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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柴仲森竟這麼跟她耗了快三年,害她漸漸習慣有他陪。嘴裏嚷著只是朋友,心卻早已依賴著他,跟他吃喝玩樂,是那麼天經地義。她狡猾,不肯承認彼此的關係,滿以為就這麼曖昧下去,也是種幸福。可是柴仲森這次會在電臺說出那樣的話,可見是逼急了,唉,這份感情該怎麼辦?真苦惱啊!
祖穎默默坐了會兒,起身離開,到廚房淘米煮粥。
淘洗白米時,手掌沁在水裏搓洗,想起過去熱戀時為男友煮飯的情形,不禁晞噓。煮好香菇粥,進房想叫醒柴仲森,看他睡得沉,不忍吵醒他。
這時,天色暗了,從窗外,隔著院子,可以看見前頭的路燈亮了起來。祖穎寫張便條,放在書桌。臨走前幫柴仲森替換冰袋,看他睡得像個無辜的孩子,她憐惜地笑了,想了想,去將便條揉掉了。
她拎著櫃上的鑰匙,到附近的面包店。她想著,柴仲森病了,不方便出門,決定幫他買一些面包擱在家裏。正值下班時間,面包店擠滿人,一架架剛出爐的面包車推出來,人群便湧上去爭取。有位女士牽著小孩,搶挾面包時,小孩被人群推撞,跌倒了。
「小心!」祖穎及時抱住孩子,高跟鞋一滑,整個人往後摔跌在地,手裏還圈抱著小孩。
「哎呀!不要緊吧?」媽媽嚇得忙跟祖穎道歉。
小孩在祖穎懷裏咕咕笑起來,祖穎抱著這團軟東西,不禁也笑了。
「抱~~」小男孩轉身攀住祖穎的脖子。
「好。」祖穎起身,順手將他抱起,男孩的媽媽也笑了。祖穎問小男孩:「你叫什麼名字啊?」小男孩伸手在祖穎臉上亂摸。
「姨~~姨~~」口齒不清地嚷著。
「他很重吧?」媽媽接過孩子。
「不會啦。」祖穎笑著,拍拍身上的灰塵。
「有沒有傷到哪裏?」
「沒有。」祖穎覺得男孩好可愛,摸摸他的頭,然後轉身去挑面包了。望著一個個飽滿松軟的面包,揣想著柴仲森喜歡的口味,心裏漲滿著溫暖,一股奇異的騷動在心坎翻湧。
是什麼?這騷動的是什麼哪?她不敢細想。拎著剛出爐還熱著的面包,走向柴仲森的住處。她懷疑著自己根本已愛上柴仲森。
取出鑰匙,開門進屋,穿過院子,回到屋內。
柴仲森已經醒了,坐在那一盞從天花板垂吊下來,有著美麗彩繪的美術燈下。穿著藍色睡袍,他就坐在餐桌前,正瞅著粥發呆。較一般男人陰柔的側影,散發著一種寂寞的氛圍,分明是坐在燈下,卻覺得他的人陷在黑暗裏。
他本來陷在自己的思緒裏,一見到她,表情迷惘。
祖穎扔下鑰匙,脫了外套走進來。「怎樣?好多沒?」她過去,將袋子掛在椅子邊緣。「我買了一些面包。吃西藥不能空腹,這幾天要是懶得煮,就吃面包吧。」祖穎將面包一個個取出來,放在餐桌中央盛著一些蘋果的木盤子裏。
柴仲森盯著她看,像還在夢裏。
祖穎眨著慧黠的眼睛,瞄瞄他。「還沒醒啊?」摸摸他的額頭。「嗯,退燒了。」
「還以為妳走了。」他反握住她的手,望著她的眼神竟是哀傷的。
