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蝙蝠縱然聽覺靈敏,一直卻因步驚雲呆立不動,所以不知場中已多了一個小孩,此
刻驚聞赤鼠慘叫,隨即分辨方位,趕上前捉著步驚雲,喝問:「你究竟是什麼人?」
「霍步天之子——霍驚覺」步驚雲一定要讓人知道霍步天還有一個至今還未叫過一
聲爹的兒子。
蝙蝠勃然大怒,道:「好!斬草除根!你這就趕去陪你老爹吧!」說著一腿將步驚
雲重重踢向一旁的石獅上,石獅當場粉碎,可知蝙蝠的腿勁何等驚人,這一腿步驚雲委
實吃得不輕,當下便要昏厥。
昏厥之前,他看見蝙蝠的刀已朝自己劈了過來,好毒的刀!他自知避不了這一刀,
他死定了!
就在間不容髮之際,他突又看見了塊小石子破空飛至,「噹」的一聲,竟輕易地把
蝙蝠手中兵刃彈脫!
蝙蝠是用刀高手,拿刀之穩,斷不會被人單用石子便可將刀彈脫,而且與此同時,
他的巨骨穴,曲池穴,和肩井穴已然被點,全身立即動彈不得!跟著此三穴赫傳出「喀
勒」聲響,蝙蝠「吼」的一聲,心知自己畢生功力盡數被廢!
步驚雲的腦海已開始迷糊,但仍聽到一個小孩的聲音道:「師父,這孩子可憐得很,
讓我們救救他吧!」
一個沉厚的聲音應道:「好。」
當下,步驚雲感到被人抱了起來,來抱他的人是一個白衣小孩,那孩子有一張十分
可愛的臉。
他終於昏了過去。
在旁的蝙蝠渾身在冒著冷汗,因為當今武林之中,從沒有人可在一招之內把他輕易
制住,且還廢了他的武功,就連被譽為武功蓋世的天下會雄幫主亦不行。此人卻可在舉
手投足間輕易辦到,可知武功高絕!他本可以一掌便致蝙蝠於死地,但並沒如此。
蝙蝠還感到身旁一陣柔風吹過,他耳覺極敏,細聽之下,知道那絕世高手和他的徒
兒已抱著霍家幼子離去。可是,蝙蝠卻並沒有鬆一口氣,因為他如今武功被廢,又不能
帶著霍步天的首級回去向雄霸覆命,他心中知道,自己已無異是一個死人!
試問一個死人,可還需要鬆一口氣?
※ ※ ※
秋色八月,霧鎖煙濃,在那煙霧深處,有一條水聲潺潺的小溪,小溪之畔,兀立著
一間樸素石屋。
時近中秋,石屋四周的楓樹漸紅,碧水縈迴,襯得這間石屋更是孤絕,迷離。
當步驚雲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第一個感覺就是,他還沒有死,他還有復仇的機會!
第二個感覺就是,他身處的這間屋子,佈置得相當簡潔素淨,屋子的主人定是一個
不拘小節,性情孤高的人。
他記得自己在昏迷之前,是被一個白衣小孩所救,還有他聽到一個沉厚的男子的聲
音。
到底是誰把他救回來的呢?誰有這麼驚世駭俗的武功。可以從蝙蝠如此厲害的殺手
刀下將他救出?
步驚雲也不多想,只是緩緩坐起,隨即感到渾身酸軟無力,顯見新傷未癒,不過他
仍是勉力下床,遊目四顧,發現室門半啟,在那半啟的斗縫中,他可以瞥見門外是一排
低矮的籬笆,此時天色已近黃昏,在那昏黃的夕陽下,一個小孩正蹲在籬笆旁餵飼數只
雛雞。
這孩子正是那個白衣小孩!
那個白衣小孩忽地回過頭來,瞧見步驚雲已下床,連忙向大門彼端道:「師父,那
孩子醒過來啦!」
他朝著說話的那邊剛好被門遮蓋,所以步驚雲瞧不見他和誰說話,只聽見門後傳來
一個聲音道:「嗯,那你便拿桌上的藥給他服下吧!」他的嗓門低沉而渾厚,卻又有股
令人安詳的感覺,步驚雲自然認得他的聲音,正是這個人救了他!
