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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地上的杞柔聽知自己癡候十三年的男人終於出現,一顆心霎時怦怦亂跳不停,
他是否變得真如泠玉所說般醜陋?他是否消瘦了?他可還記得自己?林林種種的問題一
時之間在她的腦海不住盤旋,可是她渾身酸軟乏力,眾人又躍出其視野之外,只得干睜
著眼瞪著漆黑的夜空,空自為鬼虎焦急如焚!
鬼虎並沒有理會風氏兄弟和泠玉,他放下聶風,在其小肩上輕拍一下,再向前方一
指,示意他逃走之路,跟著即掉頭向地上其餘兩個小虎頭竄去!
風氏兄弟怎會不明鬼虎此舉是要奪回虎頭?豈會讓他如此輕易得手?當下刻不容緩,
兵分兩路,向其左右包抄!
然而鬼虎輕功快如鬼魅,明顯在二人之上,倏忽間掠至虎頭之前,飛快把兩個虎頭
挾在脅下,正想再掠到泠玉那邊搶回仍在其手中的虎頭,誰料風氏兄弟的雙劍已然從後
殺至!
二人所使的正是風月門獨傳子孫之「風月劍法」;此套劍法本由「風花「和」雪月
「兩套劍法融合而成。當年風月門始祖擅使雙劍,右使風花,左舞雪月,曾在武林享譽
一時,直至風清鷹一代,為求把風月劍法推上巔峰,遂將其一拆為二,由風清鷹習練風
花,風清和則練雪月。二人早已各自把這兩套劍法練得滾瓜爛熟,且合使時亦配合無間,
較之一個獨使,威力高出一倍!因此,二人此際二劍齊攻,來勢異常急勁狠辣。
鬼虎豈容怠慢,猛地回身把兩個虎頭向前方半空一拋!這一著大出風氏兄弟意料之
外,心想鬼虎本欲救回虎頭,如今卻為何得而復棄?心神稍分,鬼虎已一個箭步向二人
劍鋒衝上,此舉無異送死,二人雖覺有異,但劍勢一發難收,也由得劍鋒向鬼虎繼續刺
去。不虞就在劍尖距鬼虎不及三寸時,鬼虎陡地足下一扭,身形立繞著風清和身邊急轉
至二人身後,雙爪暴伸,頓時分搭二人雙肩,風氏兄弟旋即愴惶急退,但風清和身法稍
慢,」啪」的一聲膊上厚衣頓遭鬼虎撕破,肩胛上留下五道鮮紅血痕!
此時鬼虎才飄然掠至前方把適才所拋的兩個虎頭接回,所有動作一氣呵成,所使的
急轉步法詭異得令風氏兄弟咋舌!
風清和察看自己膊上之爪痕,想到鬼虎其實只須爪上吐勁,這條臂膀定當廢掉,但
他顯然對自己爪下留情,僅是略施小戒。試問這樣的人,又怎會如此冷血,把尋常村民
的一家七口屠殺?
風清鷹所想的則和其弟截然不同!他料不到鬼虎果真人如其名。身法詭譎如鬼,雙
爪猛如虎爪,今日若要擒他,非要出盡人力不可,當即向其弟呼道:「二弟,我倆再上!」
風清和本在猶豫,在乍聞其兄戰意高昂,心忖無論如何也是先擒下鬼虎再說,於是
和其兄又再運劍如盾向鬼虎蓋去,霎時間兩輪金色劍圈在雪地上飛舞,一時蔚為奇觀。
可是二人雖屬高手,鬼虎亦非弱者,當下又把手上虎頭拋來拋去,以詭異步法在二
人之間穿來插去,單憑一人之力,竟與風氏兄弟二人鬥個旗鼓相當!
在旁的泠玉卻因自知武藝低微,一直沒有上前加入戰圈,但見三人鬥了十餘招,仍
未分出勝負,心道以風氏兄弟之力,根本無法可以擒下鬼虎,推詳之下心生一計,迅即
撿回給聶風震脫地上的單刀,並高舉虎頭喊道:「大哥,你看這是什麼?」說著揮刀作
勢欲劈虎頭。
此計果然生效,鬼虎遙見此情此景,心下一急,霎時陣腳驟亂,風氏兄弟雙劍刺來,
他為顧慮在泠玉手上的那個虎頭,身形閃避略遲,兩柄金劍頓時誤中他脅下兩個虎頭,
強橫劍勁當場把兩虎頭咂個稀爛!
