有形體;沒想到觸手間,卻是個溫熱的實體,他真的站在那兒!不是幻想?天啊!紅暈佈滿她的歡顏,她竟在他的面前出醜,窘得想挖個地洞鑽進去。

  他似乎沒有察覺到她的窘狀,定定地看著她,好似想將過去未見她的那些空缺,一股腦兒地全補足……財間似乎停止了推進,他們就這麼呆立在門前,貪婪地看著彼此。

  而後一聲尖叫聲——

  「那不是王豪偉嗎?我最喜歡看他播報新聞了。」聲音將他們拉回現今的時空。

  他們尚來不及作反應,高八度的聲音,再次興奮地發出。

  「王豪偉,我是你的忠實觀眾耶!我每天一定會準時地守在電視機前,看你播報新聞……」

  「你認錯人了,我不是。」

  他忙推著她進入屬內地關上門。隔著道門,依然能聽到那人疑惑的聲音……

  「沒聽過王豪偉有李生兄弟啊?天底下真有這麼相像的人嗎?」

  他們相視一笑後猛感尷尬地煞住笑意,宋雅綺雙手互絞,有些不知所措。

  「晦!」他先開口。「好久不見。」

  「是啊!」她吶吶地應聲。「好久不見。」

  然後,沒有了聲音,兩人全不知該說些什麼地頓住,在靜默了好一會兒後,兩人一起開口——

  「你……」

  又一起困窘地停住,在不自在的幾分鐘後,她低下頭。

  「你先說。」

  「珍婷告訴我你住在這兒。」他聲音低低的。

  他就是秦珍婷所說的客人。她急於舒緩下自己激盪的情緒,指著椅子:「請坐,我去倒杯茶。」

  「不忙。」他沒有坐下。「我不渴。」

  宋雅綺快步走進廚房,身體有些端地靠著水槽。他的出現太教人意外了,她需時間來調適他突然出現的震動。他來幹什麼?就因珍婷要他來?還是另有目的?

  最後一次見他,是在他與盈姿的婚禮上,那是她有生以來,最難捱的一天。她不能躲,酸楚地看著一對壁人、郎才女貌的天作之合;而她眼中濕潤,嘴角卻得帶笑地回應賓客的讚美之辭。那天好冷、也好長,長得她以為會熬不過去地出醜——

  開水煮沸的呼呼聲,提醒她進來的目的,她打開櫃子,找出茶葉沖泡;在端出去前,她手撫在胸前,調順了下呼吸後,才走入客廳。這是父親遺留下來的屋子,已十分老舊,在母親嫁給秦裕龍後,即一直空留著,直至她得知他與盈姿成定局後,重新整理過地搬出秦宅、住了進來。地上沒鋪磁磚,也沒地毯,是灰暗的水泥;牆上她雖油漆過,但總是粗糙,他會嫌棄它太簡陋嗎?

  但他似乎沒留意到屋況,雙手負在背後地看著牆上的油畫。糟了!她暗叫了聲,手中的茶盤差點掉落,從未想過他會有進入這屋子的一天,已經來不及將牆上的畫取下,不由得手捧著茶盤失神地呆立著。

  「畫得很好。」他微笑。「我一直認為你有這方面的天分。」

  「呃……呃……」紅暈擴散至脖子、耳根,半天說不出句話。

  他走過去,將她手中的茶盤放在桌上,深深地凝望著她,彷彿牆上那幅巨大油畫裡的那對男女,走出了畫框;畫裡的男人是他、女人是她,她將心中對他的思慕與渴念,藉由畫布宣洩而出。

  「你看起來和以前不太一樣。」他眼光留戀地駐留在她身上。

  宋雅綺忍不住摸了摸瞼,變醜了?她已好久無心打扮自己,他似乎讀出她的疑問。

  「你已經成為一個成熟的女人。」他微笑。「除去了以前的青澀。」

  果真如此的話,現在他會愛她嗎……哦!她無聲地呻吟了聲,她想到什麼地方去了?他是姊夫……姊夫……宋雅綺腦中轟轟作響,她還有企盼的空間嗎?

  「姊夫。」聲音是那麼苦澀。

  她的話將他們的距離拉開,他的笑容隱沒。

  「很久沒見你了。」他態度變得有所保留。「想知道你過得好不好?」

  沒有他的日子,如何能好得起來?她轉開淒惻的臉。

  「日子嘛!總是這麼過的,無所謂好不好。」

  「怪我嗎?」

  怪他?當然!能不怪?能不怨嗎?

  「我不怪你選擇盈姿,無可否認地她比我強。」她幽幽地說。「但我不希望是經由別人的口中得知,你讓我毫無防備地成了被嘲笑的對象。」

  他靜默地站著。

  「你不覺得欠我一個解釋嗎?」她控訴他說。

  他的確欠她一個解釋。

  好半晌,王豪偉緩緩地說:『哦會給你一個合理的解釋,但不是現在。」

  算了,不用說他也明白,她寧願把這個疑問放在心底,也不願經由他告知她不如盈姿的事實,加劇她尚未撫平的傷痛。

  「請喝茶。」她以倒茶的動作,遮掩她不能自制而流露出的哀痛。

  他沒喝,視線停在油畫上。

  「什麼時候畫的?」

  她眼睛漆黑幽深,什麼時候畫的——他結婚的那個晚上,他享受洞房之樂時,而她孤獨地坐在淒冷的燈下,眨動著不停湧上的水霧,執拗地不願面對現實,一筆一筆地著畫出她為自己編織的夢。

  她搖頭。「不記得了。」

  「能送我嗎?」他問。

  「不能。」

  這是她僅存有的記憶,不能連這一丁點也被取走。

  「能再為我畫幅嗎?」他不放棄。

  她仍是搖頭。「不能。」

  再也畫不出那種充滿夢幻色彩的意境,她的夢已被現實戳破,她知道他絕不可能屬於她,再畫幅只不過讓事情變得更可笑。

  「那麼……」他眼睛從畫移向她。我可以常來看它嗎?」

  她悸動不已。他沒忘記她嗎……

  「不能。」還是搖頭。

  「為什麼?」他追問。

  因為——她太瞭解自己,她知道她無法在他的熱力下仍能完好……

  門外有敲門聲。

  一定是秦珍婷忘了帶鑰匙。「我去開門。」

  她走出去開門,放在門邊的手卻僵住,不是珍婷——盈姿。宋雅綺身體不禁錯愕地杵在原地,秦盈姿是來找他的嗎?

  秦盈姿瞪著她,沒有說話;她也沒開口,兩個女人就這麼站在門口,劍拔弩張地互視著。她來做什麼?秦盈姿問自己。她來看宋雅綺的目的何在?是想來確定一下自己的信心,告訴自己宋雅綺對她不足以構成威脅……但真的沒有殺傷力嗎!?她瞪視著眼前已退去往昔怯弱,氣度似乎凌駕在自己之上的女人——她的繼妹。

  不,矛頭只怕更利、更銳,王豪偉一意地想離去,是受宋雅綺的影響?她疑慮重重,他們可有聯繫?

  「有什麼事?」宋雅綺打破沉寂。

  「不請我進去嗎?」

  若是她看到自己的丈夫在此,會有何想法?宋雅綺身體沒動。

  「我們好像沒那麼友好。」

  「現在聯絡感情也不遲啊!」秦盈姿眼睛一瞇:「何況你在秦家也白吃了好幾年的米,也該有點感恩的心。」

  宋雅綺不清楚她突然來到的目的何在。「謝謝你的提醒,我會記在心中的,記住奏家對我的好處。」

  「你是個忘恩負義的人!在外頭吃了幾年飯,便不記得以前別人給飯吃的恩情了。」秦盈姿嬌聲嬌氣地說。「我老爸要是在地下有知,一定希望寧願養的是條狗;至少狗在見到主人時,還會感激地汪汪叫幾聲。」

  指她還不如條狗,宋雅綺沒有怒氣,她早已習慣秦盈姿的尖酸刻薄。

  「既然我不是條狗,當然也不必要對你搖尾示好。」她淡淡地說。

  「珍婷呢?是不是她也不知感激?」秦盈姿扳著臉。

  「我倒要問問她,究竟跟哪一個姊姊?」

  「她不在。」

  她明顯地在逐客。

  「那只好改天……」

  秦盈姿只說了一半,雙目忽地大睜,眼球幾乎突出來地看著宋雅綺身後的來者;宋雅綺回過頭看,王豪偉正站在她的身後,想是等久了,疑問他走出來看。

  「好啊!你們黨背著我暗通款曲!」秦盈姿張牙舞爪地喊。「難怪不敢讓我進屋裡去。」

  「我們沒有……」

  她想解釋,秦盈姿焉能聽得進去,恨聲地說。「一個勾引別人丈夫的母親,當然會有個有樣學樣的不要臉女兒。」

  「不要將我的母親扯進來。」她甚感不悅。「我們沒有你想像中的下流關係。」

  秦盈姿紅了眼,她最害怕的事,真的成為事實。

  「不要胡說!」王豪偉陰沉地開口。「今天是我第一次見雅綺,不要胡亂說話侮辱她!」

  秦盈姿怎肯相信。

  「會有這麼巧的事,剛好被我撞見。」

  「是事實。」他冷冷地說:「不要用你一肚子的骯髒想法去評量人。」

  「是我想法骯髒?還是你們偷偷摸摸地見不得人?」秦盈姿叫罵。「想將我當傻瓜啊!」

  「沒有人將你當傻瓜,是你自己愛愚弄自己。」

  「這就是你要離婚的理由,為了她!」秦盈姿狂怒地叫。「我絕不會讓你們稱心如意的!」

  王豪偉沒有理她,面對著深皺著柳眉的宋雅綺。

  「真抱歉,沒想到給你帶來了困擾。」

  然後,從她身旁,越過秦盈姿,走離開。

  「你休想一走了之!」

  秦盈姿對著他的身後大喊,他沒有停步,更沒有回頭。

  「你們母女全是害人精投胎的!」秦盈姿將氣出在宋雅綺身上。

  「把你的力氣留著,生氣會破壞你完美的臉蛋。」

  話落,她將門關上,這是制止秦盈姿可能無休無止糾纏不清的最好方法。

  「你別想躲!」秦盈姿用力地敲著門。「我不會放過你的。」

  宋雅綺走入屋中,將怒罵聲拋在外面,她看著牆上那對深深地凝望著彼此的男女。他要離婚?為什麼?她當然不會愚蠢地以為,他想離開盈姿的原因是為了她,還是有第三個女人出現?

  沒有食物了。

  秦盈姿在吃完冰箱裡僅有的乳酪後,陰沉沉地躺在沙發上。

  她已有一個星期末踏出門外一步,整日就像個幽靈般的在屋中打轉,這對喜愛熱鬧的她來說,是件相當少有的事;實因她太憤怒了,從撞見丈夫與宋雅綺在一起的事後,她食不下嚥、無法人睡,腦中全想著他與宋雅綺在一起的濃情蜜意景象……排山倒海而來的巨大醋意,使她無法做任何事。

  不行!不能失守!絕不能敗給宋雅綺!不能讓她們母女,全輸給了宋雅綺母女,否則,太難堪了。這一星期來,她不停地想著該怎麼挽留住丈夫的心,可是他對她厭煩的態度,令她無從著手,非但不接她的電話,甚至連他寓所的門鎖也換了,擺明不讓她進入他的地方;就連她放了封讓他以為她肯分手的暗示信,也沉寂無回音,這在以前是讓他人殼求她的萬靈丹,但現在卻也無效了,難道他已死心,不想離婚?還是和宋雅綺搞得火熱而無空暇?

  他們在一起追逐媒成、開懷大笑的愉快模樣,不斷地在她的眼中跳竄,秦盈姿坐不住地站起來,焦躁地在空中揮打。別想!她不會讓他們快活,一定得想辦法,她咬牙切齒地,一定得想出個辦法來才行!

  「鈴」

  響起門鈴聲。

  是王蒙偉,秦盈姿看了下自己,外表太糟了;她衝到鏡子前,匆匆梳理糾纏的頭髮,在蒼白的臉頰上刷上兩朵紅霞,脫下身上寬鬆的睡袍,換上能展露出她渾圓勻稱身材的紅色緊身樣裝,確定還算美麗後,才走過去開門。

  她臉上泛著得意的笑容,他畢竟還是屬於她的,宋雅綺擊不倒她的。

  「豪偉……」

  她的笑意卻在瞧見來人時嘎然止住,不是豪偉——她的丈夫,失望如潮水般的朝她湧了來。

  「你好。」

  門外站了位陌生、長相十分俊美,芽著無袖T恤、短褲,露出黝黑結實、健康眼睛的年輕人。

  她滿瞼的失望,不由地對著他發脾氣。「幹嘛亂按鈴!」全是他讓她升起希望,而現在卻……

  他沒有被她的惡劣態度嚇到,臉上仍掛著微笑。

  「我能向你介紹產品嗎?」

  是推銷員,此時她哪有什麼心情理會他的見鬼產品。

  「我不缺任何東西。」

  說著,便要關上門,他身體敏捷地擋在門前,笑容可掬地。

  「別這麼快否決,你還未聽聽產品的內容,也許會用得著也說不定,只是借用你幾分鐘。」

  「我連幾分鐘也沒。」她才沒空跟他耗。「把你的身體挪開。」

  他沒有依從,用著一雙漂亮得有如女孩般的眼睛望著她。

  「對鄰居應該友善,不是嗎?」

  鄰居?

  「你住附近?」秦盈姿狐疑地問。

  他點頭。「我是B棟六樓的住戶。」

  是鄰居她也無心打交道。

  「你去找別人敦親睦鄰吧!」

  「不要這麼不近情理。」他將一直放在身後的手伸了出來;一朵沾著水珠的玫瑰花,遞到她面前。「送你,一束太俗氣了,一朵更能襯托你的美麗。」

  她沒有興奮的表情,對她表示好感的男人多得是。自從結婚後,她便不彈此調了,她已經擁有了她最想得到的男人,再也沒有什麼能激起她心動的,秦盈姿不耐煩地揮手。

  「你去找情竇初開的女孩談情說愛吧!我不玩這種小孩的玩意兒。」

  他不氣餒。

  「我們是鄰居,至少得給我個自我介紹的機會。」

  秦盈姿不願與他夾雜下去,她還得留住全副精神,想法子挽留住丈夫偏離的心。

  「我已結婚了,你快走,別讓我丈夫瞧見,他的醋勁可是很大。」她嚇他。「小心讓你吃不完兜著走!」

  誰知這招並不管用,他神情未變。

  「你騙我,我觀察你有一陣子了,除了你之外,根本未住有男人。」

  他的話令她羞怒不已,該死的王豪偉,讓她守活寡。

  「你竟敢像小偷般窺視我的生活!」

  「絕不是窺視。」他沒有不安的表情。「是對你投入較多的關注,君子好逑是很自然的事。」

  「我警告你!」她想沖沖地說。「以後不准再偷窺我!否則,我要報警了!」

  他微側著頭,笑得很無邪。「你不能制止我對你有好感的心。」

  她的耐性已磨盡。

  「你這個……」等等!說不定她正可以利用他來引發丈夫的醋意,雖然這是最沒創意的計略,但也許可以奏奇效,她正苦於無計可施,他的出現或許正是個好點子。她眼睛在溜溜一轉後,怒容轉為喜,身體往旁一讓——「你進來吧!」

  他笑容更加燦爛。「是的,仁慈的女王。」

  她哼了聲。「別誤會,不要以為我對你有好感。」

  他聳了下肩。「我知道。」

  他跟隨在她身後地走進屋子,沒有拘束地在椅子上坐下。

  「我想請你幫個忙。」她直截了當地說。

  「請說。」他順手拿起桌上的遙控器,打開電視。「能為你服務是我的光榮。」

  「我想請你當我的男朋友……」

  她話未說完,他吹了聲口哨。

  「這正是我最大的期望。」

  「不要高興得太早。」她潑他冷水。「我只想讓你引起我丈夫的注意,不介入其它的因素。」

  「行。」他答應得很乾脆。「我願為你赴湯蹈火。」

  好漂亮的房子!

  秦珍婷每次經過這棟深廣、花木扶疏的洋房時,總會忍不住多駐留一下。這種佔地寬廣的房子,在寸土寸金的市區裡,已相當少見;秦家的房子雖然不小,但與這間屋子相比,便遜色多了,更別提她現在住的矮小、算得上古董級的破房子。

  僅只一街之隔,這間房子與宋雅綺父親遺留下的屋子相較,簡直有如天壤之別!她沒見過屋中的主人,可以想像不外乎是那種穿金戴銀的名流仕紳之流……她拍了下頭,哎呀!上學快遲到了,還在這兒想東想西的;她已答應宋雅綺不再遲到早退,要認真學習的。

  秦珍婷加快了腳步地走了幾分鐘、又放慢,她對自己聳了下肩,她與書本有很大的距離,就算她有心想學好;但書本上的那些東西,根本裝不進她的腦子中,早到晚到又有什麼差別?

  走著當兒,一輛豪華車子,從那棟漂亮洋房的車庫開了出來,司機朝走在路上的她不耐煩地按喇叭。

  哼!神氣什麼!她慢吞吞地讓開路,對著從旁駛過的車怒想:以後一定買輛更大、更豪華的車將它比下去。車子卻在她想的同時,倒車回來,停在她的身邊,她驚詫極了,難不成對方知道她的想法!?

  後座的車門打開,一個她怎麼也想像不到的人——居然是孟天星坐在車裡,朝她招手!

  「一起上學。」

  怎會是他?因為太突然了,以致她無法一時反應過來,怔怔地看著他。

  「快上車啊!」

  這是接近他的最好機會,可是不知為什麼,她卻猶豫起來。

  「不想搭便車嗎?」

  他態度很輕鬆,誰怕誰?管他是天還是地,喜歡他幹嘛還在發征?秦珍婷不願想太多地坐進車裡。

  「我以為你不上車呢!」

  孟天星微笑,一對註冊商標的酒渦在他頰上一顯一現地,她忙攝住心神地告誡自己,千萬不能和學校那些看他的女生白癡似的傻模樣。

  「為什麼不坐。」她故作泰然。「有不用錢的車子可搭,不搭才是傻瓜。」

  他笑得很開心。

  「剛才在路上看到你很驚訝。」

  只怕她比他還驚訝。「想找我算上次的賬?先說明,我絕不怕你。」

  「我當然知道你不怕。」他沒有不悅。「那天你已證明了不是嗎?」

  「你不生氣?」她感到奇怪。

  「剛開始有一點。不過,繼而一想,我沒有理由要求你為我做事,是我不對。」

  他倒是挺不錯,沒有被那些人捧昏頭地自以為了不起,她反倒不好意思。

  「那天我也有不對之處,不該把你的球踢走。」

  「沒關係。」他看起來是真的不介意。「我不是向你質問,也不是要你道歉的。」

  「我可沒有道歉的打算哦!」她聲明。

  「我知道七爺、八爺長得什麼樣子了。」孟天星瞪大眼睛,模仿地說:「凸眼、大耳朵,很神氣的模樣。」

  「你的樣子就和他們一樣。」她開玩笑。

  「我有那麼糟嗎?沒人這麼告訴過我。」他望著她。

  「你是第一個。」

  「第一個敢違抗你意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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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 07:21:00 |只看該作者
 「沒有人賦予我能為所欲為的權利。」他問。「你對我有偏見?」

  是偏見嗎?還是喜歡的成分多些?車子在到達學校前的一個路口,孟天星讓司機停車。

  走下車後,他解釋:「平常我都慢跑到學校,今天起得遲些,所以讓司機送。」

  慢跑?從他家到學校,她搭公車可是要二十分鐘耶!

  「為什麼不坐到校門口?」她奇怪地問。

  「我不希望別人認為我太嬌生慣養。」他露齒一笑。「何況時間還來得及,走幾步路有益健康。」

  他和她想像中的驕縱毫不相同。

  「你與我所想的完全不一樣。」她說出自己的感覺。

  「讓我猜猜看。」他側著頭。「你是不是將我想成一個被寵壞的孩子?」

  她承認地點頭。

  「那麼多人喜歡你、圍繞著你,你看起來的確很享受被捧著的感覺。」

  「有嗎?」他感到有趣。「大家都是朋友,挺熱鬧的,只是私人的時間太少了些,有時候難免會覺得心煩點。」

  「那麼你該學學我,在身上印了幾個『我是不良分子』的印記後,保證沒人敢接近你。」

  雖是玩笑語,何嘗不是她內心的苦痛;秦珍婷猛想起什麼站住身體。

  「怎麼了?」他問。

  「你先走吧!」

  他疑惑。「為什麼?」

  「你是好學生;我是壞學生。」她悶悶地說。「不能讓同學見到我們走在一起,不然,不被談得風風雨雨才怪。」

  「什麼好學生、壞學生的?你未免太迂腐了些。」他卻不在意。「我不喜歡畏畏縮縮縮的。走,一起走。」

  「不好啦!」她搖頭。「你的形象會被我破壞。」

  他覺得好笑。

  「我又不是什麼天王巨星、偉大人物,在乎什麼形象問題?」

  她依然擔心。「可是——」

  「我們是朋友不是嗎?」孟天星問。「你不願當我的朋友嗎?」

  他們是朋友!?他們是朋友!?秦珍婷興奮地跳起來,孟天星願意與她做朋友!

  「哇!帥呆了。」她急喘著氣問。「你真的要我這個朋友?」

  「為什麼不?」他微笑。「再不走,要遲到了。」

  「走吧!」她精神抖擻。「別怪我事先沒告訴過你。」

  事實證明,她並未料錯,一路上不斷有眼睛投射過來,對他們走在一起的事相當好奇,秦珍婷無法不緊張地繃著臉;而他則相反,泰然自若地與熟識的同學點頭打招呼。

  「天星,你怎會和她在一起?」終於,有人憋不住話地問。

  「有什麼不對嗎?她是我的朋友。」

  他答得很自然,彷彿那是天經地義的事。秦珍婷抬頭挺胸地,在學校裡,她已有了第一個朋友。朋友——真好。她甜甜地想。

  他們的教室在不同方向。

  「好好加油。」在銅像前分開時,他帶著鼓勵他說。

  她慎重地點頭。「我會的。」

  「我知道你會。」他又看了她一眼後。「再見。」

  「再見。

  秦珍婷看著他走得不見後,走向教室。一掃平日的懶散,不僅認真地聽課,還抄起筆記,雖然有大半以上聽不懂,她沒氣餒地舉手發問;她不曾有過的正經態度,卻引起台上目彥良的注意。

  那個破壞他教學的第一堂課的女學生,今天實在太反常了!是昨夜睡足了,不用再補眼?還是突然發現學問的重要?不管是什麼原因,他都很高興她能改變學習態度。

  「秦同學。」呂彥良說:「我能在下一堂課見你時,仍如此有精神嗎?」

  「當然。」

  秦珍婷聲音響亮,她不能讓她的朋友——孟天星,太丟臉不是嗎?

  又是一天的結束。

  呂彥良收拾著桌上的東西;每上完一天的課,他總有種虛脫、失望感。

  實地執教鞭後,才發覺與他理想中的教學上有段差距。原以為可以一展抱負,誰知在那些半大不小的腦袋裡,各有各的一套想法,要使他們每個人都能弄懂,簡直比打場戰還辛苦!

  他將摩托車牽出校外,在附近的糕餅店買了個蛋糕;今天是父親的生日,母親在早上他出門時,特地交代早些回家,幾個分住不同地方的哥哥,都會回家為父親祝壽,這是難得的聚會。長大後,尤其在幾個哥哥相繼結婚,各人有了自己的家庭,大家相聚的時間,除了特定的日子外,大家很難得有碰面的機會。

  前面有家玩具店,讓他想起該為那些侄子挑選幾樣玩具,好打發待會兒叔叔長、叔叔短的幾張小嘴。他催了下油門,正打算過去時,一個人影忽然快速地從旁邊的小巷走出來,他雖緊急煞車,仍是來不及地撞上。

  「哎喲——」一聲痛喊。

  慘了!他撞到人了,一個女人坐在地上;呂彥良忙跳下車。

  「對不起,傷到哪裡?」他慌張地說:「我送你去醫院。」

  一頭如黑緞般光亮秀髮,遮擋住她的瞼,她手撫著腿,模樣相當痛苦。

  「我的腳好痛……」血從她腿上的絲襪滲透出來,他慌了手腳,全怪自己太心不在焉了。

  「你能動嗎?我送你去醫院。」

  她抬起頭,他怔住了!好美的眼眸!長長的睫毛像兩把靈巧的扇子,圍繞著那雙秋水睦眸,這是他所見過的最美的一雙眼睛。

  她動了下腳,雙眉立即皺了起來。「我的腳恐怕不能動了。」

  那怎麼去醫院?呂彥良手搔著頭髮,不知如何才好?

  「扶我啊!」她忍著痛,沒好氣地喊。

  「哦!好。」

  他恍然地過去扶著她的手,她一動,血立刻認傷口們淚地流出來,呂彥良看得幾乎軟了手腳,他最怕見血。

  「很……痛……對不對?」他結結巴巴地說。

  「廢話!」

  宋雅綺眉頭皺成一直線,怎麼有這麼愣頭愣腦的男人?