白衣小孩點了點頭,即時奔進屋內,把桌上的一碗藥端到步驚雲跟前,微笑道:
「你已昏迷了一晝夜,先喝下這碗藥吧!」
至此,步驚雲才看清楚那小孩的臉,眼前這人朗目疏眉,年紀和自己相若,但臉上
卻流露一股溫文爾雅之色,比之自己的蓬頭垢面,粗衣麻布,猶如公子與走卒之別!
然而步驚雲並沒有自漸形穢,他根本毫不在乎,他只是若有所思地瞧著那碗藥。
藥色濃而墨黑,深不見底。雖是一碗尋常的療傷茶,但在那茶水當中,他似是看見
了霍步天的倒影,他忽然念起在霍步天大壽前夕,他也曾親自為其煎了同樣的藥。
可惜,此際藥茶無異,人卻已不在……
一念及此,步驚雲的心頭不禁一陣抽痛!
白衣小孩見他一言不發地呆望著那碗藥茶出神,並無伸手接之意,似是對自己頗為
防範,遂道:「別怕!我叫劍晨!我和師父對你並無惡意,此藥只是助你快些復原罷了!」
他的談吐異常誠懇,可是步驚雲因在憶念著霍步天,霎時間竟然沒有回答。
劍晨見他沉靜若此,也感愕然。
就在此時,那個沉厚的聲音突然又在門邊響起,道:「你受傷非輕,卻可在晝夜間
醒轉,可見體格非凡!」
步驚雲回頭一望,但見一個身材高大的漢子已悄無聲息地步進屋內。
那漢子正背對屋外夕陽,昏黃的夕陽映照下,步驚雲僅見那漢子一身烏黑素衣,唇
上蓄著稀疏小胡,雙目流露一種令世人不敢侵犯的孤高威儀。神情似冷非冷,似暖非暖,
像已飽歷無限滄桑……
步驚雲隨即神為之奪,心想世間竟有此等氣度之人。霍步天比這此人,是多麼的平
凡,可是他還是惦記著霍步天,和霍步天的每一句話……
那黑衣漢子也是定睛注視著這個滿臉冷意的孩子,他意外發覺,這孩子的眼中除了
冷意外,還帶著無限的哀傷,那是一種無法言喻,深入骨髓的哀傷。
黑衣漢子本是不喜多言,此刻乍見此子如此情形,不禁道:「無論多大的悲傷始終
還是會逐漸過去,你還是要活下去的,何不先服下藥,待療好傷勢再說?」
他的話像有一種令人難以抗拒的魔力,驅策著步驚雲接過那碗藥。
他把藥接過後便將之一口喝盡,並未因藥苦而動容,過去的十年,他已喝過不少苦,
何懼再喝一碗?