鬼虎的醜臉驟然湧出一陣悲慟之色,醜臉更醜,但來不及定神,風氏兄弟雙劍又到,
惟有勉力再戰下去!
泠玉見狡計得逞,心頭竊喜,遂又是把虎頭高舉,狡獪地笑道:「大哥,我這次是
真的要把這個虎頭毀掉,你快來見你朋友的最後一面啊!」泠玉的笑容是多麼的燦爛,
多麼的愜意!他太高興了,因為鬼虎如今正被他玩弄於股掌之間,他將要輸給他吧!
果然,鬼虎在心神大亂之下,迭遇險招,腿上先後被劃了兩道劍痕!
泠玉正欲重施故伎,驀地,一條身影閃電撲至,一腿踢在他的手腕上,泠玉虎口一
麻,手中虎頭即時脫手,那條身影未待虎頭墮地,已然搶前把其接著。
是聶風!他雖然仍負傷在身,卻並未因眼前凶險而就此離去!他早已不是那種躲在
娘親懷中啼哭撒嬌的孩子!
泠玉驚見來人是適才鬼虎打救的那名長髮小孩,不禁怒喝:「小子,你好斗膽,竟
敢阻本少爺的好事?」
怒喝聲中,利刀順勢便向聶風一劈,惟他身懷的僅是尋常獵戶的粗淺功夫,又怎可
與聶風偷學自聶人王的身法相比?連劈兩刀,盡皆落空!
這邊廂,鬼虎於激戰中瞥見聶風並未離去,且還出手相助,臉上立時流露感激之色。
網清鷹亦見聶風搶回虎頭,心中琢磨縱合兄弟之力也僅與鬼虎打個平手,如此下去
實非致勝之道,不若一不做,二不休,也學泠玉般攻心為上,倘若能把聶風手上碩果僅
存的最後一個虎頭一併毀掉,那鬼虎必會方寸盡失,到時要擒他只怕手到拿來!
一念及此,風清鷹身隨念動,迅即後躍退出戰圈,餘下其弟風清和與鬼虎繼續周旋,
自己則突然回劍向聶風那邊刺去!
這一劍出人意表,風清鷹的目標眾人皆見,乃是聶風手中的虎頭。
劍招勢道之急就連風清和也沒料到其兄會對一個虎頭下此重手,真是大材小用,這
一劍是非要得手不可了。
誰知劍至半途,聶風身影驟移,輕輕避過來襲,風清鷹這一劍竟然刺空!
風清鷹勃然變色,想到自負必中的一劍赫然刺空,不禁惱羞成怒,心道:「啊,此
子年紀小小已有這等身法,天資何其異稟?必須以快打快!」
風清鷹心念一轉,手中金劍劃個半弧,驀地幻化無數劍花,宛如滿天金色花雨,向
聶風迎面罩下。
風清和一面與鬼虎周旋,一面朝聶風那邊斜瞥,但愈看愈是驚愕,此式乃是風花劍
法最快的一式——「花雨驚風」,看來其兄是有意和這小孩一較快慢了。
聶風只覺萬點劍花迎面襲來,好不眼花繚亂,縱然負傷亦強鼓真氣,身形急展,僅
堪避過萬點劍花,但這引起原來僅是擾亂前奏,在那襲來之劍花深處,忽然一柄金劍如
驚風般直向他手中的虎頭搗去。
這一劍,才是真正的——驚風!
※ ※ ※
這一道驚風來勢之急,就是有不錯輕功底子的聶風亦再難閃避,風清鷹只一意欲毀
虎頭打擊鬼虎,本無要傷這手無寸鐵的小孩之意。因此聶風只要任他搗毀虎頭,自身必
定無恙。然而在此毫髮之間,聶風念到鬼虎若失虎凍定倍添神傷,心中不忍,偏不信自
己救不了這個虎頭,於是不敢怠慢,小腳急動,身形向後飛快倒退,滿以為退出丈外待
他劍勢一老,便可借身避過!
