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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單飛雪] 追你好辛苦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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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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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我是喜歡你,但我喜歡上的,最後證明都是爛男人,屢試不爽,你一定也靠不住。」
薛祖穎明明喜歡他幹麼拒絕他?用這種最莫名其妙的拒絕藉口、最爛的理由!
她還說自己上輩子得罪月下老人,所以情路多坎坷,總是遇不上好男人……
當他柴仲森是假人嗎?他人好成這樣,她竟然視而未見,要不就抗拒他、逃離他!
辛苦追了她這麼久,招式用盡,她還在搖頭說不要,
啊~~這女人真的很懂得怎麼折磨一個男人,他離氣死沒幾步了。
沒、關、係,他還沒氣死,更不懂得死心,他跟這女人耗定了,就不信她能撐多久!

【出版日期】2004年05月19日

【出版社名稱】狗屋

【書系及編號】花蝶740
已有 1 人評分威望 收起 理由
草薰風 + 2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 ...

總評分: 威望 + 2   查看全部評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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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5 01:36:1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下午三點,出版社編輯部,編輯們或催稿,或寫文案、校潤稿件,正當大夥忙得不可開交時,砰!主編開門跑出來嚷——

  「柴仲森正在接受電臺專訪!」主編衝去調電臺頻道,編輯們豎耳聆聽。

  他會接受採訪?祖穎扔了筆,撇開寫一半的企劃。與眾編輯們凝神聽著電臺訪談,一把極富磁性的嗓音,襯著輕揚的背景音樂,緩緩地自音箱流洩出來。

  祖穎正吸啜珍珠奶茶,呼嚕嚕的,立刻招來同事白眼。她訕訕地想——嗤!拜托喔~~瞧瞧這些人,幹麼一副聽總統演講的表情?柴仲森不過是拿過文學獎,得過幾次年度最佳衣著男士獎,長得不錯,不過爾爾啦,可是女人們迷得要命。

  電臺主持人問柴仲森的年度寫作計劃,柴仲森說他寫稿從不計劃。

  祖穎哼地一聲,編輯的職業病,最討厭作者沒計劃。

  電臺主持人又問柴仲森的興趣嗜好,祖穎靠著椅子,吸著奶茶低笑。這家夥嗜好比太平洋還寬,他一會兒集郵一會兒集表,有時迷養蘭有時迷養魚,學過西畫後來又玩國畫,問他這題浪費時間。

  果然,五分鐘過去,大才子不疾不徐還在細數他的興趣。主持人呵呵笑,搭不上話,轉移話題,切入女讀者們最想知道的——

  「柴先生蟬聯三度北市女人最哈的優質單身漢,咳咳!」女主持人聲音有點抖,想來是緊張或尷尬。「不知道可不可以冒昧問個問題?」

  眾編輯引頸諦聽,祖穎冷笑,知道主持人想問什麼。好膽妳就問出來!

  有種!主持人問了,聲音抖抖抖。「謠傳……嗯……文藝界謠傳柴先生從不和女人交往,是、是因為……」

  「因為是GAY?」

  柴仲森自己接話,祖穎噗地笑出來。她清楚他不是,這家夥暗地裏追她追好久了。

  主持人困惑地問:「但是柴先生這麼優秀,怎麼可能沒女朋友?」

  柴仲森幫她解惑。「我有很多同志朋友,不過我不是。事實上我有愛慕的女人。」

  眾編輯望向祖穎,柴先生常來找祖穎,大家合理懷疑。

  祖穎瞪回去,大聲撇清:「看什麼看?不是我!」

  「原來柴先生已經有意中人哪……」主持人的聲音好哀怨。

  「是,而且我們四月要結婚。」

  女主持人「嗄」了好大一聲,編輯部眾女也跟著「嗄」好大聲。祖穎哼哼哼瞇起眼,不爽地在心底咒罵——「媽的,已經有結婚對象,還死纏爛打地追我,不要臉!」

  主持人又問:「雖然冒昧,但相信聽眾們也很想知道,能不能請你描述一下,她是個什麼樣的女人,能贏得柴大作家的青睞?」

  問得好!

  有殺氣,那邊那位編輯折斷鉛筆。左邊那位編輯咬斷指甲,前頭那位猛搔頭發。誰?兇手是誰?

  柴仲森說:「跟我交往的這個女孩,從事出版業。」

  什麼大家瞄向祖穎,祖穎再次舉手否認:「不是我!」她又沒跟柴仲森交往,更別提結婚。

  柴仲森又說:「她是一位優秀的資深編輯。」

  「嗟!」祖穎冷笑,他認識的編輯也真多,死柴仲森,有戀編輯癖喔?祖穎發現大家又在看她了,再次舉手自清:「不是我!」

  柴仲森又說:「她氣質好,很溫柔,很有女人味……」

  大家看向祖穎,有志一同地點頭,果然不是祖穎。祖穎如果溫柔,那大家就是木訥了。

  「看吧,不是我。」祖穎聳聳肩,拿起她最愛的晶晶茶鋪的奶茶繼續吸啜。

  柴仲森說:「對了,她喜歡喝奶茶。」祖穎立刻放下奶茶,拉開抽屜找糖果吃。

  柴仲森又說:「對了,她一感到有壓力就愛吃糖。」祖穎立刻把糖扔到垃圾桶,專注地整理抽屜。

  柴仲森又說:「她在藍鯨出版社工作。」

  轟~~編輯部自這秒起,陷入無政府狀態,女性編輯們莫不摩拳擦掌,挽袖準備K人。

  祖穎聽見了,聽見此起彼落的驚呼聲,和恨恨的喘息聲,於是低著頭,更專注地排列抽屜裏的鉛筆。死柴仲森在亂吠什麼?祖穎不敢抬頭,但不用抬頭就能感覺到強烈的殺意。

  「方便透露姓名嗎?」主持人打破砂鍋問到底。

  柴仲森不知在High什麼,竟然說:「不行,祖穎會生氣。」

  啪嚓!祖穎的理智崩潰了。

  眾親友~~冤枉啊~~祖穎跳起,踩著椅子對同事嚷:「他亂講!不是我!真的,大家要相信我!」

  沒人信,五位編輯、一位主編加上聽見廣播遠遠衝過來的總監,大家都聽見了,團團將祖穎包圍,編輯們車輪戰地罵祖穎——

  「還裝?」

  「明明是妳!」

  「幹麼怕我們知道?」

  「又不會跟妳搶!」

  嗚嗚嗚嗚……祖穎欲哭無淚,百口莫辯。她的修養還沒到唾面自幹的境界,因此對眾同事的指控感到好傷心。

  柴仲森彷佛還鬧不夠,低笑道:「糟糕,不小心說出她的名字,晚上要挨罵了。」

  主持人加深大家的印象。「所以要跟你結婚的,是藍鯨出版社的編輯祖穎嘍?」

  「是,薛祖穎,我的未婚妻。」柴仲森這次連女主角的姓都報出來了。

  祖穎插腰對音箱吼:「我什麼時候變你未婚妻了?有沒有搞錯!Shit!」

  「對了,她生氣時愛罵Shit。」柴仲森在那邊低笑。

  眾編輯第二輪對著祖穎開罵——

  「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們搞曖昧!」

  「還不承認?明明是妳!」

  「騙我們是普通朋友,有婚約了普通個屁!」

  主編最冷靜,她雙手環胸,福至心靈地說:「這可以刺激銷量,這期戀周刊報導祖穎跟柴作家的戀愛故事。」

  總監鼓鼓掌。「好主意,立刻開會!」

  祖穎抱腹呻吟:「痛,好痛,我胃好痛。」事情大條了,她的腦袋開始計劃各種逃亡的方式,並且衡量廣播的影響力,很誠心地向主禱告,其它人聽見都沒關係,只有一個人絕對不能聽見,否則她就死定了!

  *  *  *  *  *  *  *  *

  薛祖穎的小弟,做快遞,送貨到電臺,聽見廣播,動身殺向出版社堵姊姊。他飛車一路飆,飆到出版社前巷子口,就看見鬼鬼祟祟、閃閃躲躲,正要落跑的姊姊。

  「姊!」唧~~薛小弟煞住機車,單手拽住老姊,像老鷹抓小雞那樣把薛祖穎揪過來。

  「怎麼有空來?」薛祖穎抱住公文包,強作鎮定地對著老弟笑。

  「我聽見了!」薛小弟臉色很難看。

  「咦?聽見什麼?」祖穎裝傻。

  「別裝了,柴仲森是妳男朋友,你們四月要結婚!」

  祖穎笑著說:「呵呵呵呵……純屬誤會,老弟,姊姊請你吃飯,順便跟你解釋……」

  薛小弟手機響,接電話。「嗯,爸……是,逮到她了,嗯……」

  不妙!祖穎轉身想溜,弟弟揪住她的領口,對著電話說:「我立刻帶她回去,嗯。」薛小弟關了手機,瞪著姊姊。「爸要妳回家報告。」

  「他很氣嗎?」一提起老父,祖穎怕得面色發白。

  「聽起來是不高興。」薛小弟指著機車後座。「上車。」

  「真的是誤會嘛……」

  「妳自己跟爸說。」

  *  *  *  *  *  *  *  *

  柴仲森離開電臺,在大樓前,取出手機關機。採訪後,手機響不停,全是藝文記者打來追問他的婚事。這是個和煦的午後,柴仲森步向花店,在花店前欣賞花兒。

  「喜歡什麼花呢?」店小姐過來服務。見柴仲森沉思不語,小姐又問:「送女朋友?還是老婆?或是要慶祝什麼特別的節日?」男客英俊,店小姐口氣好溫柔,服務特別親切。

  「我想買盆蘭花。」柴仲森朝她微微一笑,笑得店小姐魂不守舍。

  「有的,先生喜歡什麼品種?」店小姐領他到後邊花苑。那兒懸吊著各色蘭花,柴仲森挑了株黃色的蘭花,走出花店,打電話給老家僕人阿J。

  阿J在電話那頭吼:「少爺,我聽說了,您四月要結婚,真的?」

  「婚姻大事,能開玩笑?」

  阿J懷疑地問:「但是……那個薛小姐答應了?」怪哉,薛小姐很機車 ,少爺追很久都沒成功,怎麼忽然把到了?明明沒交往,忽然就說要結婚?

  「她沒答應的話,我能亂講?」柴仲森氣定神閒。

  「那……老爺要是打電話回來,我能說嗎?」

  「先別提。我晚上要慶祝,幫我送幾樣東西過來——」柴仲森吩咐阿J準備。

  *  *  *  *  *  *  *  *

  機車在馬路上蛇行,祖穎單手抱著小弟,右手抓著手機,應付各路人馬的追問。

  「沒、沒這回事。」跟記者否認。下一通,跟好奇的作者解釋:「他亂講,結婚這事我幹麼騙人?妳放心啦,我沒離職的計劃,妳給我乖乖寫稿。」再下一通,朋友來電關切。「我發誓,如果是真的,我薛祖穎三個字倒過來念!」說著太激動,用力揪住小弟,小弟吃痛嚷著。

  「真是,煩欸!可惡!」講到嘴酸,祖穎幹脆在手機預錄一段話,應付大家的疑問。

  機車駛入巷內,停在一棟老宅前。祖穎跳下車,交代:「喂,等一下要幫我。」

  小弟停好車,祖穎在門前徘徊,原地跳躍著偷看裏邊情況。風刮得門前老樹沙沙響,她覺得壓力好大。

  「走吧!」小弟按門鈴,門開了,小弟進去,祖穎跟在後頭。祖穎前腳剛跨進門檻,裏邊就劈來一聲怒吼——

  「跪下!」

  咚!膝蓋一軟,祖穎跪地,摸著雙耳嗚咽。「爸,聽我解釋。」

  薛剛是退伍軍官,坐在沙發前,神情肅穆,怒氣騰騰。從口袋抽出張紙,交給薛小弟。「家勤,給我大聲念出來!」

  一見那張紙,祖穎臉色大變。「爸,那男人胡說八道,聽我說嘛!」

  薛剛指著兒子命令:「念!」

  丟臉喔,祖穎縮著肩低著頭,無地自容。

  弟弟揚著紙,大聲朗誦:「我、薛祖穎,每次戀愛,找錯對象,令老父傷心,弟弟難過,害了自己,殃及家人,甚至害得家裏房子被拍賣。故同意今後交往對象及婚姻大事由父親作主……」

  薛剛瞪著女兒,濃眉憤怒地揚著。「自己簽的切結書,為什麼沒做到?」要結婚了,連他這做父親的都被蒙在鼓裏!

  「我沒戀愛啦。」祖穎噘著嘴,很無辜。

  「嗐!」家勤搖頭嘆氣,坐老父旁邊,蹺著腿,瞪著姊姊,好無奈地說:「姊,我拜托妳了,妳千萬千萬別再戀愛了好不好?我們再也承受不起任何打擊了,以前那些教訓還不夠嗎?」

  薛祖穎自知理虧,不敢吭聲。要想起過去的愛戀,那可不是一個慘字了得。每段感情都掏心掏肺,下場都是淒慘壯烈。

  十七歲,跟老師戀愛,愛得轟轟烈烈,結果老師被革職,祖穎被迫轉校,父親為這事從部隊回家,氣得心臟病發,弟弟飽受流言所苦。那次她年輕,不懂事。

  第二次呢?二十歲念大學,對象是美術係同學,祖穎迷戀對方才華,又轟轟烈烈愛一場。結果對方用情不專,同時和五位女孩交往,祖穎憤而提出分手,沒想到這位濫情男同學,竟跑到祖穎住處的頂樓要跳樓自殺。

  可憐的薛剛又從部隊殺回家,跟鄰居勸導心碎男。可憐的薛小弟,爬到高樓和談判專家一起跟祖穎的男友談心,最後還抱住那碎心男的大腿,求他別跳。

  祖穎在大樓下被記者團團圍住,第二天上報,碎心男沒跳樓,可是被送進精神病房。

  祖穎不明白,這世上有天理嗎?用情不專大搞劈腿的男人,竟為了她要跳樓?她該哭還是笑,該接受精神治療的是她吧,為什麼瘋的是他!

  這次風波好不容易平息了,沒多久,薛剛決定買下正在租著的老房子。他預借退休金,怕將來死後兒女要付龐大遺產稅,便以女兒的名義買下。

  人家說無三不成禮,他的寶貝女兒很有禮,第三次大戀愛,愛上未成名的音樂家。祖穎死心塌地對他有求必應,糊裏胡塗,在他想出唱片時,答應拿房契做抵押,跟銀行借貸,讓他成立工作室發唱片。祖穎認為他有才華,唱片一定賣,到時她可以分紅,全家爽歪歪。結果唱片滯銷,男友破產落跑,至今了無音訊。

  可憐的薛剛,房子被拍賣;可憐的薛小弟,無家可歸。薛祖穎在父親和弟弟的見證下,簽了永不戀愛切結書,開始相信自己眼睛瞎,看中的一定是爛男人。她承諾會把房子買回來,發憤圖強,拚命工作,再不敢動戀愛的念頭。

  天地良心啊,但這次,這次真是誤會啊!她沒有發情,她絕對沒有喔!

  薛剛訓誡女兒:「這個柴仲森肯定也不是好東西!」

  薛家勤附議:「一定是壞家夥。」只要姊姊看上的都不是好人。

  祖穎同意:「真可惡。」

  「說我嗎?」薛剛瞇起眼。

  「罵我嗎?」小弟皺眉頭。

  「我是罵那個姓柴的!」祖穎向父親、弟弟保證:「什麼結婚?他自導自演!我沒答應,別說沒答應,連交往都沒有!別說交往,嚴格來說我們只是很普通很普通的朋友。爸,我是編輯欸,認識幾個作家很正常啊。」祖穎望住小弟。「老弟,你看我,我長得不賴吧?有男人追很正常啊,這不能怪我吧?」

  「我們可以相信妳嗎?」薛剛問。

  「姊姊,我不想再搬家了。」家勤語重心長。

  祖穎拍胸脯說:「這全是他胡說八道,你們不信的話,我立刻打電話跟他對質,我叫他跟你們解釋!」祖穎拿出手機,按下電話,電話一通就吼:「柴仲森~~」

  「這個電話關機中,請稍後再試。」

  媽的,電話不通。祖穎放下手機,老父瞪她,小弟盯著她,她呵呵笑,冷汗直冒。

  「他的手機關了。」祖穎跳起來。「我立刻去跟他說清楚,叫他跟全國聽眾道歉,登報跟我道歉,他毀我名譽,我馬上跟他算帳,你們等著瞧,很快真相大白——」咻!祖穎跑了。

  真相真相,她要捍衛她的名聲,死柴仲森,好膽別跑!祖穎衝衝衝,跑去逮那個撒謊的混帳。

  *  *  *  *  *  *  *  *

  正當祖穎要衝去找人算帳的時候,城市的另一頭,白大醫師的別墅裏,大醫師的愛妻車嘉麗,也是與祖穎私交不錯、戀周刊筆名蝴蝶吻的頭牌大作家,聽見編輯祖穎要結婚的消息,打電話恭喜祖穎。

  電話傳來祖穎預錄的聲音:「您好,這是薛祖穎的手機,如要詢問柴先生之事,請按1。如要商談工作之事請按2,如只是想聊天,沒要緊事,請留訊息,機主會在稍後回復您,若有不便之處,請原諒。」有效率有效率啊,車嘉麗按了1,話機傳來回復——

  「您好,我與柴先生沒婚約,有關柴先生訪談言論,本人保留法律追訴權。」

  「哇!」嘉麗跳起來,朝老公嚷:「天啊,祖穎說沒這事欸!你猜她跟那個柴先生是怎麼回事?」喔喔,嘉麗的聲音很興奮,有好戲看了!

  *  *  *  *  *  *  *  *

  暮色中,柴仲森返家。門外,有名青年,手裏拎著個包袱徘徊不去。

  「又是你。」柴仲森認出來人,他淡淡一笑,推開家門。

  「老師!」青年追著柴仲森。「求你收我為——」話驟停,青年被庭院景致駭住。奇花異草,滿院稀有的盆栽盆景,沐浴在夕光裏,教人恍如置身夢中。

  「好美……」青年放下包袱,目光貪婪地瀏覽一盆盆植栽,雙耳聽著人造溪流湍湍水聲,看著一個個技法出神入化的盆景,美不勝收啊,他讚嘆連連,像著魔般流連在庭院裏。

  「要是瞧夠了,就回去吧。」柴仲森撇下他,兀自回房。將買來的蘭花擱妥,換了便服,步入廚房,從冰箱取出食材切洗清理。稍後,踅返庭院,見青年還在。

  柴仲森懶洋洋地倚著門邊,問了句:「還沒看夠?」

  青年回身,照見柴仲森,露出迷惘的表情。有一剎,青年覺得像被一股磁力吸住,看著俊美無儔的柴仲森,心頭蕩漾,魂魄迷惘。柴仲森那雙黑眸,深而黝暗,似笑非笑的表情,教他魂不守舍。

  不明白啊,青年目光閃動。分明面對的是個男人,怎麼卻有種心動的感覺?尤其置身在這男人建構的家園,草木扶疏的院裏,在昏黃日暮時刻,夕光映著草木,樹影錯落在柴仲森臉龐肩膀。

  此際穿著暗藍色和服的柴仲森,黑發覆面,發長及肩,寬松的和服袖袍,懶洋洋的表情,像詭夢,偷走青年的意志。

  青年眼色渙散,癡迷地望著柴仲森。「老師,請收我為徒,授我栽盆技法……」自從看過盆栽世界報導過柴仲森設計的盆栽花卉,仰慕的崇拜者便絡繹不絕地登門求見。

  柴仲森盯著他,懶懶地笑著。「有心學習,不需拜師學藝,熱情便是你最好的導師。」

  還是不成,唉。青年臉上閃過一抹失望,又問柴仲森:「聽說您有罕見的花材,可以讓我瞧瞧嗎?」

  「姬國光嗎?是不是見到姬國光,就肯回去了?」轉身進屋,他對青年道:「你進來。」領著青年到玄關處,古董櫃上,擺著一盆造型妖嬈的盆栽。古褐身,枝椏尖端垂著數顆碩大果實,果實紅傃如血,狀似蘋果。

  「這就是姬國光。」柴仲森說。

  青年訝然,這是多少同道中人的夢幻逸品。「老師竟能將姬國光培植成功,還長出果實……」太厲害了!

  「我晚上有客人,你請回吧。」

  青年將帶來的包袱擱在地,打開來。「這個想拜托老師。」

  柴仲森看見包袱內的物品,認出盆栽內垂死的植物。「鬼箭羽?」

  青年跪倒在地,垂著雙肩,低頭啜泣。「這是家父贈我的盆栽,卻被我養死了,聽業界前輩說是您有雙巧手,能起死回生,請您救活這盆鬼箭羽,晚輩感激不盡!」

  柴仲森拿起鬼箭羽,拿高了,沉思著。「我試試,你過幾天後再來。」

  「謝謝、謝謝前輩!」青年熱烈道謝,又頻頻張望姬國光好幾眼,才訕訕離去。

  暮色沉,夜悄悄降臨。

  僕人阿J趕來,將少爺吩咐的東西帶來。幫著少爺布置餐桌,桌面鋪上頂級綢絹,點亮了銀制的燭臺,蘭花擺上去,柴仲森將菜肴備妥,香檳躺在冰桶裏。菜色豐富,情調醉人,預告訪客在主人心中地位。

  阿J好奇地問:「是不是薛小姐要來?」

  「你可以回去了。」柴仲森環住阿J,推他出門。

  「阿J想留下來服侍您。」

  「用不著。」柴仲森呵呵笑,是想留下看熱鬧吧,看完跟老頭打報告。他推阿J出門,但阿J不肯走。

  「老爺要是問起薛小姐的事……」

  「就說找一天帶薛小姐去拜訪他。」

  送走阿J,柴仲森在院裏找了位置,擺放垂死的鬼箭羽。

  「可憐的小東西……」長指撫過枯黃的葉片,搖搖欲墜的葉子,似感應到撫者溫柔的心意,輕輕顫著。

  柴仲森抬首,瞇起雙目,天邊,一輪明月懸掛。他等的人兒,快到了吧?

  *  *  *  *  *  *  *  *

  祖穎付了車資,跳下出租車。立在宅院前,聽周邊老樹沙沙響,她煩躁地喘口氣,上前用力撳鈴。幾分鐘後,隔著門,她聽見緩緩行來的腳步聲,來者踏過落葉,落葉發出窸窣聲。

  門開了,柴仲森微笑著說:「歡迎。」

  「哼!」祖穎冷笑,拽緊手袋,啪地一聲,手袋打在他身上,怒聲咆哮:「為什麼亂講?幾時有婚約了?胡說什麼?你有病哪?把我害死了!」

  「哪一句?」柴仲森抓住手袋。

  「什、什麼哪一句?」祖穎欲抽回手袋,但他抓得緊,那雙深邃的眼盯得她心裏毛。

  他沉聲問:「哪一句亂說?」

  耶?裝無辜喔?「通通亂講!」

  「我說的都是實話。」

  啊咧!祖穎松了手,後退一步。「我幾時說要跟你結婚?」

  「妳忘了?」他顯得比她困惑。

  「我答應過?」瞧他的模樣,苦主困惑了。這怎麼回事哪?

  「上禮拜五。記得嗎?」柴仲森將手提袋掛回她的肩膀。

  「上禮拜五?什麼事?」薛祖穎愣住,完全沒印象。

  柴仲森昂頭望著明月,沉聲道:「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怎樣?」祖穎開始焦慮了。

  柴仲森撫著下巴思忖。「大約在深夜十一點多的時候。」

  「怎樣咩?」祖穎急了。

  「妳跟我說了一句話。」

  「我說什麼了?」

  「妳說,求求你……」他低頭,看著她,詭異地笑了笑。

  祖穎驚呼:「我求你」吼~~現在是什麼情況?嗄?她求他?有沒有搞錯?

  「唔。」柴仲森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樣。

  祖穎抱頭想,快想。上禮拜五人在哪?對了,那天跟一個作者嘔氣,對了,那天喝酒,對了!她喝到爛醉……然後呢?