  「你想去哪家醫院?」他問。

  誰知道這附近有什麼醫院?腿上的巨痛,直竄上她的脊椎,宋雅綺痛得掉下眼淚,偏偏讓他碰上這個二愣子。

  「你可不可以好心地提供意見。」她咬著牙忍痛。「我快撐不住了。」

  「仁仁醫院』好嗎?」他還在詢問。

  「行啦!」她揮手。「只要有醫生便行了。」

  「很近,就在下一個紅綠燈口。」

  再近也總不能讓她就這麼走過去吧?她現在連站的能力都沒。

  「傻蛋!」她無法不罵。「你不會叫車子嗎?」

  「好」

  他伸出手招車,她身子失去依靠險些摔倒,他手忙腳亂地扶住她。

  「喔!」宋雅綺忍不住呻吟了聲。

  「車子來了。」

  他打開車門,笨拙地攙扶著她坐上後座後,坐上司機旁的座位,車子一下即到了醫院,他給了司機張鈔票。

  「不用找了。」

  他下車為她開車門,宋雅綺艱難地走下車;車子開走後,當她看清楚招牌時,眼睛不由得瞪如銅鈴般的大——仁仁內兒科,這小子是一點知識也沒嗎?

  「你帶我來這家診所?」她聲音大了些。

  「不好嗎?」他不明所以。「我曾在這兒看過感冒,醫生很高明的。」

  看感冒?她不禁全身乏力,遇上他簡直是她的不幸!

  「你究竟有沒有常識?」她有氣無力地。「難道不知道外傷要看外科?」

  「啊……對不起。」他侷促地說。「我一時沒想那麼多。」

  他沒想那麼多,可就害慘了她;宋雅綺實在沒力氣罵他。

  「能不能請你再叫次車子,我已經撐不下去了。」

  「好……好」

  這一回,總算沒再出錯。不過,傷口已痛得讓她汗水直流,嘴唇快被咬得滲出血來;在割開絲襪後,腿上有好幾處傷口,其中有一處須縫合,不曉得以後會不會留下難看的疤痕?

  折騰了半天,讓來雅績感到氣憤的是,那個二愣子,臉色竟然比她還蒼白,看起來彷彿要昏厥似的。

  「我怕血。」他扶她走出醫院時,心尚有餘悸地說:「也許是小時候把哥哥推倒,使他流了不少血的關係,我只要一見到血,身體全都軟了。」

  聽他如此說,她只能自歎倒霉。

  「你還是學生?」

  「不,我是老師。」

  有這樣呆愣的老師?

  「幼稚園老師?」她語含諷刺。

  「我教高中數學,今年剛畢業。」他聽出她的不滿。「從來沒發生過這種事,又加上見血,所以簡直慌透了!連手腳該怎麼擺都弄不清楚,害你多受了些罪,真是十分抱歉。」

  不知他在講台上,是否也說得如此沒頭緒?

  「算了,我也有不對的地方……」她忽記起自己趕回家的原因。「現在幾點了?」

  呂彥良看了下手腕上的表。「八點半。」

  來不及收看了,見她臉色晦黯,他抱歉地問:「有約會?」

  她輕點頭,又搖頭,那算是約會嗎?

  「我送你過去。」

  「算了,太遲了。」這是她第一次錯過觀看。「留下你的住址,我會將賬單寄給你。」

  「你這個樣子,我不放心。」他看著她包紮厚厚紗布的腳。「還是我送你。」

  「也好。

  她沒堅持,腳踩在地上,仍讓她痛得咬牙切齒,的確是須個人幫忙。

  他招來計程車,扶她坐上車,宋雅統說出了住址,有些心煩地看著車窗外;今天遲了點下班,為了趕時間,她走了快些,沒想到卻出了狀況。唉!真是欲速則不達。車子抵達後——

  「我不請你過去坐了。」她說。

  「我姓呂,呂章良,今天的事真是對不起。」他再一次地道歉。

  「呂老師。」她口氣甚是無奈。「我是該謝謝你,還是該責怪你?」

  「下次我會注意點。」他不好意思地微紅著臉。「你是該怪我,我實在太疏忽了。」

  「事情已經發生了,怪也無濟於事。」她歎氣。「我還是謝謝你送我回來。」

  她放開扶著他的手,吃力地站著。

  「我送你進去。」不知何由,他渴望與她多相處一會兒。」

  「不用了,我可沒心情請你喝茶。」她打開門。「何況,你還得趕著去買蛋糕。」

  「蛋糕?」

  她對他的健忘搖頭。

  「我記得你的摩托車前掛了個蛋糕,想必已被撞得一塌糊塗,得再買一個。」

  經她這說起,他才想起父親的生日,大夥兒可能正等著他回去開飯的事。

  「今天是我父親的生日。」

  「所以,你心急地想趕回家?」

  呂彥良點頭。

  「難過關的是哥哥們的幾個小傢伙,我正準備替他們挑選禮物,心中想著事,所以沒注意到你從巷子走出來。」

  「快回去吧!他們正等著你。」

  說完,她將門關上,呂老良對著關上的門喊:「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

  「宋雅綺。」聲音由裡傳出來。

  宋雅綺——他念了遍,很好聽的名字,與她的外表很相襯。

  「叫王豪偉聽電話!」

  「王先生不在。」一個甜美的聲音答。

  「是不在,還是不接?」秦盈姿不高興地說。

  「你認為呢?」

  不等她有所反應,對方斷掛電話。

  竟然這麼待她,秦盈姿對著嗡嗡作響的電話,不停地咒罵著,王豪偉實在可惡極了,竟讓別人如此笑話她!她在房內暴怒地走來走去,他是她的丈夫,她卻不知他人在何處?從結婚以來,他便未曾一天盡過丈夫應盡的責任與義務,特意地冷落她。

  她秦盈姿,一個男人爭相取悅的女人,哪一點配不上他?

  「我不喜歡被設計。」新婚之夜他如此說。「如果你只想要個虛有的妻子名分,我會給你,但僅只於名分,其它的別妄想多取。」

  去他的名分!秦盈姿狂怒地將桌上的杯子掃落,她一直以為可以改變他,讓他臣服於她;可是卻不,他一天天地離她更遠,先是晚歸,後是接連幾夜不回,最後乾脆搬了出去。

  「見不到你的地方,我會過得愉快些。」搬離開前,他拋下這句話。

  「我才不讓你快活。」她吼。

  竟然如此藐視她!他不想見她,她偏要見他!她已容忍他無視於她的存在太久了。從此刻起,她要他注意到她,牢記住她是他的妻子!

  秦盈姿在臉上費了番工夫,精細地畫著妝;換上能顯出她白皙肌膚的黑色衣服;最後在身上噴灑著香水,她要天天出現在他面前,讓他即使有心忽視也辦不到。

  她再次拿起電話——

  「找誰?」懶洋洋的聲音。

  「找你。」她沒有多餘的贅言。「你能到我這裡來嗎?」

  「是你。」聲音立即有了精神。「我馬上過去,給我一分鐘。」

  真的是一分鐘,她的門鈴響起,他定是放下電話即趕了來,秦盈姿心中有幾分側然,何以自己的丈夫,不能如此待她?她打開門,一身運動服裝的周健宏站在門外。

  「沒超過時間吧?」

  她對著他輕便的服裝皺眉。

  他很能察言觀色,沒等她開口,馬上說:「我回去換套服裝。」

  當他再次出現時,秦盈姿眼睛不禁一亮。換上西裝、打上領帶,頭髮梳理得有條不紊的他,脫去了稚氣,像極了位風度翩翩的佳公子。

  「還可以嗎?」周健宏問。

  她點頭。「陪我出去一趟。」

  他沒問去何處?

  「沒問題。」

  她關上門,與他一同走出。

  「有車嗎?」她問。

  「有」

  他們走向車庫,幾部車中,就以紅色跑車最顯眼,她頗為意外。

  「你的車?」

  他點頭,沒有炫耀的成分,作了個清的姿勢。

  「恭請美麗的女土上座。」

  秦盈姿坐了進去:「電視台。」

  車子在電視台前停住。周健宏看著新穎的大樓,吹了聲口哨。

  「進去嗎?」

  她頭微點了下。「我丈夫在裡面工作。」

  「演員嗎?」他深感興趣地問。

  「王豪偉。」

  口哨聲吹得更響。

  「我最欣賞他了,他是我的偶像,口才佳、颱風穩健。」

  「我們進去吧!」

  但他們才一走入大廳,即被管理員攔住;秦盈姿雖說出身份,管理員仍不願放行。

  「王先生特地交代過,不想讓任何人影響他的工作情緒,尤其自稱是他太太的人。」

  自稱?秦盈姿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地,王豪偉竟防她至此地步!

  「我是他合法的妻子。」她冷冷地說:「不是自稱。」

  年輕的管理員聳了下肩。「這我就不清楚了,王先生是這麼說的。」

  「我不管他怎麼說,讓我進去見他。」

  「不行!」管理員搖頭。「這裡不能讓閒雜人進出,我還不想丟掉飯碗。」

  「我不是閒雜人。」她大聲地說。「我是王豪偉的妻子。」

  「別激動,我查問一下,看王先生怎麼說?」管理員拿起電話。「新聞部嗎?王豪偉先生的妻子想找他……什麼!好……我知道了。」

  「怎麼樣?」她不耐煩地說:「我可以進去了嗎?」

  管理員放下電話,用古怪的神色看她。

  「王先生說他沒太太……」而後小心翼翼地問:「你真是個瘋婆子?」

  「瘋婆子!」他說她是瘋婆子!?秦盈姿氣得不顧管理員的阻攔,往裡面衝——

  「警衛,攔住她!」管理員喊。

  兩個身材孔武的壯漢,從旁邊竄了出來,攔住了她的去路。

  「對不起,女士,你不能進去。」

  「為何不能進去?」她發脾氣。「我找我丈夫不行嗎?」

  「這裡不是你撒野的地方。」兩個壯漢,一式的冷漠面孔。

  「我今天非見到王豪偉不可!」

  秦盈姿橫了心,不要以為這樣就能躲開她。她是他的妻子,一輩子跟定他了,他想甩也甩不掉。

  「不要讓我們動粗。」壯漢之一說。

  「你們想怎樣?」她沒退縮。「沒見到王豪偉的人,我是不會出去。」

  「女士,請你別鬧好不好?」管理員走了過來,規勸地說:「大家若是傷了和氣,你的面子也掛不住;對大家都不好。你想見王先生的話,何不在外面等?就我所知,他有個特別報導待會兒會出外景,你不需等太久,只是多等一會兒,這對大家都有益處。我們是領人家的薪水,必定得做分內的事,你認為呢?」

  要她認為,她現在就要見他,不想等,可是在瞥見前面像兩座山擋著的兩人,根本沒有第二種選擇。

  「我們在外面等。」周健宏適時地打圓場。「真不好意思。」

  他拉著她!她沒動。

  他只好在她耳旁低聲地說:

  「在公共場合出醜,對你、對王先生的名譽都不好。」

  她才不在乎名譽,不過,再衡量了下,她怒瞪了兩個鐵塔般的男人一眼後,還是聽從地隨周健宏走出去。

  「我要在這兒等他。」秦盈姿一走出大門,即揮開他的手,陰沉地說:「我要看他有什麼話說。」

  「你們的婚姻狀況很糟嗎?」他探問。

  被踩到痛處,她不高興地拉長臉。

  「與你無關的事,不要知道得太多。」

  「我是關心你,既然你不想說就算了。」

  他似乎被刺傷地轉開頭,她此刻才沒心情理會他的情緒,只是用著雙眼圓睜,幾乎要躍出來的眼睛看著大門進出的人。王豪偉!她今天一定不放過他,非讓他有個交代不可!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他並沒有像管理員所說的很快出來,秦盈姿的怒氣愈聚愈盛,已經過了中午,仍未見他出來。

  「需要我去買便當嗎?」周健宏淡淡地說,這是從剛才他緘默後的第一句話。

  從早上至今,她未吃任何東西,但憤怒使她不知飢餓。

  「我不餓,你去吃吧!」

  他沒多說什麼,獨自地走進旁邊的一家餐館,想是仍在生她的氣。

  她的久站,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她回瞪著看往她的好奇眼光。

  「瘋婆子。」有個小聲的聲音,對著身旁的人說:「管理員說她可能精神方面有問題,要我們留意些。」

  觀看她的視線,添加了幾許惋惜。

  「長得挺不錯的嘛!怎會精神出狀況?」

  「聽說她妄想自己是王豪偉的妻子。」

  「有這回事……」

  議論紛紛的聲音,使她凝聚至頂點的怒意,要爆了開來。

  「王豪偉!」她石破天荒地大叫。

  路過的人全轉身看她,隨著一票人走出來的王豪偉,見到她時,臉立刻蒙上層冰地轉開,不識她似的走開,她豈能容他如此待她後輕易地讓他離去。

  「你給我站住!」

  她對著他喊,他沒有聽從,依然逕自地向前走。該死的!她仍然是他妻子,他卻視她為陌生人!秦盈姿怒跑過去,伸出雙臂地擋住他。

  「站住!」

  「你是誰?」他冷冷地開口。「再不知趣地擋路,我要叫警衛趕人了。」

  哈!她是誰?秦盈姿臉都綠了。

  「我是誰?我是誰?」她大聲地嚷嚷。「姓王的!你可真是好記性,連自己的老婆都不記得了?」

  「我不認識你,再攀親附威地吵鬧,我可要……」

  她搶下他的話。

  「你可要怎樣?要那兩個大塊頭對付我嗎?你是個孬種,為什麼不敢承認我是你老婆。」

  他眼睛冷冷地看她,冰得看不出一絲感情。

  「因為你不是。」

  「我不是?你說我不是?」她聲音大得將一個路過的小孩嚇哭。「你說我不是你太太?」

  「沒錯。」他很冷靜。

  「我還沒同意簽字,你休想甩掉我!」她雙手插腰,一副與他卯上的態度。「從現在起,你走到哪兒,我就跟到哪兒。」

  王豪偉雙眉揚高,大夥兒人都在等他,一個工作人員走了過來。

  「有麻煩嗎?」

  「這個女人一直糾纏不清。」他冷漠地說,「你替我解決吧!」

  「交給我,這種事我最在行。」體格魁梧的工作人員,往秦盈姿面前一站。「小姐,請你別打擾王先生。」

  王豪偉雙手插進褲袋,絕情地走了開,她見狀想跟過去,但一個身軀攔截她。

  「不要你來管我們的家務事。」她怒吼。

  「我沒空跟你過招——」工作人員對著大樓裡頭喊:「警衛!」

  兩個壯漢聞聲走了出來,看見她時,臉立刻現出不耐煩之色。

  「你怎還沒走?」

  「我當然要走,是這個混球擋住我的路。」眼見王豪偉坐上車,便要離去,她暴躁不已。「走開!讓我過去。」

  「她想找王先生的麻煩,你們看著她,別讓她滋事。」工作人員說。

  兩個大漢一起點頭:「我們會處理。」

  而那邊的人,已在催:「快上車!」

  「交給你們了。」

  工作人員說完後,跑過去坐上車,車子一下地駛離開,秦盈姿氣得又叫又跳。

  兩個大漢面無表情。「你要自己離開?還是報警處理?」

  「你們報警好了。」她歇斯底里地喊。「我要鬧得所有人都知道,王豪偉是怎麼對待他的太太。」

  「那我們就不客氣了。」

  「你們儘管去。」

  管理員被她的大叫聲引了出來,皺著臉。

  「還在鬧啊!」

  「這位女士不肯走。」警衛之一說:「我們打算打電話報警。」

  「何必鬧得那麼難堪,王先生既然走了,便不用管她了。」

  管理員一手一個,推著兩個警衛地走進去。

  每個人都將她當瘟神似,秦盈姿想大吼,卻找不到發現的對象。

  「我們還是走吧!」

  周健宏站在一旁許久了,一直靜靜地觀看;此時見她一副欲哭無淚的模樣,歎氣地搖頭。

  「他怎麼可以這樣對我!」她身體軟軟地在石階上坐下。

  「不要管心煩的事了,看!陽光這麼嬌艷,是個遊玩的好日子。」他打氣。「我們去好好玩它一場。」

  這種情況下,她哪有玩的雅興,秦盈姿連搖頭都顯無力。

  「我不去。」

  「開心點。」周健宏舒展著身體。「我聽見原野在呼喚著我們,等著我們去倘佯在它的懷抱,不去,豈不辜負了大好天氣!」

  她興致缺缺。

  「我的丈夫對我不理不睬,那麼多人在笑話我,你說我還有什麼心情玩?」

  「你的丈夫又不是天下惟一的男人,不要讓他主宰你的生趣。」他漂亮的眼睛看著她。「今天將你的丈夫擺在次位,由我來帶領你好嗎?」

  他的魅力只能對那些情竇初開的女孩有效;對她則不起半點作用。

  「難道你沒悟出,讓自己保持愉快的狀態,才能所向披靡的道理?」周健宏不由分說地拉起她。「走,愉快地享受人生去。」




第三章


  打破鴨蛋了!

  秦珍婷走進福利社時,仍想著方才老師發下的考卷,不再沒有數字;雖然距離理想還有一大段差距,但總是個好現象,她已經很久沒拿過零字以外的數字了。以往她的考卷上除了秦珍婷三個字外,不是塗鴉、便是空白;現在除姓名之外,她已能稍為看得懂些簡易的題目,這是一大進步不是嗎?

  她好心情地微笑。

  「知道我要請你吃午餐?」一個聲音在她前方開地響起。

  是他的聲音,秦珍婷的心速跳了一下,她抬起頭,孟天星手拿著兩個飯盒及飲料,正笑吟吟地看她。

  「嗨!」見到他,她又是高興又是侷促。

  「一起吃午餐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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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 07:22:36 |只看該作者
 當然好,她猛點了下頭後,又覺得自己表現得太過迫切,尷尬地咬著唇。

  「我……我去買便當。

  「我買了。」

  他揚了揚手中的飯盒,他為她買午餐,這意味著什麼?她不敢讓自己想得太多,以免會錯意,果然他解釋。

  「有位同學多買了個便當,正愁不知如何消化,剛巧瞧見你走進來,所以作了個順水人情。」

  不是特意,她無法不升起一股失望感。

  「還是要謝謝你。」

  「別客氣了,我們找地方坐。」

  餐廳內的桌椅都已坐滿,他們走出餐廳,在操場的一棵樹下坐下。便當的菜色很簡單,一塊炸雞、一個鹵蛋、兩樣炒得太爛的青菜,他們卻吃得津津有味。

  「下課後,我們班上和三年丙班有場球賽,來看好嗎?」他邊啃著雞塊邊問。

  「好啊!」

  就算他沒邀請,知道有他在的地方,說什麼她也不會缺席。

  「你球打得真好。」這不是奉承。

  「不要再重複這些話好嗎?」他苦著臉。「你說我該謙虛好呢?還是志得意滿?」

  他讚美的話聽膩了,她卻渴望地想聽句都不能……不由地相當感歎。

  「有人就是被寵壞了。」

  他皺著鼻子。「你是說我嗎?」

  「這裡還有第三個人嗎?」

  「為什麼你總喜歡地我的氣?」蓋天星哀聲歎氣地。

  「和其他的人不同。」

  忠言往往逆耳,朋友便是要隨時提醒,不要被太多的讚美蒙蔽。她視察他:「你不會不要我這個朋友吧?」

  「不,當然不會。」他微笑。「我還得感謝你的忠諫。」

  秦珍停放鬆地吐了口氣。

  「你不生氣就好了。」

  「星期天有空嗎?」他突然問。

  她疑問地點頭。

  「我有兩張電影招待券,一起去看好嗎?」

  這是約會嗎?她臉亮了起來。

  「有白看的電影不看,絕對是腦筋燒壞了!」

  「你同意了。」他高興地說,「就這麼說定了!」

  她點頭。「就這麼說走!」

  「星期天我去你家接你。」他說。

  去她家?秦珍婷腦中浮起那間漂亮洋房,與自己所住破舊房子間的巨大差距,躊躇了起來。

  「還是我去你家。」

  他誤解她的遲疑。「怕家人見到?」

  她還有家人嗎?她低著頭,用吃完便當的竹筷子,在地上亂畫著。

  「我的父母全過世了。」

  「對不起。」他立即道歉。「引起你的難過。」

  「不會有難過了。」是真話嗎?「我已經將自己訓練成刀槍不久的女戰士。」

  孟天星只在她臉上看了幾秒,沒再多問。

  上課鐘響起,時間過得真快,秦珍婷萬分不捨地站起來。

  「真謝謝你的午餐。」

  「你謝得太多了。」

  她扮了個鬼臉。「禮多人不怪嘛!」

  「別忘了下課後來看我的球賽!」他走去教室前,又說了遍。

  「忘不了。」她揮了手。

  真的忘不了!整個中午,她一直企盼著下課的來臨;上課時顯得相當心不在焉。

  「秦珍婷。」呂彥良對著不斷地看著表的她喊。

  「有。」她站起來。「什麼事?老師。」

  「你的心好像沒放在課堂上。」他提醒她。「待會兒有約會嗎?」

  「對不起。」她收斂起往昔的桀驁不馴。「我會注意。」

  「很好。

  呂彥良欣慰地點頭,不管她在學識上獲得了多少;至少她已懂得待人處事。

  「各位同學,我們來做黑板上的題目……」

  秦珍婷不敢再心有旁騖,專心地聽講。呂老師是個好老師,是學校中惟一不將她視為無藥可救,還肯關心她的老師。在這學校裡,她已不再是孤立的一個人,她有不鄙視她的朋友、關懷她的老師,她有努力向上的理由。
  「鈴……

  隨著下課鐘而來的是歡欣的叫聲,這是最後一堂課,大家開心地走出教室,還有什麼比從枯燥的書本中掙脫出來更高興的事?

  秦珍婷一馬當先地衝出教室,她要佔個最佳的位子。到達操場時,兩隊的人尚未抵達,而到場觀看的人倒已聚集了不少,她擠進人群,站在最前排。

  「孟天星——」女生的尖叫聲。

  他來了。

  她回過頭看,在一群走過來的人群裡,他如鶴立雞群般的讓人一眼即能意識到他的存在,她很想和那些女生一樣,將內心對他的喜歡呼喊出來,但她卻極力壓抑住。他走過來了,孟天星眼睛掃過聚集的人群,在她身上駐留住,他眼中綻放出愉快的神采,朝她微笑頷首後,穿過人群地走進場。

  他對她真的很特別,在眾多的人群中,他只瞧她一人,秦珍婷嘴角抑不住喜悅地啟開,人生真是太美好了!她想唱歌、想飛舞;她眼睛不曾須臾離開過他離瘦的身影,穿著運動服、流著汗水的他,實在帥得不得了,而他是她的朋友。

  「又得分了!」拍手聲僻哩啪啦地響著。

  她手掌拍得都紅了,他真是棒透了,他班級在他的帶領衝鋒下,不斷地輕鬆得分,圍看的人無不被他征服得如癡如醉,不時的掌聲、狂叫聲;身為他的朋友,秦珍婷深感光榮地站直身體,想起星期天的約會,她簡直等不及了。

  她會歡迎他嗎?

  呂彥良手提著水果籃,在朱色的木門前遲疑再三,她會拒絕他的探望嗎?他的手放在電鈴上,又覺不妥地放了下來,白白地撞倒她後,她美麗的倩影,總會不輕意地竄入他的腦中、擾亂他的思緒;考慮了兩天,他還是禁不起被想再見她的意念所驅使……但是,來了他又感到膽怯,這是他初次對個女孩有好感。

  最後,他還是鼓足了勇氣控電鈴,但背後卻傳來

  「呂老師!」驚訝的聲音。

  他轉過身——秦珍婷,他印象最深刻的學生。他在訝異中,多了幾分不自在。

  「你怎會在這兒?」她問。

  「我找人。」

  「找人?」

  「是」

  呂彥良簡單地說,他希望她能快些走開,偏她卻追根究底。

  「找這裡面的人嗎?」她疑問之色更濃,指著前面的門問。

  「對。」他趕她走。「我找朋友,你去辦你的事吧!」

  「我正在辦啊!」

  秦珍婷沒有離去的意思,仍用狐疑的神色看他,他不禁有些發急。

  「拜託。」他無奈地喊。「能不能請你別這麼好奇,快走吧!」

  她攤攤手。

  「不是我好奇,而是你站在我家門口,口口聲聲說要找朋友;屋裡除了姊姊外,就只有我了。你既然不是找我,難不成你是找姊姊?」

  這是她的住處?宋雅綺會是她姊姊?他瞠目結舌……不對,一定是這個頑皮學生與他開玩笑!一個姓秦;一個姓宋,怎會是姊妹?

  「你別尋我開心好不好?」

  想見宋雅綺已讓他緊張萬分,她卻又來增加他的不便。

  「我說的是實話。」她聳了下肩。「你不是找我姊姊宋雅綺嗎?」

  她能說得出宋雅綺的名字,似乎不是假話;但她們的姓氏並不一樣?

  「為什麼你們的姓氏不同?」

  秦珍婷作了「這還不簡單」的手勢。

  「我們是同母異父。」她輕描淡寫。「我們的媽媽嫁了不同的爸爸,就這麼回事。」

  原來如此。

  「你認識我姊姊?」她相當好奇。「什麼時候認識的?我怎不知道?」

  「我撞到她……」

  他話未畢,秦珍婷已恍然地「喔」了聲。

  「原來你就是那個冒失鬼!」

  是她姊姊這麼說他的?

  「你姊姊還好嗎?腳上的傷,痊癒了沒?」

  她皺眉地搖頭。「姊姊已經好幾天沒上班了,常會聽到她痛得叫出聲。」

  全怪他粗心大意,呂彥良自責。

  「她會怪我嗎?」

  「怎不會?痛的時候會將你詛咒上千萬遍。」

  「那……那……」他期期文艾地說。「我還是不要進去比較好。」

  「你不進去——」秦珍婷靈活的眼睛一轉。「是不是該把水果留下來!?」

  「這是當然。」他將水果遞向她。「煩請你拿給你姊姊。」

  她「噗」地笑出聲。

  「別傻了,她會很高興見到你。」

  他已無暇細想她是否有違尊師重道之理。

  「你不是說她不想見我?」

  「騙你的啦,沒想到你這麼好騙!」

  真是的,這是對師長應有的口氣嗎?這當兒他想生氣也生氣不起來。

  「我還是不打擾她了。」

  他打退堂鼓,有這個刁鑽的小妮子在,不曉得又會有什麼花招?