誰料這一道驚風既是風花劍法最快一招,全因為其劍勢可以愈使愈快,眨眼間二人
一追一退,已至丈外一塊平滑如鏡之冰地。聶風此時因身上之傷漸呈不支,但「花雨驚
風」在平滑地上更趨急快,突然已逼近咫尺!
風清鷹心中暗喜,沒料到「花雨驚風」在此地上簡直如虎添翼。眼看尚有尺許便可
刺中虎頭,就在此時,由於地面過於平滑,他腳下一個踉蹌,劍勢一偏,竟誤向聶風的
胸膛刺去。
風清鷹一驚,他堂堂門主如非必要,怎可傷此小孩?只是劍勢太急,就連他自己亦
抽手不及,這一劍,勢必刺穿聶風的胸膛!
就在生死存亡之間,霍地一條快絕的身影撞向聶風,把聶風撞出丈外,劍勢直刺在
那人身上,當場血花四濺!
來救聶風的人正是鬼虎!只見風清鷹那柄金劍已深深戳進其胸膛內,看來痛楚已極,
他卻不哼一聲,好一條硬漢!
風清鷹不虞此劍會刺中鬼虎,心中一怔,鬼虎乘其一怔之間,虎爪暴然伸出抓著他
握劍之手,運勁一扭,當場把他的手扭斷,風清鷹痛得呱的一聲慘叫,鬼虎順勢再添一
掌,他的人和劍迅即如斷鳶般倒飛至丈外雪地,翻滾呻吟,可知他並不如鬼虎般可以忍
受痛楚。
鬼虎亦不好過,血不斷從其創口淌下,他的胸膛急速起伏,顯見受傷之深,翻滾中
的風清鷹對站於另一邊的風清和道:「二弟,要擒下他如今正是千載良機,快!」
但風清和居然沒有絲毫反應,呆立原地!
就在風清和發呆剎那,一條人影忽從旁殺至,刀光一閃,向鬼虎背部偷襲!
鬼虎未及回復,這一刀頓時劈進他的背門,鬼虎轉臉一看,偷襲他的人竟是泠玉,
雙目霎時閃過一絲悲愴之色。
若論武功,泠玉根本毫無資格動手,但他卻乘人之鋮,而且還毫無悔意,恃勢道:
「大哥,你下了黃泉別要怪我,只怕你所做的事天地不容!」
誰個天地不容?鬼虎沒有出言辯駁,僅是淒然苦笑,泠玉正欲舉刀再劈,此時聶風
已然抱著虎頭再上,也不理會鬼虎還有能力反抗與否,情急之下催動全身功力直貫右腿,
狠狠往泠玉胸膛一蹬,立把他踢飛老遠,當場昏厥!
聶風連忙察看鬼虎的傷勢,只見他在嚴寒下大汗淋漓,背門的刀傷源源淌出紫血,
心知泠玉刀上淬有劇毒,他此行是誓取鬼虎的命而來,忙在鬼虎背門數個大穴一點,阻
毒性蔓延,接著對鬼虎道:「叔叔,你可還走得動?」
鬼虎並沒回答,只是點了點頭,跟著仰天大叫一聲,宛如一頭向天地控訴的厲鬼,
似在狂催全身真氣,倏地虎爪搭著聶風,拉著他閃電消失於風雪之中。
風清和一直呆然站立,在地上的風清鷹問:「二弟,你在幹什麼?難道你忘了殺父
之仇?」
風清和依舊緘默,口角卻滲出一道血絲。原來他適才與鬼虎周旋時腹中早吃一爪,
雖然鬼虎爪下留情,沒有取其性命,他此際亦受創難追!
偌大的雪地中,除了餘下受創的風氏兄弟和昏去的泠玉外,還有軟臥不遠處的杞柔。
淚,正從她那雙明眸中涔涔而出,可是……
當年曾為她抹淚的人,又再次離她遠去了……
※ ※ ※
人在哭
風雪纏綿。
纏綿得像是一個癡情女子的眼淚……
在茫茫風雪之中。
人和鬼,可還知道自己該魂歸何處?