最重要的是先行療傷,最重要的是苟全小命為霍步天報仇。
那黑衣漢子俟他喝罷,繼而問道:「孩子,你叫什麼名字?」
眼前漢子是救命恩人,步驚雲不能不答,遂道:「霍驚覺!請問叔叔高姓大名?」
他自認是霍驚覺,而不透露原名叫步驚雲,僅為要紀念霍步天;隨即又記起要有恩報恩,
於是一反常態相問黑衣漢子的名字。那黑衣漢子淡淡的道:「我沒有名字。」
步驚雲一愕,心想世上怎會有沒有名字的人?但也沒再追問下去,因為江湖異人不
願透露姓名者十居其九,他不欲強人所難。
劍晨見步驚雲開口說話,不由得喜極忘形,拉著步驚雲的手,雀躍道:「好哇!終
於說話了,我初時還真擔心你是個啞子呢!」
步驚雲從沒習慣與人如此接近,連忙甩開劍晨,怔怔的望而卻步著這個溫文誠懇的
孩子。
劍晨對他的防範不以為意,繼續問:「你既非啞子,那何以昨日遭逢不幸,不哭一
聲啊?」
童言無忌,劍晨不諳世故,只是自顧發問,步驚雲本想如前般不答,但聽其提及滅
門慘事,忍不住道:「哭,根本無補於事!只有冷靜,才能伺機報復!」他自出世以來
從沒哭過,故此這句話人由心而發,宛如細數家常一般,表情氣定神閒。
然而此話聽在劍晨耳中,卻令他異常錯愕,他想不到眼前這個與自己同齡的男孩,
性格會倔強如斯。
站在一旁的黑衣漢子聽罷,不置可否,過了良久,才道:「驚覺,你暫且先留下療
傷再說吧!」
步驚雲輕輕點頭,他不點頭也不行,他已無選擇的餘地。
就是這樣,步驚雲便在這溪畔小居暫住下來。
他其實並不想寄人籬下,可惜天地雖大,一個懷傷的孤雛卻苦無立錐之地。
寄人籬下總有諸般不便,就如這個小居,也不是全部地方皆可進入,劍晨曾對步驚
雲提及,他師父絕不許任何人進入屋後的一間石室,因為那裡放著一些重要的東西!
除此之外,這對師徒待步驚雲尚算不錯,那黑衣漢子平日雖沉默寡言,但每當步驚
雲與其眼神接觸,他就感到這黑衣叔叔並不討厭自己,更可能因步驚雲與他同是不喜言
語,兩人之間似乎存著一種奇妙的認同感。
劍晨的性格則是較為積極,不過他對其師頗為敬畏,故此甚少和他說話。反而步驚
雲出現後,劍晨總愛找其聊天。縱然步驚雲從沒張口答他,他似乎仍是樂此不疲,一聊
便可聊上半天。
從劍晨自述聽來,步驚雲才知道「劍晨」一名並非其真正名字,而是他的師父為其
所取,原來黑衣漢子在納其為徒之初,希望此子的劍道修為他日能像旭日初升的晨曦一
般,柔而不弱,光而不烈,故為他取名「劍晨」云云。
他師徒倆雖是用劍,但步驚雲自入住以來,從沒見過那黑衣漢子傳授劍晨劍法。
劍晨平日大都在餵飼雛雞,打掃小居,而那黑衣漢子更是神秘,經常不知所蹤。
然而有一天,步驚雲曾見他閒極無聊地拉著胡琴。胡琴之音本已蕭索蒼涼,可是一
經其手,琴音益顯蕭索,更添蒼涼,宛如傾訴著拉琴者無數顯赫的往事,無盡慘痛的回
憶。簡直令人痛不欲生。
那黑衣漢子心中竟有如此深的無奈蒼涼?瞧他那漸白的雙鬢,和那深邃的眼神,他
的一切悲歡離合已經過去,他彷彿早已不應生於世上。
他本應是一個已死的人!
一個無姓無名的死人!
※ ※ ※
就在步驚雲住下來的第三晚,他終於發現了這對師徒的秘密。
那晚,他本來早已就寢,可是睡至子時,忽然給一陣異聲弄醒!
異聲來自屋外,他急忙悄悄推門,透過狹隘的門縫中看出去,竟發現那黑衣漢子正
在園中教導劍晨學劍。
月明星稀,皎潔的月色下,劍晨正手握木劍練得大汗淋漓,看來甚為辛苦。黑衣漢
子則坐在一張竹椅上,默默望著徒兒練劍,並不作聲。步驚雲發現劍晨的身形雖見生硬,
但舞動著的劍法卻是精妙非常,每一劍皆蘊藏無盡變化和後著,實是深不可測。比之霍
家劍法,不知還要高上多少倍。倘若劍晨能將劍式神髓盡數發揮,威力自是無窮。
可惜步驚雲僅見劍式,未聞劍訣,故此縱然能強記這些招式,也是徒然。
就在此時,劍晨手中木劍舞至半途,斗地劍影交織,半空中霎時閃現無數縱橫交錯
的劍光,凌厲無匹,好霸道的一劍!