  「你喜歡我姊姊對不對?」她慧黠地說,「看你站在外面,一副想進去又不敢的土模樣。」

  對這種鬼靈精的學生,他不知道該讚賞,還是搖頭好?

  「你有什麼好建言?」他以守為攻。

  「喜歡就追啊!」她翻白眼。「這種事還要問。」

  「你會幫我嗎?」他想用話套住她。

  「那得視情況而定。」秦珍婷促狹地說,「你打成績時會手下留情嗎?」。

  「不會,成績是要靠實力。」

  「老師就是老師。」她嗤鼻。「滿腦子古板。」

  「不是古板,是是非分明。」

  她揮了揮手。

  「罷了,我不作其它的要求,免得聽你的長篇大道理。」她用鑰匙打開門。「進去看我姊姊吧!」

  他還在腳躊躇前,秦珍婷已推著他進入門內。

  「你要不是老師,我早就說你不像男人,拖泥帶水的。」

  呂彥良哭笑不得,這還不等於說了。

  她對著屋內喊:「妹姊,看誰來了?」

  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的宋雅綺,忘了腿上的傷,猛地坐了起來,立即痛得她臉色發白,但她已無心觀看腿傷,是他來了嗎?他是除了她與珍婷外,惟一來訪過的人,她摸了摸頭髮,由於腳不便,她幾乎忽於外表的裝扮;她此刻的模樣,一定令人不敢恭維!雖心急、卻苦於無法行動,已過了幾天了,腳仍是一稍用力即疼痛萬分,使她無法不將那個二愣子再罵上三遍。

  「姊。」秦珍婷走了進來。呂老師來看你了。」

  呂老師?宋雅綺一時會意不過來,在見到跟在她身後的人後,臉上掩不住失望,當然不可能是「他」。

  「是你啊!」她聲音不帶勁兒。

  她沒有歡迎的神情,呂彥良有些不安地搓著手。

  「我來看你的腳傷,好些了沒?」

  「是忘不了佳人吧!」秦珍婷在旁挪揄地說,「你對我姊姊印象深刻對不?」

  被言中心事,他臉上微泛紅,唉,這個學生,真拿她沒辦法!

  「珍婷,不可無禮!」她輕斥。「別理她,她就是愛開玩笑。」

  「姊,你放心。」秦珍婷吐了下舌頭。「呂老師恐怕比你還瞭解我。」

  「你們認識?」

  「豈止認識。」秦珍婷誇張地歎氣。「我數學的生殺大權,全在呂老師的手裡,你說我們認不認識?」

  她一想即通。

  「呂老師是你的數學老師?」

  秦珍婷兩根手指一彈,發出「答」地一聲。「答對了。」

  這麼湊巧?

  「既然如此,你還敢沒禮貌?」

  「老師大人有大量,自然不會跟學生計較。」秦珍婷笑嘻嘻地。「你說是嗎?呂老師。」

  他能說什麼?只好投給她一個要笑不笑的表情。

  秦珍婷怕自己再胡鬧下去,真會把呂老師給搞火。

  「好了,我不打擾你們。」她走了幾步後,不忘回過頭朝他擠眉弄眼:「老師,我這個學生還不賴吧?不會不知趣地當燈泡。」

  「你去哪裡?」宋雅綺問,「才剛回來又跑。」

  「去圖書館。這樣說你們會不會安心點?」

  話落,一溜煙地走出去。

  宋雅綺搖頭。「我這個妹妹,可能要勞老師多費些心。」

  「她近來進步很多,上課也專心多了。」

  呂彥良偷瞄眼地一覽著她美麗的臉,也許是少出門,也或許是失血的關係,她臉色較幾日前蒼白了些;不過,這並未減她的美,反而多添了幾許楚楚之色。

  「她真的有進步?」宋雅綺關心地問,「父母都過世了,我又上班沒時間留意她,真怕她沒人管教、學壞了。」

  「不要擔心地,她是個聰慧的女孩。正值這種年紀的孩子難免會有些叛逆行為;慶幸的是,最近她已經能上軌道、認真多了。」

  這不是安慰的話,秦珍婷近來的改變,的確讓人驚異。

  呂彥良環視了下沒有什麼傢具、裝飾的屋內,不禁湧上一股關懷;失去父母的她們,過得還好嗎……

  牆上的巨幅油畫,吸引住他的視線,畫中的女孩,無疑是她,男人呢?他覺得頗為眼熟,似乎曾在何處見過,卻一時記不起來。這幅畫,想表示什麼?

  其實再簡單不過了,男人與女人深清地凝望,可想而知他們是對戀人,這個想法使他心無由來地生出股酸味,怎會有酸味?難道真如珍婷所說的喜歡她?有這麼快速的感情?呂彥良看向她,發現她也正看著牆上的畫,臉上流露出奇怪的神色,眉宇間沒有歡愉,反倒酸楚多上幾分,她與男人間有波折!?

  「畫得很好。」他開口。

  「胡亂畫的。」她淡淡地說,「登不了大堂。」

  聽她的口氣,畫是出自於她之手,他十分驚異。

  「是你畫的?」

  她點了個幾乎沒動的頭,不願談地將話題轉開。

  「謝謝你來看我。」

  「全是我不好。」呂彥良責怪自己。「害你的腳受傷。」

  「現在追究責任,是不是太晚了些。」她淡然一笑。

  「就當它是個教訓,好讓我們以後別再心不在焉。」

  「會影響你的工作嗎?」

  「這是我的問題。」她倒很豁達。「我已經請了假,反正也不是什麼好工作,若失去了也無所謂。」

  「你的醫藥費我會負責。」

  「我不會和你搶賬單……」她這才發現他仍站著。

  「坐啊,老師。」

  他很想多待會兒,但牆上仿若真人立在那兒的一幅巨畫,讓他有壓迫感,她已有屬意的男人,多逗留只會使自己顯得可笑。

  「不了,我該走了。」

  她沒有留他。

  呂彥良心底的失望很大,他想怎樣?希望她能挽留地嗎?

  「改天再來探望你。」

  「你忙的話,請別客氣。」

  點明不想見他,呂彥良不由地感到喪氣。

  她指著桌上的水果籃。「還有,別再帶這種東西。」

  「只是點小心意。」

  「心領了。」宋雅綺淡淡地說,「你不必覺得過急不去。」

  「再見。」

  呂彥良垂著頭走出去,她冷淡的態度,讓他頗不是滋味。

  「果然沒料錯,沒有超過十分鐘。」

  秦珍婷頑皮的聲音,雙手插放在褲袋裡,嘴中嚼著口香糖,似笑非笑地瞅著他。

  「你一直站在外面?」

  「我在跟自己打賭。」素珍婷吹了一個泡泡。「賭你絕對在裡面待不了十分鐘,果然,只有七分二十五秒,未免太遜了些吧!」

  「你怎老是對師長出言不遜?」他沉下臉。「當心你的操行成績!」

  她一點也不懼怕。

  「是不是姊姊給你臉色看,所以你也給我臉色瞧?」

  「小孩子!不可以沒大沒小!」

  「我不小了。」秦珍婷站直身子。「而你也比我大不了幾歲,只不過頂了個老師的頭銜,便可以倚老賣老?」

  她真是個麻煩人物;從第一堂課時,他即有此感覺,現在更是領教她的難纏。

  「為什麼你和你姊姊完全不同?」一個溫婉可人,一個卻刁鑽難馴。

  「這很容易懂的,我們血液中的分子,並非完全一樣,更何況——」她又吹了個泡泡。「更何況你喜歡姊姊,不免對她會偏頗了些。」

  什麼話,呂彥良想駁斥,但似乎與事實又不盡然全不對。

  「好好唸書,別東想西想的,太多的幻想對你沒好處。」

  「是我幻想嗎?」她臉現出嘲弄之色。「還是你們自認為大人的不敢承認?」

  她那張嘴太鋒利了,呂老良幾乎招架不住,誰有避開一途。

  「你姊姊行動不便,好好照顧她,我回去了。」

  秦珍婷搖了搖頭。「老師,不是我愛說你,你實在夠……」

  她沒說下去,他也知道絕非好話,還是忍不住地問:「夠什麼?」

  「是你想知道的哦,別說我不懂得尊師重道。」她眼中閃著淘氣。「夠沒男人氣概。」

  他歎口氣。

  「你又懂得什麼叫男子氣概了?」

  「至少不是你這種想追又不敢追的驢樣子。」

  她講話可一點也不留情面。

  「你姊姊已經有男朋友了……」他忽察覺自己說溜嘴地住口。

  秦珍婷遞給他一個不打自招的好笑眼神。

  「可能你的情報有誤,據我所知,我姊仍芳心寂寞。」

  「但是……那幅油畫的男人是誰?為什麼我覺得好像似曾相識。」

  「要是你有看新聞的話,應該不會陌生……」

  「王豪偉。」他猛地記起。

  「正是他。」

  王豪偉是她的男友?呂彥良相當意外。

  「他是你姊姊的男朋友?」

  「是姊夫。」

  他的心往下墜,宋雅綺結婚了,秦珍婷似乎看出他神清灰黯。

  「不要緊張,姊姊還是黃花閨女。」

  「你不是說主豪偉是你的姊夫。」

  「誰規定姊姊只能有一個?」她搶白。

  可是那幅畫,那對深情凝望的男女,他若是她的姊夫,關係豈不……複雜?呂彥良呆呆地想。

  還在癡心妄想嗎?

  宋雅綺怔忡地望著油畫出神,是該取下它的時候了,讓它醒目地矗立在那兒,不啻使她不斷憶起那段苦澀的戀情……一等她腿傷好了,第一件事就是將它取下!只是,拿開它,即能忘了他?即能將他從心中剔除?她手於不覺中,抓緊椅子的扶手。幾年了?他仍鮮明地駐留在她的心底,守著電視機前,透過螢幕觀看他的任何一個鏡頭裡,是促使她無味的日子有點活力的動源。

  明知苦守著這份感情,只會傷得更深,何以她還執迷?不能清醒地想著他……

  門鈴聲響起——

  是珍婷?還是那個二愣子再度上門?世界真是小,宋雅綺搖頭,他竟會是珍婷的老師!她拿起枴杖、拄著腳,忍痛地走出去開門。都這麼多天了,腿傷卻一點進展也沒。

  門外昂然的身軀,使她忘了腿上的傷痛,手在不知不覺中地鬆開,手杖掉了下去後,腳頓失了支撐,一陣劇痛,令她痛叫失聲。

  「你的腳怎麼了?」

  王豪偉適時地扶住她;他手心的溫熱,由她的手臂直擴至心臟,令她心跳加速,快得讓她忍不住喘息。

  「很痛嗎?」

  他錯讀她的表情,關心之下,乾脆抱起她;她倒抽了口氣,喘得更是厲害。

  「忍耐會兒,我抱你進去。」

  宋雅綺閉上眼睛,必然有股想哭的衝動,有多久沒接觸過這個胸膛?有多久沒領受到他的關懷?

  「我帶你去看醫生。」她溢出眼睫的淚水,使他焦慮。

  「怎會弄成這個樣子?」

  她不想哭的,都這麼大的人,還如此情緒化。宋雅綺吸了吸鼻子,多渴望能就這麼地靠在他的胸膛上——永遠地……但她殘存的理智,敲著心中的警鈴……他是姊夫——一個可笑的名詞。

  她動著身體,想從他的懷中下來;他也意識到自己的唐突,忙將她放在椅上。

  「你的腳怎麼回事!」

  「被摩托車撞到。」

  「怎這麼不小心?」他皺眉地說,「你怎照顧自己的?」

  他可知原因——是為了趕著看他播報新聞。不!和新聞無關,是為了想看他。

  她不會說明真相。「我當然會照顧自己,這些年我一個人不是過得好好的。」

  「你可以再小心些。」

  「有些事情就是想躲也躲不過,即使有心呵護。」她悶聲說,「要失去的,終究還是失去。」

  他聽出她似另有所指,眉頭皺得更緊。

  「過些天你會明白。」

  明白什麼?何以他會棄她揮盈姿?她早已很明白了不是嗎?

  「傷口深不深,看過醫生了沒?」他看著她包裹著厚厚紗布的腿。「我認識個外科醫生,醫術很行,我帶你去看。」

  她拒絕他的好意。

  「不必費事,已經快好了。」

  「事實好像不是如此。」他指出。「方纔你連站的力氣都沒。」

  「真的已經好了。」

  「讓我看看。」他要確定。

  「不用麻煩……」

  王豪偉已動手拆除腿上的紗布,他動作雖輕柔,她仍感到痛地縮了下腳,當他拿開最後一圈紗布後,觸目驚心的傷口呈現在眼前時,兩人同時驚喊。

  「天啊!」

  難怪她會覺得那麼痛,想是洗澡時,水沾到了傷處;傷口已在化膿,又紅又腫的。

  「還說你會照顧自己。」他心疼極了。「你沒看醫生嗎?」

  「看了。」

  宋雅綺被腿上的模樣,弄得心煩不已;再這樣下去,她如何上班?沒上班,日常生活的開銷怎麼辦?

  「有換藥嗎?」他追問。

  「換過一次。

  「你傷到現在,有幾天了?」

  「大概十天吧?」

  他問一句,她答一句。

  「十天!」他叫了起來。「十天中你只換過一次藥?」

  她不懂他為什麼要叫那麼大聲。

  「醫生說,只要情況良好,很快便可以好起來。」

  「哪是幾天前說的?」

  她想了下。「一個星期前。」

  「一個星期!」王豪偉指著拆下來又髒又臭的紗布。

  「這個東西在你的腳上,已經有七天了?」

  宋雅綺點頭:「有什麼問題嗎?」

  「你還問有什麼問題!」他無法不發急。「要是我不將它拆下來,你會讓它繼續在你的腿上發爛嗎?」

  她又點了下頭。

  「我不曉得傷口會惡化。」

  「真不知道這幾年你是怎麼過的?」他又是疼惜、又是歎氣。「真該有人來照料你。」

  那不正是他曾經許下的承諾,而他記得了多少?她酸苦地想。

  「我會自己處理。」

  「還逞強!我懷疑你這個樣子是否還能自己走出大門?由我帶你去吧!」

  王豪偉不由分說地抱起她,她應該生氣的,可是她卻沒有絲毫不快之感;再次取黑看他的胸膛,她有種歷盡滄桑的鳥兒,終於找到自己的巢般的安全感。

  他抱著她走到自用的藍色車子旁,騰出只手打開車門,小心地抱她坐進後座。宋雅綺看著司機旁的座位,多希望能坐上那個位於。

  那是屬於盈姿的——一個聲音在她的心中說。

  是的,他是盈姿的丈夫,他屬於盈姿的事實絕不會改變。

  「我盡量開慢些。」他體貼地說:「留意你的腳,別被車子的震動弄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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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 07:23:35 |只看該作者
  再怎麼痛也比不上痛……她咬著下唇,為什麼她還弄不明白他們之間的距離,還無法看開,還一徑地將自己困死在死巷中?

  他們沒有交談,除了在一個黃燈轉換紅燈時,他突然緊急煞車,而她的腳撞上車座,弓睞陣陣劇痛,他慌忙回頭查看,道歉外,沒再出聲過。

  「是這裡了。」

  車子停在一間頗大的外科醫院前,她打開車門想走下去。

  「別亂動!」他制止:「又弄痛了傷口。」

  他走下車地抬起她。

  「我可以自己走。」她抗議。

  這兒不比家中,人來人往的不少人,他不怕被認出嗎?

  「別說話。」他簡短地說。

  「你會上報的。」她以為他沒想到,點醒他。

  他雙手仍緊緊抱著她地走進醫院,候診室裡坐滿了人,所有人的眼睛全往他們看了過來。

  「那是王豪偉。」

  立即有人認出,他沒有不安或忸怩的神色,抱著她穩穩地走向裡面。

  「你沒掛號。」她說。

  「我們來個破例如何?」

  王豪偉抱著她直接走進看診室,醫師正在檢查一位婦人的傷處,見到他時,愉快地笑。

  「你進來從來不敲門的嗎!」

  「下次我會記得。」他將她放在看診台上。「請看一下她的傷口。」

  醫師將婦人交給護土,走過來看她。

  「撞到?」

  她點頭。「嗯。」

  「多久了?」醫師問。

  「十天左右。」

  醫師仔細檢查她的傷。

  「已經化膿,可能得敷上一段時間的藥,我會用最好的藥,盡可能不讓你的腿留下疤。」

  「謝謝。」她還真擔心會留下醜陋的疤痕。

  「消毒時會很痛。」醫師問。「需要打麻醉劑嗎?」

  「不必……」

  「你替她打一針。」王豪偉插嘴,「你何必逞強,平白多受些疼痛。」

  她想說她沒逞強,又覺得在此與他爭辯不太好,因而沒出聲。不過,當她看著醫師用鉗子夾開傷處上藥時,不由得慶幸方才沒違抗他的話。

  「行了,兩天後來換藥。」

  護土為她包上紗布。

  「留下瘡的話——」王豪偉威脅。「惟你是問!」

  「只要按時敷藥,別再弄開傷口…」醫師好脾氣地說。「應該不會有問題。」

  「不要動。」

  見她要走下來,他阻止。總不能再勞頓地。

  王豪偉抱起她,彷彿這是再稀鬆平常不過的事,他走至門口,回過頭問:

  「什麼時候一起喝一杯?」

  「隨時恭候。」醫師玩笑地說:「但得先說好,賬得由你付。」

  「行。」他學著對方的語氣。「今天的貼就扯平了。」

  「行」

  醫師大笑,他們間得感情似乎很好。

  他們一走出看診室的門,即聽到談論的聲音。

  「我說的沒錯吧!是王豪偉。」

  「不知道他手上抱的女人是誰?」

  「大概是他太太……」

  宋雅綺無法從容地面對指指點點的眼光;他卻能若無其事,連眼皮都求多眨一下地走出醫院。

  「你不怕被談論?」坐上車後,她問。

  「怕什麼?太在意別人的看法,日子豈不過得太無生趣了?」

  「身為公眾人物,總難免會有些顧忌。」她卻為他憂心。「你不擔心會成為話題人物?」

  「隨他們去吧!」

  「可是——」她還想說。

  「如果你能不再談這個話,氣氛會愉快些,除非你害怕也上報。」

  這一點她倒沒多想,她只想到他,至於自己她並未操心,她是個名不見經傳的人,沒有人會有興趣注意她。

  「我不擔心自己。」

  「那就沒什麼好放在心上的。」他沉穩地說,「後天我接你去換藥。」

  他是真的關心她,她心中的喜悅一閃即滅——別傻了,若真在乎她,當初絕不會棄她而去,他對她的關懷,只是種補償的心理。






第四章


  哇,星期天終於到來。

  天尚未亮,秦珍婷即興奮地起了床,離約會——是約會嗎?還有好幾個鐘頭,她已等不及地想著,該穿什麼衣服?頭髮呢?該不該變個花樣,她摸著齊耳的頭髮相當地氣;這種長度,怎麼也好看不起來。

  只有從衣服下功夫了,但她四遍衣櫃,怎麼也找不出件像樣的衣服來;好心情不由被煩躁取代,沒有一件能登大雅之堂的衣服,她如何踏進那間漂亮的屋子?該死的!總不能叫她穿制服吧?

  「找東西嗎?」

  她弄得「乒乒乓乓」作響的聲音,將隔著一牆的宋雅綺吵醒。

  「沒事。」她對著牆喊。

  秦珍婷不想增加姊姊的負擔,她知道若說出來,姊姊會解決她的問題。但她不願多添加姊姊的麻煩,她白吃白住已讓她衍生許多不便了,不能再讓她為自己的事多費心。

  「你到我這兒來。」宋雅綺說。

  她依言地過去;宋雅綺手中拿著個大紙盒,遞給她。

  「送你。」

  「什麼東西?」她問。

  宋雅綺微笑。「打開看看。」

  秦珍婷好奇地拆開漂亮的包裝紙,打開盒蓋。

  「好漂亮哦!」她驚喜地喊。

  盒中是件美麗的粉紅色洋裝,柔軟的布料摸在手中好舒服,她將衣服在身上比著,高興地轉圈圈。

  「喜歡嗎?」

  「愛透了。」宋雅綺是仙女的化身,適時地解決她的問題。「姊姊,謝謝你。」

  「別客氣了,好好玩吧!」

  她一怔。姊姊知道?

  「你知道?」

  「知道你今天有約會是不?」

  秦珍婷點頭,等著她說下去,宋雅綺卻故意賣關子,沒打算說。

  「說啊!」她心急地催。「你何以知道?」

  「是我的水晶球告訴我的。」宋雅綺逗她。

  「姊姊。」她撒嬌地喊:「快告訴我嘛!我都快被好奇淹沒了。」

  宋雅綺沒再捉弄她。

  「昨天你不在,那個男孩打了電話來,說他看錯了電影入場的時間,要你提早兩個鐘頭出門。」

  孟天星打電話來,他沒忘記他們的約會,她心中的快樂,幾乎要膨脹起來!

  「所以你神機妙算地知道『灰姑娘』少了件華服!」

  「你的困擾我以前也曾有過。」

  宋雅綺在勾起回憶地一笑後,臉上布上層淡淡的哀傷。不用問,秦珍婷也知道她定觸景傷情,想起與王豪偉間的感情。

  「我去換衣服了。」

  秦珍婷走回房間,她不懂所謂大人們的心態,什麼海枯石爛、至死不渝的感情,對她太不真切了;在她的觀念裡能愛就愛,不能愛就拉倒,對沒有結局的感情,即使苦守著這一生,也沒有人會同情地頒發一座貞節牌坊,何苦呢?

  大人們的事,由大人們自己處理,她現在最重要的事,是如何將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呈現出來,好抓住孟天星的視線,至於她與孟天星將來會有何發展,倒不必愁。以後的事誰知道?

  隨緣吧!

  頗有禪學味道的句子,闖過她的腦中。誰說她沒大腦,她還是挺有哲學味的不是嗎?秦珍婷對著鏡子扮了個鬼臉後,走了出去。

  該遲到幾分鐘,這才像個女孩子;可是她抵達他家門口前,卻比預定的時間提早了半個鐘頭,他會不會覺得她有失女孩的矜持?她在他的門前徘徊,還是半個鐘頭後再來吧!

  她估計了下,走回去再走過來,時間剛好。她拉了下衣擺,平日甚少穿這麼淑女的衣服,感到有些彆扭。方想折回的當兒,門打開,蓋天星走了出來,見到她時一瞼的驚訝。

  「來多久了?」

  「剛到。」

  「我以為女孩都會遲到,你卻很特別。」

  他一定認為她不像女孩,秦珍婷很後悔自己的性急,沒等時間到才出門。

  「離上映的時間還早。」他徵詢,「進屋坐會兒好嗎?」

  「好」

  秦珍婷有些失望。他似乎沒注意到她身上的新衣,臉上沒有不一樣的神情。

  她曾想像過屋內的情景,可以預料到絕對不差,沒想到竟會如此不可思議的豪華,她張開嘴,驚愕地合不上,就仿如置身於電影中的華宅般。

  「這屋子好漂亮。」她忍不住讚美。

  「隨便坐。」

  孟天星沒有炫耀的神情,對屋內的高級家飾、裝演,就好似平常物般不覺有什麼特別之處;秦珍婷坐上軟軟的按發,中規中矩的。

  其實她很想跳躍上去,在上面打滾,感受沙發的柔軟度。屋子很靜,偌大的房子,似乎除了他們外,沒有其他人似的。

  「你的家人全出去了?」她問。

  「傭人住在後面棟的房子,這裡就只住我和父親。」他在她對面坐下。「爸爸不在,所以就只有我了,現在又加上你。」

  這麼大的房子,就只住兩個人,未免太可惜了。

  「你媽媽呢?」

  「過世了。」他語氣雖談,仍掩不住哀痛。

  他們的境遇有些相似,但他比她要幸運多了。不僅有個父親,還住著有如城堡般的宮殿;而她卻只有破屋子可窩著。

  「渴嗎?我去倒杯果汁。」他想起地站起來。

  「不渴。

  「不渴也得喝,免得說我不懂待客之道。」他嘴角彎起可愛的弧度。「想喝什麼?」

  「檸檬汁。」

  「女孩子就是喜歡喝這種酸酸的東西。」

  她想問有幾個女孩走進過這屋裡,又不願讓他以為她小心眼,他們的友誼還未發展至能探究對方隱私的地步。

  「蜂蜜放多些。」她加了句。「我怕酸。」

  「真矛盾。」孟天星不懂地搖頭。「怕酸又愛喝。」

  「這才夠勁兒。」她回以調皮的笑容。「需要我幫忙嗎?」

  「你坐著吧,沒有讓客人動手之理。」

  他走了進去。

  「喲啦!」

  秦珍婷跳了起來,在大得出奇的客廳中旋轉,如果再能來上一段音樂多好?她提撩著裙子,想像著自己高貴的淑女,在豪華的廳堂中穿梭,她哼著敬地一個旋轉又一個旋轉……

  有人走進來的聲音,她站住身子。

  一對男女走了進來,男的長相威儀,面貌有些酷似孟天星,一定是孟天星的父親,一句「伯父」正想出口,在瞧清他身旁的女人時,她臉上憤然地驟變。女人在看見她時,原本帶著笑意的臉,也愕然地丕變。兩個女人,有一會兒的時間,就這麼互瞪著。

  「你是天星的朋友嗎?」孟毅洋沒察覺她們間火爆氣氛問。

  「是的。

  秦珍婷僵硬地答,眼睛仍死命盯著王絲薇看,沒想到會在此遇見曾是她繼母的女人!