鬼虎拉著手抱虎頭的聶風跑了足有半個時辰之遙,終於跑至雪嶺深處一山洞前。這
山洞位處一雪丘之後,隱蔽非常。鬼虎跑至洞前已呈不支,拉著聶風一起翻滾進洞中。
洞內,是一片無底的幽黑,黑如遊魂野鬼所處的漆黑幽冥。
鬼虎正是活在這冥中的一頭不見天日的鬼。
聶風但覺渾身濕濕黏黏的,極不自在,用手抹了一點湊近鼻子一嗅,只嗅得一陣濃
烈的血腥味,看來是鬼虎的血流到他身上所致。
他連忙在鬼虎背上一摸,觸手處是一條深長的刀痕。泠玉這一刀,劈的竟是如此之
深……
好深好狠的一刀!
鬼虎在黑暗中痛苦呻吟,聶風隨即摸黑在地上撿拾一些枯枝,再從腰間取出火摺子,
他雖然明白生火或會招引敵人注意,然在這一年四季滿天飛雪之地,要憑火尋至絕非易
事,於是火光一燃,洞中一亮。
聶風不由得驚駭當場!洞中遍地都是鬼虎的血,但最使聶風驚駭的是,這個山洞赫
然掛滿,佈滿了蛇屍體,甚至鬼虎如今亦倒臥在一大堆蛇屍當中。
這些蛇屍看來存放了不少時日,因此地位處嚴寒,未有腐爛。
這裡,竟然就是鬼虎棲身的家。
聶風定定看著眼前的情景,看著想著,兩行淚不禁掉了下來。
自從家破後,聶風一直孑然一身,天涯流落。他想,自己可算是一個無家可歸的孩
子了,今天方才發覺,有家可歸又如何?
鬼虎,他是多麼的孤立無援!他擁有一張如鬼魅般的容貌,被逼遠離人群,活在這
荒蕪的雪地中,他甚至連天涯流落的機會亦沒有,他只能與虎為伍!
也許,只有老虎,才不懂得取笑他的醜陋。
天道何以如此不公?他那個不中用的義弟居然還領他的敵人前來擒他!他為何不給
這個義兄半絲喘息餘地?
陡地,一直面如死灰的鬼虎半張眼睛,虛弱地指了指地上一條蛇屍的七寸之位。
聶風不明所以,於是把其中一條蛇的七寸之處撕開只見當中有一顆類似肝膽之物,
頓時明白這是蛇膽,遂連忙挖下數個蛇膽,餵給鬼虎服下。
鬼虎服過蛇膽後,精神稍復,但適才在中毒下強運真氣逃亡,中的毒已深入五臟,
此刻渾身酸軟乏力,就連坐起來也感困難,逼於躺在蛇屍上運氣調息,不一會,忽地
「嘩啦」吐出一口毒血!毒血紫而冒煙,毒性非同小可!