  「我求你什麼了啊?」祖穎抬頭,一臉茫然。

  「哎,全忘了啊?」他笑了。

  「你快說!」

  柴仲森眉毛一揚,有些挑釁意味地,笑著緩道:「妳說,求求你,娶我好不好?」

  「嗄?」祖穎倒抽口氣,頭昏目眩,面色發白,驚得發抖。「有……有這回事?」

  「是啊。」

  「那你說什麼?」

  「我問妳四月怎樣?我說四月可以娶妳,妳說好,還逼我發誓不後悔。」

  完、全、不、記、得!祖穎趨前,指著他鼻子。

  「瞎掰呴?」她狠狠瞪著他。

  柴仲森從容不迫地,用著十分有趣的眼光盯著她看。「妳該不會連之後的事都忘了吧?」他磁性的聲音裏帶著磨人的野性。

  之後?祖穎內心崩潰,理智龜裂,竟然還有更霹靂的?「之後又怎樣了?」

  「之後可精彩了。」他嘴角掛著懶洋洋的笑容。

  鏗!手提袋被祖穎勒斷,金屬環扣墜地,散在腳邊。瞪著微笑的柴仲森,祖穎回想那晚的事——他們喝酒,她醉倒,他照顧她,後來……組織回憶,但後半場卻一片空白。

  柴仲森拾起手袋,拽住祖穎,拉她進屋。「來,我慢慢跟妳說。」

  門掩上,晚風拂過樹梢,一輪月,亮著夜。

  *  *  *  *  *  *  *  *

  「什麼味道?」一進屋,祖穎聞就到一股鮮甜的氣味。

  「我蒸了龍蝦。」柴仲森領她到餐桌前。「來,邊吃邊說。」幫她拉開椅子,但她沒坐。

  好餓!一下午都沒吃,這會兒饑腸轆轆,桌面鋪著東洋圖騰的絹巾,上頭擺各式菜肴。龍蝦在陶鍋裏,下方酒精燈灼燒著,香味四溢,祖穎差點投降,忘記來此目的。

  「先把話講清楚,那晚發生什麼事?」祖穎雙手抱胸,睨著柴仲森,擺出冷酷的樣子,但可惡的龍蝦害她分心,她咽了咽口水。

  柴仲森滿含笑意的眼睛,在她身上流連著,動手解著身上的和服腰帶。

  「幹什麼?」祖穎駭嚷。

  他向前一步。「幫妳溫習那晚的事。」說著緩緩地抽去係著和服的腰帶。

  「不準脫衣服!」祖穎大聲喝止。

  柴仲森停住動作,走向她。他的目光使祖穎覺得自己像被扒光了衣服似的。

  「那麼,溫習別的。」他說。

  不妙,感覺到他眼中竄起的火苗,祖穎後退又後退。「難道……那天晚上我們……」

  「是,妳記得了?」柴仲森盯著她,一步、兩步逼近,直至她的背抵著墻。他把手撐在墻上,圍住她。

  「不可能。」祖穎斬釘截鐵道。

  他目光一凜,表情莫測高深。「妳確定?」他身後的燈,將他的影打在她身上。他低望著她,長發與暗藍色和服,還有來自他身上的檀香味,令祖穎浮躁起來。

  「祖穎……」柴仲森低喚,唇輕刷著她的發,低頭要吻她。

  小手摀住他的嘴,大大的眼睛瞪著他。「別亂來。」一彎身,溜出他的臂間。她清清喉嚨,鎮定思緒,踱步思考。「我求你娶我?對不起,沒印象。你…… 呃……」祖穎窘道:「你暗示我們做了那件事……抱歉,也沒印象。那天你送我回家,第二天醒來,我身上還穿著衣服,假如真有什麼,怎麼可能還穿著衣服?怎麼可能一點印象也沒有?」祖穎警告:「柴仲森,別把我當三歲小孩耍。」

  柴仲森摸摸鼻子,繞到桌前,拿杯子,倒香檳。「所以,妳認為這些都是我掰的?」遞香檳給她,她拒絕。他聳聳肩,啜一口,放下杯子。

  「那麼,讓我說得更詳細點。」

  「哦?」

  他噙著笑,宣布:「在妳右臀,有塊紅色胎記。」說完,愉悅地欣賞祖穎乍紅的臉。

  「怎麼可能?」祖穎捧住頭呻吟。

  「事實如此。」

  祖穎跌坐椅子,雙頰灼熱,手撐著額頭哀叫:「我們?我們我的天……」

  「別這麼沮喪,那晚很快樂啊。」柴仲森覷著祖穎慌亂的表情,心裏卻在偷笑。和祖穎周旋多年,這次一定成功。

  「完了、我完蛋了。」祖穎抱頭呻吟,如落網的蝴蝶。

  柴仲森坐下,笑望著她。「有這麼慘嗎?」難得啊,看著這一向鎮定理智的女人,罕見地驚慌失措起來,他竟然有種贏的快感。過去,都是他在吃她的悶虧,這次,可擺了她一道了。痛快哪,勝利、勝利在望。柴仲森自信滿滿,相信這次定能說服祖穎,兩人交往,結束長久的曖昧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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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5 01:37:20 |只看該作者
  祖穎懊惱地叨念:「一定是醉胡塗了,你怎麼可以……我是說如果你是君子,怎麼能在那種情況下跟我……跟我……」

  「上床?」

  「對。」

  「我沒辦法。」

  「你沒辦法?你也喝醉了?嗄?」

  他以輕柔但嘲弄的聲音反問她:「我喜歡妳,妳要我娶妳,我高興都來不及,那時妳摟著我,我如何拒絕得了?」

  「可是我一點印象也沒有!」祖穎瞪他,雖然他氣定神閒,全無心虛的樣子,可是——她還是懷疑他撒謊。

  「好,不然我們再做一次。」他揶揄她,雙眸滿含著笑意。

  「做你個頭。」

  他呵呵笑。「慢慢想,也許妳就會想起來。先吃飯吧。」他幫她添飯。

  祖穎邊吃邊想,半信半疑地說:「我現在腦袋亂糟糟,等厘清思緒,發現要是你騙我,你就完了。」她編過不少偵探小說,這裏邊肯定有鬼,她的大腦迅速激活,開始抽絲剝繭,搜尋那晚的相關印象。

  「真相經得起考驗。」柴仲森懶洋洋道。他伸直了雙腿,手臂在胸前交叉,一副吃定她的模樣。

  注視著心愛的祖穎,他心裏琢磨著——這次啊,絕對要讓她無處逃。這幾年,他辦法試遍了,他敢肯定祖穎對他感覺不壞,要不然就不會常跟他耗在一起,可是每當他要求跟她交往,她就百般推賴,壁壘分明,強調他們只是朋友。

  見鬼的只是朋友!

  他陸陸續續被這女人重傷太多次了!她傷心就找他,想訴苦就打電話給他,甚至是狗屁倒灶的烏龍事也央求他出意見、來幫忙。有次,甚至為了祖穎,還跟記者謊稱自己追過她的作者車嘉麗!這個無情的女人,明著跟他當朋友,暗裏便宜佔盡,卻不想負擔感情的責任。他被她虛晃太多次了,對她的渴望已經悶燒到快爆炸!

  為了讓彼此關係更進一步,柴仲森不得不下猛藥。他忍太久了,這次定要搞清楚祖穎的心意,弄明白她在拖磨什麼,要她給個交代,他們不能再這樣虛耗下去,光陰可貴啊!

  祖穎打量著柴仲森。「假如你說的都是實話,那好吧,現在我說的你聽好了……」像終於接受「酒後亂性」的事實,祖穎啜了口香檳,決定跟柴仲森攤牌了,正視他倆的感情事件。

  他黑色的眼睛,在濃密的睫毛下,專注地凝視著她。「妳說,我聽著。」勝利在望哪,祖穎快快棄械投降吧。他眼裏閃著笑意,等著佳人表明心意。

  祖穎清清喉嚨,作出結論:「那天我喝醉,胡言亂語,現在我跟你道歉,請忘了那晚的事。」

  柴仲森聽完,心如刀割。就這樣氣氛頓時降到零下幾度C。

  柴仲森憤怒地瞇起眼,等她繼續往下說。但,沒了,她說完了。祖穎啜口香檳,繼續吃龍蝦,一副就這麼說定的樣子。

  柴仲森看著祖穎大啖龍蝦,好啊,好妳個薛祖穎!他處心積慮打算將錯就錯



第二章

  柴仲森嘆氣,走向墻前的監視器。祖穎也跟過去瞧,這一瞧不得了。

  「搞什麼?」她驚呼道。

  屋外,有五部黑轎車,十幾名身著中山裝的男子,在他們中間,站著一名膚色黝黑、體格壯碩,戴墨鏡,看起來四十多歲,穿黑色西服的男士。

  「糟。」柴仲森低嘆一聲。

  「糟什麼糟?」祖穎感覺不妙。上天明鑒,她還沒戀愛喔,沒有喔,衰事不該發生喔!

  柴仲森說:「妳躲起來。」

  「嗄?」為什麼要躲?

  柴仲森揪住她,拉開穿衣鏡,裏邊是個藏物櫃,推祖穎進去。「別出聲,不管看見什麼,千萬別出來。」

  「等等,他們是誰?地下錢莊?黑社會?你欠錢?」

  柴仲森推上鏡子,沒回答她的問題。

  薛祖穎將鏡子推開一點,好偷看外邊動靜。她看見一群男人將柴仲森團團圍住,他們個個長得兇神惡煞,體型剽悍。年紀最長的黑壯男子應該是他們的頭頭,柴仲森對他態度恭敬,他坐到椅子上,柴仲森聽他說話,低頭應答,講的是日本話。

  可惡,聽不懂。這時,柴仲森不知講了什麼激怒老大,老大拍桌而起,兄弟架住柴仲森,老大伸手進西服摸一陣,不知要拿什麼。

  槍?是槍吧?!柴仲森完了~~

  當機立斷,隨機應變,聰敏勇敢的薛祖穎立刻掏出手機,背身蹲下,撥電話到警局,報案。

  她的手發抖,冷汗涔涔,對著手機悄聲道:「這裏有兇殺案,地址騖州街十八巷,有一棟日式建築,快過來——」等等,背後有殺氣。轉頭,啊咧,祖穎跌坐在地。

  穿衣鏡幾時拉開的?一群兄弟瞪著她,其中一個衝過來搶手機,祖穎對手機咆:「救命!」

  十分鐘後,警車殺來,閃著紅燈,嗚嗚嗚地大響。二十分鐘後,警察查明狀況,離開了。

  屋內,兄弟還在,老大還在,祖穎坐在老大對面,欲哭無淚,想問蒼天,為什麼情路坎坷?她就知道,她看上的一定有問題,看上她的也有問題,她上輩子一定得罪月下老人,情路才這麼多問題!

  原來眼前這位黑黑壯壯,臉上有疤的男人是柴仲森的父親,是日本黑社會老大,柴仲森是老大的 子。

  老大擠出笑容,和藹可親地跟兒子的女朋友講話。

  「*○※□%#……」

  聽不懂,祖穎回敬個僵硬的笑容,柴仲森幫她翻譯:「我父親說,他很高興認識妳。」

  「喔。」祖穎在他耳邊悄道:「告訴他,我也是。很高興認識他。」

  柴仲森翻譯給父親聽,老大聽完點頭,又說一串話。

  柴仲森翻譯:「他說,很高興聽見我們結婚的消息。」

  祖穎點頭,又附在柴仲森耳邊說:「告訴他,我沒打算嫁你,一切是誤會。」

  「不。」柴仲森拒絕翻譯。

  「照實說。」祖穎瞪他。

  「不,我們要結婚的。」柴仲森搖頭。

  「不?不?!」祖穎取出手機。

  「幹麼?」

  「有個作者會說日本話,我叫她幫我。」

  柴仲森搶下手機,嘆氣,看父親一眼,再望著祖穎。「不是我不講,講了對妳不好。」

  「讓他誤會更好嗎?快說!跟他說清楚。」

  「祖穎……」柴仲森一臉為難。

  「快、點。」祖穎雙手抱胸,立場堅決。

  「唉。」柴仲森跟父親說了。

  老大聽了,瞪住祖穎,凜容唔了一聲。

  「完了。」柴仲森說。

  「完什麼完?」祖穎不解。她看老大拍拍手,兄弟遞上盒子,老大掀開盒蓋!哇靠,祖穎跳起來。有沒有搞錯?裏邊是把匕首,不嫁就要殺她嗎?

  老大抓起匕首,衝著祖穎說話,不時揮舞匕首,祖穎躲到仲森身後。

  「他說什麼?他幹麼?叫他放下刀子,我要報警喔!」

  柴仲森跟父親議論,父子爭吵。兄弟勸架,柴仲森想搶匕首。老大高聲怒斥。媽呀,薛祖穎被眼前情況嚇呆,有一剎覺得這一切都是夢。

  普天之下有這麼荒謬的事嗎?一定是夢,神,快讓我醒來~~她用力眨眼,但場景依舊鮮明。不、不是夢!忽然間,老大掙脫眾人,抓著匕首衝過來。

  「哇啊~~」祖穎尖叫,轉身跑給老大追。手腳俐落,咚咚咚爬上橡木制的大電視櫃,直攀到電視櫃頂。

  咚地一聲,老大跪在地上,哭著嚷嚷,揮著匕首,對著祖穎說了很多話。

  欸?祖穎愣住,傻在電視櫃上。

  柴仲森蒙臉嘆息,很羞愧,低聲翻譯:「我爸說,如果妳不答應婚事,他要切腹自殺。」

  祖穎聽了,驚嚇過度,抱住電視,只覺頭頂烏鴉飛過,問號滿天。

  但柴仲森的父親,很有誠意地跪在祖穎面前,拿著匕首,又鞠躬又拜托。柴仲森命令弟兄們扶父親起來,父親不肯,扭推掙扎,混亂中,祖穎的手機響了。

  鈴聲悅耳,悅耳得與現場情況形成強烈對比。

  Oh~~my  darling、oh  my  darling……

  眾人停住動作,瞪著祖穎。祖穎揮揮手,尷尬地說:「對不起,接一下電話。」

  在這非常時刻,祖穎掏出手機,接聽。

  電話那頭是弟弟。「姊?爸問妳事情處理得怎樣?我跟爸擔心得沒辦法睡。」

  「呃……沒事,就好了,差不多談清楚了。」祖穎關掉手機。

  繼續!

  老大繼續用日本語替兒子求婚,柴仲森繼續勸老爸冷靜,兄弟們繼續注意匕首動向,祖穎繼續看著眼前鬧劇。

  忽然,老大不求了,柴仲森不勸了,弟兄們不理匕首了,因為,祖穎放聲大哭,她太傷心了。

  為什麼?她為什麼不能擁有正常的愛情?感情運為什麼這麼差?瞧瞧她,竟縮在電視櫃上,拒絕日籍老大的請托,拒絕跟他兒子結婚。更慘的是她什麼時候跟柴仲森發生關係的?他記得她右臀的胎記,她卻不記得他們曾有肌膚之親。她是受害者前來興師問罪,結果對方變苦主,她變成加害人。

  她幾時要柴仲森發誓娶她?不記得啊。天~~蒼天啊~~

  薛祖穎哭得唏哩嘩啦,柴仲森抱她下來。

  「好了,別哭,我會處理,別哭了。」結果,祖穎巴在柴仲森懷裏。哭了很久。

  *  *  *  *  *  *  *  *

  星期六,不上班,祖穎暫時不必面對同事們的追問,可是一大早電話就響個不停,記者爭相採訪祖穎,弟弟也來電,說要跟爸爸來找,祖穎溜到她的作者兼好友——車嘉麗家裏。

  「……事情經過就是這樣。」祖穎抱著轟麗的愛貓咪咪,陳述這個烏龍事件。

  白舶仕在一旁煮咖啡,邊偷聽她們談話。嘉麗聽完,拿出記事本,振筆疾書。

  「耶?寫什麼?」祖穎問。

  「做筆記。」

  祖穎警覺地問:「做筆記幹麼?」

  「可以寫在專欄裏,這是個好題材。老大的兒子愛上一個編輯,拿著刀幫兒子求婚……」嘉麗嘻嘻笑。

  祖穎面色一沉,不爽地瞇起眼。

  嘉麗見狀,嘿嘿笑著說:「我會化名,妳不用擔心。」

  祖穎也陰陰笑。「我可以退稿,一點都不擔心。」

  噗!有人笑了。兩女不約而同瞪向白舶仕,白舶仕低頭攪咖啡。

  嘉麗哀嘆:「最近缺乏靈感。」

  「妳可以寫妳跟白舶仕的故事啊。」

  白舶仕端來咖啡,砰地放在桌上,警告老婆:「不準再寫我!」想當初被嘉麗寫得像王八,記起這事就火大。

  祖穎笑著讚道:「那篇真精彩,反應超好。」

  「是啊。」嘉麗呵呵笑,只有白舶仕額頭布滿黑線條,泡好咖啡坐到一邊去,明是看他的探索頻道,實則繼續偷聽兩女精彩對話。沒辦法,情節太妙!

  車嘉麗在祖穎的警告下,合上筆記。

  她推測祖穎的情況:「以我聰明的頭腦!」噗~~又有人笑了。嘉麗瞪老公一眼,繼續和祖穎說:「根據我的推論,前因後果歸納以後,結論只有四個字。」

  「嗯,請說。」祖穎撫著下巴,此刻很需要旁人意見。

  「胡說八道。」

  「柴仲森胡說八道?」

  「嗯,如果妳要我說得更露骨,也四個字,就是——狗屁不通!」

  「柴仲森狗屁不通?」

  「是。如果妳要我講得更深奧,還有四個字。」

  「還?還有?  」不愧是作家。佩服佩服~~

  「他——居心叵測!」嘉麗按住祖穎雙肩,盯著她眼睛。「不可能,絕不可能,絕不可能你們發生關係。」

  她也想過,可是——「但他知道我的胎記,又怎麼解釋?」

  「也許妳喝醉,脫褲子。」

  「我那麼沒品?我像嗎?喝醉亂脫褲子?我酒品那麼差嗎?」

  「或者妳那天穿裙子,不小心穿幫。」

  祖穎臉紅了。「那天我好象是穿牛仔褲欸。而且……胎記的位置很隱密,就算穿幫也不可能看見。」而且那個胎記很小。

  「妳知道我為什麼說不可能嗎?」嘉麗回頭嚷白舶仕:「老公,你是醫生,你說,爛醉時還能做那種事?做過那種事還會記不得?」

  這個死嘉麗。問這麼尷尬的。白舶仕把臉轉向墻壁,僵著身體回答:「理論上不可能,實際上不清楚。」

  嘉麗嚷嚷:「什麼實際、什麼理論?那麼復雜。」

  白舶仕吼嘉麗:「人本來就是很復雜的動物,妳不要亂給意見。而且我又沒試過,不可以亂推論。」果然是行為謹慎、做事細心的白大醫師。絕不亂講話。

  「嗯,有道理。」嘉麗對祖穎說:「看在妳平時那麼照顧我,我豁出去了。」

  「這是我的問題,妳隨便豁什麼豁?」祖穎不解。

  「我今晚喝到掛,然後叫舶仕……」嘉麗挑挑眉。「隔天看我記不記得。」

  白舶仕關電視,卷雜志,K心愛的老婆。「不準,我們家禁酒!妳講話給我小心一點,妳幾歲了,用點大腦行不行?這種事能這樣解決嗎?虧妳看那麼多書,頭腦還這麼簡單~~」忽地,白舶仕愣住了,怔怔看著沙發上的祖穎和嘉麗笑得東倒西歪。

  「我是開玩笑的啦!」嘉麗駭笑。

  「她是開玩笑的啦!」祖穎大笑。

  可憐的白舶仕,忽然覺得自己像個傻瓜,只好尷尬地陪著笑。「是喔。」死嘉麗,扭頭回去,打開電視繼續看電視。但他不能專心,因為她們的對話越來越詭異。

  嘉麗繼續推論:「喏,做那件事要兩個人抱在一起,有可能不記得嗎?還有,衣服要脫吧?照妳說的隔天穿得整整齊齊,不可能吧?又不是十八歲,別讓他唬了,妳仔細想,就知道不可能嘛!唉呦~~虧妳還是編輯,還是編戀周刊,這麼淺顯的道理都不懂?」

  「但萬一是在我不省人事的時候,他……」

  「他輕薄妳嗎?拜托喔,雖然我跟柴先生不認識,可是看他寫的書,覺得他不像那麼卑鄙的人哪,我猜他是故意說得好象生米煮成熟飯,讓妳點頭跟他交往,跟他結婚。妳別中計!」

  「是嗎?」祖穎低頭,捧著咖啡,失神了。

  嘉麗問:「喂,被這麼讚的男人熱烈追求,是不是很過癮?老實說,心裏很開心吧?」

  祖穎瞪著嘉麗。「哪有?我煩死了。」

  「是嗎?」嘉麗望著祖穎,嗤地笑開。

  祖穎臉頰一熱,坐立難安,拎了皮包告辭了。

  *  *  *  *  *  *  *  *

  祖穎在街上晃蕩著,周末的臺北街頭,來來去去都是一對對熱戀中的男女。祖穎逛得腳酸了,走進咖啡廳,點了一客簡餐,取了雜志翻看。鄰桌,坐著兩個女子,正熱烈分享彼此的感情生活,討論男友的戀愛態度。

  祖穎分神,聽著聽著,食不知味。買單走人,餐廳旁是一間婚紗店。薛祖穎也不知自己是怎麼搞的,待醒過來時,她已經在人家的櫥窗前發呆了很久,店員注意到她,走出來笑盈盈地攬她進去參觀。祖穎推拗不過女店員的熱情糾纏,被拉了進去。

  「我只是看看而已,沒有要結婚啊。」

  「看看也行,不一定要消費哪。」女店員笑瞇瞇地帶她去二樓參觀新娘禮服。「這件禮服前天才剛從倫敦空運過來,很美吧?」女店員指著模特兒身上的禮服介紹著。

  祖穎忍不住讚美:「設計大方,質料很好。」她摸了摸禮服緞面。

  「妳穿這套一定很漂亮。」女店員拆下禮服,要祖穎試穿。

  「我沒有要結婚。」

  「有什麼關係,總有一天要結的吧?試試嘛,不一定要結婚才能試啊!」

  祖穎拒絕,可是在店員的堅持下,她還是試了。

  穿上禮服,站在鏡前,祖穎拎著裙擺,望著鏡中的自己,想起年少時自己最大的夢想,不是事業有成,不是功成名就,當上什麼大人物。當時願望渺小,只是想著要當誰的新娘,生一堆胖小子,關照摯愛的人兒。

  曾幾何時,變成如今這樣——對婚姻和愛情不屑,踏上沒有愛的路途。

  女店員喋喋不休,讚嘆祖穎的美;祖穎望著鏡子,卻有點兒想哭。就在這時,手機響了,祖穎打開皮包取出手機。「喂?」

  「我病了。」

  是柴仲森,沒頭沒腦來這麼一句。

  「什麼?」

  他低啞地重復:「我病了。」

  「什麼病?」怪了,昨天不是還好好的?

  「發燒。」

  「發燒?」

  「39度。」

  「39度?!」祖穎走進試衣間,邊講話邊拉開拉煉換下禮服。她的口氣有些焦慮。「39度,很高欸,去看醫生——」還打電話幹麼?

  「妳過來。」

  「耶?」這、這什麼口氣?

  「照顧我。」

  「欸?」有、有沒有搞錯?

  「我現在頭暈。」

  暈?暈什麼?祖穎急了。「快躺下,不對、打電話給朋友,叫人送你上醫院……」

  「妳過來。」又這句。

  很「盧」欸!「不然我幫你叫救護車?」

  柴仲森聽了,淡道:「算了。」掛電話。

  祖穎馬上撥過去,響很久,柴仲森才接。她命令:「快去看醫生。」

  「我想睡覺。」

  「會不會想吐?」

  「我很冷。」

  「我有認識的醫生,請他們過去看你。」夠義氣了吧?

  「不要。」

  「我打電話叫救護車。」夠積極了吧?

  「不要。」

  「啊!我有個朋友住你家附近,叫他帶你上醫院。」仁至義盡了。

  他亂有個性地一句:「不要。」

  「那快吃退燒藥。家裏有藥吧?」最後的辦法。是,她是薛祖穎,她有的是辦法。

  「懶得吃。」無法無天的柴仲森,她再有辦法也沒轍。

  「你怎麼這麼盧?!」祖穎生氣了。

  柴仲森訕訕道:「不來就算了,用不著一副關心我的樣子,虛偽!」又掛電話了。

  祖穎瞇眼,用力關上手機。不管他,都那麼大的人了,不懂照顧自己,病死活該。

  換回衣服,離開婚紗店,祖穎攔了出租車回家。坐在後座,心懸著!三十九度,不是開玩笑的,萬一腦袋燒壞,以後變白癡,還寫什麼書?燒到三十九度,不看醫生還跟她盧,任性幼稚,以為她會心軟嗎?會去照顧他嗎?別傻了,又不是吃飽撐著,別人的死活幹她屁事。

  祖穎氣呼呼想——不能怪我無情,我已經幫他想法子,是他不聽,他如果出事,不關我的事。

  十分鐘後,祖穎更氣了,不氣柴仲森,而是氣自己。她跟司機講了地址,前往柴仲森住處。

  當柴仲森來開門時,祖穎劈頭就罵:「你真愛給我找麻煩!」

  柴仲森挨罵,卻笑了。下一秒,倒在她身上。

  「柴仲森?」祖穎實時扶住他,攙著他躺回床上。

  柴仲森望著薛祖穎,病得慘兮兮,嘴角卻帶著笑意。他看祖穎從包包拿出東西放在桌上,聽她嘮叨著!

  「退燒藥,四小時吃一次。冰袋,裝冰塊敷額頭。覺得冷就撕開這個暖暖包,放棉被裏。這還有葡萄糖補充粉,一天兩包,衝溫水喝,可以補充體力。」

  說完,她看著柴仲森:「明白了?」柴仲森點頭,她又確定一次:「都清楚了?」柴仲森點頭。嗯,好。祖穎拎起包包告辭。手剛握上門把,後頭,柴仲森丟來一句——

  「我餓了。」

  祖穎仰頭,嘆氣,轉身,板起面孔瞪他。「柴仲森,你!」

  「我想喝粥。」他賊賊笑。

  祖穎趨前,手插腰,彎身瞪他。「不要太過分了,餓了隨便嗑餅幹什麼的。家裏總有零食吧?」

  「唉。」柴仲森嘆氣,翻身背對她。

  祖穎氣結,這象話嗎?用那麼哀怨的背影對著她,是怎樣?都已經幫他帶藥來,為什麼好像她很殘忍?

  「零食放哪?我幫你拿來。」

  「妳走吧。」

  又……盯著那堵背影,祖穎搔搔頭發又拉拉衣袖,最後清清喉嚨說:「頂多……頂多我幫你叫披薩,行吧?」

  背影頑固堅持。「我想吃粥。」他是亂有個性的柴仲森,就算病死,也要死得有個性!

  粥你媽啦!祖穎抓起旁邊的枕頭想打他,轉念又放下了。病人不經打,她忍住了。幸好平時常對付難纏作者,祖穎吃苦耐勞脾氣好。嘻,不跟病人計較,尤其不跟個機車的病人計較。

  當然,她可以掉頭就走,但是,想起柴仲森平日對她的好,祖穎嘆氣,問道:「什麼粥?」冤孽、冤孽啊。

  柴仲森立刻翻過來,看著她,咧著嘴笑。

  那得意的模樣教她想起狡猾的狼,祖穎臉臭臭地說:「快說。」

  「妳會煮什麼粥?」

  「你要吃中式的皮蛋瘦肉粥,香菇瘦肉粥,還是西式的牛奶玉米明蝦粥?」

  他眼睛一亮。「香菇瘦肉粥,謝謝。」

  她眼色一凜。「不客氣。」柴仲森笑了,挺開心的嘛。祖穎警告:「上次你幫我應付車嘉麗的事,我當這次報答你,下不為例,聽見嗎?」

  「妳不是一向都對作者很好?怎麼忽然計較起來?」他的笑意加深。

  「你又不是我的作者。」

  「如果我幫藍鯨寫專欄,妳就會對我好了?」這也是個辦法喔,柴仲森立刻動起歪腦筋。

  祖穎馬上潑他冷水。「目前本周刊沒篇幅可以登您的大作,況且您的風格也與本社不合。」馬上用制式的退稿話堵他。

  「我隨時可以改變風格。」他是亂有個性的柴仲森,但為了祖穎,個性可以多點彈性。

  「戀周刊談的是風花雪月的愛情札記,並跟著市場調整內容。讓你寫這種東西,是糟蹋你。」祖穎端起應酬式笑容,謝絕柴大作家賜稿。

  柴仲森嘆息。「兩年多了,我陷於苦戀中,不能自拔。累積不少心得,都寫在日記裏,句句動人心弦,刻骨銘心,很適合戀周刊。」柴仲森百折不撓,越挫越勇,或者他只是臉皮夠厚?