  孟毅洋見她們眼光怪異,感到奇怪。

  「你們認識?」

  「不,不認識。」王絲薇搶在她前頭開口。「這個漂亮的女孩,想必是天星的女朋友,人長得可真美。」

  別以為幾句好聽的話,就能討好她。秦珍婷丟給她一個吃人的眼光,父親的死,這個女人該負大半的責任。

  「你不是要拿東西嗎?」王絲薇對著孟毅洋嬌聲地說。「快去拿,我等你。」

  「好,你們坐。」

  孟毅洋走上樓。

  「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又想打什麼壞主意?」秦珍婷凶悍地說。

  「嘖……嘖……」王絲薇嬌笑了聲。「穿得這麼漂亮,我還以為你改了本性,原來仍是狗改不了吃屎!」

  「我警告你!」她惡聲地說:「不要想故伎重施,傷害益伯伯,要不然……」

  「不然如何啊?」

  「不然讓你偷雞不著蝕把米。」她冷冷地說。

  「是嗎?我該害怕嗎?」王絲薇狐媚的眼睛,看著華麗的屋內。「你想我會因你一句話,就放棄當這兒女主人的機會嗎?」

  她的意圖再明顯也不過了,這只騷狐狸又想用在父親身上的老伎倆勾引益伯伯。秦珍婷臉蛋繃得緊緊的。

  「我會揭穿你的真面目。」

  「我的真面目?」王絲薇身體靠著椅背,漫不在意。

  「我的乖女兒,你說我的真面目是什麼?」

  「別亂喊!」她恨恨地說。「跟你沾上關係,實在是天大的倒霉。」

  「不要那麼不甘心,說什麼我也當了你幾年的後媽,煮過幾頓飯給你吃。」王絲薇從皮包中拿出鏡子,檢查臉上的妝是否有脫落。「真是不知感恩。」

  「再照還是只蠍子,一隻能置人於死的毒蠍子。」她忿聲地說,「碰上你的男人,全沒好結果!」

  王絲薇收起鏡子,對自己吹彈可破、沒有斑點的肌膚,很感滿意。

  「也包括你的小男朋友嗎?」

  對這個女人,秦珍婷氣得牙癢癢地,卻又不知如何能治她?

  「你已無藥可救了!」

  「你最好認清局勢,我很快就會成為你男朋友的媽,不怕我從中阻撓嗎?」

  彷彿已在她的掌控中,王絲薇很自信能入主這間華宅的女主人。

  「孟伯伯不會笨得娶你的。」

  「你不是男人,如何懂得我不能?」王絲薇開懷大笑了聲後,說:「你留著擔心自己吧!把你的小男朋友看好,聽說許多女孩子可是一圈又一圈地圍著他。」

  「不勞你費心……

  孟毅洋走了下來,見她們在交談;「你們似乎處得很融洽。」

  融洽個鬼,秦珍婷當然不敢貿然地直說,只是憋著一肚子氣。

  王絲薇站了起來,收斂起方才放浪的神清,轉為溫婉之色。

  「東西拿好了?」

  「拿好了。」孟毅洋揚了下手中的袋子。

  「可以走了嗎?」

  王絲薇臉上是一片賢淑溫順,這只善於偽裝的狐狸;秦珍婷真想揪出她的狐狸尾巴。

  「檸檬汁來了。」

  孟天星手端著兩林果汁走出來,見到父親時,很感意外。

  「爸,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剛。」

  「喝果汁嗎?」

  「不了。」孟毅洋搖頭。「我還有事,要再出去一趟。」

  「天星。」王絲薇親切地打招呼。

  「王阿姨。」不是很歡迎加透氣。

  「你的女朋友長得很不賴。」王絲薇笑得讓人分不出真假。「能言善道的,好好把握住。」

  秦珍婷一臉寒霜,她絕不會安什麼好心。

  「我們走吧!」王絲薇將如皓藕般的手臂,插過孟毅洋的田奇中。「快來不及了。」

  「天星。」孟毅洋對兒子說,「晚上我會晚些回來。」

  「我知道,你的應酬多得可以從現在排至十年後。」他語氣有指責。

  這是兒子第一次對他的工作表現出不滿。說盂毅洋感到不快,還不如說驚訝的成分多些;他一直以為兒子對他的事漠不關心,殊不知是自己疏忽了兒子。

  「如果你需要我陪的話,我會早些回來。」

  自從妻子死後,他與兒子間在無形中有了距離;有好幾次孟毅洋想找兒子談,都因他不願談而作罷。

  「我沒有左右你的意思。」孟天星頭轉開。「你該注意身體,過多的應酬挺傷身的。」

  兒子在關心他。孟毅洋小心地沒讓心中的喜悅流露出來,孩子一直與他的母親感情很好;妻子過世後,兒子變得很沉默,對他的問話常常聽若罔聞,他以為同時失去了兒子的愛,其實並不然,不是嗎?天星依然關懷著他。

  「晚上我會早些回來。」孟毅洋承諾。「以後盡量推卸不必要的應酬。」

  「謝謝你,爸爸。」

  兒子懂得他的心意,一道無形的感情,在他們父子間交流著。

  秦珍婷雖不清楚他們的事;不過,能隱約地感覺到他們的表情豐富了些。

  王絲薇好像也察覺出有些不尋常,故意扮賢慧的女主人角色。

  「天星,你放心,我會照顧你父親。」

  孟天星只是微點頭,沒說什麼。

  「我們走了。」

  王絲薇走出去前,不忘投給她一個警告的眼光。

  哼,孟伯伯是天星的父親,她不會坐視不管的。秦珍婷將臉撇開。

  他今天真的會來嗎?

  「後天我接你去換藥。」那天他是這麼說的,他會記得嗎?

  兩天前,他送她回家離去後,她即企盼著再次見他的時刻。他真的會依言而來,抑或是和幾年前般的食言?時間在一分分地過去,她盯著時鐘的眼睛酸痛。

  等待令人焦慮,她該繼續等他嗎?

  不,她已等過太多的時間,不願再等,宋雅綺拿起枴杖,從這時刻起,她要自己站起來,將他從她的生命中驅逐……他能辦得到嗎!?她一定得辦到!

  可是她的決心在打開門,望見由藍色車子走下來,帶著一臉蠱惑人心笑容的地時,決心有如倒塌的骨牌,一下消逝得無影無蹤。

  「是在迎接我嗎?」他心情看起來極好。

  「我以為你不來了。」她實說。所以想自己去。」

  王豪偉眉頭微螫了下。「我從不爽約。」

  除了最重要的事外——她無聲地說。

  「我怕你工作忙,抽不出時間,其實我可以自己去的。」

  「我不放心你。」他口氣疼膩。「瞧你把自己照顧成什麼樣子!」

  她的心無法不悸動地跳了下,此刻他的關懷雖嫌多餘,對她卻依然彌足珍貴。

  「我會按時敷藥的。」她慢慌地說。

  「在屋子裡關了不少天,想不想曬曬太陽?」他看著她問。

  很大的誘惑,她想拒絕,頭卻不聽指揮地往下點;縱容一下自己的感覺又何妨?

  「先去換藥。」

  王豪偉拿開她手中的扶杖。

  「我可以走。」反對的聲音是那麼微弱。

  「還是讓我來。」

  他輕柔地抱起她,嗅著由他身軀散發的男性氣息,她頭暈眩得厲害。

  「坐好。

  他將她放入後座,她的心黯然了下;這顯示她仍無法和盈姿相較,他的心依然為盈姿保留著。

  但出乎意料的是,在換好藥後,他打開前座的門,讓她坐在他身邊,細心地為她調好椅子。

  「我們兜風去。」

  他將車窗全敞開,和煦的陽光由車窗中照射進來,曬在皮膚上暖烘烘地;迎著臉頰襲來的風,吹在人身上,感覺真好。

  風、陽光、情人……

  不知在何處看過的句子,在宋雅綺的腦子掠過……情人……她斜眼地盼著他英俊的側臉,心中充塞的似乎全是膽汁,苦極了。

  不願讓他察覺她的注視,她看向車外;車子駛在鄉間的路上,一畦畦的菜圃、一條溪流、幾隻水牛在水中喝水、一隻白色的鳥振翼地從水牛的身上飛起——

  「白鷺鷥。」她喊。

  「沒有黑煙、高樓大廈,視野是不是好多了?」

  他將車子停在路邊,讓她看個仔細。她深深地呼吸著,在居家附近無法享有的純淨空氣,帶著青草、綠樹的氣味。

  「人真的應該常常往郊外走。」她有感而發。「感受一下久違的大自然。」

  「你需要多曬曬太陽,臉色太蒼白了。」

  王豪偉的視線移轉至她的臉上,他的距離是如此近。她低下頭,緊張地吞嚥了下口水。

  「休息太多天了,過幾天便能恢復正常。」

  「雅綺。」

  他聲音中似乎蘊含著某種感情。她抬起頭,他臉近得幾乎要擦上她的鼻子,接下來是那麼地順理成章,好似他們的唇一直在等待著對方……他吻上她啟開的嘴,宋雅綺腦子「轟」地一聲,霎時一片空白,什麼理智、什麼該與不該,全在她的道德範疇外。她只知道她愛他,愛得刻骨銘心……時間彷彿又倒流回到他們相戀的時刻。他的唇是如此地熟悉,她的雙手抱緊地,多年來的相思,像爆發的山洪般源源而出,淚水沿著她的鼻樑而下,沾濕了他的臉,鹹鹹的淚水沒入了他們的嘴中。

  「不要哭。」他疼惜地摸著她淚痕交錯的臉,她想控制自己。但幾年來的壓抑,怎麼也無法制止住,淚水撲簌簌地狂奔而下。「別哭。」他吻著她的淚水。「是我不好。」

  不要說話,請把這一刻給她。宋雅綺手扳了下他的頭,這是她不曾有過的瘋狂舉動,管它的對與錯,她要他這一刻屬於她。

  「吻我。」她揚上自己的唇。

  「哦,雅綺。」

  他輕喊了聲,堅毅的唇印上她的;這一吻有如天雷勾動地火,吻得忘我,似乎想將幾年來想著對方的苦與問,藉由擁抱著彼此而得以舒發。

  他們熱烈地擁緊著對方,時間、是非觀念全被拋置一旁,他們不知道這一吻持續了多久,直到有孩童的聲音——

  「你們快來看,他們兩個在幹什麼?」

  「傻瓜,在親嘴啦。」

  「羞羞臉——」

  一陣嘻嘻哈哈的笑聲。

  他們回過神地鬆開對方,發現幾張小臉正貼在車窗上,用著骨碌碌的眼睛盯著他們瞧;來雅紛瞼董紅地有如天邊的彩霞。

  幾個孩童笑得你推我、我推你的。

  王豪偉將車子開走——

  她在做什麼?宋雅綺不敢看他,他會怎麼想她?她很想看看他的表情,卻不能,車子在開了一段後停下來。她心怦怦地直跳,看著窗外,怎麼也不敢將眼睛投向他。

  「看著我。」他輕聲地說。

  她眼睛眨動得更是厲害。

  「看我。

  王豪偉轉過她的身子,將她的臉對著他,她忙閉上眼睛,仍然無法看他。事情怎會演變成這個樣子?

  「我們沒有錯。」

  他們沒有錯嗎?她張開眼睛,眼中有著羞愧。

  「我們當然有錯。」

  「不。」他語氣肯定。「我們沒錯。」

  他們當然有錯,他忘了他是有婦之夫嗎?

  「盈姿——」

  她只說兩個字,他下巴抽緊,斷然地說:「不要提她!」

  他們的感情出了問題?她想起盈姿提起過離婚,他們婚姻狀況已至那麼糟?所以他又回過頭來找她?這個想法令她相當不舒服,心情不禁由熱轉冷。

  「沒有人會願意成為代替品。」

  「代替品?」他疑問。

  她愛他、要他,但不是在這種情況下。

  「我不想成為你婚姻裂縫下的慰藉。」

  柔情自他的眼中退盡,他臉上僵硬得有如石雕。

  「你說……我對你的感覺只是為了尋求慰藉?」

  不是?難道突然發現她的好處?還是他幾年前所不曾領略到的?

  「不是嗎?」

  憤怒加上失望,她瞪視著他,這是多年來她第一次正視著他,敢勇於表達內心的不滿。他看著她的眼光,彷彿想活剝了她似。

  「當然不是!」他憤然地說。

  「有哪個男人會承認自己無能?」她的怒氣也與他的感情同等,來勢洶洶。

  「我無能?」王豪偉聲音震耳欲聾。「你說我無能?」

  「你不是嗎?」她無畏地直說,「你無能處理自己地感情。以前你無能的一句話不說、拍拍屁股走人;現在你的婚姻觸礁,更是無能面對自己尋找另一種慰藉!你忘了我也有我的自尊,不能任你招之則來、揮之則去,隨時等候你的幸臨;眷顧時幾句甜言蜜語,就能彌補你對我所造成的傷害嗎?你未免太高估了自己!」

  她的話辟哩啪啦地直落下,他臉上白如紙,動也不動地。

  發完一頓話後,宋雅綺開始感到不安,她話是不是說得太重了些?空氣一下變得冷凝、靜極了。

  「我沒想到你對我的觀感是如此。」好半晌,他不帶感情地說。「我知道我該怎麼做了。」

  要收回話已不可能,要道歉亦是多餘,她看著自己的手,沒有說話。

  「我送你回去。」他說。

  他們的關係就這麼畫上休止符了!?宋雅綺望著依舊翠綠的田野,她已分不清是苦、是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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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 07:24:41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這對狗男女!

  秦盈姿用力地撕著報紙,眼中噴出的火焰,幾乎可以燃燒整座山,太不把她這個妻子放在眼裡了,不僅對外否決她的存在;更是堂而皇之地與宋雅綺在一起!

  報紙上怎麼登的——一幅他親密地抱著來雅統的照片旁:王豪偉的戀人出現了!

  去他的戀人!她將報紙丟向牆,她是他名正言順的妻子,沒有人可以將他從她的手中奪走。她從椅子上彈了起來,不行!她不能老是處在被動的地位,她要反擊!是他無情在先,莫怪她無義在後,她要站出來!讓所有人都知道,她秦盈姿,是王豪偉的妻子,這是永遠不變的事實,想離婚,門兒都沒有!

  她陰冷地瞇起眼睛,說做就做。他不給她面子;她也不給他好日子過。

  「鈴」

  這幾天周健宏來得很勤。她打開門讓他送來;他一踏進屋內,即驚喊:

  「發生大地震了嗎?」

  像被颱風席捲過似的,東西橫七豎八地散落一地,他踩過畫報、杯盤、少了只腳的椅子,好不容易坐上一張沒遭破壞的椅子。

  「怎麼搞的?」周健宏撿起腳邊的碎片被罰。「小偷來過嗎?」

  她沒多作解釋。

  「我要開記者會。」

  他立即猜出。「和你的丈夫有關?」

  「他不尊重我這個做妻子的!」她一臉惡毒。「我也不讓他好過!」

  周健定不贊成。

  「這樣一來,受傷害的是你們雙方,你的丈夫會離你更遠。」

  他早已離她很遠。從新婚第一天開始,他即不曾與她同床過,即使她用盡了各種挑逗之能事,也抹不去他眸中的輕視。

  「我不在乎。」

  「別意氣用事。」周健宏規勸。「傷人也會傷已。」

  她的心已經被傷透了,哪會在乎多增一筆?秦盈姿倔強地抿著嘴。

  「你支不支持我?」

  「不支持。」

  他的回答,出乎她的預料。

  「為什麼?」她想問。

  「因為,我不喜歡做不理智的事。」周健宏淡然地說。「更不想夾在你們夫妻間。」

  「你認為我不理智?」她兇惡地說。

  「不錯。」他不客氣。「你太不理智了。」

  「我要爭回面子。」她腳踢向地上撕碎的報紙。「我絕無法容忍地公然與別的女人卿卿我我,完全不將我放在眼裡。」

  「女人做事就是這麼衝動。」他站起來。「你自己拿著利刃傷自己吧!我不加入你的家務事。」

  他不管她,秦盈姿不由大急;這幾天來,她已將他視為依靠。

  「你不能走。」

  「不要為難我,雖然我很想幫你,但不是在這種不理智的情況下。」

  他年輕的臉上,在此時感覺似乎成熟了不少,難道她真的不該如此做?

  「你認為我該如何才好?」秦盈姿口氣在不覺中緩了下來。

  「你真願意聽我的?」周健宏望著她問。

  「你說說著。」

  「答應他……」

  地暴跳起來。「你要我同意離婚?」

  周健宏點頭。

  「與其維持現在這種僵局,還不如大家作個了斷,各自尋求自己的生活。」

  「不!不!我不!」

  她一連幾聲的不,要她承認失敗,成全了宋雅綺。想都別想!

  「決定權在你。」周健宏攤攤手。「我只是提供意見。」

  「我絕不離婚!」

  秦盈姿相當堅定,也相當堅持。

  「我真不明白,你這樣堅持有何好處?只會讓自己活得更不愉快罷了!」他試著想說服她。「何不放開心,尋找新的人生。」

  「不用勸我了,說什麼我都不會同意!」她強硬地說。「縱使要耗上一輩子,我也要與王豪偉耗上!」

  周健宏見無法勸動她,輕歎了口氣。

  「我把空間留給你好好地想,人生若只是用在無盡的傷害上,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說完,他跨過一路的障礙,走至門口;在走出去的那一刻,他回過頭。

  「不要被憤怒蒙蔽了心智,那只會讓你們雙方玉石俱焚。」

  而後,關上了門。

  她被憤怒蒙蔽了心智?即使是,她也不會改變心意,就算會工石俱焚,她也不懼怕,早在她欲擁有他那時起,她已推備將自己的人生全奉上了!

  他今天不會來了。

  宋雅綺無精打采地躺在床上,為什麼要說那些話刺傷他,明明喜歡他的吻、他的擁抱,何以要說違心論的話?

  「天啊!」秦珍婷在外頭哇哇大叫。「姊,你成了新聞人物!」

  新聞人物?她怔了幾秒,一定是她與王豪偉在一起的事被發現!宋雅綺緊張地坐起來,報上是怎麼說他們的?她想走下床。

  「別急,我拿給你看。」秦珍婷可以想見她的心情,拿著報紙走進屋。「你們照得很不錯耶!」

  還被拍了照片?她心急地接過報紙,若非是當事人,她一定會同意珍嬪的說法。一幅王豪偉抱著她;她仰臉看他,而他微低著頭往祝她的模樣,彷彿他們正在傳遞情意的照片,赫然在目。

  嗅,真糟,她閉上眼睛,別人會怎麼想他們的?

  「王豪偉的戀人出現了……」秦珍婷念著報紙上的標題。「姊,你們真的又來電了?」

  「不是報紙所登的那樣。」

  她能對秦珍婷解釋,但其他的人呢?

  「你們……呢……」秦珍婷看著報上的照片。「看起來挺不錯的。」

  別人一定也與秦珍婷有相同的想法——包括秦盈姿在內。

  「我的腳不能走,所以……」所以他抱著她?該怎麼解釋?

  「因而姊夫便抱著你?」秦珍婷替她接下面的話。

  「就是這麼回事。」

  「你們總是有情,不是嗎?」秦珍婷看得倒挺透徹。「沒有感情的話,姊夫不會對你這麼好。」

  一聲又一聲的姊夫,似在提醒她的不是,宋雅綺有些難堪。

  「我不知道你們是如何想法?但是——」秦珍婷不知該如何說地頓住。

  「總之是不對的,是嗎?」她幽幽地說,她無法否定那一吻不具任何意義。

  「不,我完全沒有指責的意味。」秦珍婷成熟地說,「只是你不覺得這樣很苦嗎?除非有所改變,不然你都只能躲在陰暗裡。」

  「再也不會了。」她笑容極其勉強。「我們不會再見面了。」

  「怕流言?」秦珍婷追問。

  「一部分吧?」

  她不願評加說明。

  有人敲門。

  兩人對望了眼,心中同時想著同一個人。

  「我去開門。」秦珍婷跳起來衝出去。

  是他嗎?宋雅綺心中一緊,他沒生她的氣。

  「你是誰?」秦珍婷問。

  不是他,她的心往下沉,她惹惱了他,他是不會再來了。

  「姊,這個人說要找你。」秦珍婷帶了個人走進來。

  宋雅綺統疑惑地看著對方,她不認識他。

  「你是——」

  「我是王政育,王豪偉的堂弟。」長得很帥的年輕人。「我是來帶來小姐去換藥。」

  他這仍是關懷?

  「你堂哥不會自己來!」秦珍婷不客氣。「要你來多事!」

  王政育微笑,很有風度。

  「他有事走不開,又擔心宋小姐的腿傷,因而讓我有榮幸為宋小姐服務。」

  「麻煩你不太好。」她打起精神。「不是什麼大傷,我能自己處理。」

  「不要拒絕。」他的笑容很有親和力。「我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真的不必麻煩……」

  她尚想婉拒,秦珍婷搶著出聲。

  「姊,不要推了,反正人都來了,就讓他有榮幸為你服務。」

  「不能這麼說話。」她輕責。

  「是實話嘛!」秦珍婷嘴往上翹。「是他自己說要你給他這個榮幸。」

  「不錯,請你給我這個榮幸。」

  王政有一直笑容可掬,這個年輕人很不錯,宋雅綺不好再拒絕。

  她的腿傷已好了許多;但怕影響傷口的復合,仍使用枴杖。

  「你和堂哥是不是有磨擦?」在換好藥回家的車上,王政育探問。「他看起來很不愉快。」

  她沒有回話,王豪偉一定還在為那席話生氣。

  「堂哥和我的感情很好,我瞭解他很在乎你。」王政育說。

  「你錯了。」而且錯得離譜。

  「是真的,你們的事我很清楚。」王政育歎氣。「好好的一件美事,卻殺出個秦盈姿。」

  該怪盈姿?亦或是他的感情禁不起誘惑?

  車外一個小孩的手中線鬆了,手中的氣球飛向天空;小孩望著飛走的氣球嚎啕大哭。

  宋雅綺凝望著車窗外的情景,感歎地說:「我不想談過去的事。」

  「請讓我一吐為快。」王政育將車子停在安好的巷道。「有件事我很早便想找你談,卻被堂哥阻止。他認為事既已成定局,多說又有何益,我認為這種想法太消極了,很多事是可以改變的。」

  他想說什麼?宋雅綺詫異地說:「我不明白。」

  「別說你不明白,只怕連堂哥自己也弄不清楚。」王政有從衣袋掏出根煙。「介意嗎?」

  她搖頭。

  他點燃地吸了口。「堂哥自始至終都是愛你的。」

  這話沒令她感到喜悅,愛她又怎會離開她?她雖沒說話,王政育已從她顯現於臉上的神情瞧出。

  「因為他娶了秦盈姿,所以作否決了他的感情?」他問。

  這是再明顯也不過的事實,即使想自欺也不能;她心中五味雜陳,此際再舊事重提,無異是在舊傷上又劃了道傷口。

  「謝謝你載我這一趟……」

  王政育截斷她的話。「你不想知道事情的始末嗎?」

  她酸澀地搖頭:「不想。」

  「兩個傻瓜!」他發急,一時脫口而出。「寧願自己受苦,也不願溝通的傻瓜!」

  她的確是傻瓜,傻得仍埋首在過去的感情裡走不出來,她手放在車把上。

  「我能自己回去。」

  眼見她將下車,王政育情急地喊:「當初堂哥之所以娶秦盈姿並非自願的,他的感情全在你身上,娶她是迫不得已。」

  宋雅綺錯愕地回過臉。「有誰能逼他做他不願意的事?」

  「是秦盈姿耍了手段。」

  盈姿耍手段?這是她從未想過的事。

  王政育吸了口煙。「還記得那年你的生日嗎?堂哥送你項鏈為禮物。」

  宋雅綺手不自主地摸向在胸前一直有如烙鐵般灼傷著她——有個心型墜子的白金項鏈。

  「我要用這條項鏈,永遠地綁住你;從現在開始,你的笑容只屬於我一人!」他為她戴上時,深情地說。

  那晚,她一夜興奮得難以成眠,想像著自己披著白紗,依偎在他身邊的滿足樣,不斷地對著未來編織美麗的憧憬……誰知第二天,她的世界卻完全不同了——從天堂裡掉落入黑暗的深淵中。沒有一句話,他躲避著她不願見她,她痛苦地想知道他改變態度的原因,卻一直苦於見不著他的面;而再見他時已是他與盈姿的婚禮上——很可笑是不?

