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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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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禾真]愛情陷阱[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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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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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4 00:39:30 |只看該作者
第0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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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麼會作出如此愚蠢的決定?”隨著拍桌的聲音,一個憤怒的男聲揚起。
  “她不知如何曉得我和計劃有關,並打算以電話通知他人。我一急就用哥羅芳迷倒她,將她帶回來了。”這個聲音較為蒼老、低沉,急促的語調可以想像出他惴惴不安、誠惶誠恐的模樣。
  澄怡被大得足以掀翻屋頂的吵架聲吵得不能安穩,翻個身,突然眼一睜,人醒了過來。尚未來得及弄清楚身在何處,暴怒的指責聲又傳進耳裏。
  “讓人閉嘴的方法多得是,你卻選擇了最笨的一個。魏氏雖已察覺購買股票計劃,但尚未查出背後搞鬼的你和出資的我,只要手腳夠快,配上你的裏應外合,魏氏只能眼睜睜看著公司被合併,我們連反收購的時間都不給他們。而你,卻選擇在決勝負的關頭帶回這女孩,她所帶來的危險性有多高,你應該衡量得出才對。我真懷疑你這堂堂魏氏總經理是如何坐上這位子的!”
  對方明顯被激怒了,雖不像另一位怒氣外揚,卻可從他的音調感覺到被壓抑的怒氣。
  “戴奕學,你別太倡狂。這件事或許是我判斷錯誤,但你也用不著咄咄逼人,我倆站在同一線上,利害相關,況且沒有我,你的計劃會如此順利嗎?”
  另一個冷哼一聲,短暫時間內沒有作答。
  澄怡赤著腳貼在門上偷聽,卻在他們的對話裏捕捉到熟悉的名字。
  魏氏總經理?這麼說那個蒼老的聲音就是焦立卓本人羅?難怪聲音好像在哪聽過,好耳熟。
  澄怡偷瞄一眼身後的房間。她知道自己為何在此了,也就是說她下午打給渝湘的那通電話被竊聽了。她原本是該回家後才打電話通知渝湘的,只怪自己當時太興奮,就快要放棄時突然冒出一條線索,怎不教她雀躍三尺,迫不及待的想告訴渝湘這個天大的好消息?真是小不忍,則亂大謀。
  另外一個名字也是很耳熟,好像在哪聽過?
  “戴玉軒、戴運旋、戴一賢……”她喃喃覆誦,想喚醒沉眠腦海裏的記憶。“帶一血……帶血鞋?”
  一道靈光閃進腦裏,她就要想起對方是誰時,門外驀地傳來幾聲“叩、叩”,像是打開門鎖的聲音。澄怡嚇了一跳,倒退幾步,正考慮是否該躺回床上裝睡時,門無聲無息的被打開。
  外頭的兩人沒料到她竟這麼早就醒來,均吃驚的瞪視眼前的她。
  澄怡的目光掃過焦立卓,落在戴奕學臉上。
  他就是帥得讓渝湘恨不得在他臉上劃幾道疤的戴奕學?他不是魏家少爺的好朋友嗎?這件事怎麼他也有份?
  戴奕學凝視眼前身影窈窕的美麗女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她一頭雲英蓬鬆,長度及腰,儀容不俗,眉目清秀,削肩連身洋裝適宜的襯托出姣好的身材。赤著雙腳的她,使他不禁聯想起在海邊被王子撿回王宮的人魚公主;她應該也有那樣一雙白皙無瑕的足踝吧?可惜他現在的角色不是英俊瀟灑的白馬王子,而是意圖奪走公主聲音的海魔女。
  “她醒過來了,也看到我們兩人的臉,你說這會該怎麼做?”焦立卓對戴奕學附耳道。
  “人是你擄來的,你該有主意吧?”戴奕學將難題丟還給他。
  “一不作二不休?”他的手往頸上一抹。
  澄怡可聽清楚他們在說什麼了,這時才嚴重意識到自己現在的處境有多危險!她一直以為自己生命線滿長的,想不到年紀輕輕就要香消玉殞,這怎麼行?她連個轟轟烈烈的戀愛都沒談過呢!
  “殺……殺人要償命的!”澄怡聲音微微發抖,秋水無塵的雙眼盛滿恐懼。
  “在台灣,綁架勒索好像也是死罪一條?”戴奕學轉頭問焦立卓。
  焦立卓點頭。
  “殺人和綁架既是同罪,選擇哪一個不都一樣的下場?”
  “我們已別無選擇,她也是。”
  “很抱歉,你毫無選擇了,小姐。”戴奕學惋惜的搖頭,“既然橫豎都得死,麻煩你日行一善,把你所知道的告訴我。另外,除了你之外,還有誰知道這件事?”
  “沒有人了。”死也不能把渝湘抖出來。
  “目前我手上有一個人名。”焦立卓拿出一本小手冊翻著,“她下午撥了一通電話給一個叫渝湘的女孩,接話地點是魏宅。”
  “你認識魏家的譚渝湘?”戴奕學突地爆出一陣大笑,其他兩人不明所以的盯著他。“你和她是什麼關系?姊妹?朋友?”
  “我不認識什麼譚渝湘。”澄怡迅速否認。
  “挺有道義嘛!”戴奕學指著她問焦立卓,“她叫什麼名字?”
  焦立卓翻翻小手冊。“叫薛澄怡。薛平貴的薛,澄清湖的澄,怡然自得的怡。”
  薛澄怡……戴奕學默念一遍,“你的名字比譚渝湘好多了,至少不像她,‘痰盂’,能聽嗎?”
  澄怡終於明瞭他剛才在笑什麼,沉下臉,不留情的反擊回去,“那麼,‘帶雨鞋’就文雅嗎?”
  戴奕學詭譎的一笑。“不是說不認識譚渝湘?”
  澄怡真想咬掉自己的舌頭,貪逞一時口舌之快竟為渝湘伏下了殺機。
  “我確實不認識什麼譚渝湘。”澄怡無畏的迎上他的目光。“我只是不認為你有權去批評他人的名字。”
  戴奕學撇撇嘴。再鬥下去,這場口舌之戰將永無休止,他現在沒心情浪費時間在這些瑣事上。
  “你認不認識她已不重要,反正我會去找她的。”他揮手要焦立卓出去,“暫時先麻煩你住在這裏羅!”
  一回到大廳,焦立卓立刻問道:“什麼時候下手?現在?”
  “你真以為我會殺了那女孩?”說實話,他還真捨不得。“處理屍體是件麻煩事,要嘛!就製造成一個意外事件,至於劇本的構成,就偏勞你了,記得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覺。”
  焦立卓非常厭惡戴奕學頤指氣使的樣子,仿佛他是高高在上、發號施令的君主,而他只是個小差臣。
  若不是為了魏氏總裁這個位子,他豈甘心任戴奕學差使來、呼喝去?
  兩年前歸國的魏伯堯聲明他對這個位子興趣缺缺時,桑頌聿曾考慮由焦立卓接任總裁位子。他和桑頌聿年紀相仿,上一任老董事長在世時,他已為魏氏奉獻心力,他相信自己絕對有資格升任總裁,可恨的是魏李如那老頑固堅持這位子除了她外孫,誰也不能坐,一句話發場讓他美夢成空。
  偶然機緣他認識戴奕學,雙方一拍即合。一個想取得魏氏,一個想坐上總裁,裏應外合,焉有不成之理?是你先不仁,莫怪我不義!焦立卓恨恨的想。
  魏氏,已在我掌握之中。焦立卓緊握雙拳仰天長笑,仿佛他已得到夢想中的權力和財勢。
   
         ☆        ☆        ☆
   
  戴奕學端著兩杯飲料,打開三道門鎖再扭轉把手,才把一扇不甚厚的木門打開。
  澄怡徑自低頭專心吃飯,聽見聲響連頭也不抬,置若罔聞,似乎眼前除了吃飯這檔事,其他都引不起她的興趣。
  澄怡的食具全放在地上,包括她自己也是席地而坐,端碗就食。
  戴亦學將玻璃杯擱於地上,自己也盤腿坐下。
  “不錯嘛!”澄怡的碗盤已快見底,她忍受好的食欲讓戴奕學不住點頭稱贊。“我以為你此刻應該趴在床上大聲哭泣,要不然就是猛摔家俱要我們放你出去,再不然就是絕食抗議,將送來的食物掃至地上。”
  “絕食?”她冷哼一聲,“我才沒那麼笨,絕食只會讓頭腦發昏,四腳無力,想逃出去?門都沒有!就算逃不祟台灣省,也要吃得飽飽的,做個飽鬼。”放下已空的碗,她端起飲料喝了一口,清清略顯油膩的喉嚨。“菜肴太過油膩,口味也太重,飯也稍幹了點,如果我還能吃到下一餐的話,希望你能多加注意。”
  這女孩是嚇暈了還是嚇呆了?竟對他批評起菜不合她的口味。她應該表現出驚慌或楚楚可憐,讓人打從心底憐惜的模樣,而不是現在一副無所謂的不可愛樣子。奇怪的是,他卻十分欣賞她的“不可愛”。
  “那茶呢?不會太甜嗎?”
  “還好,不過茶葉放得多了點,有些苦。”
  她可真會挑毛病。戴奕學微微一笑,看著她一身的T恤和短褲。他本以為她會當他的面將衣服擲還回來,誰知她只是默然接過,轉身朝套房裏的浴室走去。
  她若不是嚇得腦筋透逗,就是已准備好坦然面對接下來的一切。他覺得後者較有可能,但隱隱覺得事情不會那麼簡單。
  “對了,那位無端受我連累的譚小姐呢?”
  還在裝!“這點你甭操心,我們會讓她無痛苦的結束生命。”
  “反正你們執意認為她和我有關,我說什麼也沒用。”她攤攤手,一副無奈的口吻。“希望來日黃泉路上相會,她別怪我才好。”說得好似渝湘真的和她沒有關系一樣。
  澄怡一躍而起,拍拍屁股。“我要睡覺了,趁我漱洗的時候,麻煩你的僕人收拾一下碗盤,我可不想半夜被螞蟻抬走。”她說得有趣,戴奕學忍俊不住大笑。
  “螞蟻抬走豈不乾脆了事?省得汙了我的手。”
  澄怡斜瞟他一眼,不理他,徑片往浴室方向走。
  離開浴室時,除了仍舊滯留的戴奕學,地上碗盤已經清走了。
  “戴先生,我想睡了。”她打了一個長長的呵欠,“請你離開好嗎?”
  “你真的不怕?”此刻的他已站到她跟前。
  澄怡單眉微挑,覺得他問了一句廢話。“如果你是怕我逃走的話,你就留下來監視我,不過你得先有打地舖的心理准備。”
  “這是我的房子,你有沒有能力逃走我最清楚;至於打地舖或和你同擠一張床,則取決在我。”
  澄怡如他意料中的微變了臉色,神色不似先前鎮定。
  “我相信你會是個紳士。”她轉身想走,卻被他一把拉了回來。
  “我可不以為!”說罷,他的唇即壓上她的。
  澄怡先是呆愣一下,接著拼命想推開他。她越抗拒,戴奕學施加的力量就越重,直到她緊貼在他胸前,被他吻得喘不過氣來。她微張嘴想尋求一點空氣,卻讓戴奕學的舌尖趁隙溜進來,未加思索,她咬了下去。
  戴奕學感受到一陣劇痛,急忙松開了她。
  澄怡的嘴唇血跡斑斑,戴奕學更是好不到哪去,一股血腥氣直沖進鼻腔,看來傷勢不輕。
  “我決定兩樣都不選。”他還是一臉的從容自若,轉身開門離去。
  澄怡沖進浴室裏重新刷了三次牙,旋及將自己丟到床上,用薄被將全身上下緊密包著,連一綹發絲都不讓它露出。
  狠狠的痛哭一場後,她昏昏沉沉的睡著了。
  當晚,一個接續一個的夢魘不斷的侵擾著她的睡眠,每一個夢境裏竟全都有他的身影。
   
         ☆        ☆        ☆
   
  下午,譚彥緒應父親之托前來看譚渝湘。
  稍嫌粗心大意的他並不覺得姊姊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反正她一向瘦伶伶的,從小到大,除了身高有所長進外,也沒瞧見哪個地方多長了一寸肉,或多重了一公斤。
  “可惜啊,你當不成我學弟!”譚彥緒沒考上渝湘的學校。
  “這樣才好,省得老爸要你監視我,那豈不嘔死!”對於考上別所大學,譚彥緒樂得開心,否則依渝湘這種老大姊個性,鐵把他管得死死的,嚮往中的自由生活立時變成一片灰暗。
  “另外……”他從行李箱中拿出一個包裹,“這是薛伯母托我拿給澄怡的,因為到你們賃居的地方不順路,所以我直接拿給你,你再拿給她。”
  “好……”她慢吞吞的接過。
  “那沒事了!”譚彥緒拍掉手上的灰塵,“我走啦,沒事別來看我!”
  “誰理你呀?”她又好氣又好笑,“你別來找我拿錢就阿彌陀佛了。”
  “老姊——誰教你比較有錢嘛,偶爾救濟一下小弟才叫疼惜手足!”又甜又膩的嗲音外加一雙媚眼,渝湘渾身上下的汗毛都倏地起來站衛兵。
  “天快黑了,你還是快回去你租房子的地方吧!”她催促著他。
  “OK!BYE,親愛的老姊!”譚彥緒拋給渝湘一個飛吻後,開著老爸送給他作為考上大學禮物的紅色跑車,疾馳而去。
  渝湘提著包裹,突然想起她和澄怡已好久沒有聯絡。
  “不知道這傢伙最近在忙什麼!”她一路咕噥著進屋,也不想想是自己先把好友給忘了的。
  放下包裹,她立刻撥電話到賃居的地方去。
  “喂?康姊嗎?”
  “嘿,我是!”房東太太用一貫的愉快聲調回答:“你哪位?”
  “我是渝湘啦!澄怡在嗎?”
  “澄怡?她不是在你那裏嗎?”康姊的聲音透著疑問。
  “沒有呀!她怎麼可能會在我這裏?”
  “那就奇了!”康姊焦急起來,“澄怡大概三天沒有回來了,我以為她在你那或回家去了,竟然連通電話也沒有,我還打算等她回來要罵她一頓呢!”
  一股不祥的預感掠過渝湘心頭,她有感覺,澄怡八成出事了。
  “康姊,我先打電話給薛媽媽,也許她真回去了也說不定。”
  “好,問過之後再打電話給我!”
  “OK,BYE!”
  放下電話後,渝湘茫然的盯著擱在地上的包裹。
  澄怡沒有回去,否則薛媽媽不會托阿緒帶東西來給她。
  那她會在哪?
  恐懼和不安緊緊攫住了她,她幾乎可以百分之百的確定澄怡出事了。
  等等,也許……也許她和同事出去玩了。
  雖然明知這不大可能,但總是一線希望。
  渝湘迅速拿起電話,撥了幾個碼後又頹然放下。
  現在公司人員早就下班了,她上哪找人問?
  等明天,明天一早就打電話去問,吉人天相,澄怡一定沒事的。
   
         ☆        ☆        ☆
   
  “辭職了?”渝湘驚呼一聲,後覺失態連忙掩口。“什麼時候的事?”
  渝湘頓覺整個身子往下陷落。“本人來辭職的嗎?”
  對方靜默一會,似在思考。“好像是托人來辭職的。”
  “托誰?”
  “不曉得。”
  一句話直把她打入萬丈深谷。
  渝湘訥訥的道聲謝,電話還沒放好,就號啕大哭起來。
  屋外的蝦子和小米聽到哭聲,立刻沖進來詢問。
  “怎麼了?”蝦子抱著她,輕輕哄著。
  渝湘沒有回答,只是一逕兒的用力哭著,直哭到聲嘶力竭、哭到已沒淚水時,她突然離開蝦子的懷抱,起身說道:“我要請三天假!”
  “為什麼?”蝦子和小米很自然的沖口問道。
  “我要請三天假!”渝湘斬釘截鐵的重複一次。
  “我們無法決定。”蝦子說:“你得經過老爺或少爺的同意。”
  渝湘如旋風般沖出屋子,過一會再沖進來時肩上已掛著袋子。
  “我走了,再見!”
  不到十秒鐘的時間,她已消失在兩人的視線之內。
  “有誰能告訴我她請假的原因為何?”
  蝦子和小米不約而同的轉過頭去,魏伯堯倚在門邊望著她倆。
  蝦子和小米對看一眼,然後同時搖頭。
  “少爺也不知道嗎?”發問的是小米。
  “笑我看她一臉凶神惡煞樣,好像我不答應她就會殺了我,嚇得我連原因都沒問就先點頭了。”魏伯堯笑著說,卻掩不住眼底閃過的一抹焦慮和擔憂。
  蝦子看在眼底,忍不住暗暗歎息,不知為何,她有些羡慕起渝湘來。
   