「叔叔,你沒什麼吧?」
鬼虎搖頭,又歇了半晌,頹然道:「你……名字……?」
聶風這還是首次聽見他話聲,只覺他說話似甚艱難,像鼓足全身力氣才能吐出一些
若斷若續。簡單的字,渾不成句。聲音且異常沙啞低沉,儼如老虎學說人話,令人聽來
毛骨悚然,好生心寒。
聶風答道:「我叫聶風」
鬼虎並沒再說什麼,卻是靜靜的看著聶風,看著這孩子剛留下的兩道未干淚痕,似
要為這兩道淚痕尋出端倪,可惜看了良久,不單他的身子乏力,就連雙目也感乏力,不
知不覺昏睡過去。
※ ※ ※
翌日,當聶風睜眼的時候,鬼虎已比他他先醒過來,正背向他面壁盤坐。地上布有
數灘紫血,看來鬼虎昨夜雖然昏睡,內息仍不住自行調運,把體內殘餘毒血盡數逼出。
他因身上要害中了一刀一劍,受創非輕,故始終全身發軟,若非耗盡九牛二虎之力,
恐怕也未能再坐起來。
聶風一坐而起,鬼虎立有所覺,卻未回首,不知因為無力,抑或無心?只見鬼虎身
畔正放著聶風昨夜拚死亦要保存的小虎之頭,虎頭伶仃,鬼虎的身影更伶仃。
聶風望著他那可憐佝僂的背影,不知為何,心下一片側然。
陡地,鬼虎張口道:「你……虎……皮……怎得……來?」
聶風一愣,沒料到鬼虎一張口便相問此事,卻也不欲隱瞞,直言道:「是……我爹
給我的!」
鬼虎霍地回頭,側臉一瞄聶風,滿目凝然,不再多話。
要取虎皮,當然須殺虎,連三歲小孩也懂的道理,鬼虎怎會不明?若鬼虎忿然相斥,
痛哭一頓,聶風倒會好過一點,如今鬼虎如斯悽慼,反令聶風不安,遂道:「叔叔,我
爹……他……他是……」
他很想告訴鬼虎自己的父親是個瘋子,卻又欲語還休,只得道:「對不起……」
鬼虎不怒,反問:「因……此……你……阻我……義弟……毀頭?」
聶風滿以為鬼虎並不太懂人情世故,孰料自己昨夜因內疚而出手救回虎頭的心意,
鬼虎完全猜透,不禁訝然點頭:「正因如此,你也拚死為我……擋了那風大俠刺來的致
命一劍?」
鬼虎沒有回應,沒有點頭,沒有搖頭。
聶風所說的僅是其中一個原因,鬼虎心中卻另有一個原因。一個十分特別的原因。
就是這樣,聶風便留在洞中和鬼虎一起運氣療傷,直至黃昏,他給聶人王所擊之傷
幾已痊癒,可是鬼虎的傷勢卻進展不大,看來在短短數日內未必傷癒。況且毒血雖去,
毒性未去,身軀依然軟綿無力,僅可作點輕微動作,聶風於是自告奮勇,替鬼虎埋掉那
個小虎之頭。
這山洞公似乎極具隱蔽之地利,泠玉及風氏兄弟並未尋至,二人也大可安心在此繼
續逗留。只是因寒交煎,聶風也不理會那些蛇屍如何可怖,撿了數條褪皮烤之,但覺肉
香四溢,便與鬼虎一同大嚼蛇肉。
聶風終究不慣啖蛇,吃時一直戰戰兢兢,鬼虎卻而不改容,彷彿早已習以為常,這
些蛇屍本來便是他的家常便飯。
聶風把他的食相看在眼裡,不禁鼻子一酸,他本應盡速去找回聶人王,但目下鬼虎
傷勢未癒,即使是過路人也不能見死不救,何況鬼虎這回重傷是為自己擋了那一劍,他
斷不能就此不顧而去!
他暗暗決定,必須在這期間照顧鬼虎,直至他功力盡復後方才離去。然而,鬼虎除
甦醒時和他談了數句外,便絕少再張口說話。
聶風心想,或許鬼虎不願多話,皆因他每次說話都必須出盡全力,令人聽來也為其
感到辛苦,且現下在療傷期間,這等說話之力,還是可省則省。聶風同時發覺,鬼虎原
來並沒有正面看人的習慣,他一直都是側著臉看聶風,不知是因久未見人而感害臊,還
是也自覺面目猙獰,生怕會嚇壞人?究竟他的臉為何會變得如此醜陋?他為何說話困難?
這個孤單而醜陋的男人,背後到底藏有多少辛酸往事?
聶風不敢再想下去,也不敢問,不過,他看見鬼虎在調息之餘,竟無聊地以指頭在
地上的砂石中勾勾畫畫。
這個男人,一個字兒也沒說,手指卻是寫了又寫,似在勾劃著他的一些心事……
聶風好奇一瞥,只見他寫的竟然是「主人」二字。
想不到他主人的影響如此深遠,他的敵人固然對他永誌不忘,但是他的僕人鬼虎也
如斯憶念他,於受傷的當兒仍在寫著「主人」二字。
他的主人單人匹馬力挫十大門派,武藝蓋世可想而知,可是那份「一夫當關,萬夫
莫敵」的氣概,是否又更使人欣賞、佩服?但鬼虎主人早在八年前忘故,他也不用如此
憂悒,聶風看著地上的字,忍不住衝口而出道:「主……人?叔叔,你想念你的主人?」
提及主人,鬼虎死魚般的目光驟現一種興奮之情。
聶風道:「能夠令你這親追憶思念,你的主人除有過人之處,也一定待你很好!」
鬼虎沒作聲,醜臉上卻浮現引主為豪之色,似在回憶著當年跟隨其主人的那段日子。
聶風道:「可惜事隔八年,你也用不著終日介懷,畢竟人死不能復生啊!」然而,
倘若還未有真正過去的呢?那麼,又是否更值得懷念?