  「我記得很清楚,在你生日後的隔天,堂哥來找我,他喝得酩酊大醉,口中不停地喊著他的人生完了……」王政育聲音凝重,「他說他必須為一件他根本搞不清的事賠上他的人生;那天他又是吐、又是叫的,整個人陷入歇斯底里狀態。」

  「出了什麼事?」她的關心溢於言表。「你快說!」

  「就在那天堂哥斷斷續續的話中,我湊出了個大概;事後我雖問過他,但他絕口不提。」

  他拉拉雜雜地說了一大堆,就是沒說出發生什麼事,她大為心急地催。

  「能不能將你所知道的,快些說出來?」

  「看樣子我只好長話短說了。」王政育清了清喉嚨。「你生日那天,堂哥喝了不少酒,喝得不省人事對不對?」

  宋雅綺點頭。

  當時他沒什麼酒量,秦盈娶那天卻出奇地表現友好,有說有笑的一再勸酒,完全不像平日的冰冷。她雖看著他不勝酒力地一杯杯喝下、感到心疼;但不願掃了大家的興,所以並未制止,以致他醉倒。

  「當時你為什麼沒送醉酒的堂哥回去?」王政育語中有著濃烈的指責。「讓秦盈姿有機可乘。」

  「我有,是盈姿和我一起送他回去。」

  秦盈姿那天表現得相當可親,擔心她無法處理一個醉酒的男人,主動提出與她一同送他回租的住處;當時,她對秦盈姿的體貼感激極了。

  「既然你也在……」王政育用凌厲的眼光看她。「為什麼那晚留下來的不是你,是秦盈姿?你怎會愚蠢地讓那個女人單獨留下?」

  「她並沒有留下來,我們是一同離開。」

  她本不放心,想留下來照顧他;但秦盈娶不贊成,認為一個女孩單獨與醉酒的男人在一起很危險;所以怕他醒來後口渴,因而為他燒了壺開水,即與泰盈姿離開。

  「不!她沒有離去。」王政有怨聲說:「那晚她在堂哥的地方過夜,就睡在堂哥的床上。」

  宋雅綺猛然地倒抽了口氣,盈姿竟然對她用心機!她們一走出他的寓中,盈姿即說尚有個約會,要她先行回去,由於當晚她太興奮了,根本沒注意到盈姿何時回家。盈姿那天的友善表現,一再地勸酒,全是詭計!

  「原來她有預謀!」她喃喃地說。

  王政育歎氣。「你太輕忽那個女人了。」

  是她太輕忽盈姿?還是太信任他?她自問。

  「他可以拒絕。」即使秦盈姿耍手段,也要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若是他不願意,盈姿的詭計又何以能得逞?」

  「你仍然不相信他,對不對?你根本未曾替他設身處地地想一想,對不對?」王政有楊高眉。「你有沒有想過,當一個男人從醉酒中醒來,發現一個全裸的女人躺在身邊,他覺得自己什麼也沒做,女人卻硬指他玷污了她、已經懷了他的孩子,威脅著不娶她將告訴她的女友、告訴所有的人他強暴她。當時堂哥還涉世未深,你說他能怎麼辦?只好捨棄心愛的女人,娶了硬塞給他的素盈姿。」

  宋雅綺身子震動不已,久久無法言語,她一直認為自己比不上盈姿,他選擇盈姿是件再明白也不過的事;從未曾想過盤姿用詭計使他不得不從,想起自己對他的不切指責,心難受地統在一塊兒。

  「他——究竟——」她艱難地說,「有沒有對——盈姿怎麼樣?」

  王政育眼睛張得有如核桃般大。

  「你們女人簡直不可理喻!在這個節骨眼上;還在斤斤計較,試想一個男人在那種情況下,即使真做了什麼事,也是酒精起作用,絕非本意,根本不該苛責;何況堂哥在醒來時,見到一個裸體的女人在側,簡直嚇壞了!搞不清楚自己是否做了什麼?這種事你查證的話,何不看看秦盈姿的肚子,可曾如她所說般懷有堂哥的種、大了起來?」他聲音氣憤地愈說愈大。

  盈姿至目前為止,仍未有小孩,不過,也有其它的可能性,也許……宋雅綺重重思頭,她真對他沒有半絲的信心?

  「能告訴我他的住址嗎?」她沙啞地說。

  「早。」盂天星打招呼。

  「早」

  秦珍婷小跑步上前,也不知怎麼開始的,她提早出門——不,該說她刻意地等在他家附近。一等他出來時,再若無其事地走過去,接著一個驚訝的眼神,咦,這麼巧!接下來就順理成章的一起上學。而後的每一天,即比照辦理,見到其他女同學的欽羨眼光,她便十分得意自己的靈巧心思。

  「早餐吃了沒?」

  她搖頭:「還沒。」

  為了趕赴地慢跑上學的時間,她幾乎是一起床,隨便刷洗兩下,拎著書包即往外衝。

  他將一袋豆漿遞給她。「沒吃早餐,將無體力應付課業。」

  他的體貼,令她樂上眉梢,素珍婷啜了口,可以肯定這是她喝過最好喝的豆漿。

  「下個禮拜月考,準備好了嗎?」

  答案不用想也知道,她皺起臉。

  「一大早提這種無趣的事,會讓人倒胃口的。」

  「認真點。」他神情變得嚴肅。「我希望我們能同時升學。」

  升學!?

  這是她做夢都不敢想的事,她太瞭解自己的斤兩有多少,別說大學那道窄門有多難進入,她能混個畢業已屬萬幸了。

  「我辦不到。」她悶聲地說。

  「不要妄自菲薄。」孟天星站住。「你一定能辦到!」

  他不清楚她的能力,她可不敢捧自己。

  「我的底子太爛了。」

  「現在修補還來得及。」他打氣。「不要放棄得太早。」

  離聯考的日子僅剩半年,在一百多個日子中,要將一千多個日子的東西納入腦中,憑她這塊料,就只有靠神明的庇佑了。

  豆漿在嘴裡,忽顯得淡而無味了,他升學絕對毋庸置疑,畢業後,他鐵定能繼續追求更高的學問,而她大概只能找個爛工作窩著。他們的差距勢必拉大;到時他們的友誼在半年後,會隨著距離愈來愈疏遠,他有新的生活、新的朋友,逐漸忘了她的存在……思及此,她整個臉垮了下來。

  「怎麼了?」他奇怪地問。

  「我好害怕——」她欲言又止。

  「害怕什麼?」

  害怕失去他這個朋友。

  「害怕——考不上。」

  「那就加油啊!」他露出鼓勵的笑容。「我們一起努力。」

  努力有用嗎?不行!她一定得成功!她不要失去他,為了持續和他的友誼,一定得努力才行!

  「好,我們一起努力!」

  「我知道你能做到。」

  唉,她可沒他那麼有信心。

  該去找他嗎?

  腿傷已經痊癒了,宋雅綺看著只留下談談沒茶色的痕跡,不仔細瞧還很難看得出腿上的疤。想著他將自己抱在懷中悸動的感覺,心中鬱悶難當。

  何以要說那些話傷他?她多希望時間能重來,將那些傷人的話抹去。自從那天他送她回家,一句再見也未說地離去後,即不曾再出現過,他必定仍對那些話耿耿於懷!若是她去向他道歉,他會接受嗎?她已猶豫了好幾天,每當走至門口,總因膽怯而折返。

  突然傳來急速的電鈴聲及叫喊聲。

  「宋雅綺!你給我滾出來!」秦盈姿的聲音。

  她來找她,莫非是為了報上所刊載的報導?宋雅綺沒動,她還未作好面對秦盈姿的心理準備。

  「你給我出來!不然我拆掉這間破房子!」秦盈姿漫叫。

  「你在這兒大呼小叫的做什麼?」是秦珍婷。

  「小妹,你好啊!」秦盈姿冷冷的聲音。「別忘了你跟我也有那麼一半的血緣關係,是吃著秦家的米長大的,見到我這個做大姊的,態度可真和善!」

  「你既然不承認我是秦家的一份子,我當然現你為陌生人。」秦珍婷口氣也很沖。「一個來找碴的壞分子!」

  「你的比喻真是好。」秦盈姿沉聲。「去把你那個縮頭藏尾的好姊姊叫出來。」

  「她才沒空理你。」

  「去叫她出來,我今天非見到她不可!」秦盈姿破口大罵。「有個勾引別人丈夫的母親,才會生了個有樣學樣的踐女兒!」

  「不准侮辱我的母親!」素珍婷喝叫。

  「我偏要說!賤女人生的踐女兒,包括你在內……你敢推我……」

  「怎不敢?你要再瘋言瘋語,我還敢打你!」素珍婷掄起拳頭作勢要打她。

  「打啊,誰怕誰……」

  再不出去,她們真會大打出手,宋雅綺走出去時,兩人正眼對眼,已準備打了起來。

  「喝!你可出來了。」秦盈姿扭頭瞪她。「我才正在想你能憋多久?」

  「你找我有何指教?」她沉著地問。

  「指教不敢。」秦盈姿陰冷地說。「興師問罪倒是真。」

  「你要興什麼師、問什麼罪?」秦珍婷沒好聲調地說。

  「我們的事你最好別介入。」

  「若是我偏要管呢?」素珍婷以相同的態度回地。「你又能拿我怎麼樣?」

  「你少攪和!」秦盈姿怨聲地說,「不然,我讓你少幾顆牙!」

  「怕你不成——」

  「珍婷。」宋雅綺制止。「別說了。」

  素珍婷還想說,宋雅綺輕輕地搖頭。「你進屋裡去,由我來。」

  「可是——」

  「快進去!」

  宋雅綺遞她一個「不要管」的手勢;她跺了下腳,如秦盈姿放話。

  「不要欺負二姊,否則我跟你沒完沒了!」她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進入屋中。

  「好了。」她面對秦盈姿,緩緩地說:「有什麼事?」

  「報紙上的報導你該不會裝傻吧?」秦盈姿殺氣騰騰。「你讓我成為一個笑話。」

  「你本就是個笑話,不是嗎?」她反唇相譏。

  秦盈姿用兇惡的眼光盯著她。「什麼意思?」

  「你認為呢?」她泰然自若地迎祝她。

  「賤女人!」秦盈姿煩躁地說,「你給我說明白!」

  「想知道?」她眼光一變為凌厲。「你口口聲聲賤女人地喊,想當初你自己脫光衣服獻身的行為,可真是高尚啊!」

  秦盈姿臉色由紅轉白,再由白轉紅,以要吃了她的神情叫。

  「他告訴你的?」

  她不置可否。「重要嗎?」

  「你們果然背著我藕斷絲連。」秦盈姿臉紅脖子粗。「完全不顧及我的存在。」

  「信不信由你。」她淡淡地說。「我們沒有你想像中那樣。」

  「想賴?」秦盈姿冷哼。「哼!他抱著你的親熱狀,是一點也無法作假!」

  「隨你愛怎麼想便怎麼想,你可以滿足你的想像。」

  「還想狡辯!」秦盈姿罵。

  「你來是想聽什麼?」她冷靜地說。「想證實什麼?」

  「我要讓你知道,我不會坐視不管。」秦盈姿森冷地說。「我會讓你們身敗名裂!」

  「隨你便吧!」

  宋雅綺沒有將著急形諸於色,她太瞭解秦盈姿了;愈是顯現在乎,只更會引發她的惡意。

  「你不擔心?」沒有預料中的效果,秦盈姿惡狠狠地說:「不怕灰頭土臉?」

  「何必擔心。」她語氣輕談。「將事情搬上台面,難看。的是你們夫妻,對我又有何影響?」

  原以為能嚇唬她,讓她害怕地終止與王豪偉的關係;未料,她竟一點也不緊張,秦盈姿氣得舉起手。

  「想打人嗎?」

  感到不放心,一直站在門後觀看的秦珍婷走出來地喊;二姊向來柔弱,不是凶悍大姊的對手。

  「你又來攪什麼局?」秦盈姿厭煩地揮手。「走開!」

  「該走的人是你。」秦珍婷指著她。「這兒不是你的地方,容不得你來撒野。」

  「胳膊往外彎的東西!」秦盈姿罵了聲,下巴往她們一點。「好,今天我就教訓你們兩個。」

  「可惜,我們沒時間跟你耗。」秦珍婷對著宋雅綺說。「不是講好去買東西的嗎?」

  「想躲?」秦盈姿吼:「我不准!」

  「誰要你批准了?」說著,拉著宋雅綺。「走!聽她窮囉嗦個沒完,耳朵會出毛病!」

  「宋雅綺!」秦盈姿站在她身前。「沒將事情交代明瞭之前,別想走!」

  「你想交代什麼?又沒捉姦在床。」秦珍婷代為出頭。「你要做的是把你的丈夫看緊點。」

  「珍婷!」秦盈姿怒極。「不要怪我翻臉!」

  「你的臉早就翻了,不是嗎?」秦珍婷朝她吐舌頭。「早就難看死了。」

  秦盈姿氣壞了。「你找打!」

  「你好好跟自己玩吧!二姊,我們快閃!」秦珍婷拉著宋雅綺快走。

  秦盈經在後追了幾步,差點向前栽倒;由於不想在高挑的宋雅綺面前顯得氣勢弱,她特地穿了鞋跟足足三寸高的鞋子,根本無法跑,只有眼睜睜地看著秦珍婷對她齜牙咧嘴地帶著宋雅綺跑開。

  「你們給我記住!」秦盈姿聲音大得足以將層樓給震倒。

  「早就記著了。」秦珍婷聲音夾著陣大笑傳來。

  秦盈姿又氣又很地猛跺腳,該死的王豪偉!該死的宋雅綺,她不停地咒罵著。

  「老師。」

  呂彥良一走出教室,即有個聲音喊他。他回轉過身,只見秦珍婷笑盈盈地衝著他笑,見到她,他有些微不自然。

  「你找我?」

  她身體有禮貌地鞠了個九十度的大躬。「有件事想麻煩老師。」

  他直覺地認為絕不是什麼好事。

  「什麼事?」

  「聯考快到了,想請老師幫我補習。」

  這個古靈精怪何時變得好學了?他眼光詫異。

  「不行!」答應她,等於替自己招惹麻煩。「我沒空。」

  「救救我啦!」她哀求。「我不想被擠在大門外。」

  「我真的沒空。」

  她手摸著下巴。「我們交換個條件如何?」

  想跟他談條件,呂彥良好笑地雙手抱胸。

  「請問你有什麼籌碼?」

  「美人。」她一笑。「我幫你追我姊姊可好?你不是很喜歡我姊姊?」

  他慌忙地左右張望了下,有幾個學生經過聽見,竊竊地掩嘴份笑。

  「我的籌碼接不接受?」

  呂彥良眼裡躍入位有著雙美眸、笑意帶著股淡愁的女孩,心不禁有些浮動。

  「怎麼樣?」她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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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 07:27:39 |只看該作者
 「別亂開玩笑!」他面容一整。「你姊姊會生氣。」

  「男人追女人是件很正常的事,何況老師這麼優秀。」她給他戴高帽。「姊姊不會生氣的,她對你的印象極好。」

  宋雅綺對他有好印象?不過,他的高興僅只幾秒,即被她眼中的淘氣神采澆滅,千萬不能相信這個搗蛋鬼的話。

  「還是不行!」

  「難道你忍心對想力爭上游的學生見死不救?」素珍婷軟求。「看在我想努力向上的決心上,請你答應好不好?我保證安安靜寂,乖得像綿羊一樣。」

  「你可以利用下課時間來找我。」

  「才短短幾分鐘,能有什麼用?」她皺眉。「單單走來走去都腿酸了。」

  「那我也愛莫能助。」

  他轉身就走。

  「老師。」秦珍婷喊。他沒有停步。

  「我姊姊請你晚上到家裡用飯。」她叫得更響。

  呂彥良的腳再也走不動,她請他吃飯?他回轉過身。

  「真的?」

  「真的。」她舉起只手。「我發誓!」

  又能見到她了,他忍不住雀躍的心情。

  「晚上幾點?」

  「隨你便羅!」她攤攤手。

  「好,我一定到。」

  第三天了。

  三天前她在他住所的信箱留了張字條,已經有三天了,難道他真的一點也不在意?再怎麼說她仍是他法定的妻子,不怕她將他們的婚姻問題,搞得人盡皆知?是估計她不敢嗎?那他可就大錯特錯了!沒有什麼她秦盈姿不敢做的事,就算會毀了他們的婚姻,她也要他顏面盡失。

  面對著滿室的空寂,有丈夫等於沒有的嘔況,她如何嚥得下這口氣?

  「我恨你!」

  眼角有些濕濕地,她不承認那是淚,秦盈姿用手背抹掉;她已許久不知流淚的感覺了。自從父母離異後,年幼時的她,便學會不讓感情流露,只有笨女人,才會傻得對男人付出真心。

  「再不出現,我會讓你後悔!」沒有男主人的屋子,只有對著冷寂的空氣發洩。

  她走向酒櫃,取了瓶酒和兩隻水晶杯,轉開瓶蓋,將兩個杯子斟滿,他會回來的!一定!他絕不會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絕不會願意讓自己的私事鬧得人盡皆失!

  「敬你。」她拿起其中一杯,碰了下另一隻杯子地喝了口。「為我們美滿的婚姻,及良好的關係。」

  她於澀地大笑。美滿的婚姻、良好的關係,恐怕只能等下輩子,其實,她大可放手,不必緊煉著婚姻的枷鎖,尋找……怎麼說來著?尋找另一個春天,哈,春天?她可曾有過春天?

  門鈴聲響了。

  他終於還是來了,終究還是不敢拿前途開玩笑,秦盈姿滿意地將林中的液體喝盡,他仍是操縱在她的手裡不是嗎?

  只是她的喜悅並求維持太久,門外的人不是王豪偉,她的雙肩垂了下來。

  「怎是你?」

  「不歡迎我?」周健宏沒錯過她臉上神傷的表情。「在等他?」

  他,當然指她那久未謀面的丈夫。秦盈姿沒有回話。

  「進來陪我喝一杯吧!」

  「喝酒啊,那我就來對了。」他高興地將拎在手中的袋子,朝她面前晃動了下,一股肉香透過袋子散發出來。「正宗的麻油雞。」

  她沒有被勾起食慾。

  周健宏進入屋子。「有酒、沒有音樂,太乏味了。」

  他放了卷柔和的音樂帶、將燈光熄去,只留下桌前的盞燈;屋內經他這一弄,登時變得浪漫起來。

  他拍了下手。「這樣好多了,沒有燭光、月光,來個燈下對酌也可以。」

  秦盈經沒他的好心情,坐下來,悶悶地自斟自酌。

  他拿起另一個杯子聞了下。「好醇的酒,是為我準備的嗎?」

  「少囉嗦!」

  她臉上陰沉得怕人,他摸了下鼻子,識趣地不去碰觸她的痛處。

  「為今天美好的一切乾一杯。」他喝了口,讚賞地說。「真是好酒!」

  好酒也要對了人、對了心情,秦盈姿悶吟了聲將杯中的酒喝盡;又倒了杯,他將她手中的杯子拿開。

  「你會喝醉的,這樣的喝法,是最下等的飲酒方法。」

  「喝酒還分什麼等級產她將酒拿回來。「還不是一樣裝進肚子裡。」

  「我希望你喝的是開心酒。」他眼光溫柔而深情。「我希望你的人生也像你的人一樣,是美麗繽紛。」

  「誰說我不開心?」她誇張地大笑。「我的丈夫是名記者,全國有多少女人喜歡他、喜愛看他播報的新聞;我這個做妻子的,焉有不開心之理?」

  「然聲!」周健宏手指放在唇中。「在這個美好時分,不要談其它。」

  她未受他感性的言語感染,淋他冷水。「我只請你喝酒,沒讓你織夢。」

  「是織夢也好、是我多情也罷。他的笑容相當有吸引力,執起她的手。「有音樂、沒有舞,總嫌缺少了什麼。」

  她沒動。「我不跳。」

  她的神精已繃到頂點,哪有跳舞的心情。

  「來嘛!天大的事全擺在一旁,人要懂得及時行樂,生活才會過得愉快些。」

  周健宏沒讓他拒絕地拉起她,口中隨著音樂哼著、帶著她旋轉,她僵硬著身體,沒有勁兒。

  「笑一個。」他的聲音甜膩。「今宵有酒喝個夠、今宵有舞跳個夠。」

  好個今宵有酒喝個夠,秦盈姿咕喳地一口又喝盡了杯中酒。

  王豪偉,你沒有什麼了不起,喝下的酒精在她腦中起了作用,幹嘛讓他主宰她的人生、主宰她的喜怒哀樂?沒有他,她依然能活得很好。眼前這張年輕英俊的臉,有他所欠缺的關愛,他不在意她,還有別的男人在乎她,她的身體在不覺中柔軟了下來。

  「放鬆心情的感覺是不是很好?」周健宏似乎瞧出她心態的微妙變化。

  「來,跳個夠。」

  秦盈姿扭動著身體,大跳了起來。

  「不對,不對。」他按住她的身體。「這種跳法不對,輕柔的音樂要配合輕慢的步伐,像這樣……」

  說著,帶著她輕輕地移動身體,他臂膀愈縮愈緊……最後,下巴抵著她的頭。

  「對了,就是如此。」

  她該推開他,但在酒精的催化及他男性氣味下,她將臉貼在他寬闊的胸膛上,一種被需要與關懷的感覺充塞著她的心。這是結婚後,她初次靠著男性軀體。秦盈姿告訴自己,是王家偉的錯,他不該讓她獨守空屋,一個人面對冷清的日子……

  「我們對飲一杯。」他帶著她舞至桌邊,拿起桌上的水晶杯,遞給她一杯。「干了它,今夜來個不醉不休。」

  她的腦子已有些含糊,在他的催動下,她仰頭一口地喝了大半。

  「好。」秦盈姿打了個酒隔。「就來個不醉不休。」

  「再來一杯。

  他慇勤地為她倒酒,秦盈姿沒有猶豫地喝下,她喜歡此刻的感覺,被王豪偉所傷的心,已不那麼痛了,只要再喝上那麼一點,便會連最後的一絲感覺也沒,她將空杯晃了晃。

  「再給我一杯。」

  「沒問題。」

  周健宏微笑地為她倒酒,她覺得身體愈來愈熱……好了,現在沒有任何感覺了,她對著空杯微微一笑,沒察覺到他離她愈來愈近,手摸向她胸前的衣襟。

  「好熱。」

  她對他解開她衣扣沒有警覺,身體靠住他,很是希望他能快除去她的燥熱感。

  「再喝一杯好嗎?」

  「我喝不下了。」她醉意濃濃地說。

  「就這一杯。」他柔聲地哄著她。「乖,喝下。」

  只喝了口,她頭便軟軟地趴在他肩上。

  「我真的……不行……」

  「盈姿。」他喚著她。

  她沒有回應,他推了她一下,又喚了次。

  「盈姿。」

  她一動也未動;他的行為很奇怪,抱起她走入臥室,將她放在床上,沒多看她一眼玉體橫陳的嬌態,走向電話邊打了通後,將大門打開……

  「什麼?」宋雅綺低喊了起來。「你在胡說什麼?」

  「好姊姊。」秦珍婷又是拱手、又是作揖地。「你千萬不能拆我的台!」

  她搖頭。「我不喜歡欺騙。」

  「不是欺騙,是幫我。」秦珍婷拉著她的手臂撒嬌。「你不會希望我落榜對不對?」

  「你可以用其它說法,不要將我扯進去。」

  「我全用過了,只有你這張王牌才打得出去。」

  「什麼牌啊牌的。」宋雅綺點了她的額頭一下。「別拿自老師戲要,若是讓他知道了,你要畢業可就難了!」

  「所以請你務必幫忙,成全我一顆向上的心。」秦珍婷看著表,著急地說:「呂老師快來了,你一定得幫我!」

  「你自己去對他解釋,我不當你的共犯。」

  她要往外走,秦珍婷慌忙地拉住她。

  「不要丟下我不管。」

  「你真的有心念好書?」

  「當然,不然我又何必替自己招惹麻煩?」秦珍婷愁眉苦瞼。「正經八百地坐在書桌前,是件很難受的事。」

  「就只這一回。」宋雅綺軟化地說,「記得沒有下次了。」

  秦珍婷高興地跳起來,在她臉頰親了下。

  「我就知道你最善良,不會狠心見我陷入困境不管。」

  宋雅綺被她逗笑。

  「閒話少說,快去準備飯菜吧!」

  「是的!長官。」

  秦珍婷雙腿併攏地舉了個舉手禮後,忙衝進廚房,卻看著冰箱裡的萊發證。平日不曾下廚,連菜都分不清楚,根本不知該如何弄起?

  宋雅綺隨後走進來,笑著搖頭。

  「你還是出去,由我來。」

  「姊,謝謝你。」秦珍婷真心地說。「你真好。」

  她微笑。「那就好好用功。」

  「我會的。」秦珍婷鄭重地說。「我會好好努力。」

  宋雅婷對她的轉變很感欣慰。「加油!」





第六章


  頭尚在痛。

  已過了中午,秦盈姿仍不想起床,昨夜喝得太多了,雖睡了不少時間,頭腦還無法一下子清醒過來。她倦倦地躺在床上,頭雖痛得厲害,昨夜卻是一次少有的好眠——不用靠藥物,能一覺至天亮。

  該起床了。

  她翻了個身,起床後又該如何?像個孤魂地在屋內晃蕩罷了,她的人生難道僅止於此,再也無其它的樂趣?一個空屋、一個虛有的婚姻,是她未來所有日子的寫照?

  「不要——」她叫。

  她不要這樣的生活,酒精一退,愁苦又漫入她的腦子,酒呢?她要酒。秦盈姿坐了起來,被了一滑落,身體感到一涼,怎麼回事?衣服呢?她慌亂地看著四周,衣服掉落在床邊,她努力回想,對昨夜……

  忽地,鈴……鈴……

  有電話,不對,是門鈴聲,她頭有些昏漲地過去開門。

  「有人要我轉交這包裹給你。」大樓管理員說。

  一個小包裹,她道了聲謝地關上門,會是誰?包裹上只有她的名字,沒有對方的住址,秦盈姿疑問地打開一是曾照片。她抽出來看了上面張的照片一眼後,臉色變得死白,照片從她顫抖的手中滑落。

  是個惡夢,她對自己說,一定是仍在醉酒,她閉上眼睛,它們會消失的。過了好一陣,她緩緩地張開眼,但它們依然好端端地在原處。不會是真的,必定是她眼花,她再次安慰自己,快消失、它們快消失……沒有消失

  別緊張,是她看錯了,照片中的人不是她……她慢慢地低下身,用發顫的手抬起一張,只一眼,立即似被電極般的將它丟得遠遠地。

  她雙唇抖動,照片中全身赤裸地偎在男人懷裡的女人,臉上清清楚楚的就是她自己,不可能,她對此事毫無印象,對躺在身邊的男人更是毫無所知,那個男人是誰?她瘋狂地看著每一張照片,全是背影、沒有張正面……雖如此,也只有一個可能——

  「周健宏!」她怒喊。

  一定是昨晚她喝醉酒,被他攝入鏡頭,以致才有醒來未著衣物的事。太卑鄙了,她憤怒地咬著牙,他這麼做的用意何在?想勒索她?還是另有企圖?