         ☆        ☆        ☆
   
  一陣淒厲的尖叫聲直刺入戴奕學的耳膜裏,他匆匆放下茶杯和報紙,邊詛咒邊打開繁複的三道門鎖,進門一看,躺在床上的澄怡額頭布滿冷汗,搖著頭,尖叫聲不斷的自喉嚨逸出。
  戴亦學費了好大的功夫才能制住她不斷揮舞的雙手。
  “澄怡,薛澄怡,你醒醒!”他輕拍她的雙頰又撼動她的雙肩,過了好一會她才停止尖叫並睜開了眼。
  尚未從噩夢中清醒過來的澄怡在乍見戴亦學時,一雙杏眼睜得老大,臉上布滿驚駭神色,掙脫他的掌握,急往後退,戴奕學來不及阻止,她人就“砰”一聲摔下床去。
  “沒事吧!”戴奕學跪坐在床上,伸手給一身狼狽的澄怡。
  這一摔,可讓她清醒了。
  她既不伸手給戴奕學,也沒起來的意思,人仍坐在地上,將頭深埋進膝蓋間。
  “作噩夢?”
  澄怡不語。回想适才的夢境,她仍驚悸餘存。
  她夢到渝湘死了,地上一片殷紅,執刀者正是戴奕學,他獰笑著,開心終於除去一個心腹大患。渝湘死不瞑目,帶恨意的眼眸直勾勾的盯著她,像在怨著她、怪著她。接著她發現一步步走近她的戴奕學,刀子舉得老高,猙獰的笑容不停的擴大、擴大,她終於忍不住放聲尖叫……
  澄怡拂開散落額前的頭發,抬頭道:“我餓了!”
  戴奕學一直在想她抬頭時說的頭一句話會是什麼,果然不出他所料,她一向語出驚人。
  “午飯時間早過了,你睡了好久。”
  戴奕學用內線電話向廚房吩咐一聲,指示阿雪熬些粥品過來。
  “我喜歡皮蛋瘦肉粥。”澄怡加了一句。
  戴亦學依她的指示吩咐。
  他才微張嘴,澄怡立刻搶道:“你是不是在想我八成忘了自己現在的處境,竟敢肆無忌憚的要求?”
  戴奕學微牽嘴角,看不出是承認還是否認。
  “即使是死囚,在處決前也可以要求一頓豐盛大餐,我只是要求加個皮蛋、放些瘦肉罷了,這並不為過吧?”
  天曉得她從第一天被軟禁在此後,對他所送來的食物、衣著,甚至是浴室蓮蓬頭,她都能嫌它水壓過高,洗起來很不舒服,這豈是加皮蛋、瘦肉般那麼簡單。
  “你知不知道你可能會觸怒我?”
  “反正終須一死,何不讓自己過得舒適些?”她無視他故裝憤怒的面孔,將薄被丟回床上,極不雅觀的伸個大懶腰。
  阿雪送來一碗熱呼呼的皮蛋瘦肉粥,澄怡見了大喜,連忙接過,顧不得燙,一口吞下。
  “味道如何?”戴奕學想聽聽她是否又有“嫌言嫌語”要說。
  “很好!”澄怡呼著氣,平息舌頭被燙著的痛苦。“不過,蔥放太多了。”她瞧著滿滿一湯匙的蔥,皺著眉,厭惡之色盡寫眼底。
  “蔥放得多,粥才香啊!”戴奕學說著,張嘴將她湯匙的粥帶蔥一口吞掉。“加上美人香涎,味道更棒!”
  “你……”她吃驚他的舉動,半天說不出話來。
  “我怎樣?”他語帶挑戰。
  “你滿嘴蔥味,好臭,離我遠點!”澄怡挪動臀部,一下子離他好幾步遠。
  盯著被他動過的湯匙,她猶豫不決。
  戴奕學見狀,索性幫她拿湯匙去水龍頭下沖洗幹淨後才還給她。
  “可以吃了吧!”他坐在離她非常遠的桌前。
  澄怡快速吞食著,一碗公的粥一下子就見底。
  “好飽!”她滿足的呼口氣,打個飽中嗝。
  “恕我直言。”戴奕學說:“你是我看過最不淑女的女孩。”
  澄怡連瞟都懶得瞟他。“這有什麼不好?讓你增廣見聞啊!”
  重新躺回床上,澄怡將自己蓋得密不通風。
  “你該不會又要睡覺了吧?”
  “無聊極了,不睡覺幹嘛?”
  “說出你的要求吧!”他像洞悉她的想法。
  “你會答應嗎?”澄怡將背對的身子轉過來。
  戴奕學輕笑著搖頭。
  “廢話一句!”她嘟噥著再次轉過身子。
  戴奕學輕手輕腳的拿走餐具並帶上門。
  稍晚,澄怡房裏多了一台電視機和錄影機,還有一疊錄影帶和堆得比人高的各類型散文、小說加漫畫。
  “我喜歡打電動玩具。”澄怡在看到那一堆東西後如是說道。
  戴奕學一彈手指,一台SEGA和卡帶即出現在她眼前。
  “你是聖誕老公公嗎?”她瞪他。
  “我希望我是,但我無法給你心中真正想要的。”他淺淺的笑裏有一絲抱歉。
   
         ☆        ☆        ☆
   
  三天,整整七十二個小時,渝湘走遍大街小巷,詢問過熟識的人,追查過澄怡可能出現的地方,甚至還回台中一趟,以拜訪的藉口查探澄怡的行蹤。
  然而,她累了三天,一條腿幾乎走斷,所得到的回答盡是不知道、沒看過。渝湘的信心一點一滴的流失,心亂如麻的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一直不敢告訴薛家澄怡失蹤的消息。薛家僅澄怡一個獨生女,兩老將她視為掌上明珠、心肝寶貝來疼。當初考上北部大學還猶豫著打算讓她重考,志願僅僅填中部的學校就好。後來曉得渝湘和澄怡考上同所學校,加上澄怡苦苦哀求,表示不願再重考一年,這才放女兒飛出。
  薛伯母的心髒不好,若讓她知道這事鐵定承受不了,那自己豈不是罪該萬死?
  可是,她現在該怎麼辦?心裏一點頭緒也沒有,亂糟糟的,似千萬條絲線糾纏。
  第二天了,這時她應該出現在魏家大宅裏,但她卻枯坐在人行椅上,瞪著眼前川流不息的車群、來來去去的人,盼望會突然出現一個熟悉的面孔、一個熟稔的身影。
  澄怡。
  熱淚湧上她的眼眶,朦朧了她的視線。
  三輛車子建規停在路旁,從裏頭下來一個男人直走到她跟前。
  渝湘眨眨眼,吞回淚水,看清楚來人。
  他西裝革履,前額微禿,兩鬢華白,年紀已然不輕,有一股上流人士的氣質。
  “請問你是譚渝湘嗎?”焦立卓盡量讓自己的笑容看起來平易近人,“薛澄怡小姐要我來告訴你她現在的居所。”
  “真的?”渝湘大喜過望,“她在哪?”
  “她是小女的家庭教師。因寒舍離市區遠,交通不便,所以她暫住捨下。前些日子她曾叮囑我通知你她的去向,因為我忙,所以忘了。剛才開車經過,見到你覺得好面熟,所以過來詢問一下,果然是,實在太好了。”
  “你見過我?”渝湘狐疑,她可不認識他。
  焦立卓從容不迫的拿出一張相片。
  “這是她交給我的。”相片上的主角的確是她。
  “她可以打電話給我的。”她還是懷疑。
  焦立卓捺著性子同她解釋。
  “寒舍因新遷入,所以尚未安裝電話,且地屬偏僻,所以附近也找不著公用電話。”
  “她怎麼會到你那裏當家庭教師?”
  “應征來的呀!”他失笑。對於這個角色他在鏡前演練了好幾遍,直到連自己都信服為止。對於渝湘的問題他早預設好上百條,應答起來遊刃有餘。
  渝湘思忖,看來只有見到澄怡才能問清楚了。
  “你要載我去嗎?”
  “對!”他笑道:“我的車子就在前面。”
  渝湘跟著他走了幾步,突感不對。
  相片裏的主角是她沒錯,正面照,人也笑得很開心,問題是她眼睛的焦點不在鏡頭,而是輕斜看往地面,她一向習慣面對鏡頭笑的呀!
  趁著焦立卓開車門的空檔,渝湘冷不防往他腰間一撞,轉身拔腿就跑,沒入人群裏。
  焦立卓暗裏咒罵一聲。這小女孩頂機伶的,不知怎的被瞧出破綻。這下可好,下次想抓她,鐵定倍加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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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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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魏宅的渝湘仍驚魂未定,確定四周無可疑人物後才慎重的開了門。
  精神一松戒,腳也跟著軟了。她癱坐在地上好一會,突然全身撲簌簌的發起抖來。
  對方心懷不軌,是有預謀才來找她的,換言之,澄怡可能已遭到不測了。
  是誰?是誰急於想殺她滅口?她慌亂的糾扯著頭發,偏偏心裏越急,思路就越亂,什麼也想不出來,怎麼也理不出頭緒。
  行經前院的魏伯堯,老遠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看,真的是她,懸在心中已久的大石終於落下,他三步並作兩步直沖至她面前。
  “這幾天你去哪了?”魏伯堯著急的問道。
  這三天來他因為擔心她,一直睡不好覺,尤其到了第四天發現她竟還沒回來,急得有如熱鍋上的螞蟻,差點就叫人報警去了。
  渝湘一瞧到他,一個名字立刻閃進腦海裏。
  桑頌聿?她當初怎麼沒想到?
  一定是澄怡調查桑頌聿的事曝光了,才為自己惹來殺身之禍。記得澄怡最後一通電話是怎麼說的?
  “……偶然發現總經理的秘密,我想順著這條線查看和桑頌聿是否有關聯……”
  然後她約定五點後會打電話來,但她沒有,並且無故辭職,還不是本人親自辭職的,接著就失去聯絡,像泡沫般消失了,連個痕跡也不留。
  再來就輪到她了。剛才那個人一定是桑頌聿派來的,她還一直擔心那個人會不會追來,其實他根本就不用追,魏家大宅是桑頌聿的領土,她回到這裏來,等於羊人入了虎口,根本逃不出桑頌聿的掌握。
  魏伯堯立即感覺到她的不對勁。
  她看起來異常的不安,精神狀態很不穩定,看著他的眼眸明顯藏著恐懼。
  他什麼地方嚇著她了嗎?他不解。他想伸出手去撫慰她,渝湘卻突然像瘋了似的嘶叫一聲,拔足狂奔至後院。魏伯堯一驚,急忙跟上去,剛到後院,卻見渝湘抱著果醬,用戒備的神態看著他。他煞住腳,遲疑著不敢過去。
  他怕狗。渝湘緊抱著果醬好保護自己。
  魏伯堯是桑頌聿的兒子,他一定站在他爸那邊,隨時會替他父親下手殺她滅口。她還不能死,至少現在不能,她得查出澄怡的下落,否則她不甘心。
  “告訴我薛澄怡目前人在哪里!”她的聲音粗粗啞啞的,微顫抖著,透著害怕。
  對她的問話,魏伯堯滿頭霧水。
  “薛澄怡?她不是你朋友嗎?”
  “告訴我她在哪里!”她微退後一步,拉遠彼此距離。
  “我怎麼會知道?她沒和你聯絡嗎?”
  “你少裝蒜!你一定知道她在哪,快告訴我,否則我放果醬咬你!”她威脅他,放鬆了左手的力量。
  “魚兒,你一定是弄錯了什麼。”
  “告訴我她在哪里!”渝湘大吼,左手已完全松開。
  被渝湘緊抱著而無法呼吸的果醬,在她松開左手的同時,掙脫開她的右手跳下來,朝魏伯堯跑去。
  情勢頓時逆轉,渝湘失去可依恃的屏障,被果醬親昵的抓著腿的魏伯堯則僵立在原地。
  “不論你誤會了什麼,請你先帶走它,好嗎?”
  掌控權再度回到渝湘手中。
  不論果醬會不會咬人,對魏伯堯來說都是一樣可怕。
  “先告訴我澄怡在哪里。”渝湘沒有抱走果醬的意思,也許這樣魏伯堯反而會說出實情也說法定。
  “不知道。”
  渝湘已聽煩了“不知道”、“不曉得”諸如此類的話,她再也聽不下半句,一個箭步,她抱起果醬,又一下子離他老遠。
  “你仍舊不肯說嗎?還是果醬太小不足為懼?沒關系,我會找來更大只的狗,到時不怕你不說!”
  “渝湘!”他受夠了她的無理取鬧。憑什麼他得知道薛澄怡的去處?他和她僅有過一面之緣而已啊!而她竟用他最害怕的狗逼迫他說出薛澄怡的去處,這怎麼可能?“我求你靜下心來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好嗎?”
  “你想騙我放開果醬?別妄想了。剛才和險些上了你們的當,這次我不會那麼笨了。”她把果醬摟得更緊。
  魏伯堯緊握住雙拳,須臾,又將它們放開。
  “我沒耐性陪你吵理由的架!”他邊說邊朝屋裏走,突然眼前人影一晃,渝湘已擋住他的去路,果醬並不在她手上。
  “澄怡失蹤了。”她瞪著他的淩厲眼神絲毫不放鬆,“我到處都找不到她的人,打聽不到她的消息。”
  魏伯堯想起小張曾對他說過,薛澄怡莫名其妙的辭了職,辭職書還是輾轉送到人事主任那兒去的,問是誰送來的,竟無半個人知道。他正納悶著此事有蹊蹺,果然就出事了。
  “你請三天假就是為了找她?”見渝湘點頭,魏伯堯又問:“可有線索?”
  渝湘冷笑。“人在你們手裏,竟還問我有沒有線索,不覺得可笑嗎?”
  他該怎麼解釋他和此事毫無關系?
  “你以什麼理由堅持薛澄怡是被我帶走的?”
  “若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渝湘冷言道,冰冷的目光直射入他的眼中。
  “OK!”他攤攤手,“我監禁了薛澄怡,為什麼?”
  “因為你是桑頌聿的兒子!”
  “我爸?這和他有何相干?”
  “你不知道?”她懷疑的挑起單邊眉。假如他咬定死不承認,不僅她得不到有關澄怡的消息,更有可能將自己提前推入死亡之路。
  “從剛才到現在,我一直無法理解你話裏的意思。”
  莫非她真的走錯了棋?
  渝湘一邊注意著魏伯堯的行動,一邊緩緩向旁邊移動。魏伯堯早已看出她的想法,往前跨了一步,攫住她的手腕。
  “放開我!”渝湘對他一陣拳打腳踢,見他仍然不為所動,張開嘴巴往捉著她的手臂咬下去。
  劇痛攻心,魏伯堯松開抓著她的手,另一隻手繞過身後提住她的腰,深吸一口氣,單手將她的身子抱起來。
  “放我下來。”現在渝湘的位置比魏伯堯略高,她扯住他的耳朵,使勁大吼,害得魏伯堯喪失聽覺能力好一會兒。
  “閉上嘴巴,你這頑固的小女孩,我們需要找一個安靜的地方好好談談。”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心存什麼企圖嗎?你是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封住我的嘴,一刀解決我的性命,那你們的陰謀就不會洩漏出去。我告訴你,作你的春秋大夢!你外婆已經知道了,只要我和她失去聯絡,她就曉得我出事了,到時你們的計謀就會曝光,永遠不會成功,你們這群奸詐小人這一輩子永不得翻身。”
  魏伯堯一路忍受她的炮轟,好不容易撐到了書房,他將房門重重一關,和外頭隔絕了起來。
  魏伯堯將她放進紅檜木桌後的舒適皮椅裏,自己另拉過電腦椅坐下。
  “告訴我事情始末,你和我外婆又是什麼關系?”
  渝湘咬咬下唇,略一思索,昂然迎上他的目光。
  “我叫譚渝湘,今年二十二歲,大四生,薛澄怡是我的同學……”
  渝湘將如何遇見魏李如,以及魏李如所開出要她混入魏宅調查桑頌聿的優厚條件,澄怡的志願幫忙,一直到澄怡通過電話後失蹤的事,全部告訴魏伯堯。
  魏伯堯的反應異常平靜,像座雕像似的靜靜聽著她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
  “……我說完了,這就是你要的事情始末。”批上句號,她等著魏伯堯開口。
  魏伯堯站起身來,緩緩踱到書櫃前。
  “照你這麼說,就是我爸意圖篡奪魏氏,而我外婆千方百計的想為我保住這個位子。既然如此,薛澄怡失蹤的事應該和我無關才是。”
  “那可不一定!誰不知道魏家大少戀心於教職工作,你父親只要一句話就可以打動你幫他,澄怡的事你自然有份。”
  魏伯堯微怒的轉過身,大手抓住皮椅上的扶手,逼視著渝湘。
  “若真是我殺了薛澄怡,你打算怎麼辦?”
  “一命償一命,我會殺了你,然後自殺!”
  兩人彼此瞪視,大眼瞪小眼,誰也不讓誰,沉重的呼吸聲回繞在耳際。
  過了好一會,魏伯堯的眼光轉面變柔,一抹笑意浮上他的嘴角,緊接著是無法克制的大笑。
  他往後退了一步,撞上書櫃,笑聲仍無法停歇。
  “那不值得。”魏伯堯分析道:“第一,薛澄怡失蹤的事和我無關;第二,我爸絕不會是此事的主謀者,相反的,他想脫離魏氏想得快瘋了,他巴不得我早早繼任總裁,好讓他跟他的女友移民至澳洲……”魏伯堯止住笑,端詳渝湘的神情。
  “那魏李如呢?”渝湘有些不耐,“難不成她騙了我?”
  “也有可能,當年我父母親的婚事就是她用計促成的……”他頓了頓,似乎已理出一點頭緒。
  “原因呢?你猜得到嗎?”
  “魚兒,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你要那一百萬做什麼?”
  “我有權拒答!”她扭怩著不想說出。
  “是見不得人的理由嗎?”
  “胡說!”她猛跳起來,旋即坐下。“九年前,我母親過世時,念及社會對待女孩子的不公平,即使擁有和男孩子同等的學歷和才智,也得不到和男孩子相同的地位和待遇,所以她將畢生的積蓄,一共兩百萬元,各分一百萬給我和妹妹孟湘,讓我們在成人之後能無後顧之憂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並叮囑我父親,這筆錢的用途由我們自己決定,在可能的範圍內別干擾我們的志向。我們拿著在當時至少可以買下兩棟房子的錢,心裏也沒個底該如何使用它,索性將它存進銀行裏生利息,等長大後再來思考它的用法。”
  渝湘停下來喘口氣,魏伯堯遞給她一杯剛沖泡好的玫瑰花茶。輕啜一口,她又續道:“升國中時,有一陣子父親的公司傳出經營不善的風聲,我們雖擔憂,但父親一如往常的態度,讓我們漸為寬心,認定這只是好事者傳出的謠言罷了。直到有一天,我放學回家,公司一位熟識的叔叔面有急色的跑來找我,說目前公司急需用錢,要我拿出我和孟湘的那筆存款應急。那位叔叔在公司待了十幾年,幾乎可以說是看著我長大的,我不疑有他,立刻將存款簿和印章交給他。父親回家後,我問他有關公司的事,他笑著說一切都是空穴來風,根本沒那回事。我再問他有關那位叔叔的事,他告訴我,那個人早在一個月前就辭職了,之後音訊全無。我才知道我被騙了。”
  水霧迷蒙中,渝湘的眼睛似乎也朦朧了起來。“我不敢告訴父親這件事,強制要求弟弟和妹妹守密,這一筆錢,我允諾會在大學畢業之前賺回。”
  “而你還差一百萬?”
  “正確數目是七十五萬。”
  湊足一百萬後,她就輕松了,長久壓在肩上的擔子也可卸下。
  “你打算如何運用這筆錢?”
  “我想開間流浪動物收容所,但先決條件是得先有一筆不小的土地。可是啊!新台幣是越來越不值錢,九年前買下一棟房子尚有餘的錢在九年後的台灣,本金加利息,了不起付個頭期款罷了。所以,我一直夢想嫁個千萬富翁的老頭子,會支持我的夢想的老好人。”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聳聳肩,“剛來魏宅時,我還曾有過這樣的念頭,若能得到桑頌聿的心,豈不離夢想更近?”
  他該為她惋惜,還是該為自己高興?
  “可惜他已經有女朋友了。”他盡量不露感情的說。
  “真的?怎麼從來沒人告訴過我?”
  魏伯堯滿腹疑問的凝視著喜形於色的渝湘。
  她是真心的在為他老爸高興?
  “告訴我,他們會結婚嗎?有沒有典禮?需不需要伴娘?”有渝湘這種人存在,婚紗公司不愁沒生意,她巴不得身邊的人全滾進結婚禮堂,讓她有吃不完的喜宴。
  “你不難過嗎?新娘不是你!”
  “為什麼新娘得是我?”她驀地明白了,原來……原來那天魏伯堯勸她別再迷戀下去,是因為他以為她愛上了桑頌聿。
  “拜託!”她哈哈大笑,“我只是心裏想想,嘴上說說罷了,什麼事都能心想事成的話,羅馬的許願池就沒生意可做了。況且我又沒有喜歡上他,何來難過之有?”
  魏伯堯恍然大悟,從頭到尾只是一場誤會,那些日子的疑慮僅是笑話一場。
  “我回答完你的問題,這下你可以告訴我魏李如為什麼要騙我了吧?”
  “我也不大確定。”這次換他大笑,“我猜她月下老人的癮又發作了。”
  “你是說……”渝湘驚奇的瞪大眼,“她想促成你爸?不會吧?難道她不滿意他的女友?”
  “是我!”
  “你?”渝湘的臉倏地紅了,一下子紅到耳根,和握在手裏的花茶相映。“她為什麼要這樣做?”
  渝湘眼簾低垂,含羞帶怯的模樣,看在魏伯堯眼裏,不啻是打了一劑強心針。
  “誰知道?不過她的計劃成功了倒是真的。”
  渝湘訝然抬眼。魏伯堯的臉龐不知何時已湊到她面前,兩人的距離好近,近得連沒戴眼鏡的渝湘都能數清他濃濃密密的睫毛,看清他深情款款的雙眼。
  她有點慌、有點不知所措,想逃避他,又被他的目光所惑,兩人就這麼膠著著,什麼也沒做。
  “我……你……意思……話裏的……”雙唇張張合合,竟拼湊不出一句像樣的,能表達出她真正想法的話來。
  魏伯堯瞭解的揚起嘴角微笑。
  渝湘是個純情、尚未戀愛過的女孩,太過突兀的行動只會嚇著她,使她感到惶恐,那就不叫羅曼蒂克,而是傷害了。
  他輕拂她頰邊的秀發,選擇在上頭輕印上一吻,在她耳邊喃喃低語:“我喜歡你,愛你,懂了嗎?”
  “喜歡……”她的大腦細胞不知怎麼的,竟完全失去功能,對於他的話硬是放不進去攪拌、消化。
  “想把你擁在懷中疼寵的喜歡;除了你,眼中沒有別人的喜歡;想當你心目中老好人的喜歡。全部加起來就是‘我愛你’,懂了嗎?”
  渝湘完全癱瘓在椅子上。
  他怎麼說得出這些肉麻兮兮卻教人歡喜在心裏的甜言蜜語?!
  “我……我該說什麼?”渝湘話一出,兩人都呆了。她清楚的看到魏伯堯的眼底升起笑意,毫不掩飾的,他笑了起來。
  老天,她說了什麼愚蠢的話,世上還有比她更不解風情的人嗎?她羞得直想挖一個大洞將自己埋入,這一輩子別出來見人了。
  “你不需要說什麼,只要說‘謝謝’或‘對不起’就行了。”
  渝湘張著一雙不解的大眼睛瞧著他。
  “謝謝是接受,對不起是拒絕。”
  “那……”她在心裏掙紮好一會,“謝……謝。”
  魏伯堯大喜,緩緩將自己的手和自己的頭移向前;渝湘的心跳,快得連自己都要承受不了,只能被動的望進他澄澈清明、寫滿愛意的眸子。
  一張俏麗的臉蛋在魏伯堯眼眸中和她的重疊,渝湘霍地從他迷幻的魔咒中醒悟過來。
  “澄怡!澄怡她有危險,我得快點找到她才行。”
  魏伯堯將欲站起身的她按回椅子裏。
  “你怎麼找她?花了三天時間可有找到任何蛛絲馬跡?”他拿起無線電話按下幾個號碼,在等待的空檔回頭對渝湘說道:“放心交給我吧!既然有總經理這條線索,相信不久就可以找到她……”電話那頭有了回應,“喂,小張是嗎?”
  渝湘凝神細聽魏伯堯對小張交代事情。瞧他胸有成竹的模樣,好似已掌握到澄怡的行蹤,猜測出她目前的所在地般,然而不安依舊重壓在她胸口。她好怕,好怕再見到澄怡時,已不再是面色紅潤、活蹦亂跳、沒事老愛把她糗得跟個大白菜一樣的澄怡。
  她好怕,真的好怕。
  用手掩住臉,她無聲的啜泣。
  一股溫暖的熱度透過臂膀傳至心中。她抬頭,魏伯堯的手輕握著她兀自發抖的手臂。
  “她不會有事的。”他安慰的笑笑,其實心底並不怎麼確定。
  渝湘疲累萬分的想投進他懷裏尋求可靠的港灣,在行動之前卻起了猶豫。同一時間,魏伯堯的手已繞過她的腦後,將她的頭顱攬進自己寬厚溫暖的胸膛。
   