祖穎怔住,望著那雙黑眸,它們黑暗深邃,像具有魔力的磁石,在那剎將她整個人吞進那兩潭黑暗的漩渦裏。這樣看著他的眼睛,竟有淪陷的感覺,只因那雙黑眸透著寂寞……
祖穎忐忑了,心跳慢了一拍,差點就情不自禁要抱抱他,給他安慰。也不懂為什麼會忽然有這股衝動,強烈地想安慰他,倣佛那雙黑眸裏的寂寞和哀傷,是與她心意相通的。
祖穎忍下衝動,輕輕抽回手,回避他的視線。
「喝了粥,該要吃藥了,我也餓了。」祖穎坐下,也給自己添了一碗,她捧著碗吹著熱粥,心卻像滾著的沸水,靜不下。奇怪的是,明明與他隔著張長桌,他的存在感卻非常強烈,不用抬頭,她的皮膚也能因感覺到他的視線,起了興奮的疙瘩。就好像連空氣都充斥他的費洛蒙,那是一種混著檀香,很東方的氣味,一種屬於柴仲森的情調。像沉重、刺繡華麗的厚毯,無邊無際將她遮蔽,秘密包裹,困在只屬於他的空間裏……
祖穎將自己紛亂的情緒,歸咎於柴仲森太強烈的個人特質,還有之前關於他說的那些他們酒後亂性的窘事,以至於此刻跟他獨處。不再像以往那麼自在坦率。不過,這顯然只對她產生困擾,祖穎瞄他一眼,他正望著她喝粥,他的表情和動作從容不迫,很是愜意,甚至還不時對她挑釁地挑挑眉,嘴角帶著笑意。
「要不要聽音樂?」大概是察覺到她的不自在,柴仲森走過去蹲在電視櫃前。挑了張CD播放,燈號閃爍,吐出藍色光暈,隨音樂節奏閃動。樂聲自音箱流洩,祖穎認出曲子。
「是蕭邦的波蘭舞曲。」
柴仲森讚賞地眼色一亮。問她:「好聽嗎?」
「嗯。」祖穎捧著粥,微笑道:「藍天,綠樹,白雲,碧綠的草原,懶洋洋地和朋友們坐在草地野餐,吃三明治,做日光浴……」笑盈盈看著他,她說:「這首曲子,營造的就是這樣的氛圍,不開心時聽一聽,整個人就活起來。」
「講得好。」柴仲森回來坐下。「蕭邦還有一首曲子,我很喜歡。」
「是那首離別曲嗎?」
「對,離別曲。」他有些訝異地看著她。
這是我最喜歡的曲子!祖穎心裏驚嘆,但沒說出口。低頭,微笑地啜了口粥。只因發現與他契合的小事件,心裏竟莫名地好開心。
「那麼,妳應該也熟悉貝多芬的曲子吧?有一首很動人,我有時會一個人坐在院裏的躺椅,啜著酒,靜靜聽,欣賞著夜色。」
「月光鋼琴奏鳴曲,是吧?」
看著祖穎澄亮的眼睛,聽著她慧黠的話語,柴仲森感覺有股暖流,悄悄漫過心坎。
「是,妳說對了,就是月光鋼琴奏鳴曲。聽那首曲於,倣佛真能感覺到月光映上了臉龐……」他黯然地想,假使能永遠這樣望著她,跟她說著話,聽聽音樂,吃吃喝喝,該是多美好的事。尤其在夜晚,跟這樣的可人兒共處,多麼愉快。
「妳懂得真多。」柴仲森讚美,同時感到寂寞。太清楚.為什麼只對祖穎心動,為什麼不能移情他人。那種共鳴感,只有她有。覓到了這種感覺,同時心裏像被人落了鎖,而只有她有鑰匙。
這感觸就像有人打開寶庫,叫你看一眼裏邊的寶藏,卻在瞬間關上,取走鑰匙。是那瞬炫目的感動,記住了,所以心才會失落了。他看見祖穎,記住她曾給的驚奇,和許多個瞬間的共鳴。
從此心就不再是自己的,記憶被殘酷地蓋上戳記,標示著開始迷失的地方,迷失在她的美麗裏,一瞥一笑裏。
他陷得深,可恨的是她沒有。在這會意的浪漫時刻,她說——