  電話響起,一定是周健宏。秦盈姿衝了過去,拿起電話劈頭即罵。

  「周健宏!你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

  「他就是你那些香艷照片的男主角嗎?」冷冷的聲音說。

  是王豪偉,沒想到他會這時打電話給她,她激動地情緒,一轉為喜悅。

  「豪偉,你終於記得我了!」

  「照片收到了沒?」

  乍聽他聲音的愉悅消失了,秦盈姿喉嚨發緊,他怎知照片的事?莫非周健宏也寄了份給他!

  「什麼照片?」她聲音無法自然。

  「不用否認。」他語出驚人。「照片是我送過去的。」

  照片是他送來?秦盈經全身如入冰窖、冷得發抖,她有種不好的感覺。

  「我可以解釋,這是一個誤會……」

  他冷笑。「是誤會嗎?一男一女光著身子,你說還有其它好想的嗎?」

  「我們沒有做那種事。」她發急。「我喝醉酒,什麼也不清楚。」

  「你不清楚,並不表示你什麼也沒做,不是嗎?」他平淡地說。「我並不要你做烈女。」

  「請你相信我……」

  他冰冷地打斷她的話。「我就是太相信你,才會賠上幾年的時間。你說你懷了我的孩子,結果孩子呢?孩子在哪裡?」

  她無言以對,肚子沒大起來是不爭的事實。

  「你沒話可說了,對不對?那晚什麼事也沒發生對不對?」他短促地笑了下。「是我太笨了,才會上你的當。」

  「吃了甜頭想賴帳。」方纔的氣弱,一下高張起來。「你無法抹掉你做過的事。」

  「我打這通電話給你的目的,不是跟你敘舊。」他無情地說。「我已讓人將離婚協議書帶過去給你,我想你會很樂意合作。」

  強迫她離婚,想也別想!

  「我不會同意!」秦盈姿激動地大喊。「我不會簽字!」

  「那麼,惟有法庭上見一途了。」他有所恃。「那些照片上了法庭,似乎很不光彩,當然啦,見不得人的是你,我是無所謂。」

  她眼睛看往一地春色無限的照片。從頭涼到腳,這回她可處在下風。

  「你不能用件沒發生過的事逼迫我,我不接受!」

  「一天!我給你一天的時間考慮,是法庭上見,還是平和地分手。」他深沉地說。「事實上,我們與陌生人又有何兩樣,你又何必堅持虛有的名分?」

  「虛有名分全是你造成的!」提及幾年來所受的委屈,她無法心平氣和。「你簡直不是男人!」

  「把你的力氣留著。」他沒有火氣。「記住!期限是明天,你最好想仔細,大家對簿公堂,你沒有一分勝算,除了讓你自己難堪外,沒半點好處!」

  「不用多說了,我絕不離婚!」他朝著話筒喊。「不簽!我絕不簽!」

  「明天我等你電話。」不給她開口的餘地,他掛了電話。

  「我不會讓你如願!」秦盈姿又怒又叫地抓著頭髮,幾乎已至崩潰邊緣。

  地上一張張赤裸的照片,好似在嘲笑她般,她用力地撕毀它們。不!她不會妥協,幾張照片能證明什麼?外面的門鈴大響,她沒有理會,去他的離婚協議書!王豪偉!閉上你開心的笑容!她不!絕不!永不簽字,沒有人能拆離她的婚姻!

  門鈴響了許久後,終於歇止。

  周健宏!秦盈姿牙齒磨得發出聲音,她要給他見巴掌,問明他的用意何在?雖未手持刀刃,但她那副兇惡的模樣,不下攜帶著利器,任誰看了都會懼怕。

  他家的門未關,她推開地走過去,一個男人正彎著身子收拾東西。

  「周健宏!」

  秦盈姿如雷的聲音,在屋內響起回音,不過她席捲過去的身體,在對方回過身後猛地煞住,不是周健宏,是個年紀比他大上許多的男人。

  他對她的擅自進入皺眉。「有什麼事?」

  「把周健宏叫出來!」她雙眼有如探測器地在屋內掃瞄。「他躲在哪裡?」

  「他搬走了。」

  怎可能?「他昨晚深夜還在我家。」

  「小姐,我不管你們的關係如何。」對方不耐煩。「他早上打電話通知我不租了。我是過來清掃,好再租給別人。」

  房子是租的!他欺騙她,秦盈姿怒不可遏,周健宏說屋子是他的,竟是謊言!他說被她吸引,也是謊言嗎?

  「你知道他搬去何處嗎?」她問。

  「我怎知道?」

  她不死心。「你有沒有他的電話?」

  「沒有。」

  「你怎這麼糊塗?」她教訓起人。「房子租人,連個住址、電話都不留,總該有個資料吧!」

  「沒有、沒有。」對方揮著手。「請你快走吧!小姐。」

  「你是個糊徐鬼!」她將氣出在對方身上。「為什麼不留下他的住處?」

  「你不是說他昨晚深夜在你的地方。」對方無妄被罵,嗓門也粗了。「你都不知道他人在哪裡;我只是房東,關係比你們淺多了,又怎會知道?」

  最後,她是被轟出門的。

  站在馬路上,秦盈姿對著過往的人車,不知該如何走下一步?

  「周健宏!」她咬牙牙齒。「即使是躲在老鼠洞,我也要把你揪出來!」

  宋雅綺站在門口,舉起的手又放下,還是回家吧!他那麼忙,一定不會在家,她轉身走了步停住,可是就這麼離去,不將心中的話說出來,她鐵定會對自己抱怨上半天,還是試試看吧!既然都來了,也許他會在家也說不定?

  她將手放在門鈴上,就是沒勇氣按下,見到她,他會用怎樣的態度待她?真是懦弱!若是珍婷在此,定會如此說她。她的確懦弱,當初未查清原因,即一味自怨自艾地縮在自己的殼中,經過了幾年,還是未長進。

  不能再這麼沒用下去,她深深吸了口氣,將它納入肺中。行了,做一個勇敢的女人吧!她手指無力……不過,總算按了下去——

  沒有人,她的反應竟是鬆了口氣,不是她沒做,是他不在。她回轉過身,毫無預兆地撞入個渾厚的胸膛中,她抬起頭——呃……呃……失去了說話能力似.半天說不出句話來。

  「找我嗎?」王豪偉輕鬆地微笑。

  宋雅綺點了下頭,仍是開不了口,他出現得太突然了。

  「傷好了嗎?」

  他愉快的神情,似乎不記得上次那席話。她心安了些,終於有開口說話的勇氣。

  「好了。」

  王豪偉打開門鎖,讓開身體。「進來坐。」

  她走了進去,純男性化的屋子,屋內呈現著冷色調,淺藍色的牆、深藍色的地毯、紫藍色的窗簾、沙發,連桌子都鋪著藍色的桌巾。

  「感覺好像走入了海洋世界。」她低呼地說。

  「當初住進來時,心境就和這屋子的顏色一樣。」他的語調沒有波濤。

  一樣地冰冷,正如同她般,宋雅綺眼睛與他膠著住,火花從他們的眼底進出;但矜持使他們有如被定住般,靜靜地未動。好長一段時間,她眨了下眼、羞赧地移開眼光。

  「那天真對不起,我不該胡亂說話!」

  他沒出聲,他不原諒她?

  「我真的很抱歉!」她聲音暗啞。「一直想向你道歉,但一直鼓不起勇氣。」

  「不用道歉。」他吐了口氣。「你說的是實話。」

  「不,不是。」她猛搖頭。「我不該說那些話傷你。」

  「正如你所說的,我是個無能的男人,不能面對感情

  她急得按住他的嘴。「你不是!」

  他拿開她的手。「我是!」

  「你不是……」

  當她意識到她的手,緊握在他的手中時,聲音戛然而止。

  他手指在她朱色的後上,來回輕輕地摩拿著。「再給我一天的時間,讓我能無拘無束地擁有你。」

  她不明白他的話意,再給他一天的時間,他即能無拘無束?中間橫互著秦盈姿,他們又如何能名正言順?宋雅綺揮開心中的想法,不再多想。

  「是什麼原因讓你來找我?」

  「政育全告訴我了。」她低低地說。「沒想到盈姿會那麼做……」

  能明顯感受到他的身體僵硬起來。

  「為什麼不讓我知道?」

  「你知道又如何?會相信我是無辜,不會唾棄我嗎?」他變得激動,當時的痛楚顯然猶在。

  「我們可以一起面對……」

  「面對什麼?你根本不信任我。」他言辭咄咄。「若是你相信過我說的話,就不會有『我無能』之語。」

  「該全怪我嗎?」說起舊事,總讓人難以平靜。「你不也不信任我?寧願見我一人傷心難過,也不願攤開來一起解決。」

  他臉露疲憊之色。「我們已經錯過了不少時間,好不容易才相聚,別再讓過去的陰捉影響我們好嗎?」

  她是來道歉的,怎走了樣?宋雅綺鼓足的氣洩了

  「這不是我來的本意。」

  「我也不是有心對你凶。」他回復先前的心前。「這裡的色澤會讓人失衡。」

  「有沒有考慮換其它的顏色?」她希望他的世界是溫暖的。

  「等過了明天,我不僅要換顏色,更要換掉這棟房子。將過去的幾年,和這屋子的一切一起遺忘。」他面容有掙脫久縛後的神采。

  過了明天,他即能不再與過去糾纏!?那麼盈姿呢?她想問,但他伸手制止。

  「先讓我保守一下秘密,事情解決後,我會讓你得知。」

  她點頭,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我該回去了。」

  「別急著走,讓我看看你的腿傷。」

  她很高興他挽留她。其實,她並不想走。

  「已經好了。」

  「讓我看看。」他堅持要確定。

  宋雅綺撩起長裙,她有雙修長、勻稱的美腿,在她未動手前,他褪下她腳上的襪子,他手指輕觸著她腿上的肌膚,令她有些意亂情迷地。

  「看來全好了。」他仔細地審視著她潔白、無暇的腿,滿意地點頭。

  王豪偉手握著她的腳未放,在他眼光的巡禮下,她不好意思地縮回。

  「謝謝你。」

  他眼睛戀眷地從她腿上移開。「謝我什麼?」

  「如果不是你的話,我腿傷不會好得如此快,很可能會留下醜陋的疤。」

  「你想怎麼謝我?」

  他視線落在她的櫻唇上,她臉頰迅速地竄紅,他會吻她嗎?

  「陪我吃頓飯如何?」

  沒有想像中的結果,她有些失望地舔了下嘴唇。

  「好」

  「我們去吃大餐。」他興致勃勃。

  「不要。」她馬上反應。「地方愈小,愈不起眼愈好。」

  他皺眉。「我自信還請得起。」

  「你現在是個名人,有很多人認識你。」她說出心中的憂慮。「這樣會替你添加不便。」

  「我才不在乎……」他想了下。「也好,等事情解決後再公開化。」

  宋雅綺很想知道他將解決什麼事?但因他有言在先,所以沒追問。

  「既然你不願引起別人的注意,可願當我的副手?」他望著她問。「就以這兒為餐廳。」

  這是她夢想過幾百回的景象——兩個人在自己的小天地中,一起張羅著餐食……光想著就讓她的心跳動不已。

  「這個主意可好?」

  她猛點頭。很好。」

  真的很好,宋雅綺站在不大的廚房裡,看著他有板有眼地在洗切著菜;濃濃的愛意已在她眸中流轉,好幾次他們身體不經意地碰撞、好幾次眼光會心地交投……好似又回到他們戀愛的時期。

  「開飯嘍!」

  他們用盡冰箱裡所有的東西,勉強湊出三道菜、一道湯;菜餚雖不多,他們卻吃得很愉快。

  「下回補你頓豐盛的佳餚。」

  這是邀請嗎?

  「我覺得自己弄,有意思多了。」她看著見底的盤子微笑。「沒想到你的手藝這麼好。」

  「我可是具備了好男人的一切優點。」他傾身向前,目光放柔。「你可願……」

  可願什麼?他沒往下說,宋雅綺直覺地認為很重要。

  他擦拭著嘴。「飯後該做點小運動,一起去公園走走。」

  「你不怕再次上報?」她低聲地說。「盈姿曾找過我……」

  「她已不具威脅了。」他語氣輕淡,卻極具爆炸性。

  盈姿不再是威脅?言下之意——宋雅綺想起案姿提醒「離婚」兩字,莫非……

  電話聲鈴鈴作響……

  不聽、不聽、她不聽!秦盈姿雙手摀住耳朵。想甩開她,門兒都沒!她絕不甘做個棄婦,想用於虛烏有的幾張照片定她的罪,太異想天開了!

  她絕不會屈從,就算要結束婚姻,也是由她作主,她才是這樁婚姻的操縱者,不是他——王豪偉。

  「秦小姐,我知道你在裡面。」這次改由門口發出聲音。「我是受王先生委託,來處理你們婚姻上的問題。」

  她的婚姻沒有問題,秦盈姿披頭散髮,雙眼兇惡地盯著門,周健宏呢?他不敢來嗎?

  「請你開門。」門外的人喊。「有些細節我們要面對面詳談一下。」

  「沒什麼好談,你滾吧!」她惡聲。「我是不會離婚!」

  「王先生的離意很堅定,你若一意堅持下去,恐怕會鬧上法庭;如此一來,對你們兩人的聲譽都將會有影響。」

  已鬧成此局了,她還在意什麼名譽?

  「王豪偉呢?叫他來說話。」

  「他很忙,無暇親自來,我已取得他的授權,處理你們之間的事。」

  「你回去!」她大聲地說。「我們的事不用你插手!」

  「我先說抱歉了,如果你執意不開門,不面對事情的話……」來人聲音平靜。「我就要依從王先生的囑咐,將照片貼在屋外……」

  話未畢,秦盈姿已狂衝至門邊,面帶殺氣地打開門。

  「你敢!」

  一股精明能幹的中年人,他雙手一攤。「我只是照話行事。」

  「拿來!」她伸出手。「照片拿來!」

  「沒用的。」他搖頭。「底片在王先生那兒,他可以洗出千張、萬張……你還是順地的意,兩人婚姻到了這種程度,再繼續下去也沒多大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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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 07:28:07 |只看該作者
「閉嘴!」她眼睛陰沉沉地盯著他。「我說拿來!」

  他微笑了下,從公事包中拿出張名片,送到她面前。

  「我是楊律師,這是我的名片,請多多指教。」

  這人還有心情和她開玩笑,火焰已從她的口中噴出

  「快拿出照片,不然叫你好看!」

  「我沒有。」楊律師說。對不起,方纔那麼說,只是想讓你開門罷了!」

  她如何肯信,欺身向前,想拿下他的公事包,楊律師退了步。

  「我沒騙你……」

  「照片在我這兒。」一個冷然的聲音。

  秦盈姿回過頭,王豪偉走了過來。

  「你終於露面了。」她含恨地看他。「把這個人叫走!不要白費力氣了,我是不會離婚!」

  他沒理睬她,對著一旁的律師說:「楊律師,請進去談。」

  當她不存在似的,他們走進屋,秦盈姿怒指著門外。

  「你們出去!」

  「這個屋子目前還是屬於我的。」王豪偉悠閒地在椅子上坐下。「不過,你要是肯簽字,今後它就屬於你。」

  「別打如意算盤!」她豈這麼容易就被打發。「我不會如你的願!」

  「你最好見好就收。一夜的過夜費……有沒有你心裡最明白了,值一棟房子。」他不帶一絲感情。「你的身價當今沒幾個人比得上。」

  他的話太傷人了。

  「我要是聰明的話,就不該放掉你,不是嗎?」秦盈姿高挑起眉。「你現在的身價,可不止值一棟房子。」

  「你太貪心了!一半,我將我一半的產物給你。」在這方面,他不吝嗇。

  即使全部給她,她也不會拋棄她的婚姻,她心裡很明白,她要他。自始至今都未變,雖然當初她用的方法不對,那也是因她渴望得到他;但他高傲的心,是永不會向他承認——他對她的重要性。

  「一半的財產買我幾年的青春,我得合計看看劃不划算?」

  「不用算了。」他冷冷地說。「以你目前的情況,根本無第二個選擇。」

  他想以手中握有照片一事壓迫她,那他就太不瞭解她的性格了;寧可大家全無顏面,她也不會三言兩語便被授倒。

  「你以為我會怕上公堂?」她已沒有了雙親,再沒有婚姻,可說是孑然一身,她還有什麼好懼的。「這樣也好,至少會有很多人知道我是你妻子的事實。」

  王豪偉沒想到她會如此難應付。「楊律師,請你將協議書拿出來。」

  「好的。」楊律師打開公事包。

  「不用拿了。」既已訂定不在乎後果,秦盈姿反鎮定下來。「別說只是幾張照片,就算用槍抵著我,我也不會順從。」

  她強硬的態度,讓他感到棘手。

  「你該不會想讓你的風流韻事,鬧得人人盡知吧?」

  「該緊張的人是你,你是個知名人物。」她雙手放在桌面上,身體彎向他。而我不是。」

  他喉嚨動了下,面無表情。

  「很好,我尊重你的選擇。」

  「你未必見得會是贏家。」秦盈姿拿起根煙點燃,朝

  他吐了口。「而我未必會輸了這場官司。」

  「這是個不智的行為。」一旁的楊律師說。「何必弄得大家難堪?」

  她臉往下拉長,凶怒地瞪了眼。「這是我們的家務事,不必你來多嘴!」

  「楊律師是我聘請來的。」出聲的正是王豪偉。「他代表我的意見。」

  「怎麼?難道你沒處事的能力嗎?」她譏諷。「須勞動別人替你代言?」

  他移動了下姿勢,讓身體坐得更舒適些。

  「你若是不肯合作,大家扯破臉,對你將是一大傷害。」

  他早已將她傷得遍體鱗傷。

  「你倒為我設想起來了。」她嗤鼻。

  「請你理智點。」楊律師說。「走上法庭是最下策。」

  「選擇下策的人否定我,是他!」她怒指著王豪偉。「他大可以維持我們婚姻的和諧。」

  他不悅地抿緊嘴。「你當真不願在平和的情況下分手?」

  「是的,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她很強硬。「不過,你別那麼有把握,輸*尚是未定數!」

  「何不走著瞧?」

  兩人有如仇敵般的互視著。婚姻走至此境,已無具任何的意義,但她就是要掙個面子。

  這已經不知是第幾次往門口看了,呂彥良一抬眼,接觸到一雙戲渡的眼睛。

  「想知道姊姊還沒回來的原因是不?」

  被說中心事,他咳嗽了聲。

  「不要心不在焉,將你的心思放在書本上。」

  「心不在焉的人恐怕是你。」秦珍婷咕噥。「不識好人心,我是怕你眼睛望穿了,才好心提醒你。」

  他早知道同意為她補習,是在替身已招攬麻煩,呂彥良索性將書本一放。

  「好吧!我們就來談談你姊姊。」

  「想知道她什麼事?我只給你五分鐘。」秦珍婷一本正經地。「時間對一個接受聯考的考生來說,太寶貴了。」

  他不以為她的話是玩笑;近來她簡直脫胎換骨,換了個人似的,好學的程度令人吃驚。

  「能不能告訴我,是什麼原因使你突然奮發向上?」他問。

  「因為我的良知突然來到這裡。」她指著心口。「覺得再荒廢下去,就太愧對師長、親友了……」

  他懷疑她話中有多少真實性?

  「聽來挺動人的。」

  「我想你對我姊姊的事,會比對我的事感興趣多了。」她狡獪地說。「你想知道她為什麼還沒回來嗎?」

  已過了八點,宋雅綺還未回家。據他幾日來的觀察,她的生活很有規律,下班後不曾滯留在外這麼晚還未回來;今天倒是頭一回,心中難免有些記掛。

  「你知道原因?」

  「不知道。」秦珍婷也有幾分憂愁。「妹妹很少在外面逗留,可說是個超級乖寶寶;像今天這麼晚還沒回來,只有上次那回——」

  上次那回是指他撞傷她之事。一時,兩人焦慮了起來,一個無心授課;一個無心聽講,眼巴巴地張望著門口。

  但時間一分分地過去,過了十點,宋雅綺仍未回來,這是未曾有過的事。

  「不行。」秦珍婷站起來。「我要去找她。」

  「你知道她在哪裡嗎?如何找她?」呂彥良冷靜多了。「這麼晚,一個女孩在外面活動很危險。」

  「總不能光是在這兒著急!」她無法靜待。「我不放心。」

  「你在家中等,由我出去找。」

  「我們一起去。」

  「不好。」他反對。「你姊姊回來見不到你會心急。」

  「讓我跟著去。」她央求。「留下我,我會被自己的瞎想嚇出病來。」

  就在意見分歧時,門外有了聲響,兩人同時鬆了口氣。

  「姊姊回來了。」

  秦珍婷跑了出去,而他出想跟出去;走了步,覺得不妥地停住,但他仍尖著耳朵傾聽——

  「姊夫?」秦珍婷驚訝的聲音。

  王豪偉?呂彥良看向牆上油畫中的男人,她與王豪偉在一起,是難忘舊情?

  「怎不打通電話回來?」秦珍婷埋怨。「害人家擔心得要命。」

  「對不起,我忘了。」宋雅綺道歉。

  「怪我好了。」王豪偉說。「是我挾持了你姊姊。」

  「當然要怪你。」秦珍婷也不客氣。「若是我多長了幾根白頭髮,將惟你是問!」

  「沒問題。」王豪偉笑聲,一如電視中般的低沉好聽。「聽說海產對頭髮很有幫助。找一天去吃頓,將黑色素補回來如何?」

  「不吃白不吃。」秦珍婷不懂什麼叫客套。「日子由你挑。」

  「好,就定在這個星期天。再見了,兩位。」

  「再見。」

  只有宋雅綺的答音,即使再粗心的人,也不難聽出她聲音中的依戀。

  不該來的,呂彥良對著自己說。

  「這樣不太好吧!」秦珍婷過走進來邊說。「不要再讓大姊抓到話柄。」

  宋雅綺沒有說話,她們已走了進來,他捕捉到她臉上的無奈與痛苦。

  「呂老師。」

  見到他,宋雅綺微點了下頭,即走進自己的房間。

  「姊姊很苦。」秦珍婷坐下來,手撐著頭。「成人的世界,真是難懂?」

  呂彥良收起心中的酸味,在她頭上輕敲了下。

  「把你的書念好,大人的事少管。」

  「是——的——」她拉長音調。老師。」

  「我回去了,你自己溫習。」

  「你還會再來嗎?」她憂心地問。

  「當然。」他微微一笑。「誠如你所說的,我不能不對一位有心向上的學生,不施予援手。」

  「萬歲!」秦珍婷開心地叫。「對最偉大的老師,獻上最崇高的敬意——」

  「少拍馬屁了!」

  儘管嘴中說著笑,他眼睛仍惦記著看往她緊閉的房門,她在裡面做什麼!?

  酒真好。她已愛上了它的好滋味,秦盈姿對著手中的酒杯吃吃地笑著。

  「你輸了,再喝一杯。」

  她未推卻,爽快地咕嚕一口喝光。「來,再來划拳……我輸了,再罰一杯。

  秦盈姿縱聲地大笑,又是一杯下肚……她覺得頭疼欲裂;過多的酒精,在胃裡難受地翻絞,但卻讓她有股自虐的快感。

  王豪偉,你太絕情了!酒杯中浮起他冷漠的臉,她悲憤地大口飲盡。他以她不守婦道為由,申請離婚。他們的婚姻已進入司法程序,據她的律師指出,由於他握有不利她的照片;她勝算的機率不大。

  「再喝一杯。」秦盈經已喝三杯了。她不會輸了這場婚姻。

  「你不能再喝了。」許曼玲用擔憂的眼光看她。「出來是讓你放鬆心情,不是讓你喝悶酒。」

  「真羨慕你,自由自在的多開心。」

  許曼玲是她的好友,一個標準的獨身主義者。由於是獨生女,繼承了父業,是好幾個企業的管理者;人長得漂亮、又有錢,追求她的男人雖多得數不清,但看多了不愉快的婚姻,使她寧願抱持著享受戀愛的甜蜜感覺,也不願投置於受局限的婚姻中。

  「世上的男人多得是,若是太死心眼,受罪的是癡心的女人。」許曼玲規勸。「學學我,天天有新戀曲、天天精神充沛。」

  「真希望你也愛一次,一嘗其中的滋味……」秦盈姿搖動酒杯。「瞭解什麼叫任憑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

  「那是過去式的論調。」許曼玲不同意。「現代的女人要善於自我調適,提得起、放得下;一意地鑽牛角尖,到頭來不開心的還是自己。」

  說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她做不到失了面子又失了他。

  「我已經許久不知什麼叫開心了!」是實情,她真的不記得上回愉快的情景是多久以前?