         ☆        ☆        ☆
   
  “我用一百塊賭你現在所想的事。”
  發著呆的澄怡像無視他的存在般,不回頭也不回答。
  “你正在對這房間唯一的一扇窗動腦筋。”
  “好厲害!”澄怡緩緩站起,“可惜我沒有一百元獎賞你。”他從口袋掏出唯一的五元銅板擲給戴奕學,“九十五元先欠著。”
  “你可以用吻代替。”戴奕學吊兒郎當的指著自己的嘴巴說道。
  “我寧願欠你九十五元。”澄怡甜甜的一笑。
  十天來的相處,她對戴奕學的玩笑話,已不再有一開始的臉紅及被侮辱感。她只是納悶,他到底什麼時候才要動手?除了被監禁的不自由外,她在這兒過得極為舒適,幾乎是有求必應。唯一的傭人阿雪對她很有禮貌,像對待尊貴的客人般對待她。阿雪是個不會說話的啞巴,反應能力也不是很好,或許就是因為這樣,戴奕學才雇用她的吧?她甚至以為澄怡是戴奕學的未婚妻,不論她怎麼解釋,阿雪就是不相信他們倆毫無關系。
  戴奕學裝腔作勢的摸摸窗戶,再摸摸中央的大鎖。
  “挺厚的,這個鎖一看就知道很堅固,想破壞恐怕不易。”
  他一定看到了窗上被撞擊敲打過的痕跡,還故意說風涼話!澄怡冷哼一聲,打開電視。
  對于一成不變的節目內容,澄怡是興趣缺缺,但不可否認的,在極端無聊時,它卻是打發時間的最佳工具,因為她常在看到一半時就抗拒不了周公的招呼,而睡覺則是讓時間飛快掠過的最佳辦法。
  她無聊的把玩遙控器,將三台節目輪流轉來轉去。
  “廣告比較好看嗎?”戴奕學發現她只把空檔時間停留在廣告上,節目一開始就改轉到別台去。
  “台灣的電視廣告越來越不錯,相反的,節目反而越來越差勁。”
  “錄影帶呢?”
  “看完了!”
  “書呢?”他指指身旁的一堆小山。
  “也翻得差不多了!”
  “電動玩具?”
  “玩膩了!”
  “好!”戴奕學按掉電視開關,“既然電視不好看,我們來玩點別的!”
  他的眼裏閃著奇異的光芒,嘴邊的笑飽含深意,而他的手正按在她的手上。
  澄怡吃驚的快速後退,一直退到門邊,一轉念,回身抓住門把,說時遲那時快,在她打開門的一瞬間,戴奕學已截住她。
  “想逃?”他可惡的笑容映入她眼簾,“逃得出這房間,可逃不出房門外守著的杜賓犬。”他輕佻的摸著她粉嫩的雙頰,“你不想讓自己的美麗留有缺陷吧?”
  澄怡瞭解他絕不是虛言恫嚇,返回電視機前,她賭氣的將遙控器往熒光幕砸去。
  “你到底想怎樣?要殺要剮,請你快點決定,別把人當玩偶一樣耍著玩。”
  對她憤怒的言詞,他仍是不在乎的一聳肩。
  “也許……”他注意她的表情,“我會先把譚渝湘的屍體帶來你面前,由你的反應來決定你的死法。”
  “你這……”澄怡狠擲一本書過去,“狼心狗肺的豬!”
  戴奕學微一側首,輕輕閃過。
  “我從不知豬也有狼心狗肺的。”
  “你會是第一隻。”她抓起第二本正要擲過去,戴奕學已先行搶下。
  “別弄壞文化財產。”他閒散的在她面前坐定,“丟書不好玩,還是來玩我們的遊戲吧!”
  “你休想碰我一根寒毛。”很自然的,她雙手交叉擋於胸前。
  “又不是玩心髒病怎麼會碰到?”他一臉大驚小怪,一盒撲克牌不知何時出現在他掌心。“想玩什麼?排七?大老二?還是想看我變魔術?”
  一抹狼狽閃過澄怡的眉梢眼底,她老羞成怒的別過頭。“沒興趣!”
  “說的也是,兩個人玩撲克牌的確不好玩。”他再摸出一盒象棋,“這個有興趣了吧?”
  “無聊!”她硬是不肯轉過頭來。
  戴奕學往身後褲袋一摸,一把玩具槍和紙靶跑出來。“BB彈?近年來滿流行的,運氣好的話,也許你會射中我而洩恨。”
  “無聊!無聊!”她強調似的大吼,對他無中生有的魔術的好奇心卻已悄悄燃起。
  這次他變出一個芭比娃娃。“也許你喜歡扮家家酒?!”
  “你是怎麼辦到的?”她奪走娃娃,將它甩到一邊。“這些東西你都藏在哪兒?”她斜瞄一眼他扁平的口袋。
  “不是沒興趣嗎?”他無辜的眨眼。
  澄怡咬咬牙。“不教就算了。”
  “喂!”他笑著拉住欲走的她,“我教你,行了吧?”
  澄怡迅速甩掉他的手,甩掉沒來由的心慌。
  戴奕學略講解完方法,拿起實物正要演練時,敲門聲打斷了他。
  打開門,是阿雪。
  她用手語比劃一陣,戴奕學瞭解的點頭。
  “我待會再來。”他對澄怡說道。
  戴奕學離開後沒多久,外頭傳來談話聲。
  澄怡輕踮起腳尖走到門前,將耳朵貼上。若說這棟房子有什麼缺點的話,那就是隔音設備太爛了,偏偏它又是樓中樓設計,所以一樓的談話一字不漏的全落進向來耳聰目明的澄怡耳裏。
   
