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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馬榮成]四大天王之夜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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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夜叉池
    相傳,佛教有四大守護神四大天王!

    ---東方持國天王,守著天之東!
    ---南方增長天王,守著天之南!
    ---西方廣目天王,守著天之西!
    ---北方多聞天王,守著天之北!

    這四大天王,各坐鎮天涯海角一方,守著三十三天,九山八海,祈求茫茫紅塵,千秋萬
世風調雨順……

    而這四大天王的容貌,據佛教經典所載,亦有不同描述。

    ---東方持國天王,雖然身披戰甲,惟卻時常流露慈顏微笑,性恪慈愛悲為懷,可說是
剛柔並濟,相當完美。

    ---南方增長天王,手持出鞘寶劍,橫眉怒目,神態冰冷,令人望而生畏,百鬼見之皆
驚,儼如死神再世。

    ---西方廣目天王,雖不完美,亦不懾人,惟貌若平庸的他,手執定風珠,生就淨天慧
眼,能審視風界眾生,明察秋毫,洞悉一切,瞭然於心。

    ---北方的多聞天王,卻是四大天王之中最複雜難明的一個。

    因為,他有兩副不同面孔!

    在神州數不清的佛寺之中,多聞天王的塑像大都手持寶幡,一身綠衣,彬彬有禮,活像
一個白臉皮神將。

    可是,在天竺的古籍當中,多聞天王的容貌卻大相逕庭,他長相奇醜,有三條腿。八顆
利牙,形如猙獰夜叉;不!他不僅是夜叉!在天竺古籍之中,多聞天王亦同時是魔怪之弟。

    夜叉之王!

    *********************

    夜叉,這是一個多麼恐怖的外號!部分世人乍聞夜叉之名,大都不寒而慄,緣於在世人
眼裡,夜叉泛指為極凶的惡鬼!

    只是,本屬文質彬彬的多聞天王,何以又會是醜惡猙獰的夜叉之王?

    是否暗喻,無論是人抑是神,心中都同時存在著「善」「惡」兩面?要榮登萬人景仰的
天王,或淪為令人畏而遠之的夜叉,都有只有一念之間?

    如果,當今武林要選出四大天王的話……

    相信一般江湖人,定會選聶風為臉露微笑,剛柔並濟的持國天王,步驚雲為橫眉冷目,
百鬼皆驚的增長天王,秦霜為平庸卻又獨具慧眼,一切瞭然於心的廣目天王。

    但究其實,廣目天王雖同是夜叉之王,在佛經的記載中,有不少夜叉卻是很好的。

    有的夜叉可能真的很惡,然而「惡」,並不一定相等於壞。

    惡人也不一定是壞人。

    夜叉千秋萬世被世人鄙視。畏懼,全因部分的世人太膚淺,不明白夜叉的心。其實,縱
被世人視為惡鬼,更被譏為永不見光的邪物,夜叉也有夜叉的尊嚴,以及自己的心聲!

    夜叉也願有青天!

    這是一段關於一個本可成為天王之人的故事。

    也是一段關於夜叉的事跡。

    只因為,他,曾經有大好機會差點成為天王,最後卻為了一個苦衷,一段友情,淪為最
為人鄙視的夜叉!

    他----

    斷浪……

    *****************************

    天蔭城外,除了天鄰小村,還有一條小得不能再小的窮家村子。喚作「夜叉村」。

    好端端的一條村子,雖僅是窮鄉僻壤,何解會以「夜叉」這兩個令人聞之色變的字為
名?

    卻原來,「夜叉村」之所以得名,緣以村內有一個池,名為---

    夜叉池!

    ****************************

    這個池,徑闊約為十丈,就位於夜叉村北面的偏僻之地,據聞,曾有夜叉在池內出現,
故當初居於此村的村民才會將之叫做夜叉池。

    除了傳言曾有夜叉,這池還有一個異常獨特之外,便函是池內的水,赫然是……

    血紅色的!

    那是一種非常可怕的血紅色,儼如夜叉將人的軀體撕吃後所濺的---血!

    而關於這血紅的池水,也有一個聳人聽聞的傳言!

    傳說,認叉池內的血紅池水,實是從地獄裡的「死水」!故濁不見底的夜叉池下,根本
便是通往惡鬼地獄之路!夜叉池是受地獄詛咒之池!

    若有人有冤難伸,有仇難報,只要投進夜叉池的血水之內,便會沉向地獄,成為永不超
生的夜叉,再回來人間雪恨!

    雖然這可能僅是一個穿鑿附會的連篇鬼話!惟夜叉村的村民,卻是對那池血紅池水甚為
忌憚。

    曾經有一次,有一個村民不慎墮進夜叉池內,幾經艱苦,村民們才險險把他拉上來,幸
未讓其沉進夜叉池下的地獄,可是,這個僥倖被救的村民,卻於同一夜裡,在家中全身潰爛
而死,顯然,他雖能逃過夜叉池的詛咒而未有淪為夜叉,最後亦難逃一死!

    故此,村民對於這個夜叉池,更是敬而遠之,絕口不擔!也沒有村民再敢步近這夜叉池
百丈之內!

    然而,在很久很久以前,卻曾有一個忠肝義膽的男人,完全無視夜叉的詛咒,自甘投進
血紅的池水內!

    那只因為,與他出生入死的好友,有一段無法伸訴之冤!

    可惜這男人卻沒有能力為其友雪恨,唯有甘心受夜叉池詛咒!為了友情,他誓要成為世
上最恐怖。最有力量的夜叉,他要回來陽間為友伸冤!

    可是,這男人在自投夜叉池後,一直也再沒有浮上來,一年,兩年,三年,四年,十
年……

    是否,夜叉池的詛咒根本便屬訛傳?那男人早就在池內淹死了?世上,根本便沒有夜
叉?

    更遑論會有為友雪冤的夜叉?

    而村民,雖仍是不敢接近夜叉池,久而久之,卻已逐漸淡忘了曾有一個熱血漢子,為好
友伸冤不惜自甘淪為夜叉的一顆心……

    惟是,人們淡忘恩負義了,卻並不表示,這世上沒有夜叉,以及那個不知已否變為夜叉
的漢子。

    就在半月之前的一個雷雨之夜,居於夜叉村北面的村民,忽地在一聲雷響過後,矍然聽
見夜叉江那方傳來一聲獸吼!

    那聲獸吼,甚至比雷聲更響,恍如一頭夜叉向天怒訴其驚世之冤!

    翌晨,當村民步往夜叉江附近察視時,赫然發覺,夜叉池畔,多添了一個腳印!

    那是一個極度可怕的腳印!因為……

    這腳印深逾----兩尺!

    兩尺?究竟要多重的人,才能踏下一個深逾兩尺的腳印?

    抑是,造成成這個腳印的並非重量?而是力量?

    腿的力量?

    若然這個腳印真的由腿的力量造成,那這個人的腿,已不是人應有的腿,簡直可比一件
絕世兵器!

    最奇怪的是,瞧這個腳步印的方向,好像是從夜叉池剛踏上岸而造成,到底,是誰仍有
本事能從足可令人全身潰爛至死的夜叉池回來人間?腳印為何只得一個?是否從夜叉池上岸
的人,剛在地上留下這個腳印之後,便已不再地上行走,已經如夜叉般,飛天而去?

    村民們簡直不敢再想下去,他們深信,那聲雷雨之夜的獸吼,一定是那個曾甘心自投夜
叉池的「他」,從地獄回來後的怒嚎。而他,亦准已成為一頭-----

    腿力足可入地兩尺的夜叉……

    *******************************

    如果,夜叉池的傳說是真的話,試問在這個重視友情已被視為愚蠢行為的江湖,還有誰
會如此愚不可及,為了自己的知已而赴湯蹈火,不惜自投夜叉之池?

    夜叉還在等待著,等待著下一個投池的人……

    ********************************

    在天山之巔,在那令人差點自以為是天下第一人的第一樓,也有一個人想如天界的四大
天王一樣,千秋萬世的守著他曾打上的鐵桶江山,雄奇霸業。

    可惜,任他一世梟雄,打遍天下無敵手,以其出招之快,也快不過匆匆而過的茫茫歲
月。

    更敵不過自己有限的生命。

    只是,無論他如今擁有的霸業能否長存萬世,單是雄霸一世,對他來說亦已相當足夠
了!故他還是以自己有限的生命。追求無限的霸業,朝朝暮暮,一生一世,從不言倦,決不
鬆懈。

    正如此刻,他----雄霸,又在他蟠踞的天下第一樓內,凝神傾聽著正跪於其跟前的心腹
醜醜,向他報告天下會的一切,也是絕不鬆懈。

    「稟告幫主!風少爺。雲少爺已經回來整整一月,孔慈愛與斷浪亦已甦醒及回復常態,
至於幽若小姐,她……」

    乍聞幽若的事,雄霸一直肅穆的臉總算開始流露少許像人的表情,可知他縱是絕不容情
的梟雄,心中還有許的親情,他橫眼一問︰

    「幽若這丫頭怎樣了?」

    文醜醜見幫主出奇的有少許反應,戰戰兢兢的答︰

    「幽若小姐她……她雖然被風少爺以死神之吻的解藥救活,更知道幫主已守諾,讓她從
此可於天下會內自由出入,現……其實好像無此必要,因為自從她醒過來後,一直都將自已
關在湖心小築,避見任何人,甚至連……風少爺也不想見……」

    「什麼?她連聶風也不想見?」雄霸一愣,幽若曾親口向他承認,她對聶風已動了真
情,如今她既已可自由出入天下,何以反不想再見聶風?

    不過回心一想,雄霸亦深感慶幸,反正他也絕不會讓自己一生唯一的女兒配給聶風,聶
風只是他打下鐵桶江山的戰鬥工具而已,如今幽若主動疏遠聶風,正合雄霸心意。

    雄霸笑道︰「唔,很好!既然幽若主動疏遠聶風,也省下為父不少再拆散他倆的工夫!
是了,醜醜,風兒與驚雲可已說出他們往找黑瞳的經過,以及達摩之心的下落沒有?」

    文醜醜搖首︰「還沒有,風少爺與雲少爺只說黑瞳已經死了,達摩之心亦隨她於一場巨
爆之中一起毀滅,至於詳細過程,他倆也不想再說太多!幫主不是不知道,雲少爺向來都不
愛說話,而風少爺外表雖看似溫順,惟一旦他決定的事,亦絕不改變……」

    這一點,雄霸固然十分明白!他很清楚「風」「雲」二人的特性,也更清楚二人對他仍
存的高度利用價值,所以縱然二人對黑瞳之事不願多提,雄霸亦未有過於勉強。畢竟,二人
亦總算為他救回其愛女幽若一命。

    更何況,雄霸向來辦事都極度小心,風雲回來後的一個月內,他亦曾派人再上嵩山少林
寺查察究竟,只見少林一片頹垣敗瓦,看來真的曾經歷一場巨爆……所以,雄霸之父「紫衣
老大」始終未有回來天下會,雄霸一點也不感到奇怪。他相信,也許其父亦於這場巨爆之中
死去。

    不過,雄霸看來亦沒有半絲哀傷,事實上,他這個曾經為錢當上「追魔七雄」老大的
爹,一直在背後助他打天下,名為助他,實則也曾令雄霸心生顧忌,緣於紫衣老大自己也曾
想當霸主,誰知道他會否於雄霸一統江湖之後,父壓子位?

    這就是梟雄霸主真正可怕的地方!梟雄就像鷹!

    當沒有權力鬥爭的時候,也鷹爪之下還有一點親情,就像雄霸對幽若,但當一牽涉了權
力鬥爭,那就----

    六親無情!

    歷史上的不少帝侯將相,不也曾親手弒父殺兄奪位?人人皆是,絕不手軟!

    雄霸想到這裡,臉上不期然泛起一絲冷笑,笑意之寒,更令跪在地上的文醜醜,見之亦
連連顫抖,皆因文醜醜從來都猜不透幫主在冷笑之後,會否突然吐出一個「死」字!以雄霸
目下的江湖地位,足可一字定生死!

    幸而,雄霸這次在冷笑之後只是沉聲道︰「醜醜,除了上述,還有何事稟告?」

    文醜醜誠惶誠恐的答︰「幫……主,沒……什麼了……」

    「是嗎?」雄霸冷眼朝文醜醜一瞄,問︰

    「醜醜,你今日看來說話吞吞吞吐吐似地,說!到底還有什麼事未有向我稟告?」

    文醜醜見雄霸對自己如此冷言質問,當下三魂不見七魄,和盤托出︰

    「幫主,屬下不敢!屬下不敢……瞞你!坦白說自從我們……天下會成功吞併無雙城
後,勢力又突然急速增長,整個江湖,都以我們天下會馬首是瞻,餘下一些還未歸順我們天
下的派系,亦已毫不礙事,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吞併無雙之後,我們的徒眾暴增逾倍,人多了,便開始難以一一管治,最
後……更發覺不少天下徒眾……三五成群組黨,如此……下去,恐怕軍心再難一致,會……
亂如散沙……」

    文醜醜實情相告,道出自己對天下會的潛在隱憂,滿以為雄霸會當場不悅,誰知雄霸聽
罷,卻只是豪情一笑,道︰

    「說得好!醜醜,你說得好!」

    「事實上,老夫也早知天下徒眾愈來愈多,勢力愈來愈大之時,一定會出現內患之
憂。」

    「什麼?幫主早猜知天下會出現軍心離散的內患?」

    「嗯,而且,老夫也早已想出一個解決方法。」

    「幫主,你……已想出解決之法?那……到底是什麼方法」雄霸氣定神閒,一字一字的
答︰

    「老夫的解決方法便是,親自甄選══

    四大天王!」

    *****************************

    雄霸要甄選取四大天王的事,很快便傳遍天下,震驚武林!

    當然!最震驚的還是天下會眾!幫主雄霸素來喜歡獨攬大權,以嚴歷手段將所有徒眾集
中管冶,這次居然會將天下的徒眾分為五大堂口,除了最人強馬壯的一堂由雄霸親自管理
外,其餘四個堂口,將拔給他將要甄選取的四大天王!

    只是,天下會門下哪裡會知,他們的幫主這次破例兵分五堂,雖不能再像從前一樣集中
於一人管治,其實暗地裡,t管治是更為加強!

    雄霸兵分五堂,其實是要五堂互制!他深信,屆時無論任何一個天王心生離異,率眾叛
亂,其餘三堂亦可助其剿滅叛眾!甚至四大天王齊齊叛變,他自己擁有最人強馬壯的一堂,
亦絕對有實力可平息干戈。

    當一個幫會愈來愈大的時候,分堂管理,是必然之路。

    而甄選四大天王,對雄霸來說,亦非太困難之事,既然已決定分堂管制,雄霸很快公佈
誰是四大天王其中三人!

    第一天王----乃是雄霸的第一大弟子秦霜,以後掌管天霜堂!

    第二天王步驚雲,掌管飛雲堂,晉陞飛雲堂主!

    第三天王聶風,掌管神風堂,賜銜神風堂主!

    至於第四天王……

    雄霸則仍未決定,不過已屬意由能者居之!故在頒布三大天王誰屬同時,雄霸亦公佈,
他會從其他天下會的少年徒眾當中選出第四名天王!

    而甄選的方法,便是於七日之後,由他親自檢閱所有十六歲以上的少年徒眾,從中選出
五名他認為氣質不凡的門下,然後在半月之後,這五名少年將會接受嚴格考驗!

    考驗就是,五人可選戰雄霸座下三大弟子「風」「雲」「霜」其中之一,若五名少年中
任何一人能接風雲霜五招以上,便有資格能成為雄霸的第四弟子,再由雄霸調教一年半載之
後,正式成為第四天王!

    故而,雄霸這次選這第四天王,其實是在選取合適的第四徒兒!

    所有天下會的少年門下得悉此事,無不異常雀躍!自從幫主收取風雲二人為徒後,已很
久沒有再收徒了,成為幫主第四弟子,亦即將可像風雲霜般名動江湖,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
機會!因此,所有十六歲以上的少年門下,在這數日來都異常緊張,大家都忙著修飾自己,
希望在幫主檢閱之日,能給幫主留下極佳印象,屆時便可飛黃騰達,富貴榮華一齊來!

    只是,一眾少年門下雖「整裝以待」,天下會內,卻有一個少年一點也不感到興奮。

    斷浪。

    他,根本便沒奢望,雄霸會選他為第四天王!

    若是雄霸會選第四弟子,早就在當年納聶風為徒的時候,一併收納了,何須等到今日?

    想當初,斷浪甫入天下會,也曾為雄霸一代幫主的尊貴風範,而暗暗立志他日也要同樣
名揚江湖,可是,多年來的洗馬生涯,早已將他小小萌芽的雄心壯志消磨殆盡,如今,他已
不再關心這些。

    他關心的只有一個人。

    聶風。

    尤其是此刻的聶風!

    因為,聶風此刻很不快樂。

    即使他已知道自己被封為神風堂主,他,仍舊不快樂。

    *************************************************

    這一刻,斷浪正與孔慈一起站在聶風身後不遠,幽幽的看著他。

    而聶風,卻又站在一道沉重而巨大的門前。

    那是雄霸唯一愛女「幽若」,所居的湖心小築的巨門。

    已經過了不少時日了!自從斷浪與孔慈被救醒過來後,他倆猶無暇為自己所曾經歷的的
遭遇而細思,便已開始為聶風擔心。

    聶風回來天下之後,一直鬱鬱寡歡。

    全因為幽若!

    卻原來,聶風本以為只要他取得死神之吻的解藥回來救活

    幽若,雄霸便會遵守諾言,幽若從此便可自由,誰知他錯了。

    雄霸並沒違背諾言,只是,幽若竟然不再需自由!

    她每天都把自己困在湖心小築的巨門之後,避不見人,甚至不見她曾一度直言最愛的--
-聶風

    聶風不明所以,

    每天都夥同孔茲與斷浪,一起乘船往湖心小築看她,可是,幽若始終未有開門一見,面
對門外聶風的百喚千呼,作出任何回應。

    就像今天,任憑聶風在門外佇立終日,幽若還是無動於衷,那門,依舊紋風不動,門裡
門外,阻隔了一段男女知已之情。

    快將日落西山,斷浪眼見暮色淅濃,心中不忍見自己的好友再如此頹唐下去,更不忍見
自己身畔的孔慈,在癡癡為聶風的頹唐而心痛,他終於打破沉默,勸道︰「風,算了,你來
了整整一個多月了,幽若……若是想見你的話,她早便出來與你相見,又怎用你每日來此虛
耗光陰?風,還是隨我和孔慈一起走吧!」

    一直看著巨門發呆的聶風聞言,方才緩緩回首,木然的瞥著斷浪,沉吟道︰

    「我真不……明白,她既已回復自由,又為何自甘困於……湖心小築?當初,她不也因
為想得到自由而對付我的?她……最後為何又要放棄自己的理想?」

    人情世事,向來都是旁觀者清,當局者迷,聶風縱然不明,但身為旁觀者的斷浪卻最是
明白不過,他甚至更明白此刻一直默然望著聶風的孔慈,癡癡為他擔憂的芳心,每人總有一
些私事,斷浪也不便也不需要識穿,他只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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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幽若最後放棄了自己的自由理想,是因為她發覺了在這世上,有一些事情,或
一個人,在她的心中甚至比自由更為珍貴,而她又是無奈的明白,這個對她異常珍貴的人,
卻是一個她一生也未必可以擁有的人……」

    「既然不能擁有,那就……不如不見!」

    勢難料到,還只是十六歲的斷浪,彷彿已能明白如此複雜的人心,他的武藝雖未能可比
聶風,惟以其智慧,亦絕對不容小覷

    。

    聶風乍聞斷浪此言,不由一怔,愣愣的道︰

    「不如……不見」孔慈但見聶風一片惘然,她終於異常痛惜的張口,道︰

    「但,幽若小姐……曾為救風少爺而犧牲,他倆……好歹也該再見一面,說清楚吧?」

    「是的!孔慈你說得一點不錯!也許這一個多月來,我一直避不見他,是我錯了。」

    「風大哥,也許我倆真的須再見一次……」

    「說個清楚,明白!」

    ***************************************

    是幽若?是幽若的聲音?

    聶風聽後當場精神一振!

    同一時間,湖心小築的巨門終於徐徐敞開。

    孔慈與斷浪並沒跟聶風一起進入湖心小築。

    而湖心小築之內,

    若似乎還是不想再見聶風,雖然已讓聶風進內,惟是,她卻一直背向聶風,並沒讓他看
她的臉。

    是因為她真的不想再見聶風?

    還是因為,此際她的臉猶有不想聶風發現的未干淚痕?為一個在她夢中出現了無數次的
他,而流了千遍萬遍的淚痕?