鬼虎淒然一笑,半晌,居然打破沉默,道:「他……無名……無姓,死……與……
不死,沒……分別……」
無名無姓?聶風愈聽愈覺悟迷惘,鬼虎的主人武藝超群,本應名動江湖,怎會無名
無姓?莫不是早看透江湖糾紛,寧願無名無姓于江湖?聶風沒有再問下去,他發覺鬼虎
已不在寫著「主人」二字,而是在勾劃著一些腳印。
細看之下,這些腳印似是一些輕功步法。
鬼虎指了指那些步法,示意聶風照著來練。聶風更摸不著頭腦,但橫豎在這洞中閒
極無聊,也樂得依其所示去練。
誰知跟地上的步法踏了數踏,轉了數轉,只覺這些步法看來簡單,每一步卻變化無
窮,最大的變化乃在習者於毫髮間只要足下一扭,身形便可急轉,較諸他偷學自聶人王
那種只管求快的輕功,層次自是不同,當下大喜道:「叔叔,這些步法很精妙啊!是誰
教你的?」
鬼虎毫不遲疑,答:「主……人……」
聶風一怔,鬼虎的主人能有如此神妙的步法,確是厲害得很!難怪十大門派要聯手
圍剿他,想必是盛名招妒!
他其實自少極愛習武,只是遭聶人王多方禁制,此刻乍遇如此高深步法,簡直喜極
忘形,愛不釋手,沉醉地習練起來。
鬼虎在旁瞧著聶風,瞧著這孩子那而純真的表情,忽然記起了一個人——他的主人!
這個世上,沒人不怕不笑他的醜臉,惟獨他主人初睹他這張醜臉時,反流露無限憐
惜,正如昨夜他乍遇聶風,他在這孩子的臉上也找到和其主人相同的憐惜神情。
難得他還是個小孩!
這正是鬼虎捨命相救聶風的另一原因!這孩子令他想起他的主人!他懷念他的主人!
一念及他的主人,時光彷彿回溯到久遠的從前,眼前的聶風亦逐漸模糊起來……
鬼虎還記得,十三年前的自己,本是居於此帶村落的一名尋常青年,除了生來指力
驚人,長相卻異常平凡,混在人叢之內,簡直面目模糊,誰也不會把他輕易認出來!
但是這樣一個平凡的人,卻有一個俊美不可方物的義弟——泠玉。泠玉面如冠玉,
外表正直,雖然手無縛雞之力,但能言善道,故一直深受村民愛戴。
本來兄弟倆並沒什麼衝突,鬼虎素來安份守已,甘於平凡,一切鋒芒皆由泠玉佔盡,
毫無怨言,可是,忽然有一天……
泠玉向村長女兒杞柔求親,杞柔原與他兩人青梅竹馬,她的答覆非常直接!她只坦
白道出一直藏於心中的一句話,她喜歡的是泠玉的義兄——鬼虎!
正因為這一句話,這一天,終於……
想到這裡,鬼虎全身不禁一抖,手心冒著冷汗,瞿地從回憶中驚醒過來,不願再想
下去!一切一切,都是因為那一句話,都是因為那一天……
世上並無不勞而獲的事,習練輕功步法亦非一朝一夕可成,聶風當然明白這個道理,
且自覺小孩畢竟腿短,故更在將勤補拙,於是不斷地練個不停。
他唯一不明白的是鬼虎為何會以步法相授,不過困在專心苦練,也無暇多想。就在
他留在此洞中的第二夜,他終於明白了。
因為,當他正烤著蛇肉,預備晚膳的時候,霍地,赫然有一頭巨熊衝進洞內!