         ☆        ☆        ☆
   
  “換句話說就是失敗了。”戴奕學的表情並無意外。
  “那女孩頂聰明的,我到現在仍猜不出她是如何瞧出破綻的。”
  “也許你並不適合當演員。”戴奕學調侃他。
  在房裏屏氣凝神偷聽的澄怡松了一口氣,渝湘沒事,太好了。但這也讓她瞭解到他們真的想殺了她和渝湘,並不是嘴上說說而已,她的噩夢或許真有成真的一天。
  “少擺出事不關己的模樣。”焦立卓嫌惡的一撇嘴,“別忘了!我們在同一條船上。”
  “不用你強調,我也知道。”戴奕學好整以暇的玩弄指甲。
  好久以前,他就覺得自己選錯了合作對象,相信焦立卓亦有同感。他們倆在對待事物的處理方法上一向背道而馳,理念完全不合,除了目的相同以外。但船已開出,想回頭已太晚,唯有互相容忍才不致翻船。
  “你想她會不會去報警或告訴魏家的人?”焦立卓有些擔憂。
  戴奕學沉吟一會。
  “應該不會,若她真去報警,我們勢必會聽到一些風聲。在魏家,她只是名小女傭,不可能向主人說這些事的。”
  “還是早點殺了她才安心。”焦立卓還是不放心,世事變化太快,搞不好明天桑頌聿就上門來興師問罪。
  “對付一個小女孩用不著你親自出馬,萬一失敗了,你就等著她來指認你吧!”
  “本以為萬無一失,誰知道……”
  “馬也有失前蹄的時候,你就別懊惱了。”
  戴奕學假意的安慰,聽在焦立卓耳裏頗不是滋味。
  “那女孩呢?”焦立卓斜睨二樓一眼,“你不會想告訴我她仍安好吧?”
  “我打算留她一陣子,等你劇本編好了再說。”他最會用這一招,把難題都丟給焦立卓。
  “女人是禍水,尤其是美麗女子,別為她誤了大事。”
  戴奕學哪會聽不懂他的冷嘲熱諷,不以為意的笑了笑。
  “這點你甭擔心,快把故事想好才是正事!”
  焦立卓有怒難發,他不想再談此事,站起身來告辭。
  “公司有三位股東已被我說服,快把錢准備好!”
  戴奕學點點頭,招來阿雪要她送客。
  臨出門前,焦立卓突然問道:“有一點我實在不懂,魏伯堯不是你的好友嗎,你怎麼狠得下心吃掉魏氏?”
  戴奕學大笑。“我是幫他,也幫助自己完成心願罷了。”
   
         ☆        ☆        ☆
   
  聽完小張的報告,魏伯堯的思緒頓時呈現一片空白。他怎麼也猜想不到這個隱藏在暗處的敵人竟會是自己的好朋友。
  立在一旁的渝湘不曉得該如何安慰他。想了想,也許這時候讓他一人獨處比較好,有關澄怡的事還是待會再問好了。
  她悄悄退出書房,走到後院幫果醬戴上項圈。
  這次她學乖了,先緊抓住果醬再戴上項圈,如此就萬無一失,跟這小傢伙比手畫腳根本沒用,比對牛彈琴還糟。
  渝湘牽著果醬在外頭的道理緩緩走著。果醬是高興的又跑又跳,渝湘卻是漫不經心的走著。
  忽然,果醬起了警戒狀態,接著快速往前狂奔,渝湘覺得手頭一緊,這才注意到果醬的異樣。
  她一把拉回它,將它抱起。
  “你在緊張什麼?”她斥道。
  果醬在她懷中不安的扭動,渝湘鬼使神差的轉身一瞧,一輛轎車以極快的速度朝她直駛過來,渝湘愣了一會,在車子快撞到她時,連忙往旁一閃,幸運保住一條小命。
  “幹嘛!”渝湘生氣的大罵,“即使沒什麼人也不該開這麼快!”
  那輛車子在不遠處停下來,渝湘緊張的吞了一口口水,萬一對方是流氓,她豈不完蛋?
  車子裏的人並沒有下來,相反的,卻倒車朝她駛來,和剛才險些撞到她的車速無異,渝湘這才驚覺對方是沖著她而來。
  未加思索,她轉身往後拔腿就跑。
  可恨這是條直坦的大道,連個彎路或小巷也沒有。她掏出口袋的磁卡,只希望來得及躲過此劫。
  魏家大門已在眼前,車子也已逼到身後,渝湘側身剛刷下卡,密碼還來不及按,腰間傳來一陣強烈的痛楚,眼前一黑,人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被壓在身下的果醬費力的鑽出來,望著面前的龐然大物,發出第一聲清脆的吠叫。
  一名男子欲下車查探渝湘的生死,卻在聽到果醬的吠叫後,怕引來他人,縮回已放下的前腳,疾速駛離。
  果醬舔了主人幾口,見她仍無動靜,當她是睡著了,不悅的邊嚼著她的頭發,邊叫嚷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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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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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樣?”
  “放心吧!”沒事的。”魏家的家庭醫生葛城棱拍拍全身冒冷汗,憂心如焚的魏伯堯說道:“幸虧只是擦撞,且受力面積大都在臀部,我原本還怕她骨盆會有裂痕,好在她臀部挺有肉的。”
  魏伯堯可一點也不欣賞他此時的幽默感,一聽到她沒事,他頭一個念頭就是沖進去看她。
  “別急嘛!”葛城棱拉住他,“你該先報警的。”
  “不行!”他搖頭。這樁車禍不見得是意外事件,報警會打草驚蛇,因為還有一個薛澄怡去向未明,讓對方以為魏家的人還被蒙在鼓裏比較安全。“渝湘的事也請保密。”
  大戶人家有大戶人家難念的經,葛城棱深諳此理,也不再作任何建議。
  病房裏的渝湘已經悠然醒轉,瞥見面色同她一樣蒼白的魏伯堯時,她給他一個要他放心的微笑。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傻瓜。”看到她的笑容,魏伯堯全身輕松,如釋重負。“你怎麼笑得出來?”
  “笑不好嗎?”渝湘嘟起嘴。
  “當然好!”他愛憐的撫摸著她的臉頰,冰涼冰涼的,他的心猛地又揪緊。“下次出門一定要有人陪,懂嗎?如果不是果醬,你這條小命恐怕早回老家去了。”
  渝湘握住他的手,享受從他手中傳來的溫暖。
  “你想,他們既千方百計想置我於死地,是否代表澄怡她也……”
  魏伯堯的大手蓋住她的唇,蓋住令人心酸的空洞嗓音。
  “不會的。”他堅定的握住她的手,“我一定會找出她來的。”
  “真的?”注視著他的眼眸沒有淚水,卻更令人抑不住酸楚。
  如果澄怡真遭不測,他無法想像渝湘會有何種反應,強壓住內心的不安,他必須給她支持的力量。
  “相信我,她沒事的。”他執起她的手,在手背上輕輕吻下。
  渝湘無言的點頭,目光落向遙無的天際。
   
         ☆        ☆        ☆
   
  “她死了!”戴奕學進房的頭一句話即如是說。
  “誰?”澄怡一時意會不過來。
  “譚、渝、湘!”戴奕學一字一句清晰的加重語氣。
  “哦?”澄怡壓下乍聽到時的驚愕,“我真的得准備好道歉詞了!”
  “不必再裝了,我不是套你的,譚渝湘真的死了,一樁車禍奪走了她年輕的生命!”
  “你安排的!”澄怡並沒有明顯的反應,她只是緊按住操縱器上的按鈕,讓熒光幕上的飛機拼命掃射子彈,卻因閃不過一塊岩石而撞毀。
  “不是我,但也可以說是我。”
  澄怡摔下操控器,轉身沖進浴室,大力扭開水龍頭,朝浴缸大吐特吐,眼淚隨著嘩啦的流水不停的掉落。
  她的噩夢成真了,真的成真了?!
  澄怡緊咬住下唇,不讓哭聲逸出,她不要讓戴奕學再有一次洋洋得意的機會。
  忍住淚水,洗了把臉,在鏡前演練了好幾遍,直到她認為面色自然才走出去。
  “下一個輪到我了嗎?”
  戴奕學注視著她,沒有應答。
  “你打算用什麼辦法?車禍?病死?不是自殺?”
  戴奕學突然長歎一口氣。
  “歎什麼氣?少貓哭耗子假慈悲了!其實你心中正樂得很,一切照著你的計劃走,高興都來不及,有什麼好歎氣的!”澄怡順手抓起兩本書朝他扔擲過去,因為太過於氣憤,失去准頭,兩本書都沒有砸到他。“你狠!對你來說,名和利才是最重要的,朋友道義和阻礙者的生命,你可以連眼都不眨就將其抹殺。你這個自私自利、狼心狗肺、豬狗不如的爛東西,王八蛋!”澄怡憤恨的發泄,淚水再也控制不了的狂瀉在臉上。
  “你的評語我全接受。”他自成一派的從容臉上有一抹察覺不到的悲哀。
  “滾出去!”她用盡全身力量大吼。
  他依言照做。
  “渝湘——”澄怡伏在地上痛哭失聲。
   
         ☆        ☆        ☆
   
  收住淚水的澄怡已怔怔的發呆了好一陣子。
  占滿她思考線路和充斥整個腦袋瓜的,全是夢中渝湘死前掙紮的樣子。
  全是她的錯!
  如果不是她太沖動,如果不是她太不經大腦,如果她小心謹慎些,如果她心思細密些,結局不會是這樣,再壞也不會是這樣。
  站在門口端著餐點的阿雪遲遲不敢進去。她從沒看過這樣的澄怡,像掉了魂般。
  印象中,她和主人總是無時無刻不在吵架,聲音大得連樓下都聽得到。氣氛一直是劍拔弩張的,讓人不由得也跟著拉緊神經;然而在一觸即發的狀態下,隱隱的,似乎有什麼異樣的流動,那是她無法理解的,就像她無法理解澄怡此時的失魂落魄。
  是主人對她做了什麼過分的事嗎?阿雪輕歎口氣,一定是的。主人對澄怡的方式一直讓她百思不得其解。有時是事無巨細、體貼入微,有時又一副吊兒郎當、毫不在乎的模樣。最奇怪的是他從不准她走出這房間,甚至還派了一隻杜賓犬在門口看守。
  有人這樣對待自己的未婚妻嗎?或者這是另一種愛的表現?阿雪的腦筋又轉入死胡同,兜不回來。
  “你站在這裏幹嘛?”戴奕學的聲音從身後傳出,阿雪嚇了一跳,指指裏頭的澄怡。
  “交給我吧!”他拿過餐盤,將木門於身後關上。
  他猜測她現在最不想看到的人,大概就是他吧?
  “我用一千元賭你現在心裏所想。”他還是一副氣死人的優閒模樣。
  澄怡抬眼,冷冽的目光像是恨不得將他千萬萬剮。
  “我用一萬元希望你去死!”
  “我的命沒那麼賤價吧?”戴奕學不以為然的笑了笑,“你已經兩餐未曾進食,該吃點東西了。”
  “你讓我惡心,包括你送來的東西。”澄怡連瞧都不瞧盤裏的食物一眼,盡管她的肚子早就打起鼓來。
  “忘了你說過的話嗎?不吃飽喝足哪有力氣逃?就算要死也該做個飽鬼,不是嗎?”
  “這是最後一餐?”她問,右手慢慢往前移。
  “不……”他搖頭,“還未決定……”話未說完,澄怡已抓起筷子往他雙眼戳下,攻勢淩厲、快速得僅讓他略略閃過,刺痛由眼尾傳至大腦。
  他一揚手,震掉澄怡右手的筷子。同時,澄怡已將盛著濃湯的瓷碗打破,手拿碎片朝他腹部攻進。戴奕學急往後退,狼狽的閃過,一回身,勾住澄怡的手將其反扣於後,正待喘一口氣,澄怡的腳已朝他膝蓋狠狠踢下,這次他閃躲不及,膝蓋結束的承受這一踢,疼得他俊美的五官都扭曲了。
  他後悔親自送飯來給她,明知她現在有多恨他,他偏愛來冒這個險。
  他朝她肩頭重重一擊,將她推開去,拉遠彼此距離,一個安全不受威脅的距離。
  “小姐,中間截斷人家的話是很不禮的!”即使疼得額頭冒冷汗,他還是不改說話的調調。
  “禮貌是視人而定。”澄怡冷冷的說著,冷冷的瞪視著他。她的右手因發麻而無力的垂著,左手仍拿著瓷片,上頭有斑斑血跡,是她攻擊時不慎割破了自己的手。
  “哈!”戴奕學突然抱住肚子大笑,“我真是太小看你了,我以為你只是尖牙利嘴,想不到欲置人於死地時也有這股狠勁,可是……”他像看穿了她,“你現在一定覺得渾身虛脫,恐懼感包臨全身,膝蓋已軟,只需用一根小指頭就可以將你輕易推倒……”
  她氣憤自己像被透明化似的看得一清二楚,奮力撐起身子將腰杆挺得筆直。
  “可惜阿雪的苦心!”他看著已經慘不忍睹的飯菜,惋惜的搖頭。“我再麻煩她幫你准備一份。”
  “不必!”她嘴硬的拒絕。
  戴奕學只是笑,一跛一跛的走到門前,突然一陣風掃至身後,他未加思索,左手自動防衛,不偏不倚打中澄怡的腹部。她哀叫一聲,跌坐在地。
  “老天!你竟還有餘力攻擊。”他蹲下身子審視她的痛處,眼角餘光密切注意她的手腳,預防她的再一次偷襲。
  澄怡痛得緊咬牙根,眉心糾得死緊。
  “很痛是嗎?”他心焦的詢問,手按在她腹部上。“哪里?是不是這邊?”
  澄怡打掉他的手,怒目而視。“別讓我看到你的臉就不會痛了。”
  戴奕學微微一愕。
  “想不到我英俊的臉龐也有惹人厭的一天。”他若有所感的拍拍臉頰,一不慎碰觸到眼尾的傷口,疼得淚水差點滾下。“罵人功力未減,可見沒啥大礙,休息一會,美食就會送過來了。”
  他打開門,趁澄怡沒來得及張嘴開罵,火速逃了出去。
  外頭的阿雪早已久候多時,在瞧見主人時,笑吟吟的將餐盤遞給他。
  這才是正常的情況,阿雪心裏是這麼想的。
  戴奕學發出會心的微笑,拍拍她的肩膀。“你送進去吧!順便帶急救箱給她,我得去療養一下才行。”
  膝蓋痛楚已減,但他的腳步仍沉重。
  是誰布下的棋,讓他在此情此景遇見生命中的煞星?!
  望著映在鏡中眼尾的OK繃,他緩緩的、沉沉的歎了一口長氣。
   
         ☆        ☆        ☆
   
  “找到她了!”魏伯堯尚未掛上電話,即迫不及待的向渝湘報告好消息。
  “真的?”渝湘從椅子上跳起,“你是說澄怡找到了?在哪?安全嗎?”這是她最關切的問題。
  “她很好,現在被軟禁在戴奕郊外的別墅裏,尚無生命之憂。”
  “太好了!”渝湘高興得不知如何表達此刻犁心情,只能讓欣喜的淚水不停的滾落。
  “還是我外婆行,僅花一個上午就套出他們密買股權,進而入主魏氏、併吞魏氏的計劃,以及有關澄怡的消息。”
  “這我早領教過了。”她的思緒跌回一個多月前,那個晴朗無雲的午後,一個聲音沙啞、不怒自威的老婆婆,帶來令她改變際遇的機會。“對了!”她眼睛一亮,“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去帶回澄怡?”
  “等佈置聯絡妥當,我們就可以出發了。”他將她按回椅子裏,要她耐心等候。
  相對於笑逐顏開的渝湘,魏伯堯的內心是五味雜陳的。併吞計劃的主謀不是別人,而是他的好朋友、他敬愛的學長。在看到他的第一眼,他會作何反應?魏伯堯無法預料,但他知道,這已不是一場架就能勾消的恩怨,就能抹去的失望與憤怒。
   