步驚雲精神為之一振,忖道:「世間竟有如此好的劍法?」
劍勢本在逐漸增強,可惜頃刻間突告轉弱,劍光亦隨弱勢冉冉消失。只見劍晨跪在
地上不住喘息,黑衣漢子問道:「晨兒,你忘了『悲痛莫名』的劍訣了嗎?」
步驚雲眼神一亮,原來此招名為悲痛莫名!
劍晨面露愧色,搖了搖頭,當下把悲痛莫名的劍決念了一遍。
步驚雲但覺適才劍晨所使的劍式之中,以此招最為凌厲,最為可怕,此刻驟聞劍決,
知道機不可失,即時把其默記於心。
只聽黑衣漢子道:「劍訣是念對了,但你卻仍未領會悲痛莫名的劍意,可惜,可惜!」
劍意?步驚雲心想,這一式竟然還有劍意?它的劍意到底是什麼?
劍晨也在咀嚼著師父此番說話,琢磨之間,黑衣漢子已然站起,道:「晨兒,此際
你要以夜當日地練劍,你仍務須忍耐,否則難成大器。」
劍晨早在擔憂師父會怪將下來,但聽他如此說,不禁鬆了一口氣,連聲稱是。那黑
衣漢子突然朝步驚雲那邊望了一眼,跟著便轉身回自己房去。
黑暗之中,步驚雲喃喃地把悲痛莫名的劍式和劍訣再念一遍,只覺此招奧妙無窮,
但總覺當中還欠缺一些什麼似的,莫非就是此招的劍意?
如是這般,步驚雲一連看了三晚,他的傷勢其實早已痊癒,然而仍未有離開此處之
念,因為他已深深迷醉於這些精妙的劍術裡。
每一晚,劍晨皆是極其努力地練,其他劍法也已練得頗為精熟,可是偏偏就是那式
悲痛莫名,總是使將不出。黑衣漢子也沒逼他,可是每當看見劍晨練對悲痛莫名時,他
眼神中似隱含無限哀傷……
直至第四晚,劍晨愈練愈糟,他先前所耍的劍招尚算純熟,到要使出悲痛莫名時,
霍地手上一滑,手中木劍赫然墮地!在旁的黑衣漢子卻面不改容,一切似乎已在他意料
之中。
劍晨羞愧得無地自容,頹然跪下道:「徒兒不才,練了多晚,仍未能揣摸此招之竅
門。」
黑衣漢子並沒有即時回應,過了半晌才道:「悲痛莫名一式,須由內發外,憑心意
會,晨兒,你何必操之過急?」
步驚雲瞧見二人如引情形,心中暗想:「這黑衣叔叔人劍法如此神妙,若能得其傾
改囊相授,必定可將那元兇雄霸手刃。」
說雖如此,可是如何才令那黑衣漢子收他為徒?
他心中推想,倘若要那黑衣漢子收他為徒,就必須展示自己本身的資質和實力,如
果能夠勝過劍晨,機會就更大,可是劍晨所習劍法極為高深,他自知霍家劍法非其敵手,
幸而劍晨尚未熟練那些劍法,而自己則早熟霍家劍法,未必會敗!
一念及此,步驚雲心中升起一陣衝動,也不細想,拿起門邊一根竹棒便躍身而出!
這一躍立時驚動劍晨,他不禁錯愕道:「啊!驚覺,你……你還沒有睡嗎?」心中
思量步驚雲到底有否窺見自己練劍。
黑衣漢子卻冷靜如昔,似乎早已察知這孩子窺看了多晚,步驚雲走到他跟前,突然
道:「叔叔,我已得霍家劍法真傳,未知可否賜教?」
他言辭簡單,來意卻最是令人明白不過,這句話是向劍晨挑戰!