    對於幽若的反常冷淡,聶風並不以為意,他只是異常關切問︰「劍舞!不!幽若,告訴
我,為何醒過來後,你迄今都將自己關在湖心小築?你不是一直很希望能出外闖闖的?」

    幽若還是未有回首看他,僅是徐徐的答︰

    「我不出外,緣於,從今以後,已經不再需要了。」

    「不再需要?」聶風一楞,問︰

    「幽若,你何以不再需要出外?」

    「因為,我對這個世界,已……再無所求!」

    驟聽幽若此言極為心灰意冷,聶風略一皺眉︰

    「再……無所求?幽若,這……完全不像從前我所認識的你!那時候你很有理想,甚至
為了自由的理想,千方百計也要擺脫你爹的制肘……」

    幽若似乎並想聶風說下去,她驀然打斷他的話︰

    「可惜,我……已不再是從前的我了。」

    「不,你怎會不再是從前的你?幽若,我……永不會忘記,你曾為我所弄的湯,只要能
令你開心,我聶風會盡力為你辦到。」

    「很好。」幽若苦苦一笑,遽地吐出一個驚人的答案︰

    「那,若我要你娶我,你

    願意嗎?」

    ************************************

    娶她?這個問題,簡直聽得聶風目瞪口呆,一張俊臉也扭曲了七分。他料不到,幽若竟
會語出驚人,他極為慎重的想了一想,終於支吾的答︰

    「我……可以……考慮……」

    「你可以考慮?」幽若笑意更苦,道︰

    「風,你可知道你若考慮應承娶我,會很對不起一個人?」

    「誰?」

    「一個你最深愛的人══

    夢姑娘!」

    夢姑娘?聶風聞言當場咋舌,因為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與夢於無雙城所曾造的一場
春夢,他極度震驚的問幽若︰

    「幽……若,你……怎會知道……我與夢……的事?」

    「很簡單。」幽若一面答,終於一面回過頭來,幽幽的凝視聶風那張正為重聽「夢」這
個名字而患得患失的臉,她道︰

    「還記得當日我為你吸出死神之吻的情景嗎?那時候,你的死神之吻移往我的身上,我
開始陷於錯沉,而你,雖然死神之吻離體,但毒性仍令你有點神智混亂,不過在錯沉之間,
我猶聽見你失常地呼喚著我的名字,我還可感到你曾緊緊的擁抱我,更曾聽見你……喜歡
我,風,你可知道,那時候我……多麼開心?那時候我真的感到,若自己就這樣死去,為救
你而……死在你的懷裡,我過了如此孤單寂寞的前半生,還是……相當值得!可是……」

    「我萬料不到,正失常呼喚我的你,在紊亂之間,竟也不期然叫出了一個……『夢』的
名字!」

    「正因在迷糊間聽見你叫出了另一個名字,我開始明白,原來,你心中另有……所屬,
而當適才我故意吐出夢姑娘的名字時,你面上所流露的迷惘。震驚與眷戀,更令我完全清楚
明白,夢姑娘在你的心中,是……何等的重要!」

    「風,你既然……如此深愛她,為何……仍要考慮……娶我?」

    面對若如此一問,聶風一時間也不知如何回答,良久,他方才徐徐道︰

    「因為……我,喜歡……你。」

    驟聞聶風直言喜歡自己,幽若早已憔悴不堪的秀臉益發苦澀難當,她淒然一笑︰

    「是的,你……喜歡我,就連你自己也終於承認了,但,喜歡與愛是……不同的。風,
你實在太仁慈,心腸也太軟了,當日即使是一個老婦捨身救你,你也會感激她,同情她,喜
歡她的,我與任何一個老婦根本毫無分別!你喜歡我,但你愛夢,這件事已相當清楚!所
以……」

    「同情並不是愛!別要因同情我的孤單而說喜歡我,別要對我══侮辱!」

    「風,我知道……你是一個專一的人,你一直都念念不忘那個夢姑娘,你適才說可以考
慮……娶我,我明白……那只因為你太好心,你不忍傷我的自尊,但,請你別要好心做壞
事!」

    「情,是不能施捨的!」

    是的!許多時候,一片好心,未必可為別人辦得好事,好心做壞事的情況更是屢見不
鮮!幽若此言非虛,聶風聞言,當下更是無話可說,他頷首,惘然︰

    「是……的!也許……我是真的做錯了!我……一直都很……同情你的遭遇,也很……
感激你……的犧牲,但……原來我在不知不覺之間,干了傷害你的壞事……」

    「不……錯!風,那……就請你放過我!讓我這只籠中鳥,好好……在自己的籠中……
獨自歇息吧!」

    乍聞幽若語氣中似有逐客之意,聶風卻還是未有即時離開,他只是定定的凝視幽若的
臉,道︰

    「是……的!我確是不應再打擾你,不過,在我這次離去之前,幽若,我很希望你能明
白一件事。」

    「什麼事?」

    「這件事便是,我適才說喜歡你的說話,是真的!而那種喜歡,並不同於一般我對曾幫
我的人那種喜歡,我喜歡你,因為你就是你,你是我聶風一生難忘的……」

    「知已!」

    說了!聶風終於坦然說出了他心中的話,他雖承認自己愛的是夢,但亦承認,幽若是他
的一個好知已!

    而雖不能成為自己最愛之人的心頭愛,卻能成為他一個難忘的知已,幽若已是相當心滿
意足,她情不自禁,珠淚連連,不得不背轉臉,哽咽的道︰

    「風……大哥,幽若……很感激……你視我……,為知已,而幽若……也將一生視……
風大哥為知已……」

    「若你以後有空,或有什麼困難,我……很歡迎你前來湖心小築……找我傾訴……」

    「但……,你如今……實在……太倦了,我真的……很想好好……休息,風大哥,請
你……回去吧……」

    是的!她真的很倦了!因為要應付一個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實在令人五內翻騰,身心疲
倦!

    聶風看著幽若背向他的纖纖背景,他明白,若自己此刻繼續再勾留下去,只會令幽若更
為難受,她,真的需要好好歇息。

    他終於幽幽的,幽幽的離開。

    而就在聶風離去的同時,一直盈在幽若眸子的兩行珠淚,終於淌了下來。

    其實,適才當聶風說可以考慮迎娶她的時候,幽若是由衷的高興,她雖自知聶風並不愛
她,她只是一個聶風喜歡及難忘的知已而已,但情這個字,是可以用時日慢慢培養的,只要
聶風娶了她,誰敢保證日後他不會對她日久生情?

    然而,幽若實太明白自己的爹。

    雄霸!

    雄霸絕不容許自己今生唯一的女兒嫁給任何人!若然聶風真的決定迎娶她,恐怕,二人
還未成婚,聶風已……

    聶風的武功雖已在江湖排行不低,但。

    雄霸已貴為江湖第一人,他絕對逃不出雄霸的掌心!

    故而,為了聶風,幽若寧願再自困於自己的牢籠湖心小築之內,獨擁百年孤寂。

    擁抱一生一世的思念……

    相信,湖心小築,將會是埋葬她身心一個═══

    最華麗,最空洞的墳墓!

    *********************************

    發不再飄。

    因為發很沉重,隨著主人沉重的心而變得沉重。

    斷浪與孔慈滿以為,聶風在會過幽若之後,心情或會好過一點,誰知,他看來比以前更
沉默。

    離開湖心小築,三人的船一直朝天下會彼方總壇的渡頭進發,一路之上,聶風都站在船
頭,未有張口說過半句話,斷浪見勢頭不對,也不欲騷擾他,只是,孔慈似乎想找話題打破
這令人不安的無邊死寂,終於戰戰兢兢的問聶風道︰

    「風……少爺,你已見過……幽若小姐,她……怎樣了?」

    聶風並沒回望孔慈,目光只是一直向前方無涯的海,緩緩的答︰

    「她的情況,很不好。」

    「哦?她……的情況……為何不好?」

    聶風無限內咎的答︰

    「那全因為,一切都是……我不好。」

    眼見聶風目光中自責之深,孔慈當下心知自己找錯話題了,她連忙轉換一個較令人高興
的話題,她問︰

    「風少爺,你……記不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

    聶風似乎已因適才的內咎之言,而再度陷於沉思當中,一時間竟沒聽見孔慈的話,渾無
回應,反而,一旁的斷浪驟聞孔慈此問,不由失笑道︰

    「算了,孔慈,我知你想提醒風……今天是什麼日子,但,風心情這樣不好,我們……
也不應再慶祝什麼!」

    孔慈聽斷浪這樣說,一雙眸子瞪得老大,她相當訝異︰

    「可是……,斷浪,今天你是……」

    哦?今日其實是斷浪什麼日子?需要值得慶祝?孔慈雖相當訝異斷浪的容讓,惟斷浪已
阻止她再說下去︰

    「孔慈,其實今天……也沒什麼大不了!又有什麼值得慶祝的呢?我們都不應在這個時
候騷擾風,就讓他好好自處吧!」

    孔慈聞言,不禁一陣深深感動!她沒料到,年僅十六歲的斷浪竟會如此為聶風設想,如
此懂得人情世故,他甚至比她更痛惜風!今日其實是斷浪的……,他竟為了不想聶風受煩
憂,而甘心被忽略。

    然而,任孔慈如何感動,任斷浪如何容讓,船頭的聶風,看來已完全陷於自己沉默的思
緒之中,對周圍的一切人和語,仍然無甚反應。

    對一個對他極好極好的朋友,渾無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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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3 12:50:2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傷痕  

    船甫抵天下會的渡頭,斷浪已第一時間告別聶風與孔慈,飛奔回他的馬槽。

    緣於為了陪伴聶風這鬱鬱寡歡的好朋友,他已虛耗了不少時光,他每天除了須向天下會
那些稍具權力的頭目敬茶遞水外,還要清洗三十多匹駿馬!

    好不容易及時趕回自己那個污髒無比的馬槽,已經開始日落西山了,而斷浪更可以遠遠
眺見,有兩個人已站在他的馬槽之外。

    那是兩個經常愛找他麻煩的人!

    秦寧!

    與秦佼!

    *****************************

    秦寧是訓練天下會初入門少年徒眾的總教,已經快要四十歲了,秦佼則是秦寧之子,今
年約為十七。八歲,據聞武藝盡得其父真傳,不過眉宇之間盛氣凌人,經常恃著其父秦寧是
總教,在天下會內作威作福,欺壓不少門下婢女!

    這兩父子更專愛找斷浪麻煩,緣於當年雄霸納了步驚雲為徒後,秦寧自恃自己的兒子資
質也很不錯,若幫主有意再納第三個弟子,相信非其子莫屬,豈料後來雄霸竟又納了聶風為
徒,故秦寧父子一直對聶風懷恨在心。

    「恨」屋及烏,他們雖不敢欺負幫主的弟子聶風,卻可肆意欺負任從他們凌辱的斷浪!

    就像此刻,他們乍見斷浪如此晚才回馬槽,那個滿臉盛氣凌人的秦佼登時臉色一沉,破
口大罵︰

    「他媽的!斷浪你狗雜種往哪裡撒狗尿去了?這麼晚才加回來?你知否明早我和爹要訓
練三十多個少年徒眾馭馬?但你瞧!馬槽內的馬比你還要髒還要臭!你教他們怎會願意騎上
去?」

    斷浪這段日子總是遲了洗馬,其實是為了陪伴聶風,面對如此高聲辱罵,若換了是當年
剛入天下的小斷浪,早已悲從中來,淚盈於眼了,然而多年在天下會的勞役,早已將其自尊
及鬥志消磨殆盡,他雖然並非可以隨意向任何人卑躬屈膝,但對於任何凌辱,早已練就視若
無睹的神功,斷浪只是木然的答︰

    「放心!三十多匹馬,我一定會在明早之前洗刷乾淨,準備妥當。」

    說著已不想再理會秦佼那瘋狗般的吠叫,捋起衣袖,正欲往打水洗馬,誰知一直在旁的
秦寧總教,此時卻張口冷笑︰

    「小雜種!你真的以為自己可以在翌晨準備一切嗎?請你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那邊還
有些什麼?」

    斷浪順著秦寧所指望去,只見馬槽其中一個暗角,不知何時竟堆滿三十多雙布靴子,這
些布靴子盡皆污穢不堪,最令人難受的是,所有靴底,盡踏滿══狗糞!霎時本已臭氣薰天
的馬槽,更混和了中人欲嘔的狗糞味,斷浪見狀不由眉頭一皺,此時秦寧又獰笑道︰「看見
了吧?臭小子!記著!明天一早,你一定要擦好這裡三十多雙染滿狗糞便的靴子,以及清洗
所有馬匹,預備給那三十多個少年徒眾馭馬!否則若明早我發現任何一隻靴子還有少許狗糞
臭味,我便要你給我舔乾淨它!」

    「佼兒!我們走!」

    說著已與其子秦佼掉頭欲去,只是秦佼在臨走前還回過頭來朝斷浪陰陰一笑,揶揄道︰

    「嘻嘻!我秦佼真不明白!其實你從前好歹也是南麟斷帥之子呀!你在天下會又不是有
很大的作為!何以還老是呆在天下?難道真的天生便是洗狗糞的狗雜種嗎?」

    「哈哈哈哈……。。」

    揶揄聲中,秦佼與其父已趾高氣揚而去!

    這個世上真的有天生洗狗糞的狗雜種嗎?

    當然不!

    也只有斷浪一個知道,他為何要留在天下。

    *******************************************

    馬兒都很乖,並沒有太大的掙扎,溫順的讓斷浪為它們洗刷,或許,只因為與斷浪相處
日久,早已認定這滿身寒微的小子是它們的同類或朋友吧!

    也或許,馬兒認為他每日遭人不斷勞役,甚至比它們要被人騎更苦命吧!

    然而坎坷苦命,雖早已把斷浪小時希望能夠有朝吐氣揚眉的鬥志消磨殆盡,卻仍未撲滅
他每日生存的快樂。

    因為他仍可留在天下會呀!留在他最好的知已朋友聶風生活的相同地方!和自己的好友
如此接近!他很快樂!

    天大地大,他本可四處闖蕩,何處不能容身?甚至當年還可投效仍未亡城的獨孤一方,
或許早已有一番作為亦未可料,可是,他偏偏選擇留在天下,只因蒼茫大地,他最珍惜的友
情僅在天下會才可延續。

    正如他自己曾對聶風說過,翻身的機會還多著,但在這世上對他最好的朋友。……

    卻只得聶風一個!

    若失去了聶風這個知已朋友,便再也找不回的了!

    他是為了聶風而留在天下,任由呼喝勞役,為了聶風,他甚至已忘了當年其父斷帥於凌
雲窟失蹤前交給他的遺物══那軸載著斷家蝕日劍法的字卷!斷帥曾叮囑他必須在十五歲時
方可開卷習練,然而如今斷浪已十六歲了,為了聶風而消磨了鬥志,早已令他連那卷東西也
不知丟在何方了!

    快樂對於斷浪而言,原來就是與聶風這段交情如此簡單,只要真摯的友情千載不變,他
即使一世在天下為驢為馬亦在所不惜!

    但,友情真的可以千載不變嗎?

    友情總是如此!許多時候,小時候真摯的友誼,都會隨著雙方日漸成熟而有所改變!當
時情真,只因為仍天真呀!但……

    可憐斷浪,他對聶風的友情真的未曾有變,然而卻不敢肯定,聶風是否開始變了?

    自從聶風從傾覆的無雙城回來之後,好像已變了不少,開始心事重重,彷彿經常在思念
一個人,一個夢,許多時候,甚至斷浪在他身過,他也不大察覺。

    後來再經過去時幽若此事之後,聶風更是為對不起幽若的濃情厚意而鬱鬱寡歡,日夕若
有所思。

    斷浪雖備受忽略,惟心想這亦難怪!畢竟聶風較他年長,也是該談情說愛的年紀了!男
孩子心中有了意中人,總不免會忽略與自己曾稱兄道弟。肝膽相照傻的好友!也許斷浪他日
有機會認識一個令自己一見難忘的女孩子時,可能也會同樣忽略聶風!屆時聶風一定會惡有
惡報的!哈哈!斷浪一面洗馬,一面想到這裡,不由搔了搔自己後腦,傻傻一笑,他自己安
慰自己!

    其實他真的很傻!還記得自從回到天下甦醒之後,半月之前他也曾往山下的天蔭城溜
達,那時候遇上一個江湖相士給他看掌,說他將來會成為什麼人中之龍,不過先要斷絕友情
云云。

    斷浪向來視聶風是生死與共的知已,要他背棄聶風真是說什麼也難辦到!當時他一怒之
下,毅然取出匕首割斷代表自己霸業的官祿紋,以斷掌破命明志,以示對好友不棄之心,如
今斷浪回心一想,才方記起自己的斷掌之創仍未完全愈全,一面在洗馬之時,還在隱隱作
痛。

    然而,他從沒後悔曾為聶風斷掌明志,更從沒告訴聶風那件事,亦從沒給聶風任何機會
瞥見他掌中暗藏的傷痕!

    那是代表他對聶風友情之深,令即使在天下低賤如狗的他感到驕傲的傷痕!

    縱使聶風近來忽略了他,斷浪亦毫無怨言!

    許多時候,太過接近。熟悉一個人,總會將那人逐漸忽略。遺忘。

    太過熟悉,其實是一種遺忘。

    情形就如子女遺忘父母心意,朋友遺忘了朋友之情一樣……

    惟是,聶風縱然暫時忽略,遺忘了斷浪的感受,有一件事,他是絕不該遺忘的!

    他不該遺忘今天這個日子。

    今天,真的是一個具有特殊意義,很值得慶祝的日子,聶風是不該不記得的!斷浪一面
在污髒的馬槽內洗馬,一面想到這裡,一直對任何屈辱無動於衷的心,不由隱隱抽搐一下,
他不期然翹首看著馬槽外已夜幕低垂的天空,心想︰

    「風,你真的已不記得了嗎?」

    「你,真的……已不在乎了?」

    **************************

    夜已漸深,風也漸寒。

    已經是十月天了,看來不久之後亦將會下雪。

    嚴寒的天氣,不僅令人瑟縮,也容易令人想起,嚴寒天氣下那些比自己更可憐的人。

    孔慈已夠可憐了,然而此際正在步驚雲寢居侍候

    步驚雲晚膳的她,如今在想起一個可能比她更可憐的人。

    天下會向有嚴例,所有婢僕,一日三餐,都不能與主子同席,以示尊卑有序,故此縱然
步驚雲從沒視孔慈為婢,更毫不介意她與他同席吃飯,孔慈卻自覺身份低微,從未與她敬服
的雲少爺吃過半頓飯。

    正如此刻,孔慈還是恭恭敬敬待步驚雲用罷晚膳之後,為他收拾其餘碗筷,步驚雲向來
吃得很慢,也吃得不多,但雄霸強硬規定他的三名入室弟子一定要吃最好的,故而每一餐,
步驚雲所餘的飯菜實在相當豐富。

    孔慈看著這些佳餚美食,當中更有些是步驚雲還未吃過分毫的肥美烤雞,一想起烤雞,
孔慈不禁就想起一個自小已很喜歡吃烤雞,卻又不常有烤雞吃的可憐人……

    此刻的他,一定相當寂寞吧?一定也在想,究意,聶風會否記起今天是什麼日子吧?

    一念及此,孔慈不由咬了咬牙,鼓起勇氣問已盤坐床上。閉目調息的步驚雲,道︰

    「雲少爺,你……今晚所吃的飯菜,還有……兩碟原封未動……我……可不可以……將
它們……送給一個人?」

    步驚雲並沒回應,也沒張目一看孔慈,孔慈素知他的脾性,若他有意見,他會破例發
言,若他同意,他反而根本不會有任何表示。

    乍見步驚雲已經默許,孔慈當下芳心竊喜,連忙找來一塊清潔的紗布,將那兩碟雞菜小
心包好,正欲步出寢居拿給那個人,誰知在此時,忽聞身後的步驚雲漠然的吐出一句話︰

    「你

    要送給誰?」

    孔慈不虞步驚雲會有此一問,當場止步,回臉看著仍是閉目盤坐的步驚雲,支吾的答︰

    「雲……少爺,這些菜……我是。。帶給斷浪的……」

    步驚雲聞言,緊閉的雙目亦為之眉頭一皺,孔慈見其眉頭蹙起,心想斷浪以前曾對雲少
爺不服,如今亦與步驚雲沒有兩句,她惟恐步驚雲會改變主意,慌解釋︰「雲……少爺,是
這樣的,孔慈今日想帶些吃的給……斷浪,只因為……今天是斷浪的一個……特殊的日子」
步驚雲仍沒回應,也沒張目,孔慈唯有繼續慌慌張張的解釋下去︰

    「今天,其實是……

    斷浪與風少爺結拜為兄弟的日子!」

    **************************************

    什麼?原來今天竟是斷浪與聶風結為兄弟的大日子?難怪孔慈曾說應該好好慶祝了!
但,二人雖是知心好友卻是哪個時候結拜的?

    「還……記得,五年多前,就在雲少爺還未在樂山水災失蹤之前,獨孤一方曾上天下
挑,最後其子獨孤鳴被風少爺重腿所挫,大滅威風!獨孤一方為著向幫主作少許報復,便游
說斷浪離開天下加入無雙,最後,都因斷浪顧念與風少爺的友情而遭拒……」

    「亦因此事,風少爺與斷浪友情更深,但……為怕幫主阻撓,二人遂暗中結拜為兄弟,
即使雙方如何忙,每年今日都會把茶暢敘結拜之情,年年如是,一直未失未忘,但今
年……」

    「風少爺不知何故,總是心事重重,好像連這個象徵他兄弟倆的重要日子也忘卻了,今
日從湖心小築回後更不知去了哪裡,依我看,風少爺是因一時的心情紊亂而忽略了斷浪,
但……可憐斷浪在今夜這個應該好好慶祝的日子,依然……只得自己獨自一個……」

    「雖然他今日曾說,即使不慶祝……也沒什麼大不了,但……我知他其實是口硬,他不
想已很亂的風少爺再為他而煩惱,只是此刻的他,心中……一定很……落寞……」

    「所以,雲少爺,孔慈很想……去陪伴斷浪,希望他能……好過一點……」

    步驚雲聽罷一切,不動的冷臉之上依舊恍如無動於衷,只是隔了良久,他終於緩緩吐出
一句話︰

    「好。」

    「去!」

    孔慈聞言登時大喜,歡天喜地的帶著那兩碟菜,千恩萬謝的步出門去。

    而就在孔慈甫離寢居之際,一直閉目的步驚雲終於徐徐張開眼睛。

    好光亮的一雙眼睛!無論身處的地方何等陰暗,步驚雲的一雙眼睛永遠是最亮。最令人
心寒的。

    然而,此刻他的眼睛,竟然已沒有了往常那種令人心膽俱裂的森寒之意,相反流曳著一
絲惋惜。

    這絲惋惜似是在說︰

    「聶風。」

    「你

    不該」是的!也許在死神詭譎的心中,也認為聶風這段日子縱使如何心情紊亂,也絕不
該忽略了身邊一個生死與共的好兄弟之心。

    死神,在他無法忘記的過去中,也曾錯過一個與其亦是知已亦是慈父的霍步天,他甚至
還未及叫他一聲爹,霍步天便已經死去,成為一個死神永遠無法補償的遺憾……

    子欲養而親不在。

    友欲敘而朋已去。

    任何人也不該錯過。

    故而,就在步驚雲雙目一張的同時,遽地又是「蓬」的一聲,他所披的斗蓬亦隨之一
抖,他的人已御風而去。

    他要去哪?