  祖穎瞇著眼,盯著他。基於職業道德、專業素養,她問:「OK,說說裏邊寫的是什麼?」也許真的可以用。

  「一個作者愛上編輯的故事。」柴仲森答。

  「退。」祖穎瞠目。「退退退,聽見沒?」

  「公私不分。」柴仲森嗤地冷笑。

  「掰掰。」祖穎拎起皮包就走。

  「喂,生氣了?」

  砠穎轉身瞪他。「話這麼多,可見病得不重。」

  柴仲森撐起身子,推開枕頭,拿出一本無印良品的筆記。「要不要看?我的日記。」

  祖穎盯著那本日記,搖搖頭。「不要。」

  「妳不好奇?不想知道我怎麼寫妳的?」

  「不好奇,不想,不願意,這樣夠清楚嗎?」

  柴仲森收回日記,躺好,悶悶道:「幫我敷冰袋,我頭昏。」不公平,成把女人倒貼,他要的偏得不到,掃興!

  祖穎望著柴仲森,心裏覺得酸酸的。不知是否傷了他自尊?然而她再不願投入感情的漩渦,萬一看了日記,被感動的話,下場不是她能承受的。

  過去正因為太容易動情,才吃足苦頭,牽累親人。而今好不容易振作,習慣獨身生活,這個柴仲森卻一直挑釁她。

  她刻意冷冰冰待他,這給她一種姦分裂的感覺。如果早個十年五年,又會怎樣?想必早對他投降,什麼也願意。

  祖穎離開房間,輕掩上門。可惜她早不是當年的薛祖穎,那個天真的女孩已經離她好遠。

  來到廚房裝填冰塊,她心裏感到荒謬。莫非天生奴性太強,平時侍候那些刁鑽古怪的大作家還不夠,這會兒還來給柴仲森使喚?可惡的是,她又幹麼要心軟?

  拿了冰袋,進房,坐在床邊,幫柴大病人敷額。小心地撥開他額前的發,將冰袋放上他的額頭。

  柴仲森合著眼說了句:「謝謝妳。」

  祖穎沒立刻走開,她坐在床邊看顧他。

  柴仲森躺著,黑發散在臉側,長睫輕掩著,睡容沉靜俊美。這迷人的家夥,即使在睡著的時候猶魅力不減,光是看著他,她的心就莫名騷動起來。他穿著睡服,貼身薄軟的衣料,隱約地刻畫出他的肌肉線條。尤其是那隨著呼吸微微起伏的胸膛,令她想入非非,不禁幻想埋在那裏的滋味。

  他有股特殊的魅力,不說話時,令人覺得冷漠,不易親近。說話時,眼色犀利,口氣帶股傲慢,有時會分不清他在開玩笑,還是在揶揄人。這男人在出版界是出名的怪脾氣,寫稿奇慢,偏偏一出書就賣到缺貨,奪獎無數。

  他個性中有股奇異的偏執和蠻勁,許是因為這樣,當身邊追求她的人一個個被她的軟釘子擊退時,他還堅持著陪在左右。

  捫心自問,她是感動的。

  現代人工作繁忙,誰有耐性跟妳搞曖昧?快餐愛情到處都是,你不愛我,我也沒閒工夫浪費時間,誰還耐得住長久戀著一個人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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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5 01:38:39 |只看該作者
  可是柴仲森竟這麼跟她耗了快三年,害她漸漸習慣有他陪。嘴裏嚷著只是朋友,心卻早已依賴著他,跟他吃喝玩樂,是那麼天經地義。她狡猾,不肯承認彼此的關係,滿以為就這麼曖昧下去,也是種幸福。可是柴仲森這次會在電臺說出那樣的話,可見是逼急了,唉,這份感情該怎麼辦?真苦惱啊!

  祖穎默默坐了會兒,起身離開,到廚房淘米煮粥。

  淘洗白米時,手掌沁在水裏搓洗,想起過去熱戀時為男友煮飯的情形,不禁晞噓。煮好香菇粥,進房想叫醒柴仲森,看他睡得沉,不忍吵醒他。

  這時,天色暗了,從窗外,隔著院子,可以看見前頭的路燈亮了起來。祖穎寫張便條,放在書桌。臨走前幫柴仲森替換冰袋,看他睡得像個無辜的孩子,她憐惜地笑了,想了想,去將便條揉掉了。

  她拎著櫃上的鑰匙,到附近的面包店。她想著,柴仲森病了,不方便出門,決定幫他買一些面包擱在家裏。正值下班時間,面包店擠滿人,一架架剛出爐的面包車推出來,人群便湧上去爭取。有位女士牽著小孩,搶挾面包時,小孩被人群推撞,跌倒了。

  「小心!」祖穎及時抱住孩子,高跟鞋一滑,整個人往後摔跌在地,手裏還圈抱著小孩。

  「哎呀!不要緊吧?」媽媽嚇得忙跟祖穎道歉。

  小孩在祖穎懷裏咕咕笑起來,祖穎抱著這團軟東西,不禁也笑了。

  「抱~~」小男孩轉身攀住祖穎的脖子。

  「好。」祖穎起身,順手將他抱起,男孩的媽媽也笑了。祖穎問小男孩:「你叫什麼名字啊?」小男孩伸手在祖穎臉上亂摸。

  「姨~~姨~~」口齒不清地嚷著。

  「他很重吧?」媽媽接過孩子。

  「不會啦。」祖穎笑著,拍拍身上的灰塵。

  「有沒有傷到哪裏?」

  「沒有。」祖穎覺得男孩好可愛,摸摸他的頭,然後轉身去挑面包了。望著一個個飽滿松軟的面包,揣想著柴仲森喜歡的口味,心裏漲滿著溫暖,一股奇異的騷動在心坎翻湧。

  是什麼?這騷動的是什麼哪?她不敢細想。拎著剛出爐還熱著的面包,走向柴仲森的住處。她懷疑著自己根本已愛上柴仲森。

  取出鑰匙,開門進屋,穿過院子,回到屋內。

  柴仲森已經醒了,坐在那一盞從天花板垂吊下來,有著美麗彩繪的美術燈下。穿著藍色睡袍,他就坐在餐桌前,正瞅著粥發呆。較一般男人陰柔的側影,散發著一種寂寞的氛圍,分明是坐在燈下,卻覺得他的人陷在黑暗裏。

  他本來陷在自己的思緒裏,一見到她,表情迷惘。

  祖穎扔下鑰匙,脫了外套走進來。「怎樣?好多沒?」她過去,將袋子掛在椅子邊緣。「我買了一些面包。吃西藥不能空腹,這幾天要是懶得煮,就吃面包吧。」祖穎將面包一個個取出來,放在餐桌中央盛著一些蘋果的木盤子裏。

  柴仲森盯著她看,像還在夢裏。

  祖穎眨著慧黠的眼睛,瞄瞄他。「還沒醒啊?」摸摸他的額頭。「嗯,退燒了。」

  「還以為妳走了。」他反握住她的手,望著她的眼神竟是哀傷的。

  祖穎怔住,望著那雙黑眸,它們黑暗深邃,像具有魔力的磁石,在那剎將她整個人吞進那兩潭黑暗的漩渦裏。這樣看著他的眼睛,竟有淪陷的感覺,只因那雙黑眸透著寂寞……

  祖穎忐忑了,心跳慢了一拍,差點就情不自禁要抱抱他,給他安慰。也不懂為什麼會忽然有這股衝動,強烈地想安慰他,倣佛那雙黑眸裏的寂寞和哀傷,是與她心意相通的。

  祖穎忍下衝動,輕輕抽回手,回避他的視線。

  「喝了粥,該要吃藥了,我也餓了。」祖穎坐下,也給自己添了一碗,她捧著碗吹著熱粥,心卻像滾著的沸水,靜不下。奇怪的是,明明與他隔著張長桌,他的存在感卻非常強烈,不用抬頭,她的皮膚也能因感覺到他的視線,起了興奮的疙瘩。就好像連空氣都充斥他的費洛蒙,那是一種混著檀香,很東方的氣味,一種屬於柴仲森的情調。像沉重、刺繡華麗的厚毯,無邊無際將她遮蔽,秘密包裹,困在只屬於他的空間裏……

  祖穎將自己紛亂的情緒,歸咎於柴仲森太強烈的個人特質,還有之前關於他說的那些他們酒後亂性的窘事,以至於此刻跟他獨處。不再像以往那麼自在坦率。不過,這顯然只對她產生困擾,祖穎瞄他一眼,他正望著她喝粥,他的表情和動作從容不迫,很是愜意,甚至還不時對她挑釁地挑挑眉,嘴角帶著笑意。

  「要不要聽音樂?」大概是察覺到她的不自在,柴仲森走過去蹲在電視櫃前。挑了張CD播放,燈號閃爍,吐出藍色光暈,隨音樂節奏閃動。樂聲自音箱流洩,祖穎認出曲子。

  「是蕭邦的波蘭舞曲。」

  柴仲森讚賞地眼色一亮。問她:「好聽嗎?」

  「嗯。」祖穎捧著粥,微笑道:「藍天,綠樹,白雲,碧綠的草原,懶洋洋地和朋友們坐在草地野餐,吃三明治,做日光浴……」笑盈盈看著他,她說:「這首曲子,營造的就是這樣的氛圍,不開心時聽一聽,整個人就活起來。」

  「講得好。」柴仲森回來坐下。「蕭邦還有一首曲子,我很喜歡。」

  「是那首離別曲嗎?」

  「對,離別曲。」他有些訝異地看著她。

  這是我最喜歡的曲子!祖穎心裏驚嘆,但沒說出口。低頭,微笑地啜了口粥。只因發現與他契合的小事件,心裏竟莫名地好開心。

  「那麼,妳應該也熟悉貝多芬的曲子吧?有一首很動人,我有時會一個人坐在院裏的躺椅,啜著酒,靜靜聽,欣賞著夜色。」

  「月光鋼琴奏鳴曲,是吧?」

  看著祖穎澄亮的眼睛,聽著她慧黠的話語,柴仲森感覺有股暖流,悄悄漫過心坎。

  「是,妳說對了,就是月光鋼琴奏鳴曲。聽那首曲於,倣佛真能感覺到月光映上了臉龐……」他黯然地想,假使能永遠這樣望著她,跟她說著話,聽聽音樂,吃吃喝喝,該是多美好的事。尤其在夜晚,跟這樣的可人兒共處,多麼愉快。

  「妳懂得真多。」柴仲森讚美,同時感到寂寞。太清楚.為什麼只對祖穎心動,為什麼不能移情他人。那種共鳴感,只有她有。覓到了這種感覺,同時心裏像被人落了鎖,而只有她有鑰匙。

  這感觸就像有人打開寶庫,叫你看一眼裏邊的寶藏,卻在瞬間關上,取走鑰匙。是那瞬炫目的感動,記住了,所以心才會失落了。他看見祖穎,記住她曾給的驚奇,和許多個瞬間的共鳴。

  從此心就不再是自己的,記憶被殘酷地蓋上戳記,標示著開始迷失的地方,迷失在她的美麗裏,一瞥一笑裏。

  他陷得深,可恨的是她沒有。在這會意的浪漫時刻,她說——

  「你知道我為什麼知道這些嗎?因為我的前任男友是玩音樂的。那陣子我跟著聽了很多。」

  看吧,她要是夠仁慈,就不會在愛她的男人面前提這個。

  柴仲森凜容道:「妳煮的粥很好吃,很有家常味。」刻意忽略她剛剛提的前任男友,努力制止自己去想她與前任男友的事。

  祖穎又說:「只要用心的去喜歡一個人,真的可以學到很多事,像這個粥就是跟一個老師學的,他是我的初戀情人,以前幫我補習功課,會熬粥給我吃。」

  「換個話題。」他從齒縫中擠出這麼一句。該死,他得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掐她脖子。

  「我同意。」她點頭,雲淡風輕地喝著粥。

  然而柴仲森已經陷入她的前任男友、初戀情人的夢魘裏,無法不胡思亂想、不胡亂猜測,不嫉妒憤怒氣惱跟瘋狂。

  終於,他忍不住,發脾氣了。「妳真狠。」

  「是嗎?  」祖穎垂著眼,吹涼粥。

  「明知我喜歡妳,還提什麼前任男友、初戀情人。」他眼中閃著怒火。

  就在剛剛,他害她心慌意亂。而現在,像為了抵抗心裏對他燃起的感覺,祖穎惡意地說:「我還少講一位,是我念大學時認識的美術係同學,所以我對西洋畫史也很熟。我一旦喜歡個人,就會拚命了解關於對方的一切,我以為這能使得我們的感情更深入,可惜的是,我不知道太親昵的關係會令人覺得有包袱,也忘了人類的本質是喜新厭舊的,時間太長,熱情有限。」

  他撇下碗筷,無心用餐了。「很好,說得很仔細,倣佛我不會痛。」現在,他的眼眸結著厚厚的冰霜,他伸直長腿,雙手盤在胸前,覷著她,像做好準備,對抗她給的種種刺激。

  祖穎抬眼瞄瞄他,像在衡量他的反應。

  柴仲森則是對她挑釁地挑眉問:「怎麼?還要說嗎?」那自負的表情,好像不管她說什麼都無所謂,這更激起她的脾氣,她說得更徹底——

  「初戀的那位老師,曾說過不管壓力多大,都不妥協,就算丟了教職,也要跟我一起。他要我跟他對抗外界的風雨,要我發誓不會屈服旁人的壓力。可是後來他卻先放棄了……現在我仍忘不了他,很想問他為什麼把我撇下了?」祖穎激動的口氣,像是在發洩什麼積鬱已久的情緒。

  柴仲森的表情莫測高深,一雙黑眸若有所思地盯著她。「好,盡管說,說到妳高興為止。」懶洋洋的口氣,甚至是帶著鼓勵的。

  還要聽?祖穎瞇起眼睛。這家夥不懂什麼叫傷心嗎?真以為自己很堅強嗎?祖穎坐直了,也學他雙手盤在胸前,挺胸道!

  「第二任男友,美術係學生,很會劈腿,同時跟很多人交往。但是當我要求分手,他竟發神經地吵著要跳樓,說什麼我是他今生的摯愛,到現在我也忘不了他,想問他為什麼?這麼喜歡我卻還能同時跟別的女人交往?他對我是真心的嗎?當初嚷著要跳樓是真的傷心,還是只是無法接受我先提分手?」她鏗鏘有力地又說了一大串話,渴了,拿起杯子猛灌了一口茶,怪怪,講著講著竟火大了。

  他不阻止,還扇風點火地鼓勵著:「很好,五分鐘,說了五分鐘,還有嗎?」

  祖穎奇怪地睨著他,他是在逞強嗎?重傷得還不夠喔?還要聽?很好,以為她不敢講嗎?祖穎清清喉嚨,繼續打擊柴仲森!

  「第三任,這個精彩了,我愛得死去活來,九死一生。他搞音樂的,很有才氣,脾氣壞了點,但是真的有魅力。跟他戀愛浪漫極了,簡直像在演日本偶像劇。因為他真的有才華,所以當唱片界老板都不想幫他出唱片。他希望我讚助時.我就偷偷拿家裏的房子抵押給銀行,幫他出唱片,後來……」

  祖穎頓了頓,又灌了好大口茶,接續道:「後來唱片銷量不佳,家裏房子被拍賣了,我被追債,他卻銷聲匿跡,逃得無影無蹤,我真想問他,當年他愛我?還是只想利用我?我真不明白他究竟有沒有愛過我?」

  「講完了?」

  講到這一任,她的口氣不只憤怒,還帶著恨意,身體也不禁微微地顫抖,像心底藏著座沉寂很久的火山,就要爆發。

  祖穎氣憤道:「那間房子我一定要買回來,我現在沒心思跟人談感情,我只想努力工作把房子買回來。」

  「所以只要把房子買回來,對得起家人了,妳就願意跟人談戀愛了?」他對這個比較有興趣。房子好解決,憑他的經濟能力,買棟房子當作娶祖穎的聘金還負擔得起。

  但顯然,問題比他想得復雜多。祖穎望著他,有一瞬他看見那雙眼睛閃過一抹哀傷,可下一瞬,它卻變得冷漠而遙遠。

  祖穎固執地守著自己的心,誰懂得一次次平復情傷是怎樣疲累的工程,好像辛苦蓋房子,蓋好了,瞬間又被暴風摧毀,那暴風都是因愛成形的。這次她的心房是用鋼鐵蓋成,這次沒有門沒有窗,這次她守著看起來美麗的城堡,盡管荒蕪,卻很扎實。

  祖穎對他說:「你不懂嗎?真的不懂?你不是很聰明嗎?你應該懂啊。我的回憶太擁擠了,每段感情都太認真,都是抱定要一生一世那樣去談的……」

  「那又怎樣?未來很長,還可以擁有別的回憶。」

  「談戀愛很好,愛一個人很棒,只要夠認真便可以學到很多,視野也因此寬廣很多,對人的成長來說,的確是好事。但每一回都要消耗太多熱情了,那真的很累,我真的懶了,談感情就傷感情,當戀人太沉重了。」

  「這才是妳的重點吧?繞了這麼多彎,故意說這些過去的事,重點只是要我放棄吧?!」而他的重點,是希望她能發洩積鬱的情緒,所以並沒有阻止,忍耐著聽完她過往失敗的戀情,相信她發洩完會輕松許多。但,她是說完了,心情是輕松了,可是並沒打算要接納新戀情。

  「當朋友可以,戀愛免談。」她說:「我不相信愛情,友誼比較長久。」

  「換個想法,他們全都愛過妳。當時都是真心的。」

  「是嗎?」祖穎冷笑。「我是傻瓜,看中的全是混帳。也許真有好男人,可惜我有眼無珠,我不相信自己,歷史證明一切。」她把婚姻大事、人生伴侶的掌控權交出去了,不再自己作主,這正是她會跟父親簽下那張可笑切結書的原因。

  柴仲森嘆息道:「真不公平,前人造孽,卻禍延到我。」

  祖穎駭笑,笑著笑著,看著柴仲森,眼睛起霧,聲音哽咽了。「以後不要再跟我談結婚的事了。」

  「只能當朋友?」

  「只能當朋友。」

  「如果只能和妳當朋友,我要當最特殊的一位。」

  她微笑地承認:「你已經是。」


第三章

  好了,柴仲森不再逼祖穎結婚,祖穎這會兒輕松了,兩人又回到日前那種比朋友好,但戀人未滿的關係,他們把話講開,然後愉快地用餐,天南地北地聊。最後從餐桌,轉移到沙發前的地毯上。靠著沙發,他們並肩坐著。

  「你爸爸呢?」祖穎問起柴仲森的父親。

  「被我趕回日本了。」講到父親,柴仲森臉上罕見地出現一種困窘的神情。「那天讓妳看笑話了。」父親只要一知道他有喜歡的女孩,就會急於幫忙,小題大作,跟著越幫越忙。

  「當時我可不覺得是笑話,我被嚇死了。你爸跟你的關係很反常喔,我從不知道你原來是日本人。」

  「父親很溺愛我,只要是我想要的,一讓他知道就完了。他千方百計也要設法拿給我,往往把事情弄得更糟。」

  「欸,像我們家啊,我爸可是超有地位的,我啊,從沒看過誰的爸爸像你父親這樣的。」

  「嗯。」

  「他真是黑社會老大?」好奇咧。

  「是組織裏的領導。」

  「要過槍林彈雨的生活?」很正常地猜想。

  柴仲森看她一眼。「現在黑道哪那麼血腥?都轉做娛樂事業,管理上企業化,只是還習慣帶一幫小弟,看起來威風罷了。」

  「說說你父親吧,為了幫兒子求婚,鬧到要切腹自殺,我很想理解他的心態。」祖穎的職業病之一,就是好奇,任何一種詭異的關係她都有興趣理解。她必須多方位地吸取各種不同的看法和信息,好應付旗下作者種種怪異的言論和行為。作者們通常都有其異於常人的地方,祖穎甚至覺得將來不幹編輯了,可以出一本怪人奇錄,而裏邊肯定少不了柴仲森的父親。

  「問這個幹麼?妳關心我?」他嘴角浮起淡淡的笑容。

  「又來了,別又在那邊瞎高興,只是問問而已。」祖穎掀掀眼皮,覷著他。「多知道點事,好提供作者題材啊!」

  「妳的腦袋只有工作。」他的目光沒有離開她,嘴角一直掛著慵懶的笑容。

  「對,我是工作狂,不像你,一年只寫一本書就可以天天遊山玩水。」

  「妳想聽我就告訴妳吧,我是我爸的 子。」

  「哦?所以他最疼你?」

  「我哥是父親的左右手。」

  「他也混黑道?」

  「嘖,別用混這個字眼啊。」他糾正。

  祖穎點點頭,馬上換個說法:「是是是,重來——我說,他也加入了你們家的事業?」

  「我跟哥哥不親,他大我滿多歲的。別看我父親好象只有四十幾歲,他打肉毒桿菌,其實已經快六十歲了。」

  「嗄?」祖穎笑了。「你爸這麼時髦啊?」

  他身體往後靠躺,雙手抱胸,足踝交叉著,輕描淡寫地說:「我哥在一次幫派械鬥時,重傷身亡。」

  祖穎怔了怔,意識到自己問了個不該問的問題。她難道期望聽見個有趣的黑道家族?真傻,問這幹麼?祖穎低頭抿抿嘴。覺得開口安慰太多餘,於是她轉移話題,不想勾起他的傷心事。

  「之前你說到離別曲,唉,我那張CD被借走了,真可惜。」

  「祖穎。」他側首,看著她,聲音平靜,溫暖而親昵。

  「欸。」

  他以輕柔但嘲弄的聲音問:「不要忽然岔開話題,不是想了解我的家嗎?」

  真是!祖穎覷他一眼,他的眼睛正興味十足地看著她。她笑了,怎麼有這種人?她是體貼他欸!

  「我知道了,好,哥哥身亡,那你媽呢?」

  「我媽是日本很有名的藝妓,藝術方面的造詣很好,父親很疼愛她。」他頓了頓,繼續道——

  「但後來她被父親敵對的幫派擊殺。當時家父還不是組織裏的老大,堂口爭地盤,出了很多事。」柴仲森說著往事,尋常的口氣。覺察不到一絲哀傷。「事情過去很久,那時我還很小,沒什麼記憶。此後,我成了父親唯一的骨肉,他怕哪天連我都失去了,於是透過各種關係,疏通很多管道,把我弄來臺灣,換了身分,成了這裏的人。」

  「我懂了,他覺得愧疚,又不能常陪你,所以溺愛你。」

  「我對母親的記憶很模糊,只有在深夜,聽著月光,啜著酒,才會想到她。」

  祖穎嘆息。「聽你這麼一說,我也想起了我媽。她不像你母親有什麼藝術天分,更不懂音樂。她是很傳統的那種女人,不過她身體不好,很早就去世了。那時我才念國中。很不懂事,常跟我媽吵架,一直到她去世了,才懷念被她叨念的日子……」

  他們忽地都沉默了,只剩音樂回蕩在屋裏。

  然後祖穎提議:「我們來聽月光?」

  「好主意。」柴仲森去換了CD,回來坐著,他們聽著,懶得說話了,在月光優美的旋律中,懷念各自的母親。

  大概是吃了西藥的關係,柴仲森聽著聽著,昏昏欲睡了,到後來,頭靠著祖穎的肩膀,放心地沉入夢鄉。

  祖穎離開時,先將他輕輕放倒,進房抱了棉被出來,幫他蓋好了,這才關燈離去。

  離開柴仲森住處,穿過小巷,到前方馬路攔出租車。夜黑著,夜蟲嗚叫著,月色朦朧地伴著她,她耳朵裏,那首月光恍若還在回蕩著。

  這會兒祖穎想起的不是母親,而是方才柴仲森靠著她安睡時,那副沉靜的面容。那時,她的肩膀感受到他的重量,心裏有種很溫暖的感覺。她感到滿足,身心安頓,倣佛人生再無所求,她已在他的左右,立地扎根。

  而如果,她是花,剛剛那剎,便已開過。當他的氣息,暖地拂過臉頰,她心震蕩,再無話可說。她心開敞著,更是無處躲,沒得遮掩。

  祖穎嘆息,微笑了,拂了拂發梢。

  愛不愛他?

  她有不承認的權利,卻沒抗拒的本領,心早就投誠,在他鍥而不舍的溫柔裏。

  *  *  *  *  *  *  *  *

  柴仲森與薛祖穎的結婚風波,在柴仲森主動跟媒體發消息,解釋他是因為被外界追問是不是同志,才故意惡作劇發假新聞,拿朋友當擋箭牌跟主持人開玩笑。

  風波平息,祖穎不用再躲記者了,手機被塞爆的留言終於清空。出版社仰慕柴仲森的同事們,從羨慕嫉妒祖穎,變成同情可憐祖穎。

  大家追問——

  「天啊,原來拿妳當擋箭牌。」

  「那柴仲森是不是GAY?」

  「祖穎,妳跟柴仲森那麼好,他有沒有跟哪個男人交往?有吧,不然幹麼發假消息?掩人耳目嘛。」

  祖穎啼笑皆非,忙著幫柴仲森消毒。「他不是GAY,他只是脾氣怪,不好相處,喜歡單身嘛。」

  薛小弟和薛伯伯,見了柴仲森的澄清,終於是松了口氣,可以安心度日了。沒有,祖穎沒戀愛!

  日子恢復平靜,祖穎又開始周旋於稿件和作者間,閒時,買了巷口有名的晶晶茶鋪她最鐘愛的冰奶茶,歪在座位,大口大口吸啜,濃鬱香甜的奶茶滑過喉嚨,她便會陶醉地讚一聲:「給我晶晶,其餘免談啊!」還是奶茶讚,還是這樣單純的快樂,最棒。

  *  *  *  *  *  *  *  *

  晶晶茶鋪特地從香港聘請師傅來臺指導,用特殊比例,祖傳秘方,添加進口乳料,佐以細心烘焙的茶葉,用師傅的愛心、耐心、決心、細心,四心齊發,黯然發酵,以戀愛般的心情,調制出綿綿密密的口感,讓喝過晶晶奶茶者,無不為之瘋狂,愛上了癮。

  以上,是日晶晶飲品招牌簡介。

  以下,是關於一個男人,為著愛喝日習明奶茶的女人而幹的傻事。幹傻事有損他的面子,當然啦,派得力助手去就好。

  一大早,晶晶茶鋪前圍了一幫兄弟。

  阿J交代:「這是晶晶茶鋪兩年一次的活動,你們不要讓我失望。」而他是不能讓主子失望!