黑衣漢子望著步驚雲那雙倔強的眼睛,考慮片刻,才轉臉向劍晨道:「霍家劍法以
仁義為本,晨兒,你就和驚覺切磋一下吧!」
劍晨面泛猶豫之色,道:「師父,驚覺傷勢未癒,恐怕我一時錯手……」說著朝步
驚雲望了一眼,只見他一臉悍然神色,並不如他想像的滿面病容。
黑衣漢子道:「別怕!習劍多時,正欠缺臨陣經驗,試試何妨?」
兩個小孩一聽黑衣漢子所言,立時相互一望,凝神戒備!
「但點到即止便可!」那黑衣漢子道。
劍晨即站起,平劍當胸,流露一股劍客之氣度,對步驚雲道:「既然如此,驚覺,
請指……」
教字還未出口,步驚雲已發先機,一劍頓時殺到!劍速之快,已超越他的極限,因
為他自知霍家劍法不及對手劍法,惟有制敵在先,方有勝望,於是率先搶攻!劍於剎那
間刺至劍晨眼前,劍晨雖是首次與人較量,卻無慌惶之色,相反更是鎮定自若。
「啪」的一聲,木劍擋著竹棒,步驚雲更給其反震開去!
二人甫交手便優劣立見,劍晨在師父悉心栽培下,不僅劍法奇精,就連內力亦較步
驚雲略勝一籌,坐在一旁的黑衣漢子不禁心中暗讚:「晨兒氣度從容,這一劍破得乾淨
利落!」
步驚雲則呆在當場,他料不到自信是最快的一劍也給劍晨擋開,且自己更被震退,
霎時之間,一顆心一寸寸的向下沉去。
劍晨禮貌地躬身一揖,道:「承讓。」
步驚雲心知難是其敵,可是現下認輸,便永無勝望,那黑衣叔叔更會瞧他不起。
打,雖然會敗,但不打,就必敗無疑!
心念及此,當下再使霍家劍法攻向劍晨,此番攻勢雖不及第一劍快,但出招縝密,
勢道更是凌厲,招招絕不留情,然而劍晨身手異常敏捷,抵擋自如。
黑衣漢子瞧見步驚雲如此使招,心道:「驚覺節節搶攻,不留餘地,這般辛辣,確
是後輩中少見!」
又見劍晨一直只守不攻,知他是在退讓,又想:「晨兒品性厚道,卻嫌略欠學劍者
的進取心,實是美中不足!」
正難分難解之際,步驚雲見劍晨只守不攻,似在小覷自己,更激發他戾氣盈胸,劍
勢益趨狠烈!兩人對拆十餘招後,劍晨心中暗思:「如此糾纏下去不是辦法!若給步驚
雲偶然尋著破綻便會一敗塗地,到時怕會有負師父之教養深恩,我不能敗!」劍晨既這
樣想,頓將手中劍脫手擲出,再撞反彈向步驚雲,正是其師所授的其中一式劍法——
「莫名其妙」此招刁鑽巧絕,能以難以意料的方位回襲敵人,步驚雲不虞有此一著,右
腕隨即中劍,手中竹棒更被擊脫!
「啪啪」兩聲,竹棒當場墮到地上,就像步驚雲的心,也快要墮到地上粉碎!勝負
已分?
步驚雲呆呆的站於原地,他敗了?還是以他的劍法,根本無法可以贏得劍晨?倘若
敗給劍晨,他一切報仇的希望必將灰飛煙滅!
他不甘心!
霎時之間,他多年來的種種辛酸,與及霍步天的血海深仇,又再次填塞他小小的心
坎,要他不能不發!
他絕不能就此罷休,他要怨恨蒼天,怨恨命運!怨恨天地間的萬事萬物!
恨恨恨恨恨……恨!
就在此仇恨填膺的一刻,步驚雲臉上驀地一陣清明,他像是忽然明白了什麼似的!
對了!是劍意,悲痛莫名的劍意!他終於明白了!
他閃電般地再拾起跌在地上的竹棒,躍上半空,他要再戰,他要不擇手段,甚至用
上對手的劍法!