    *************************************

    此際的聶風,到底去了哪兒呢?

    原來,他就在天下會東面一個門下罕至的樹林內,內咎,自責。

    還記得,那次他在無雙城中徹底失去了夢的蹤影,他雖傷心,但仍未自責,惟這一次,
他卻為了幽

    若而深深內咎。

    緣於他並非鍾情於幽若,正因並非鍾情,故而更慚愧於幽若曾為他所作的無私犧牲,更
覺辜負她太多……

    可是,聶也自知如此內咎下去不是辦法,只是今日在看見形單隻影的幽若後一時不能自
己,而如今,他的情緒亦開始漸漸平伏下來。

    而就在他情緒逐漸平伏下來之時,他又驀然發現一件事!

    夜空之上,赫然有一隻巨可及人的蝙蝠急速劃過!

    這世上怎會有一隻如斯巨大的蝙蝠?不!聶風眼快,他當場已認出這只根本並非蝙蝠!
而是一個比蝙蝠更難令人接近。親近的人!

    他的雲師兄══步驚雲!

    「啊?雲師兄……向來萬變不動,更甚少會如此……,急展身形?難道……」

    「天下會有大事發生?」

    驟見步驚雲於半空中急速掠過,聶風陡地感到事有蹺蹊,當下亦不再細想,以「捕風捉
影」的身法窮追而去!

    不動的死神真的因為天下會有事發生而動身?

    也許未必。

    步驚雲動,大都只因為一些他自己喜歡的原因。

    步驚雲,就是步驚雲。

    誰都無法想像他腦海內盤算著什麼。

    有時候,他動,也許只由於一些在別人眼中認為是……

    很微不足道,很愚蠢的理由!

    ******************************

    終於洗罷最後一匹馬了。

    斷浪不禁吁了一口氣,不過渾身已給洗馬的污水弄得濕臭不堪,夜風又開始張狂起來,
不停往他身上吹拂,那種又臭又濕又冷的滋味真不好受!

    只是斷浪也熬慣了!他還有三十多雙滿是狗糞的靴子要擦呢!這種生涯,唉。……

    他真的需要受如此的苦嗎?即使跑往外面的世界,當一個最平凡的店小二,待遇也不會
如此待遇吧?

    但待遇,有時候是難如此斤斤計較的!

    在天下,他的待遇,是聶風!

    一切都是為了聶風!

    也慶幸可以為了聶風!因為如果連一個自己可為他幹任何事的朋友也沒有,斷浪才是真
正的命苦。

    天地良心,他為聶風所幹的一切,只是出於一顆單純為友之心!

    斷浪身上的粗布衣裳已經濕透,那是他唯一的一襲衣裳,若不及時清洗弄乾,明天也許
便沒有衣服穿了。

    他於是脫下外衣,放到一個盛著清水的盆裡洗了數遍,然後又把外衣掛在馬槽外待其風
干,可是洗掉外衣之後,呼呼北風吹在他精赤的上身之上,更令他不由自主顫抖起來。

    縱是一個熬慣苦頭的人,但天威難敵,斷浪只好緊咬牙根忍受嚴寒,本來他還有一件聶
風送給他的棉被,惟如今他身軀如此髒臭,在未洗妥那三十多雙臭靴子前,他還不能沐浴,
既然未能沐浴,也就不能披上聶風送給他的棉被。

    只因為那是迄今年內在他短而卑微的半生裡,最珍之得之之物!絕不能弄污!

    既然不想弄污好兄弟給自己的棉襖,便得付出熬冷的代價!斷浪唯有赤著上身,在馬槽
外的小井飛快打的兩桶水,正欲快快洗妥那數十雙臭靴之際,誰知就在這個他孤單無援,獨
力與寒冷及臭靴戰鬥的時候……

    忽地,他的身後傳來一陣晚風拂起衣袂的聲音!

    斷浪的鬥志縱然已消磨殆盡,但當年隨父所習的武功也是不弱,多年來他雖忘了要揭開
那卷斷家蝕日劍法之謎,惟武功並未退步,更因他經常幹粗重工夫,內力也增進不少,斷浪
還是相當醒覺,他聽見了!

    他隨即回首,一望,便看見正有一條人影,站在他的身後!

    斷浪的雙目迅即泛起一絲喜悅之色,因為寒夜如冰似雪,天寒地凍,那條人影本不應冒
風前來的,所以斷浪不單喜悅,還相當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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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3 12:50:41 |只看該作者
「孔慈?」在如此孤單的夜裡,竟然有人不惜拿著一個裹著飯菜的包袱前來相伴,斷浪
一時之間真不知該如何說話,孔慈如此荏弱,她其實是不該來的.

    只因為她不忍心.

    只因為她══有心.

    只是,斷浪雖然無限感激孔慈,惟在他的目光之中,可有一絲遺憾?

    一絲仍未能等到那個人前來相敘的遺憾?

    「斷浪,我……其實早已……上床……睡了,但……因翻來滾去……也未能成眠,所
以……我想,或許……你也未睡著,於是想找你聊聊罷了……」

    是嗎?這真是孔慈的理由?孔慈為了不想令斷浪感到她在同情他,胡亂編了一個理由,
但這理由實在太差勁了!最愚蠢的人也可聽出她在說慌!不過看見孔慈給冷風吹得在顫抖的
芳軀,斷浪又怎忍心倔強地拒絕這姍姍弱女雪中送炭之溫情?

    然而,正當他欲替孔慈拿過她手中的小包袱時,正當他欲謝謝她的一番心意之時,斷浪
遽然發覺,孔慈竟一動不動!

    她赫然呆住了!

    她似乎看見了一些她無法置信會在此時出現的東西,而她看見的東西……

    正就在斷浪身後!

    「孔慈,你……怎樣了?怎麼整個人呆呆的?」斷浪剛想拍拍孔慈的臉,誰知與此同
時,他猝地又聽見自己身後傳來「霍」的一聲!接著……

    一襲華貴的外衣已披到他精赤的身上!

    那襲外衣,他相當熟悉!外衣原本的主人是……

    斷浪陡地心中一動,他淒惶回首一望……

    他也像孔慈一樣,無法相信!

    誰料到,在這個斷浪已放棄了希望「他」會出現的時候,在這個斷浪已百遍千遍安慰自
己,「他」只是因一時心亂而忘了今天是何日子的時候,「他」,卻奇跡地出現在他的眼
前!

    聶風,他不知於何時,已又異常內咎的站在目瞪口呆的斷浪與孔慈眼前!

    他終於也來了!

    只是這次他的內咎,卻是因為對不起斷浪而內咎。

    **********************************

    聶風何以會突然在這裡出現?

    也許真的要謝謝步驚雲。

    緣於當聶風緊隨步驚雲,以為天下會發生了什麼大事之時,方才發覺,天下如一條沉睡
的東方巨龍,並未有事發生,而步驚雲在掠至這帶之後,遽然已於無邊寂寞的萬簌中消失,
歸向他黑暗的歸宿之中。

    是步驚雲故意引聶風來此?

    他真的這樣無聊?抑是因為,他並不認為這樣做很無聊?

    聶風不知道,他只知道,當步驚雲引他掠至斷浪馬槽附近的時候,他終於猛地記起,今
天是什麼日子了。

    ***********************************

    斷浪與孔慈目瞪口呆的看著聶風,半晌也說不出話來,最後還是聶風首先說話︰

    「浪,對……不起,我,竟然為了私事已忘記了……今天是什麼日子。」乍聞聶風說
話,斷浪方纔如夢初醒似的,他不想聶風難堪,連忙搔了搔自己的腦袋,強顏笑道︰

    「哈哈,我們是……好兄弟,風你怎麼要說起……道歉話來了?其實你也沒有忘了呀!
看,你如今不是也來了嗎?遲來總較沒來好呀!」

    他總是如此,總是忙不迭為聶風打圓場!

    惟是,實情卻是,若聶風並未為步驚雲所引,也許,他真的忘記這一年一次的敘舊之情
了!真相不是不悲哀的!若斷浪知道的話……

    不單斷浪忙著為聶風打圓場,就連孔慈也忙著打圓場,她趕緊一笑,道︰

    「是呀!只要人來了……就好了!風少爺,我……已為你們準備了飯菜,不若先吃點東
西,才把茶敘舊吧!」

    斷浪也道︰

    「不錯!風,這裡風寒露冷,容易著涼,你……又將你的外衣給我披上,只得內衣,不
若先到我的小廬裡歇一會吧!」

    斷浪說這話時,不由自主的欲以手輕搭聶風的肩,這原是好兄弟的自然表現,然而就在
他的手將搭未搭之時,,卻硬生生於半空中凝頓了!

    只因他忽然醒覺,自己這雙手適才剛洗畢三十多匹駿馬,這雙手碰過馬尾上的馬糞,這
雙手,是一雙又臭又污的══賤手!

    他驀然發覺,原來……他與聶風之間的距離已愈來愈遠!聶風是地位無比尊貴的天下會
少爺,他卻是比一般天下門眾更不如的下賤小馬伕!一堆神憎鬼厭的糞!他……那只又髒又
臭的手,可會真的忍心搭在聶風的肩上,教最尊貴的絕世好玉蒙上馬糞?

    他不配!他真的已不配把手搭在聶風肩上!僅是一個如此小的動作,僅在此將搭卻不想
搭救的一瞬間,斷浪可憐的臉上已變換了四。五種顏色,他羞愧?更極度自慚形穢!

    時光彷彿就在這剎那間凝住,卻就在斷浪不知應否自漸形穢地抽手之時,一隻堅定不移
的手,驀然已勇敢地將斷浪的髒手,硬生生按在自己肩上!

    聶風……

    斷浪無比訝異的看著聶風,看著他那張義無反顧的臉,萬分疑惑,愣愣低喚一聲︰

    「風……」

    聶風卻仍舊未有為自己的肩膊被斷浪的髒手搭著,而流露半絲厭惡,相反猶語重深長的
道︰

    「別要自卑。」

    乍聞好友一名鼓勵的話,斷浪不期然鼻子一酸,很艱難才擠出一絲相當辛苦的笑容,訥
訥的道︰

    「但……,風,我的手……實在太髒……了,也……太不配,我……」

    「不!」聶風緊緊握著斷浪已搭在他肩上的手,斬釘截鐵道︰

    「這是我聶風畢生最好的好兄弟的手!怎會不配?」

    他說著定定看著斷浪,道︰

    「浪!你是為我而留在天下受這些不必要的苦!若我還嫌棄你這好兄弟,我聶風還算什
麼東西?可惜這些年來,我一直為雄霸營營役役,無暇顧及你,也無法在雄霸的嚴令下接濟
你,一切一切,都是我不好!」

    一旁的孔慈驟聽二人所言,早已淚盈於睫,斷浪不想情況過於難堪,連忙又強顏笑道︰

    「風……,你何須……如此深怪自己?這一切一切,都是……我自願的!我……從不後
悔當初自己所下的決定!試想想,若當初我真的隨獨孤一方回去無雙城,恐怕……今已在無
雙城陷時死掉了,哈!大難不死,也許總有後福……」

    斷浪說時,又用餘下的一隻搔了搔自己的腦袋!當他在自我安慰的時候,他總是如此,
但這個自我安慰的動作掩不了他所曾經歷的百種折辱辛酸。

    聶風看著他那張可憐兮兮的髒臉,卻還在強裝倔強,心中著實不忍,他道︰

    「不!浪,你已不能再如此下去了!你一定要把握機會翻身!」

    斷浪一怔,呆呆問︰

    「什麼……機會?」

    聶風道︰

    「難道你還不知道,雄霸要選第四天王的事?這就是機會!」

    斷浪驟聞「天王」二字,一張臉更是無限自卑,「天王」與「馬伕」,相距何止十萬八
千里?他的頭垂得很低很低,訥訥的道︰

    「天……王?我……行嗎?」他真的很自卑。

    「你是南麟劍首之子,也是我爹聶人王一生最敬重的對手之子!你一定行!」聶風要強
硬給他信心。

    「但……」斷浪眼角斜斜一瞄那給丟在暗角,滿是狗糞,仍「獰笑」著等候他清理的臭
靴子,自卑之心更重,他的頭愈垂愈低,答︰

    「但……我的手曾洗過……無數狗糞馬糞,這樣……下賤的……手,真的……會成
為……天王的手?天王,對我來……說,好像已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說真的,他
自己也無法相信!

    聶風順著斷浪的目光,看著那堆滿是狗糞的臭靴子,心中不禁怨恨難當!就是這些狗糞
馬糞,多年來一直將他的好兄弟斷浪鬥志消磨,就是這些粗賤生涯,將懷著大志的熱血男兒
羞辱得面目無光,一生一世也抬不起頭來!

    不!他一定是這個一直默默守在他身畔的好兄弟斷浪,再次抬起頭來做人!

    做══

    天王!

    不由分說,聶風在一氣之下,矍地一把搶前,俯身一執,他赫然……

    他赫然就這樣蹲在地上,以水替斷浪清洗那些滿是狗糞的臭靴子!

    天!斷浪與孔慈簡直看得瞠目結舌!孔慈當場高呼︰「風……少爺……你……你……」

    她做夢也沒想過,自己向來朝思夜想的風少爺,竟會主動……

    斷浪雖看得瞠目結舌,但他並沒驚呼,而且不知為何雙目更不期然泛起一片淚光,他看
著聶風不惜紆尊降貴,學他那樣蹲在地上洗靴子,不禁惻然道︰

    「風……你,這樣做……又……何苦?你……沒必要為我……這樣做。」

    聶風卻一面努力的洗,一面義無反顧的答︰

    「不!是有必要的!因為我要你明白一件事!」

    「這個世上,沒有人生而會成天王!在你眼中,我雖已是神風堂主,更是天下第三天
王!但,天王也可以和你一樣洗這些臭靴子,天王也和你一樣!而你,也是和天王一樣!」

    「只要你肯發奮,你亦一樣可以成為天王,絕不是夢!」

    對於聶風這樣義無反顧的鼓勵,斷浪真的無語可說,他登時狠狠咬了咬牙,振作地答︰

    「很好!」

    「風,我就聽你的話!」

    「立志成為天王!」

    甫聞斷浪終於立志,聶風不期然感到安慰,可是一直洗著靴子的手猶是未有半分稍停,
他雖然未有回首看斷浪,但已點頭稱許的道︰

    「能立志,這就好了。」

    「浪,一會我給你一些銀兩,明天,你到山下買件像樣點的衣裳。」

    斷浪一楞,問︰

    「風……,我們不是說過,我們之間的友情,絕不牽涉錢銀。利益的衝突的?而且,你
為何要我買像樣的衣裳?」

    聶風搖頭歎息︰

    「浪,別再逞強了!兄弟之間,真的不能涉及金錢嗎?」

    「我給你的錢,只是暫時權宜之計!別忘記,你要立志成為天王,也需別人瞧得起你!
你以為數天後雄霸檢閱少年徒眾時,他會因為你那件又臭又髒的衣裳而對你另眼相看嗎?只
怕他早已掩著鼻子走了!」

    是了!無論在何處何方,人在江湖,便不免先靠衣妝,這是不爭事實。

    聶風又語重深長的續說下去︰

    「浪,別要再拘限自己!別要再介意別人怎樣看你用我給你的錢!你要拿出勇氣來抬起
頭站在檢閱大會之上,堂堂正正以實力告訴所有曾輕視你的人,你是南麟劍帥了不起的兒
子!」

    「你千萬不能令我和孔慈愛,甚至你仍生死未卜的爹失望!」

    「你爹斷叔若在這裡,他也不會希望自己的兒子如此卑躬屈膝苟存下去!」

    聶風說到這裡,本一直在洗著靴子的他終於回過頭來,滿有信心的凝視斷浪,他看來對
斷浪極具信心!

    「風……」斷浪本仍想詳盡說些什麼,可是一時語塞起來,竟答案不出半句話。

    對於聶風為他洗這些中人欲嘔的臭靴子,以及為他所安排的一切,他還是不知該如何感
激,還是像五年前那個寒夜一樣,他縱有千言萬語,卻又--

    欲說已忘言。

    但知已之心之情,已經深深暖烘了他的心。

    **********************************

    就在距馬槽遠處的一個小山崗上,正有一顆不知是冷抑熱的心,在遠眺馬槽內三顆熱烘
烘的心。

    步驚雲!

    原來,他仍在附近!他只是在引聶風的途中,於適當的時候消失。

    但見此際的步驚雲,冷冷的嘴角竟嶄露一絲罕見邪笑,沉聲自語︰

    「對了,

    斷浪══

    南麟劍首之子。」

    「你,也別要令我……

    失望。」

    邪邪的沉呤聲中,步驚心身上的斗蓬猛地又傳出「伏」的一聲,一揚,他的人,又如一
只黑色的蝙蝠般,劃過寂寞夜空而去。

    什麼,就連步驚雲亦不欲斷浪令其失望?

    是否,縱然步驚雲平素看來無視斷浪,總與他擦身而過,但在死神的心中,也暗地為雄
霸等人對斷浪的折磨感到不平?抑或。

    死神也認為當年他在凌雲窟所見的南麟劍首斷帥,他的兒子斷浪也應是足可分水斷浪之
材,絕不該在馬槽內埋沒一生?

    只是,無論步驚雲所持的是何種理由,今夜他所幹的這件在許多人眼中皆認為無聊的
事,斷浪終其一生,也可能不會知道。

    只有一個聶風,才知道步驚雲所幹的無聊事。

    才隱隱猜知他的雲師兄,難為知已難為敵的一顆神秘莫測的心。

    *********************************

    不過,聶風與步驚雲卻全都忽略了,今夜,原來還有兩個也在窺視的人。

    正當步驚雲挾著漫天寂寞而去的時候,在馬槽彼方的另一個山頭,正有兩條人影步出樹
叢,這兩條人影赫然正是══

    總愛找斷浪麻煩的秦寧父子!

    秦寧凝重的道︰

    「想不到,連聶風也想斷浪成為第四天王,佼兒,看來,你若要成為天王,又多了一個
對手了。」

    秦佼不屑的道︰

    「爹,你無須如此凝重!斷浪那狗雜種豈是我的對手?更何況幫主向來對他視若無睹,
根本不足為患!」

    秦寧擔憂的道︰

    「不!佼兒,你錯了!爹身為總教,當年斷浪甫入天下,我一眼已瞧出他的資質!他的
資質絕不比聶風遜色,只是他一直未遇上適合的機會罷了!而且至目前為止,他武功的底子
也不弱,若在檢閱大會中被幫主選中迎戰風雲霜三人,相信他未必不能接他們五招以
上……」

    「他,甚至比你更好!」

    「他對我們的折磨諸般容讓,只是因為不想觸怒我們犯下會規,他只是為聶風而留在天
下,消磨了鬥志。」

    驟聞自己的爹也在讚許斷浪,一直不把斷浪放在眼內的秦佼不免著急起來,問︰

    「那……爹,我們該怎樣辦?」

    秦寧狡獪一笑,胸有成竹的答案︰

    「毋庸操心。」

    「雖然幫主在檢閱大會時未必會挑揀斷浪作為五個候選天王之一,但,為防萬一,爹已
想出了一個……

    徹底解決斷浪的方法!」

    哈哈哈……」

    秦寧說至這裡不禁仰天獰笑,那種笑聲,彷彿已在宣判,斷浪在其眼中已是一個廢人。

    ***********************************

    夜叉池仍在等待著,等待著一個熱血者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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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3 12:51:0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夜叉池  
    那是一種令人很毛骨悚然的感覺。

    自從半月之前,夜叉池出現那聲獸吼與兩尺足印之後,夜叉村,甚至附近數條小村的村
民都時常有這種感覺。

    那種感覺,像是這帶的村落,已被一雙眼睛在暗地裡監視著,所有村民的一舉一動,都
逃不出那雙眼睛……

    因為那雙可能並不是人的眼睛……

    ****************************

    第二天的清晨,斷浪在將那三十多匹洗妥的馬,以及那堆靴子交給秦寧父子之後,便匆
匆帶著聶風瞞著雄霸私下給他的銀子,下山買衣裳去。

    只是甫抵天蔭城市集內的那條林蔭大道,斷浪還未及往當中的小鋪內逛,已給他遇上了
一件極為奇怪的事。

    只見大街兩旁擺滿無數販賣的攤檔,貨物琳琅滿目,令人目不暇給,老闆們更在高聲招
徠,很多攤檔的生意都其門如市,只是……

    唯獨在眾多熱鬧攤檔之未,卻有一個攤檔,居然乏人問津,非常冷清。

    這,到底是一個怎樣的攤檔?

    斷浪好奇之下居然不由自主的踏出了第一步,想步往這個最未攤檔看個究竟,而正因為
他這好奇的第一步,他,終於開始踏上了他一生……

    眾叛友離的不歸路!

    也遇上了他一生中唯一的一個══

    她!

    *****************************************

    斷浪愈近便愈看得清楚,這個攤檔其實佈置很不差,他更發現,原來這個攤檔的檔主,
竟然是一個女孩!

    再瞧真一點,這個其實是一個與斷浪年紀相若的女孩!