         ☆        ☆        ☆
   
  恍惚中,像有一把錘子又沉重又急快的敲擊著澄怡的腦袋,敲得她頭疼欲裂,太陽穴發緊。周圍的溫度像一下子升高許多,熱得她全身刺痛。在雙重交攻下,她只想找尋一個可以避開打擾她安眠的地方,她翻個身,冷不防滾落床下,人倏然驚醒,才發現一切都不是夢,的確有人在敲門,而房內的冷氣不知何時已停止運轉。
  澄怡拉開被汗水浸濕,貼附在身上的棉恤,撥開黏在脖子上的發絲,邊用手扇風,邊張口問道:“誰啊?”
  外頭的人沒應話,只聽到像被蒙住口鼻的嗚啊聲。
  “阿雪?”澄怡走近木門。
  敲門聲更急促了。
  “怎麼?忘了開鎖的方法嗎?”
  這次阿雪改用腳大力踹門。
  “怎麼搞的?”澄怡覺得事有蹊蹺,趴在地上往門縫瞧。
  頭一個映入眼簾的是一雙白皙的小腳,左腳的腳踝處有一道淺得幾乎看不見的疤痕。這是阿雪的腳沒錯。
  “好像沒什麼事嘛!”她咕噥著,剛要起身,一個景象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點點飛舞的金黃色發光體是什麼?
  她睜大眼瞧著,在看清楚那是什麼後,猛然倒抽一口氣。
  老天,那是……那是……一急之下她竟忘了該稱呼那為什麼,因為更糟的是,她已經隱約可以看到足以威脅她倆性命的火舌。
  換句話說,火勢就快蔓延到二樓來了。
  她至少呆愣了幾秒,腦子才發出“逃”的訊號。
  “阿雪!”她扯開喉嚨大叫,“別敲門了,快把鎖打開呀!”
  阿雪怎會不知道要開門。問題是那三道鎖設計得太過複雜,平時阿雪開一次門就得花上兩、三分鐘,因為只要一個步驟錯誤,所有開鎖的順序就得重新來過,如今迫在眉睫的緊張時刻,心慌意亂的阿雪一個步驟也想不起來,除了猛跳腳著急,根本無計可施。
  見許久未有動靜,澄怡猜測阿雪八成太過慌亂,否則也不會站在外頭敲了老半天的門,卻遲遲不將門打開。
  “阿雪,你快逃吧!我會自己找出路逃出去的。”
  阿雪愣了愣,側頭一想,轉身朝樓下跑去。
  聽著腳步聲遠去,澄怡仍坐在地上,動也不動。
  出路!別開玩笑了,要能找到她早逃出去了,還會留在這裏當俎上肉,等候人家宰割?
  在看到飛舞的火星時,她就已明瞭這是戴奕學所選擇的方法,最痛苦、最殘忍的方法——火葬。
  “可惡!”她憤然舉起椅子,狠狠地朝早被她不知扔擲過多少次的木窗丟去。這一丟,竟使扣著大鎖的木栓奇跡似的產生一道裂痕。
  澄怡大喜過望,抓起可憐的椅子,卯足勁拼命朝木栓敲打。也許是臨危之際,澄怡將她體內潛藏的力量發揮出來,扣鎖處竟真的被她敲壞。
  大鎖斜斜的垂掛在另一邊,仿佛告訴澄怡——她自由了。
  澄怡忙不迭的丟下椅子,用力將窗扇推,隨著“咿呀”聲,透進一道璀璨陽光。
  窗扇行進到一半,突然卡住了,一扇鐵窗殘忍的矗立在木窗後頭,如拇指般粗的鐵條阻擋了她唯一的生路。
  澄怡全身無力的滑坐於地。難不成今天真是她的大限之日?
  “過分!可惡!”澄怡怒不可遏的張嘴痛罵,句句詛咒發泄滿腔的氣憤。“戴奕學,你這個不知良心為何物的無情劊子手,背叛朋友、喪心病狂、不顧義理、自私自利、奸詐狡獪的卑鄙小人。就算今日得死,我也要每天每夜去騷擾你,讓你今生今世不得好眠,永生永世不得安寧。”
  “不錯嘛!”門口傳來鼓掌聲,“死到臨頭還有閒情逸致罵人。”
  戴奕學以為她會回諷他幾句,或者用她那雙足以傾倒眾生的美目狠瞪他一眼;但他全猜錯了,澄怡幾乎在轉身看到他的剎那主便撲進他的懷裏。
  他……可以算是有些受寵若驚。
  正拿捏不定該抱著她輕哄幾句,還是推開她取笑她時,澄怡已離開他的懷抱。
  “失火了!”澄怡板起面孔好掩飾自己的赧然,她亦不解剛才為何會有那樣的舉動。
  “我知道。”他堆起足以氣死人的笑容,“阿雪在電話裏嗚啊了半天,我本以為你想不開自殺了。”
  “這麼說,你是專程趕回來欣賞我死前的掙紮?”
  “呵!”他笑,“那的確非常珍貴且難得,不過我還是比較喜歡看你頭昂得高高的,對我齜牙咧嘴的模樣。”
  澄怡聞言,刻意裝出面無表情,免得掉進他的陷阱裏。
  當他轉身預備步下樓梯時,忽然一聲轟然巨響,熱浪和火屑朝澄怡面部飛撲而來,他一隻手拉走兀自發呆的澄怡,將她納入安全的臂彎裏。
  “你的嘴巴和反射神經為什麼不能搭在同一條線上?”戴奕學又氣又急的吼著,再晚一步,她就當場成為一團火球。
  “關你屁事!”她不雅的說著粗話,反正他早已習慣。“這不是剛好稱了你的心?突發的意外才不會弄髒你高貴的手!”
  她倒是把他曾說過的話都記得很清楚。
  如果不是下午的一場會議因故取消,他也不會提早回來,而且在往別墅的道路上,就看到往上沖的黑煙。
  當時,他並無法判定煙從何來,只是心裏的不安讓他加快車速,他擔心那陣黑煙來自他的屋子,而屋子裏的薛澄怡在無人幫忙的情況下,絕對不可能逃出來的。然後他聽到行動電話的鈴聲,阿雪焦急的哭聲證實他的疑慮。
  “現在不是拌嘴的時候。”他難得正經,“樓梯已被火勢佔據,我們得另找出路才行。”
  他環顧火場一眼,發現一樓轉角,靠近側門處並沒被大火完全掩蓋。那兒置著一張桌子,如果能從二樓跳到桌子上,可以減少兩樓之間的高度差距,理應不會受傷才是。
  他慶幸房子屬樓中樓設計,否則他除了跳窗及等待救援外,實在也無計可施了。
  “跟我來。”他抓著澄怡的手,奔到看中的地點,翻過欄杆,雙腳卡在欄杆的縫隙間,使自己不致摔下。
  他面向澄怡伸出手。澄怡很快就瞭解他的意思,也翻過欄杆去。戴奕學把她的手勾在自己的頸項間。
  “抱好。”他叮囑道,澄怡更貼緊了他一些。在這生死攸關的時刻,她竟因兩人身體過分親密而紅透雙頰。
  戴奕學緩緩放下身子,兩只手承受逾一百二十公斤的體重對他來講還不成問題。
  直到落至欄杆底端,身子再也無法往下落,他在澄怡耳邊輕聲說道:“要下去了。”
  見澄怡點頭,他立即松開手,跌落在桌子上。桌子負荷不了兩人聯合起來的下墜力,應聲碎裂。他們倆像拍電影的特技演員般重摔在地上,只不過受重擊的是戴奕學的背部,這點他在落下前早已計算好了。
  他拍拍仍緊閉雙眼、趴在他胸前的澄怡。
  “我們安全了。”
  澄怡“咻”的一聲跳起,跳離他令人心動神迷的懷抱。
  “要我拉你嗎?”她居高臨下,用施捨的眼光瞧他。
  他又好氣又好笑的點頭,煞有其事的說道:“勞煩你了。”
  他的回答完全在她意料之外,本想甩手而去,忽見後頭火已朝他們這時席捲而來,連忙七手八腳的將他拉起。
  原本漾著笑臉的戴奕學倏地一僵,臉上的笑容頓時走樣。
  “怎麼了?”她心慌的詢問。
  “沒事!”他重新堆起笑容,悄悄伸手至大腳後頭,拔掉那支插入腿內寸餘的鐵釘。
  他們火速由側門逃出,逃到空曠有前院,還來不及呼吸一口新鮮的空氣,就被眼前龐大的一“歡迎陣容”給嚇住了。
   
         ☆        ☆        ☆
   
  魏伯堯和渝湘原本想利用戴奕學不在別墅的時候救出澄怡,熟料才行駛到中途,一輛墨綠色賓士呼嘯的從他們坐的警車旁擦身而過,他一眼就認出那是戴奕學的車子,他的時速至少逾一百五十。他不禁擔心是否有人密報戴奕學,萬一因此而威脅到澄怡的生命,那就完了。
  渝湘似乎也猜到了,發狂似的要求員警加快速度,員警遞給她一個無奈的笑容。他們已經盡力了,卻怎麼也追不上戴奕學的車影。
  渝湘焦慮萬分的盯視前方,正在思索對策的魏伯堯突然被她一拉,不明所以的順著她的指頭往天空望去。
  “煙?!”他驚呼。
  “一定是失火了,怎麼辦?”眼看著渝湘就要跨往前座,搶走員警手聽方向盤,他連忙拉她坐下。
  “不會有事的。”他緊攬住已淚眼滂沱的渝湘。
  直到他們快接近別墅時才看清伸吐於窗戶、門口的火舌,周圍的草坪偶被火舌舔到,一下子蔓延開來,將整棟房子包於火海之中。
  魏伯堯和渝湘匆忙跳下車,急於奔赴火場救人,卻在瞧見突然竄出的一男一女時猛然煞住。
  這就是逃出來後的戴奕學及澄怡所看到的景象。
  三輛警車、兩輛救護車,一排人站開至少有十五人以上。
  雙方對視約兩秒後,渝湘首先爆出一聲歡呼。
  “澄怡!”她大叫,魏伯堯還來不及阻止,她已撲到澄怡面前,緊緊抱住她,嘴邊不停的低呼她的名字。
  老天!澄怡不敢相信她所看到的一切,托起渝湘的小臉,細細審視著她。
  “你活著?”渝湘臉頰的熱度由手上傳過來。“你真的活著?”
  兩個女孩子抱在一起又叫又跳,狂喜的淚水濡濕了兩張臉。
  戴奕學在看到完好的渝湘時,起先微微一愕,很快的,他明瞭焦立卓以為成功的殺人計劃其實失敗了。這令他有股想狂笑的沖動,和不該有的松一口氣的感覺。
  將目光改投注在魏伯堯,他的好朋友身上,他想此刻他體內八成也燃著和身後一般的熊熊大火?!
  “有話要說嗎?”戴奕學聳肩攤手,不改嘻皮笑臉。
  “沒有!”魏伯堯大步向前,“你欠我一個解釋!”說著,一拳揮向他的下巴。
  戴奕學沒有閃避,也沒有回擊。魏伯堯出手不輕,他踉蹌的倒退幾步方能穩住。
  他擦掉嘴角的血跡。“你想聽怎樣的解釋?”
  魏伯堯一把揪起他的衣領,瞪視他的雙眼。陽光下,那雙黑瞳此刻是深咖啡色的玻璃球,晶澄圓亮,不含任何雜質,除了遺憾。
  “伯堯!”戴奕學嗓音低沉,同樣有著濃濃的遺憾。“你必須繼承家業。”
  魏伯堯霍地明白了,他松掉手上的力量,眼中怒火更熾。“你為自己的私心找了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戴奕學扯動嘴角,笑容尚未形成,兩眼一翻,昏了過去。
  澄怡先發覺到他的異樣,在他倒地之前眼前手快的先扶住他。但這樣一個大塊頭的重量不是她所承受得起的,如果不是魏伯堯助她一臂之力,他可能會壓斷她細瘦的手臂。
  醫護人員來到他們身邊,用擔架接走了戴奕學。
  一名警官走到澄怡身邊。
  “小姐,麻煩你跟我們到警局一趟。”
  “我剛從火場逃出,你們不先送我去醫院檢查嗎?”未等警官回答,她已跳上載著戴奕學的救護車。“渝湘。”她喊:“一塊走?”
  渝湘看了魏伯堯一眼。“我坐別的車去。”
  澄怡瞭解似的點頭,回頭對司機喊道:“還不走嗎?”
  兩輛救護車開走後,消防車緊接著而來。
  渝湘靠近魏伯堯,默默的和他十指交握。
  幾道水柱聲勢淩厲的朝已完全被火所吞沒的別墅射去。由於是木造屋,火勢洶湧猛烈,那幾道水柱幾乎毫無作用。
  魏伯堯喟然長歎。“我是否太自私了?”
  渝湘無言,只是更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        ☆        ☆
   