仇深似海!步驚雲背負著排山倒海的悲痛,瘋狂地使出這一式——悲痛莫名!頃刻,
四周樹木竟似為之式所感動,沙沙作響,宛如懷著冤情的夜鬼在啼哭!
悲與痛在步驚雲的心中不斷充盈交織,他手上所使的劍影頓然化為縱橫交錯的劍網,
鋪天向劍晨蓋下去……
劍晨見步驚雲從半空撲下時所使的赫然是悲痛莫名,不禁錯愕當場!
就連一向冷靜的黑衣漢子亦有少許變色,心想:「悲痛莫名?他竟能在暗裡偷學,
悟性奇高!」
劍晨雖然驚愕,但不愧是練劍奇才,對手既用悲痛莫名,他自然便穩立地上使出悲
痛莫名來抵擋,閃電間,地面又升起另一劍網,迎向步驚雲的劍網!
漫天劍網相碰,登時不絕發出「啪啪」的刺耳響聲!
劍晨早已習練此式多時,本應較步驚雲更為熟練,可惜,他自幼蒙師父悉心提攜,
可說天生便是寵兒,他心中並無悲痛!
一碰之下,他的劍網立即潰不成軍,手中劍亦給步驚雲的劍網所制,步驚雲順手一
挑,木劍即時脫手,疾射向正在觀戰的黑衣漢子,劍晨大吃一驚,高呼道:「師父,小
心!」
那黑衣漢子一直都在看著二人同時使出悲痛莫名,似是未覺木劍已撲面而至,心中
還在細想:「如果非因霍家劍法與我的劍法在造詣上實有一段距離,那麼,以驚覺的資
質,絕不較晨兒遜色,可惜,他的劍勢中卻含無比戾氣,這股戾氣將會令他……」想到
這裡,那柄木劍已如疾般刺至其眼前兩寸之位,他雖然一直未在意,此刻其目光卻閃電
般落在木劍之上。驀地,整柄木劍竟給扭曲,墜到地上!
他這一著以目曲劍,修為之高,當世無雙!劍晨怎料到自己師父的武藝已至如斯高
深境界,步驚雲更是驚絕,世間真有如此高人?倘若得其傾囊傳授,報仇指日可待!
當下步驚雲不再遲疑,他從不願屈膝不前,但為霍步天,卻即時跪於黑衣漢子跟前,
道:「請叔叔收我為徒!」他平素不善辭令,此時更是不知應該說些什麼,只是癡癡地
低下頭,等候黑衣漢子的答覆。可是過了許久,仍未見其回答。良久,忽聽得劍晨道:
「驚覺,起來吧!」
步驚雲這才翹首,發覺那黑衣漢子早已不知所蹤,眼前閃過一陣憂鬱。
劍晨怎會不明白其眼中之意,遂好言安慰道:「師父已回房休息去了,他既然沒拒
絕你,就暗示一定會好好考慮的!」
步驚雲望著黑衣漢子的寢室,並沒作聲。
※ ※ ※
夜涼如水。
那黑衣漢子仍未就寢,他只是憑窗眺望著天上明月,念起一段前塵往事……全因為
他今夜瞧見了步驚雲使出那招悲痛莫名!
他還記得,這一式,創於那一年……
那年他劍術修為已達巔峰,聲望目隆,可惜在江湖中結怨太多,終於惹下禍端。
某次他離家遠行,回來後竟發覺愛妻已被仇家所殺,他甚至不知道是哪個仇家所為,
要報仇亦不知向誰報去!
他緊緊抱著愛妻的屍首呆了三日三夜,不眠不食,傷痛欲絕,但卻欲哭無淚!他寧
願自己可以大哭一場,可是卻偏偏淌不出半滴眼淚……
他這才明白,最大的悲痛並不需要淌淚,當一個人已到達悲痛的頂點而淌不出眼淚
時,那份悲痛才是最難忍受的!
就在第三夜,那夜下著滂沱大雨,他再難壓仰心中的悲痛,於是抱起妻子已在發脹
的屍體奔出屋外,在暴雨中瘋狂地舞自己的劍!