  從未有過感情困擾的許曼玲,很難理解。

  「你這時的年紀,正是人生最美好的時期。何必為了一個男人,將生命中最推操的時光,用在哀愁上?太不值了!」

  「你不懂。」她不斷地搖頭。「你真的不懂。」

  「我是不懂,不過,我懂得善待自己。」許曼玲想提起她的精神。「不要再想傷感的事了,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秦盈姿不想動。「還有什麼地方,比這裡有酒喝的好?」

  「那個好地方,不僅有酒喝,還會被款待地像個女皇。」許曼玲神秘地說。「是屬於女人的天下——」

  「哦?」她抬起醉眼。「有這麼好的地方?」

  許曼玲點頭。「去不去?」

  「不去當女皇,豈不太可惜了!」隨便任何個地方,只要不回那個空寂的家。

  她步履有些不穩地與許曼玲走出餐館,進去時太陽猶未落下;此時,已燈火大亮。她坐上許曼玲的銀色跑車,望著許曼玲容光煥發、神采奕奕的模樣,美極了!為什麼自己不能如她般的將日子過得充實,偏往死角裡鑽?

  釋放自己吧!心裡有個聲音說。

  休想!另一個聲音冒出頭,寧願撞得頭破血流,也不要讓傷她心的王豪偉好過。

  「你看天上的星星多亮。」

  許曼玲將車子停在一處空曠的路邊,搖下車窗讓夜晚的涼風吹進車內。

  「這就是你說的好地方?」秦盈姿抬眼地看著天空。「帶我來看星星?」

  「想讓你的醉意先清醒些。」許曼玲將兩人的椅子放平、躺了下來。「還記得以前我們還是學生時,最喜歡躺在草地上看星星、說夢話的事嗎?」

  「記得。」

  她看著有如一顆顆細鑽般的星星。此刻只是星星依舊;她的心境卻已有了巨大的不同。

  「那時的日子沒有男人、沒有工作壓力,日子雖過得單純,但很快樂。」許曼玲有所感觸地說,「離開學校後,日子變得忙碌起來,忙著追求所謂的人生。雖然每天踏著月色而歸,卻累得沒有力氣抬起頭看下夜空,更別提對著它說夢話了……因為我們很明白,日子是現實的,失去了那份編夢的心情;然而人一旦沒有了夢想,生活將愛得刻板、枯燥……」

  沒想到光亮的曼玲,也會覺得生活乏味?秦盈姿輕歎了聲。

  「人真的是很矛盾,以前總渴望長大,而當真的如願地長大了,又想躲回過去的歲月裡……」

  「不對,我不是想傳達這種消極的訊息。」許曼玲說。「而是希望你能善加利用現在的每一個日子,別讓以後有遺憾之感。」

  繞了個圈,原來是在鼓勵她。秦盈姿很感動,友誼要比男人受益多了。

  「你也被我的情緒感染,愛多愁善感起來了。」她擠出朵笑容。「管它明天婚姻還存不存在?今朝有酒今朝醉,我們去喝個痛快——」

  她的心結仍未解,許曼玲知道無法一時扭轉她的想法,頭微微一點。

  「好吧!現在換我們去駑駕男人。」

  銀色跑車停在一間店名為「天堂鳥」,外觀與一般餐廳無二的餐館前。她們一下車,即有位身穿白色西裝的男士,朝她們迎了過來,行了個大躬。

  「歡迎光臨,許小姐。」

  許曼玲將車匙遞過去。「替我泊好車。」

  「是的,裡面請——」態度非常恭謹。

  許曼玲帶著她,高抬著頭地走過去。一走進,秦盈姿即發現此處和一般餐館不同,內部以金色為主色,在不甚明亮的燈光下,給人一種鮮麗的通想。這兒的客人絕大部分是珠光寶氣的女客,個個裝扮入時,說話的嗓門一別常見的含蓄景象,個個高談闊論;而在旁的男士,則輕聲細語、溫柔殷戀地服侍著。

  一位身材恰到好處,宛如訂做似的男人,滿面笑容地走過來。

  「許老闆,許久不見了。」

  「吳領班,今天我帶了個朋友來。」許曼玲與對方似乎很熟。你給我找這裡最好的男人來。」

  「這還用交代。」吳領班將她們帶領至最裡面的推一一張空桌。「真是不好意思,由於兩位求預約,只得暫且委屈你們了;一有空位,馬上替你們換!」

  店內生意相當熱絡。

  「位子沒關係。」許曼玲先入座。「人可不能馬虎。」

  「保證包你們滿意為止。」吳領班為她們各倒滿杯酒。「請稍候一下,人馬上就過來。」

  吳領班走後,秦盈姿搞明白了。

  「星期五餐廳?」

  「不錯。」許曼玲身體靠著椅背,輕鬆自在。「這算是壓力的另一種舒解。」

  雖是初次來,秦盈姿並沒有不安的感覺,人生的確需要娛樂來舒解……

  吳領班帶了兩位牛郎過來。「這是我們店裡的紅牌、也是招牌,不知兩位可否滿意?」

  不待她們出聲,兩位牛郎已一人一位地在她們身邊坐下;他們倆很年輕、也很俊美。

  「我是彼得。」

  「我是喬治。」

  溫柔的聲音,配上有禮的態度,很討人歡心。

  「好,就他們。」許曼玲說。

  「兩位失陪了,有事情交代。」領班走了開。

  「喝酒嗎?」彼得為她們各倒了杯。

  不喝酒來這兒做什麼?秦盈姿拿起酒杯,一口喝了大半。

  「心情不好?」坐在一旁的喬治,觀察人微地說:「有心事?」

  「我是來尋歡,不是來錄口供的。」她冷冷地說。

  喬治雖碰了一鼻子灰,並未生氣。「我覺得你有些眼熟……」

  她與王豪偉的事,正被喧騰著。最近她走在街上,常會碰到異樣的眼神,尤其是男人,更是用淫意的眼光看著她,彷彿她未穿任何衣物似的想看透她。

  秦盈姿發怒地眼露凶光、還未發作,喬治已恍然地想起。

  「啊!你是王豪偉的太太,我在這期的雜誌上見過你。』說後,自覺失言地拿起酒杯。「說錯話,罰我喝一杯。」

  她的事已鬧得眾人皆曉。從他的此舉,大家對她的觀感,想當然是——紅杏出牆、不守婦道的女人。

  「我不是!」她不是淫賤的女人,秦盈姿無法操控自己的情緒。「我不是!」

  「是喬治認錯人了。」彼得靈活地再為他倒滿。「再罰他喝杯酒。」

  「當罰!當罰!」喬治忙白喝三杯。

  秦盈姿也要了杯麻醉自己;正想將空杯注滿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她眼內,她一下地坐直身。

  「周健宏——」他猛拍著桌子,大喝了聲。

  所有的人全詫異地看她,只見被她認為是周健宏的男子,也回過頭看往她,瞧見她時神色未變,秦盈姿粉拳握緊地站起來,她找到他了。

  「出了什麼事?」許曼玲憂心地拉了拉她。

  「是他!」她以要吞噬對方的眼光,眨也不眨地盯著他。「是他害我落此地步!」

  「他就是周健宏?」她向許曼玲提過無端被拍照的事。

  「正是他!」

  不能再讓他跑了,秦盈姿快步走向他;他沒有離開的意思,一臉的鎮靜,用陌生的神情看她。

  「小姐,想要我陪嗎?」

  她雙手怒放在腰上:「少裝蒜!」

  「很失利,今天恐怕不能為你服務。」他自若地指著身邊的女客。「這位客人已包下我今天所有的鐘點,只好改天再為你效勞。」

  想佯裝不認識她,未免大小覷地。「周健宏,裝傻沒用。」

  他相當驚訝。「你認錯人了,我叫小奇。」

  隨便拿個名字就想搪塞她,秦盈經冷哼。「沒想到你覺是個牛郎!」

  「牛郎也是一種職業。」他沒半絲羞愧。

  「我才懶得管你做什麼行業。」她質問:「為什麼偷拍我的照片?」

  「拍你的照片?」他不可思議地提高聲音,輕蔑的表情,只差沒爆笑出聲地對著身畔的女客說:「她說我拍她的照片,你信嗎?」

  長得十分冶艷的女客抿起嘴。

  「幹嘛和她說這麼多廢話,你今晚的時間全是我的,我不要花了錢,而你的注意力卻在別的女人身上。」

  「誰說我的注意力不在你身上?」他公然與女客打情罵俏。「你的美麗沒有任何女人能及得上,要拍照也得找個像你這般出色的尤物。」

  如此蔑視的話,秦盈姿如何忍得住,她拿起桌上的飲料,往他頭上潑灑下去,立即驚聲四起——

  「啊——」

  他擦拭著由頭髮而下的汁液,還未有所表示;他身邊的女客,已代為不平地站起來,張牙舞爪的模樣不下於她。

  「你這個女人在發什麼瘋!」

  「我和他有帳要算,他的鐘點由我包下。」

  「想跟我爭人!」女客顯現怒容。「你懂不懂得規矩,凡事都有個先後!」

  她才顧不得先不先後,什麼事也比不上她急欲得知照片之事來得迫切,只要能證明照片是在她無意識下被拍;她是個受害者,即能扭轉現今的頹勢。所以說周健宏的證辭對她太重要了!秦盈姿心一急,便管不了態度上是否該平和。

  「我就是不懂得規矩,今天我要定他了!」

  「看來你是有意跟我作對。」女客一望即知不好惹,用塗著鮮紅指甲油的手指往她身上一點。「我們到外面解決。」

  「我不想打架。」她的目的只在他。「我對這個吃軟飯的男人沒興趣,只想找他搞清楚件事。」

  成為兩個女人爭點的他,一副事不關已,雙手攤放在椅背上。

  「曉嘉。」他對著女客說。「解決好叫我。」而後閉目養神起來。

  被稱為曉嘉的女客,沒有不滿,話聲反溫柔。「你休息會兒也好。」

  秦盈姿卻沉不住氣,拿起酒瓶,再次想往他身上倒;不意,一吧手由她身後伸出,取下她手中的瓶子。

  「小姐,這裡不是滋事的地方。」吳領班的聲音不再客氣,帶有警告的意味。

  她怎肯就此作罷,頭一揚又拿起個酒瓶。

  「今天他不解決事情,我是不會離開。」

  「吳領班,人是你的、地方又是你的。」女客雙手交抱在胸前。「就看你怎麼解決了?」

  「許小姐,你是老主雇了,對本店照顧甚多,承蒙你今天的光臨,真是感謝。」吳領班朝著走過來的許曼玲聲言在先。「這裡是做生意的地方,希望大家和和氣氣,不要鬧僵場面。」

  許曼玲知道她的心情,也瞭解不宜在店內引起爭端。

  「能不能請這位先生和我們談一下?」

  「這我作不了主,得徵詢曉嘉小姐的意見。」吳領班說,「小奇今晚的時間全屬於曉嘉小姐。」

  許曼玲看往女客,她頭大弧度一擺。

  「沒得商量,你們另找時間。」

  「真對不起。」吳領班愛莫能助地攤手。「兩位,改天一定讓小奇為你們服務。」

  秦盈姿一刻也無法等,好不容易找到他,豈能就這麼算了!

  「我不……」

  她只說兩個字,許曼玲拉了下她的衣服,出聲地說:「好,就改天。」

  沒等她表示,拉著她往外走,但秦盈姿不想走。

  「曼玲。」她抗議。「我必須找他問清楚。」

  「我能體會你的心情,但此時不宜。」

  「別阻止我。」秦盈姿站住不動。「我一定要弄明白!」

  「我們在外面等……」

  許曼玲話未完,只見小奇偕著女客,看也未看她們從她們身邊走過。

  「周健宏!」秦盈姿急喊。

  他回過頭,朝她一笑。「我叫小奇。」

  她想追,許曼玲拉住她。「不要衝動!」

  「為什麼不讓我過去?」眼睜睜地看著他由她的視線內消失,秦盈經急得直跳腳。

  「時機不對。」許曼玲理智地說。「知道他在這裡,找他便容易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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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 07:28:42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他們在搞什麼鬼!?」秦珍婷邊吃燒餅油條邊看著報紙,忽然皺眉地說。

  「他們是誰?」宋雅綺不經意地問,她對珍婷正在看的影劇版沒多大興趣。

  「真精彩!」秦珍婷發出嘖嘖聲。「王豪偉沒對你提過他和盈姿的婚姻,很具娛樂價值嗎?」

  她可以不關心別人,但他的新聞她無法不關切,宋雅編停下手中的工作。

  「讓我看看。」

  秦珍婷將報紙遞了過去。「盈姿這回跌到狗屎了!」

  標題上寫著——桃色照片,引燃王豪偉的怒焰……

  內容刊載著:王豪偉懷疑妻子不貞,委託私家偵探暗查,在其妻案盈姿與男人私會時,被偷拍下兩人相擁的探照;他不甘綠帽軍項,忿而向法院申請離婚……

  新聞內容令朱雅統震驚,盈姿在外有男人!?他的反應呢?想必一定自尊受損,妻子有外遇,不管愛不愛對方,總是件難以忍受的事,她拿著報紙發征。

  「如果他們真的離婚……」秦珍婷嘴中塞著燒餅,含糊地說。「你們便可以堂堂正正地在一起。」

  她從未想過這個可能性,經珍婷一提,心不由跳動了,她是否該期待他打贏這場官司?

  「就可惜有人會失戀。」秦珍婷冒出了句。

  「誰會失戀?」

  「當然是一個傷心的男人嘍!」秦珍婷重重地歎氣。「呂老師沒希望了——」

  她沒聽懂。「他與女友吵架?」

  「你不會如此遲鈍吧!?」素珍婷拍了下額頭。「別告訴我你不知道他喜歡你。」

  「不准亂說話!萬一讓呂老師得知了,會很尷尬。」

  「我說的是事實,是你感受力太差了。老師的人不錯,卻碰上強硬對手,跟王豪偉一比……」秦珍婷伸出根手指,往下一垂。「光芒便被壓下去了。」

  宋雅綺在椅子上坐下,她無心去想呂彥良是否真如珍婷所言般喜歡自己,王豪偉的婚變給她的震撼太大了,她無法坐住地又站起來。

  秦珍婷見她行色匆匆地往門口走。「你想找王豪偉?」

  她沒說話地點頭。

  「我認為你過陣子見他比較好。」秦珍婷提醒地說,「你若在此時介入,會讓盈姿借題發揮。」

  此話很有理,宋雅綺忍住急欲見他的強烈想法,回身再次坐下;但坐不到一分鐘又站起來、又坐下,重複著同樣的動作。

  「情」這一字真是擾人!秦珍婷重重地搖頭。

  「由我出面找王豪偉。」

  「不必。」宋雅綺也對自己的行為搖頭。「我只是想舒緩一下心情。」

  「我陪你出去活動筋骨。」

  「別管我,我很會調適自己,你現在的時間重要多了。」她吐口氣。「我去市場買些魚肉,替你補一補倒是真的。」

  「不要為我麻煩了。」秦珍婷指著自己的腰圍。「這裡都胖了一圈。」

  「有好體力,才會有充沛的精神。」宋雅綺很高興找到分散注意力的事做,走了出去。

  如果沒有雅綺,她現在可能落得沒地方可住的慘況;同樣是流有一半血緣的姊姊,盈姿就冷酷多了。用功!她拍了下自己的頭,考上個學校,才不會辜負雅綺為她所做的付出。

  有人按鈴,這麼快回來?她過去開門,不是雅綺,是方纔她們正在談論的王豪偉。

  「姊姊去買菜,你送來坐會兒。」秦珍婷嘴中說著,眼睛定在他臉上未動。

  「我臉上有不對的地方嗎?」他微笑。

  「很好。」秦珍婷下診斷。「氣色很正常,沒有憤怒。也沒有自卑。」

  「我為什麼要憤怒、要自卑?」他看來像是真的不明白。

  「不懂嗎?」她兩眼一翻。「憤怒你的老婆跟了別的男人;自卑你無法滿足妻子的需要,讓她得另尋男人

  她的話很直接又衝,而他的反應與想像中該有的羞怒完全不同,笑容沒有絲牽強。

  「你在為盈姿抱不平?」

  「我才沒那種閒力氣。」她雙肩聳了下。「只是有些好奇罷了。」

  「有時候太好奇對你不太好。」他不作直接回答。「聽你姊姊說,你最近很用功,這是個很好的現象。」

  「哪個姊姊?」她故意說。

  「雅綺。」他沒有不自在。「她對你關心極了。」

  「你呢?你對她的關心程度呢?」秦珍婷探問。「你已傷過她一次,若再有一次傷害,我可是會對你不客氣。」

  「不會有傷害了。」他態度嚴肅。「相信我!」

  「怎麼相信你?想起她時,找她聚一聚,而大多數的時間,都避不見人。」她言辭咄咄逼人。「雅綺姊在感情上很脆弱,不要只給她希望和無期的等待,她已為你耗費了不少時間。」

  他若有所思地看她。「你似乎成熟了不少。」

  「是你的紀錄太不良了!」只差沒指著他的鼻子罵。「花心的男人是最不可取!」

  他報以淺笑。「知道嗎?你的口吻聽起來像個歷盡滄桑的女人。」

  她實在不解,這是一個被綠帽壓頂的男人嗎?

  「嘿!你老婆跟了別的男人,你一點也不難過嗎?」

  「有必要難過嗎?」王豪偉反問。

  「當然,除非你不愛她。」

  「讓你說對了。」他語氣平淡。「我的確不愛她。」

  「你沒搞錯吧?」秦珍婷哇哇叫。「你不愛盈姿幹嘛娶她,難不成有人拿著槍抵住你,強逼你娶她?」

  他輕鬆的表情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陰沉之色。

  「差不多。」

  他的回答讓她張口結舌,有人強迫他娶盈姿?

  「誰會強迫你?」

  他敲了了攤放在桌上的書本,話鋒一轉。「你該唸書了。」

  「最差勁的人,就是給了問題,卻沒給答案。」她嘀咕。「教人被好奇憋死。」

  「什麼憋死?」宋雅綺回來時,剛好聽到後面兩個字。

  她指著王豪偉。「他給了問題卻不給答案,你說豈不憋死才怪!」

  看見他時,宋雅綺一下湧上許多話想說、想問;話在喉間轉了轉,結果只說了句。「你來了。」

  他點頭。「珍婷說你去買菜。」

  無關痛癢的應對,秦珍婷看了下他們兩人,抱起書地站起來。

  「我出去走一走。」

  「早些回來。」宋雅綺叮囑。

  「我會算準時間。」她朝王豪偉說,「一個鐘頭夠不夠?」

  他頷首。「足夠了。」

  「下次再找你要答案。」她從籃子裡,拿了個橘子,往他扔過去。「接住。」

  王豪偉伸手一接。「不要忘了你的承諾!」

  「放心。」他很鄭重。「我會的。」

  「承諾什麼?」宋雅綺不解地問。

  「你問他吧!」

  她走了出去,宋雅綺疑問他看他;他一笑帶過。

  「我得走了。」

  這麼快?「多坐會兒,才剛來——」

  他斟酌字句。「我想你已經知道我和盈姿間的事。」

  「早上我看了報導。」她觀察他的表情,想瞭解此事對他造成多大傷害。「你們的情形真有那麼糟?」

  他靜默了幾秒,緩緩地說。「目前我不想談論。」

  一定會有傷害,無論他對盈姿的感情如何,沒有一個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妻子不貞。

  「留下來吃飯好嗎?」她想多留住他一會兒。

  「不,我還有事。事實上我不該在情況尚未明朗前來的。」他遮蓋不住眼中的情感。「可是我抑制不住想來看你的慾望。」

  這是他們再次見面後,他初次表露出情感,她心被震動得泛出巨大的波瀾,激動地想告訴他她對他的情感依舊……不!毋須開口,他們從對方的眼底,清楚地感受出彼此的情意,仍一如多年前般的熾熱。

  「再給我些時間。」他啞聲地說。「我不容再有障礙物介入我們之間——」

  這一天過得真慢。

  昨夜雖喝了不少酒,卻一夜無法入睡,頭痛加上憤怒,秦盈姿一整天情緒壞透了。她不常抽煙,但為了捱過漫長的時間,煙灰缸內積滿煙蒂。

  好不容易等到晚上營業時間,她再次來到「天堂鳥」。由於剛開始營業,裡面沒有什麼人,吳領班見到她時,沒有昨天的熱忱,態度不慍不熱。

  「小姐,今天是來捧誰的場?」

  「我找小奇。」她直接地說。

  「他還沒上班,請你晚點再來。」吳領班話中有逐人之意。

  「我在這裡等他。」不見到他之前,她不會輕易離去。「今晚我是他的第一個客人。」

  「這裡雖然是做生意的,但未必每個人的錢都賺,還得瞧對眼才行。」很明顯地擺明不做她的生意。「小奇說過不坐你的台,如果你要其他的人,我可以安排。」

  她不是來找娛樂。

  「不管他願不願意,都須出面解決。」秦盈姿拉了張椅子,重重地坐下。「今晚不比昨晚,讓他有藉口推拖。」

  「醜話先說在前頭,你不鬧事;我們很歡迎你;要是你無法控制你的行為,我們可就會請你出去。」曼領班說。

  「我不是來鬧事。」她盡量使語氣平和,避免在未見著周健宏前即起衝突。「我只想解開一件心中的疑問,沒其它的用意。」

  「希望你能約束自己,至於小奇坐不坐你的台,則由他決定。」

  吳領班拋下話後,去招呼絡繹進來的客人。秦盈蜜桃了張最近門口的桌子,這一次,絕不能再讓周健宏赳逸!

  他進來了,灰色的西裝,往後梳理整齊的頭髮,使他看起來帶有貴族味道,怎麼看也不像個牛郎。他一進來,即有人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朝她這邊指來;他看到她時,沒有意外的神情,彷彿早已料定她會來似的,對加揮了下手,例嘴一笑後、越過她,走向聚有幾個女客的桌位,坐了下去。

  不坐她的台,秦盈姿猛地坐起來,猶未有行動,但卻有一隻手拉住她。

  「不是說好節制你的行為。」想必吳領班一直在留意她。

  「為什麼不來坐我的台?今天說什麼也是我排第一。」秦盈姿無法制止升高的脾氣。「按照前後順序,但該以我為先。」

  「我說過我們尊重這裡的工作者,完全以他們的意願為主;小奇有權選擇他的客人。」吳領班說到後來,已有些嚴厲。「你的錢我們不賺!」

  她不耐煩與他囉嗦。「你做也好、不做也好,我是一定得找他!」

  吳領班將袖子拉高,露出截結實的肌肉,用意很明顯。

  「對客人我們一向很尊重,除非萬不得已,我們絕不傷和氣。」

  秦盈姿沒有退縮,她的人生全讓周健宏搞砸,非格讓他出面澄清不可。

  「你想怎麼樣?」

  「只想請你安靜,別讓我們做不成生意。」吳領班語氣雖淡,卻隱含威脅。

  「我不走。」她執拗地說,「不讓他說明白,我不離開此地。」

  吳領班沒再多說,伸手一揮,一個高出常人個頭的大塊頭走了過來。

  「大海,將這位小姐請出去。」

  「是的。

  吳領班轉身走了開。

  「小姐,請。」

  粗嘎的嗓子,外加一臉橫肉的兇惡長相,讓人望之生畏。秦盈姿必須抬高頭,才能看清他。

  「我不走!」說不怕是假。

  「不要怪我劉大海不懂得憐香惜玉。」劉大海張開嘴,露出一口黃牙,像極了一頭欲擇物而噬的野獸。

  「我不——」

  她話未盡,劉大海長滿黑毛似大蒲扇般的手一抓,拉著她的後領,彷彿扔小雞般的將她提高。

  「放開我——」秦盈姿驚怒交加。「你這隻大猩猩,快放開我!」

  「我也不想如此做,是你太不聽話了。」

  她大叫大喊,雖有不少人回過頭查看,但都感到好笑的成分居多。劉大海將她往門外一丟,對門口的人交代。

  「不要讓她進來。」

  劉大海朝她戲謔地行了個躬後地走了進去、她憤怒地想衝入,卻立即被攔住。

  「請留步!」

  聚滿一肚子的火藥,無奈情勢不由她,秦盈姿雙眼通紅地守在外面,不信他能永遠躲在裡面不出來。他在裡面舒適地吃喝,而她在外面站得兩腿酸痛,她不停地更換著發麻的雙腿,嘴中不由咒罵著,她氣他、更氣自己,當初不該讓他走進屋子的。

  哼!還是出來了,周健宏與那個叫曉嘉的女客狀似親熱地走出來,她立即衝動地想趨過去質問他;但隨即隱忍住,這兒是他的地方,只要他一聲招呼,那頭『猩猩」勢必又讓她出醜。但,出乎意外地,他走了過來。

  「在等我嗎?」

  「你不認為我們之間的事該解決。」她冷冷地說。

  「我不認為我們之間有什麼糾葛,我甚至不認識你。」

  若非她絕對能肯定他即是周健宏,定會被他看似無假的表情矇騙過去。

  「我不是瞎子。」她狠狠地瞪著他。「是男人的話,就不要畏畏縮縮。」

  「我當然是男人。」他帶氣邪氣地問著身邊的女人。「你說我是男人嗎?」

  「當然是。」曉嘉吃吃大笑。「絕對百分之百的男人,這一點我可以證明。」

  這對狗男女!秦盈姿氣結。

  「那一晚你是有預謀的對不對?」

  「哪一晚?」他眼光流氣地在她身上打轉。「我的胃口還沒好到消化老女人。」

  曉嘉咯咯地直笑。「別這麼缺德!她年紀是大了點,但是沒老到無法消化的地步。」

  竟然如此消遣她,不待秦盈姿的火力發飆,他摟著女客的腰。

  「走,繼續我們的節目去。」

  秦盈姿牙齒幾乎咬碎,將梗在喉嚨的怒氣嚥下,她不停地告誡自己:忍一忍。

  他們坐上門外的一輛車子離開,她沒多猶豫,伸手招了輛計程車,坐了上去。

  「跟蹤前面那輛車子。」她對司機吩咐。

  司機沒開動。「我不喜歡捲進別人的是非裡,你另找車子吧!」

  換車就來不及了,她焦急地說。「車上坐著我丈夫和野女人,我必須將他們逮個正著。」

  她的話激起司機的義憤。「我是恨不忠的男人了!你坐好,我不會讓你的丈夫走掉!」

  司機卯足全力,車子一直緊跟在前面的車子後;車子最後在一間豪華酒店前停住,他們下車走了進去。

  她付了車資,有過幾次不快的經驗,秦盈姿已懂得克制自己,沒跟隨進人,守候在他們的車子旁。那兩個人究竟在搞什麼鬼,她不斷地看著表,一個鐘頭、兩個鐘頭地過去,他們該不會想在此過夜?