  由於澄怡堅持,她是應邀到戴奕學的別墅作客,只是事先忘記告訴渝湘罷了,渝湘瞭解她的心思,加上缺乏人證、物證,魏伯堯只得撤回告訴,決定私下解決。
  戴奕學在醫院躺了三天後,回到總裁父親家裏。他可憐的別墅此刻已是灰燼一堆,風一揚起,什麼都沒有了。隔天,他向信亞請辭副總裁職位,釋回手中的魏氏股權,人就失去蹤影,誰也找不著他。
  可以上頭條的大新聞,連新聞稿都尚未擬好,就被信亞和魏氏聯合壓下,連個小方格也不復見。
  魏李如以工作已滿二十五年以上的理由,要求焦立卓自請退休,回家靠退休金度日。這對企圖心仍強、野心勃勃的焦立卓來說,無疑是最嚴厲的懲罰。其餘有關人員則處以降職,或開除。
  魏李如的一石二鳥之計已成功了牽紅線那一半,雖然魏伯堯尚未改變志向,她相信那一天的到來已不遠。
  渝湘責任已了,用不著繼續待在魏家假冒女傭。雖然渝湘拒絕收受,但魏李如仍打探出她的戶頭號碼,匯入新台幣一百五十萬元;並以魏李如的私人名義設立一個戶頭,預備在渝湘的動物收容所成立時,作為贊助用的資金。
  “別想提出來還我,也別想拒絕我的好意。”魏李如說:“除非你瞧不起魏家,瞧不起我,瞧不起你的伯堯。”她刻意強調“你的”兩字。
  渝湘還未開口,就被先發制人,也只有笑著收下了。
  暑假尚有一個月,渝湘和澄怡回到租賃的水族館,過著吃飽睡、睡飽吃的無所事事的日子。
  偶爾兩人提起,會交換一個會心的微笑,接著便是迭聲長歎。短短兩個月,季節尚未來得及變換,就發生這麼多事,這是當初接下委託的渝湘和志願幫忙的澄怡所始料未及的。
  然,一切似乎都已結束,該告一個段落,除了澄怡那顆不知失落于何處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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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4 00:40:48 |只看該作者
第0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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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寂靜的午後,水族館的生意也跟著冷清。房東索性拉下鐵門,到批發魚場抓魚去。餘下兩人,剛睡醒的渝湘和澄怡一人一碗鍋燒意面,對著午間的綜藝節目看將起來。
  “好無聊!”渝湘放下已空的碗,長吐了一口氣。
  “無聊就回房睡覺啊,反正你挺能睡的。”澄怡不因說話而停止吃面的動作。
  “瞧你那副饞樣,就算旁邊沒人,也顧及一下淑女形象好嗎?”渝湘嫌惡的撇嘴。
  “你說我?”澄怡裝腔作勢的叉起腰,“也不知誰因為懶惰而練就一次剝整排蝦殼的技術。”
  “那是我行!”渝湘得意洋洋,“人類因為懶才發明東西。”她伸手往搖控器一按,轉成戲劇節目。“就像遙控器也是為懶人所發明的。”
  “是嗎?也許畢業後我得去豬圈才找得到你。”
  “謝謝!”她一臉假笑。
  “乾脆,”渝湘突發奇想,“我們開店做生意。”
  “好呀!”澄怡被燃起興趣,“一隻賣十元,賤價大拍賣,一定有很多顧客上門。”
  “對!只怕到時康姊會將我們一腳踹出去。”
  “你放心,她不會的,相反的她會很高興!”
  渝湘臉上布滿“為什麼”的問號。
  “她會把不足的錢加在下個月的房租,這不是賺到了是什麼?”
  兩人相對大笑,直到電鈴聲打斷她們方止。
  “誰呀?”渝湘邊咕噥,邊拉開旁邊的小鐵門,“康姊他們不在……”在看到來者時,她的話嗄然而止。
  “痰盂。”對方仍是一派瀟灑自若的笑,尤其在看到她對此綽號的嫌惡表情時,笑裏多了一份整人的得意。
  他沒有想像中的憔悴和精神不濟,相反的,他容光煥發且神采奕奕,好像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
  渝湘討厭他的好精神。他曾害她和魏伯堯難過傷心了好一陣子,現在他竟然能若無其事的出現在她面前,他怎麼敢?!
  “康姊不在,今天不賣魚!”她惡狠狠的說,卻沒有動手關上鐵門,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
  也許是因為澄怡吧!
  別墅的那場火災,當澄怡脫離她的懷抱,奔赴過去強接住戴奕學偉頎的身軀時,她就猜到了。
  澄怡喜歡他。
  對於剛陷入戀愛之河的渝湘來說,她也希望澄怡能和她一樣享受戀愛的喜悅和甜蜜,這幾乎是每一個戀愛中人的通病。
  可是澄怡的對象竟是令人深惡痛絕的戴奕學,她能衷心報予祝福嗎?心裏的聲音告訴她,這是不可能的。
  “康姊不在啊?那我找澄怡小姐好了。”
  喝完最後一口湯的澄怡在聽到自己的名字時,立刻轉過頭朝門口張望。
  對方背對著光線,以致她看不清他的臉龐,但光影勾勒出的熟悉身影,讓她不由自主的精神緊張。
  她走過去,佯裝陌生。
  “找我有事嗎?”她笑,有些不太自然。
  “下禮拜我要去美國。”他開門見山道:“我要你跟我走。”
  澄怡呆了一秒鐘,咯咯笑道:“神經病。”
  “若你想得到文憑,我可以在美國等你。”他直視著她的眸子閃著誠摯的光芒,那樣專注、那樣熱烈,仿佛這世上只有她一人存在。
  澄怡強按捺心中的激動。她不能,也不可以被吸進深情的漩渦,戴奕學是怎樣的一個人,她清楚,他話裏的可信度即使打對折也嫌多。
  十多天來的相處,他們冷言相待、唇槍舌劍,誰也不讓誰,其實彼此都清楚,這是一場感情和意志之爭。
  澄怡已輸了兩回,火場那一回和警局那一回;這一回,她不能輸。也許,他是真心;也許,這是一項計謀,一旦表現出喜悅,她連自尊都會一起賠進去,她甚至可以預見他得意狂笑的臉。
  戴奕學忐忑不安的等著她的回答。
  即使不說出來,他也知道面前這個女孩是愛著他的。如果不是在這種情況相識,如果不是他的計劃,如果譚渝湘不是她的朋友,而魏伯堯和她們毫無關系的話,她會無所顧忌的投入他的懷裏,而不是讓他在此等候沒有勝算的判決。
  澄怡木然著一張臉,不帶感情的說:“我沒有冒險犯難的勇氣,你找別人吧!”說罷,她轉身往回走。
  “我已找到工作,你不會挨餓受凍。”
  他真以為她是如此膚淺的女孩?怒火在胸口升起,她差點轉身反駁他,但轉念一想,何不將計就計?!
  “等你再次擢升上副總裁再說吧!”
  “你不是真心的。”渝湘沖口而出。
  澄怡驚訝於渝湘的反應,戴亦學更是。一時之間,眼光焦點盡落在渝湘身上。
  “我……”她支支吾吾,“我只是以為每個人都應拿出真心對待自己……和愛情。”
  “沒錯!”澄怡說道:“所以我不必和一個不愛的人遠走天涯吧?除非你想勒死我!”
  “看來我被甩了。”戴奕學大笑,“難得的經驗,很不錯。”他大步跨進屋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吻住澄怡。
  渝湘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連忙閃身躲進廚房,卻又掩不住好奇心,從窗縫偷瞧兩人的一舉一動。
  他的手呈著澄怡美麗的頭顱,使她沒有轉動的機會,另一隻手按在她的腰上,即使她大力抗拒也無法移動分毫。他的吻柔密而綿長的輾轉印烙在她的唇上,甜蜜得教人心動,溫柔得讓她力氣全失,幾乎是靠著他手的力量才能撐起自己的身體,否則她早化為一灘水。
  感覺到她拒絕的意思已失,他的手緩落到頸後,輕柔的揉搓著。澄怡感到一陣酥麻,手不自覺的離開他的胸前,改攀附在他頸子上。受到鼓勵的戴奕學更加深了這個吻,至少這次他知道自己不會再受到咬舌之刑了。
  他輕托住她的粉頰,將唇移開她的,細細密密的吻落在她的臉上、頸項間。她感受著這股柔情,心如小鹿亂撞,良久良久不敢呼吸,怕呼吸聲會打破這場甜蜜夢幻。
  “運作你的肺部,我不希望看到你窒息。”他微笑,利用嘴巴將空氣灌輸到她的肺部裏。
  “澄怡。”他移到她的耳垂,輕語呢喃:“跟我走。”
  她倏地醒悟過來,一把推開了他。
  她的雙頰紅得天如天邊的晚霞,呼吸系亂且急促,而該死的,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也許他正在暗中竊笑。
  “帶著你從美國學得的那一套滾回美洲大陸去。”她轉身快步急走。
  戴奕學的聲音從身後穩穩傳來,就算背對著他,她仍可以感覺到他燙得炙人的眼光。
  “我等你,直到你改變心意。”
  她的意志在動搖,她想轉身投向他,但她的腳仍往前走,甚至頭也不回的大吼:“下輩子吧!”
  她聽到一聲歎息——雖然她並不確定,接著她聽到鐵門拉上的聲音。
  她終於堅持到最後,但她的心卻像被掏空般的孤寂。
  踏進廚房,一眼瞥見坐在樓梯口的渝湘時,她的臉頓時燙得如火在燒。
  “澄怡。”渝湘幽幽的開口:“如果你是為了我而拒絕他,我不會高興的。”雖然也不會生氣或難過,因為她討厭戴奕學是事實,從第一次接觸她就對他沒好感。
  澄怡搖頭否認。渝湘的確占了部分原因,但想贏過他、想擊毀他臉上那抹從容自信的笑容,才是促使她堅持到最後的主因。她甚至想變出一個親密男友,好瞧瞧他錯愕的表情。
  戰火已息,究竟誰贏了這場意志之戰?是她嗎?那麼,心中無限擴大的空寂感又該如何解釋?
  “我說過了,我犯不著和一個自己不愛的人跑到地球的另一端,全然陌生的美國過日子。況且,我媽才捨不得讓我嫁到那麼遠的地方。連臺北都考慮再三了,更何況是相距半個地球的美國?”她笑容裏的牽強和苦澀,連大近視的渝湘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說他會等你!”
  “你真信?”澄怡哈哈大笑,“那種人的話你也信?渝湘,你有點反常哦!怎麼幫他說起話來了?”
  渝湘是反常。她心裏好矛盾,想勸澄怡和他在一起,又希望他們一輩子別碰頭。
  好煩!她不想再思考了,澄怡心意已決,她何必再去干擾她?
  “我上樓睡回籠覺了。”渝湘邊打呵欠,邊步上階梯。
  澄怡獨坐在階梯上,好長一段時間不讓腦細胞活動。
   
         ☆        ☆        ☆
   
  刷下卡,按下新換的密碼,鏤花鐵門徐徐開啟。耳尖的果醬遠遠就聽到熟悉的呼喚,在抓准聲音方向後,快步奔向好久不見的主人腳邊。
  “果醬!”渝湘將它舉得高高的,超過她的頭頂。“你胖了,變得好重哦!”她的嫩頰磨蹭著果醬臉上的短毛,果醬亦十分熱絡的回舔她。
  “好癢!”她笑著放下它,跑在它前頭。“來追我!”果醬像聽懂她的話,緊跟在她後頭。
  快步跑到後頭的林子時,渝湘停住腳步,拍拍果醬的頭,指向它身後。“你不能再過去了,我們回前院玩。”
  嬉鬧追農過後,渝湘累得再也跑不動了,果醬仍興致高昂的仰著臉,臉上滿是“來玩”的渴望。
  “抱歉!果醬。”渝湘半蹲著,平順呼吸和舒緩快速的心跳。“姊姊真的累了,不能陪你玩了,你自己去玩吧!”她將手上的小皮球丟給它。果醬玩了一陣,見渝湘要離開,連忙甩掉了小球跟了上來。
  “果醬!”她求饒的喊,最後迫不得已,只得把它關回籠子裏。
  走到後院林子,長椅上空蕩蕩的,魏伯堯並不在那裏。那轉身走進屋裏。蝦子和小米不在,屋子空寂得有些可怕,令她不由得聯想起她來這的第一天,小米告訴她,夫人會來找她喝茶聊天的事。明知那是假的,她仍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加快腳步往樓上走去。
  魏伯堯的書房門半掩,她在不碰觸任何東西的情況下,輕易的鑽進去。柔軟的地毯吸掉腳步聲,她輕手輕腳的靠近站在書櫃前專心翻書的魏伯堯。
  踮起腳尖,她的手掌覆住他的雙眼。
  “誰?”魏伯堯問。
  渝湘暗自偷笑卻不回答。
  “媽?”魏伯堯輕聲歎氣,“你又來了!”
  渝湘陡地收回手,下意識的往四周觀看,恐懼迅速奪取所有感覺。
  “魚兒!”魏伯堯察覺她的恐慌。他這個玩笑開得太大了,他不該嚇唬她的。
  他將她擁進懷裏。“開玩笑的!我早知道是你。”
  渝湘不滿的捶他胸口一下,仍不放心的問:“你母親……真的不會……”她不敢再說下去。
  “放心吧!”他抱著她大笑。渝湘老羞成怒的重捶他幾下,覺得不足以洩恨,又踹了他一下。
  “多狠心的女孩呀!”他笑著領她至長沙發就坐,“知道嗎?剛才我在窗口看你和果醬嬉鬧,不知為何竟對果醬吃起幹醋。”
  “為什麼?”她眨巴著晶亮的雙眼,無邪的看著面前一臉酸意的男人。
  “對你來講,果醬的地位遠勝於我,若再加上你家裏的小狗、小貓,和路上的野貓、野狗,我不知排到第幾萬、幾億個才能得到你的青睞。”他的唇翹得老高,像是新年裏唯一被忘了分紅包的小男生。
  渝湘忍住笑意。“不會呀!至少在人類來說,你還在十名內呢!”
  “那我還真該謝謝你羅!”他佯怒瞪視她,卻在下一秒爆出笑聲。
  他們聊了一些平常生活的趣事,魏伯堯亦告訴她在美國的一些趣聞。談論他親愛的黑人奶媽;住在另一條街,說著一口北京腔國語的大陸人。當初他就是因為對他特殊的腔調產生莫大的興趣,才會造成他今日一口標准得過分的國語。
  他們笑著、鬧著,聊得十分盡興,直到渝湘發覺魏伯堯的奇怪之處。他似乎有話想說,但總到唇邊就消弭無形,轉換到別的話題。
  渝湘一直等著,等著他說出來,然而他卻遲遲不說,渝湘再也忍不住了。
  魏伯堯先是一陣沈默,接著微微垂首,幫渝湘的瓷杯斟滿清涼的花茶。
  “我要回美國,最晚後天出發。”
  渝湘明顯的一震,手一抖,花茶差點潑灑出來。她微顫著手將瓷杯擱於桌上,以免不小心打翻了它。
  “什麼時候作的決定?”她甚至聽不清楚自己問了什麼。
  “救出澄怡那天。”他瞧她的表情,見她似乎專心才又繼續說下去。“在回國之前,我早有心理准備得繼承家業。但教書一直是我的興趣,當一名作育英才的老師更是我從小不變的志願。只是我明瞭,一旦投入商場,即不可能脫身回頭實踐我的理想,所以我給自己一段時間,等認為可以了、滿足了,再回來學習經營管理。”
  “但你告訴你外婆和父親,說你堅持走教師這條路。”
  “沒錯!因為我一旦說出我的想法,他們一定強逼我說出一個時間值。我不想忍受倒數讀秒的壓力,也不希望有縛手縛腳被監視的感覺,所以我撒了一個謊。事實上,我暗地裏也希望他們會放棄堅持,另外培養接班人,讓我走自己選擇的路。”他無奈的笑了笑,“也因為我有接任公司的心理准備,所以就麻煩一位在公司就職多年,頗值得信賴的下屬小張隨時告訴我公司的動態,保持我和公司間的聯系。”
  “這麼說,你對執教鞭的生涯已感到滿足了?”渝湘的情緒波動已較為穩定,拿回桌上的瓷杯在手中把玩,但不喝裏頭香馥濃鬱的花茶一口。
  魏伯堯輕緩的搖頭。
  “你知道奕學為何有奪魏氏的想法嗎?他想幫助我選擇自己想走的路。”
  “他告訴你了的?”她大為訝異。
  “不!我猜的。”他閉上眼,腦裏浮現戴奕學充滿遺憾的雙眼,在那一刻,他明瞭自己不能再任性自私下去,是該面對自己來這世上所必須走的道路的時候了。
  “也許……那只是藉口。”
  “我也這樣猜想過,或許各占一半。他是個有雄心壯志,適合在商場翻滾的人。”
  “那……”她有點迷糊,“你回美國做什麼?”
  “我打算修企管碩士和選修國際貿易的課程。這原本是外婆幫我選的路,我出生時就註定該走的路,只是我心有不甘,違逆了外婆的意思,選擇英美比較文學這個科系。”
  這代表他要離開她很長一段時間嗎?渝湘緊握住瓷杯,想藉此穩住微顫的雙手。魏伯堯見狀,伸手過去輕蓋住她的,覆入自己的大手之中。
  “多久回來一次?”
  他拿走她手上的瓷杯,怕他的答案會帶給她無法預料的反應。
  “等我全數修完課程,也許一年,也許兩年。”一開始他就打定主意,全心全力投入學業之中,如此可以提早拿到學位,早日回到台灣。
  渝湘的臉上不見情緒起伏。沈默良久,她才問道:“寒暑假也不回來??她歪著頭看他,出乎意料的平靜。
  魏伯堯不瞭解她平靜背後所暗藏的,他只是覺得有些奇怪,又說不上來怪在哪。
  “不回來。”他搖頭。
  “我知道了。”她抽離被他合在雙掌中的手,站起身。“天色已晚,我該回去了。”
  她快速轉身,裙擺不慎打落攪拌用的小湯匙。
  “對不起!”她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彎腰撿起湯匙。才放好湯匙,瓷杯竟又被她打翻,紅色的液體如火燒般蔓延,滴落至長毛地毯。
  “糟了!”渝湘慌忙掏出面紙,擦拭地毯上的水漬。
  “別理它了。”魏伯堯制止她的動作,“明天叫地毯公司的清潔人員來清理即可。”
  “抱歉。”她哭喪著一張臉,“才離開沒多久,手腳就僵硬變笨了。”
  “不要緊。”他端詳她,“你哪兒不舒服嗎?”
  “有嗎?”她摸摸額頭,“很好啊!”
  魏伯堯還是擔心,她的表現太怪異,一點也不像平常的她。
  “走了,BYE!”很平常的開門動作,她竟夾到了手。
  “好痛。”她疼得眼淚都快掉下來,拼命對著發紅的手指吹氣。
  “把你的摩托車留在這裏,我載你回去。”魏伯堯當下作了決定。照她這樣一路騎回去,恐怕到水族館只剩下半條命了。
  “為什麼?我可是有駕照的優良騎士呢!”她蹦蹦跳跳的下樓,魏伯堯幾乎是捏著冷汗,繃緊神經的注意她的一舉一動。果然,當她試圖由第三階直接跳下時,在著地的一剎那扭傷了腳。
  面對魏伯堯焦慮的神色,渝湘不在乎的一聳肩。
  “輕微扭到罷了,過兩天就會好了。”
  “說出你現在的感覺。”他半懇求半命令。
  “感覺?有一點點痛而已。”
  “我不是指腳,是指你心裏的感覺,不論你想打我還是罵我都行,求求你說出來。”
  “不……”她回避他迫切的眼光,“我無權打你,也無權罵你,更不能自私的干擾你的決定。”
  “你說!”他突然不想去美國了,“只要你說,我願為你留下。”
  喜悅在一剎那間溢滿心胸。
  她攀住他的頸子,將頭埋進他頸項間。“別讓我成為罪人,我不希望你將來後悔,只要記得寫信告訴我你安好即可!”
  他擁住她,給她一個輕柔的吻。“我愛你。”
  “我也是。”她更抱緊他。
  “這樣吧!我給你三個願望,只要我能力範圍所及,一定幫你實現。”
  “真的?”渝湘搖頭晃腦的沉思起來。
  “別想些稀奇古怪的事。”他先設好防線。
  “不一定哦!”她朝他扮一個鬼臉,“你行李打包好了嗎?”
  “這點不用擔心,美國那邊的房子有一套完整的家居服飾用品。”
  “好!”她靈活的雙眼轉了一圈,“我要你明天一整天都陪我,我要去海邊、遊樂場、動物園……”
  “好,全依你,但在這之前得先醫好你的腳。”
  “只是要有點麻痛,應無大礙。”她稍微轉動一下腳,並沒有明顯痛的感覺。
  “第二個願望呢?”
  “還沒想到,有期限嗎?”
  “你隨時都可以要求兌現!”他輕點她小巧的鼻尖,一把將她橫抱起。“去看醫生,我不放心。”
  她含糊應了聲,將臉埋進他寬闊的胸前,不讓他看到泫然欲泣的臉龐。
   