    但見這攤檔內的女孩年約十六,一臉的端莊秀氣,雖然外見有點弱不禁風,楚楚可憐,
惟看來相當溫純,只是,她的一雙眼睛雖長得美麗,卻總好像流露著一片迷惘……

    這僅是十六歲的年紀,眼神已如此迷惘,這女孩子定是也和他一樣,活得不很如意吧?
斷浪心想。

    然而,以這女孩的可餐秀色,本應也可吸引一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人前來光顧,何解還
會門堪羅雀,坐在自己的攤檔內斯人憔悴?任憑其餘攤檔熙來攘往,誰料一瞥之下,他當場
瞠目結舌!

    他終於明白何以這攤檔會沒有人願意光顧了!原來攤檔上所擺賣的,並不是一般人喜歡
的玩意,而是……

    所有人盡皆避之則吉的══

    夜叉!

    萬料不到,如此美麗的一個女孩,所賣的竟然是醜惡不堪的夜叉!

    **************************

    赫見整個攤檔,都鋪滿無數三寸大小的夜叉面譜,似為陶制,霎時之間,夜叉與美女,
構成一幕相當詭異的情景。

    若要買陶制的小臉譜,人們總愛買那些什麼「悟空」呀,「哪□」呀的諸天善神,誰願
買夜叉的臉譜回家懸掛,讓自己日夜驚心?難怪所有攤檔者「冠蓋滿京華」,這女孩卻在
「斯人獨憔悴」了。

    可是,縱然眼前情景詭異非常,斷浪卻不知何故,竟給其深深懾著,一時間未有舉步離
去之意。

    而就在斷浪怔怔看著這個女孩子,與無數夜叉鬼臉出神之際,那個美麗落寞的女孩子,
似已發現他在頓足觀看,她不期然將自己惘然的臉轉向斷浪,悠悠問︰

    「這位客人,請問有何光顧?」

    她的聲音溫柔得像小雨落在湖上所起的漣漪,令人聽見她的聲音,彷彿在腦海內也有無
限漣漪。

    乍聞這女孩的溫柔一問,斷浪方纔如夢初醒似的,這還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被人喚作
「客人」,不由訥訥答道︰

    「姑娘,我只是……被你攤擋內的……夜叉面譜吸引,稍為……駐足一看罷了?」

    斷浪在說謊!他其實並非被吸引,而是被震懾!

    聽見斷浪原來只是稍為駐足,似並未有意光顧,那女孩臉上隱隱略現失望之色,看來她
真的很久未有發市了,想必生活也成問題吧?不過她還是相當有禮貌的道︰

    「那……請隨便看……好了,即使不買,能夠有人欣賞我造的夜叉,也是好的。」

    此言一出,斷浪益發一愕。

    「甚麼,這些夜叉的臉譜,都是你……親手造的?」

    「嗯。」女孩溫柔的點了點頭。

    「你,原來有這麼一雙……巧手?那……為何造夜叉的面譜?而不造其餘諸天善神的面
譜?那些什麼美猴王、唐三藏呀,相信會更好賣的。」

    女孩聽見斷浪如此關懷自己所造面譜的買賣,似是在暗暗感激斷浪的一番心意,道︰

    「我造陶具的技藝,也是先父傳給我的,後來父母死後,我也曾有一段日子……靠造面
譜去迎合的生涯,並未令我造陶的技藝有半分進益。」

    「後來,有一日我忽然感到,其實我很喜歡夜叉,而世上從未有人真正見過夜叉,夜叉
的臉,也是最具可塑性的,於是,我便開始放棄製造其他面譜,專心一意只是不停製造我心
目中的夜叉面譜,因為我深信,必須專心一意、毫不分心的只製造同一件面譜,我才能提升
自己的陶藝,方能造出最完美的夜叉……」

    想不到,一個已失去雙親的孤女,竟然也有此番對自己陶藝的執著,甚至不惜捨棄製造
大多數的喜愛的臉譜,罔顧生計,一意孤行製造自己喜愛的夜叉,斷浪不禁又問︰

    「是了。姑娘,那你為何又會如此喜愛夜叉。夜叉……是恐怖的惡鬼呀!」女孩一笑,
答︰

    「夜叉不好麼?

    我自小隨父母居於距天蔭城不遠的夜叉村,我們的小屋更在村民很害怕的夜叉池附近,
一直也未有什麼恐怖的事發生……」

    「而且,夜叉也並非如傳說中恐怖,其實,有不少夜叉的很好的!他們甚至比諸天善神
更願意出手幫人……」

    斷浪一聽之下,當場深有同感︰

    「哈!這就是了!你看神州大小廟宇俯首皆是,但任憑草民如何求神祈求平安,神州還
是天災人禍連連,看來那些神都很懶呢?可能,你所造的夜叉面譜會是更好的護身符呢!好
吧!我就買一個!」

    斷浪說著,倏地拿起攤上一個小巧的夜叉面譜,接著放下一錠銀子,那錠銀子,其實是
聶風給他的兩錠銀子其中之一,他竟然以一錠銀子買一塊小小的夜叉面譜?那他身上所餘的
另一錠銀子,只足夠他買一件尋常的衣服,並不能如聶風要他所買的所有像樣衣裳了。

    但斷浪認為這是值得的!他很敬佩這女孩罔顧生計,也是追求完美技藝的一顆上進之
心,更不忍看見抱有理想的她捱饑抵餓,也許她連今天吃的飯也成問題?他相信若聶風知道
後,也會贊同他這樣做。她是值得幫助的!

    那女孩將那錠銀子接在手中,不禁嚇了一跳,沒料到斷浪會這樣慷慨,只覺悟受寵若
驚,怔怔道︰

    「一個夜叉面譜……只得三文錢……便成了!你……不用給我這麼……多……」

    女孩話未說完,斷浪已打斷她的話道︰

    「不,你是值得的!你造的夜叉栩栩如生,簡直無價,一錠銀子實在也太便宜了!」

    他說至這裡,又定定的凝視那女孩楚楚可憐的臉,續說下去︰

    「姑娘,希望有朝一日,你能造出最完美最無瑕的夜叉,而那時候的我,亦有足夠的錢
財買你的夜叉……」

    那女孩本在這孤清的街角備受冷落,如今乍逢伯樂,實在感動不已,不由問道︰

    「謝謝……請問……閣下……姓名?」

    斷浪也不諱言,答︰

    「斷浪。」

    「斷浪?」那女孩反覆咀嚼斷浪這兩個字,似要把它們刻在心裡︰

    「斷浪斷浪,分水斷浪,令尊為你所取的名字,真是一個好名字!他……似乎對你有很
大的期望……」

    斷浪面上一紅,苦笑︰

    「可惜,我卻一直辜負了……他的期望。」

    「是了!姑娘又怎樣稱呼?」

    那女孩聽斷浪相問自己的名字,不由滿面通紅,羞羞的答︰

    「我……我叫……

    玉兒。」

    玉兒?這名字聽來平凡了點,反而與她那美麗秀氣的外表不大相配!是否,這女孩的父
母為其取名之時,只希望女兒能夠平安便好,並不希望她會因不平凡的名而惹人注目,招來
殺機?

    斷浪也無暇再細想下去,他還要趕著離去,故此也不能再久留︰

    「很好。玉兒姑娘,斷浪今日很高興能認識你。」

    「有緣再見。」

    說著雙手一揖,已欲離去。

    誰知就在他剛要轉身離去之際,他眼角一瞄,遽地無意中發現自己那錠已被玉兒放到攤
上草蔞內的銀子,赫然被與其相鄰的攤檔檔主偷偷拿起!

    啊?她的生意已如此冷清,竟還有人忍心偷取斷浪給她的那錠銀子?

    ******************************

    「住手!」斷浪為有如此卑鄙的人而感到極度震怒,更為她被人偷竊卻仍視而不見而感
到震驚!他第一時間回身,一個箭步,已然掠至那個小偷檔主之前,以其武功,僅是略施巧
手,便把那錠銀子搶回來,再次放回那喚作玉兒的女孩草蔞之內。

    那偷錢的檔主眼見事敗,又驚又怒,不由破口大罵︰

    「臭小子你敢管老子好事?是不想活了?」

    斷浪怒極反駁︰

    「呸!堂堂大丈夫,竟偷女孩銀子,不羞恥嗎?」

    那檔主道︰

    「嘿!我那管羞不羞恥!反正若非你來管閒事,那盲女根本無法知道是誰偷了她的銀
子!」

    盲女?斷浪一聽之下不由一怔,愣愣的回望身後那個玉兒,只見她聽聞盲女二字,一張
臉垂得很低很低。

    天!斷浪真的萬料不到,能造出如此精巧夜叉的人,竟是一個盲女!也難怪剛才對那檔
主偷錢之事視而不見,因為她根本便══

    看不見任何東西!

    她需要經經歷何等艱苦的奮鬥和無間苦練,才能在她永遠黑暗的世界中想出夜叉臉?斷
浪忽然發覺,這女孩雖瞎,卻比許多開眼的人更值得敬佩!

    尤其是眼前這個竟忍心從盲女錢袋偷錢的檔主,簡直就是══

    人中渣滓!

    斷浪恨恨的道︰

    「哼!人中渣滓!我已不想再與你這樣的渣滓說話,快立即在我眼前消失!」「嘿!臭
小子!你破壞老子好事!你以為老子是如此可以呼之則來揮之則去的人嗎?兄弟們……」

    一聲兄弟們,大街上的攤擋,霎時步出不少彪形大漢,少說也有十數之多,更一擁上
前,攔在斷浪面前,那檔主原來是一個土豪!

    那盲女乍聞檔主似召來不少人馬,當下心焦如焚,對斷浪道︰

    「斷……兄弟,你……用不著為我與他們爭執呀,你……還是別再理我,快點走吧!」

    斷浪只是淡淡一笑︰

    「玉兒姑娘,斷浪雖然不材,但要應付這區區十數頭狗,還是難不倒我的!」不錯!盡
管斷浪在天下為奴為僕,武功底子仍是不輕,要對付一流高手可能仍有問題,但對付這些酒
囊飯袋,實在太綽綽有餘了!

    那檔主與那十多名大漢聽斷浪他們是狗,益發怒火中燒,那檔主暴喝道︰

    「看看你小子是狗,還是我們是狗!」

    暴喝聲中,那檔主與十數大漢正欲一擁而上,而斷浪亦在全神戒備,誰知就在此間不容
發之間……

    不單他們,就連在場所有好奇圍觀的群眾,盡皆如給勾魂懾魄,儼如木人般呆立原地!

    同一時間,斷浪亦感到……

    一股異樣的感覺正在他的身手出現!

    那是一種極度可怕的感覺!一種威脅所有生靈的感覺!

    這感覺就像告訴斷浪,此刻在他身後出現的,也許並不是人,也不是神,更不是摩,而
是一頭極度══

    無敵的凶獸!

    ********************************

    「哇……那檔主與十數名大漢,還有場中無數的好奇旁觀者,在驚呆一剎過後,倏地全
部高聲驚叫一聲,發狂四面奔逃!眨眼之間竟已跑個精光!偌大的大街閃電般空無一人!

    瞧他們適才驚呆無比的眼神所看之處,正正便是斷浪身後!究竟,在斷浪身後突然出現
了些什麼可怕事物,會令所有人如見惡魔般作鳥獸散?甚至令斷浪亦感到,他身後有一股無
敵蓋世的可怕感覺?

    在此剎那之間,斷浪的掌心不由大汗淋漓!他忽然記起,他小時也曾在凌雲窟內受過類
似的感覺,那次聶人王與其父斷帥決戰,後來凌雲窟內似有異物撲出欲撕殺蒼生,那頭異
物,就正如此際在他身後的那股感覺同樣可怕!

    不!也許凌雲窟內的異物,還不及如今在他身後的東西可怕!那是一種足以滅絕一切生
命的無知力量!

    所有決定都在短短一瞬之間,無論身後的力量如何可怕,斷浪都決定回身一看!

    而當他飛快回身之際,他……

    他終於看見了……

    」轟」……

    ***********************************

    斷浪醒過來的時候,原來已是烈陽當空。

    已經過了兩個時辰,午時了。

    他張開眼,只見自己已處一間破陋的小石屋中,瞧石屋的狹小與殘舊,小屋的主人想必
也不會是富有人家。

    而且小屋的主人,此刻正坐在斷浪所躺的麻床邊,細心為他抹著額上的汗珠。「玉……
兒姑娘,是……你?是你把我帶回你的家的?」斷浪一看放在屋外那輛載著夜叉面譜的木頭
車,心想定是這女孩以木頭車把昏迷了的他先行推回來的。「嗯。」玉兒溫柔的微微應了一
聲,答︰

    「是了。斷……大哥,我是瞎子,所以,看不見適才發生了什麼事,僅……聽見那檔主
與所有人在齊齊驚呼一聲後便散去,後來喚了你很多聲,也未見你回應,方知道你已昏倒地
上,我不知如何是好,才會先收拾攤檔,以木頭車把你一併帶回來,斷……大哥,究竟適才
發生了什麼事?你為何會昏倒地上的?」

    這個玉兒,居然已開始喚斷浪作斷大哥了!顯然她對斷浪適才以一人之力,在十數大漢
之前維護她相當感激。

    然而,她竟連發生了什麼事也不知道?

    也許她不知道亦是一件好事,因為……

    斷浪道︰

    「玉兒姑娘,實不相瞞,適才在我回身一看之時,我其實……」

    「什麼也沒看見!」

    「我只看見一種殘留的……」

    「感覺!」

    *********************************

    什麼?斷浪適才已用他最快的身手回身了,他竟然什麼也沒看見?僅看見一種殘留的感
覺?那,檔主及所有人看見的可怕物事,豈非很快更已閃失。

    「什麼……殘留的感覺?」

    「那是一股怨氣!就好像剛剛有一頭怨恨蒼天、怨恨萬事萬物的凶獸在我身後出現,當
我回轉身時,那東西卻已閃電消失,但它所懷的怨氣仍殘留在我身後,我竟然抵受不了那種
怨氣的力量,而被硬生生逼得昏過去了……」

    「那,」玉兒吃驚的道︰

    「天蔭城與夜叉村一帶,豈非鬧起鬼了?」

    斷浪一笑,答︰

    「放心,即使真的鬧鬼,相信,他也不是一個惡鬼。」

    「從何……見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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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惡鬼,恐怕,我和你此刻已經不在了。那股力量的出現,似乎只是為我們嚇退那
些該死的檔主、大漢,和那些渾沒同情心的圍觀者而已……」

    「即使是夜叉,相信。」

    「也是一個好的夜叉!」

    **********************************

    斷浪雖感激玉兒在他昏厥後的悉心照顧,也同情一個獨居於這偏僻小居、為理想而奮鬥
的寂寞,然而,他真的有正事要辦,再不能勾留下去,故在醒過來後稍歇一會,便向玉兒辭
行。

    那玉兒雖不能看見任何東西,但在斷浪離去之時,她,她癡癡的站在自己門邊,似在目
送斷浪離去,又似對斷浪這個不速之客,有點依依不捨。

    ***********************************

    斷浪雖然長得不壞,惟亦非什麼絕世俊男,相信一般女孩子看見他的臉,也不會如蝶戀
花般癡迷,只是,有時候開眼的人,看見的東西都並不正確,也並不多。許多時候,盲了的
人,可能看見的東西比開眼的人更多。

    因為他們看的,並不是一個人的臉,或是一個的人衣冠貴賤,甚至身份高低。他們看
的,是一個人的面具下的══

    真心。

    ***********************************

    離開了玉兒的小屋,斷浪再不打話,筆直回天蔭城,因為他若不在日落前買得合適衣
裳,明天一對,便是雄霸在三分教場檢閱少年徒眾之時,他不想他最好的朋友聶風為他而失
望!

    可是,約走了數百丈後,他猝地又停了下來。

    只因為,他的前方,忽又出現了一幕令他眼前一亮的情景!

    他終於看見了══

    夜叉池!

    真正的夜叉池,終於出現在斷浪眼前!

    ********************************

    斷浪也從未想過,會在此時此景碰上傳說中的夜叉池。

    難怪那玉兒姑娘曾說她家就在夜叉池附近,原來真的近在方圓數百丈內。

    斷浪於天下時,也曾略聞夜叉池的傳說,不過他從未去求證,是否真的有一個夜叉池。
想不到,關於夜叉池的事所傳非虛。

    如今出現在斷浪跟前的夜叉池,確是是殷紅一片!

    紅得像是一個熱血漢子為友所灑的血!

    同時之間,夜叉池偏偏還散發著一股妖異的吸引力,恍如在吐著萬縷醉人蛛絲,誘使著
斷浪步近。

    斷浪心頭不免暗暗吃驚︰

    「啊……這夜叉池怎地有一種……令人不由自主……步近一看的衝動?那種衝動,就恍
如……池內有一種……絕世無敵的力量在招引著……我?」「啊……」

    「我記起來了!這股……無敵的力量,不正是……適才在市集時,曾出現在我身後的那
股凶獸……力量?難道……」

    「適才在市集內出現的力量,如今就躲藏在夜叉池內?」

    斷浪雖是驚惑莫名,惟步履未停,依舊被夜叉池的神秘吸引力誘得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不消片刻,他已身不由已步至夜叉池畔!

    在這麼近的距離看夜叉池,池內那潭濃稠如血漿的池水,更是令人見之噁心,不也久
看。

    斷浪僅是看了一眼,便不想再看下去,豈料就在他正欲轉臉不看之時,瞿地,他看見夜
叉池內自己的倒影……

    竟然起了變化!

    *********************************

    赫見他的倒影左右兩畔,居然多了無數影子,影影綽綽,鬼影幢幢,彷彿有無數冤魂待
在池內,伺機而出欲見青天。

    斷浪不由重重的眨了眨眼︰

    「啊?池內……怎麼好像有無數影子?是……我的眼太倦了?」

    不!斷浪的眼睛一點也不倦!他並沒有看錯!池內在其倒影之畔,確是有許多許多影
子!只不過,那並非鬼影!

    而是人影!

    真真實實的人影!

    斷浪陡地心中一動,他開始明白究竟是什麼一回事了!他一直疑神疑鬼,以為夜叉池內
的鬼影幢幢其實是假的!

    實情是……

    斷浪遽地回首,果然不出所料!他在池內自己倒影之畔所見的無數影子,並非鬼影幢
幢,而是……

    不知何時何刻,在他身後,赫然出現了五十多名大漢!

    池內的倒影原來全是活生生的人影!

    啊?原來斷浪已給人包圍了!

    ********************************

    只見此際封鎖斷浪後路的五十多名大漢,個個手持大刀,神情相當剽悍,雙目精光暴
射,顯見並非尋常販夫走卒,而是底子不弱的好手!

    斷浪眼見此情此景,當下心知不妙,已知道這五十多名大漢是衝著自己來的,可是他猶
鎮定的問︰

    「你們是誰?為何要阻擋我回頭去路?」

    五十多名大漢之中,為首的一個獰笑著答道︰

    「因為,我們不想你再回頭。」

    斷浪聞言冷笑︰

    「我斷浪與你們素未謀面,料亦從無過節,你們卻要阻我回天下之路,你們到底是
誰?」

    為首那名大漢道︰

    「這個你不用知道!我們只是受人所托行事!今日非要置你於死地不可!你若要怪,便
只好怪那個主使我們的人!」

    斷浪細觀眾大漢的神色,已開始猜知一二,他異常醒覺的問︰

    「主使你們殺我的人,」

    「是秦寧?」

    好利害!斷浪如今的武功雖不及風雲,唯卻料事如神,其實,他也參與檢閱大會,只要
猜想有哪些人不欲其成為候選的天王,便知道是誰主使了!

    為首大漢聽罷哈哈大笑︰

    「哈哈!斷浪!你果真是個出類拔萃之材!難怪秦寧始終視你為心頭刺眼中釘了!以你
的才智資歷質及和聶風情如手足的關係,你一日不死,終會威脅秦寧之子秦佼成為天王的機
會,所以══

    非除不可!」

    那大漢說時又朝其餘五十多名持刀大漢下令︰

    「兄弟們!聽說這小子子刁鑽古怪,武功底子非差,大家都要千萬留神,今日之事,絕
對不容有誤!」

    「殺!」

    一個「殺」字乍出,那攔著斷浪去路的五十多名大漢登時一擁而上,統統揮刀向斷浪狂
劈過去,誓要一刀將其劈為肉醬!

    為首的那名大漢也同時揮刀衝前,一邊猙獰笑道︰

    「哈哈!夜叉池真是一個最理想的殺人地方!橫豎池水血紅一片,且還傳說會煎皮蝕
骨,殺人後棄戶池內,真是可毀屍滅跡,天衣無縫!哈哈哈……」

    面對五十名持力大漢的洶湧來勢,斷浪縱仍看似鎮定,唯心中卻在擔憂,緣於在市集時
曾想向他圍攻的大漢,只是尋常土豪,懂的也僅是花拳繡腿,斷浪一個人便可打發掉了,
但……

    如今正向其衝殺而來的大漢,個個都勇悍無比,且武功底子不弱,任斷浪資質再佳,以
其目前功力,要以一人力敵五十多名武功不弱的人,且每人手上均持大刀,他卻手無寸鐵,
勝算實在不高!

    更何況,此際在斷浪身後的是傳言會煎皮蝕骨的夜叉池,他更苦無後退之路。眼前情景
凶險非常!斷浪一是自投夜叉池,一是反向那五十多名大漢衝殺過去,斷浪終於狠狠一咬牙
根,當一開始鼓動全力準備反擊!

    既然避無可避,忍無可忍,他就決定不避不忍!他偏不相信自己會無法衝破五十多名大
漢的封殺!

    然而,正當他鼓動全力準備反擊之際,一件奇事,遽地又發生了!

    卜卜。

    卜卜。

    卜卜。

    斷浪的心,猛然急速跳動起來。恍如有一股異常雄渾霸道的感覺,正在驅策著他體內的
氣不斷運行,不斷運行……

    啊?又是那股他在市集所感受到的凶獸力量!又是那股無敵力量!它又來了!它又來
了!