  阿J吩咐弟兄們:「我們的目標不是頭獎吸塵器,我們的目標是二獎,三百張奶茶禮券,記住了嗎?」

  晶晶茶鋪十點整開始營業,鐵門一拉上去,店員一就位,眾兄弟衝上去,不讓閒雜人士有買茶機會,他們拚命地買茶抽獎,接力地買茶抽獎,義無反顧地買茶抽獎,一心一意地買茶抽獎,努力不懈地買茶抽獎,眾志成城地買茶抽獎,終於——

  「我抽到了!」有弟兄驚呼:「我抽到頭獎,吸塵器!」

  「笨,剛剛說的你沒聽見嗎?要的是二獎!」阿J破口大罵,於是這位白目弟兄抱著吸塵器,被大家踹到一邊。

  跟著,又繼續買茶抽獎,很無奈地買茶抽獎,很虛弱地買茶抽獎,很疲倦地買茶抽獎,很芭樂地買茶抽獎。

  茶已經多到喝不完,分送給排在後面一直買不到茶的客人。獎抽不完,神奇的二獎偏偏沒出現,眼看抽獎箱裏的彩球越來越少,弟兄們的情緒越來越浮躁,阿J的表情越來越困惑,老板的神情越來越不安。

  後來,晶晶茶鋪的老板過來請阿,進去裏邊談,當阿J出來時,口袋塞滿三百張禮券,他一聲令下,兄弟們跟他走了。

  留下一群看熱鬧的群眾,他們盯著老板竊竊私語。有鬼喔……

  老板抹汗,笑得很心虛地說:「今年的活動提早結束,對不起,我請大家喝奶茶。」

  嗟~~

  「抽到了、抽到了~~」阿J拿著禮券衝衝衝地到主子那兒,跟主子邀功。

  柴仲森接下禮券,在手掌上掂了掂,拿起外套穿上就走。好,找祖穎去!阿J跟他邀功,他則是想跟佳人邀功。

  阿J愣在門前,瞪著遠去的高挑背影,不爽地雙手盤胸瞇起眼。「嗟,好歹也先誇一下我嘛,見色忘僕!」阿J罵,忽然主子踅返,跨進院裏,阿J臉色微變,不會吧?剛剛罵得很小聲啊……

  「你幹麼?」柴仲森停在阿J面前,細長的眼睛覷著他。「一臉心虛的樣子。」

  「沒……沒有啊。」

  「有沒有開車來?」

  「當然。」開的是主子去年送他的豪華賓士車喔。

  柴仲森拍拍他的肩膀,跟著揪住他就往外走。「我的車被擋住了,你載我去。」

  「哦,少爺,現在才兩點,薛小姐還沒下班吧?我是說,我們要不要等一下再過去?」很累捏,剛剛才從那邊回來說。

  「不用。」柴仲森拉開車門將阿J推進去,繞過車頭,跨入車內,唰地係好安全帶,取出墨鏡戴上。

  「出發吧。」幾天沒見她,心癢癢,一刻都不想等。

  「可是她在上班怎麼見你?」阿J發動車子。

  「她一聽我來了,就會立刻來見我。」

  柴仲森說得篤定,阿J聽了卻想笑,事實可不是這樣,印象中每次都是主子去纏人家。

  阿J瞄瞄柴仲森,戴上墨鏡的主子,那高挺的鼻梁和緊抿的嘴,襯著剪裁合身的黑色西服,看起來英俊非凡,亂酷的,可是那樣子卻更令人不敢親近。

  奇怪的是,每次跟少爺出去應酬或訪談,別人見到他不是緊張就是講話結巴,他們都被少爺的氣勢給鎮住。

  阿J甚至在雜志上看過記者形容柴仲森,那記者說跟柴仲森吃飯時,即使隔著桌子,也能感受到柴仲森強烈的個人特質,他渾身散發著危險的訊息和力量,即使不說話,也能輕易地令人驚慌失措。

  尤其是當記者的目光和他交會,那雙銳利的眼色,足以令記者寒毛直豎,想問的八卦硬是吞回肚裏。最後那位記者形容——柴仲森有著使人喪失勇氣的穿透性目光,面對他,像面對鏡子,很容易照見自己的不足和窘迫,於是覺得尷尬緊張……

  阿J想不透,但那個薛小姐怎麼老是少根筋,不把主子當回事呢?而主子又幹麼三番兩次去讓薛小姐糟蹋?甚至還為了薛小姐,在藝文版說什麼他那天的訪談是開玩笑,捉弄電臺主持人的,結果害自己的名聲受損,報章還刊載主持人斥責柴仲森的言論,罵柴仲森玩弄媒體。

  「唉!」想到他威風凜凜的主子竟被個女人欺負,阿J就忍不住為主子嘆氣連連。

  「少爺!」阿J決定好好幫少爺。「我想,也許你該換個方式追薛小姐,我教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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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5 01:40:32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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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鳥事結束,加上有晶晶奶茶喝,祖穎心情愉快,一邊修稿一邊哼起鄧麗君的歌,她咬著吸管,晃著頭,哼起來——

  「Good-bye  my  love~~我的愛人再見。Good-bye  my  love,相見不知哪一天……」嗯,這句要修,咬下筆蓋,吐掉,在稿子上又刪又劃,很好,讚!繼續晃著頭歌唱!

  「我會永遠永遠愛你在心裏~~希望你不要把我忘記~~」凍 ,這句在寫什麼?靠,看不懂,刪!祖穎拾筆唰唰唰槓掉,很好,流暢多了。扔了筆吸口奶茶,繼續歡唱,還唱得很大聲。

  「我永遠懷念你溫柔的情~~懷念你熱紅的心~~懷念你甜蜜的吻~~懷念你那醉人的歌聲……」

  鏗!「唉呦~~」祖穎搗頭嚷痛。

  前面編輯扔來橡皮擦,右邊編輯砸來一本書,左邊編輯最狠,站起來腳踏椅子,手握鋼杯,蓄勢待發地瞄著她。

  啊咧~~祖穎嘿嘿笑。「各位,各位,上班時間,開心點嘛,唱唱歌可以松懈緊繃的心情。」

  大家一個吸氣。開始車輪吼——

  「笨蛋,我的作者拖稿我快瘋了,妳在那邊給我唱什麼Good-bye  my  love。」

  「媽的,我在審一本人間悲劇,妳在那邊給我唱什麼懷念甜蜜的吻?」

  「還什麼熱紅的心?妳是欠扁是不是?」拿鋼杯的編輯有躁鬱症前科喔。

  祖穎看看大家,搖頭嘆氣,為大家掬一把同情之淚。

  截稿在即,這些個平時如花似玉,妖嬌迷人的同事們,這會兒個個像史前怪獸,披頭散發,衣衫不整,還有穿著拖鞋的,還有披睡袍的,那個更誇張,連內衣都不穿了,隨便套T恤、睡褲就來工作。

  只只都像鬼,沒化煙熏粧就有煙熏粧的效果,眼下黑烏烏(因為收到不良稿件,看到快脫窗),眼球布滿血絲(作者稿子一改再改,同段文章看上百遍造成的),還有皮膚幹燥嘴唇龜裂(這是因為罵作者罵到龜裂)。很好,祖穎手插腰以資深編輯的身分,開導大家!

  「各位各位,截稿在即,大家壓力很大,我發現各位有嚴重的憂鬱症傾向,我介紹我的心理醫師。你們快去看,集體治療搞不好會打折。」祖穎發名片,果然被揍了。

  大家繼續罵——

  「很好笑嗎?」

  「妳笑我們嗎?」

  「資深編輯了不起嗎?」

  「×!做稿子都沒時間了,還看醫生咧!」

  祖穎好無辜地縮在座位上。「可以叫醫生外診嘛。」反正這裏有病的一大堆。

  「嗟~~」

  大家罵完祖穎,精神好一點了,回去座位繼續拚。

  這裏彌漫著截稿的低氣壓,祖穎不敢唱歌了,吸著奶茶乖乖校稿。

  這時,公司裏的廣播出現了總機小姐甜美的聲音。「編輯薛祖穎,訪客柴仲森外找~~祖穎外找,訪客柴仲森……」

  轟~~

  編輯部大騷動,編輯們拋下稿子,手忙腳亂,忙著撲粉搽口紅,脫衣又換衣,蹲下撈高跟鞋,搶梳子梳頭發,陷入混亂。

  當這些個史前怪獸正忙於變身時,祖穎吸著奶茶按下電話鍵,甜美地跟總機交代:「我正在忙喔,妳告訴柴仲森我不在座位上,有事叫他留言。」

  一群史前怪獸怔住了,「它」們瞪著祖穎,眼裏閃著期待,想看柴大作家說……

  祖穎悠哉悠哉地吸著奶茶,無視大家渴望的眼神,繼續校潤稿件。突然,她的電話爆出總監的聲音——

  「薛祖穎,妳給我過來!」吼~~火氣大喔。

  祖穎肅然起敬,按下通話鍵:「總監,有事嗎?」不妙,快想,是不是出了什麼紕漏?

  總監抓狂地叫:「柴大作家找妳,妳什麼不在座位上?嗄?妳要我們這樣跟一位偉大的作家說嗎?嗄?我們藍鯨這麼不上道嗎?嗄?」

  「我……我……我正在……」

  「是不是在喝奶茶?給我放下,立刻過來!」吼~~

  果然是聰明睿智的總監大大,人雖不在編輯部,卻也知曉編輯事。祖穎臭罵柴仲森,這才依依不舍地放下奶茶,出去會客。

  會客室裏,總監跟柴仲森聊天,主編笑盈盈地泡茶。

  「唉呦,你找的人來了。」主編對著柴仲森說,外加諂媚的笑容。

  「她下午沒事,你們慢慢聊。」總監對柴仲森說,附贈個頑皮的眨眼動作。

  「哪有,我很忙欸……」祖穎嘀咕。但在總監及主編警告的眼神下,她聰敏地換上熱情的笑容,問柴仲森:「怎麼有空來啊?」其嗓音甜美得足以令男人骨頭酥軟,熱血沸騰。

  柴仲森覷著祖穎。興味盎然地挑起一眉。他聽出來這甜軟的嗓音裏藏著殺氣。每當祖穎用這公關式的嗓音跟他說話,就代表她心裏的不爽正在飆高。

  柴仲森對祖穎說:「我有事經過這裏,就順道來看看妳。」

  祖穎笑得更燦爛。「哦?真是我的榮幸啊~~」吃飽太閒是不是?祖穎雙手接替主編的工作,幫著泡茶。可惡,下午有一批稿子要校對說,這下子要耗到什麼時候?

  總監問:「柴先生最近都在忙什麼啊?」

  柴仲森注意著祖穎,叮囑道:「祖穎,我的茶不要太濃。」沒理會總監,可憐的總監被晾在一旁,有點窘。

  「聽說柴先生在構思下一本小說。」祖穎趕快幫總監找臺階下。

  「對,不過還沒開稿。」柴仲森幫總監的問題標上完美的句點。「祖穎,是什麼茶  ?我不想喝發酵過的,有沒有綠茶?」

  「我馬上幫你換。」祖穎眼角青筋浮現。真想將茶壺砸過去。

  主編問:「對了,柴先生有沒有興趣幫我們寫幾篇小說,刊在戀周刊?」

  「這個……」主編的問題正中柴仲森下懷。

  驚見柴仲森眼睛一亮,祖穎立刻搶白:「他哪有空?柴先生對自己的作品很重視,總是專心地應付正在……」

  「我構思過一篇小說,寫編輯的戀愛故事。」柴仲森回道。

  鈴~~鈴~~鈴~~~祖穎腦袋警鈴大響。

  「給我們!」總監、主編跳起來拍手叫好。

  「我們立刻幫你挪皈面。」

  「可是這期已經滿了。」祖穎制止。

  「那把那個誰誰誰的抽掉。」不愧是總監,做事果斷。

  「可是那個誰誰誰會生氣。」

  「那就抽掉某某某的,反正他的讀者很少。」不愧是主編,很狡猾喔。

  「可是這對某某某不公平……」

  「就這麼說定了!」總監、主編高興地擊掌,祖穎冷在一旁,心裏罵著臟話。

  總監拍拍柴仲森肩膀。「稿費我們請祖穎跟你談。」

  主編拍拍祖穎肩膀。「好好跟柴先生討論,看需要什麼協助都照辦。」

  總監、主編心連心,手牽手,一起離開會議室,順手帶上門。

  很好!開戰!

  鏗!祖穎擲了茶壺,衝過去,一手插腰一手指著柴仲森罵:「你胡扯什麼?嗄?什麼編輯的故事?不是跟你講不能用,你還說?」

  「我是為了做面子給妳。」柴仲森雙手盤在胸前,懶懶地往後靠著沙發。伸直長腿,笑望著祖穎。

  「孽緣、孽緣。」祖穎揉著太陽穴咳聲嘆氣,手機忽響,接起來聽。

  薛小弟在那頭傳達父親的話!

  「姊,爸要妳下個禮拜天回來。」

  「幹麼?」

  「要穿漂亮點。」

  「幹麼啊?」

  「要相親。」

  「你開玩笑。」

  「我從不開玩笑。」

  「爸瞎鬧什麼?」

  「爸從不瞎鬧。」

  「我那天有事。」

  「妳不去是不是?好,五分鐘後,自己跟爸說,後果自負。」

  「我去、我去。」祖穎關上手機,柴仲森還坐在那裏,對著她笑,那雙飽含笑意的眼睛,令她心亂如麻,同時又很火大。

  真討厭他自負的模樣,好像就算拒絕一千次一萬次,他也會跟她耗到底。到最後祖穎開始懷疑,除去自己對愛的不信任,不接受柴仲森的原因,有沒有可能變成是種幼稚的較勁?好象答應跟他交往,自己就輸了。

  現在呢,一波剛平。另一波又起,父親大概被之前電臺結婚風波嚇到,決定作主安排祖穎的婚事。

  煩哪!祖穎走到墻前,雙手撐著墻,低著頭,很沮喪,心裏哀嘆!「我知道我上輩子做很多壞事,這輩子才會福報少,災厄多。上帝佛祖,原諒我,不要再整我了,嗚嗚嗚嗚嗚嗚……相親?竟淪落到要去相親?!」

  「祖穎,怎麼了?」柴仲森過去關切。

  「我現在很煩。」祖穎滑稽地額頭抵墻,像只壁虎那樣,巴著墻嘆氣。

  「誰打電話給妳?」

  「要你管!」瞄他一眼,目光兇狠地說:「我現在心情惡劣,識相的話就快回去。」

  這時候……柴仲森怔住了,想起阿J教他的,於是他做了一件事。阿J說祖穎可能是那種吃軟不吃硬的女人,所以教柴仲森怎麼跟女人撒嬌,好激起祖穎的母性愛,在昏頭昏腦下跟他戀愛!

  柴仲森覺得不妨一試,所以——

  他、執起祖穎的手,他、將臉貼在她臂上,他、像孩子那樣,覷著她笑。

  「別這樣,再陪我一會兒……」他努力模倣剛剛阿J在車上示範的表情,但由於柴仲森的相貌屬於英俊冷酷型,以至於這有點孩子氣的撒嬌動作,在祖穎眼中造成一種非常詭異的效果。

  轟~~祖穎瞠目瞪著柴仲森。

  不要怪祖穎,為什麼手癢想扁人。看著他,她的雞母皮一直掉。由於太震撼,以至於瞠大眼,說不出話。

  眼前這位可是外邊那人人稱讚,英俊瀟灑,冷僻孤傲的柴大作家?

  祖穎用力眨眼。是地,這個正彎身,將臉貼著她手臂,對她微笑的,確實是那位英俊絕倫,氣宇不凡,連拿兩次文學獎的柴大作家。

  柴仲森瞄著她,祖穎也瞄著他。看著祖穎驚愕的表情,他的額角淌下一滴汗。

  祖穎手癢難耐,終於忍不住,掄拳捶他。「幹什麼?惡心死了!」

  這一拳打醒柴仲森,他臉驟紅,放開手,站直咳幾聲,瞬間恢復英俊冷酷的表情。

  「妳忙,我回去了。」他從口袋掏出一疊禮券塞到祖穎懷裏。「拿去。」轉身開門就走。

  外邊一群變身成大美女的編輯們一擁而上,追著柴仲森說話,可是柴仲森走得又急又快,瞬間將編輯們甩得老遠。

  祖穎看柴仲森走遠,嘖嘖嘖地嘀咕:「真是,跟誰學的?莫名其妙、幼稚……」低頭看禮券,忽揪住禮券駭叫:「晶晶?  」臉摩挲著禮券。「晶晶、晶晶啊……」好多的奶茶呀!

  *  *  *  *  *  *  *  *

  柴仲森一上車就毆打阿J。「混帳,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沒成功嗎?」阿J關切。

  柴仲森轉頭望車窗,氣得不想說話。

  阿J邊開車邊問:「她不感動?」

  「你閉嘴。」柴仲森頭痛。完了,剛剛一定很像白癡,在祖穎面前形象全毀,不該相信阿J的話,丟臉。

  「我頭暈。」柴仲森很沮喪。

  「血壓低嗎?」

  「低。」

  「要不要吃東西?」

  「那招是誰教你的?」柴仲森坐直了,覷著阿J,開始算帳。

  「阿海啊,他說他馬子很吃這套。」

  柴仲森勃住阿?脖子,咬牙警告:「下次再給我亂出意見試試看!」

  「少、少爺,我在開車……」

  手機響了,救了阿J。柴仲森取出手機,看見號碼——是祖穎!嗯哼,清清喉嚨,故作鎮定地問:「什麼事?」他口氣冷淡,刻意掩飾尷尬。

  「問你到家沒?」祖穎笑嘻嘻地。

  「正在路上。」

  「喔。你怎麼會有那麼多晶晶禮券啊?」

  「抽獎送的。」

  「哦……」沒話講了。

  柴仲森冷冰冰地問:「還有事?」他現在努力擺酷,力挽狂瀾,抹殺方才不堪的舉動。

  祖穎遲疑了一會兒,問:「等一下要去見一個作者,想先去晶晶喝奶茶,你要來嗎  ?」

  他心中狂喜,卻裝無所謂地說:「這樣啊……好吧,下午剛好沒事。」

  「那十分鐘後,晶晶見。」祖穎掛電話。

  柴仲森命令阿J:「回轉,快,晶晶茶鋪!」十分鐘,很趕喔。

  賓士車急速回轉。唧~~砰~~後面一輛卡車撞上賓士。

  很好,車禍。

  卡車跳下兩名彪形大漢,朝賓士車走過來。

  「你處理。」柴仲森開門走了,到路邊攔出租車。

  阿J縮在座位上,瞪著彪形大漢。「不要亂來喔,我有靠山。」

  「……」彪形大漢二話不說,將阿J拖出車子。

  阿J歇斯底裏大叫:「多少錢?我給你!」嗚……無情的少爺,見色忘僕!

  那邊馬路上場面驚險,這邊巷子裏的晶晶茶鋪,陽光暖著街,微風拂樹梢,長街上行人悠閒地晃過。

  茶鋪外呢,祖穎和仲森坐在露天茶座,人手一杯奶茶,看著彼此,笑啜著甜滋滋的冰奶茶。

  「這麼好喝啊?」柴仲森笑望著伊人,她一臉甜蜜的樣子。

  「好好喝。」祖穎眉開眼笑。

  望著祖穎的笑靨,他的心融得一場胡塗。真可愛,她真的好可愛……


第四章

  這世上有很多作者,能成名的就那幾個。祖穎一直覺得,寫作是邪門的營生,努力不一定成功,成功也未必能靠寫作過一生。還有的,一下子爆紅,卻後繼無力。

  她經歷過無數作者,發現作者們泰半都有毛病。神經脆弱,個性敏感,使得作者比一般人更容易受傷,要是遇著已經成名,但求好心切要求完美的作者,那編輯就不只是坐在出版社等稿,還要適度地扮演張老師角色,安撫作者情緒。

  不過,這個姜綠繡也太誇張。

  她曾是藍鯨偵探係列第一把交椅,一本書可以再版三次以上,這樣一位備受矚目的作者,諷刺的竟因太受注目,而要求完美,結果太怕惡評,已經三年沒出書。

  每三個月祖穎都會登門造訪,催促檔期。每次下場,都是撤掉檔期。

  今天她又來找姜大作家了。這個秀秀氣氣,體重不足四十公斤,皮膚白皙,五官細致的女子,讓她在門外等了足足五分鐘,才肯開門。

  祖穎堆起笑容,職業化地熱情招呼:「嗨,大作家,小的來看妳了。」拎著禮品,走進屋內。喝!祖穎愣在玄關處。

  屋子空蕩蕩,只放幾張凳子。地上散著雜志書報,墻角放著作家使用的書桌。因為窗戶緊閉。空氣有霉味。地上堆積厚厚灰塵,祖穎鼻子過敏,開始打起噴嚏。

  「妳的東西呢?哈啾!」

  「送人了,反正都是身外之物。」姜作家說著,回到桌前坐下。

  「喔,綠繡啊,那個……哈啾~~稿子……差不多了吧?」這個月十五號要交欸。

  「沒看見嗎?正在寫。」大作家伏案振筆疾書。

  「那……妳要不要先交一部分給我?」

  「妳來得正好。」

  有貨了!祖穎喜上眉楷。「是嗎?可以交到第幾章?我先帶回去審。」

  姜大作家回頭看她,冷笑道:「你們這些勢利的人,眼裏只有稿子。」

  呃……又來了,大作家的憤世嫉俗又開始了,祖穎尷尬地說:「怎麼這麼說?」

  「我剛好很渴,幫我弄杯茶,還有!」姜綠繡說:「我剛跟我男朋友分手,沒人幫我打掃家裏,我要寫稿又沒空,環境這麼臟,你說怎麼辦?」

  祖穎額角黑閃閃。能怎麼辦?小編輯只好挽起袖子。「那……我幫妳打掃喔。」

  「嗯,我想喝點東西。」

  「想喝什麼?」

  大作家筆抵著下巴思索。「紅茶好呢?不,烏龍茶好了,啊,普洱茶吧,嗯,普洱。」說完低頭繼續寫。「快去泡。」

  祖穎咚咚咚跑進廚房,下一秒,尖叫衝出來。「啊~~」在大作家旁跳來跳去。

  「幹麼?」大作家擲筆瞪她。

  「蟑……蟑螂。」天啊~~流理臺超惡的,臟的碗盤都長起水耕植物了。

  「妳到底要不要幫我泡茶?」

  「我怕蟑螂。」

  「拿不到稿子跟蟑螂,哪個比較可怕?」

  拿不到稿子!

  祖穎垂頭喪氣,走進廚房。下一秒,又尖叫地奔出來,圍著大作家跳。「老鼠……老鼠!好大~~」

  姜綠繡第二次扔下筆。「半小時內要是喝不到普洱,今天不寫了。」她扇著風涼涼道:「唉,本來今天還想趕三章給妳的。」

  「等我一下。普洱是吧?」祖穎離開屋子,到外面打電話。

  阿J很得意,開著屁股被撞凹的賓士,載主子回家。

  「怎麼樣,還是挺有效的吧?立刻約你喝茶了。」

  柴仲森望著窗外,心情很姦。「唉,要是她願意嫁我,那就太好了。」

  「少爺,我真不明白,為什麼那麼喜歡薛小姐?我覺得她很普通啊。」阿J不解。

  「跟她在一起,有一種溫暖的感覺。」柴仲森想到祖穎幫他熬粥,就覺得心裏很甜。

  「少爺,你是不是有戀母情結?」阿J瞄主子一眼。

  「嗤~~」柴仲森冷笑。

  「我覺得你一定有。」阿J堅持他的看法,很正常啊,少爺從小失去母親,又被送離父親懷抱,內心深處一定很渴望母愛,所以……

  電話又響,柴仲森看見來電顯示——

  「祖穎?」怪了,阿J那招這麼有效?

  祖穎問:「你還在晶晶嗎?」

  「沒有,正要回家。」

  「喔,那算了,掰。」

  「等等,什麼事?」

  「本來想拜托你幫我買普洱茶,我的作者想喝,既然已經離開就算了。」

  「沒關係,我剛走。」

  剛走?已經走了很久了好不好?阿J看主子面不改色地撒謊。

  「好,等一下幫妳送過去。」

  柴仲森關上電話,命令阿J:「回轉,快!」

  「不要太過分,高速公路怎麼回轉!」阿J緊握方向盤,氣得發抖。

  *  *  *  *  *  *  *  *

  「為什麼哭?」在姜綠繡家門外,柴仲森打量著祖穎。她雙手戴塑料手套,眼睛鼻子紅通通。

  「我沒哭……」從他手中接過茶,她說:「我是過敏……哈啾!謝謝……你可以回去,哈啾~~我要忙了。」

  「忙什麼?」他攔住祖穎。

  她附在他耳邊說:「我要幫作者打掃屋子。」

  柴仲森點頭,明白:「那個作者手斷掉。」

  祖穎笑出來,這家夥刻薄起來真是第一名。「你別管,掰掰。」她推他離開。

  「既然這樣,我陪妳掃。」他摟住她,硬要跟她進屋。

  「你瘋啦?」祖穎擋住門口。瞧瞧,他一身名貴西服,竟要跟她一起打掃?這位先生平時還有僕人伺候哪,祖穎搖頭,笑著要將他推出去。

  「別開玩笑,我自己來就行了。讓你幫忙掃,我不好意思。」這一幫下去,人情債欠大了。

  「妳過敏,怎麼打掃?」柴仲森杵在門口,任憑她怎麼推也推不動。男人果然不一樣,他的胸膛硬得似鋼鐵。

  祖穎說:「唉,那是因為現在灰塵很多,等一下清幹凈就好了。」

  他挑起一眉,有點不高興了。「祖穎,有人像妳這樣當編輯嗎?妳是作者的夥伴,不是作者的下女,我想妳應該反省一下做事方式,讓作者們適可而止……」每次看她讓作者使喚得團團轉,他就氣。

  「可是環境很臟,作者沒辦法寫稿,我今天一定要拿到三章稿件,快來不及了……」為了拿到優秀的稿子,甘於做牛做馬。注意,前提是稿子要優秀!

  柴仲森嘆口氣,一副她無藥可救的樣子,取出手機按了一組號碼。

  「喂?阿J,上來幫忙一下。」他關上手機,看著祖穎。「好了,還有汁麼事?我幫妳。」

  「沒……沒事。」祖穎呆住,他剛剛叫誰?他的僕人?