「你知道我為什麼知道這些嗎?因為我的前任男友是玩音樂的。那陣子我跟著聽了很多。」
看吧,她要是夠仁慈,就不會在愛她的男人面前提這個。
柴仲森凜容道:「妳煮的粥很好吃,很有家常味。」刻意忽略她剛剛提的前任男友,努力制止自己去想她與前任男友的事。
祖穎又說:「只要用心的去喜歡一個人,真的可以學到很多事,像這個粥就是跟一個老師學的,他是我的初戀情人,以前幫我補習功課,會熬粥給我吃。」
「換個話題。」他從齒縫中擠出這麼一句。該死,他得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掐她脖子。
「我同意。」她點頭,雲淡風輕地喝著粥。
然而柴仲森已經陷入她的前任男友、初戀情人的夢魘裏,無法不胡思亂想、不胡亂猜測,不嫉妒憤怒氣惱跟瘋狂。
終於,他忍不住,發脾氣了。「妳真狠。」
「是嗎? 」祖穎垂著眼,吹涼粥。
「明知我喜歡妳,還提什麼前任男友、初戀情人。」他眼中閃著怒火。
就在剛剛,他害她心慌意亂。而現在,像為了抵抗心裏對他燃起的感覺,祖穎惡意地說:「我還少講一位,是我念大學時認識的美術係同學,所以我對西洋畫史也很熟。我一旦喜歡個人,就會拚命了解關於對方的一切,我以為這能使得我們的感情更深入,可惜的是,我不知道太親昵的關係會令人覺得有包袱,也忘了人類的本質是喜新厭舊的,時間太長,熱情有限。」
他撇下碗筷,無心用餐了。「很好,說得很仔細,倣佛我不會痛。」現在,他的眼眸結著厚厚的冰霜,他伸直長腿,雙手盤在胸前,覷著她,像做好準備,對抗她給的種種刺激。
祖穎抬眼瞄瞄他,像在衡量他的反應。
柴仲森則是對她挑釁地挑眉問:「怎麼?還要說嗎?」那自負的表情,好像不管她說什麼都無所謂,這更激起她的脾氣,她說得更徹底——
「初戀的那位老師,曾說過不管壓力多大,都不妥協,就算丟了教職,也要跟我一起。他要我跟他對抗外界的風雨,要我發誓不會屈服旁人的壓力。可是後來他卻先放棄了……現在我仍忘不了他,很想問他為什麼把我撇下了?」祖穎激動的口氣,像是在發洩什麼積鬱已久的情緒。
柴仲森的表情莫測高深,一雙黑眸若有所思地盯著她。「好,盡管說,說到妳高興為止。」懶洋洋的口氣,甚至是帶著鼓勵的。
還要聽?祖穎瞇起眼睛。這家夥不懂什麼叫傷心嗎?真以為自己很堅強嗎?祖穎坐直了,也學他雙手盤在胸前,挺胸道!
「第二任男友,美術係學生,很會劈腿,同時跟很多人交往。但是當我要求分手,他竟發神經地吵著要跳樓,說什麼我是他今生的摯愛,到現在我也忘不了他,想問他為什麼?這麼喜歡我卻還能同時跟別的女人交往?他對我是真心的嗎?當初嚷著要跳樓是真的傷心,還是只是無法接受我先提分手?」她鏗鏘有力地又說了一大串話,渴了,拿起杯子猛灌了一口茶,怪怪,講著講著竟火大了。
他不阻止,還扇風點火地鼓勵著:「很好,五分鐘,說了五分鐘,還有嗎?」
祖穎奇怪地睨著他,他是在逞強嗎?重傷得還不夠喔?還要聽?很好,以為她不敢講嗎?祖穎清清喉嚨,繼續打擊柴仲森!