    可是……

    它在哪裡?

    斷浪已無暇理會這股令他心頭猛跳,內氣急速運行的無敵感覺來自哪裡,因為那五十多
名大漢已逼近眉睫,他們透著慘白光芒的刀,已齊齊向斷浪疾劈!

    但與此同時,斷浪身後的夜叉池,亦……

    奇跡遽起!

    ***********************************

    「洪」的一聲!池內血紅色的池水匐然沖天而起,捲上十丈之高,儼如一道滔天巨浪,
亦在池水沖天之際,斷浪全身的氣,亦赫然像是給沖天池水激動得急速增強,增強,要與沖
天的池水比高!比強!

    自己體內的氣,於閃電間竟給池水牽引,增強至一個自己無法承擔的極限,斷浪登時只
覺胸口一悶,不得不將自己體內的力量盡情宣洩……

    「嘩══」他猝地朝天暴嚎一聲!接著掌影一幌,他的手,已向撲近的五十多名大
漢……

    狂劈!

    ***********************************

    血!

    好多好多的血!多得形成一條血河,血一直向無法再紅的夜叉池傾注而下。

    那是五十多名大漢所流的血!

    實在太恐怖了!那五十多名大漢此際赫然已全給攔腰斬殺。腸穿肚爛,死狀相當恐怖!
而令他們死得如斯恐怖的,是一支也異常恐怖的掌!

    斷浪的掌!

    斷浪,正無限震驚的看著自己染滿鮮血的掌!他簡直無法相信,以自己的武功底子,居
然能在一招之間,徒手將五十多名高手攔腰斬殺!但,事實已擺在眼前!只是一招!他已徒
手殺光五十多人!

    斷浪在震驚,不為自己能在一招間殺絕眾人而震驚!而是他在震驚於剛才牽引他內氣急
升的力量!那股絕世無敵的力量!

    這股無敵的神秘力量曾在市集時助他嚇走眾人,如今更驅策他體內的氣增強殺敵!這股
力量一而再幫他,究竟因何原故?

    斷浪不期然又朝身後的夜叉池望去!他已清楚感到,適才那股驅策他的無敵力量來自夜
叉池!一定有一種他還未能理解的事物,或力量,藏在夜叉池的最深之處……

    夜叉……池,你,到底有什麼……不可告人之秘!你……究竟……有什麼……令人無法
想像的……魅惑……力量?」

    斷浪一面心驚一面思忖,一面又再次朝夜叉池步去,偌大的夜叉池,竟像也聽懂斷浪心
中所想,陡地,一陣似有似無,如虛如幻的聲音,悠悠的從夜叉池水之下傳出,道︰

    「是……」

    「時候了……」

    驟聞這個不知是人是鬼的聲音,斷浪不由一怔,足下亦稍停,他惑然大叫︰

    「是……誰?」

    「到底是誰躲在夜叉池下?」

    「你,為何三番四次助我?」

    池下復再傳出那個悠悠的聲音,無比詭異的道︰

    「因為……」

    「我,挑選了你。」

    「你挑選了我?」斷浪一愕︰

    「你到底是……誰?」

    「為何要挑選我?」

    那詭異的聲音又似虛似實的答道︰

    「因為,我感到……」

    「你與我是同一樣的……」

    「我是……」

    「夜!」

    「叉!」

    *********************************

    夜叉二字一出,池內遽又起驚人變化!

    一條恍如血紅池水凝聚而成的人形物體,赫然從池下徐徐升起!斷浪還未及瞧清這血紅
人形的臉,那血紅人形已隨即伸手一指……

    「嗤」的一聲!一條血絲竟從血紅人形的指頭激射而出!更教人心中一懍的是,這條由
血連成的血絲,本應柔如無物,卻竟如一要無堅不催的鋼絲一樣,飛快朝丈外的斷浪脖子一
纏,一繞……

    「啊……」斷浪陡地驚呼一聲!眼前情景詭異非常,那血紅人形更自稱是夜叉,他深知
不妙,愴惶豁盡全力,欲扯斷已緊套著他脖子的血絲……

    他曾應承他最好的朋友聶風,明天一定會參與檢閱大會,所以在檢閱大會之前,他決不
能遇上意外,他決不能令對他予以厚望的聶風失望!

    可是,任他如何竭力掙扎,那條血絲卻愈纏愈緊,而那個血紅人形,亦自夜叉池下上
岸,向斷浪逐漸逼近……

    而當這血紅人形自池內踏上岸時,他的第一步……

    「隆」的一聲,他的第一步竟在岸上留下另一個……深逾兩尺的足印!

    天啊!是……他!是他!

    就是那個曾自投夜叉池的他!

    他已化為夜叉惡鬼回來了,

    但,他究竟為何逃選斷浪?

    他到底要對斷浪怎樣?

    「吼----」

    ***********************************

    荒山,古廟.

    神秘的落寞人.

    他,是像五年多前,一面血膿毒瘡,還是像當年一樣,為風。雲。浪的命運而深深仰天
歎息:

    「天!」

    「你終於也安排他要面對自己的命運了?」

    「你終於也逼他走上絕路?逼他抉擇?」

    「天!為何你偏要試盡人間所有親情。愛情。友情方才甘心?你為何偏不放他一馬?讓
他與聶風一生一世保持這無私而可貴的友情?」

    「天啊!」

    絕望而無奈的歎問聲充斥整座古廟,恍如這漢子為斷浪為聶風所發的不平不甘,可是,
他的一生已曾為太多不平的命運歎息了,蒼天已對他的歎問麻木……

    蒼天已經不仁!

    他絕不會再對任何眾生-----格外留情!

    包括為聶風不惜受盡折辱委屈的斷浪!

    那男人復再翹首長歎:

    「斷浪啊斷浪……」

    「無論你遇上什麼事,無論你如何委屈,也請別要輸給蒼天,也請別要輸給自己!你千
萬不要自甘墮落,淪為夜叉!你-----」

    「一定要堅定把持自己的心!」

    「對聶風不變不移的知已真心!」

    「只要你願意堅守自己的心,你定必可熬過這段將會可能扭轉你一生的命運!斷浪啊斷
浪,請別要失望氣綏!請別要讓聶風在風塵僕僕的江湖裡.」

    「為曾經歷風沙的一段逝去友情而……」

    「哀傷哭泣!」

    這男人急切的鼓勵聲,雖是鼓勵,惟在空洞寂寥的古廟裡,卻激盪起無數迴響,彷彿,
反而變成預言,在預告著一段無法避免的噩運,將要降臨在斷浪身上!

    而當噩運來臨之時,

    斷浪與聶風兩者之間,誰將會最為傷痛?

    誰,將會為於江湖風沙中逝去的珍貴友情,而哀傷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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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夜叉一八六八  

    斷浪滿以為自己已經死定了。

    想不到,

    他仍可睜開眼睛!

    ****************************

    斷浪能夠睜開眼睛,第一個感覺是「驚喜莫名」,只因他還沒死!

    他猶記得,自己是給夜叉池內一個神秘的血紅人影以血絲緊纏脖子,還說了一些什麼揀
選了他的話,隨後斷浪不知因何緣故昏厥過去。

    他以為自己這回勢必凶多吉少,誰知竟又可甦醒過來。

    而當斷浪睜開眼睛的時候,他更開始懷疑,究竟自己所遇的那條血紅人影,會否僅是一
個不真實的噩夢!

    緣於……

    *****************************

    只見甦醒後的斷浪身處之地,仍是在血紅的夜叉池畔!且天色已是旭日東昇,顯而易
見,斷浪在夜叉池畔昏迷了整整一夜,如今已是新的一天。

    但最令斷浪訝異的並非這些,而是他在昏厥前親手所殺的五十多名秦寧遣來的刺客,他
們的屍首……

    赫然全部不知所蹤!

    一切竟像從沒發生一樣!

    *****************************

    斷浪不由心忖︰

    「怎麼可能?我清楚記得,夜叉池內曾有一股無敵力量……驅策我將那五十多名刺客攔
腰斬殺,如今……他們的屍首何以不見了?莫非……我……造了一場……噩夢?」

    不!那血紅人影與及斷浪一招斬殺五十多人的事絕非噩夢!斷浪已即時否定了自己這個
想法!

    只因當他輕撫自己的脖子時,方才發現,脖子上確有一道很深的瘀痕!

    那條血紅人影確曾以血絲緊套他的脖子!他,是真實存在的!

    至於那五十多條刺客的屍體究竟又去了那裡?斷浪不期然朝那血紅一片的夜叉池一望,
暗想︰

    「據聞夜叉池足可煎皮蝕骨,若那個血紅人影乘我昏過去後,將那些屍體掉進池內,經
過整整一夜,相信亦已給池水蝕至屍骨無存了!

    但══

    血紅人影既自稱是夜叉,敢情是村民傳說於很久以前為友投池、誓要成為夜叉回來雪恨
的那個男人,他又說揀選了我,更以血絲把我擒下,還以為他必會將我拖下夜叉池,想不到
他卻居然放過了我……」

    「那,他為何又說揀選了我?他揀選我……究竟有何作為?」

    斷浪愈想愈不明白,遽地,心頭復升一個很可怕的念頭︰

    「不……妙!那血紅人影既然說已揀選我,卻沒有傷害我,極有可能……僅是我表面未
有什麼傷害而已,但我的體內……」

    一念及此,斷浪隨即盤膝坐下,閉目凝神,氣運全身,企圖以內氣察視自己體內各個部
位,會否已中毒或有任何異樣,他絕不相信那條自稱是夜叉的血紅人影,既已擒下了他,卻
又會對他毫無傷害!

    然而,斷浪氣運全身一周天,居然未有發現自己有任何中毒及不適之象,相反,他感到
自己體內的氣,竟在他提運之間愈來愈強,愈來愈強……

    戛地,完全出乎意料,斷浪一直盤坐著的地面,赫然在其運氣之際發出一聲「隆」然巨
響……

    當場被他所運的氣,震個爆裂!

    直如山崩,地裂!

    *************************************

    不可能!怎麼……可能呢?

    這一驚當真非同小可!就連斷浪亦瞠目結舌!他造夢也沒想過,自己只是稍為提氣運走
全身,還未有出招,體內的氣已可將他所坐之位方圓丈內的地面震個迸碎!

    縱是絕世高手,修為也不過如此而已!惟斷浪自量自身武功仍未至絕世高手的地步!
那,他此時卻為何會身負與絕世高手同樣可令山崩地裂的真氣?難道……「難道昨夜我昏厥
時,那血紅人影將我的內力……大大提升了?只是,他為何不加害於我,反而將我的內力提
升?」

    斷浪百思不得其解,完全不明白這條血紅人影的動機!不過他深信,血紅人影提升了他
的功力,一定與其揀選他有關!可是到底他揀選斷浪作甚?斷浪始終想不出所以然來。

    既然平白獲得更強的功力,斷浪縱心存忐忑,卻也無謂浪費,正想認真地出拳一轟附近
的樹木,看看自己強至什麼地步,誰知就在此時……

    一條人影正由遠步近,朝夜叉池這個方向走過來。

    斷浪連忙住手,一瞄這條緩緩步近的人影,發現此人影不是別人,竟然是那個一心一意
只造夜叉面譜的══

    玉兒姑娘!

    ************************************

    斷浪乍睹這個雙目失明的玉兒姑娘,私下不由泛起一陣莫名喜悅!就連他自己也不知自
己何以如此喜悅,也許他實在很欣賞這寂寞女孩,為要造出完美夜叉的一顆上進心吧!又或
許斷浪對她……

    不過無論如何,此時已是晨曦,玉兒的家與夜叉池近在數百丈內,她在此時此刻經過此
夜叉池亦不足為奇,這其實是她前赴天蔭城市集的一條必經之路!

    但斷浪萬料不到,正推著木頭車緩緩前進的她遽在竟在夜叉池畔,

    停了下來!

    斷浪又好奇起來︰

    「啊?玉兒姑娘手推木頭車,我還以為她正趕著往市集擺賣,她為何於夜叉池畔停下
來?她想幹什麼?」

    玉兒是瞎子,故迄今仍未發現斷浪在夜叉池畔靜靜的瞧著她,故此斷浪也很快便知道玉
兒想幹什麼了!

    只見玉兒驀然從懷中取出一個雕琢異常細緻的夜叉小面譜,這面譜甚至比她載於木頭車
內的夜叉面譜倍為精巧,惟如此精巧的一個夜叉面譜,玉兒居然想也不想,「咚」的一
聲……

    便把它仍進夜叉池內!

    斷浪當下為之一怔,不明白玉兒何以會有此「奇行」「哦?玉兒姑娘不是立志要造出最
完美的夜叉面譜嗎?何以又將如此精緻的夜叉丟到池內?」

    斷浪滿腹狐疑,唯未及深究,更離奇的事接踵發生了!

    玉兒將那個夜叉小面譜丟進池內之後,竟然對著夜叉池喃喃自語︰

    「已經是第一千八百六十八個面譜了。」

    「叔叔,玉兒絕不會死心的。」

    「你,何時才會願意見……」

    「我?」

    **************************************

    叔叔?

    玉兒竟向夜叉池直呼叔叔?斷浪聽罷只感奇上加奇,益覺匪夷所思,且更見她此刻的神
情相當迷惘失落,似有一些遺憾,斷浪終於再無法按捺自己的好奇,他猝地乾咳一聲︰

    「咳……」

    乾咳只為要吸引玉兒的注意,玉兒驟聞這聲乾咳,隨即醒覺起來,慌忙的問:

    「是……誰?是誰站在……我的身畔?」

    「是我!」斷浪直截了當的微應一聲。

    盲人的耳朵非常靈敏,玉兒一聽之下便已認出是誰,半驚半喜的道︰

    「啊?是……斷大哥?為何……一大清早,你便在夜叉池畔?」

    斷浪也不知該怎樣的向她解釋昨夜他不平凡的遭遇,唯有胡亂編一個理由支吾以對︰

    「是……這樣的!昨夜我回去後,發現遺失了曾在你攤檔所買的那個夜叉小面譜,心想
不知會否掉在夜叉池附近,於是今早甫一醒來,便立即前來尋找,剛剛給我找回它的時候,
便見你經過這裡了。」

    這個理由總算也編得合情合理,玉兒似乎也相信了,她看來相當感動︰

    「斷……大哥,那個夜叉面譜在其他人眼裡,甚至連三文錢……也不值,想不到……你
會如此在乎我所造的夜叉,謝謝……你……」

    瞧她臉上那絲感激斷浪的知遇之情,差點令人誤會她會「以身相許」報答,斷浪私下不
禁為自己捏造故事騙她而感到少許內咎;不過坦白說,斷浪所編的藉口也非無要無據,若他
真的遺失了玉兒的夜叉,他亦會不惜回到夜叉池尋找的,那管長途跋涉!

    幸而,那個夜叉面譜由始至今,斷浪都未失未忘,還是安然藏在斷浪情內。

    斷浪又道︰

    「是了!玉兒姑娘,適才我見你將一個夜叉面譜放到夜叉池內,又朝夜叉池說了一番
『你絕不會死心』的話,究竟……你為何會如此?」

    終於說到正題上來了!這亦是斷浪故意讓玉兒發現他在身旁的目的!玉兒聞此一問,當
下微微一愣,道︰

    「原……來,適才我的說話,斷大哥……已聽見了?」

    「玉兒姑娘,若你有難言之隱,斷浪也不會勉強你說出來,反正我也僅是一時好奇,信
口一問罷了。」

    「不,斷大哥,其實玉兒也沒有什麼難言之隱,更沒什麼需向斷大哥隱瞞的;不過,此
事說來話長……」玉兒說著頓了一頓,續道︰

    「斷大哥,我倆不若邊走邊談,如何?」

    邊走邊談?

    「好。」斷浪已忙不迭一口贊同了!更已搶先為玉兒推動那輛擺賣的木頭車,直朝天蔭
城的方向徐徐進發。

    他如此樂意,不全是他對玉兒適才奇行的好奇心,更因為,他很樂於與她同行,那管在
其他村民眼中,她僅是一個又窮又只會造猙獰夜叉的殘廢盲女!

    但在斷浪的眼裡,她卻並不比其他每日不知自己為何生存的群眾更差!

    只因為她雖盲,卻堅持自己要造出完美夜叉的理想,她並不══盲目生存!

    **************************************

    就在斷浪與玉兒離開夜叉池一帶之後,那個適才被玉兒丟到池內的夜叉面譜,本來一直
浮在池水之上,倏在,竟如給一股吸力牽扯似的,「噗」的一聲!整個面譜已被扯進池下。

    而偌大寂寥的夜叉池,亦逐漸響起一陣如鬼如魅的神秘語聲︰

    「是……的!」

    「玉……兒……」

    「真的已是第一千八百六十八個夜叉面譜了……」

    「想不到,一個女孩子也會有如此有恆的決心……」

    「叔叔……實在為你的決心……感到驕傲……」

    「而叔叔,亦將會不惜一切,為你干……」

    「一件將會扭轉你一生的事!」

    「因為……」

    「我已成為真正的……」

    「夜叉!」

    「叔叔已有足夠的力量,為你及你的爹娘……」

    「清算一切!」

    如魔如幻的聲音驟然而止,接著卻是一陣隆然巨響!

    「洪」的一聲!一條血紅人影自池內沖天而起,儼如夜叉已在其百劫煉獄中破繭而出!
血紅人影一飛沖天的這份無儔逼力,更猛然將其方圓十丈內的所有樹木連根拔起,與其一起
扯上半空,再在半空之中══爆為木碎!

    天!

    好雄渾可怕的逼力!

    好無敵的絕世力量!

    難怪這聲音說,他已足夠力量清算一切!以其力量,已經足可清算整個萬里神州了!

    這條血紅人影就是曾欲擒下斷浪的夜叉?

    只不知,他此刻要往哪兒清算?

    他要清算══

    誰?

    *****************************************

    「什麼?」

    「玉兒……姑娘,你堅持要造出完美夜叉的理想,原來只為見一個不見多時,可能已自
投夜叉池下的……叔叔?」

    斷浪與玉兒推著那輛木頭車邊走邊談,斷浪聽玉兒說至這裡,不由詫異的問。「嗯。」
玉兒輕輕點頭,表情較平素的她倍的悵惘,像在追憶著一些連她也不大能記起的如煙往事。

    「其實……許多小時候的往事,我……已不大記得清楚了;緣於我在出世時不知何故,
曾患了一場……不知是什麼病的大病;事後聽爹娘說,我幾乎病死了,幸而最後都救活過
來;只是命雖保住,但這個病在我五歲時又再復發,且我的一雙眼睛亦因五歲這次病發而保
不了;從此我便雙目失明,而且可能因病呆了,我對五歲前的事,都不大記得……」

    「我僅依稀記得娘親說,我爹在我出世前,好像是一個叱□風雲的人,造陶也僅是他的
嗜好,並非他的謀生技倆,他甚至在我四歲時,便已迫不及待將其陶藝傳給我,所以最後我
儘管忘記了許多事,還是無法忘記他傳給我的陶藝……」

    斷浪道︰

    「你爹曾是一個叱□風雲的人?那,他究竟叫什麼名字?」

    玉兒苦笑搖頭︰

    「我已經記不起自己的爹叫什麼了,只記得,他在我出世之後,便再一無所有!後來聽
娘親說,爹是因為要醫好我的病才會失去一切,但僅為了醫治一個小女孩的病,何以要我爹
付出了一切的名望?我一直都一無所知,後來我在五歲時的那次病發瞎了,爹為想治好我那
雙瞎了的眼睛,便離開我和娘親,出外去想辦法,之後,忽然有一天,娘親便對我說,爹已
死了……」

    「我當時年紀實在太小,很不明白何以爹會因為想辦法醫我的一雙眼睛而死,只知道,
娘親從此已不再提起爹,更沒再告訴已記不起來名字的我,究竟爹姓甚名誰,似乎怕我們會
惹上殺身之禍!而且從此居無定所,像在逃避人的追逼似的!直至過了很久以後,我母女倆
才輾轉回來夜叉匯附近定居下來……」

    玉兒說至這裡,一雙迷惘的眸子潛然泛著淚光,顯然也在為無法記起自己父親的名字而
深感遺憾。

    斷浪萬料不到,一個窮家盲女,背後竟有一段如斯錯綜迷離的身世!她的爹居然為救愛
女之命犧牲一切名望,最後更為治癒女兒的眼睛,為了將她從無邊黑暗無光的世界中救出
來,而不惜丟掉性命,這個父親,實在相當偉大;可是到了最後,他視為掌上明珠的小女兒
居然連他的姓名也不復記得,甚至他的妻子也敢再提起其名字,真是人間一大慘事。

    然而,儘管斷浪為眼前玉兒的身世深感唏噓,心頭仍有一個最大的疑問,他問︰

    「玉兒……姑娘,令尊愛女之情,實在令人敬重!但,你適才所說……在夜叉池下的叔
叔,又是什麼一回事?」

    玉兒苦苦一笑,答︰

    「說真的,關於叔叔的事,也和我爹的事一樣,我……亦已不大記得清楚了,可是我隱
約記得,叔叔並不是真的與我家有血緣的叔叔,叔叔僅是我爹的生死知交,二人雖非親生兄
弟,也情如兄弟!」

    「我還記得,在我五歲之前,叔叔更曾不時異常疼愛的抱著我,對我說︰

    『小乖乖,你爹是世上最有理想的男人,也是叔叔最敬重的大哥,你長大後可要虎父無
犬女,也要像你爹一樣,當一個有理想的女子!」

    』人生在世,只能活一次;若有理想,便一定不能放棄』!