         ☆        ☆        ☆
   
  “渝湘!”澄怡大喊著沖進房裏,不敢相信這女孩還有心情躺在床上睡覺。“都十點半了你還睡?”
  “才十點半而已。”渝湘翻個身,改趴在床上,淩亂的長發披瀉在背上,蓋住頭和臉。“十二點吃午飯時再叫我。”
  “小姐!”澄怡一把將她拉起來,“魏伯堯的飛機不是十二點嗎?”
  渝湘甩掉她的手,又躺回去。“我不送他。”
  “為什麼?”澄怡傻眼。
  “……天氣好熱……桃園好遠……”她語無倫次的編著藉口。
  “公車有冷氣,計程車有冷氣,魏家的大轎車有冷氣。”澄怡實在不懂她怎麼狠得下心不去送魏伯堯。“憑你上車就能睡著的功夫,桃園一眨眼就到了。”
  “我不要去,我怕我會哭著要他別去,然後他就會留下,以後他就會後悔,然後他就會恨我!”她把臉深埋在枕頭裏,語音哽咽。
  澄怡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認識渝湘十多年,她還是無法理解渝湘那套奇怪的邏輯,偏偏她又固執得緊,費盡舌也無法讓她改變想法。
  “不送就不送!”澄怡坐在床畔,收攏渝湘的長發,三兩下就編織成麻花辮。
  躺得好好的渝湘突然跳起來,冒出一句話。“我要去剪頭發。”
  澄怡在呆愕之餘仍不忘問:“為什麼?”
  “許願!”抓起盥洗用具,她一溜煙的消失在門後。回來後的渝湘,臉還滴著水就忙不迭的將澄怡趕出去,換好衣服、塗好防曬乳液、說聲再見,轉眼已沖至樓下,橫過對街,沒入一間發型設計店。
  當她再回來時,澄怡剛買好便當回來。
  “老天!”澄怡張著嘴,不敢相信渝湘真把留了三年的長發狠心剪掉。
  “好輕松呢!”她甩甩一頭輕柔而服帖的短發。
  經過設計師的巧手,原本長近腰際的長發這會只剩不到耳下的長度,一頭長發的陰柔,轉換呈現另一種俏皮可愛的風貌,整張臉顯得更為亮麗而有精神。
  “很好看,只是不太習慣。”澄怡突然用力一捏渝湘的雙頰,“現在連國中生都會寫情書給你了。”
  “痛啊!”渝湘哇啦哇啦的叫起來,含著淚光瞪了心狠手辣的澄怡一眼。
  “同學!”澄怡將手倚在渝湘肩上,低聲問道:“你許了什麼願?”
  “秘、密!”見澄怡作勢要打她,連忙加上注解。“說出來就不准了。”
  “秘密、秘密,一大堆秘密!”澄怡不悅的低嚷著,回去吃她的便當。
  “澄怡——”渝湘拉拉她的袖子,撒嬌似的嘟著嘴。“實現後第一個告訴你嘛!”
  “謝謝。”澄怡拿著便當和飲料閃到一邊,“相信你話的人是笨蛋!”
  牆上的卡通掛鐘突然響起一陣輕快的音樂,鐘裏的小人兒紛紛跳起圓舞曲,時針和分針約定好似的停在十二的下方。
  澄怡和渝湘的眼光不約而同的落向掛鐘,接著很有默契的同時動用手上的便當,誰也沒有再多說一句話。
   
         ☆        ☆        ☆
   
  十月,各所大學紛紛開學。渝湘她們也邁入大學生涯的最後一個年頭。
  渝湘的存款數字高達兩百三十萬,遠超過一開始所預定的數字。但她並未依先前所言,結束為人捉刀的生活,她依舊埋首於書本、電腦中,除了學校和賃居的水族館,圖書館最常見到她的身影。
  不時滑到鼻尖的眼鏡,隨風飄揚的短發,嘴邊時時掛著一朵甜美微笑的她,沒人相信真的是四年級的學姊,面對新鮮入學弟熱情的邀約,她的甜笑頃刻間轉為苦笑。也許,她該用化妝品在額前、眼尾、嘴角塗抹些滄桑的痕跡才是。
  “活該!”澄怡總不忘在她苦惱時落井下石,“許願嘛!”
  “你再幸災樂禍,我就把你大卸八塊,丟進水族箱裏喂紅龍。”
  “換一個好不好?我比較喜歡熱帶神仙魚。”
  渝湘沒有理她,專心對付熒光幕上的電腦繪圖。
  “魏伯堯回信了嗎?”
  “還沒有。”慣例的問話,慣例的回答。
  “拜託,都出國兩個月了,前後也才回過一封信。”澄怡甚是不平,渝湘幾乎一天一封,他則是兩個月一封。
  “他忙。”渝湘淡淡的回答,像不帶感情。
  “會不安嗎?”
  “會!”連猶豫思考的時間都沒有。
  “有沒有問他原因?”
  “有,因為他忙。”
  澄怡舉白旗投降了。
  望著專心使用滑鼠的渝湘,澄怡十分明瞭她再次將自己投入書本堆中的原因,用頭發所許的願想必也和魏伯堯有關。
  這算什麼?澄怡感到胸口莫名的憤怒。隨便一句話就將女朋友拋在台灣,自個兒遠渡重洋,要人癡癡的等,卻吝于多付隻字片語;教人一顆心似懸在空中,不上不下的,不是折磨是什麼?渝湘那個大笨蛋竟甘之如飴,接到他第一封回信時還掉下欣喜的淚水。
  不公平!她氣憤的將雙手交叉於胸前,腦子裏卻沒來由的響起聲音:我等你。直到你改戀心意!
  卑鄙的戴奕學!
  眼淚不爭氣的在眼眶打轉,她恨恨的抹掉它。這樣毫無誠意的一句話竟在她心頭盤旋至今,一天比一天明瞭,她是招誰惹誰了?
  男人都是一丘之貉,她惱怒的下了結論。
  “接數字的作業吧!”澄怡對著渝湘的後腦勺說道:“我幫你。”
  渝湘驚訝的回頭注視她,唇邊浮起了然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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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4 00:41:20 |只看該作者
第1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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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給親愛的魚兒一個吻。
  現在是加州的半夜,台灣大概已是日上三竿了吧!我正忙著碩士論文,所以沒什麼時間寫信,但只要一有空我就會想你,是否該為這樣的伯堯獻上一吻呢?
  前些天我遇到奕學。地點已忘,只記得當時氣氛有些尷尬,但我們仍給彼此一個招呼。讓我驚異的是他問起澄怡,雖然只有簡單一句話,但我卻從他眼裏讀到不一樣的情愫。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你一定知道,你也有權利決定是否將此事告知澄怡。
  夜已深,人已倦,很抱歉字寫得潦草,無奈我上下眼皮已重重的黏在一起,連牙簽都發揮不了功用。
  想你,從清晨到夜晚。
  愛你的伯堯
  渝湘折好信紙,置於上衣口袋。
  半個月前的來信,如上言詞短少,渝湘已能倒背如流。
  時光匆匆流逝,似流沙般從指縫滑落,一轉眼,她畢業已半年多,也已經一年三個月零五天不曾和魏伯堯見過面,僅從他偶爾寄來的照片得知他面容依舊、挺拔依舊、笑容依舊,心……是否也依舊呢?
  曾想過飄洋過海去看他,又怕耽誤到他的正事,影響課業進度,遂放棄作罷。只是,思念的心啊!一點一點的啃噬,常疼得她輾轉難眠,眨眼,又是一個清晨,又是一個不成眠的夜。
  果醬行到她跟前,示好的搖搖尾巴。站立著的果醬已有渝湘的三分之一高,渝湘已沒有足夠的力氣再將它抱起來在頂上旋著玩。
  畢業之後,渝湘將果醬帶回台中,加入狗朋貓友中。
  兩個月前,譚家附近一塊八十坪大的空地因主人急需用錢,以兩百萬的價格賣給渝湘。渝湘利用這筆還算寬廣的土地建造了兩個貓狗專用的小木屋,其餘的土地則作為狗兒、貓兒活動的空間,並麻煩尚在服兵役的水梨幫她規劃庭園,一間屬於渝湘的流浪動物收容所終于成立,也完成渝湘多年的心願。目前這兒收容了二十五隻狗和十八隻貓;每一隻都預先作好結扎手術,所以這兒沒有新生兒,但由外頭新進來的房客仍一天一天的繼續增加。
  渝湘原本還打算建一間小屋子,好讓自己就近照顧動物,卻被譚爸爸乙太過危險的理由嚴禁建造,只能造個小亭子作為休憩之用;晚上規定一定要在譚家的屋子裏睡。渝湘明瞭父親是出於愛惜女兒的心理,也就欣然答應。
  除了忙收容所的事外,渝湘另兼一份翻譯工作,唯一的工具是一台手提電腦。魏李如為她設立的戶頭,原則上她能不用就盡量不用,但這群貓狗可不懂生財之道,她也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還是得工作賺錢才有飯吃。
  待電腦敲完一個段落後,渝湘揉揉發澀的雙眼,剛想打一個呵欠,雙眼猛然被一雙冰涼的小手蒙住。
  “薛家的笨澄怡?”
  頭頂冷不防被敲一記,睜開眼,坐在她面前佯裝慍怒的不是澄怡還有誰?!
  “譚家的呆渝湘,下次麻煩你找個有創意的答案好不好?除了笨、癡、傻外,沒有其他的形容詞了嗎?”
  澄怡正要反譏眼尖的一眼就瞧見渝湘口袋裏露出來的尖尖紙頭。
  “魏伯堯的來信?”
  “半個月前的了。”她猶豫一會,將信紙抽出來遞給她。
  “這麼大方啊?”澄怡接過去攤開,只看了起頭就作了個嘔吐狀。“肉麻死人不償命的。”嘴裏念著,眼睛仍繼續往下看。
  渝湘一直注意她的面部表情。原先愉快的笑容忽然凍結在唇角,長睫毛半掩,黑白分明的眼眸瞬間轉為霧濛濛的黑潭,但那都只是彈指間的事,很快的,澄怡回復為先前的模樣,笑臉盈盈的將信紙還給她。
  “看完了。”澄怡拍拍手掌,“亂無聊的,寫得那麼少,一張信紙都填不滿。”
  渝湘靜靜的注視她好一會。
  誇張的表情,回避的眼神,不著邊際的話語,在在暴露其欲蓋彌彰的心態。
  “我很高興……他仍在等你。”
  澄怡一副下巴快掉下來的樣子。“誰?魏伯堯?”
  渝湘為之氣結,不悅的瞪她一眼。“你知道我在說誰!”
  澄怡甩甩她一頭美麗的長發,望向正在木屋裏睡午覺的狗兒們。
  “又新來兩只啦!老天,你這兒快狗滿為患了。”
  “澄怡!”渝湘不耐煩她老是顧左右而言他。
  澄怡停止叫嚷,斂住笑容,目光望向遠方。
  “你要我去美國找他?”
  渝湘無聲的點頭。
  “知道他會在看到我的第一眼作何表示嗎?”澄怡的腳已抬到桌面上,“他會大笑,笑得像中了第一特獎般興奮,然後告訴我,你真的來啦?笨蛋,我騙你的!”
  “接著他會給你一個大大的擁抱!”渝湘平順的接下去,“再給你一個傾訴所有思念的吻。”
  澄怡撫著額頭,一副快昏倒的模樣。
  “同學,你翻譯小說看太多,走火入魔了。”
  “因為我想,”渝湘手捂著臉,淚水從指縫間滑出。“我想投入他的懷中,想告訴他我有多思念他、多想他,想得快要瘋狂、快要崩潰了。想看到他的人,想看到他的臉,想觸摸他的心,我好想,真的好想!”
  澄怡頓時亂了陣腳,不知該如何安慰她。
  “我懂。”她移到渝湘身旁,攬住她的肩頭。“別哭,我懂你的心情。”
  “去不去美國?”
  “去……”她像燙了手般放開她,驚詫間,瞧見渝湘閃著狡黠的雙眸。
  她忘了渝湘演技一流。
  “你騙我?”她不平的大叫。
  “我沒有騙你。”渝湘淒然一笑,“我只是演出你真正的心情罷了。”
  澄怡抿抿嘴,不肯讓自己下臺階。“我沒有護照。”
  “沒關系,我有旅行社的朋友。”
  “我熱愛我的工作。”
  “八百年前你就想辭職了。只因為是親戚介紹的工作,不好意思才幹兩、三個月就走人,所以才一直留到現在。”
  “我父母不會讓我去到那麼遙遠的國家。”澄怡打出最後一張王牌。
  渝湘當機立斷牽了她的手就走。
  “去哪里?”
  “找薛伯母。”渝湘含有陰謀的露齒而笑。“五年前我有法子讓薛伯母點頭,五年後我照樣有這個能耐。尤其在他們老來得子的現在,我更有信心。”
  “不好意思,我媽可不重男輕女。”
  渝湘賊賊的笑了笑,仍一徑兒拉著她走。
  澄怡乾脆蹲下來賴著不走。
  “澄怡!”渝湘耐心已用罄,“幸福不會等你,他也不一定會一直等你。”
  “姻緣天註定。是你的,繞一大圈還是會回到你身邊;不是你的,就算強求也沒用。”
  “你強求了嗎?與其在這裏說廢話,何不好好把握?”
  “我和他之間不像你和魏伯堯之間那樣單純。他不是被動者,更不是會躲在一旁像個傻子似的苦苦守候而不行動的人。他若真的愛我,他會回台灣將我綁上飛機帶去美國,而不是在太平洋的另一端說些無關痛癢的廢話。他問起我,並不代表什麼,也許他有問起你、問起他人,只是魏伯堯太無聊才寫來問你罷了。”
  “我倒不這麼認為,我覺得你有必要去美國一趟。”
  “去幹嘛?讓人吃飽了撐著看笑話?還是你也感染到魏家無聊的月老遺傳因數?你難道沒聽說世上有三項職業不可做,其中一項就是媒人?”
  見勸服不了澄怡,渝湘也放棄了。她才真的是吃飽撐著,無事趟這淌渾水,簡直就是自找麻煩。
  她默默的回到桌前,打開電腦,叫出檔案,將尚未輸入的翻譯稿一字一字的敲進去。
  “你在生氣?!”澄怡看著渝湘修長的手指像洩恨般的重敲可憐的鍵盤,緩緩搖兩下頭。“其實你犯不著生氣。”
  “別跟我講話。”渝湘專注的眼著熒光幕,“我無法保證不會跟你吵架。”
  “為什麼要我去?”澄怡也火了,“為什麼不是他回台灣?”
  “你可以去問他呀!”渝湘非常、非常不悅,“問他為什麼不回來綁你去美國,害你在這裏苦等這麼久?”
  “話不投機半句多!”澄怡將帆布包甩至身後,在空中劃下一道完美的弧線。“我要回去了!”
  “你不能要求愛情平等,更不能計較誰付出的多,誰付出的少。”渝湘冷言道。
  “你究竟憑哪一點堅持他仍在等我?”澄怡瞄一眼渝湘正在翻譯的稿子題目,“‘不老誓約’?你真相信在現代社會不有永志不渝的愛情?我看你先打包好行李,把你送進博物館吧,像你這種人快絕跡了。”
  “我只問你一句話!”渝湘咆哮的聲音把一旁打盹的貓狗都驚醒了,“你還愛他嗎?”
  澄怡愣了好半天才逼出一句話。“要你管!”
  “很好!”渝湘“砰”的一聲,用力將電腦蓋上,“你自詡為現代女性,卻懦弱得不敢追求自己所要。憑你聰明的腦袋瓜,會笨得跑到人家面前問:‘你還在等我嗎?你還要我嗎?’這種蠢問題?自己膽小不敢為,反而推託到社會身上去。別人怎麼看待愛情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麼看待自己的愛情!”渝湘氣得雙頰抽搐,緊握桌沿的手微微發著抖。
  “你不是討厭他?怎麼為他說項起來了?”澄怡斜著眼睨她。
  “去你的!別在我身上找藉口。為你自己談感情,而不是為朋友談感情。”
  澄怡像泄了氣般在椅子上坐下,兩手托腮望向遠方。“有時……友情和愛情之間很難找到平衡點。我喜歡你也喜歡他,我不想老了時沒有可談心的知心夥伴。”
  渝湘知道她已有妥協之意,放心的一笑。
  “沒什麼好擔心的。在你對他頗有微詞時,我會聰明的不給予任何意見。”
  “那多無聊啊!”澄怡哀叫,“連個罵人的夥伴都沒有,人生多無趣。”
  “總有一天,你會被自己無窮的欲望給淹死。”渝湘佯怒瞪視著她。過了一會,兩人很有默契的、不約而同的爆笑出聲。
   