  「小姐,出個價。」她的久留,引起一位老頭的注意,他走過來搭訕。

  以為她是流鶯?

  「死老頭!」她大罵。「滾遠點!」

  「我可以給很高的價錢。」他仍不死心。

  「再囉嗦,我就叫人了!」

  這才將對方趕走。

  全是周健宏給她把來的,秦盈姿已經用盡所有的耐性。不管了,她要將他揪出來,她憤怒地走進酒店;一對相互調笑的男女走了出來,正是周健宏和名為曉嘉的女客。

  來得正好,她怒火高張地擋在他們面前,他們吃了一驚,抬起有些醉意的眼睛。

  「怎又是你?」他很不耐煩。「不能離我遠些嗎?」

  「你要想清靜的話,最好將事情說清楚。」她大聲地說。「我不找到答案是絕不罷休!」

  「像個陰魂不散的影子,都讓你弄得樂趣全失了。」女客不悅。「你沒有其它的事可做嗎?」

  「閉嘴!」秦盈姿喝了聲。

  女客向她怒跨了步。「你叫誰閉嘴?」

  「你!」

  「要是我不閉嘴呢?」曉嘉叫。

  「誰理你!」秦盈姿沒睬她,看著他:「還想當縮頭烏龜!」

  「夠了!」他厭煩地說:「再糾纏不清,我告你妨礙自由!」

  「恐怕得在我告你用卑劣手段,偷拍我的照片後。」她冷冷地說。

  「你要我說幾次才肯相信我對你三流的長相、四流的身材沒興趣……」

  他話本講完,一聲脆響,秦盈姿以淬然之勢打了他一個耳光。

  「你幹嘛打人?」曉嘉尖聲地叫。「小奇,打回來,不能讓她白打。」

  他摸著指印鮮明的臉頰,神色嚴峻。「這一次我不還手,但別指望有下一次。」

  他掉頭就走,秦盈姿緊跟隨在後地喊:「我的婚姻被你弄得亂七八糟,你必須有個交代!」

  他霍地轉過身。「再跟著我的話,我要告你騷擾!」

  一個告字,觸動她的憤怒。

  「告啊!你們告啊!」形同瘋狂。

  「瘋女人!」曉嘉剛才出口,臉上即感到一陣劇痛。「你敢打我!」

  隨著尖銳的嗓音,朝秦盈經撲了過去,兩個女人扭打了起來,完全沒注意到他的離去,直到酒店的人將她們拉開為止。

  兩人頭髮拉扯得亂七八糟,臉上、手上全掛了彩;還來不及惡言相向,曉嘉首先查覺他不在。

  「小奇呢?」

  「你的朋友走了。」旁人說。

  「竟然沒說聲就走了!」曉嘉罵。

  秦盈姿跑了出去,門外已不見他的人影。可惡!又讓他逃走,她氣得用腳踢著路旁的一輛車。

  「有心事?」秦珍婷忍不住放下書本地問。

  這已經不知第幾次,孟天星的眼光脫離書本,心思不知游離至何處?這是很少有的現象,他不像她心情老定不下來,今天卻很不尋常地一直心不在焉。

  「我爸爸近期可能會再娶。」他悶悶地說。

  娶王絲薇?

  「不行!」她跳了起來,只差沒拍桌子。「絕不能娶!那個女人不是好東西!」

  她比他還激烈的反應,令他嚇了一大跳;秦珍婷也查覺出自己的情緒高昂了些,坐回椅子。

  「我說的是事實,不能讓你爸爸娶那個女人!」

  「你認識絲薇阿姨?」他奇怪地問。

  何止認識,簡直瞭解得透徹。但她不知該怎麼說才好,秦珍婷把玩著原子筆,該照實說嗎?

  「她是我的繼母。」

  換他跳了起來。「絲薇阿姨是你繼母?」

  她微微點頭。「是的。」

  「何以你一直沒說出來?」他語中有責怪。「你不當我是朋友。」

  「不。」她連忙擺手。「我就是太在意了,才一直猶豫該不該說出來。」

  他疑惑。「為什麼?」

  「我不知道繼母與你們的關係有多深厚?」她低聲地說。「她說如果我胡亂說話,到時會失去了你的友誼

  「沒有人能影響我們之間的友誼。」他漂亮的唇,抿得緊緊地。「你不該對我的誠意有存疑。」

  「你那麼好,而我卻一無是處。」她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我好害怕你真聽了繼母的話疏遠我。」

  這不像她所給人的強悍印象。「你的信心到哪裡去了?」

  她對自己根本沒有半點信心。「被你的完美嚇走了。」

  「你將我想得太好了。」他微微一笑。「我並不見得比你好。」

  「你的功課好、球技好,在學校拉風得很,而我只有敬陪末座的分。」

  「功課、球技又能代表什麼,說不定聯考你上榜,而我落榜了也說不定?」

  知道在激勵她,秦珍婷很是受用。「說不定哦!好學生輸給壞學生,是件很丟臉的事。」

  「什麼好學生、壞學生?」他蹙眉。「不是早說過不提這些嗎?」

  「這是事實。」她皺起鼻子。「總不能要我假裝我們之間沒有距離!」

  他們把話題扯遠,似乎有意避開他父親將娶王絲薇的事。過了好一會兒,他終究關心自己的父親。

  「能告訴我多些有關絲薇阿姨的事嗎?」

  她已沒方纔那麼激烈,用辭盡量小心。「她和我父親的婚姻維持不到三年,直到我父親過世,我父親的死因很可疑,我懷疑與她在外面——」她停住,考慮該如何說才恰當?

  「怎麼不說了?」他催問。「她在外面怎樣?」

  「她在外面有男人。」她衝口說了出來。

  孟天星相當震驚,曾經是別人的妻子是一回事,而偷男人又是一回事。他臉色有些蒼白,沉默了良久。

  知道自己父親要娶的人是個不守婦道的女人,一定很不好受,秦珍婷憂心地看他。

  「我只想給伯父未付諸行動前,作一個參考。」

  「我懂。」他眼光冷厲。「我明白該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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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 07:35:06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深夜,對兩個過慣夜生活的男人來說,反比白天多上幾分精神。

  王豪偉倒了杯啤酒,對著雙腿擱在桌上、正以極為舒服的姿勢看體育節目的王政育問。

  「要不要來杯?」

  「你自己用吧!我一見到那種東西,頭皮會發麻。」王政育作了個深惡痛絕的表情。「我現在體內裝的酒精,只怕比血液還多。」、

  王豪偉在他身邊坐下,與他相同的姿勢,將雙腿翹放在桌上。

  「你要是再繼續留戀那種工作,小心哪一天想從良,卻沒有個姑娘敢嫁你!」

  「只有傻子才會想結婚,瞧瞧老哥你的婚姻,給了我這麼好的啟示,我才不想拿石頭砸自己的腳。」王政育回嘴。「想想每天有眾多的女人自動送上門,又有花花綠綠的鈔票可收取,不干是白癡。」

  他喝了口啤酒。「小心軟柿子吃多了噎死你!」

  「還有什麼比這個更快捷的賺錢方法,講幾句不花半點力氣的好聽話,就有鈔票進入口袋。」王政育雙手枕在腦後。「女人真好哄騙,自己聽了都覺得噁心的話,她們卻當真。」

  「她們可是你的財神爺。」他玩笑地說,「你敢得罪她們?」

  「說真的。」王政有眼睛從電視上移向天花板。「我已經厭煩透看女人的臉色過活,準備想放自己個長假後,開家店當老闆過癮。聽聽看——『王老闆』,多過癮。小奇人、小奇,聽起來就像在叫隻狗。」

  「想開什麼樣的店?」他問。「想好了嗎?」

  「當然和女人有關。」王政育精神又來了。「開家女性用品店,我現在對女性的心理瞭解程度,絕不下於一位心理醫師;浪費了這項專長,豈不可惜!」

  「你這小子!」他好笑地說:「說來說去還是離不開女人。」

  他們是堂兄弟,年紀雖差了幾歲,但感情一直很好。王政育住在鄉下,兩年前的一個夜晚來找他時,身上只有幾百塊,及一身髒舊的衣服,僅只短短的兩年時間,則不一樣了——名牌服飾、車子、房子全有了,雖然用的方法有待商榷;他還挺佩服他強烈的企圖心。

  「要不是你那個老婆,像個影子似的老纏著我。」王政育抱怨。「我還不想這麼快放棄有吃、有喝、有女人、有錢賺的好差事。」

  「盈姿去找你?」他坐直身體。「她怎會找到你?你不是沒留下任何線索。」

  「房子是租的、名字是假的,但誰曉得竟會那麼巧,她去了『天堂鳥』,讓她給碰上了。」

  「你沒說出實情吧?」他緊張地問,官司正在緊要關頭,不能砸了。

  「我怎敢?只有裝假到底。」王政育指著臉頰:「喏,這裡挨了一記,現在還在痛著呢!」

  王豪偉皺緊眉。「盈姿是個意志力很強的女人,要是讓她發現有什麼不對的地方,要取勝還得費上些工夫!」

  「所以羅!為了老哥你,我只好犧牲小我,離開『天堂鳥』、離開那些女人。」王政育一副挺委屈的模樣。「因而在沒有飯吃的日子裡,就耍賴在你這裡,吃你的、喝你的。」

  「請便!」

  「她真的很愛你!」王政育出其不意地說。

  「誰?」

  「秦盈姿。」

  他沉默。

  「你一點也不愛她、不能接受她嗎?」

  「不能!」斬釘截鐵地。

  「說你絕情嘛!你又對初戀情人難以忘懷。」聽不出話中是否有責怪。「但對自己的老婆,卻詭計多端。」

  「不談這個煩悶的話題。」王豪偉站起來。「我還有事要處理。」

  「想躲避嗎?」王政育對著他背後說。

  「你說對了!」

  聲音由書房中傳出。

  「他不做了?」秦盈姿提高聲音地又問了次。「小奇不做了?」

  「是的,他不做了。」吳領班冷著臉。「你天天來搗亂,叫他如何待得下去?」

  「你騙人!」她不信地望著四周。

  「不用找了。」吳領班很不高興。「你害我損失一位大將!」

  「大將?」她不屑。「充其量不過是個最善於吃軟飯的男人。」

  吳領班吹鬍子瞪眼。「你是來鬧場的嗎?」

  「我實話實說罷了!」

  「你再不出去,我要叫人了!」吳領班大喊了聲:「大海!」

  劉大海已與他體形不離的快速動作,出現在她面前。

  「請她出去!」吳領班說。

  「不必你們麻煩。」秦盈姿慢聲地說。「我自己出去。」

  她走出「天堂鳥」,在路上毫無目的地地走著。其實,這並不算意外,雖然他不承認,她可以確認他絕對是周健宏!為了避開她,他離開「天堂鳥」,再次失蹤是預料中的事,但如此一來,又失去他的行蹤——

  該如何找他?她心煩意亂地在路旁的一張椅子上坐下,仰頭看著天空,今晚的星星特別亮。

  「星星,你能實現我的願望嗎?」她哨響自語,「能讓他回心轉意嗎?」

  「你不像是個會對星星說話的女人。」突然有個聲音說。

  秦盈姿一驚,扭頭看向聲音的來處,旁邊的另一張椅子上,不知何時坐了位衣飾得體,看來頗有氣度的中年男人。

  「你不像是會說夢話的女人。」他又說了次。

  「你倒像個沒事幹的偷窺狂。」她惱怒地說。

  他微笑,露出他那種年紀少見的潔白、整齊牙齒。

  「別誤會,我不是偷窺狂,只是覺得你看起來很懂得安排自己,不像會憂傷地看星星、無助的人。」

  「少亂下斷語!我快樂得很。」

  秦盈姿轉開臉,沒心情與他搭訕;她想離開,不願應了他那句只會憂傷地看星星,但又害怕回到那個空寂的家。

  一個年輕的母親,牽著一位頭髮綁著蝴蝶結的小女孩走過來。有個賣氣球的小販向她們兜售,小女孩望著五彩繽紛的氣球不想走;母親不肯買,但那女孩賴著不走,最後年輕的母親在旁哄騙無效,聲音有些不耐煩地加大,女孩噙著淚水,仍固執地不肯走——秦盈舉眨動著眼睛,女孩某些特質,觸動了她內心最柔軟的部位。不知不覺地,她走向小販,買了一大把的氣球,蹲下身子,將氣球放在小女孩的手中。

  「小妹妹,送你。」

  「謝謝,阿姨。」小女孩破涕為笑,高興地綻開純真的臉。

  「不可以!」女孩的母親連忙阻止。

  「別客氣。」她微笑。「只是一點小禮物。」

  女孩的母親沒再堅持。「謝謝。」

  「謝謝阿姨。」小女孩甜甜地揮手:「再見。」

  「再見。」

  小女孩走了幾步,忽然掙脫母親的手走了回來,在她的臉上親了下。

  「阿姨,你是最好的好人。」

  說完,跑回母親的身邊。這是第一個有人這麼說,秦盈姿撫摸著方才被親過的臉頰,目送著心滿意足的小身影離去。她一向不怎麼喜歡小孩,此時,她竟有股想擁有個孩子的念頭,是太寂寞了嗎?

  「看你的模樣,似乎很喜歡小孩。」方纔那個男子悄立在她的身後。

  「你是看面相的,還是心理咨詢醫師?」秦盈姿生氣地說。「怎麼老像個賊般,悶聲不響地出現?」

  他有很好的修養——一笑置之。

  「我是姜相繼。」他自我介紹。

  「我才沒興趣管你是誰!」

  秦盈姿走了開,她現在最根、最不需要的就是男人!

  他追了上前。「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嗎?」

  「我已經結婚了。」她冷冷地說。

  「不可能!」他卻很肯定。「一個會在這時候,仍逗留在外面數星星的女人,家中絕對沒有可以讓她等待的男人。」

  他的話說到她心坎裡,她最怕認清這個事實——只有她一個人。

  「我沒說錯是不?」

  「你去死吧!」她大喊。

  離婚成立!

  「我不服!」秦盈姿像頭兇猛的母獅,對著端坐在上方的法官大叫。「你沒有理由取消我的婚姻資格!」

  法官收拾桌上的東西。「理由已經很充分。」

  「那不是真的!」秦盈姿想衝過去,被法務人員攔住。「你不能是非不分!」

  法官嘴角不悅地往下撇。

  「我分得很清楚,在各方面的顯示上,你的確有違婦道,嚴重影響到你先生的顏面。」

  「幾張照片又能證明什麼?」她嘶吼。「你不能冤枉我!」

  「我從不冤枉人。」法官站起身。這個判決你應該很滿意才對,可以名正言順地和你的男人在一起。」

  「你不能走!」

  法官離席,她大喊地想推開法務人員,此起彼落的閃光燈不斷地閃著。

  「我不服!」

  她叫到後來沒了聲音,看熱鬧的人、記者全離開;法庭裡只剩下她一人,秦盈經跌坐在椅子上,她不服,她沒做錯事,為什麼這麼待她?

  彷彿早已料定結果似,王豪偉今天沒有出庭,四周空蕩蕩地,所有的人全遺棄了她,沒有公理、沒有溫暖,只在這麼一個大熱天裡,她覺得身體冷極了,絕不!她不接受這個判決,她要找他理論,她衝出了法庭——

  挾著一股怨怒,她來至他家,猛按門鈴。

  「誰啊?」很熟悉的聲音。「沒人教你拜訪人的禮貌嗎?」

  門打了開來,對方看見她時,表情相當驚訝,直覺地想關上門,在他關門前,她火速地進入屋中。

  「再抵賴啊!周健宏?還是小奇?」她面對著他。

  他迅速地恢復神色,張著無辜的眼睛。

  「你在說什麼?」

  還想裝傻!

  「沒想到我們會這麼快見面對不對?本以為我還得花上些時間。」她冷笑。「你躲藏的功夫真不高明。」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他不承認。「請你離開。」

  「你們合謀誆我對不對?」他在此地,情形已經很明顯。「那晚是你們串通好,讓我栽進去的對不對?」

  「你所講的我一概不懂。」他推得一乾二淨。「這裡是私人的地方,你無權進入。」

  「私人的地方?」她仰頭大笑,聲音中充滿悲憤。「現在你們可以稱心如意了!贏了!所有的人全認為我是個淫蕩的女人;而他則是個受盡委屈的男人。哈!哈!好一個受委屈的男人。」

  他沒有出聲,靜默地站著;秦盈姿止住笑,眼睛盯著他。

  「你心裡應該很明白,那一晚是怎麼回事?是王豪偉授意要你接近我?」

  他避開她的眼光。「我真的不知道,也不瞭解你在說什麼。」

  他想賴到底。

  「王豪偉呢?他躲在哪裡?」

  她眼發凶光地在屋內搜尋著;如果她此刻回過頭看的話,會發現身後的男人,臉上有絲愧疚及憐憫。

  他輕歎了聲。「他不在。」

  她暴怒地轉過身子。「是你毀了我的婚姻。」

  「我不——」

  「你想說不懂,還是不瞭解?」顧不得身高只及他的肩,她瘋狂地錘打著他。「你可知道我身上已被繡上『紅』字,現在每個人全用有色的眼光看我,這全是拜你所賜!」

  他原可以輕易地推開她,但他沒有,任由她打在身上。

  「我早說過,何必強留有名無實的婚姻?」他緩緩地說,「徒讓自己不快樂。」

  話中無疑已承認他是周健宏,秦盈姿停下手中的動作,拉著他。

  「跟我到法官面前澄清,我不是淫踐的女人,要他恢復我的婚姻資格。」

  他沒有移動。

  「何苦要自縛,沒有愛情為基礎的婚姻,只會讓兩個人痛苦,你要是肯放棄一桂桔,將不難發現脫離了不愉快的婚姻,生活反愉快多了。」

  「聽來我還該感謝你才對。」她聽不進去。「你使我無臉見人,竟然還振振有辭!」

  「你不覺得你的人生全是在憤怒、不滿、怨慰中過活嗎?」他憐憫之色更濃。「我的做法固然不太光明,但全因你太固執所至。一個很易解的程式,與其兩個人痛苦,何不各自尋求新的生活?」

  她才懶得聽他廢話連篇,拖著他:「走!我們到法庭上說個分明。」

  「我不會和你去。」他拂開她的手。「更不會承認什麼。」

  「一個牛郎的代價多少?」她口不擇言地說,「王豪偉給你多少錢?你開出來,我同樣能給。」

  他俊秀的臉微變。

  「你恐怕要失望了,有些事不是能用錢衡量。」

  「但對你而言確是如此。」她輕蔑。「哪一個牛郎不愛錢?身體、尊嚴都能出賣了,還有什麼不能?」

  「你說得對。」他神色嚴峻。「只是你的錢,我不要。」

  「為什麼不要?你不是專拿女人的錢嗎?」她刻薄地說,「說個數字!」

  「你鬧夠了!」

  王豪偉鐵青著臉走進來,她迅速地面看他,憤怒地說:「你是個卑鄙的男人!」

  「彼此、彼此。」他冷冷地說。「你也未見得高尚。」

  「好了,你們去說個清楚。」王政育將外套往身上一搭,走了出去。

  「何以如此對我?」她看著王豪偉怒問。「串通那個牛郎羞辱我!」

  他面無表情。「楊律師已通知我判決的結果,我們現在是不相關的兩個人,以後未經過我的允許,不准進入我的屋子!」

  「你太冷酷了!」她叫。「說什麼我們也曾夫妻一場。」

  「我從未將你現為妻子。」他指著門外。「你出去!我渴盼你走出我的婚姻世界已經很久了!」

  像驅逐條狗般。一點情意也無!秦盈姿覺得又冷、又怒、又悲;她想鬧、想吵,想摔東西……但一整天的激動情緒下來,加上沒吃下半點東西,她身體顫抖得厲害,似啞了的嗓子,此刻卻發不出一絲聲音,全身無力氣地突覺得腦門一黑,便失去了意識——

  她不要醒來。

  深沉的痛苦,使秦盈姿不願清醒過來,她要留在安全的夢中。媽媽,她感到母親在呼喚她——

  男人是不可靠的,別將感情一味地注入進去……

  媽媽,太晚了!她已失去了所有,走上與她相同的命運。

  母親的眼睛是憂傷——

  孩子,釋放自己吧!

  不!她不要!她不願!她恨!她怨!她不甘心!

  釋放自己吧……釋放自己吧……

  母親的身影逐漸消失……媽!別走!

  「不要走!」她大喊她醒來。

  「你醒了。」沒有暖意的聲音。

  秦盈姿一張開眼睛,入眼的是張冷漠的臉,地忽然懷疑自己何以要執意固守著一個全然不愛她的男人,母親的話在她耳畔迴響著——釋放自己吧……

  可是她不甘心啊!她不知道自己想追求什麼,想從一個絕情的男人身上取得什麼——依靠?愛情?幾年的婚姻有的只是屈辱與空虛,難道她真的想繼續受屈辱,過著有名無實的婚姻生活……她不願自問下去。

  「你從來都不曾愛過我嗎?」

  她下來的問題,令他怔了下後地瞇起眼睛。「一個很可笑的問題。」

  「回答我!」她說。

  「不曾。」他淡漠地說,「我從來也不曾愛過你。」

  預知的答案,仍讓她的心痛苦地有如刀割,她維持著表面的平靜。

  「恭喜你打贏了這場戰。」

  「謝了。」

  「你不認為至少得讓我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她口吻沒有波動。

  王豪偉對她突來的心平氣和,帶著懷疑。「想錄音翻案?」

  「即使我想,也沒有工具。」她沒有火氣。

  她未曾有過的平靜,使他更具警覺性。「你究竟打著什麼主意?」

  「已經宣判了,我又能怎樣?只不過不想當個糊里糊塗的人罷了!」

  秦盈姿從沙發上坐起——不是床,很悲哀是不?自己的丈夫不願與她分享床,不,他們已經離婚了,她就是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再淺顯也不過的事。」他冷冷地說,「是你自己引狼入室。」

  她的確引狼入室,但這隻狼是他處心積慮地為她帶來。

  「儘管你一再地否認我,但我畢竟是你的妻子。」她語氣激烈了起來。「你怎能忍心讓別的男人羞辱我?」

  「是我羞辱你,還是你自取其辱?」他苛刻地說,「省省吧!此時此刻,毋須再裝烈女了。」

  「不論你信或不信。」她得讓他明白。「除了你,我沒有過其他的男人。」

  「是嗎?」他嘴角勾起譏諷的笑容。「會上男人的床,要說有多貞烈,你說我會信嗎?」

  「是真的!」即使他們已不再算是夫妻,她仍要他知道,她沒有錯失。

  他嗤鼻。「別告訴我,當初那個自解衣服的女人,在這幾年中,能堅守空困、守身如玉,身邊沒有男人!」

  他的話有如利劍刺著她,秦盈姿將眼中的霧氣眨回去,不能讓他嘲笑她的脆弱。

  「我不是下流的女人,之所以會那麼做,是因為……是因為……」她說不下去。

  他逼問:「是因為什麼?」

  「因為……因為我愛你!」她豁出去地大喊。

  他彷彿聽見十分好笑的故事般,笑得眼淚都流出來。她覺得自己在不斷地縮小,縮小成一個氣泡,化為無形。

  「愛?」他無法止住笑。「你也懂得什麼叫愛?太可笑了!」

  她也是女人,她的愛也一樣沒有防胃,也一樣會被刺傷。

  「有什麼好笑?」她挺直背脊。「你無權取笑別人的感情!」

  「我不能嗎?」他再次狂笑聲後,冷厲地看她,令她身體不自主地縮瑟了下。「你以為一個愛字就可以抹掉一切,抵消你所造成的傷害嗎?你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我的感情?沒有你的抬愛,我又何須錯過了幾年的大好光陰,做個全世界最蹙腳、不能由己的男人!」

  「因為我使你娶不成宋雅綺?」她陰森地問。

  「不錯!我愛她。」他帶著恨意。

  最不願的就是敗給宋雅綺,秦盈姿收斂住的性子又泛起。

  「所以你卑劣地讓那個吃軟飯的來設計我,好與宋雅綺在一起?」

  「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施其人。」他沒有點不安。「你能強迫我娶你,我當然也能如法炮製地擺脫你。」

  秦盈姿將所能想得到的惡毒字眼,全用上地開罵,他英俊的臉上佈滿了森冷之色。

  「再不控制好你的舌頭,我要將你丟出去了。」

  「你丟啊!」她恨透他毫不尊重她。「再怎麼不該,你也不能讓那個靠女人吃飯的男人佔我便宜!」

  「這一點你大可安心,沒人會對你有絲興趣。」他冷冷地說:「照片中的人,只是個像極真人的假人。」

  是假人?「不是真人?」

  「正如你所說的,在名義上你還是我的妻子。」他說:「我怎可能讓別人戲弄你!」

  她的氣順了些,總算他尚有些良心。

  「你不怕我錄音?」輪到她說:「做為翻案的依據。」

  他很沉著。「你身上衣服少得連身體都遮蓋不住,根本藏不了什麼東西。」

  事情該結束了,秦盈姿再看了眼他英俊的臉,慢慢地站起來。

  「再見了,我要好好想一想下一步該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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