    可惜,我只能記得叔叔這些鼓勵的話,卻記不起叔叔叫什麼名字,以及他的樣子了,僅
記得他的背影並不如我爹一樣高大強壯,但娘親後來對我說,叔叔雖然長得並不強壯,卻是
美男子,她更認為他是最勇敢的男子漢!」

    斷浪一直默然聽至這裡,納罕道︰

    「哦?何以你娘會認為一個不很強壯的男人,是最勇敢的男子漢?」

    玉兒唏噓的答︰

    「娘親說,自從爹為治癒我的雙目而死後,叔叔因不值某人所為,一直想為我爹這個大
哥報仇雪恨,可是礙於其武功仍然未及某人,最後,他不惜犧牲自己一切的前途、愛人、幸
福,將自己投進據說可令人變成夜叉的夜叉池!他誓要化為可怕的夜叉,回來為他最敬重的
大哥清算一切!」

    斷浪當場一愕︰

    「啊?那……你這位叔叔,豈不是那個一直於天蔭城一帶流傳的傳說,那個曾為知已好
友不忿投池的男人?」

    主兒傷感頷首︰

    「是的!一直流傳的夜叉故事,正是曾經很疼愛我、我卻記不起其容貌的……那位叔
叔!」

    斷浪勢難料到,關於那個男人誓要投池成為夜叉的流傳,原來真有其人!更不虞此人與
眼前的玉兒扯上關係,他問︰

    「但,夜叉池……真的可令人成為可怕的夜叉?世上真的有含冤不息的夜叉?」

    玉兒苦澀一笑︰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從叔叔在自投夜叉池後,應該……還沒有死!」「不。」玉
兒重重搖首︰

    「我……已經盲了,又怎會再見到他?只是在他自投夜叉池後,我和娘親都可感覺得
到,叔叔還在這世上……存在。」

    「哦?從何見得?」

    玉兒茫然的答︰

    「自從父親去世,叔叔以身投池之後,便只餘下我和娘親相依為命,後來我倆更不時受
著一些土豪惡霸的滋擾,只是到了最後,這些土豪惡霸都沒有好的下場,不是死得不明不
白,便是不知給什麼嚇唬得瘋了;娘親於是更肯定,一定是叔叔已化為夜叉回來人間,暗中
守護我倆孤兒寡婦,所以縱然我母女倆在外流亡了一段時日,最後還是回來,住在夜叉池附
近……」

    「而在五年之前,娘親終於病逝,那時我已經十一歲;我還清楚記得娘臨終前的一夜,
正當我把煎好的藥端在娘親房門時,驀然聽見已氣若游絲的娘親,像在房內對一個人道︰

    『二……弟,嫂子……很高興……你能在我臨終前……回來見我最後……一面,嫂
子……實在很感激……你……為我夫……不惜投池淪為……夜叉……的心,更……謝謝;你
多年來……暗中對我兩……母女的……守護……』

    『可是,我已沒……救的了,二弟,你不用……再浪費……氣力救我,嫂子……也不希
望……你能為我……夫報仇,因為……我們的仇人……實在……太強了……』

    『嫂子……只希望,你以後能好好……看顧我夫婦倆……唯一女兒……玉兒,讓她……
平平安安、平平凡凡……無風……無浪的……度過一生,這……孩子給人……弄盲,實
在……太可憐……了,而二弟……你對我們……一家……情至義盡,亦……實在……太難為
你……了……』我那時聽至這裡,不由大駭,心想暮是叔叔真的破例回來見娘最後一面?於
是連忙進房內,可惜我雙目失明,根本無法看見房內有什麼人,只聽見娘親鼓起最後一口余
氣對我說︰

    『玉兒,你長大……後,千萬……別忘了你叔叔……的大恩大義……』

    『可惜,他已淪為……真正的夜叉,他……不想……唬怕你,所以……絕不會……見
你,除非……』

    『你能像你……父親一樣,為他……造出……最完美的面譜,那他……才會……見
你……一面!』

    娘親說畢這句話後便去世了,而由那個時候開始,我終於徹底成為一個無父無母的孤
兒……

    往事如煙,玉兒說至此情此景之時,一直盈在眼眶的珠淚亦已無法自控地掉了下來,斷
浪見她淒涼至此,亦不禁泛起無限憐惜,正想對她說些安慰的放,可是玉兒此時驀然又續說
下去︰

    「只是,我雖已成為無父……無母的孤女,但……我知道,我並不孤單,已變為夜叉的
叔叔,一定會在暗中陪伴著我,守護著我,縱然我看不見他……」「而事實也是如此,娘親
去世時……我猶只得十一歲,勉強還可靠父親傳給我的陶藝,為村民造他們喜歡的面譜維
生,可是……許多時候……仍是三餐不繼,不過……在我最需要援手的……時候,總是會奇
跡地在屋內出現足夠的食糧給我,我深信,叔叔仍在暗中看顧著我這個故人之後,他儘管淪
為被世人視為邪惡的夜叉,但還是未有半分忘記故人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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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3 12:52:17 |只看該作者
「我……著實感激叔叔這份濃情厚意,更……一天一天想見他,雖然我的雙眼已無法看
見任何東西,但若他能願意張口向我說半句話,也是……好的!」「所以,你最後不顧生
計,每日皆鑽研造出完美面譜的陶藝,更專心一意造出自己想像中的夜叉,便是希望打動你
叔叔這個為你一家犧牲一生、大義凜然的故人,希望有朝一日他能與你相見?」

    斷浪聽至這裡不由重重歎了口氣。

    斷浪雖說是十六歲,惟中土人向來皆有將自己年紀多加一、兩歲的不成文之習,故實際
算起來,斷浪其實也僅是剛剛十五歲而已!玉兒不虞這個年紀的斷浪會如此聰明,竟可在寥
寥數語之間便明白她的心,她哽咽的道︰

    「是……的!這些年……來,我每日毫不間斷的造夜叉面譜,每項逢造出一個較為滿意
的時候,都會放到夜叉池內,希望叔叔能看見我想一見他的心,國為我所造的夜叉面譜,樣
子縱然邪惡,但眼睛卻是善良的,這就是我……心目中認為完美夜叉的面;想不到一造就造
了多年,我已造了一千八百六十八個夜叉面譜的面,但還是無法……打動他……」

    的確!斷浪也能瞧出,玉兒所造的所有夜叉面譜,儘管邪惡,眼神卻是溫暖的,不過,
斷浪聽罷玉兒所說的一切後,亦開始明白何以她口中的叔叔會不見她?

    那也許並非他仍未被子打動,而是因為,他根本不可能與她再相見!

    他不想唬嚇她!他不想破壞自己曾在她小時所留下的叔叔印象!

    即使玉兒雙目失明,無法看見他,但他的聲音,亦足以令世上任何生靈══

    心膽俱裂!

    這點,斷浪最是清楚不過,只因昨夜他的遭遇若不是噩夢的話,那未曾以血絲擒他的血
紅人影,準是玉兒口中所說的叔叔無疑!斷浪儘管亦無法瞧清楚血紅下的他的猙獰夜叉面
目,惟其聲音,卻是淒厲得如同一頭人間凶獸!那種如魔如獸的聲音,縱是斷浪亦覺心膽俱
寒,毛髮直豎,更遑論是弱質纖纖的玉兒了。

    只是斷浪並沒有告訴玉兒這個他知道的真相,畢竟他不想毀了她的理想和盼望,他僅是
語帶鼓勵的道︰

    「玉兒……姑娘,你也別太……灰心,相信有朝一日,你那位叔叔……一定會被你打
動,必會回來見你的……」

    「別要忘記!他雖非你爹的親弟,但他能為你爹及你們犧牲自己,早已視你們為親人
了!他,無論遇上任何險阻,最後都會不離不棄的守在你身邊,因為……」

    「你也是他在世唯一的親人!」

    「亦只有你,才不會嫌棄他淪為══夜叉!」

    「還是那樣視他如叔叔般敬重他!想見他!」

    斷浪此言非虛,玉兒乍聞之下,更是非常感動,哽咽地對斷浪道︰

    「斷……大哥,想不到……你竟然是一個明白人,玉兒……實在很高興能認識你,只不
知,我……適才向萍水相逢的你,說出如此絮絮不休的身世,會否……煩擾了……你?」

    是的!就連玉兒自己也不明白,何以會對萍水相逢的斷浪道出自身身世?也許,只因為
一種對他一見如故的感覺吧?

    斷浪連忙搖首︰

    「不!玉兒姑娘,你……怎會煩擾我?事實上,適才是我自己一時好奇吧!能夠得你信
任,向我說出你的身世,我斷浪……實在很榮幸!」

    玉兒聞言當場粉臉一紅,此時,二人已推著木頭車至天蔭城的市集,斷浪甫見天蔭城大
街上的店舖,瞿地記起一件事!

    「啊……」他不期然低呼一聲。

    「哦?斷……大哥,究竟發生什麼事?」

    斷浪似是非常內疚的道︰

    「我忽然……記起,我曾應承自己一個最好的朋友,今日會去辦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我
竟然差點忘了他對我的千叮萬囑,我真是該死!」

    不錯!今日,正是雄霸檢閱天下少年徒眾的大日子;斷浪曾應承聶風,他今日無論如何
都會挺起胸膛,抬頭站在檢閱大會之上,叫所有人知道他是南麟劍首斷帥了不起的兒子!

    更是神風堂主聶風引以為榮的好兄弟!好朋友!

    玉兒聞言即道︰

    「斷大哥,既然你曾應承為自己最好的朋友辦事,你不用再陪我,反正你今早已陪我逛
至市集,我已很開心了;你還是立即去吧!否則若我誤你負了你朋友所辦的事,我……亦於
心難安。」

    斷浪沒料到玉兒會如此善解人情世故,私下對其體貼柔腸益發欣賞不已,他道︰

    「其實,我應承我好朋友要辦的事,也並非關乎他的事,而是關乎我自己一生成敗的一
件大事,他要我努力去辦好這件事,只是為了我的將來設想。他,一直都希望我今生能變得
更好,就像你叔叔為你一家人一樣……」

    玉兒道︰

    「想不到斷大哥也有一個如此重情重義的知已朋友,那斷大哥今日更非要努力辦妥他叮
囑你的事不可了,否則又怎樣對得起他?」

    斷浪即時深有同感︰

    「不錯!我今日一定要努力,絕不能再負風對我的期望。」

    玉兒嫣然一笑︰

    「嗯,這就是了!努力,必定會有成績;『努力』並不會辜負你,即使辜負你,也不會
辜負得如『人情』那麼徹底!」

    驟聞玉兒的鼓勵,斷浪更是精神一振,亦心知自己再難在此勾留下去,否則就真的太遲
了,他終於雙手一揖,道︰

    「既然……如此,玉兒姑娘,那斷浪告辭了!」

    「有機會再見吧!」

    一語至此,斷浪已然一縱而起,直向天下會的回頭之路飛掠而去!

    然而掠出十數丈後,斷浪還依稀聽見玉兒在身後幽幽的輕呼︰

    「斷大哥,努力……」

    努力?斷浪感極一笑,於向前飛掠之間,不期然又回首看她一眼,低聲沉吟道︰

    「玉兒姑娘,謝謝你對落迫的我如此鼓勵,但你自己,也要好好奮鬥,千萬別為自己雙
目盲了而自卑自棄……

    正如你叔叔曾經所說,人,只能活一次,所以一定要為自己理想══努力……」

    微不可聯的沉吟,相信已距斷浪愈來愈遠的玉兒,根本沒有可能會聽見的了;只是此番
說話,斷浪相信一定還有機會再向她說的。

    因為大家也是天涯落泊人呀!

    一定還有機會相見。

    **************************************

    然而,玉兒的鼓勵雖令斷浪身心振奮不已,惟不消片刻,斷浪的振奮被一片疑惑蓋過!

    緣於在全力向天下會飛馳之間,斷浪逐漸發現一件事!

    他的輕功,赫然比平素快,快得完全判若兩人!

    平素的他,一杯茶的時間僅可飛馳百丈,如今卻竟可達══五百丈!

    天!這……根本不是他!就像之前他在夜叉池畔盤膝運氣之時,亦曾以氣逼得地面崩裂
的內力一樣,亦絕對不是他應有的修為!

    可是,他為何於一夜之間,內力與輕功暴強起來?難道那個血紅人影揀選了他之後的結
果?

    而若這血紅人影真如玉兒所言,是她自投夜叉池的叔叔的話,那她這個叔叔,為何偏偏
要揀選取斷浪?又何以偏要令斷浪增強?他到底對斷浪有何目的?

    世上,真的有人可以成為令人無法想像的══夜叉?

    斷浪儘管仍在向前急速飛馳,唯已隱隱有所預感,事情絕不會如斯簡單。

    只是,他還是勢難想到,今日,將發生一件影響他一生的事!

    一件所有人都無法想像竟會發生的事。

    即將發生!

    *******************************

    終於開始下雪了。天山,高聳入雲,故而天山的雪,比方圓數十里的大地來得更早,來
得更密,不消半個時辰,位於天山的天下會,早已覆蓋了一片白茫茫的雪海。

    然而雪海儘管無數,還是無法覆蓋,今日在三分教場上數千顆少年徒眾熾熱的心!

    他們正在為憧憬已久的富貴名利而雄心萬丈!

    為能成為「第四天王」而══熱切期待!

    ************************************

    數千多名少年徒眾,此際已齊集於三分教場之上,任憑冷徹心肺的雪花飄到身上,依然
面無異色。

    全因為眾少年心中對名利的火熱渴求,已足可燙融飄在他們身上的任何冰雪。是的!若
非一心爭逐名利,誰願擠身危機四伏的江湖?何必離鄉別井闖蕩江湖去?既然早已豁出去,
便要豁盡!故而今日齊集於三分教場上的數千少年,盡皆養精蓄銳,衣履整齊,全都以自己
最佳的狀態展示人前!成王敗寇,也許全在今日!

    正如秦寧之子秦佼,縱已貴為總教之子,但仍需和其他少年徒眾一樣,端立教場之上,
任憑風吹雪打,亦是無法倖免。

    不過,縱觀整個三分教場,若細數最矚目的,也是他了!誰叫他的爹秦寧是總教呢?家
世如此豐厚多金,單是他身披的一襲金絲繡衣,已足教幫主雄霸駐足一看。

    而只要雄霸願在數千徒眾當中駐足看一看他,被選的機會例會大增!

    所以秦佼不單是全場最矚目的,也是最意氣風發的一個!

    更何況直至此時此地,他最忌憚的對手══斷浪,仍未依時回來,出現於檢閱大會之
上。恐怕,早已被他父子倆遣派前去殺他的刺客幹掉了,他已經永不會再回來與他爭一席
位!

    故秦佼不期然極為滿意地眺著正在教場前排、站於雄霸身後的爹「秦寧」,兩父子相視
一笑,早已心領神會。

    這邊廂有人「快活」,那邊廂卻有人「愁」。

    「愁」的人,正是亦同時與步驚雲、秦霜、文醜醜及秦寧站於雄霸身後的══聶風!

    還有一直在聶風身畔侍候的孔慈。

    時間一分一刻過去,所有少年徒眾已然齊集,檢閱大會開始在即,可是斷浪猶蹤影杳
然,聶風的表情,早已由滿臉期望變為滿臉凝重。

    他身旁的孔慈更愈等愈是焦灼不安,不禁低聲問聶風道︰

    「風……少爺,斷浪……為何還不前來?大會……快開始了,他……他不會在最後一
刻……放棄吧?」

    驟聞此語,聶風即時重重搖頭道︰

    「不!斷浪絕不會放棄的!」

    「這些年來,他儘管已消磨了雄心壯志,不時感到自卑,但,縱然他可以放棄自己,他
亦絕不會放棄曾對我許下的承諾!」

    「他既已答應了我,便一定會堅持對我的承諾,挺起胸膛來參與檢閱大會,無論今次成
功與否,他都不會有負我對他的期望!」

    「他會叫天下所有人知道,我聶風有一個守信守諾的══好兄弟!」

    對!無論成功與否,只要斷浪能給自己一個機會前來嘗試,並沒徹底放棄自己今生,只
要他能長進一點點,已是對聶風的最佳回報!

    眼見聶風對斷浪如此深具信心,孔慈也當場為自己懷疑斷浪的志氣而慚愧低首,一旁的
秦霜更是但笑不語,似為聶風及斷浪間的友情暗暗拍掌,而距所有人最遠、站在最後的步驚
雲……

    他的嘴角雖無半分笑意,甚至冷笑也沒有,但雙目之中,卻依稀閃過一絲光芒……

    他看來對斷浪亦具信心,縱然他由始至終都不大喜歡斷浪的的刁巧!但不喜歡是另一回
事,不能混為一談!

    只是,就在他們熱切期待斷浪出現之際,一個聲音突然向他們心頭大潑冷水︰「是嗎?
斷浪真的會來嗎?依我看他不會了!」

    說話的人,正是與眾人同站於雄霸身後的秦寧!但見秦寧嘴角一歪,笑︰

    「若斷浪一心想來的話,他早就該來了!何必待至如此緊逼的時刻才來?坦白說,以他
這樣一個賤役,來了也無關痛癢,幫主又怎會賞識他呢?真是給天下英雄恥笑!所以,我認
為他決不會來了!」

    秦寧語氣流露對斷浪侮辱之意,聶風聞言還未及回應,誰知……

    一直沉冷不語的步驚雲,這次竟搶先冷冷朝秦寧瞥了一眼,緩緩問︰

    「若

    斷浪會來,

    又如何?」

    此言一出,不獨聶風、孔慈、秦霜微微變色,沒料到迄今孤獨站在最後的步驚雲,竟亦
一直在留意斷浪會否前來;甚至連秦寧也當場一怔,不過他很快便豪笑答︰

    「嘿嘿!若斷浪會來的話……」

    「那我就吃一堆他馬槽內的馬糞!」

    秦寧說此話時,獰笑著直盯著步驚雲,彷彿自己已勝券在握;只因他深信在他遣派的五
十多名刺客刀下,斷浪根本毫無生還之望!

    步驚雲僅是邪冷一笑,又徐徐道︰

    「你,」

    「要好好記著……」

    「自己這一句。」

    言畢已別過臉,直視前方,彷彿,對秦寧已經失去興趣。

    秦寧雖在言語上冒犯了步驚雲,惟自恃自己是天下會的開國功臣,且身為總教,地位亦
非輕,實不須忌憚步驚雲這新任的飛雲堂主!更何況,他肯定斷浪已死,其子秦寧這回勢必
能成為「第四天王」,那時父憑子貴,更不須懼怕什麼!

    然而,秦寧未免高興得太早了!就在他的笑意還凝留在臉上未散的時候,他突聞距自己
不遠的秦霜,戛然高呼一聲,道︰

    「啊!」

    「他……來了!」

    「斷浪!」

    「他終於來了!」

    什麼?斷浪……來了?

    秦寧驟聞秦霜這聲高呼,簡直如同驚聞噩耗,聶風、孔慈更登時喜上眉稍!

    只見眾人順著秦霜的目光望去,赫然發現,一條人影正急速步進三分教場!

    想不到,在最後的一刻,

    斷浪真的及時回來了!

    他並沒有放棄自己!

    也並沒有放棄對聶風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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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3 12:53:00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嫁衣
    友情是什麼呢?

    友情就是,在冷雪淒風中送來的一點炭。

    在洶湧洪流中一雙義不容辭的援手。

    還有,友情亦是,

    一個無論遇上任何險阻困難,

    亦絕不會失信的承諾。

    **************************************

    斷浪終於沒有失信,他終於堅守對聶風的承諾,及時回來天下參與檢閱大會;聶風乍見
斷浪,那種喜悅簡直非筆墨所能形容,但聽他對身邊的孔慈不住的道︰

    「孔慈,你看見……了吧?」

    「浪終於守信來了!他……並沒令我失望!」

    孔慈眼見聶風如此雀躍,也是由衷的為他倆感到高興︰

    「是……的,斷浪來了……就好了。風少爺,無論斷浪今日會不會被選,他總算有志氣
面對這個……難得的機會,並沒有辜負你……」

    斷浪何止沒有辜負聶風?他更沒辜負此刻靜立一旁的步驚雲!只因他亦不相信斷浪會是
失信於聶風的人。

    斷浪只是辜負了秦寧父子買兇殺他的一番「好意!」

    只是,及時趕至的斷,雖眺見在教場前排的聶風喜形於色,心中還是有少許歉意,蓋因
聶風曾吩咐他買件像樣的衣衫,可是折騰整夜,他不但未能換上一身新衣,反之,身上那襲
殘舊綠衣,更因在夜叉池畔昏了一夜而益發污穢不堪!

    故而,此際於三分教場上,最令人矚目的已不再獨是秦佼了!

    斷浪也非常矚目!

    矚目的髒!矚目的══賤!賤!賤!

    縱觀數千少年徒眾,個個衣履光鮮!只有斷浪,一眼便知是雜役中的══賤僕!

    所有少年徒眾都不約而同朝斷浪這方望過來,瞧他們的眼神,儼如全都在說︰「笑話!
這樣的賤人也敢參加檢閱大會?也配與我們站在一起?」

    可是,縱然衣履下賤,身份低微,斷浪這一次,卻並沒有自慚形穢,也沒有半分自卑!
他無視所有人的鄙夷目光,挺起胸膛,抬頭,並沒窩囊得垂首屈膝!

    緣於他知道,他若表現得有半點自卑,半點退縮、怯懦,便對不起聶風!

    他從不奢望自己會被雄霸選中,只求自己能像聶風之前所言══

    堂堂正正抬起頭,告訴全天下的人,他並不是可隨意欺侮的弱者!

    就在此刻,站在遠處,目光從未有半分離開斷浪的聶風,面上不期然露出一絲滿足的微
笑,他似乎明白斷浪為他如此勇敢似的。

    「浪,你是為了我聶風,當年才會捨棄投效無雙城的大好機會而留下的……」

    「如今,你也是為了不想令我失望,才會如此勇敢的面對所有人吧?」

    「浪,謝謝你……一直都只是為了成全我的感受,而……忽略了自己的感受……」

    不錯!斷浪固然一直為了聶風而忽略自己,然而,聶風又何嘗不是?