  「好。」他抓住她的手,抽掉手套。「看妳做這些事我就氣,妳要是肯拿對作者的熱情一半來對我就好了。」

  她哈哈笑。「我覺得你上輩子一定欠我錢。」她是甘心為作者做牛做馬,他則是甘願為她做牛做馬。

  他溫柔地注視她,笑道:「對,所以這輩子來還債,拿妳沒轍。」扔掉手套,他又去解她身上的圍裙,當他的雙手繞到她腰後拆帶子時,她的臉泛紅,感覺到他的熱氣,曖昧且十分悅人。

  他靠在她耳邊,略帶挑逗意味,低啞地問:「什麼時候妳才願意為自己著想?做那麼多書又如何?是不是該多關心自己?」

  她低頭笑了笑,她知道,他真的關心她。

  這時候啊,雖然天上沒月亮,四周也無花,耳邊當然也沒海浪聲,他們更不是在海邊追逐哪,但她心頭可是麻酥酥地,浪漫……她嗅到浪漫的氣息,覺得好溫暖。

  當祖穎陶醉在這浪漫的氛圍中,姜綠繡從裏邊吼出來——

  「祖穎,我的普洱泥!」

  *  *  *  *  *  *  *  *

  阿J係著圍裙掃地拖地,搞定後,在姜綠繡的命令下,挽起袖子,幫姜綠繡「抓龍」。

  阿J很想哭,主命難違,他不得不伺候大作家,好讓主子專心跟薛小姐談戀愛。他挺窩囊地問大作家:「這樣的力道行嗎?」

  大作家心情好,唰唰唰地寫稿。「右邊一點。嗯……下面一點……再下面一點。」

  另一邊,柴仲森陪著祖穎,祖穎正在審閱大作家剛交的稿件,把握時間工作,一刻也不浪費。

  柴仲森托著臉,靠著椅子,交疊著一雙長腿,閒適地欣賞心愛的女人工作,這樣陪著祖穎,比一個人在家好。

  祖穎捧著稿件閱讀。「唉,真有才華,寫得真好。為了這種稿子就算要當傭人,我也甘願。」

  「我可以寫得比她好。」他哼一聲。

  「噓~~小聲點。」祖穎悄聲警告他。

  「祖穎,嫁我吧,妳就不用這麼辛苦工作。」

  她嗤地笑了。「你又來了。」好象沉迷遊戲的孩子,無時無刻來一下,試著破關。

  柴仲森雙手盤腦後,懶洋洋問:「妳打算這輩子都不結婚?」

  懶得跟他 唆,祖穎心不在焉地聽著,瞅著稿件。「會,時候到了就會結。」

  她肯結婚?!他高興了。「請問,大概是什麼時候?」

  「喔,看我爸。」

  看她爸?這話奇怪了。柴仲森又問:「為什麼要看妳爸?」

  「喔,因為我答應他。」

  「答應什麼?」他有不祥的預感,果然!

  「答應過我爸,他叫我嫁誰我就嫁誰。」

  他臉一沉。「我想我聽錯了,妳意思是說,妳爸要妳結婚時,妳才要結婚?」

  「你誤會我的意思喔。」祖穎忙著審稿,頭腦可沒胡塗。「不要亂改我的意思,我剛剛不是說得很清楚?我爸要我嫁誰我就嫁誰,我答應他的,還寫過切結書。」

  他大喝一聲:「妳開什麼玩笑!」

  「不要吵!」姜綠繡吼。

  「小聲點。」祖穎又噓柴仲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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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5 01:41:54 |只看該作者
  由於太荒謬,他咬牙很慎重地再問一次:「妳爸要妳嫁誰妳就嫁?」他強迫自己按捺住脾氣,臉色變得十分陰鬱難看。

  「我已經答應他了,沒辦法。」祖穎頭更低了,不敢看他的眼睛。

  「妳是說如果妳爸要妳嫁路人甲,妳就嫁路人甲;要妳跟路人乙,妳就跟路人乙?」他的語氣充滿憤怒。

  「嗯……這裏好像不是很順……」她故意轉移話題,佯裝很認真審稿的樣子。祖穎咬下筆蓋,在稿件標注。

  她還能專心審稿?他從齒縫中擠出一句:「祖穎,我不能接受。」他發現他上輩子不只欠她錢,可能還跟她有仇。她才會這麼無所謂一再挑戰他的抗壓性。

  「當然,他又不是你爸,你接受幹麼?」她模糊焦點,裝忙地在稿件畫線做記號,把頭垂得更低,幾乎要貼在稿件上了。不用抬頭,也能感覺到從對面瞪來的兩道怒焰。

  他沉默了會兒,像是在努力消化她的話,然後惡意地說了一句:「妳右臀有塊胎記。」

  「噓~~噓!」祖穎臉紅,卷了稿子作狀要打他。

  「我們已經上過床,妳不準嫁別人。」他雙眸瞇成危險的兩直線。

  「Shit!你讓我專心審稿好不好?」祖穎皺眉。

  「妳敢嫁路人甲或路人乙,我就綁架妳。」

  見他表情嚴酷而憤怒。祖穎怔了怔,有點被他反常的兇猛嚇到,於是陪笑地說:「胡說什麼?再這樣我要生氣喔。」

  他猛地站起,祖穎驚得稿件掉地上。他走過來,她往後縮在椅子上。

  「你幹什麼?冷靜!冷靜!」

  他抓住她的手臂,將她從椅子拉起,盯著她,咬牙怒斥:「如果妳沒瘋,就該聽聽妳剛才的話多可笑!妳是這樣沒主見,任人擺布的嗎?」

  祖穎反駁:「婚姻這事我不需要主見,我以前就是太有主見才倒大楣的!」

  他吼回去:「這是兩碼子事,妳他媽的清醒點!」

  「不要吵!」姜綠繡對他倆咆哮。

  「聽見沒?不要吵!」祖穎吼柴仲森。

  他揪著她的手,看著她,聲音很輕卻冷得令人打顫。「妳說妳喜歡我,但不想戀愛,我接受。妳說只當朋友。不想承擔感情的包袱,我同意。但妳說,要讓父親安排婚事就太過分了,妳當我是什麼?這幾年我們算什麼?妳怎能對我這麼狠?妳的心是鐵做的?我對妳的付出是假的嗎?」

  面對他的盛怒,她理虧心虛,最後只能倔強地嗆他一句:「是你自找的。」對,是他自找的,從一開始就是這樣,他沒理由怨她,是他自己要陷下去,他憑什麼責備她?

  柴仲森聽了,表情從憤怒轉瞬變得冷漠,他直視她,以往總是帶著笑意的眼神,那種很溫暖的眼神,現在同一雙眼,瞪著她,卻是恨恨的,令她寒毛直豎。

  在那陰鬱的目光中,她甚至輕輕顫抖起來,倣佛只要他此刻手裏有刀,他會毫不猶豫砍向她。

  柴仲森當然不會那樣做,他只是心灰意冷。

  「妳說得對,是我自找的。」他苦笑,眼色暗了。

  他這一說,幾乎同時,祖穎淚盈於睫,恨得想咬掉自己惡毒的舌頭。

  「我說你們兩位——」姜綠繡不知何時過來了。雙手盤在胸前瞪著他倆。「一個是偏執狂,一個是感情智障,幹脆點,幫你們跟我專用的精神醫師掛號,怎樣?」

  *  *  *  *  *  *  *  *

  「少爺,有些事不能強求……」

  阿J駕車在公路賓士,他的主子在後座傷心欲絕。

  望著窗外飛逝的風景,跟自己傷心的表情重疊。柴仲森苦笑著,搖搖頭,心狠狠地痛起來。

  「我不敢相信……」她說的什麼話?可以跟別人結婚,和他卻只能當朋友?這是哪門子邏輯?

  柴仲森挫敗地咬著牙,不敢相信,自己讓這女人傷得這麼重,這麼難堪!他輸,輸得徹底。她沒錯,他確實自找苦吃,怨不得誰。

  阿J瞄瞄他,為主子叫屈。「少爺,不是有很多人好喜歡你?那薛小姐算什麼?她跩什麼跩?你有沒有聽過一句,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

  柴仲森嘆息道:「這朵花不一樣。」

  「唉!」阿J又吟道:「春花秋月何時了啊,此恨綿綿無絕期……」

  「閉嘴。」柴仲森抓了面紙盒K他。

  而抱著剛出爐的姜綠繡的稿件。祖穎在街道賓士,趕最後一班捷運,一名不長眼的小夥子撞倒她。

  「Shit!」祖穎摔在地上,稿件散了一地。她拾起來,奔進捷運站,趕上了——趕上最後一班捷運走掉!

  祖穎杵在候車處喘氣,很疲憊,離開車站,呆在站前,盯著黑的柏油路,等紅綠燈變換號志。

  抬頭望月,她想起和柴仲森一起聽「月光」的那個晚上……

  那晚她好開心,而現在他們卻鬧翻了。

  她真傻,不該那麼直接地告訴他,自己跟父親的協議。也許她該婉轉,或試著隱瞞,那麼之前就不會鬧那麼僵,到最後傷了和氣。

  她是編輯,講話圓滑,偶爾地虛與委蛇,又不是不會。也不知怎地,大概和柴仲森太熱了,又或者他對她太寬容,所以她講話就忘了分寸?忘了多顧慮他的感受?

  祖穎傻傻望著夜空,一個人看月亮,感覺好淒涼。然後,很不爭氣地,她溼了眼睛。

  祖穎抹去眼角的淚,淚卻淌得更兇,她哽咽,捫心自問——

  我是不是將以前受的傷,報復在他身上?

  我是不是把對愛的失望,遷怒在他身上?

  我是不是……是不是借著激怒他,來一次次證明他對我的愛有多深?

  我是不是幼稚地,在他一次次受傷的表情裏,找到他愛我的證據?然後沾沾自喜,然後感到安慰?然後感覺被愛?

  祖穎抱著稿件。忽地痛哭起來。

  她看見自己的自私,用自己對愛的不安全感來勒索柴仲森的感情。她還發現自己幼稚,像個孩子,仗著他愛她,就故意撒潑、和他鬧別扭,藉此教他更在意她。

  而這次,她睬到底線,他真的受傷了,終於背過身去。

  現在,她滿意了?驕傲了嗎?勝利了?終於把愛她的男人逼走了。

  她問自己——

  「祖穎啊,妳開心嗎?松口氣了嗎?以後他再不會打擾妳了,不會冒失地跑來出版社煩妳了。不會動不動就跟妳鬥氣、跟妳鬥嘴……妳高興了?」

  這不就是她要的?時時刻刻在跟他強調的?在柴仲森熱烈的追求裏,她一直釋放的訊息是——你走開!

  很好,這次他走開。

  她這才知道自己口是心非。每次她要他走開,心裏想的卻是——留下來。

  她其實很寂寞、很孤獨、很可悲……很需要他!

  *  *  *  *  *  *  *  *

  回到家後,阿J關心地問主子:「少爺?想不想吃什麼?我去幫你買。」

  「不用了。」

  「呃……那想不想聽音樂?我幫你放。」

  「不用。」

  「那會不會……」

  「嘻!你回去吧。」柴仲森嘆氣。

  阿J愣在客廳中央,望著落地窗前單人沙發座裏的少爺,他懶懶靠著沙發,望著院裏花草發呆,他的身影與檐下一盞燈,融成一片寂寞的暗影。

  他的少爺外表冷漠,但阿J知道,自小被送出家門的少爺,仍藏著個害怕寂寞的靈魂。他的少爺不愁衣食,生活優渥,令他能盡情拓展觸角,他才華洋溢,興趣廣泛,偏偏少爺身上的孤寂感從不曾褪去。

  偶爾望見這樣寂寞的少爺,阿J就會忍不住跟著難過。

  不懂啊,他的少爺是這麼傑出的男人,那個薛小姐為什麼不愛他?

  「少爺……如果我是女人,我一定喜歡你。」

  柴仲森回望著阿J,目光閃動,微笑了。「謝謝,我好多了。」

  阿J驀地臉紅。少爺真帥,連他這個男人看了都會心跳怦怦哩。

  「你回去,我想一個人。」

  「我留下來陪你。」阿J不放心。

  「回去吧。」柴仲森溫和地拒絕。

  阿J走後,柴仲森靜靜坐了很久,想著祖穎。

  他倣佛聽見月光曲,寂寞的月光曲,像把溫柔的梳子,剛過他心房。腦海裏,可人兒的一瞥一笑。教寂寞發酵,扎根。

  看得見,渴求不到。觸手可及,又未能真的擁有。這種勾引,令寂寞更具體。

  這時他難免怨起祖穎的無情。

  她可以在瞬間令他熱情澎湃,快樂無比。也有能力剎那間崩潰他的情緒,教他嘗到什麼叫心灰意冷。

  這次他累了,倦了,想放棄。

  祖穎說的對,熱情有限,而時間太長。贏不到心上人的愛,寂寞令時間太長太長,熱情消耗著,直到心整個空了。

  他莫非變成一株盆裏植物?他愛她,便困在這差麗的盆裏。

  用著對她的熱情,滋養自己的枝葉,直到發現賴以為生的養料,原來都來自自己,他是自給自足地生長,沒她來相互依賴,她亦無相對的回饋,她沒欣賞他的模樣,她沒讚賞他的韌性和堅強。她自始至終只是個冷冷的花盆,不問他的生死,不理他的榮枯,冷眼地看他由熱情到頹喪。

  她說,是你自找的。

  這句,撕裂他的心。

  他現在荒蕪了,再無養料滋養自己,再無鬥志來取悅她。柴仲森太傷心,發現他再找不到理由賴在這美麗的盆子裏,發著夢,自得其樂。他再沒法自欺欺人……這份感情,她不屑的。

  祖穎啊,通往妳的心的路徑,何以這麼長?

  沒有地圖,無法按圖索驥。他越愛越茫然,人越來越胡塗,法寶用盡,不見起色。

  在這月光清亮的晚上,仲森恨起那些個傷過祖穎的男人。祖穎對愛失望,所以對他無情。柴仲森不知該怎麼辦,真的好沮喪。

  *  *  *  *  *  *  *  *

  星期一,傃陽高照,薛小弟心上燃著一把火,愛情的火。望著會議室裏的老板李蓉蓉,薛小弟神魂顛倒,目光激動,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辣辣辣!三十二歲的女老板,身材超正,個性超正。緊身襯衫,緊身A字迷你裙,深黑絲襪,裹著修長的腿,薛小弟哈到不行,只差沒流口水。

  「……所以我會添購十輛重型機車,我看你出動狀況良好,會配一輛給你。薛家勤  ?薛家勤?薛、家、勤~~」

  卷夾扔過來,正中薛家勤的頭。

  「痛!」薛家勤望著女主管。「真兇。」

  「我講話,你在發什麼呆?」李蓉蓉目光炯炯。

  「誰叫妳那麼漂亮。」

  「唉呀,嘖嘖嘖,不想活了是不是?」李蓉蓉過來掐住家動耳朵,將他拎起來。「我警告你,給我規矩點,我比你大幾歲?說!」

  「七歲。」薛家勤邊嚷痛,邊瞄著老板豐滿的胸脯。

  「所以你算起來是我弟弟嘍?」蓉蓉掐得更用力。

  「是,姊姊。」哇 ,襯衫第二個鈕扣沒扣,鼻血預備中。

  「我還是你的誰?說!」

  「老……老板。」蕾絲胸罩喔,性感啊。

  「你領誰的薪水?」

  「妳的。」

  「所以該不該尊敬發薪水給你的人?」

  「YES!」

  「那你眼睛看哪?」蓉蓉一個巴掌呼來,薛家勤臉頰出現恐怖的「五指山」。他站得直挺,不嚷痛。發揮年輕人吃苦耐打的精神,不卑不亢響應老板大人的教訓。

  「對不起,老板。」

  「管好你的眼睛!」

  「誰叫妳穿那麼辣!」很好,聽見老板喀喀喀壓指關節的聲音,立刻改口:「遵命,我會注意自己的眼睛。」

  「哼!」李蓉蓉回位子坐下,低頭翻閱卷夾。「聽阿沈說你姊姊在出版社工作。我怎麼從來不知道你有個姊姊。」

  「因為妳從來不問。」薛小弟揉著「五指山」,嘻,被美人打,死也甘願。

  「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老板,妳不是正要關心我?」

  李蓉蓉瞪著文件,額角黑閃閃,咬牙切齒地說:「我剛剛不是已經用『手 關心你了,還不夠親切?希望穿馬靴的『腳 也順便關心你嗎?」

  「呵呵呵……」薛小弟虛弱地笑,還舍不得離開。難得老板召見,真不想走。天曉得,他暗戀老板很久了。

  「還杵著幹麼?」

  「中午了,老板不吃飯嗎?」

  「等一下要吃。」

  「妳喜歡吃什麼,我請妳。」很好,薛小弟又聽見喀喀喀壓指關節的聲音了。

  「我比你大幾歲?說!」

  又是這題!「七歲。」他不厭其煩地答。

  「我是你的誰?說!」

  「老板。」很愛強調這個喔。

  「你約比你大七歲又是你老板的女人吃飯?」

  「不行嗎?」薛家勤雙手插口袋,痞痞地睨著李蓉蓉。

  「不行!」啊咂~~卷夾飛來.第二次K中家勤的臉。

  家勤撥撥頭發,臉頰腫了,還面不改色地覷著老板大人。「我知道正義北路有家排骨飯很好吃。」

  李蓉蓉瞇起眼睛。「薛家勤,聽說你爸是軍人,軍人怎麼會有像你這樣的小孩?這麼不正經!」

  「嗟,那有什麼,我姊更厲害。」

  「什麼意思?」

  「不提她了。妳要不要跟我去吃排骨飯,雖然是路邊攤,但是味道超正。」

  李蓉蓉瞪他。「我在問你姊姊,你給我回答。她怎樣?也像你這麼厚臉皮?」

  薛家勤摸摸鼻子。「這個嘛,我姊是個戀愛狂。」

  「戀愛狂?什麼叫戀愛狂?」這可引起老板大人的興趣了。

  「想聽就跟我去吃排骨飯。」薛小弟睨著她。

  「哼、哼。」李蓉蓉覺得很可笑。「我不坐機車的。」想約她?不自量力的家夥。

  薛小弟一定是「無敵鐵金剛」的後代,很經打,竟然對老板說:「喔,這樣啊,那妳的車鑰匙給我。」

  「你的意思是說,你要開我的賓士,載我去路邊攤吃排骨飯?」李蓉蓉挑起一眉。

  「不然咧?除了賓士妳還有別的車喔?法拉利嗎?最好是,我很想知道開跑車是什麼滋味。」

  李蓉蓉青筋暴露,她吼:「別以為說這些令人印象深刻的話,就會讓我心動!」

  「要讓一個女人心動,除了講話厲害,能力也很重要。」

  「講話這麼厲害,跟誰學的?」李蓉蓉瞪著他。

  「跟我姊學的,她幹編輯,很會講話。」薛小弟抬手看表。「不哈拉了,我要去吃排骨飯了。」轉身就走。

  李蓉蓉錯愕,咆哮:「給我回來!」

  「喔。」薛小弟踅返,站在老板面前。

  李蓉蓉歇斯底裏咆叫:「我是老板,我叫你走你才可以走,懂不懂禮貌?」

  「妳很愛發脾氣喔~~」

  啪!

  很好,「五指山」重現江湖,只隔了幾分鐘。

  「是不是不怕痛?」李蓉蓉問。

  「好痛。」薛家勤低頭癟著嘴,眼眶紅了。「老板,我愛妳。」

  轟!打雷嗎?沒有。

  但為什麼李蓉蓉有被劈中的感覺?她怔住,紅了眼,忽地趴在桌上哭泣。

  「我說我愛妳,妳幹麼哭?妳不愛我又沒關係,哭什麼?」薛家勤慌了。

  「我……我不知道……」好久沒人說愛她,女強人驀地被臭小子揪住心。

  「好啦,不要哭,我帶妳去吃排骨飯。」

  一上賓士車,不 唆,薛小弟馬上揪住大老板。按住她的頭,熱吻先。李蓉蓉駭得揮動雙手,嗯嗯啊啊掙扎。掙扎什麼?掙扎著調整坐姿。

  薛小弟真不是蓋的,吻腫了女老板的小嘴,進攻女老板的頸子。在暗色玻璃的掩護下,放倒座椅。

  不 唆,扯開女老板的高級襯衫,先做再說。

  事出突然,女老板被吻得頭昏目眩,只覺得一切是這麼熱、這麼瘋狂、這麼刺激,她一下子失去理智,屈服在薛小弟的體熱下。

  只見得地下停車場,有一輛黑色賓士車劇烈搖晃,上下震動,其壯烈之程度,足以令過路者驚駭,瞠目,圍觀,揣測。

  薛小弟真下是蓋的,車震持續了足足四十五分又二十七秒,才逐漸平息。戰況慘烈,大老板的襯衫扣子掉了兩顆,絲襪扯出裂縫,脖子出現草莓園,事後她頭昏目眩。埋在薛家勤胸前喘息。

  薛小弟按下車窗,摟著大老板抽事後煙。「餓了沒?」

  李蓉蓉頭發散亂,不敢相信地搖搖頭。「天啊……」

  「怎樣?」

  「我大你幾歲?」

  「又問這個,不膩啊?七歲。而且妳還是我的老板,還發我薪水,怎樣?」

  李蓉蓉坐好了,用手扒梳頭發。「算了,走吧,排骨飯就排骨飯。」

  「妳的絲襪破了,幹脆脫掉吧!」薛小弟橫過身來。

  「幹麼?」李蓉蓉驚訝地看薛家勤俯身幫她褪去絲襪,將襪子卷好,收在他的牛仔褲口袋裏。然後又湊身過來幫她將襯衫拉整齊,跟著親親她的瞼。

  「乖,坐好了。」幫她係上安全帶,他驚訝地問:「幹麼又哭?」

  「我……我也不知道,就想哭嘛。」李蓉蓉嗚咽。

  「真愛哭。」薛小弟笑了,發動車子,咻地飆出停車場。

  衝衝衝,賓士車衝向阿國排骨飯。

  「聽完你姊姊的戀愛史,我不禁想要——」李蓉蓉豎起大拇指。「她真勇!」

  「不過她目前是休兵狀態,她最好安分點,再來一次,我怕我會殺了她。」

  「這樣說對她不公平,她有戀愛的自由。」李蓉蓉哈哈笑。

  「她牽累我們才不公平,怎樣?」薛小弟問她:「排骨好吃呴?」

  「好好吃。」李蓉蓉嘴角油油。吃得瞇瞇笑。

  薛小弟覷著她笑。「我還知道一間很有名的五燈獎豬腳飯,超好吃!妳表現好一點,改天帶妳去——」鏗!被捶了。

  「你在得意什麼?欠揍!」李蓉蓉罵。

  薛小弟嘿嘿笑,李蓉蓉又問:「你姊在哪間出版社?」

  「藍鯨。」

  「藍鯨?!」蓉蓉驚呼。「出戀周刊的藍鯨?」

  「對啊,幹麼?」

  「我常看,那個作家蝴蝶吻,是我的偶像。」李蓉蓉好激動。

  「妳瘋了喔?那個蝴蝶吻神經兮兮的,妳當她偶像?拜托喔。」

  「你見過她?!」李蓉蓉尖叫。

  「呴~~」薛小弟很不以為然。「她是我姊的作者兼死黨,我熟得不得了。」他和筆名蝴蝶吻的車嘉麗是死敵,跟那個臭三八不對盤,每次遇見都吵架,他最受不了車嘉麗那張刁鑽的嘴,最倒彈她的專欄。薛小弟覺得自己的嘴巴夠賤了,罵起人來嚇嚇叫,可是有個人比他厲害,嘴巴比他賤,就是車嘉麗那個臭三八,吃癟幾次,他恨她入骨。但此刻他最愛的女人竟然說——

  「幫我要簽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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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5 01:43:24 |只看該作者
 「那要不要她的唇印?」鏗!很好,又被手了。不過他死性不改,繼續發浪:「好啦好啦,那萬一我幫妳要到簽名,妳要怎麼報答我?」

  李蓉蓉噘起嘴,睨著薛小弟,性感地說:「如果你要到蝴蝶吻的簽名,我就穿吊帶襪跟你玩。」

  不 唆,薛小弟扔了便當,拉她起來,付錢就走。不浪費時間,即刻準備動身要簽名。




第五章

  「所以這個簽名是幫你的馬子要的?」薛祖穎問小弟。他們約在出版社附近的咖啡廳談話。而車嘉麗接到祖穎通知,正攜帶自備的簽名用具趕來中。

  「對。」薛小弟一身牛仔勁裝,痞痞地蹺著腿,噴著煙。

  「你什麼時候有馬子了?」

  「馬子要出現的時候,是主人無法預料的。」

  「在說什麼?文法不通,重講。」祖穎眼色一暗,職業病又犯了。

  「我還想當作家說,剛剛那句很有詩意啊!」薛小弟聽見祖穎嗤地冷笑一聲——了解,很乖地重講:「她一直都在,只是一直到昨天,才成為我的馬子。」薛小弟很自然地將李蓉蓉納入麾下,當自己女朋友了。

  「爸知道嗎?」祖穎不知道為什麼有點擔心,這是弟弟第一次承認有女朋友,可見得他很認真。當有人戀愛很認真時,根據自己的經驗法則,她就開始覺得慘,不妙,恐怖,危險!而現在認真的是她的小弟,她這個做姊姊的要多關心。

  「幹麼跟爸說?要結婚時我會通知他。」顯然薛小弟不覺得自己身陷危險中。

  「你戀愛我不管,但不要陷得太深,失去理智,知道嗎?」

  薛小弟瞄她一眼。「妳講這句話沒公信力喔。」

  可憐的薛祖穎竟慚愧地低下頭,可惡!臭小弟老是戳她痛處,過去失敗的戀愛史,搞得祖穎在家沒地位,嗚呼哀哉!不過,祖穎猛地抬頭,雙手抱胸,跩起來。她愛情失敗,但事業可是很爭氣的。

  「欸!」祖穎踢踢小弟。「現在知道你姊的厲害了吧?你姊編的雜志和書啊,本本暢銷咧,連你馬子都愛看。」

  「妳現在是在跟我炫耀嗎?」

  「哈哈哈!」何止炫耀,祖穎驕傲地甩個頭,覷著指甲,彈著指甲,慢條斯理地說:「不管是什麼大作家,都要聽我的,那些大作家看見你姊啊,個個都乖得像貓,將老姊捧在手裏,怕沒了你姊,作品會……」

  「我要咖啡,最濃的那種,還要起司蛋糕,叫店員加熱!快去~~」

  車嘉麗殺到,撂下話,祖穎喵的一聲,跳起來趕緊去點餐。

  車嘉麗扔了袋子,大剌剌地拉了椅子坐下,看著薛小弟,瞇起眼睛。這個常嘲笑祖穎愛情失敗的臭小子,哼哼哼。

  嘉麗問:「你為什麼在這裏?」

  薛小弟坐直了,瞇起眼,瞪著一身波西米亞風的車嘉麗。這個每次見面都跟他吵架的臭三八,為了要簽名,今天就少罵一點。

  「車嘉麗,等一下麻煩妳簽個名。」薛小弟拿出一本李蓉蓉交給他的,昂貴的牛皮制筆記本,翻開來,指著第一頁。「簽這裏,簽漂亮一點。」

  嘉麗瞄著筆記本,往上看,盯著薛家勤的眼睛。「跟我要簽名的人是你?」

  「他要幫他的馬子要簽名。」祖穎來了,坐下,將咖啡、蛋糕推到嘉麗面前。

  「對了——」薛小弟叮嚀:「抬頭寫李蓉蓉,木子李,草字頭的蓉。」

  嘉麗瞪著薛小弟。「等等,你在跟我要簽名?」

  「對。」

  嘉麗仰頭,哈哈哈大笑三聲,旋即目光一凜。「跪下。」

  「妳叫我跪下?敢叫編輯跪下?」祖穎K嘉麗。「妳好大膽啊妳!妳不想活了是不是?」

  「我是叫這只『家禽 跪下。」嘉麗指著薛小弟。

  「喔。」祖穎轉頭看小弟。「那你跪吧。」

  「跪什麼跪?」薛小弟破口大罵:「臭三八,叫妳簽個名而已,敢叫我跪?妳以為妳是誰啊?」

  「不簽了。」嘉麗端起咖啡喝,叉了蛋糕吃。

  薛小弟面露青筋,祖穎看一向對她兇巴巴的小弟難得吃癟,竟轉頭忍不住掩嘴偷笑。怎麼辦?好有過癮的感覺。當然,她很了嘉麗,嘉麗只是開玩笑的。

  「妳快簽。」薛小弟兇巴巴地瞪著嘉麗。

  「我不要。」嘉麗品嘗著蛋糕,跟祖穎聊天。「這家的蛋糕還不錯。」

  「真的嗎?」祖穎跟嘉麗聊起來。

  「妳吃吃看,入口即化喔。」嘉麗切了一小塊,叉給祖穎。

  「嗯嗯嗯,好吃。對了,我們等一下去逛書局好不好?」

  「好啊,妳幫我挑幾本書,最近有什麼好看的?」

  「嗯,我想想喔……」

  「妳們當我死了嗎?」薛小弟震怒,兩位姊姊駭笑。

  「好啦,幫你簽啦……」嘉麗打開包包,拿出硯臺和墨條。「小弟弟,幫姊姊磨墨。」

  薛小弟很虛弱。「只是要妳簽個名,何需動用文房四寶?」注意,為了表示他有修養、有內涵,他用了「何需」跟「文房四寶」這兩個詞,不過!