         ☆        ☆        ☆
   
  送走了澄怡,少了一個嬉笑玩鬧的好友,日子一下子變得空寂而單調。
  二月的天空灰冷黯淡,太陽躲在雲層裏執意不肯出來。冷風蕭索,一群懶貓懶狗寧願躲起來睡覺,也不願理會主人寂寞的心情。僅有兩、三隻還算有人性道義的,在翻身的同時抬眼看了渝湘一眼,接著又沉沉睡去。
  好吧!反正我也不想動,渝湘自我安排一番。但實在閒得發慌,又找不著事情做好打發時間。
  她倏地想起久未見面的蝦子和小米。
  她們也該放寒假了吧?現在過去應找得到她們。
  打定主意,叮囑另一位在收容所幫忙的工讀生一聲,即動身開車,駛往位在臺北郊區的魏宅。
   
         ☆        ☆        ☆
   
  “少爺?!”蝦子目瞪口呆的盯著面前高大的身影。
  魏伯堯神色自如的將手上的行李交給蝦子。“不好意思,麻煩你幫我拿上去。”說完,即匆匆跑出。
  “等等,少爺,您去哪里?”蝦子急忙問道。
  魏伯堯在關上車門之前丟下一句:“我去台中找魚兒。”踩下油門,車子快速駛離魏家大宅。
  蝦子還來不及反應,就已不見白色車影。
  “誰啊?”渝湘和小米下得樓來,對著失神的蝦子發問。
  “老天!魚兒,少爺他……他回來了!”
  渝湘至少花了三秒鐘才讓這句話進入腦裏,又花了三秒才研究出它的意義。
  “你說……伯堯……伯堯他回來了?”渝湘又喜又急、又慌又亂的轉了一圈,環視室內一周。“他在哪里?”
  “他不知道你在這,”蝦子氣得直跳腳,“我還來不及告訴他,他就上車去台中了。”
  “天!”這場陰錯陽差是怎麼發生的?“我去追他。”渝湘剛沖出去,忽又沖回來,一臉歉意的說:“對不起。”
  “沒關系。”蝦子一推她的肩膀,“快點,免得沒追上就不好了。”
  待渝湘出去後,小米發揮她有疑必問的好學精神。
  “為什麼魚兒要去追少爺?少爺又為何一回來就趕去台中?”
  蝦子笑而不答。
  一會兒,小米想通了,恍然大悟的點頭。“原來……”
  “就像你為何每個禮拜千里迢迢的跑去高雄看水梨是一樣的。”
   
         ☆        ☆        ☆
   
  渝湘沖進屋裏,一看到坐在沙發上優閒的讀著報紙的孟湘,劈頭就問:“剛才有沒有人來找我?”
  “有啊!一個又高又帥,活像傑克與豌豆樹裏的大巨人般的男子。”
  “人呢?”
  “走啦!”
  “走了?”渝湘的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就是回去了嘛!”孟湘將看完的報紙丟回桌上,“我告訴他你好像去臺北找什麼蝦子、螃蟹、美人魚的,他一聽完,說聲‘謝謝’,人就離開了。”
  “你怎麼不留住他?”渝湘氣急敗壞的嚷著。
  “我怎麼知道?”孟湘委屈的垂下嘴角。
  “抱歉!”渝湘煩躁的踱方步,“我去臺北找他。”
  “現在?”孟湘驚呼,“老姊,現在都六點多了,你打算什麼時候回來?”
  “不一定。”她匆匆抓起車鑰匙,“幫我告訴爸一聲。”
  剛踏出門,即撞到一個人前胸。
  “渝湘。”譚爸爸穩住差點跌倒的她,“這麼匆忙趕去哪?”
  “去臺北!”渝湘才踏出一步就被揪回來。
  “不准去,這麼晚了,一個女孩子家多危險?”
  “爸!”渝湘有氣無力的抗議,“現在才六點……”
  “回來就半夜了,而且你忘了今天是你爺爺生日,待會要去幫他慶生日的事嗎?”
  “哇!有蛋糕吃了!”一旁的孟湘樂不可支。
  渝湘黯然垂下首,她的確忘了。
  “快去換衣服。”譚爸爸命令道:“三十分鐘後出發。”
  渝湘垂頭喪氣的走回自己房間。瞥一眼床頭的電話,開始暗中祈禱魏伯堯能打電話來。
  像是聽到她的心願,電話猛然響起,第一聲尚未停,渝湘已快速拿起話筒。
  “喂?”
  “渝湘啊?”話筒彼端傳來一陣恰悅、爽朗、沙啞的笑聲。
  “爺爺。”渝湘壓下滿腹失望,不讓它表現在聲音上。
  “你們什麼時候來?你叔叔伯伯們都到齊了。”
  “快好了!爺爺,祝您生日快樂。”
  “好!好!”又是一陣開朗的笑聲,“快點來呀!”
  “會的,待會兒。”
  等譚爺爺收了線後,渝湘立刻按重撥鍵,等“嗚嗚”聲響起,她按下記憶鍵,在一連串快速的數字聲響後,電話和台北魏宅的達成連線。
  “魏宅,您好,請問哪位找?”是小米的聲音。
  “小米!”渝湘急切的問:“伯……你們少爺回來了沒?”
  小米習慣性的朝門口瞧了一眼。
  “還沒。”
  “那……如果他回來的話,麻煩他打電話給我,我大概在……”她瞄一眼床頭鬧鐘,同時在心裏盤算一下時間。“十點半左右會到家。”
  “OK!傳令兵會確實傳到。”
  “拜託你了。”
  掛好電話,渝湘發了一會呆,直到樓下傳來叫喚的聲音才驚醒過來,匆忙抱了一疊衣服奔進浴室裏。
   
         ☆        ☆        ☆
   
  生日聚會散場時,早超過十一點。
  渝湘疲累至極的癱在皮椅上,一旁的孟湘和彥緒早就夢周公去了。
  這麼晚了,大概不會打來了吧?渝湘心裏頹唐,心灰意懶的直盯著窗外霓紅燈。
  怎麼會這樣?明明就在同一棟屋子裏,竟會失之交臂。匆忙趕回,竟也交錯開;本以為可以在十點半之前散會,卻拖到將近十二點大家才覺盡興,互道再見。
  一股不祥的預感湧起,她害怕以後真會和魏伯堯永遠見不到面,像兩條交叉線,在一點交集後,各往相反方向而去,越離越遠,越分越開,永生永世不再相遇。
  交握已汗濕的手,眼眶在不知不覺中已濕潤。
  車子顛簸一下,孟湘從瞌睡中醒來,揉揉惺忪雙眼,迷迷糊糊的問:“到了嗎?”
  “再十秒鐘。”譚爸爸回道:“叫你哥醒來。”
  孟湘推譚彥緒一下,見他不為所動,索性不睬他,將目光投注近在咫尺的家門。
  “姊!”孟湘像看到外星人般大叫:“你看那裏!”
  渝湘不明所以的朝孟湘所指的方向望去。
  “什麼啊?”她皺著眉,眼前一片朦朧,什麼也看不清。
  “早叫你戴眼鏡偏不要。”在孟湘的咕噥聲中,車子已至譚家大門口。譚爸爸也看到孟湘所指的那個人了。
  “誰呀?”譚爸爸豎起警戒心,“三更半夜站在別人家門口。”
  “大巨人呀!”未等譚爸爸將車停好,孟湘已經將車門打開。“傍晚來找你的大巨人。”
  “什麼大巨人?”譚爸爸一頭霧水。
  “爸,你別管。姊,你快下車呀!”孟湘恨不得用腳幫助渝湘下車。
  渝湘下車後,孟湘立刻催促譚爸爸將車子開進車庫停好。
  “晚安!”是熟悉的笑容,熟悉的國語,熟悉的面孔,熟悉的身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魏伯堯。
  渝湘嘴巴張了好半天,才蹦出一句話。
  “你怎麼在這兒?”
  “回臺北途中,我打了一通電話給小米,她告訴我你的傳話。轉念一想,我又開回來了。”他從背後拿出一束花,“本想給你一個驚喜,誰知道老天爺作弄人,這束花遲到現在才有機會獻給女朋友。”
  渝湘遲疑著不敢接過。魏伯堯心生奇怪,往前跨一小步,敦料渝湘也跟著往後退一小步,兩人之間的距離始終未曾拉近。
  “怎麼了?”難道他不在的這段時間裏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的事嗎?
  渝湘忽然掩面低聲啜泣。
  “我怕這只是一場夢。我現在還在坐在我爸的車裏,作著朝思暮想的幻夢,只要我一碰觸到你,你就會消失不見,我怕這樣的結果。”
  “小傻瓜!”他暗地裏舒了一口氣,伸展雙臂將她環繞住。“感受到我傳達過去的體溫了嗎?小懷爐?”
  “嗯!”她欣喜的點頭,眼淚卻掉得更凶。“你終於回來了,我等了你好久。”
  “抱歉!”他低頭輕輕吻掉她臉上晶瑩的淚水,“我怕若放假時回來,我會戀著不想走,所以才狠下心一年多不回來。”
  “還會再離開嗎?”
  “不會了!”他緊擁住她,搓揉她後頸尚不及肩的短發。“你說你剪頭發是為了許願,可以告訴我是怎樣的願望嗎?”
  她故意吊他胃口的猶豫一會。“我不能說耶,我答應澄怡實現後第一個告訴她。”
  “是嗎?那什麼時候會實現?”
  “目前已實現一半啦!”她頑皮的一笑。
  魏伯堯思量一會說道:“我有個辦法。”他拿出一張便紙條,“你在上面寫上澄怡的大名,再將願望的內容寫上去,就不算違反約定了。”
   
         ☆        ☆        ☆
   
  一直到他們將寫給澄怡的信投進郵筒,魏伯堯才問:“可以告訴我了嗎?”
  渝湘踮起腳尖,攀住他的頸項,在他耳邊輕聲說道:“希望你平安的回到我身邊。”聲音極輕極小,飽含一年多久別的思念和濃濃的情意。
  魏伯堯一時感動,垂首深情的吻住她的唇。
  “另外一半呢?”
  她輕笑。“等你一百歲時再告訴你。”
  他懂了。“原來你在懲罰我?”
  “才不是!”她冤框的嘟嘴,“許願嘛!未實現之前說出來就不准了。”
  “好——”魏伯堯笑著抱住她,“等我一百歲時得告訴我,可別忘了。”
  “不會忘的。”她滿足的靠在他的懷裏,“等你成為一百歲的老公公,等我成為九十八歲的老婆婆,我們之間猶似年輕時,永志不渝。”
  “什麼?”他沒聽清楚她的喃喃自語。
  渝湘輕搖首,面帶喜悅,似已心滿意足。
  四周萬籟俱寂,只有空中的星星眨巴著眼,閃爍著音符,演奏情人心中的交響曲。
   
尾聲

  經過兩年各單位的實習磨練,在一次的股東大會上,魏伯堯順利的被推舉為新一任的總裁,桑頌聿正式卸權。
  魏伯堯果不出魏李如所料,是個領袖的好人才,桑頌聿在見到他將魏氏管理得有聲有色後,才放心的和施筱屏雙雙移民至澳洲,過著只羨鴛鴦不羨仙的愜意生活。
  退伍後的水梨和小米合開了一間花店,花店設在台中,平日由小米負責店面的生意,水梨則在埔裏老家專心種植他最心愛的花草園藝。至於結婚嘛,應是為期不遠了。
  夜校畢業後的蝦子在桑頌聿的安排下進入美國一所語言學校就讀,第二年順利考入紐約大學就讀。
  秋涼早取代酷熱的炎夏,連不怎麼怕冷的渝湘也換上薄薄的長襯衫和長褲。
  已取得獸醫執照的她正忙著為動物們打預防針。多了這項技能,收容所的支出無形中又減少許多。
  “渝湘姊。”在收容所幫忙的工讀生朝她走過來,“你的信,美國寄來的。”
  渝湘放下手中的針筒,瞧一眼信封上的住址,是澄怡寄來的。
  飛快撕去封口,一口氣讀完信裏的內容,她驚喜得差點大喊出聲。
  壓抑下滿腔喜悅,她大步奔向坐在亭子裏的魏伯堯。
  由於臺北、台中兩地相隔,加上兩人各有工作要忙,幾乎一個禮拜才見一次面。
  為了改善這種情況,魏伯堯買下魏宅附近的一塊空地,費了一番口舌才勸動渝湘將根據地轉移到臺北來。
  結婚已近一年的他們,感情仍好的似談戀愛時一般,魏伯堯只要一下班就往她這兒跑,可惜的是他仍怕狗,所以只能乖乖坐在亭子裏觀望。
  這會看見他心愛的妻子雙手置於身後,一臉神秘兮兮的笑容朝他走來。
  “什麼事那麼高興?”他輕捏她小巧的鼻尖。
  “你兌現第二個願望的時機到了。”
  魏伯堯在五年前答應她的三個願望,渝湘只要求了一個,還有兩個尚未兌現。
  “是什麼?”他猜測和剛才工讀生交給她的那封信有關。
  “給你一星期假,也給我一星期假,然後帶去美國。”
  “我很忙!”瞧她不悅的嘟起嘴,他憐愛的捏她臉頰一下後,才緩緩的說:“我安排一下,不過可能只挪得出四天左右,可以了嗎?”
  渝湘這才重新展露笑容。
  “別賣關子了,去美國的理由是什麼?不會是突發奇想想去看米老鼠吧!”
  “不是!”她俏皮的皺皺鼻子,獻寶似的將信紙攤開在他面前。“澄怡要結婚了,和那個下雨天就用得著的男人。”
  他一點也不驚訝,好像他早看透信紙的內容般。
  “你早知道啦!”她洩氣的坐在他大腿上。
  “今天中午,奕學撥過電話給我。”他們早已和好,蜜月旅行時還順道去拜訪他和澄怡過。“只是我一直抽不出空告訴你,來這兒時你又正在忙,所以就……”
  “他們算得可真准,信和電話同一天到達。”她再一次閱讀信裏的內容,雙腿懸空擺晃。
  “真的不能挪出一個禮拜嗎?”她歪著頭看他,清澄的大眼寫滿期望。
  他最無法招架她這樣的注視。
  “我盡量。不過你老公可能得關在辦公室好些天。”
  “那有什麼關系?”此語一出,立刻換得魏伯堯一個受傷的眼神。她笑著攀上他的脖子,“我會帶著晚餐和宵夜去陪你,這樣的老婆棒不棒啊?”
  “棒……”他寵溺的輕捏她的下巴,垂首將唇印上她的。
  秋風瑟瑟吹起,然而在有人的心裏吹著的永遠是和煦的春風,如朝陽般柔和的包圍,將幸福密密的圈起,圈在兩人的心窩深處。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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