    還記得當年二人同入天下,斷浪曾在敬茶時濺了一滴水珠於雄霸臉上,差點便要處斬,
幸而聶風及時代他向雄霸跪地求情,最後斷浪才能倖免一死!

    欠人一文錢,不還債不完;

    賒人一生債,不還不痛快!

    借來的,欠人的,無論所借所欠的是錢還是「情」,亦須清還方才心安理得,那管要還
上一生?若真的要一生才可還清情義,那就當一生一世的好朋友好了……

    斷浪!聶風此刻就如此遠遠的眺望著對方,良久良久,二人驀然相視一笑,他倆曾經歷
的一切苦難、互相扶持,已經盡在不言之中……

    ***************************************

    遽地,一聲高呼猛然驚醒了沉緬在過去中的這雙好兄弟,但聽文醜醜朗聲宣佈道︰

    「好了!午時已至!所有少年徒眾亦已齊集!檢閱大會正式開始!」

    「恭請幫主檢閱所有少年門下!」

    此語一出,場中數千少年更是倍為抖擻精神,「嚴陣以待」雄霸檢閱,而一直傲坐教場
龍椅之上、對週遭一切不聞不問的雄霸,此時,已霍地站了起來!

    眼前少年門下多達數千,縱教雄霸如何目光如炬,若每一個都細意檢閱,恐怕需時甚
久,雄霸亦決不會如此浪費自己的寶貴光陰,所以他用了一個最節省工夫的方法!

    赫見雄霸驟然而起的同時,驀地沉聲一喝,道︰

    「所有少年門下!」

    「接══」「老夫一指!」

    *********************************

    啊?雄霸竟然向數千門下出指?他究竟想幹什麼?

    步驚雲、聶風、秦霜、斷浪,與及場中所有人都不知雄霸為何要這樣說?然而,他們很
快便知道,雄霸到底意欲何為了!

    就在眾人驚愕之間,雄霸右掌食指一戟,接著「波」的一聲巨響!一道凜冽無匹的指勁
已自指塵轟出,頃刻指勁再分,更即時分岔為紅、藍、綠三道不同顏色的氣芒,直向場院中
數千少年門下的頂上轟去!

    天!風、雲、霜、浪僅知道雄霸向來同時身負天霜拳、排雲掌與風神腿三種絕學,卻從
未想過,多年後的今天,雄霸指下所使的赫然是另一種不知名的武功!

    這道三色指勁究竟是什麼武學?

    他又到底想將眼前的三千少年徒眾怎樣?

    *************************************

    這道三色指勁雖一分為三,惟猶未滅指勁的凌厲,只見指勁所過之處,就連正下著的茫
茫飛雪,亦被指勁逼於半空消融如雨,若這三道指勁轟中那數千徒眾,在後的徒眾也許未必
會有損傷,惟在前二十行的少年徒眾恐怕必身死當場!

    然而,雄霸似乎並非要轟斃自己的徒眾,他僅是想══

    一試眾人資質!

    就在千鈞一髮間,三道指芒驀然急轉,竟險險從數千少年頭上擦過,指勁若再低一分,
便會真的轟中眾人,但指勁居然剛剛不偏不倚,恰到好處,可見雄霸對指勁拿捏之準繩,收
放之自如,簡直已臻灶火純青之境!

    而就在三道指芒在數千少年徒眾頭上擦過之際,眾人的武功高下登時立判!

    場中少年門下,都不堪與幫主轟出的三道指勁如此接近,不少已被指勁所挾的無儔功力
逼至頭昏腦脹,紛紛不支倒下,霎時之間,整個三分教場「噗噗」之聲迭起,不消半刻,本
來合共數千的少年門下,居然……

    只餘下六名未有因幫主的指勁而昏倒!

    聶風等人不虞雄霸在此數年間的進境會莫測如斯,單以其適才一指盡逼昏數千門下的修
為,顯然已達神而明之之境,然而,場中最暗暗震憾的人,是步驚雲!

    他要報仇,恐怕必須再費一番努力!

    雄霸以此方法一試自己門下,果然奏效,而仍然未有昏倒的六名少年,當然便是最具資
質的,這六名少年是══

    陸青、凌南、舒宇、鐵武……

    以及秦寧之子秦佼!

    還有一個大家都意料不到仍可屹立不倒的人══

    斷浪!

    是斷浪!聶風第一時間已瞥見了,也第一時間為斷浪感到高興!

    他,不但沒有倒下,且還較其餘五名少年門下站得══

    更直!

    只因他這次是為聶風而站!

    本來數千少年門下已然昏倒,雄霸已省下不少挑揀工夫,可是,眼前又出現了另一個問
題。

    他曾揚言僅選五名少年於半月後選戰風雲霜,如今竟有六名資質不錯者,亦即是說,他
還需要從這六名中挑揀五名,餘下一人將會落選!

    不過這個問題也實在太容易解決了!既然眼前六人皆有不錯的資質,那當然是挑揀最合
雄霸眼緣的五名少年便行了!

    果然!雄霸不由分說,當下已如龍行虎步,一步一步的向教場上這六名少年接近,欲審
視這六人的氣概及容貌!

    一直視斷浪為眼中釘的秦佼,原來所站之位距斷浪並不遠,但聽他低聲對斷浪道︰

    「嘿!小雜種!想不到你也有此等能耐能熬過幫主一指,不過,也許只是你運氣好而
已!其實,你未前來已注定失敗了!幫主又怎會看上你?哼!」

    另一個站在一旁的少年門上「鐵武」聞言,也即時插嘴,對斷浪盡情揶揄︰

    「沒錯!瞧斷浪你一身褳褸,實在太像一個小乞丐了!又怎會像一個候選天王?也真虧
斷浪你有勇氣出席檢閱大會!」

    秦佼見有人附和自己,不禁喜孜孜的道︰

    「是呀!江湖,只屬於出類拔萃的勝利者!」

    「江湖,並不設同情獎呀!哈哈……」同情獎?斷浪驟聞此語登時面色一沉,他縱然地
位低微,也從不希罕什麼同情!他向來對秦佼千般容忍,但今日,竟出奇地、倔強地回他一
句︰

    「對了!江湖,並不設同情獎!所以……」

    「像你這種依賴父蔭的弱者!」

    「今日將══無獎可取!」

    秦佼不虞斷浪這回竟毫不示弱,且詞鋒極為尖銳利害,當場不知所措,訥訥的道︰

    「你……你……你敢……反駁我?」

    斷浪已不想與這堆廢物搭腔下去,因為若非一直顧忌會開罪秦寧,以秦佼的口材與武
藝,根本非斷浪對手!他不再望他。

    秦佼見他猝然傲慢若此,更是恨恨的道︰

    「哼!小雜種!你……你準是以為自己可熬過幫主一指,很了不起吧?且別忘記,我亦
可熬過幫主一指,我也不弱,你以為他會選你?還是選我?」

    斷浪仍沒答話,而雄霸此時已步至六人之前。

    雄霸掃視六人一眼,目光在當中五名少年身上臉上也曾稍為停留,惟始終未有在斷浪臉
上停下半分,遠處的聶風見狀心知不妙,而秦佼亦異常趾高氣揚的睨了斷浪一眼,像是在恥
笑他︰

    「看見了吧?小雜種,幫主看也沒看你一眼呢!嘿!虧你適才還敢對我如此傲慢!呸!
不自量力!」

    斷浪的掌心在冒汗,他不甘心!並不是不甘心自己會落選,而是不甘心聶風對他的一場
青眼成空,且還敗於這下流無聊的秦佼手上!

    可是,似乎真如秦佼所言,他未來之前,其實已注定敗了,雄霸看來已下了決定,但聽
他遽然朗聲宣佈︰

    「好!老夫已經作出決定了!」

    「今日被選為候選取天王的五人是══」「陸青!凌南!舒宇!鐵武……」雄霸一直看
著眾人臂上著他們名字的布環,一面宣佈;而當他將在宣佈最後一個候選天王誰屬之時……

    斷浪已可看見雄霸的口形,他……

    他將會吐出一個「秦」字!

    天!「斷」和「秦」的口形截然不同!斷浪當場一凜,雄霸真的要選取他最不忿的秦
佼?

    是的!雄霸其實真的是選秦佼!但,雄霸正要吐出「秦佼」二字之際,他……

    他突然並沒說出「秦佼」之名!

    他突然什麼也不說了!

    *********************************

    變生肘腑!場中所有人盡皆不明所以!只有斷浪,才知道雄霸何故驀然住口不說!

    全因為雄霸在將說未說之間,他那雙向來都沒有注意斷浪的眼睛,倏地竟朝斷浪一瞄,
似是發現了一些令他非常驚詫的事物一般!

    而此一發現,不單令雄霸暫時停止宣佈秦佼是最後一位候選天王,更令他一步一步走近
斷浪。

    這突如其來之變,不但令一直異常關心結果的聶風心中暗喜,還令斷浪的一顆心跳個不
停︰

    「啊?雄霸竟然……開始注意我了?五、六年了,他……他終於第一次如此凝神望我?
難道……他真的已開始賞識我?我……終於走運了?」

    斷浪愈想心頭愈是窮喜,此時雄霸已步至其跟前一丈,他真的目不轉睛的注視斷浪的
臉,沉沉道︰

    「你,似乎變了。」

    變了?雄霸為何會這樣說?斷浪的心一陣忐忑,只覺雄霸此言極為奇怪,而就在此時,
斷浪本已急促跳動的心,陡地跳得更急,更重!

    卜卜!卜卜!卜卜……

    啊!那……種感覺又來了?斷浪瞿地身心一震!他太熟悉那種心跳的感覺!昨夜,他就
在這陣奇異的心跳之後,甫出手已攔腰斬殺了五十多名刺客!

    而他亦驀然醒覺,雄霸今回破例注意他,也許只因為其驚世修為,亦已發現斷浪身上正
深藏著一股可怕力量!

    果然!雄霸似乎被他這種莫名的可怕力量吸引,愈步愈近,他龍眉一皺,凝重的續說下
去︰

    「老夫猜得一點不錯!你,果然真的變了!而且變得更強!但斷浪你這數年來身為雜
役,進境為何會如此神速?單看你臉上精元內斂,你如今體內的氣……」「甚至不比風兒及
驚雲══遜色!」

    「這根本不可能!」

    對!這根本不可能!斷浪儘管自知經過昨夜昏倒夜叉池後,體內不知何故增添了一股可
怕力量,但這力量竟不比風、雲遜色,就連他自己亦絕不相信!

    然而,更不可能的事亦接踵發生!就在雄霸說畢此話同時,斷浪駭然感到!他的右手竟
不由自主的在潛運內勁!

    怎麼可能!斷浪完全不明白右手為何會不受自己操控!但更叫他震驚的是,赫聽「蓬」
的一聲!斷浪霍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右拳一揮!天……

    他竟然無法自控,鼓盡全身的可怕力量!

    一拳!

    一拳轟在雄霸胸膛之上!

    天啊……

    ******************************

    「碰彭」一聲!雄霸縱是絕世高手,亦沒料到斷浪會如此近的距離向自己出手,冷不及
防,這一拳當場吃得結結實實!爆出一聲震天價響!

    然而,雄霸修為之深,亦絕對出人意表,斷浪此刻身上的力量本已相當可怕,他居然未
有重傷咯血,也未有因斷浪出手攻擊他而震怒,相反,他威儀無比的臉上僅泛起無限疑惑,
似是非常吃驚的道︰

    「是……嫁衣神訣?」

    「是……」

    「他回來了?」

    *****************************

    嫁衣神訣?

    他?

    斷浪為之一怔!他逐漸明白昨夜那血紅人影何以會說已挑選他了!也許雄霸口中的嫁衣
神訣,正是斷浪體內增添的神秘力量!這力量既名「嫁衣」,想必是可從另一人體內轉
「嫁」至另一人體內,而且力量可互相牽引,將力量轉嫁的人更能控制另一人的行動!就像
適才,斷浪就被操控得身不由已,居然斗膽一拳襲擊雄霸!然而,雄霸何以會知道「嫁衣神
決」?那血紅人影為何會處心積慮揀選斷浪偷襲雄霸?如果那血紅人影真的是玉兒叔叔的
話,難道雄霸便是玉兒叔叔矢志要雪恨的人?

    但斷浪已經無暇可以再猜想了!赫聽雄霸斗地暴叫如九天龍吟︰

    「吼!」

    一聲龍吟,當場將拳頭已深深嵌入雄霸胸腹的斷浪震得人仰馬翻,翻出二十丈外方止!

    被一個人制止!

    聶風!

    只見聶風已雙手抵著斷浪背門,制止他翻滾的身形,他雖不知斷浪為何會膽敢出手攻擊
雄霸,但仍立時代他向雄霸求情道︰

    「師父!斷浪也許只是一時紊亂罷了!他……絕不是有心的!」

    雄霸橫眉怒目,道︰

    「他當然無心!量他也沒有這樣的膽量!他只是被人操控而已!」

    說著已急忙環顧四周,喝道︰

    「你回來了!你終於回來了!」

    「老夫早預計你有回來的一日!既然你已來了,就快出來與我作個了斷吧!別再藏頭露
尾!快給老夫══」「滾出來!」

    場中眾人盡不知雄霸何以會對著四周喝問,只有斷浪,方才知道雄霸在呼喝誰!

    三分教場頓呈一片肅殺,大家都明白幫主在呼喝著一個神秘的人現身,大家在屏息靜氣
等待著,而就在此時,不知從三分教場的何處何方,隱約傳來了一個低沉得令人毛骨悚然的
聲音︰

    「是……的……!」

    「我!回!來!了!」

    「雄霸!想不到我以嫁衣神訣,操縱綠衣小子向你施以第一擊,你居然仍能無損分毫!
你多年來的進境,實在大出我意料之外;但,我亦將會大出你意料之外,因為……」

    「我已化為最強的夜叉回來了!」

    「雄霸!」

    「給!我!受══死!」

    一聲受死!所有人登時盡皆知道,究竟這如魔如鬼的聲音傳自何方!赫聽「隆」然一聲
震天巨響!雄霸身畔的地面猛地爆開!一條血紅人影陡地從地下衝天而起!

    真正的夜叉,

    終於從地獄衝上來了!

    *********************************

    變生不測!所有人還來不及瞧清楚這血紅人影的模樣究竟如何恐怖,血紅人影甫上地
面,已第一時間伸腿橫掃,出腿之快,任是一代梟雄的雄霸亦來不及閃避,□的一聲!雄霸
胸腹竟被擊中,他的人更硬生生被掃出三十丈外,口鼻狂噴鮮血!天!已貴為當今武林翹楚
的雄霸也受傷了?也不及那血紅人影══

    快?

    雄霸受傷擊飛,天下徒眾嘩然!但那條血紅人影今日似非要置雄霸於死地不可!即時窮
追而上,閃電間又至雄霸面前,乘勝追擊,暴腿再伸,欲要重腿踏爆仍未及站起來的雄霸頭
顱!

    惟雄霸能成為一幫之主,亦非善類,剛才中其一腿,只因心頭一時紊亂而已;如今已不
會輕易被其轟中,但見雄霸身形一滾,千鈞一髮間,已然滾出丈外,那血紅人影的一記奪命
重腿登時落空,「轟隆」一聲狠狠踏在地上!

    這一踏當真非同小可,赫見方圓二十丈內的地面頃刻迸為寸碎,砂石漫天橫飛!這一腿
的無敵勁道,相信與雄霸適才轟昏數千少年門下的一指不遑多讓,難怪雄霸冷不防中其一
腿,竟會口鼻噴血,飛達三十丈外!

    恐怖!他的無敵,足可與雄霸══旗鼓相當!

    甚至更強也未可料!

    雄霸及時翻滾出丈外,血紅人影益發怒火中燒,暴然怪叫︰

    「雄霸!你逃不了!」

    「再來══」叫聲方歇,血紅人影復再飛身而前,第三腿如雷掃至!此時雄霸已然站
定,正要以風神腿絕學迎戰!誰知……

    他根本不用再出腿!

    血紅人影的重腿還未掃至,驀聽「彭彭彭」的三聲!一拳、一掌、一腿,已經重重轟在
血紅人影身上!

    拳是天霜!

    掌是排雲!

    腿是══

    風神!

    ******************************

    原來秦霜、步驚雲、聶風已統統為保護雄霸掠至!秦向來不獨視雄霸為師父,更如嚴
父,忠心不二,保護雄霸實乃天經地義;聶風亦沒理由會不出手相助其師!至於步驚雲雖居
心叵測,但他一直矢志要「親手」為霍步天手刃仇人,他亦絕不會讓雄霸死在別人手上!

    儘管三人此一擊仍未豁盡全力,僅以三、四成功力出擊,惟在天霜、排雲、風神三大絕
學合力之下,亦是狠猛無比,但這個血紅人影更是強得無法想像!但聽他勃然一聲怪叫︰

    「好!想不到江湖居然有此後起之秀,尤其是那個身披斗蓬及那個長髮的,功力資質更
是深不見底,但你們別奢想可以阻我══狙殺雄霸!」

    只聽其暴吼一聲,雙臂一振,已然將風、雲、霜三人震開,聶風被震退兩步,步驚雲亦
是被震退兩步,秦霜則被震退五步!三人之間的高下亦立竿見影!

    可是,眼前已並非風、雲、霜三人自分高下的時候,而是制止這血紅人影的時候;聶風
與步驚雲乍見此人影竟可奮力震退他們三人,修為之高,雖不及他們曾遇的黑瞳主人,其無
敵亦足可比其師雄霸!

    然而雄霸功力恐怕亦較這條血紅人影猶有不及!只因即使他與血紅人影修為相當,他亦
欠缺血紅人影那份瘋狂,以及非殺他不可的狠勁!

    與══恨!故此,血紅人影在瘋狂、狠、辣之下,以其蓋世力量震開在初度交鋒中僅施
三、四成功力的風雲霜實不足為奇;然而血紅人影雖狠,有一個人亦相當狠!

    步!驚!雲!

    步驚雲向來皆遇強愈強,只因他遇強更要制強,剛被震退,死神的心中頓時被挑起一股
無窮戰意══他偏不信若他豁盡全力,仍不能制止這血紅瘋獸獵殺雄霸!「鎖」突聽步驚雲
冷冷吐出一個鎖字,不由分說上前,一手緊扣血紅人影右手,這一扣他已使上十成功力,登
時將其右手牢牢制肘,而聶風與秦霜隨即會意,紛紛縱前一扣……

    「噗噗」兩聲,聶風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全力緊扣血紅人影左手,而秦霜,亦緊
扣血紅人影右腿!

    霎時之間,血紅人影的四腳竟有三「肢」被扣,整個身軀如被牢牢鎖扣,一時間動彈不
得,雄霸見狀亦深明步驚雲剛才一個「鎖」字的含意了……

    步驚雲是欲以風雲霜三人之力,鎖著這頭人不像人的血紅瘋獸,再由雄霸身其施以重
擊,將其制服!

    雄霸當場會意,立時勁運於指,只見其指頭逐漸凝聚三色氣芒,蓄勢待發……

    可是,那血紅人影實在太強太瘋狂了!雖然雙掌一腿被制,仍然有本事在發狂掙扎,而
正當其掙扎之間,他突然發狂踢起左腿,欲以一記「倒掛金鉤」倒踢制肘他左手的聶風臉
門!

    這一腿貫滿足可開山劈石之威力!而臉門向來是所有高手最脆弱之位!聶風若真的中了
這一腿,恐怕勢必腦門爆裂,不死也成癡呆!

    然而,雄霸正在將其三色氣芒不斷運於指上,一時間也未能收勁,及時救得聶風,步驚
雲與秦霜亦分身無從,聶風若要脫險,必須放開血紅人影的左手後撤,但若聶風後撤,血紅
人影被緊鎖之力勢必大滅,而雄霸正凝聚著的三色指勁,恐怕亦會給其避開,未必可絕對命
中!

    惟就在聶風正猶豫自己應否後撤避此奪命重腿之際,一條人影閃電掠前,赫然擋在血紅
人影「倒掛金鉤」的這記重腿之前,「碰」的一聲,血紅人影的重腿竟然未有轟在聶風臉門
上,而是轟在這條及時撲近的人影身上……

    當場又「喀勒」一聲!這條人影至少已被粉碎數條胸骨!這個不惜一切為聶風擋此一腿
的人,赫然正是══

    斷浪!

    其實,斷浪此際已可肯定血紅人影是玉兒的叔叔無疑了;對於此人過往為朋為友自投夜
叉池的大義,他亦深感敬佩,如非必要,他亦不會與之為敵。

    只是,如今這血紅人影重腿所轟的人,是斷浪的好兄弟聶風!斷浪又怎能眼巴巴坐視不
理?

    他想也不想,便以自己血肉之軀為聶風擋此奪命重腿!

    胸骨迸碎的聲音甚至比胸骨迸碎的痛楚傳得更快!可是斷浪儘管胸骨迸碎,猶拚命緊抱
血紅人影的左腿不放!霎時之間,本被制肘三肢的血紅人影,已經══

    四肢被制!

    而就在其四肢盡被鎖扣同時,雄霸凝聚已久的三色指勁……

    已經殺至!

    但聽「波」的一聲刺耳巨響,血紅人影在無掌無腿招架之下,丹田這位當場被雄霸的三
色指勁狠狠轟個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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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3 12:53:53 |只看該作者
「呱══」血紅人影如鬼哭神號般朝天慘叫一聲!那三色指勁甫轟進其丹田,登時驟化
紅、藍、綠三色氣芒,在其體內不斷流竄,攻擊,想怕早已將其全身所有穴道轟至五癆七
傷!這還不止,三色指勁更隨即從其血盆之口激射而出,挾著其體內鮮血衝上長空,而血紅
人影全身肌膚亦難雄霸的三色指勁逼裂,頃刻血箭橫飛,情況之慘烈,簡直令人不忍卒睹!