「第三任,這個精彩了,我愛得死去活來,九死一生。他搞音樂的,很有才氣,脾氣壞了點,但是真的有魅力。跟他戀愛浪漫極了,簡直像在演日本偶像劇。因為他真的有才華,所以當唱片界老板都不想幫他出唱片。他希望我讚助時.我就偷偷拿家裏的房子抵押給銀行,幫他出唱片,後來……」
祖穎頓了頓,又灌了好大口茶,接續道:「後來唱片銷量不佳,家裏房子被拍賣了,我被追債,他卻銷聲匿跡,逃得無影無蹤,我真想問他,當年他愛我?還是只想利用我?我真不明白他究竟有沒有愛過我?」
「講完了?」
講到這一任,她的口氣不只憤怒,還帶著恨意,身體也不禁微微地顫抖,像心底藏著座沉寂很久的火山,就要爆發。
祖穎氣憤道:「那間房子我一定要買回來,我現在沒心思跟人談感情,我只想努力工作把房子買回來。」
「所以只要把房子買回來,對得起家人了,妳就願意跟人談戀愛了?」他對這個比較有興趣。房子好解決,憑他的經濟能力,買棟房子當作娶祖穎的聘金還負擔得起。
但顯然,問題比他想得復雜多。祖穎望著他,有一瞬他看見那雙眼睛閃過一抹哀傷,可下一瞬,它卻變得冷漠而遙遠。
祖穎固執地守著自己的心,誰懂得一次次平復情傷是怎樣疲累的工程,好像辛苦蓋房子,蓋好了,瞬間又被暴風摧毀,那暴風都是因愛成形的。這次她的心房是用鋼鐵蓋成,這次沒有門沒有窗,這次她守著看起來美麗的城堡,盡管荒蕪,卻很扎實。
祖穎對他說:「你不懂嗎?真的不懂?你不是很聰明嗎?你應該懂啊。我的回憶太擁擠了,每段感情都太認真,都是抱定要一生一世那樣去談的……」
「那又怎樣?未來很長,還可以擁有別的回憶。」
「談戀愛很好,愛一個人很棒,只要夠認真便可以學到很多,視野也因此寬廣很多,對人的成長來說,的確是好事。但每一回都要消耗太多熱情了,那真的很累,我真的懶了,談感情就傷感情,當戀人太沉重了。」
「這才是妳的重點吧?繞了這麼多彎,故意說這些過去的事,重點只是要我放棄吧?!」而他的重點,是希望她能發洩積鬱的情緒,所以並沒有阻止,忍耐著聽完她過往失敗的戀情,相信她發洩完會輕松許多。但,她是說完了,心情是輕松了,可是並沒打算要接納新戀情。
「當朋友可以,戀愛免談。」她說:「我不相信愛情,友誼比較長久。」
「換個想法,他們全都愛過妳。當時都是真心的。」
「是嗎?」祖穎冷笑。「我是傻瓜,看中的全是混帳。也許真有好男人,可惜我有眼無珠,我不相信自己,歷史證明一切。」她把婚姻大事、人生伴侶的掌控權交出去了,不再自己作主,這正是她會跟父親簽下那張可笑切結書的原因。
柴仲森嘆息道:「真不公平,前人造孽,卻禍延到我。」
祖穎駭笑,笑著笑著,看著柴仲森,眼睛起霧,聲音哽咽了。「以後不要再跟我談結婚的事了。」
「只能當朋友?」
「只能當朋友。」
「如果只能和妳當朋友,我要當最特殊的一位。」
她微笑地承認:「你已經是。」
第三章
好了,柴仲森不再逼祖穎結婚,祖穎這會兒輕松了,兩人又回到日前那種比朋友好,但戀人未滿的關係,他們把話講開,然後愉快地用餐,天南地北地聊。最後從餐桌,轉移到沙發前的地毯上。靠著沙發,他們並肩坐著。
「你爸爸呢?」祖穎問起柴仲森的父親。
「被我趕回日本了。」講到父親,柴仲森臉上罕見地出現一種困窘的神情。「那天讓妳看笑話了。」父親只要一知道他有喜歡的女孩,就會急於幫忙,小題大作,跟著越幫越忙。
「當時我可不覺得是笑話,我被嚇死了。你爸跟你的關係很反常喔,我從不知道你原來是日本人。」
「父親很溺愛我,只要是我想要的,一讓他知道就完了。他千方百計也要設法拿給我,往往把事情弄得更糟。」
「欸,像我們家啊,我爸可是超有地位的,我啊,從沒看過誰的爸爸像你父親這樣的。」
「嗯。」
「他真是黑社會老大?」好奇咧。
「是組織裏的領導。」
「要過槍林彈雨的生活?」很正常地猜想。