  祖穎噗地笑了。「你就幫她磨嘛,她習慣用毛筆簽名嘛。」

  嘉麗握著毛筆問薛小弟,眸光冰冷地問一句:「不磨是不是?」

  嗚呼哀哉!可憐的薛小弟開始磨墨。在人家的美式咖啡廳磨著硯臺,她車嘉麗不覺得怪,他薛小弟竟臉紅了。丟臉啊~~但是,為了看見大老板穿吊帶襪的樣子,他忍!

  墨磨好了,嘉麗問薛小弟:「這只『家禽 ,請問你的馬子從事什麼工作?」

  「不要以為我聽不出來妳在罵我。」什麼這只家禽!

  祖穎和嘉麗哈哈大笑。

  「簽名就簽名,問那麼多幹麼?」薛小弟很嘔。

  嘉麗笑瞇瞇,很溫柔地跟小弟弟開示:「要知道她什麼個性、做什麼的,才知道要題什麼字啊!」

  了解。薛小弟說:「她長得很美,好象劉嘉玲那麼美。她從事快遞業……」

  「是你同事啊?」祖穎問。

  「是我老板。」

  「喔。」嘉麗提筆要寫,忽然跟祖穎對望一眼,跟著兩位姊姊跳起來,瞪著痞痞的薛小弟。

  「你老板?!」祖穎驚叫。

  「幹麼?老板不能當我馬子喔?我對女朋友的條件很寬的。」

  「她不就比你大?!」嘉麗驚呼。

  薛小弟冷冷地覷著兩位姊姊,一副她們少見多怪的樣子。「比我大七歲,怎樣?大七歲不能當我馬子喔?我沒這個禁忌。」

  兩位姊姊絕倒,甘拜下風。

  簽妥後,薛小弟捧著牛皮筆記本,奔去找他心愛的大老板玩遊戲了。

  車嘉麗愉快地享用薛小弟請的意大利面。「嗯嗯嗯,沒想到意大利面也不錯,還是因為我不挑食?」她吃得嘖嘖有聲,讚不絕口。

  祖穎托著臉,很憂鬱。「怎麼辦?那個女人不可能跟我弟認真,老板欸,大他七歲欸,一定是玩玩的,怎麼辦?我弟被騙了……」祖穎竟感性地紅了眼睛。

  「我只有這麼個心愛的小弟,妳不要看他講話很壞,個性很痞,他其實很多愁善感,我怕他將來失戀會自殺,怎麼辦?」

  嘉麗握著叉子,覷著祖穎。「妳可以更誇張一點,那個是妳弟欸,什麼多愁善感,不要讓我吐好不好?該煩惱被玩掉的是他老板吧?人家比他老七歲,不年輕了,風險比他高好不好?妳不知道嗎?年紀越大,越怕受傷害。」

  欸~~挺有理的喔,那煩惱別的!「就算他們倆來真的,我爸也不可能同意啊,我爸很傳統的,女生大他那麼多,我爸會抓狂的。他們的愛不會有結果……妳在幹麼?」祖穎瞪著嘉麗,看嘉麗翻開筆記本做筆記。

  「嗯嗯嗯,繼續講,我需要題材。」

  「給我收起來!」祖穎發火。「專心聽我講。」

  「好嘛。」嘉麗合上筆記本,收進皮包,然後從皮包拿出錄音機,按下開關。「好,妳講,我專心聽。」

  這一瞬,祖穎忽然同情起嘉麗的老公,專門診牙的白大醫師。跟這個女人住,沒寬闊的心胸,絕對提早中風。

  祖穎搗額,虛弱道:「錄音機也給我收起來。」

  「嗄?錄音也不行喔。」嘉麗收回錄音機。「好啦好啦,不能做筆記、不能錄音,缺乏題材,這期開天窗,妳負責。」

  威脅編輯喔!「敢開天窗,扣妳稿費。」祖穎威脅回去。

  「嘿嘿嘿。」嘉麗幹笑。「祖穎,妳不要庸人自擾,懂咩?自己的愛情先搞定,再去關心妳弟弟。」

  「我沒什麼愛情問題。」

  「柴仲森呢?那個可憐的先生去哪了?被拒絕N次的柴大作家呢?放棄了喔?」

  祖穎伸出指頭數:「一、二、三、四、五、六……嗯,破紀錄了,六天沒煩我。」

  「奇跡喔,你們怎麼了?他死心了?」嗟,還以為他能破關說。

  祖穎將那天發生的事轉述給嘉麗聽。嘉麗聽得津津有味,雙手蠢蠢欲動,真想做筆記。

  「這麼說柴大作家這次重傷了。」

  「是吧。」祖穎聳聳肩。

  「妳不會打電話給他喔?」

  「不要,讓他早日清醒也好,省得再浪費時間。」服務生幫祖穎加咖啡。

  嘉麗又問:「他消失這麼多天,妳不擔心?」

  「擔心什麼?他沒事啦。」那麼大的人了。

  「他會不會躲起來偷哭?」

  「我哪那麼大魅力,拜托。」

  「妳不想他?」

  「想他幹嘛?我事情很多忙不完,吃太撐啦?」

  「夜深人靜的時候不會寂寞?」

  「忙得連睡覺時間都沒有,還寂寞咧。」

  「祖穎,那是鹽罐,妳加錯了。」

  「喔。」祖穎招來服務生。「幫我重換一杯咖啡。」

  「我要回去了。」嘉麗伸個懶腰。

  「不要啦,時間還早。」祖穎拉住她。

  「還早,但我沒興趣聽人口是心非。」嘉麗瞅著她。

  「誰口是心非?」祖穎眼色一凜,生氣了喔。

  「妳口是心非。」嘉麗拿出鏡子,照著祖穎。

  祖穎怔住,瞪著鏡子,鏡子將她的憔悴照得無所遁形。

  嘉麗不愧是寫稿的,即刻口譯鏡子的話。「看吧,黑眼圈,眼睛布滿血絲。面色慘白,瘦得下巴好尖……嘖嘖嘖,沒活力。是不是失眠?是不是想柴仲森?是不是寂寞空虛?」

  「我看見了!」祖穎對著鏡子嚷:「我額頭有顆粉刺……嘉麗,拿高點,過來一點。」立刻動手擠。

  嘉麗額角黑閃閃。「妳無藥可救了妳,女人沒愛情啊,就像花沒香氣。」

  「這句不錯,可以寫。」祖穎邊擠粉刺邊說。

  「打電話給柴仲森吧!祖穎,敞開妳的心扉吧,勇敢地戀愛吧。」

  「這樣說就太矯情肉麻了。」

  「是喔,那我改……」嘉麗抓著鏡子,想了想。「那換成這樣說——順其自然吧,妳的心會告訴妳,誰讓妳快樂。」

  「時候不早,解散。」祖穎收拾桌面,拎起皮包。「再見。」

  嘉麗目送祖穎離開。「唉,可憐的柴仲森,苦戀啊……」要等祖穎主動,下輩子吧!

  *  *  *  *  *  *  *  *

  柴家院裏,辦起外燴,從五星級飯店聘來的師傅,穿制服,戴高帽子。在院子中央臨時架起的火爐前,烹調食物。

  橄欖油滋滋潤著牛排,音響放送著東洋舞曲,一群身高腿長臉蛋一流的妙齡女子,操著日本語,跟廚師和服務生比劃著想要的菜色,一邊和同行的男人們打情罵俏。

  他們全是跟著柴仲森的父親——山本大信,一起來臺灣的。

  難得柴家熱鬧,氣氛歡快,每個人都在吃喝笑鬧,唯獨屋檐下,坐在躺椅上的男人,眉頭微蹙,悶沉著一張臉,神情冷厲,心情鬱鬱寡歡。

  柴仲森手握高腳杯。鮮紅色液體在杯裏晃蕩,他身著藍袍,前襟開敞,裸露結實、泛著健康光澤的胸膛。這令他冷酷的外表添了股原始的野性美,更輕易地吸引住與會女子們的視線。

  女子們明著跟旁人笑鬧。暗地卻不時將眼神拋向柴仲森,一雙雙瞳眸無不都閃著貪婪的光,像饑渴的獸遇著可口的獵物。

  不過,主人家——山本大信沒下暗示,她們不敢輕舉妄動地撲向個脾性未明的獵物。她們只得按捺著躁動的欲望,強裝若無其事地款擺纖腰,施展迷人身段,和不時嬌笑放電。

  此刻,柴仲森凜著臉容,雙目迸射著銳氣,像無聲地在暗示眾人他身下蘊藏著的壞脾氣。女人們盡管愛慕他,卻也識相地站得遠遠,深怕觸怒到他,從他的表情實在難揣摩出他此刻的心情,他嚴酷的神態,像頭難馴的豹,無聲地釋放著「誰敢靠近就試試看」的恐怖訊息。

  沒人敢去惹他,除了兩個男人。他的父親山本大信,以及他的忠僕阿J。

  山本大信,黑社會老大,日本娛樂界頭頭,正蹲在兒子旁,操著日本語嘮叨:「兒子啊,快樂點嘛,兒子啊,笑一個吧.來,笑一個給爸爸看~~」

  柴仲森瞥父親一眼,嗤地冷笑。

  山本大信額角淌下汗,表情尷尬,轉頭罵阿J:「混帳!少爺這德行多久了?」

  「一……一個多禮拜。」阿J抹著冷汗。

  山本大信爆出長串不堪入耳的粗話,大意是罵薛祖穎不知好歹,不要他的兒子,幹脆綁一綁丟去喂鯊魚……

  冷不防地,愛子投來一道冰冷的視線。即刻封住山本大信的嘴。

  山本大信跟阿J一起揩汗,然後輕聲細語地問兒子,怎樣才能讓他高興起來?怎麼才可以忘掉薛祖穎?

  唉!真該拿孝行獎了,瞧他多孝順兒子。一得知兒子失戀,即刻來臺灣安慰愛子,可惜效果不彰,他將日本娛樂界一流的模特兒們帶來伺候愛子,想讓兒子高興。沒想到與阿J精心策劃的療傷派對,只換來柴仲森冷冰冰的響應。

  沒關係,他跟兒子本來就有代溝,山本大信對旁邊美女們拋個眼色。

  機會來了!美女們會意,爭先恐後奔來,硬要和柴仲森擠在同張椅子,纏著柴仲森。

  「柴哥哥……你好酷喔,笑一個嘛,開心點嘛。」美女甲摟住柴仲森手臂,開始坐臺。

  美女乙見狀,不甘示弱,抱住柴仲森大腿磨贈。「柴哥,我叫小玲,我覺得你的盆裁好美,改天教小玲怎樣養盆裁好不好?」

  美女丙見狀下猛藥,往上一跳,跨坐在柴仲森腿上,抱住柴仲森,屁股搖啊搖。「喔~~肌肉好結實喔,你平時有健身喔,哈哈哈……阿娜答,沒見過比你更俊的男人了,阿紫好愛好愛……好喜歡喔……」

  看吧,薛祖穎算什麼?

  眼見兒子被美女們包圍,山本大信露出得意的笑。哼,這不識相的薛祖穎,以為自己多了不起?他隨便找找,也能找一堆比她美千百倍的女人給兒子。

  當山本大信正得意時,阿J卻蹲到地上,偷偷爬遠。阿J感覺到了,主子目光一凜,薄唇抿成危險的一直線,他的主子快發飆了。這幾個不知死活的丫頭,笨哪,他主子有潔癖哩,最討厭讓不熟的人亂摸說。

  果然!在鶯鶯燕燕嗲聲不止之際,柴仲森開口了。

  他下巴一抬,眉毛一揚,看著父親,淡漠的臉上浮現一絲笑容。「我想您真的是不了解自己的兒子。」他微笑,但那冰冷的眼神,卻瞪到山本大信頭皮發麻,血液快結冰。

  這意思是……山本大信即刻激活大腦裏的記憶庫,搜尋起來——兒子這個表情是高興?不不不,眼神很冷喔!那是生氣?可是在笑欸……

  可憐的山本大信,果然親子關係惡劣,竟連兒子的喜怒哀樂都分辨不出,還不自量力地想安慰兒子。

  柴仲森瞄了瞄身上的女人,對父親說:「如果,不立刻叫她們滾,我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

  什麼事?山本大信看兒子握緊酒杯,像似準備砸在某個人頭上。他知道了,兒子在生氣!當當,山本大信快快關切愛子。「兒、兒子……你不喜歡?這幾個不夠漂亮?」可憐的山本大信結巴了。

  意識到柴仲森因憤怒而繃緊身體,美女們怔住了,這會兒全閉上嘴,不敢亂動。

  柴仲森覷向她們,他看看左邊抱著他手的女人,目光再往下瞄瞄抱著他大腿的女人,最後目光定在眼前,坐在他腰上的女人。

  很好,他的臉色更陰沉了,他雙目一凜,眾女呼吸一窒,被他嚴厲的表情駭住。

  「各位,我覺得很惡。」他只是誠實地敘述他的感覺,卻輕易令三名女子羞得無地自容,頓時跳起來手牽手跑走,丟臉哪!留下了山本大信,尷尬地僵在原地。

  「爸……爸爸只是想讓你高興……」他覺得很難堪,自己又做錯了嗎?

  「我現在更沮喪了。」柴仲森厭惡地彈彈衣袍,像方才那些女人弄臟了他似的。

  他露出嫌惡的表情,對空氣中留下的濃濃香水味感到不爽。他喜歡淡雅的花香味,好象某人常用的香水,那個某人的品味高級多了,不是這些野女人比得上的。那個某人只消對他睨著眼神,或嘴角勾起,淘氣地笑笑,就能輕易地令他胸口灼熱,脈搏加速,瞬間興奮。

  然而這些花癡女,又摸又抱了大半天,只惹得他反胃、惡心。糟!又想起某人了,唉,掃興。已決定忘了她,偏又想起。

  山本大信更掃興,他垂頭喪氣。果然,他又做錯了,每次想討好兒子,修補親子關係,結果總越搞越糟,白忙一場。兒子果然是山本大信人生中最大的考驗,至今還不能破關哪!愛妻啊~~他該如何是好?山本想到亡妻,好難過。

  看著院裏喧嘩的人們,柴仲森厭煩地一句:「真吵!」

  了!山本大信立刻召來部下,終止派對,解散!

  不消一刻,東西撤光,人被轟到屋外去。部下們聽阿J指示,乖乖候在屋外,不敢吵鬧。

  庭院恢復寧靜,草木扶疏,沐浴在月光裏,飛蛾在盞盞立燈旁飛竄,柴仲森覺得自己的心,也迷了方向,在原處打轉,蠢得繞不出某人的磁場。胸口疼著,傷心無法收拾。他很狼狽,甚至懶得隱藏他的狼狽。所以才害阿J擔心得急電父親,弄來這麼個可笑的派對。

  山本大信坐下,在愛子身旁顯得無助。「兒子,爸知道你難過,爸要怎麼幫你?」

  柴仲森冷淡地啜了口紅酒。「你不用為我做這些,你是我的父親,不用刻意討好我。」這樣的親子關係很變態,很別扭。

  「但是……」山本內疚地搔搔頭,嘆氣。「爸對不起你。」很想彌補兒子,很想為兒子做點事,難得這平日自信滿滿、優秀傑出的愛子遇上挫折,難得山本大信有表現其能耐的機會,偏偏卻是他沒法插手的鳥事。

  兒子失戀,這怎麼幫?他絞盡腦汁地想。「爸可以幫你找成打的女人,你告訴我,你喜歡什麼個性的。爸馬上幫你安排相親。你要腿長的就有腿長的。你要豐滿型就有豐滿型,你要是喜歡未成年……」

  柴仲森瞪他一眼,山本大信馬上改口:「只有未成年不行,咳咳,爸已經洗心革面,在警政廳的督導下,維護整個日本藝能界的善良風俗。除了未成年的不行,其它的爸都能幫你找來。你說說看,不然你要是真那麼喜歡薛小姐,放心,爸也能找到跟她很像的,只要你跟我描述一下她的個性,爸回日本馬上幫你找!」

  「爸。」柴仲森看著父親。

  「嗨。」

  「你是不是瘋了?」

  「……」山本大信頓住,又開始猛淌汗。

  「如果可以找啊人代替,我還需要這麼沮喪?」柴仲森笑了笑,那笑裏的苦楚太明顯,害山本大信好心痛。

  「嗨、嗨。」山本大信拿著小手帕卯起來揩汗。兒子層次高,他很努力還追不上兒子的思路。

  「爸。」

  「嗨!」

  「你還會想起媽媽嗎?」

  「這個……」小手帕往眼角移動,不流汗,倒有流淚的嫌疑。

  看見父親搔著頭,亂別扭的模樣,柴仲森嘆了口氣,緩緩說道:「我對祖穎的感情,就像你對母親的感情,這樣明白了嗎?」

  山本大信吸口氣,拍拍兒子的肩膀,抬頭望月亮。這個虎背熊腰的男人,鼻音很重地說:「兒子啊,我很想再跟你媽看一次月亮哪……」摟住愛子的肩膀,他感慨地說:「你跟你媽很像。很有藝術天分,很懂生活情趣,還很聰明……爸爸……爸爸只是個粗魯的野蠻人,從不懂你們,我只知道……愛你們……」山本大信低頭,摸摸鼻子。「只要能讓你快樂,爸什麼都願意做,真的。」

  柴仲森拍拍父親的背,他沒說話,因為這刻,他跟父親一樣,很思念母親。漲滿胸腔的悲傷,要緊緊鎖好,一開口,淚就擋不住了。

  *  *  *  *  *  *  *  *

  「讓我們給祖穎鼓鼓掌!」

  啪啪啪啪啪~~藍鯨會議室,眾編輯用力拍手。這其中還包括坐在會議桌中央那威風凜凜,穿深色套裝的總監,以及在右邊穿著時髦的主編。桌上躺著的,是剛校印完成的,熱騰騰的稿件,作者乃拖稿N次的名作家!姜綠繡小姐。

  「這本書一定會轟動!」看過此書的張編輯讚不絕口。

  祖穎如剛被加冕,周身閃著光輝,在眾人讚美聲中,她表情很冷淡。口氣很平常地說:「姜小姐為了寫這本書,閉關很久,冷落了男友,她失戀了,所以……」

  祖穎轉而跟美編說:「我希望能找目前當紅的『黑捷克 繪制封面,還有,我要求做重點式宣傳,一定要讓它衝上排行榜第一名。」

  「行。」總監立刻對公關部下指示:「這本書是這個月的主力宣傳。」

  會議結束,大家恭喜祖穎完成任務,又一次拗到姜小姐的稿子。可是,這沒能令祖穎高興起來。

  祖穎拿著晶晶茶鋪的兌換券,去換了奶茶,坐在茶鋪外,欣賞午後街景,日光傃傃.心卻冷颼颼。

  女人沒愛情,就像花沒香氣。

  嘉麗說的話,閃過耳邊。祖穎嗟一聲,沒香氣那就多噴點香水。她在心裏嘀咕,取出手機,檢查留言——

  沒有,他沒打電話給她。透過手機收發郵件,收到的全是公事往來的信件,沒有,沒他的問候,以前他還會寄一些無聊笑話給她看的……

  祖穎用力吸啜奶茶,望著對面空位,不得不承認,好吧,是有想他。還承認,好吧,是有點難過。可是她立刻安慰自己,這沒什麼,如果柴仲森決定放棄她,要不了多久,她可以習慣沒他這人存在過,她一定可以。

  *  *  *  *  *  *  *  *

  「我的鬼箭羽~~」

  柴家大院,有位青年哀嚎中。

  那邊,青年仰慕的盆栽名人柴仲森,正臥在檐下藤制躺椅上,穿著黑色和服,臉上蓋著本攤開的書,黑的長發,頎長身形,臥姿慵懶。在日光裏,教人有種詭異感,像錯置年代的古人來到這裏。

  「老師、前輩,你不是要幫我養活它?」青年捧著比之前送來時更垂頭喪氣的鬼箭羽,就快哭了。

  「嗤~~」書下,薄唇輕蔑地笑了笑。

  青年愣住。沒聽錯吧?在他哀嚎之際,這麼傷心之時。前輩竟還笑他?很無情喔。

  「這是家父留給我的遺物啊……」青年沮喪地跪地,傷心地哭起來了。

  這時候,院裏蟲聲唧唧,花香與樹的氣味飄散。現在,加上青年低低嗚咽聲,令這裏的氣氛更顯陰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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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5 01:44:22 |只看該作者
  在青年傷心的哭泣聲中,柴仲森還是無動於衷地垂著手,還是懶臥著,倣佛這些與他無關。終於在青年哭了足足五分鐘後,柴仲森撤下臉上書本,望著跪在地上的青年。

  「你還真能哭啊?」他笑了。緩緩地以肘撐起上身,敞開的前襟裸露出一片結實精瘦的胸膛。

  「前輩……」欸,青年又臉紅了。好帥的男人喔!

  柴仲森拂開落下臉龐的長發,望著青年坐起來。「過來。」

  青年立刻起身捧著盆栽過去,然後傻呼呼地蹲在柴仲森面前。

  「你叫什麼名字?」柴仲森問。

  「劉憫,悲天憫人的憫。」

  柴仲森望著他,問了個奇怪的問題:「你……有沒有愛過人?」

  「嗄?」怎麼忽然問這個?

  「回答我。」

  「沒……沒有。」

  柴仲森低垂著眼眸,幽幽嘆道:「將來,如果有喜歡的女孩,一定要對她好,不要讓她傷心。」

  「呃……」前輩怪怪的喔。

  柴仲森從他手中接過鬼箭羽,注視著垂垂欲死的盆栽。「我愛的女人因為傷過心,害我追得很辛苦。」好想她,還是好想。

  「有人會拒絕前輩嗎?」不可能吧?

  柴仲森微笑,將盆栽放在旁邊桌上。「我現在教你怎麼修剪鬼箭羽,還有養它的秘訣。待會兒我幫你移盆。這個盆已經沒有養分可以供它生存。土壤比例也不對,四季更迭,植物需要不同的養分和土質。」他低聲指導著。

  「謝謝前輩的指導。」劉憫感激地抹抹淚。

  接下來,劉憫瞠目結舌地看著前輩靜靜將鬼箭羽移盆,剪枝,配土,調肥料。看著一個長發男子靜靜做這些事,時間倣佛都在他指尖停駐。他那麼專注、耐心,以致觀者劉憫看得渾然忘我。

  柴仲森將鬼箭羽處理好後,寫了張栽種的秘訣交給劉憫。然後站起來,俯視坐在地上的劉憫。「照我的指示養它,它可以活得比你的命還長。」

  「謝謝,謝謝前輩。」劉憫放心了,對柴仲森拜了又拜。

  「有件事要拜托你。」柴仲森進屋,將那盆栽界的夢幻逸品「姬國光」捧出來,交給劉憫,還遞給他一張紙條。「幫我送到這裏。」

  「薛祖穎?」劉憫瞧著紙條。「她也是做盆栽的?」

  柴仲森眼裏閃著笑意。「不、她不懂盆栽,不過她很聰明,也許會知道這是什麼植物。」

  「前輩,她不懂盆栽,姬國光很容易養死的。」劉憫不解。

  「就是要讓她養死,快去。」柴仲森莫測高深地笑著。


第六章

  編輯們圍在祖穎的座位旁,瞪著剛送來的奇怪植物。

  「這什麼東東?」張編輯間。

  「怎麼小小枝頭卻掛著像蘋果的東西?」李編輯一臉疑惑。

  「奇怪了,沒見過這麼怪的盆栽。」主編嘖嘖稱奇。

  「怪怪,這到底是什麼?祖穎,妳知道嗎?」總監摸著下巴問祖穎。

  「媽的,送這什麼怪東西。」詭異喔,祖穎正卯起來翻閱植物類書籍。

  「好象沒什麼水分欸……」李編輯拿起水杯準備澆水。

  「給我住手!」祖穎頭也沒抬,扣住李編輯的手。「搞不清這什麼東西前,不要亂澆。」

  「這不知道可不可以吃呢?」張編輯要摸果實。

  「給我凍 !」祖穎抓住張編輯的手。「不準亂摸,這怪東西搞不好有毒。」

  毒?這一說,大家嚇得倒退一步。

  「不可能吧?柴仲森舍得毒妳喔。」主編涼涼道。

  「這很難說……」由愛生恨,沒聽過喔。「我去搞定這株怪物。」祖穎抱起盆栽,跟大家揮揮手,打算走了。

  「妳給我回來。」總監揪住祖穎。「上班時間妳在瀟灑什麼?」

  祖穎嘿嘿笑著說:「沒見過這麼怪的植物,大家不想知道它的來歷嗎?」

  大家面面相覷,並沒有積極的表情。

  主編冷冰冰地問:「妳抱出去,就能知道它的來歷?」

  祖穎撩撩頭發,跩兮兮地說:「開玩笑,我是誰啊,盆栽大師我也認識幾個。」

  「是,妳交遊廣闊。」總監笑了。「去吧去吧。」反正祖穎做事認真,偶一為之,不必計較太多啦。

  祖穎得令,立刻奔去追查手中怪物。

  三小時後,從養盆栽朋友家裏出來,得到答案。

  這是姬國光,盆栽界的夢幻逸品,最可怕是——它很難養。會養的,中日港臺找不到幾個。要不是祖穎堅持,那位盆栽朋友差點就要綁架姬國光,把它留下。祖穎硬是聽了足足三小時,讚美這個養活姬國光的人有多神、多厲害等等。

  好了,現在姬國光落在她這個盆栽白癡手裏了——

  準備死吧!