    想不到雄霸的三色指勁不但能令數千少年徒眾倒下,更能令如此瘋狂、如此具有殺傷力
的凶獸受到重創!斷浪見血紅人影之慘烈狀況,當下只感到一陣歉疚……

    畢竟,這血紅人影今日前來狙殺雄霸,可能根本沒錯……

    可是,斷浪已無法再歉疚下去,也無法可再細看這血紅人影被雄霸重創後的下場院,只
因他那股胸骨盡碎的痛楚,簡直要痛徹其五臟六腑!他終於再也無法堅持下去,手下一軟,
一直緊扣那血紅人影的手陡地鬆開……

    他的人,

    亦當場昏死過去!

    ***********************************

    只是,斷浪造夢也沒想過,

    當他再次甦醒過來的時候……

    圍繞他週遭的所有人,所有事,

    甚至整個世界,

    甚至他自己,

    都會改變。

    徹底的══

    變!


第六章 變  

    再次醒過來的時候,斷浪首先發現已經改變的,是他身處的地方!

    他原來已不在三分教場之上,更不是身在他自己污髒的馬槽之內。

    他已身在══

    風閣內的一張床上!

    然後,斷浪更發現,就連他向來所披的那襲殘破舊衣也改變了,不知何時,他身上已披
著另一襲全新的淡綠衣衫!這襲衣衫華麗非常,在衣袖的邊緣……

    竟還綴滿了閃閃生光的金線!

    ***********************************

    斷浪陡地一陣納罕,不虞自己在一昏一醒之後,居然會變為如此!正想坐起來察視,誰
知一時用力過猛,胸膛之內突然傳來一陣徹骨痛楚,他不期然低哼一聲︰「吼……」

    這聲低呼,登時驚動了房門外的兩個人,二人隨即推門而進。

    只見進來的人,竟是══

    聶風與孔慈!

    聶風與孔慈見斷浪終於甦醒過來,當下暗暗感到高興;惟又見斷浪痛得滿額大汗,聶風
不由溫言勸道︰

    「浪,你的胸骨雖已駁好,已無大礙,本亦可下床行動自如,但也別要過於使力,否則
牽動傷患,後果不堪設想。」

    孔慈也道︰

    「不錯,斷浪你新傷初癒,可要小心保重自己,只因如今你已不同往昔了。」斷浪實不
明白孔慈在胡謅一些什麼,問︰

    「但,雄霸曾嚴令我不能留在風閣,這裡……也不是我該養傷的地方,我……還是趕快
回去馬糟自行調息好了,否則,若給雄霸發現我在這裡,風!他一定會怪罪於你的!」

    說著已誠惶誠恐的趕著下床。

    說來說去,斷浪不為雄霸怪罪於他而擔心,只唯恐雄霸會降罪聶風,手足之情已不言而
喻,聶風相當感動,道︰

    「浪,你為救我,不惜以自己血肉之軀擋那瘋獸一腿,我聶風怎能讓你如此離去?更何
況,你以後也不用再回你那個髒馬槽了。」

    斷浪大奇,道︰

    「哦?風,到底為何?」

    聶風饒有深意一笑,答︰

    「因為══」「雄霸已選取了你為══」「第五個候選天王!」

    ***********************************

    什麼?

    斷浪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怔忡半晌,方才懂得說話︰

    「我……我是第五個……候選天王?這……怎麼可能?風,你一定在……騙我……」

    孔慈笑著插嘴︰

    「斷浪,風少爺怎會騙你?真的!除了陸青、舒宇、凌南、鐵武,幫主真的還選取了你
為第五個候選天王。」

    「但……他向來瞧我不起,為何一反常性?」

    聶風笑道︰

    「因為,你幫了雄霸一個大忙!」

    「浪!你可還記得?在三分教場之上,你為了救我不惜以身擋那瘋獸,更牢牢緊抱他的
腿,在我們四人合力制肘之下,雄霸終於以他的三色指勁令那瘋獸重創;當其時,場中其餘
五名少年門下陸青、舒宇、凌南、鐵武,甚至秦佼,亦不敢稍有妄動,統統呆立原地,只有
你最勇最狠,敢一起加入戰圈;雄霸說選你為第五個候選天王,不但因你立了大功,更因你
無論在資質及膽識上,亦都遠勝他們五人!」「可是……,我曾身不由已一拳轟擊雄霸,難
道他不怪罪於我?」

    聶風搖首︰

    「雄霸早知道那是對方的一套獨門武學══嫁衣神訣!這套嫁衣神訣,是將自己部分功
力轉嫁某人,然後利用某人的功力與自己功力同出一脈之下,在方圓二百丈內,大可同力相
生相吸,以達到控制被貫注功力之人的目的;這是一套專為刺殺而創的武學,雄霸知道你是
受人操控,所以並不怪你;更何況,你被那人以腿轟碎胸骨,他轉嫁給你的邪門功力亦已盡
散,你已不用再受其功力控制……」

    「再者,雄霸除了挑選你為第五位候選天王外,還下令你不用再回馬槽充當賤役,可以
留在風閣,更遣人為你送來這身華衣,可見他對你已另眼相看!呀!對了……」

    聶風說到這裡似是記起一些東西,隨即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瓶,遞給斷浪道︰

    「雄霸還給你這瓶『氣轉心丹』,一共三十顆,只要每日服食一顆,你所受的內傷便會
更快痊癒;而服畢這三十顆的一個月後,便是你完全傷好之時,那時候,也是你將可選戰我
們三大堂主,成為第四天王之日!」

    斷浪一愕,問︰

    「哦?選戰大會不是在選候選者的半月之後嗎?為何又會延遲至一個月後?」孔慈道︰

    「那只因為你呀!幫主已有言在先,必須選出五位候選人挑戰三大堂主,所以也不想失
信於其餘被選的少年徒眾,以失威信;但自你立下大功後,其實幫主已屬意你當第四天王,
所以為了讓你有足夠時間傷癒培元,他便選戰大會延遲至一個月之後。」

    想不到,斷浪僅是為救聶風而碰巧立下一功,雄霸已對他一反過往刻薄作風,想必,斷
浪所立的這個功,一定是個大功了;而一心想狙殺雄霸的血紅人影,亦必是雄霸極想狙殺的
人無疑……

    一想及那個最後異常慘烈的血紅人影,斷浪不期然問道︰

    「既然雄霸已重創……那個血紅人影,他……如今怎樣了?」

    「他實在太利害了!縱然被雄霸三色指勁轟個全身肌膚爆烈迸血,還有餘力震開我們及
雄霸,瘋了一般衝出三分教場,跟著便不知所蹤!不過雄霸說他中了他的三色指勁,全身經
脈已受重創,任他武功蓋世,也非要一個月的培元養氣方能回復本身力量,故此,暫時已不
足為患……」

    「而且,在你昏過去後,雄霸已吩咐雲師兄及霜師兄率眾在天下會內徹底搜索,希望乘
此瘋獸最脆弱的時候先擒殺他;本來我也需一起率眾搜索的,但因要照顧你的傷勢才暫時可
免,所以,既然浪你如今已無大礙,我也需立即率眾前去。」

    斷浪聞言,當下心頭涼了一截!雖然他很高興雄霸會對其另眼相看,然而,是因其為他
立了大功才會如此,而斷浪所立的大功……

    卻是助了雄霸一臂之力,讓其順利轟中那血紅人影,若那血紅人影真的是玉兒叔叔的
話,他這次前赴天下想來也無非為玉兒之父報仇雪恨,斷浪忽然感到自己很不該……

    聶風不知此番就裡的恩恩怨怨,他相助雄霸亦不足為過,但斷浪是知道的……

    他很不安,突然道︰

    「風,既然你要去率眾搜索那怪人,那,我也一起與你離開風閣。我,要先回自己的馬
槽!」

    聶風一怔,問︰

    「浪,你已經不用再當洗馬雜役了,為何還要堅持回去?」

    斷浪苦笑︰

    「因為,風閣實在太舒服了,而我這身衣衫,也實在太華貴了,我……有點不太習
慣。」

    斷浪說此話時,意外地發現自己那襲殘破的舊衣裳擱在案上,連忙脫下這身華衣,再次
披上自己的污髒衣衫。

    對於斷浪這失常的舉動,聶風有點訝異,惟斷浪已解釋道︰

    「風,我很明白雄霸對我另眼相看之心,但,我如今還未正式成為第四天王,我只是候
選而已,太早擁有這些與我不相配的華宅麗衣,也許反而會令我疏於鬥志,倒不如在選戰大
會前的這個月內,讓我回去馬槽好好再感受那種蒼涼,待我再一次刺激自己的鬥志,這樣反
而更好……」

    聶風雖不明斷浪何以定要堅持回馬槽,惟見他如此說,也不便再阻撓,只好道︰

    「那……既然浪你欲以馬槽提高自己的鬥志,也……並非壞事,好吧!一切就隨你的意
思去辦好了。」

    斷浪真的為要提高自己的鬥志而回馬槽?

    當然不!

    只是,就連斷浪也不大清楚,自己為何要回馬槽受苦。

    也許,只因為他心中仍存的……

    一點良心。

    他,是一個有心人……

    ********************************

    與聶風、孔慈別過之後,斷浪更獨個兒一步一步的蹣跚前行,他要回馬槽。

    回去那個藏著他五年艱苦過去的地方,藏著他良心的地方……

    一路之上,他也遇上不少天下會的婢僕;平素這些低下的婢僕,遠遠看見斷浪,便已掉
頭而走,或是繞路他去,就連眼尾也不會瞄斷浪一眼,活像斷浪比他們更下賤一樣。

    可是今日,這些婢僕都不約而同朝斷浪友善笑,竟如變了另一副面孔,想必,是早已風
聞幫主選了斷浪為候選天王了吧?

    這就是「趨炎附勢!」

    江湖之內,只要一朝得勢,便有人前來阿諛

    奉承,或是前來挑戰,這是千古不變定律!

    正如此刻,大家都對斷浪一反常態,只因他若一朝榮登天王,遠遠在他們之上了!既然
如此,便須預早未雨綢繆,在斷浪的心中好好為自己打下基礎。

    斷浪自加入天下以來,幾曾嘗過給人如此「厚待?」有一個平素對他不瞅不睬、冷若冰
霜的婢女更為「誇張」,竟然走至斷浪跟前,故作含羞答答的道︰

    「斷浪……」

    「我叫小菊。」

    「你,可別要忘記我啊!」

    說著已掩面嬌羞而去。

    斷浪只是給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呆了!環繞他週遭的整個世界都彷彿變了,變得更為
美好,美好得脫離真實,跡近虛偽!

    對了!是虛偽!

    斷浪本已逐漸飄飄然的一顆心,忽地像給潑一盆冷水般回到現實︰

    「不錯!連我也差點樂極忘形了!這是一個不真實的虛偽世界!他們適才對我的笑意與
奉承,都是不真實的;真實的他們,其實是從前的那些勢利面孔……」一念及此,斷浪不由
自主捏了一把冷汗。

    ***************************************

    好不容易,斷浪冒著雪回到馬槽,那三十多匹馬兒驟見斷浪無恙回來,登時「嘶嘶嘶」
的叫了起來,活像很高興似的。

    馬,彷彿也比人══更有真心!

    斷浪不期然心生一陣感動,鼻子一酸,登時淚盈於睫,他連忙上前輕撫著那三十多匹馬
兒,溫然笑道︰

    「嗨!老朋友,你們不見了我一日一夜,一定很掛念我吧?哈,你們如今看我,一定很
開心了」馬兒都搖尾嘶叫,恍如聽懂斷浪的說話,作出愉快回應!斷浪實在萬料不到,馬兒
們會如此關心他,不禁又道︰

    「想不到,我斷浪在天下除了風及孔慈關心我外,便只有你們這群老朋友不鄙視我了!
若我他日真的能成為第四天王的話,不知還……可不可以每日為你們擦背?若然我不能夠再
幹這些的話,不知雄霸會派誰來照顧你們?那人,又不知會不會像我一般……細心善待你
們……」

    說到這裡,一直盈在斷浪眼眶內的淚,終於掉了下來。

    是的!他不捨這馬槽內每一位老朋友!更不捨這馬槽內每一條污髒的柱樑!它們都曾與
他共渡了多個寒暑,與他一起在冷雨淒風下顫抖著身子……

    驟見斷浪下淚,其中一匹馬兒,竟不禁以舌為他舔乾淚痕,如此溫柔、細微的舉動,更
令斷浪感動不已,他當場輕輕拍了拍那匹馬兒,接著轉身步向自己在馬槽畔的小屋子,一面
還道︰

    「看你們已一日一夜沒洗刷了,一定很不暢快吧?雖然我有傷在身,不過,也不會讓你
們難受的。」

    斷浪說著,已然步進小屋;只因他向來用以洗馬的木刷與盛水的桶子,就放於小屋一個
兩扇大木櫃之內。

    可是,當斷浪揭開那大木櫃,正欲取出桶與木刷時……

    他赫然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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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

    他赫然發現櫃內有一條人影在蜷縮著!

    那是一條……

    血紅色的人影!

    啊……

    *********************************

    變生不測!斷浪萬料不到,那條血紅人影在受雄霸重創之後,陰差陽錯,竟然會匿藏於
他放置桶刷的木櫃之內!斷浪的一顆心,當場也給唬得差點跳了出來!

    瞧真一點,這條可能是玉兒叔叔的血紅人影,早已奄奄一息,一動不動,了無生氣,不
知是否真的已經給雄霸轟斃了?

    斷浪遂立即戰戰兢兢的伸指一探其鼻息︰

    「啊?他原來未氣絕?僅是因身上重傷而陷於昏迷?」

    斷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是好!他明白,若他此刻乘其昏迷時將其交給雄霸,肯定又再立
一大功!也許雄霸這回更會破例取消選戰大會,直接任命他為第四天王亦未可料!那時必定
可吐氣揚眉,也更不用其好友聶風為其前途操心!

    然而,若此血紅人影,真的是玉兒那個為朋友赴湯蹈火的叔叔又如何?

    倘若真是如此,斷浪便誤害忠良了……

    就在此震愕、猶疑之間,斷浪又不期然記起,他曾窺見玉兒將夜叉面譜放進夜叉池的期
望,那絲很想再見她叔叔的期望……

    她一直為這個叔叔而不惜孤獨地居於夜叉池附近,一直為這個叔叔而不惜顧生計,也要
造出世上最完美的夜叉……

    若,斷真的將昏迷的他交給雄霸,他……又於心何忍?

    他在天下雖賤,但人格……

    卻從來不賤!

    只是,這真的是一個成為天王的天賜良機……

    斷浪的心在掙扎著,就在他不知如何是好之際……

    一陣敲門聲陡地響起!

    啊?有人來了?

    ****************************

    「誰?」斷浪慌忙關上櫃門,一面已在問敲門的人。

    一個溫文的聲音在門外答道︰

    「斷浪,是我。」「秦══霜!」

    ****************************

    是秦霜?斷浪當場心頭一懍,不虞秦霜會在此時此刻驀然到訪,但隨即又記起來了︰

    「啊!是了!風不是曾說過,秦霜與步驚雲率眾四處搜索那血紅人影的?甚至風如今也
在找!敢情秦霜已找到我馬槽來了……」

    秦霜前來搜索,斷浪小屋內卻藏著他要找的人,處境當然不妙;唯亦自知無法不開門給
他,唯有戰戰兢兢前往開門。

    門開了!果然不出所料,不獨秦霜在外,還有逾百天下徒眾守在馬槽外。

    斷浪故作鎮定的問︰

    「霜大哥,請問……有什麼事嗎?」

    秦霜驟見斷浪一臉蒼白,心想他可能因身受內傷而已,也沒懷疑,只是道︰

    「也沒什麼!只是那個欲狙殺師父的血紅人影走脫,師父吩咐我們找他罷了!是了!斷
浪,你這裡沒有什麼異樣吧?」

    不知為何,他居然搖了搖頭,答︰

    「霜大哥,我這裡……並沒什麼異樣,只是較冷一點而已。」

    哦?到了最後……

    斷浪竟為那血紅人影隱瞞?他竟然放棄了一次可以立即成為天王的良機?

    斷浪曾因緊扣那血紅人影而立下大功,故秦霜亦不虞他有詐,當下笑道︰

    「很好!既然你這裡沒有什麼異梓,我們也不用再搜了,以免影響你養傷,斷浪,你還
是好好休息吧!我們這就立即離開!」

    言罷已欲與眾門下一起離去,斷浪見他轉身欲走,正感吁了口氣,誰知,秦霜卻突然又
回過臉,若有所思的喚了斷浪一聲︰

    「斷浪……」

    斷浪陡地嚇了跳,不知自己是否給他發現什麼蛛絲馬跡,慌忙回應︰

    「霜大哥,還有什麼……事嗎?」

    秦霜一笑︰

    「其實並沒什麼!適才我遇見風師弟,他說你寧願回來這個又髒又冷的馬槽鍛煉鬥志,
也不要在安樂窩內享福,我聽後很感動。」

    「斷浪,所謂有志者事竟成,你今次一定會成為第四天王的,我和雲師弟,亦一致看好
你!」

    「什麼?連步驚雲……亦看好我?」

    「是呀!之前我曾與雲師弟一起搜索,我一時多口問雲師弟,在師父所選取的五候選天
王之中,他認為誰的機會最大?平素雲師弟對這些無聊問題大都不聞不問,誰知他這一次卻
破例張口答了一個『浪』字,可知他非常看好你……」

    斷浪勢難料到,向來在他身邊直行直過的步驚雲,居然亦認為他有此資質?甚至與他沒
有兩句的秦霜,亦如此希望備受屈辱的他能揚眉吐氣?霎時之間,斷浪更覺自己欺騙了秦
霜,好像極不應該。

    但,他也不能就這樣將『他』交給秦霜……

    就在斷浪怔忡之間,秦霜又溫然一笑︰

    「好了!斷浪,我也不想再打擾你休息!記著!無論為了你自己,抑或為了風師弟這個
難得的好朋友,你也要好好努力啊!」

    說罷,這次是真的與徒眾們離去了!

    秦霜甫去,斷浪連忙掩上屋門,內心百感交集,惟此時已不是他百感交集的時候,他知
道,自己須解決一個問題!

    就是處理櫃內的那條血紅人影!

    心念一決,斷浪遂立時打開櫃子,正想再次察視「他」時,誰知,就在櫃門一開的時
候……

    一雙血淋淋的利爪暴然而出,狠狠握著斷浪的咽喉!

    啊!

    那條血紅人影……

    終於醒過來了!

    他,要殺斷浪滅口?

    是的!他終於醒過來了!且還將斷浪與秦霜適才所說的話,全都聽得一清二楚!

    但見已氣若游絲的他一面緊握斷浪咽喉,一面若斷若續問道︰

    「小……子……」

    「你……你……適才……為何不把我……」

    「交出……來?」

    斷浪咽喉被扣,卻是一點也不感辛苦,相反他更徐徐挪開那血紅人影的利爪,只因那血
紅人影雖驟然醒轉,但已渾身乏力,他這一爪亦絕無殺傷力;斷浪牢牢看著他,一字一字的
道︰

    「我不將你交出來,全因為,我不敢肯定你是誰。」

    「在我未清楚你是誰,以及未能肯定自己若交你出來,究竟是錯是對時,我都不會貿然
做違背良心的事情,這亦是我爹從前教導我的;他說即使要向上爬,也不要違背良心,所以
══」「你最好快告訴我,你是否══」「玉兒的叔叔?」

    那血紅人影聞言,並沒有正面回答,只是虛弱地、斷續地道︰

    「好……小……子……」

    「你膽敢……不把我……交出來,可真有種!玉兒……能認識你,真是……她的
福……」

    「氣!」

    氣字乍出,那血紅人影似已真氣不繼,「噗」的一聲!便已仆跌地上,完全不省人事!

    斷浪怔怔的望著「他」;縱然他並未正面回答斷浪的問題,惟適才的說話,已足以令深
具小聰明的斷浪徹底明白,他,真的是玉兒苦苦渴望再見的叔叔!

    「他」真的是那個傳聞已成為夜叉的他!

    斷浪這回已══惹禍了!

    就在斷浪呆看著已昏倒的「他」,正感傍惶無助之際,他所居的小屋窗外,正有一雙眼
睛透過窗子的縫隙,偷偷窺視斷浪的一舉一動……

    也完全知悉了,斷浪一時之間不忍將那血紅人影交出來的一念之仁。

    這雙眼睛,到底是誰的眼睛?

    ****************************************

    夜叉,究竟是什麼樣子?世上從沒有人能真正見過!又或許曾見過夜叉的人,亦早已不
能存在於世。

    然而,如果夜叉池真的能令人變為夜叉的話,那斷浪便終於有機會看見夜叉到底如何猙
獰了。

    由三分教場至這個馬槽,斷浪雖早已與這血紅人影數度糾纏,但全都在倉促之下,他迄
今都未有充裕的時間停下來,看一看傳聞中這頭夜叉的臉,而如今……這頭夜叉的臉,終於
乖乖地、平靜地展示於其眼前,任其細意觀看。

    只是,即使這頭夜叉陷於昏迷,斷浪看見他的真正面目,還是不由自主地為他的無比猙
獰,而感到暗暗驚心、動魄!

    這……真的曾是一張人臉嗎?

    可是斷浪橫看豎看,這都不像曾是一張人臉!

    赫見已昏迷的他,前額高高隆起,頂上那蓬亂髮之內,竟有兩個小角,鼻更尖如宰豬殺
羊的利鉤,血盆的大口裡,更長著兩根長長的獠牙!

    最可怕的還是,「他」的肌膚雖然並不腐爛,然而整張臉,以及在殘破的衣衫下的軀體
皆是血紅色的,那種紅……

    紅得像恨!

    入骨的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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