聶風雖是泰山崩於眼前也不畏之小孩,如今乍見此頭巨熊,亦不由得嚇了一跳!
這頭巨熊高逾丈五,爪長半尺,比鬼虎那頭冰川巨虎還要碩大,張牙舞爪,饞涎欲
滴,顯是為烤蛇的肉香引來。
巨熊看來異常餓,窮凶極惡,行動亦甚敏捷,甫見洞中二人,先向烤著肉的聶風狂
噬過來。
鬼虎連忙鼓起一口氣嚷:「步……法……」
聶風乍聽上即時明白,逕使鬼虎所授之步法,足下一扭,身形急轉,步法雖然生疏,
卻已可貼著巨熊的身軀趕到其後!本來鬼虎不便於行,巨熊若要襲擊他實易如反掌,但
聶風既然急竄,撩起它的獸性,遂發足窮抓聶風。
巨熊的行動雖不及聶風刁巧敏捷,但恃著身軀龐大,一步抵他四、五步,轉瞬間,
一童一獸追到洞口,此時鬼虎突又叫道:「左……十……步……」
聶風心知鬼虎是在暗示些什麼似的,但究竟是指洞內左十步,還是洞外左十步?也
是不容細想,倉促間,惟有先奔出洞外左方!
甫一奔出洞口,巨熊尾隨殺至,蒲扇般大的熊掌頓向其小腦砸下。存亡之間,聶風
不顧一切遽施鬼虎的步法一轉,無意中同時使出聶人王的輕功。
鬼虎的急轉步法本已能令自身意轉,如今意外地加上聶人王以快見稱的快步,快上
加快,轉上加轉,聶風霎時人化一陣旋風,這股旋風快如閃電,就這樣貼著沿左雪壁前
卷十步。
聶風旋到十步之位,還未及弄清楚自己適才為何會身化旋風,已驚已眼前是一片絕
壁盡頭,更未見有任何異狀,猜疑暮莫非是右十步?當下暗叫不妙,與此同時,那頭巨
熊正向聶風所站的十步之位撲來,聶風身後就是絕壁,無路可退,眼看就要被巨熊攫著!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聶風走投無路,把心一橫再度急旋,身形又如旋風般反向巨熊
脅下空隙衝去!
「嗖」的一聲,聶風也沒料到自己會如斯的快,居然輕易衝過巨熊脅下,旋至其身
後七步以外。
同時間,巨熊衝勢難收,已踏在適才聶風所立的十步之位,驀地「隆」然巨響,巨
熊足下的雪地赫然崩塌,露出一個寬若六、七尺的大穴,巨熊腳下驟空,再無立足之地,
霎時,龐大的身軀便直墮深穴之中,聽其慘嚎之回音,這個洞穴似乎很深。
很深,深不見底。
縱使冰雪嚴寒,聶風仍難免抹了一額汗,幸得先前鬼虎早傳他步法,否則單以聶人
王的輕功,根本無法可引這巨獸墮地洞穴。
他再步近洞穴細察,但見雪下藏著一些枯枝,猜想鬼想可能於偶然下發現這個深不
可測的洞穴,遂以枯枝編成一個縱橫交錯的樹網,並將之架在穴上,當冰雪愈積愈厚時。
洞穴表面便形成一片薄薄的雪地,僅可容人踏過而不裂,倘若遇上龐大的野獸,勢必難
以負荷而倒塌,顯見是個陷阱!
聶風深深吁了一口氣便跑回洞內,鬼虎已閉目調息。
聶風問:「叔叔,你早知此帶有這巨熊存在,因此傳我步法?」
鬼虎「嗯」的應了一聲,繼續道:「還要……兩天,我……才……痊癒。」
他說著張開眼睛,用枯枝在地上畫了一些圖像。
看清一點,鬼虎畫的竟是一些熊、狼的圖像,當中更有三十六點穴,聶風不由一愣:
「穴位?這是野獸的穴位,猛獸也有穴?」
鬼虎無言點頭,這兩天內他能否順利痊癒,便要看聶風如何應付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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