  祖穎抱著姬國光搭車返家。望著姬國光,她微笑了。旋即,又難過地暗了眸色。轉頭望向窗外風景,她沉思著——沒柴仲森的照顧,姬國光能活幾天?他故意送來這麼個脆弱的植物,打著什麼主意……唉,她是知道的。

  回到家後,祖穎將姬國光放在床邊書桌上。

  睡覺時,月光篩進窗子裏,祖穎臥在床上,借著月光,打量著姬國光。

  靜靜地,姬國光像似會說話,她倣佛聽見它說:「柴仲森想妳,想要妳找他。」

  「沒柴仲森,你能活幾天?」祖穎瞅著姬國光思量著,好似又聽姬國光說——

  「不想我死,就快快帶我去找他。」

  「柴仲森好嗎?他最近怎麼樣?」默默望著姬國光,想著柴仲森。

  她湊身,伸手,指尖碰了一下果實。

  「你可以吃嗎?你什麼味道?」祖穎笑盈盈地問,又怔了怔,窩回被裏。

  柴仲森,真被你打敗!

  *  *  *  *  *  *  *  *

  三天後,祖穎動身將姬國光送回它的主人家。沒辦法啊,才三天。果實黯淡了,枝桿垂垂黃矣。在它死翹翹前,快快送回柴仲森手裏。

  夜裏,捧著姬國光走在路上,月光如水,地上影子搖曳,感覺實在挺怪的。

  祖穎按響柴家門鈴,不知怎地,心跳加速,臉頰臊熱,緊張起來。是否因為他們好幾天沒見了?

  門打開,柴仲森見到她,黑眸一凜,一股心疼,還有一絲絲矛盾的喜悅,他甚至感到安慰。他饒富興味地對她挑了挑眉,那雙銳眼倣佛已將她的心看穿。

  「妳瘦好多。」

  「最近很忙。」她回避那兩道灼熱的視線。

  「眼睛那麼腫是怎麼回事?」

  「校稿傷眼力,你不知道?」

  「黑眼圈很嚴重,睡不好?」

  祖穎凜容,瞪他一眼。他嘴邊掛著笑意,神情有點得意,從他的表情,祖穎意識到自己的狼狽。

  是,她看起來很慘。是,她吃不下睡不好。是,她很想把這慘狀都賴在工作的頭上,可是心裏太清楚,憔悴都因為眼前這可惡的男人。這會兒他可是開心了?驕傲了?

  「拿去!」將姬國光塞給他,祖穎轉身就走。

  柴仲森把住她的手臂。輕易便將她扯回,那力道害她跌入他的懷抱。

  「幫個忙。」他說。

  「怎?」

  「拿著。」柴仲森又將姬國光塞回她懷裏,祖穎只得傻呼呼接住了。

  「幹麼?」她生氣了。

  柴仲森猛地將她攬進懷裏,抱實了。她忙著抱穩姬國光,怕摔了它,而柴仲森則將她抱得好緊,緊得她快沒法呼吸了。隔著衣服。她感覺到他強悍有力的心跳。

  他附在她耳邊說:「我好想妳。」低沉的嗓音裏,有深深的哀傷,害她心坎一陣酸。

  他滿足地嗅著熟悉的香水味,鼻尖摩挲著伊人柔軟的發,幽幽地嘆了口氣。懊惱地說:「妳真讓我生氣……可我試過了,我沒辦法……我愛妳。」他投降了,這句話,就是他的白旗。

  「你好傻。」祖穎低頭,眼睛起霧,哽咽了。

  「妳知道這盆植物多稀奇吧?」他的臉貼著她的發,溫柔的嗓音響在她耳邊,熱的氣息暖著她的耳朵。

  「是,它叫姬國光。」

  「妳要拿好。」

  「咦?」

  然後,他捧住她的臉,吻了她,幾乎在同時,擊潰她的心。

  祖穎沒抵抗,事實上,也沒有手可以推開他。待反應過來,那熱的嘴已封住她的唇。他扣住她的下巴,舌頭放肆地深入她的嘴,霸道地掠奪她的氣息……她怔住,胃繃緊,像有團火在體內深處燒起來。

  月盈盈,祖穎抱緊姬國光,膝蓋發軟。柴仲森抓著她的肩膀。支撐著她的身體,熱情地吻著她。

  久違的情欲,在這刻蘇醒。姬國光的香氣,和服布料散發的氣味,還有來自他身體的溫暖,令祖穎昏昏然。

  柴仲森貪婪地吻著伊人柔軟的唇,她嘗起來是這麼的美好。連日的思念,將情欲催得更炙,對她的情意非但沒少,反而更激烈!他甚至清楚聽見,自己激動的心跳,身體也因為她而燙著。

  他怎麼能離開她?他的女神,他快樂的指針。她害得他難受,可是這會兒抱到她,又全都忘了。她傷害他、挫敗他,他卻是這樣不爭氣。這會兒竟高興得要命?

  他一再覆住她的唇,吻得她喘不過氣,這才不舍地放開她,滿足地看著她。因親吻的緣故,她的眼色朦 了,臉頰紅傃,唇瓣也因親吻顯得豐潤,閃著光澤,非常、非常性感。

  「我、我頭暈……」祖穎喘著氣說。

  柴仲森的眼瞳變得深而幽遠,他接過姬國光,單手拽著花盆,拉住她的右手,將她推到門前,左手扣住她右腕,強悍地將之抵在門上。

  祖穎呆在門前,心慌意亂,不知所措。他的表情很陌生,黝黑的雙眸盯著她。目光是不禮貌的,帶侵犯意味的。

  他湊身過來,熱氣襲著她,她便怯怯地,軟靠著門扉,心直往下墜,墮入了無底深淵。

  他靠過來,熱的嘴又再次摩挲她的唇,她閉上眼,身體輕顫,深處搔癢著,毛管興奮著,她感覺自己在融化,甜蜜地融化……

  他又吻了她,那熱的、鋼鐵般強硬的身軀抵著她,他開始另一次纏膩貪婪的親吻。

  她沒反抗,也沒抱住他,只是傻傻地、羞怯地陶醉在他的親吻裏,舌頭怯怯與他纏綿,試著響應他的吻。

  這個大膽的舉措,就是她的「白旗」。

  *  *  *  *  *  *  *  *

  姬國光回到原來的位置,客廳中央,移動式的泡茶器具,正噴著蒸氣。柴仲森與祖穎隔著日本桌,對坐著品茗。

  刻意忽略方才失控的舉措,祖穎有點懊惱,心亂如麻,卻仍強自鎮定地捧著茶杯與他聊天。

  「以前以為你搞這些個花花草草只是興趣,沒想到能養出姬國光,原來還挺專業的……」

  「我做任何事都很認真的,一下決心,就不輕易動搖。」他意有所指地瞅著她。

  她不傻,聽出弦外之音。

  現在她還能厚顏地說他們只是朋友嗎?上次是喝醉了才犯錯,這次呢?剛剛她甚至很享受地跟他熱吻。

  我怎麼搞的?祖穎回避他的視線,心神不寧。「難怪你一出書,銷量就很好。」尷尬得很,她連忙找話題。

  「我買到姜綠繡的小說了,我承認她寫得好,不過我更欣賞妳編輯的能力。」

  「這本書姜小姐花很多精神,當然要把她的心血好好地做,嗯哼……」清清喉嚨,很好,沒話講了,尷尬。都怪那該死的吻,害得她很不自在。一口幹了茶,拎了皮包打算告辭。

  「很晚了,我……」她發現皮包另一端被他揪住。

  「再坐一會兒。」

  「呃……」祖穎坐下,但立刻後悔,因為柴仲森又開始亂說話了。

  顯然他這次鐵了心,要把他們的問題攤開來,開天窗說亮話,直擊問題核心——

  「上次妳說,妳爸叫妳嫁誰,妳就嫁誰……」所以問題是她爸。

  祖穎臉一沉,打斷他的話:「我們又要吵架了嗎?」嗶嗶嗶嗶,心中警鈴大響。

  「這次我不發脾氣,我保證只是想了解為什麼。」他懶洋洋地說。

  「我幹麼跟你聊我的婚姻大事?」嗶嗶嗶嗶~~祖穎開始防禦。以為把她吻得昏頭昏腦,情況就會顛倒?她警戒,開始武裝。

  柴仲森注意到了,她又開始劍拔弩張,反應過度。唉,命苦,遇到個一說愛就齜牙咧嘴的女人。他學聰明了,不能激怒她,她一卯起來,比他還狠。才剛吃足苦頭,他絕不笨得重蹈覆轍。

  他故意漫不經心地說:「因為妳說我是妳最好的朋友,所以我關心妳的婚姻大事,這很合理吧?」

  「有嗎?我說過這種話?」少蒙我!

  「等我一下。」柴仲森回房,將日記取來,翻開某天某夜,指著其中一行,念起來——

  「我跟她說如果只能和妳當朋友,我要當最特殊的一位。她說,你已經是。」柴仲森放下日記,覷著祖穎。「妳說的。」

  祖穎瞠目結舌,是否作者都有愛做筆記的毛病,把人家的話牢記在紙上?恐怖!

  祖穎坐直,清清喉嚨。「好,你愛聽就說給你聽。這個星期天,我要去曜華飯店相親,我爸安排的。早上跟一位公務員相親,下午跟個工程師相親。」

  這時嗶地好大聲,熱水滾了,茶壺一直嗶個不停。祖穎指著茶壺:「喂,水滾了!」

  蒸氣騰騰,嗶聲大作,柴仲森卻木無表情。

  他沒聽錯吧?她要相親?慘!他要快想對策,對,不要慌,想對策。可是他還沒想到對策,倒先想到祖穎披婚紗嫁給某甲某乙的畫面,新郎不是他!這一想,不得了,心揪緊,很慌哪!

  「水滾了喔!」祖穎再次提醒,見他還是呆坐著,像失了神。算了算了,她挽起袖子,接下泡茶的工作。「是你自己要聽的,聽完又這樣。」犯賤咩。

  祖穎洗茶杯,換茶葉,泡一壺新茶,幫他添一杯。「喏,喝茶。」

  柴仲森沉默了會兒,鎮定下來。問她:「妳會喜歡公務員或工程師嗎?」

  「不知道,重點是我爸喜歡。」

  「妳有可能相親後就結婚?」

  「機率不大,說實在的我也不想相親,只是給我爸一個交代,我沒打算結婚的。」

  她只是去敷衍,不可能馬上嫁人的!他這樣安慰著自己,但還是因這消息而心驚膽戰。

  他舉杯,輕啜了口茶,放下杯子,看著她。「如果妳結婚,我一定會受不了。」

  祖穎好笑地問:「幹麼?要自殺啊?」她開玩笑,但他那雙黑眸一瞬也不瞬地瞅著她,害她毛起來了。「喂,我警告你,我最瞧不起那種動不動就鬧自殺的人喔。」

  柴仲森垂眸,苦笑地說:「這幾天沒見到妳,我作了個夢。」

  「什麼夢?」

  「夢見妳穿了件好漂亮的禮服,跟我結婚。妳跟神父說,妳會照顧我一輩子。」

  「你作夢。」祖穎哈哈笑。

  「妳對我講話真直接,可是我看妳跟別人說話時還挺婉轉的。」他也笑了,笑容裏藏著無限包容。

  祖穎怔了怔,托著臉思索。「好象是喔……」

  柴仲森動手扯了扯她的發。「祖穎,就算不結婚也沒關係,只要偶爾和妳這樣坐著喝茶聊天,我就很幸福了。」

  他眼裏的溫柔,吸引住她全部的注意。這樣看著他,帶給她某種喜悅,他說的話語令她心悸。她低頭,握著茶杯,笑了笑。

  「你真是個怪人。」看起來冷酷,卻常令她覺得好溫暖。

  「妳也是怪人。」他嘴角掛著懶洋洋的笑。

  「我?」

  「是。」

  「我哪裏怪?」祖穎抗議。

  他朝她微笑,眼中閃著溫暖,慢條斯理地說:「妳看起來精明幹練,其實少根筋。一副聰敏的樣子,其實很無厘頭。乍見以為妳成熟獨立,相處後發覺骨子裏愛照顧人。妳很有母性光輝,聖母瑪利亞……」

  「聖母瑪利亞?」祖穎疑惑地瞅了他一眼,然後他們一起仰頭駭笑。

  他湊身過來,愛寵地摸摸她的臉,黑眸閃著笑意。

  「誰要是娶到妳,就太幸福了。」

  當晚,祖穎沒喝酒,卻醉醺醺離開,被柴仲森電得三魂丟了七魄。

  *  *  *  *  *  *  *  *

  「你們在戀愛呴?」張編輯問祖穎。

  「沒有。」祖穎搖頭,跟著猛打噴嚏。

  「花是誰送的?」李編輯指著祖穎桌上的粉紅玫瑰問。

  「柴……柴、哈啾~~」對花粉過敏哩。

  張編輯跟李編輯對望一眼,點頭齊聲道:「柴仲森送的。」

  兩位編輯對著祖穎搖頭,嘖嘖嘖個不停,他們沒戀愛才怪。

  李編輯罵:「狡辯!」

  張編輯冷哼:「虛偽!」

  祖穎閃著淚光,揉著鼻子解釋:「我們只是好朋友。」

  兩位編輯仰頭,嗟了好大一聲,擺明不信。

  「好美的玫瑰花喔。」主編過來捧起花欣賞,祖穎噴嚏連連,主編覷著祖穎。「一直打噴嚏,對花粉過敏呴?」

  「好像是……哈啾~~」祖穎又打了個好大的噴嚏。

  「唉,那這花給我好了。」主編捧了花就走。

  「凍 。」祖穎伸腳攔她,目光透著殺氣。「放下花,哈啾!」想偷她的花,粉大膽喔!

  主編和編輯們覷著祖穎,主編問:「妳跟姓柴的是不是在戀愛?他最近常來接妳下班。」

  「沒有,真的沒有。」祖穎用力搖頭。

  主編斜眼覷著祖穎。「假惺惺!」

  「哈哈哈哈哈哈哈~~」祖穎昂頭駭笑,淘氣地打一下主編的屁屁,甜滋滋地說:「主編講話好有趣,很有幽默感喔。」

  幾位編輯瞪著祖穎,手癢癢,很想給她「巴」下去!

  總監過來,放張帖子在祖穎桌上。「晚上要在KK辦晚會,慶祝姜綠繡新書第一名。」

  「姜綠繡不會去啦。」祖穎將帖子還給總監。「她討厭參加聚會。」姜綠繡有憂鬱症,不出門的。

  總監將帖子推回去。「我知道她不會來,是我們出版社私下慶祝,慰勞同仁的辛勞。」

  「我知道了,不用發帖子給我吧?幹麼這麼多禮?」祖穎笑呵呵,又將帖子遞出去。

  總監瞪著她,跟眾編輯一樣,都很想「巴」祖穎。這個薛祖穎最近是在快樂什麼?亂三八的,動不動就在那邊哈哈笑,欠扁。

  總監冷冰冰地說:「誰說帖子是給妳?帖子是給柴仲森的。」

  「咦?我們聯誼找他幹麼?」

  「我們想要他來!」主編、總監、編輯們全瞪著祖穎齊聲嚷。

  祖穎怔住,啊咧~~這些單身女子,這麼哈帥哥嗎?

  「他不一定會到喔。」祖穎收下帖子,等一下再找個隱密處撕掉。

  「我會親自再打電話邀請他,要是讓我知道妳沒把帖子交出去,妳就死定了!」總監撂下話走了。

  *  *  *  *  *  *  *  *

  晚上在俱樂部,眾編輯使出勾人法寶。當然噴香水,一定要化粧,頭發去造型,晚餐絕不吃,裙子開高衩,領口要很低,一個個戴著魔術胸罩,足蹬高跟鞋,勒緊腰帶,用力深呼吸,保持完美體態,恭迎柴大作家到來,準備用高伏特的性感電壓電死他~~

  終於,柴仲森出現。

  眾編輯正要電他,結果他一來,那身衣著、那獨特魅力,瞬間將編輯們電死!這些個長袖善舞的女編輯們,這會兒不是口吃、就是目呆,望著柴作家,霎時害羞靦腆起來。

  哦哦哦~~她們瞪直眼睛欣賞帥哥,真不是蓋的,這家夥太會穿衣服了。她們很哈地望著柴仲森,心跳怦怦怦。

  柴仲森穿著簡潔優雅的法蘭絨西裝,裏邊搭著真絲黑襯衫,襯衫少扣三顆,敞開大片胸膛,胸肌若隱若現,看得女編輯們熱血沸騰,快噴鼻血,恨不得偎上那片胸膛,來個暖呼呼的激情纏綿……

  他出現,然後步履穩健地走進來,舉手投足充滿著優雅和自信,嘴角掛著懶洋洋的笑意,一雙深邃黝黑的眼睛已經鎖定目標物。

  編輯們春情大發地衝上去招呼柴仲森,但一個個被他技巧地左閃右避忽略掉。不消五分鐘,他走到目標物旁——

  目標薛祖穎,正在跟李編輯調雞尾酒。

  「我來幫妳。」柴仲森動手幫忙。

  祖穎故意不看他,低聲警告:「給我站遠點。」大家已經在懷疑她跟柴仲森戀愛了,這家夥還跟這麼近。

  柴仲森故意附在她耳邊sa眺:「我好想吻妳。」

  「想喝酒啊?哈哈哈哈哈,馬上幫你調一杯喔~~」祖穎踩他的腳。

  「柴作家,好久沒看到你的作品了,進度怎樣啊?可不可以透露一點?」張編輯過來獻殷勤,她蹦蹦跳跳裝可愛,上身的緊身服營造出波濤洶湧的效果。

  祖穎覺得眼睛痛,按按眼皮,低頭專注在玻璃缸裏的雞尾酒上。

  「給我一杯,多放兩顆櫻桃。」柴仲森對祖穎說,自動忽略張編輯。

  「人家在問你書。」祖穎咬牙提醒他。

  「我的伏特加要多一點。」柴仲森右手摟她肩膀,左手握住她正攪拌著雞尾酒的手,跟她一起攪和酒液。

  「我自己用就好。」祖穎咬牙。

  「沒關係,我幫妳。」他對著她的耳朵噴氣。

  張編輯與李編輯瞪著他們,口徑一致地問——

  「你們是不是在戀愛?」

  「是不是在交往啊?」

  「呵呵呵,胡說什麼?」祖穎塞給柴仲森一杯酒,將他推到一邊涼快。她攬住兩位編輯,溜去聽同事唱歌。

  柴仲森真厲害,在吧臺邊杵一下,幾位編輯連同助理小妹,很快將他包圍。

  「柴作家最近都在幹什麼啊?」

  「沒什麼。」柴仲森敷衍,眼睛追著祖穎。

  「前陣子送來出版社的姬國光是怎麼養的?」

  「隨便養的。」他看著祖穎,在心裏讚著!真漂亮,祖穎穿什麼都漂亮。

  「這件西裝很特別,是跟日本設計師訂做的嗎?」

  柴仲森閃人,追緝祖穎去,留下一群仰慕他的女人。

  這時,聚光燈忽地打在柴仲森身上,臺上喝醉的總監大人,抓著麥克風吼:「現在讓我們歡迎柴作家上臺唱歌~~」

  YES!群眾歡呼鼓掌。

  噗~~祖穎笑了,有沒有聽錯?找柴仲森唱歌?他聽貝多芬啦、蕭邦啦,他能唱什麼歌?

  柴仲森被拱上臺,祖穎跟著一票編輯衝著他笑。祖穎笑得最開心,她甚至對臺上的柴仲森挑釁地挑挑眉,像在說「誰叫你來,這下糗了吧」!

  「柴先生想唱什麼歌?」總監遞來麥克風,還打了個酒嗝。

  「我不會唱。」柴仲森推開麥克風。

  我就知道!租穎偷笑。

  總監再次遞出麥克風。「隨便什麼歌都好,大家熱鬧熱鬧,不要客氣啊。」

  「誰跟妳客氣?」柴仲森覷著總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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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5 01:45:40 |只看該作者
  很好,這下冷了吧?現場陷入一陣詭異的氣氛,尷尬了。

  總監被糗了還呵呵笑,醉了嘛。

  祖穎跟編輯們冷汗涔涔,她們開始猜拳,為了藍鯨的顏面,猜拳輸的人要去把總監拉下來。

  「一首就好了啦……」總監拍了一下柴仲森肩膀,繼續番!

  很盧喔,柴仲森拍開麥克風。「我不會唱歌。」

  「好、好嘛,好啦~~」總監傻呼呼地一直塞麥克風。

  「我不會。」

  「怎麼可能?不要客氣啦,哈哈哈。」

  「我說了不行。」

  「給點面子嘛,我是總監欸,大家都在看我……」總監呵呵笑,果然人醉了膽子大,面子算啥!就是要拗到柴仲森罵人就對了。

  「不。」柴仲森第N次推開麥克風。

  「好。」

  「不行,我不會,唉,不然……」

  不然什麼?編輯們凝神聽柴仲森說話。

  柴仲森接下麥克風,轉頭問樂隊:「不然……伍佰那首『愛情限時批 會不會?」

  一群編輯跌倒,那首男女合唱的臺語歌?樂隊指揮愣住了,總監發酒瘋用力鼓掌。

  「好耶~~好耶……」總監一個人在那邊好耶好耶,好不好笑?丟不丟臉?真是太太天真可愛了點。在地上跌成一團的編輯們這會兒全爬起來,拍著身上灰塵討論——

  「我不敢相信!」

  「柴仲森要唱臺話歌?」

  「愛情限時批?」

  「那不就要跳恰恰?」

  「男女合唱的欸,誰跟他唱?」

  音樂奏起,謎底揭曉,柴仲森握著麥克風,望著臺下,故意對麥克風嚷:「祖穎?祖穎!祖穎~~」

  Shit!我就知道!

  薛祖穎匍匐在地,正往門口爬去,主編踩住她,朝臺上吼:「祖穎在這裏!」

  柴仲森咧嘴笑著說:「快來跟我合唱。」

  「好耶~~」總監大人歡呼。

  啊哩咧,好膽啊,陷害我!祖穎欲哭無淚,被揪上臺,站在柴仲森身旁。

  「鼓掌!鼓掌!大家鼓掌!」總監呦呵呦呵地亂叫,大家淌汗乖乖鼓掌。

  現在是怎樣?這個總監要是繼續High下去,很可能會開始幫柴作家伴舞。就算工作壓力大也不能這樣吧?編輯們尷尬地看總監發瘋。

  樂聲大作,燈光急閃,眾人嘩叫,對著臺上吹口哨。

  總監將麥克風交給祖穎,祖穎瞪著柴仲森,他狡猾地對她挑挑眉,祖穎又氣又想笑。柴仲森比了個請的手勢,祖穎握住麥克風,硬著頭皮唱了,幸好這首她會。

  祖穎睨著柴仲森,唱著:「要安怎對你說出心內話?想了歸暝,恰想嘛歹勢,看到你我就完全未說話,只好頭犁犁~~」

  「大家跳舞,快,一起跳~~」果然!總監跟著節奏開始亂跳舞,臺下編輯們只好含淚一起跳。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柴仲森牽住祖穎的手,祖穎要抽手,可是他握得很緊。

  他接唱:「要安怎對你說出心內話,說我每日恰想嘛你一個,心情親像春天的風在吹,只好寫著一張愛情的限時批~~」

  「讚啦~~」總監喊,她可以再「臺」一點沒關係!

  祖穎跟柴仲森望著對方合唱:「啊~~信紙才會完全來表達我的意愛。」

  「你的溫柔~~」

  「妳的風採~~」他摟住她的腰。

  「給我墜落你無邊的情海~~」兩人合唱。

  「我也要唱~~」總監溜啊溜過來,不知何時A來一支麥克風。「來!大家一起唱,呦呵~~」總監命令臺下編輯們:「跳舞!快跳!」

  大家哭了,不得不捧場地開始搖頭扭腰裝興奮,跟著總監一起呦呵呦呵地要幼稚。

  不管怎樣,總監確實炒熱氣氛,厲害!舞也跳得厲害,厲害到自己頭昏目眩地趴在地上想嘔吐了。

  這時大家豁出去了,一起亂唱愛情限時批,樂隊也飆得盡興,跟著搖頭晃腦。

  祖穎玩出興致了,她跟柴仲森亂跳恰恰。兩人又跳又唱,逗得大家笑哈哈。

  大家看著他們倆很寶地亂跳恰恰,擠眉弄眼,勾勾搭搭的,笑得合不攏嘴。柴仲森滑稽的臺語發音,對著祖穎唱歌,祖穎笑得肚子都痛了,她也唱得五音不全。

  Ending的時候,柴仲森抱起祖穎,將她往上一拋,嚇得祖穎驚叫,但他穩穩接住她。

  眾人大叫安可,托祖穎的福,藍鯨員工有幸見到柴仲森搞笑的一面,他一直拽著祖穎鬧,把大家逗得笑彎腰。

  經過這晚柴薛協力大搞笑,沒人信他們沒戀愛。這兩人唱歌這麼有默契,跳恰恰搭配得天衣無縫。搞笑又那麼流暢,根本是天造地設。

  只要看見柴仲森望著祖穎的笑容,誰都明白——

  這男人已為祖穎瘋狂!