柴仲森看她一眼。「現在黑道哪那麼血腥?都轉做娛樂事業,管理上企業化,只是還習慣帶一幫小弟,看起來威風罷了。」
「說說你父親吧,為了幫兒子求婚,鬧到要切腹自殺,我很想理解他的心態。」祖穎的職業病之一,就是好奇,任何一種詭異的關係她都有興趣理解。她必須多方位地吸取各種不同的看法和信息,好應付旗下作者種種怪異的言論和行為。作者們通常都有其異於常人的地方,祖穎甚至覺得將來不幹編輯了,可以出一本怪人奇錄,而裏邊肯定少不了柴仲森的父親。
「問這個幹麼?妳關心我?」他嘴角浮起淡淡的笑容。
「又來了,別又在那邊瞎高興,只是問問而已。」祖穎掀掀眼皮,覷著他。「多知道點事,好提供作者題材啊!」
「妳的腦袋只有工作。」他的目光沒有離開她,嘴角一直掛著慵懶的笑容。
「對,我是工作狂,不像你,一年只寫一本書就可以天天遊山玩水。」
「妳想聽我就告訴妳吧,我是我爸的 子。」
「哦?所以他最疼你?」
「我哥是父親的左右手。」
「他也混黑道?」
「嘖,別用混這個字眼啊。」他糾正。
祖穎點點頭,馬上換個說法:「是是是,重來——我說,他也加入了你們家的事業?」
「我跟哥哥不親,他大我滿多歲的。別看我父親好象只有四十幾歲,他打肉毒桿菌,其實已經快六十歲了。」
「嗄?」祖穎笑了。「你爸這麼時髦啊?」
他身體往後靠躺,雙手抱胸,足踝交叉著,輕描淡寫地說:「我哥在一次幫派械鬥時,重傷身亡。」
祖穎怔了怔,意識到自己問了個不該問的問題。她難道期望聽見個有趣的黑道家族?真傻,問這幹麼?祖穎低頭抿抿嘴。覺得開口安慰太多餘,於是她轉移話題,不想勾起他的傷心事。
「之前你說到離別曲,唉,我那張CD被借走了,真可惜。」
「祖穎。」他側首,看著她,聲音平靜,溫暖而親昵。
「欸。」
他以輕柔但嘲弄的聲音問:「不要忽然岔開話題,不是想了解我的家嗎?」
真是!祖穎覷他一眼,他的眼睛正興味十足地看著她。她笑了,怎麼有這種人?她是體貼他欸!
「我知道了,好,哥哥身亡,那你媽呢?」
「我媽是日本很有名的藝妓,藝術方面的造詣很好,父親很疼愛她。」他頓了頓,繼續道——
「但後來她被父親敵對的幫派擊殺。當時家父還不是組織裏的老大,堂口爭地盤,出了很多事。」柴仲森說著往事,尋常的口氣。覺察不到一絲哀傷。「事情過去很久,那時我還很小,沒什麼記憶。此後,我成了父親唯一的骨肉,他怕哪天連我都失去了,於是透過各種關係,疏通很多管道,把我弄來臺灣,換了身分,成了這裏的人。」
「我懂了,他覺得愧疚,又不能常陪你,所以溺愛你。」
「我對母親的記憶很模糊,只有在深夜,聽著月光,啜著酒,才會想到她。」
祖穎嘆息。「聽你這麼一說,我也想起了我媽。她不像你母親有什麼藝術天分,更不懂音樂。她是很傳統的那種女人,不過她身體不好,很早就去世了。那時我才念國中。很不懂事,常跟我媽吵架,一直到她去世了,才懷念被她叨念的日子……」
他們忽地都沉默了,只剩音樂回蕩在屋裏。
然後祖穎提議:「我們來聽月光?」
「好主意。」柴仲森去換了CD,回來坐著,他們聽著,懶得說話了,在月光優美的旋律中,懷念各自的母親。
大概是吃了西藥的關係,柴仲森聽著聽著,昏昏欲睡了,到後來,頭靠著祖穎的肩膀,放心地沉入夢鄉。
祖穎離開時,先將他輕輕放倒,進房抱了棉被出來,幫他蓋好了,這才關燈離去。
離開柴仲森住處,穿過小巷,到前方馬路攔出租車。夜黑著,夜蟲嗚叫著,月色朦朧地伴著她,她耳朵裏,那首月光恍若還在回蕩著。
這會兒祖穎想起的不是母親,而是方才柴仲森靠著她安睡時,那副沉靜的面容。那時,她的肩膀感受到他的重量,心裏有種很溫暖的感覺。她感到滿足,身心安頓,倣佛人生再無所求,她已在他的左右,立地扎根。
而如果,她是花,剛剛那剎,便已開過。當他的氣息,暖地拂過臉頰,她心震蕩,再無話可說。她心開敞著,更是無處躲,沒得遮掩。
祖穎嘆息,微笑了,拂了拂發梢。
愛不愛他?