既然沒法痛哭,他逼得要將自己所有的悲痛盡情洩在劍上!
他於是創出這一式為情而生的一劍——悲痛莫名,立把方圓十丈的所有物事悉數摧
毀,雨點亦無法在其錯綜複雜的劍網範圍內著地!
這就是悲痛莫名!
其後,他因過度悲痛而悟到世事盡屬虛空,遂借死退隱,不再提起自己的名字。
正因為悲痛莫名的創念原在於劍手心中的悲痛之情,劍意已凌駕於劍式及劍訣之上,
故此用劍者心中愈是悲痛,便愈能發揮個中神髓,黑衣漢子感到劍晨苦無所成,皆因這
孩子從未經歷變故慘事,心中實無悲痛,再練也是枉然。
步驚雲卻能於偷學後,再將自身不幸代入劍招之中,實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可造之材!
這樣的一個孩子,若然悉心栽培,假以時日,必定能將劍道發揚光大!
然而,他也明白在步驚雲的冷面背後,還滿含屈怨,仇恨和戾氣,似是未能忘卻前
塵,倘若他一朝劍藝得成,恐怕……
真是費煞思量,教,還是不教?
他沉思半晌,心中忽然下了一個決定。
※ ※ ※
翌晨,當步驚雲剛剛下床的時候,便聽見屋外傳來一陣異聲,於是走來看個究竟,
只見劍晨已在黑衣漢子的教導下練劍。
步驚雲為之愕然,早前他倆為怕其識破而在夜半秘密練劍,如今卻公然於清晨練武,
實令人大惑不解!
劍晨一見步驚雲,即時開朗地展顏一笑,道:「驚覺,你早!」
那黑衣漢子一直背向步驚雲,此際驀然回首,目光滿含暖意,道:「驚覺!你也過
來這邊,瞧瞧晨兒練劍吧!」
步驚雲萬料不到他會出言相邀,不由得忘形地應了一聲「是」,跟著便走了過去。
那黑衣漢子溫然一笑,隨即教導劍晨,道:「劍法要訣,乃是形意相隨,不能徒具
姿勢……」
步驚雲站在其身畔,一邊聽著他侃侃而道,一邊看著劍晨舞個不停。
這個黑衣叔叔的心意,他當然心領神會,臉上不禁泛起一絲少有的喜悅之色。這個
黑衣叔叔似乎是繼霍步天後,第二個善待他的人。
這次,他絕不能錯失機會!
※ ※ ※
於是,步驚雲每天都站在黑衣漢子身畔旁聽,他只是旁聽,那黑衣漢子並沒有直接
教過他,也始終沒再說要正式收他為徒。
步驚雲反正已無別處可去,也樂得聽其談劍論道,多學一些關乎劍道的東西。有許
多東西是霍步天並沒提及的,譬如那叔叔會說,劍道的最高的境界並非人劍合一,而是
人劍兩忘!步驚雲連人劍合一亦不明白,更遑論人劍兩忘了。
對其而言,劍法及劍訣已極博大精深,彷彿遙遙也學不至盡頭,更莫要妄想達至人
劍合一或人劍兩忘境界!
除了練劍以外,由於中秋佳節漸近,那黑衣漢子有回還帶他和劍晨到就近的市集辦
貨,步驚雲始知道他原來在這繁囂的市集內開有一間客店,名為「中華閣」
中華閣?他如此的不平凡,卻是一間客店的老闆,內情確是匪夷所思!
回程的時候,三人經過一座破落的山神廟,劍晨忽爾童心大作,建議道:「師父,
時近中秋,徒兒想往山神廟許個願,可以嗎?」
民間的風俗已深入民心,縱然是白衣的劍晨也不例外,黑衣漢子雖是不語,卻並不
反對。步驚雲似乎不大願意踏進神廟,但亦沒有違逆。
荒山古廟,乏人問津,連廟祝也蹤影杳然。座上菩薩積滿塵垢,蛛絲盤結,也瞧不
清是何模樣,不知供奉的是何菩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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