她有不承認的權利,卻沒抗拒的本領,心早就投誠,在他鍥而不舍的溫柔裏。
* * * * * * * *
柴仲森與薛祖穎的結婚風波,在柴仲森主動跟媒體發消息,解釋他是因為被外界追問是不是同志,才故意惡作劇發假新聞,拿朋友當擋箭牌跟主持人開玩笑。
風波平息,祖穎不用再躲記者了,手機被塞爆的留言終於清空。出版社仰慕柴仲森的同事們,從羨慕嫉妒祖穎,變成同情可憐祖穎。
大家追問——
「天啊,原來拿妳當擋箭牌。」
「那柴仲森是不是GAY?」
「祖穎,妳跟柴仲森那麼好,他有沒有跟哪個男人交往?有吧,不然幹麼發假消息?掩人耳目嘛。」
祖穎啼笑皆非,忙著幫柴仲森消毒。「他不是GAY,他只是脾氣怪,不好相處,喜歡單身嘛。」
薛小弟和薛伯伯,見了柴仲森的澄清,終於是松了口氣,可以安心度日了。沒有,祖穎沒戀愛!
日子恢復平靜,祖穎又開始周旋於稿件和作者間,閒時,買了巷口有名的晶晶茶鋪她最鐘愛的冰奶茶,歪在座位,大口大口吸啜,濃鬱香甜的奶茶滑過喉嚨,她便會陶醉地讚一聲:「給我晶晶,其餘免談啊!」還是奶茶讚,還是這樣單純的快樂,最棒。
* * * * * * * *
晶晶茶鋪特地從香港聘請師傅來臺指導,用特殊比例,祖傳秘方,添加進口乳料,佐以細心烘焙的茶葉,用師傅的愛心、耐心、決心、細心,四心齊發,黯然發酵,以戀愛般的心情,調制出綿綿密密的口感,讓喝過晶晶奶茶者,無不為之瘋狂,愛上了癮。
以上,是日晶晶飲品招牌簡介。
以下,是關於一個男人,為著愛喝日習明奶茶的女人而幹的傻事。幹傻事有損他的面子,當然啦,派得力助手去就好。
一大早,晶晶茶鋪前圍了一幫兄弟。
阿J交代:「這是晶晶茶鋪兩年一次的活動,你們不要讓我失望。」而他是不能讓主子失望!
阿J吩咐弟兄們:「我們的目標不是頭獎吸塵器,我們的目標是二獎,三百張奶茶禮券,記住了嗎?」
晶晶茶鋪十點整開始營業,鐵門一拉上去,店員一就位,眾兄弟衝上去,不讓閒雜人士有買茶機會,他們拚命地買茶抽獎,接力地買茶抽獎,義無反顧地買茶抽獎,一心一意地買茶抽獎,努力不懈地買茶抽獎,眾志成城地買茶抽獎,終於——
「我抽到了!」有弟兄驚呼:「我抽到頭獎,吸塵器!」
「笨,剛剛說的你沒聽見嗎?要的是二獎!」阿J破口大罵,於是這位白目弟兄抱著吸塵器,被大家踹到一邊。
跟著,又繼續買茶抽獎,很無奈地買茶抽獎,很虛弱地買茶抽獎,很疲倦地買茶抽獎,很芭樂地買茶抽獎。
茶已經多到喝不完,分送給排在後面一直買不到茶的客人。獎抽不完,神奇的二獎偏偏沒出現,眼看抽獎箱裏的彩球越來越少,弟兄們的情緒越來越浮躁,阿J的表情越來越困惑,老板的神情越來越不安。
後來,晶晶茶鋪的老板過來請阿,進去裏邊談,當阿J出來時,口袋塞滿三百張禮券,他一聲令下,兄弟們跟他走了。
留下一群看熱鬧的群眾,他們盯著老板竊竊私語。有鬼喔……
老板抹汗,笑得很心虛地說:「今年的活動提早結束,對不起,我請大家喝奶茶。」
嗟~~
「抽到了、抽到了~~」阿J拿著禮券衝衝衝地到主子那兒,跟主子邀功。
柴仲森接下禮券,在手掌上掂了掂,拿起外套穿上就走。好,找祖穎去!阿J跟他邀功,他則是想跟佳人邀功。
阿J愣在門前,瞪著遠去的高挑背影,不爽地雙手盤胸瞇起眼。「嗟,好歹也先誇一下我嘛,見色忘僕!」阿J罵,忽然主子踅返,跨進院裏,阿J臉色微變,不會吧?剛剛罵得很小聲啊……
「你幹麼?」柴仲森停在阿J面前,細長的眼睛覷著他。「一臉心虛的樣子。」
「沒……沒有啊。」
「有沒有開車來?」
「當然。」開的是主子去年送他的豪華賓士車喔。
柴仲森拍拍他的肩膀,跟著揪住他就往外走。「我的車被擋住了,你載我去。」
「哦,少爺,現在才兩點,薛小姐還沒下班吧?我是說,我們要不要等一下再過去?」很累捏,剛剛才從那邊回來說。
「不用。」柴仲森拉開車門將阿J推進去,繞過車頭,跨入車內,唰地係好安全帶,取出墨鏡戴上。
「出發吧。」幾天沒見她,心癢癢,一刻都不想等。
「可是她在上班怎麼見你?」阿J發動車子。
「她一聽我來了,就會立刻來見我。」
柴仲森說得篤定,阿J聽了卻想笑,事實可不是這樣,印象中每次都是主子去纏人家。
阿J瞄瞄柴仲森,戴上墨鏡的主子,那高挺的鼻梁和緊抿的嘴,襯著剪裁合身的黑色西服,看起來英俊非凡,亂酷的,可是那樣子卻更令人不敢親近。
奇怪的是,每次跟少爺出去應酬或訪談,別人見到他不是緊張就是講話結巴,他們都被少爺的氣勢給鎮住。
阿J甚至在雜志上看過記者形容柴仲森,那記者說跟柴仲森吃飯時,即使隔著桌子,也能感受到柴仲森強烈的個人特質,他渾身散發著危險的訊息和力量,即使不說話,也能輕易地令人驚慌失措。
尤其是當記者的目光和他交會,那雙銳利的眼色,足以令記者寒毛直豎,想問的八卦硬是吞回肚裏。最後那位記者形容——柴仲森有著使人喪失勇氣的穿透性目光,面對他,像面對鏡子,很容易照見自己的不足和窘迫,於是覺得尷尬緊張……
阿J想不透,但那個薛小姐怎麼老是少根筋,不把主子當回事呢?而主子又幹麼三番兩次去讓薛小姐糟蹋?甚至還為了薛小姐,在藝文版說什麼他那天的訪談是開玩笑,捉弄電臺主持人的,結果害自己的名聲受損,報章還刊載主持人斥責柴仲森的言論,罵柴仲森玩弄媒體。
「唉!」想到他威風凜凜的主子竟被個女人欺負,阿J就忍不住為主子嘆氣連連。
「少爺!」阿J決定好好幫少爺。「我想,也許你該換個方式追薛小姐,我教你好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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