第七章

  柴仲森想開了,也許這世上有很多種愛情,屬於臺面上的風光型,或屬於臺面下的實際型。很多戀人臺面上卿卿我我,私下卻相敬如冰。有些戀人表面上平平淡淡,私下卻愛得死去活來,沒你不行。

  既然祖穎不承認他們是戀人,那就不承認,反正就把她當自己的女人那樣愛護就對了,他不信祖穎會隨便一個相親,就跟阿貓阿狗結婚。她自己不也說了,相親只是給她老爸一個交代嘛。

  公務員會比他柴仲森風趣嗎?工程師會比他柴仲森懂得情趣嗎?

  所以星期天早上,祖穎去相親,柴仲森在家裏玩盆栽。

  院子裏工作用的原木長桌,擺了十幾盆小盆栽,各式器具。柴仲森係著灰色圍裙,將長發束成馬尾,開始修剪盆裁陵葉。

  「阿J,現在幾點?」他先從真柏開始修剪。

  在旁打掃的阿J扔了掃把進去看鐘,很快地出來回答:「九點。」

  「唔。一柴仲森在枝桿處纏起鋼絲整姿。一陣子後,又問阿J:「幾點了?」

  阿J正在澆水,扔了水管衝進屋看鐘,出來嚷:「十點十五分。」

  那麼,相親剛開始十五分。柴仲森點點頭,換了個盆,幫合歡樹接枝。時間靜靜過去,柴仲森發覺日光偏移了幾吋,又問阿J:「那現在呢?」

  「現在大概是下午三點吧。」阿J正在吃便當。

  「才三點啊?」柴仲森嘆氣,怎麼覺得時間已經過了很久。

  「少爺,你約了人嗎?」怎麼一直問幾點?

  柴仲森搖搖頭,拾起一截斷枝,瞧了又瞧,拿不定主意要將它接往哪裏去。打量一會兒,柴仲森放下斷枝,覷著阿J,看阿J狼吞虎咽的吃便當。

  「便當好吃嗎?」

  阿J放下便當。「叉燒飯,我有多買一份,少爺要吃嗎?」

  「我想吃粥。」

  「耶?」

  「算了。」柴衝森托著瞼,長指敲著桌面,覷著草上輕舞的一只白蝶。

  不對!他否決掉先前的想法。他不要接受臺面下,他要搞到臺面上。他不只要對祖穎發情,他還要對她爸發功。問題是她爸對吧?他就想個辦法贏得薛爸爸的心。

  什麼辦法呢?柴仲森思量起來。回想著祖穎說過的話,然後他吩咐阿J:「阿J,我要你去幫我辦一件事。」

  「什麼事?」

  「你在戶政事務所有沒有認識的人?」

  「張律師啊,張律師的爸爸在戶政事務所當課長。」

  「好,去幫我查……」柴仲森拿了張紙,寫了資料交給阿J。

  「欸?咦?嗄?」阿J瞪著紙,納悶了。「少爺,你查這幹麼啊?」

  柴仲森微笑。「你不用管,查就是了。」

  *  *  *  *  *  *  *  *

  飯店大廳旁的開放式咖啡廳,相親進行中,女方手機突兀地響起來。

  「對不起,我接一下電話。」祖穎跟工程師道歉,又對身旁的父親示意,取出手機,低頭講電話。

  「喂?」

  「相完沒?」是柴仲森。

  「呃……」祖穎尷尬地對父親笑了笑,背過身去,悄聲地問:「幹麼打來?」

  「相完沒?」

  「還沒啦。」

  「感覺怎樣?」

  「我現在不方便講話。」祖穎關手機,嘿嘿笑地指著手機道歉。「工作上的事。」

  薛剛瞇起眼,瞅著女兒。祖穎吐吐舌,繼續和工程師幹瞪眼。

  「薛小姐……我、我覺得妳……妳粉美……」工程師緊張得舌頭打結。

  「謝謝。」這位張工程師,長得是相貌堂堂,只是眼睛凸了點,額頭很光亮,好吧,有禿頭。在老父的監督下,祖穎虛偽地裝殷勤。「張先生平時有什麼嗜好?」

  「我……我喜歡……我喜歡爬山。」

  「爬山好啊。」祖穎鼓鼓掌。老父滿意地笑了。

  「薛小姐。妳也喜歡爬山嗎?」工程師問。

  「耶?我最懶了,爬山我……我喜歡。」老父掐她大腿,祖穎強忍痛楚說出違心話。孰料工程師大喜,馬上提出邀請——

  「哪……等下我們去爬七星山。」

  「可是我今天穿高跟鞋。」

  「還好旁邊就有鞋店。」薛剛道。

  「那我等一下幫薛小姐買雙布鞋。」工程師眉開眼笑。

  「穿套裝爬山好像不大好。」祖穎丟出變化球。

  「幸好附近就有服裝店。」薛剛接殺。

  「我昨天很晚睡,恐怕沒體力爬。」祖穎裝可憐。

  「如果妳太累,可以叫張先生背妳。」薛剛說完,張先生哈哈笑了。

  「伯父真幽默。」

  祖穎瞪著凸眼男,想象自己跨在他的背,然後被他背上七星山,一路遙望他的地中海發型……上帝,為什麼那畫面一點都不浪漫?

  「不如改天再約。」祖穎虛弱地笑。

  薛剛瞪女兒,祖穎低頭,正好手機又響,她馬上接起。

  「祖穎,我來了。」柴仲森說。

  「什、什麼?」祖穎傻眼。

  「我排第三號。」

  「欸?什麼三號?」

  「準備跟妳相親的第三號。」柴仲森說得很自然,倣佛真有這回事。害祖穎一時愣住,三秒才回神。

  「誰說的?」祖穎跳起來。「你不準來!」但是太遲了。

  「伯父好。」柴仲森現身桌旁,從容地關上手機,放進西裝口袋。

  薛剛怔住,祖穎驚駭,工程師不明白。

  工程師問柴仲森:「先生,你是?」

  「你好,我也是要來相親的。」柴仲森問祖穎:「輪到我了嗎?」

  祖穎關上手機,抵著額,開始頭痛。

  薛剛轉頭瞪女兒,眼裏盡是疑問。

  柴仲森長手一抓,輕易地將張工程師拎到一旁座位。

  柴仲森向薛剛伸出手。「伯父,我姓柴,柴仲森。很高興認識您。」

  薛剛冷覷著他,很不賞臉地將雙手橫抱胸前。「打哪來的?給我滾!」薛剛脾氣不好喔。

  「爸,別氣,我來解決。」祖穎馬上幫父親倒水,然後拎了皮包,指著柴仲森命令:「你、給我過來,我們到一邊講話。」

  薛剛罵祖穎:「妳坐下!你——」他指著柴仲森。「給我出去。」

  「伯父。」柴仲森沒出去,他坐下來,好膽在薛剛的怒目下,怡怡然地說:「我想跟您的女兒交往,請您成全我們。」周旋好幾年,不如直搗問題核心。大不了被罵,大不了挨轟,頂多被揍幾下或踹幾腳,反正他柴仲森打小被嚇到大,什麼都不怕。既然祖穎怕她爸,他就直接來跟她爸嗆。

  效果不錯,薛剛罕見地愣住,一剎那腦袋空白,來不及消化柴仲森的話。狠角色喔~~薛剛用力眨眼,不得不承認,這家夥這麼一坐,頓時令旁邊的工程師黯然失色。

  柴仲森太迷人、太英俊、穿著太時尚,還留著時髦的長頭發,很紳士、很優雅地對他笑,整個人大耀眼了。

  這下子,對照旁邊的禿頭凸眼工程師,這個……馬的,怎麼看怎麼怪,一邊是天堂,一邊是地獄。慘不忍睹啊,張工程師。這會兒怎麼相親哪?這家夥來搗蛋的喔!

  工程師納悶地問:「怎麼回事?」

  「抱歉,我立刻處理。」薛剛朝服務生招招手。「將這個男人帶走。」

  「爸,別這樣。」祖穎對柴仲森嚷:「還不走?」

  不但不走,還繼續鬧。「伯父,我們對彼此都有好感,正在交往——」

  「柴仲森?!」祖穎驚叫。吾命休矣~~

  「這是我的存折和不動產。」柴仲森打開公文包,呈上財力證明。「我有能力照顧祖穎,請您放心,我會讓她幸福。」

  「什麼?!」工程師搶了存折跟不動產證明研究,看完低頭,目眶含淚。「我輸了。」

  薛剛問女兒:「你們在交往?」

  「爸,我們……我們……」唉,死期不遠。

  「他就是上次在電臺胡扯的那個柴仲森?」薛剛臉色陰鬱。

  「這個……我們其實……其實……」祖穎屁股離開座位,被父親盯得想往桌底鑽。可怕、好可怕~~

  「妳不是說你們只是普通朋友?!」薛剛青筋暴露。

  祖穎覷著老爸。「這個……爸……你聽我解釋,其實呴……」

  「普通朋友會追來這裏拿存折給我看?!」薛剛對女兒咆哮,跟著拍桌怒騰騰地吼柴仲森:「你喜歡我女兒?你們在交往?哼,你一定不是好東西,只要我女兒看上的都不是好東西!」

  「爸,柴仲森不錯。」祖穎絞著雙手手指,小聲嘀咕。

  砰!薛剛重撾桌子,狠狠嚇了祖穎一跳。

  工程師起身立正。「我想……你們溝通完,再跟我聯係。」自尊受損,拿了手提包就走。

  「很好,很好,搞砸了……」薛剛咬牙切齒,質問柴仲森:「臭小子,你跟我女兒認識多久?」

  「三年有了。」

  「你幹什麼的?」

  「寫書的。」祖穎幫柴仲森回答。「爸,他是連續兩屆文學獎得主喔。」

  「馬的!」薛剛抓了水杯猛灌一口。「寫稿的收入不固定,府上做什麼?」

  「借貸公司。」

  「借貸公司?哪裏的借貸公司?」

  「家父在東京、名古屋、大阪,經營借貸生意。」

  「等等!」薛剛心中警鈴大響。「為什麼在日本?」

  「家父是日本人。」誠實是最好的上策,為了避免以後穿幫,柴仲森老實回答。

  很好,這句「日本人」令薛剛面皮繃緊,青筋第二次暴露。「你是日本人?」國仇家恨令薛剛熱血沸騰,緊握水杯咬牙問:「所謂的借貸公司是指高利貸嗎?」

  「我不否認家父曾與這門生意有點關係,不過他現在經營娛樂事業……」

  「祖穎、祖穎!」薛剛咆女兒,咦~~人呢?他掀起桌布,桌底下空蕩蕩。抬頭搜尋,目標正朝大門狂奔中。

  「給我過來!」薛剛暴吼。

  嗚嗚嗚……我歹命,祖穎不管了,讓他們倆去「喬」,她逃命先,可是卻在走道撞上了一個人,那個人拉住她。

  「姊?」

  「弟弟?」

  「姊,妳怎麼在這裏?」

  「弟弟,你在飯店幹麼?」

  「這位就是薛祖穎嗎?」李蓉蓉握住祖穎的手,笑瞇瞇地招呼:「妳好啊。」

  祖穎有預感,今天是世界末日,果然——

  「家勤?!」薛剛吼來。

  薛小弟抱住李蓉蓉,緊張地說:「我聽見個很熟悉的聲音。」

  「你爸殺過來了。」祖穎皮皮剉。

  薛剛跑來,薛家勤右手拉著李蓉蓉,左手拽住親愛的姊姊。「我們逃吧~~」說完,三人朝門口奔跑。

  「臭小子,你給我過來,不準跑!還跑?不準跑,聽見沒?!」薛剛大叫。

  開什麼玩笑,不跑會死人溜。家勤拖著兩個女人,發揮媲美DHL的高速精神,奔喔奔,轉眼奔得不見蹤影。

  薛剛追出飯店,幾分鐘後,悻悻然返回,恍惚地回到座位坐下。人都跑光了,只剩柴仲森。柴仲森扯扯領帶,揚揚風,很斯文地乖坐在位子,竭力裝出誠懇的樣子,打量著進攻的目標,薛老先生。

  「這兩個沒出息的東西!」薛老先生正在氣頭上,有些疲憊地捧住頭哀嘆:「我不敢相信……」他現在很混亂,薛家勤跟個像阿姨的女人來飯店幹麼?他喃喃地介紹:「剛剛那是她弟。」

  「是。」柴仲森幫薛剛倒茶,老人一副大受打擊的模樣。

  薛剛恍惚地揣測著:「我沒看錯吧?他跟個可以當他阿姨的女人來飯店,來飯店幹麼?談事情?不,不是談事情……」思忖中聽見柴仲森笑了,薛剛瞪住他問:「笑什麼?」

  「他一見伯父就跑,當然不是來談事情。」好吧。祖穎逃了,那麼他來善後好了。

  「他們來開房間?」薛剛問。

  「不然呢?」柴仲森挑起一眉。

  「我兒子怎麼可能跟大他那麼多的女人那……那個……」薛剛清清喉嚨,臉紅了。

  「現在很流行姊弟戀。」柴仲森見怪不怪,這會兒薛伯父該知道他跟祖穎多正常了吧7

  「不可能。」薛剛頭痛。

  「伯父,我知道有間餐廳不錯,我們去吃晚餐,怎麼樣?」

  「你是不是有病?對了,你有精神病,喜歡我女兒的都有病。」薛剛覷著柴仲森。

  柴仲森笑了,這個薛剛和祖穎有像喔,真可愛!「伯父,吃完晚餐我們去喝酒,怎樣?對了,去日本料理店喝酒,你吃不吃生魚片?最近黑鮪魚不錯,我請你。」

  「臭小子,你看不出來我很討厭你嗎?還敢約我喝酒?你臉皮怎麼那麼厚?」薛剛欲哭無淚。

  柴仲森臉不紅氣不喘地說:「你女兒訓練的。」

  有點膽識喔,薛剛瞅著他。「好吧,你爸爸放高利貸,你媽呢?」

  「我媽去世了,她在日本曾是當紅藝妓。」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薛剛捧頭吼:「喜歡我女兒的都不正常。」可悲啊,現在連家勤都下正常。天啊,他怎麼這麼命苦?薛剛陷入極度沮喪中。

  然而柴仲森的熱情剛剛燃起,他的鬥志正旺盛中。只要搞定這個薛剛,他要娶祖穎就容易了。

  「伯父,你有什麼嗜好?」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問這幹麼?」薛剛有氣無力。

  「我想跟你培養感情。」

  「嗟!你省省吧,我女兒不可能嫁給日本人。」薛剛冷笑。

  「我會下中國棋,伯父呢?」

  「你是說象棋?」

  「象棋我會。」

  「圍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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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5 01:47:50 |只看該作者
  「圍棋我也會。」

  「西洋棋?」

  「西洋棋也行。」

  「臭小子,你逛我吧?馬的,怎麼可能你什麼棋都會?」薛剛怒斥:「我最討厭不老實的人。」

  「伯父,你愛玩棋的話,我帶你去。」柴仲森笑了笑,取出皮夾,唰唰唰拿出好幾張卡。「我是這間跟這間的棋友會會長……」

  薛剛瞪著柴仲森說不出話來。

  *  *  *  *  *  *  *  *

  在李蓉蓉的法拉利跑車裏,薛家勤抱著蓉蓉哭。

  「我爸一定會把我打成殘廢,妳要救我,把妳家的鑰匙給我~~」

  鏗!被K了。「你姊在,亂講什麼?」李蓉蓉推開薛家勤,回頭對祖穎笑。「呵呵呵……我們只是普通朋友。」裝淑女中。

  祖穎虛弱地幹笑幾聲,坐在後座,望著他們。「你們忙,沒關係,就當我不在。」

  「姊,爸會殺了我。」薛家勤對姊姊哀嚎。

  「沒關係,我們葬在一起好了。」她也會被宰。

  「你們的爸爸有這麼恐怖嗎?」李蓉蓉不解。家勤和祖穎一齊哀。

  「他不恐怖,他是獨裁。」家勤圈住蓉蓉的手臂「靠天」一下。「我爸是退休軍官,我們家實施軍事化管理。」

  聽見這麼慘的事,李蓉蓉竟然大笑。她拍著薛小弟的臉,忘情地愛寵道:「真看不出來喔……」忽然,意識到有外人在,立刻低頭裝作在彈套裝上的灰塵。「我們只是朋友。」欲蓋彌彰地加上一句。

  祖穎好笑道:「是,只是朋友。」說完怔住,也低下頭。自己跟柴仲森在別人眼中也是這樣的嗎?祖穎不禁想著。

  鎮日對著外人好奇的眼光,她都唱高調地嚷說只是朋友。在旁人眼中,看起來是否也像這般荒謬?事實是什麼?事實是他們的互動和某些默契,早已逾越朋友的那條界線。事實是她眼裏早已盈滿柴仲森的臉容,對其他男人沒了興趣。事實是,她的心早躍躍欲試渴望戀愛,身體卻不敢付諸行動。

  車嘉麗罵她口是心非,再正確沒有。早先對著相親的對象,身心懶又困倦,像在看本乏味又錯誤百出的無聊書。柴仲森一來,將一場荒謬的相親打斷,她怕父親責罵跟著小弟逃了,那他呢?他跟父親會不會吵架、甚至打架?

  父親是個很固執的人,祖穎不擔心父親被柴仲森欺負,她知道柴仲森的脾氣,他不至於會得罪父親,頂多兩人談不攏,各自離去。

  比較令祖穎擔心的是,從軍的父親很可能看不慣柴仲森,發脾氣揍了他。祖穎取出手機,打電話給柴仲森,電話響了很久,柴仲森才接——

  「喂?」他的聲音含糊,背景有嘩嘩的水聲。

  「是我。」

  「嘿。」柴仲森低笑。

  「你跟我爸還在?」聽見他輕松的口氣,祖穎稍稍放心了。

  「嗯,要不要叫他聽電話?」

  「不用、不用~~」祖穎驚叫,柴仲森呵呵笑。祖穎罵道:「都是你惹出來的,你好好善後,不可以跟我爸頂嘴。」祖穎兇巴巴地交代。

  「是。」

  「你們在幹麼?」祖穎感到奇怪。

  「妳爸在做臉~~」

  「什、什麼?」祖穎驚呼:「我爸在做臉?」

  「因為我在剪頭發,他很無聊,我就叫他去做臉,順便按摩。」

  「什麼?你剪頭發?」祖穎第二次驚叫,引來前座的薛家勤和李蓉蓉側目。

  祖穎對手機嚷:「你幹麼剪頭發?」

  柴仲森嘻了一聲。「妳爸說,他討厭男人留長發。祖穎,我為妳落發。妳要負責。」他故意裝可憐,可是口氣裏有藏不住的笑意。

  「所以你馬上去剪頭發?」

  「因為妳爸不喜歡啊。」

  「你告訴我,你剪了什麼發型?」

  「不清楚,你爸跟發型師溝通的。」

  祖穎怔住,抓著手機,下一秒,她爆笑,笑得眼淚快飆出來了。「我真被你打敗了,好,很好,你勇敢,你太勇敢了。」祖穎笑得肚子痛。

  柴仲森問:「要過來看我的新發型嗎?」

  「不要,現在過去,我爸一定會問我一堆問題。剪完發,打算跟我爸幹麼?」

  「他老人家想幹麼,我就帶他去幹麼。妳放心,我有辦法讓他高興。」

  「你瘋了?瘋了嗎?嗄?」祖穎不知該氣還是笑。「你們倆怎麼會搞在一起?」

  「還不都因為妳。」

  「……」祖穎一下子不知該說什麼,可心裏很暖,暖得眼淚要飆出來。

  「不說了,我要去衝水了。」柴仲森關電話,祖穎也關上手機。

  「怎樣?那邊情況怎麼樣?」薛家勤瞪著老姊。

  「你不會信的。」祖穎笑盈盈,伸個懶腰。

  「打起來了?」家勤驚呼。

  「是玩起來了,爸說他不喜歡男生留長發,柴仲森馬上跟爸爸去理發。」

  「開什麼玩笑?」

  「是真的。」祖穎笑呵呵。「聽說爸還跟發型師溝通要給他理什麼發型。」

  「妳那個柴先生啊,現在可能是個大光頭了。」家勤一臉好笑地說,說完和李蓉蓉大笑。

  「我覺得你爸挺可愛的啊!」李蓉蓉笑瞇瞇。

  家勤問祖穎:「姊,柴仲森不怕爸?」

  「他不怕,他臉皮厚。」祖穎翻個白眼,搖頭笑了。他畢竟是出身在黑道世家的,果然膽子比別人大。

  「你們在交往呴?」家勤問祖穎。

  祖穎摸摸鼻子,轉頭望著車窗外,微笑了。「算是吧。」第一次承認兩人的關係。

  「所以妳又戀愛了?」家勤攀著車座問姊姊。

  祖穎瞄著家勤跟李蓉蓉。「對,我跟他戀愛,怎樣?你們呢?嗄?」

  家勤對著李蓉蓉笑,李蓉蓉睨著薛小弟,彼此的眼神都很來電。

  薛小弟摟住李蓉蓉,跟祖穎介紹:「姊,這是我的女朋友。」

  李蓉蓉害臊地低下頭,撥撥頭發說了句:「暫時。」

  「什麼暫時?就是女朋友。」

  「妳好,我叫李蓉蓉,很喜歡看你們的戀周刊。」李蓉蓉主動跟祖穎握手。

  「妳跟我弟來真的?」

  「當然是真的。」薛小弟搶答,被租穎瞪。

  李蓉蓉搔搔頭發,猶豫地間祖穎:「妳覺得我們看起來很怪嗎?」她很矛盾。「畢竟我們差很多歲……」

  「跟妳說年齡不是問題,」薛家勤教訓女友:「跟妳交往的是我,我說沒問題就沒問題。」

  「可是你爸不可能接受。」李蓉蓉比較實際。

  「所以剛才叫妳給我妳家鑰匙啊。我隨時準備逃家。」薛小弟比較認真。

  逃家?講得真瀟灑!薛祖穎噗哧笑了。

  李蓉蓉反駁:「對你來說當然都沒問題,跟我一起有吃有住,逃家也沒關係,如果我不是那麼有錢,你還會愛我嗎?」

  祖穎駭住了,薛小弟冷冰冰地瞪著女友。

  「我看我們之間的問題不是年齡,是收入吧?」薛家勤推開車門,走了。

  李蓉蓉愣住,軟靠在座位上。

  祖穎問:「妳不追嗎?」

  「穿高跟鞋怎麼追得上他?」李蓉蓉淚盈於睫,牽起一抹苦笑。「真好笑,我愛上妳弟弟,這陣子是我這輩子最快樂的時候了,他隨便講什麼,都能逗得我哈哈笑,可是……」李蓉蓉抹淚。「這樣好嗎?妳弟弟只是一時興起吧?」

  祖穎看得出李蓉蓉喜歡家勤,那臉上忐忑的表情,怕愛了受傷的猶豫,她覺得很熟悉。

  「我弟啊,從沒這麼認真過。」

  「真的?」李蓉蓉怔望著祖穎。

  「上次為了幫妳要簽名,他差點跟作者下跪,被作者刁很久。那個作者脾氣很怪,妳應該看看他被整的模樣,我弟真的很喜歡妳。」

  祖穎又說:「如果妳多了解我弟,就知道他不是個勢利的人。我記得以前他說過有別的公司欣賞他的衝勁,要挖他跳槽,他不肯,還被我笑呢!」

  李蓉蓉眼眶紅了,鼻子也紅通通。

  祖穎笑道:「我覺得你們很登對啊,而且戀愛真的好快樂,那種幸福感是什麼成就都比不上的。」這句有說給自己聽的嫌疑喔。

  祖穎看李蓉蓉扳開車門,拔下高跟鞋,抓在手裏,嚷著小弟的名字,不顧身上名貴套裝,不理旁人眼睛,她奔啊奔,奔去追小弟了。

  祖穎看小弟不回頭,卻故意走得慢,那龜速很快教李蓉蓉追上了,然後他們拉拉扯扯在街上爭執,一個扮冷酷,一個頻頻陪笑,很快又手拉手,在街上擁抱。

  「真猛啊,小弟。」祖穎低笑,溼了眼睛。手機響了,祖穎接起,對方口氣陰鬱。

  「祖穎.我被理成平頭了。」那個剛剛還很自信的柴仲森,自以為能輕易搞定薛老伯的柴大作家,這會兒口氣聽起來焦慮喔。

  「平頭很可愛啊!」祖穎哈哈笑。

  「我完了。」柴仲森很沮喪。「我們暫時不要見面。」

  「哈哈哈哈哈哈~~要等頭發留長嗎?」祖穎抓著手機笑得飆淚。看樣子,有個男人需要她安慰了。

  *  *  *  *  *  *  *  *

  「你說、你說我怎麼放心讓她自己決定跟誰交往?你給我說說,我這做父親的,我的辛酸哪,我就這麼個女兒啊,啊~~」薛剛嚎叫中,宛如一頭剛剛出柙的野獸。

  柴仲森扛著粗壯的薛剛,在路上疾走。乖乖,壯碩的薛剛體重快八十,扛起來很吃力,幸好自己平時有健身。而且喝醉的薛剛番得像猩猩,柴仲森扛著他,走向停車場,一路上薛剛的咆叫惹來路人的注目。

  「伯父,你不要動。」柴仲森臉很臭,他的頭上只剩薄薄一層黑發。設計師為了安慰他,還讚美他輪廓好,理了平頭很像貝克漢。

  「看起來時髦喔。」設計師這樣說。

  時髦個屁!柴仲森從相貌斯文的男作家,瞬間降級成黑道老大。加上現在橫眉豎目的惱怒樣,看起來很有殺氣,兩旁路人自動閃邊,不敢跟他並行。只要再穿上和服拿個武士刀,他可以去演末代武士了。

  薛剛繼續吠:「感情能當飯吃嗎?嗄?臭丫頭當年就是不聽我的話,愛得死去活來,結果呢?被利用了都不知道,家裏的房子都被搞掉了。她怎麼那麼笨啊?這麼笨我怎麼放心啊?」

  柴仲森嘆氣,耳朵被吼得嗡嗡響。他好意帶薛剛去飲酒,沒想到薛剛鬱卒已久,一喝欲罷不能,喝醉的番樣跟祖穎有得拚,果然是父女啊!

  柴仲森將薛剛拽下地下停車場,將他塞進車裏。

  薛剛趴在擋風玻璃前,開始嚎哭。「我可憐的女兒,感情怎麼這麼不順啊?長得也不錯啊,為什麼老是遇到爛男人?」

  由於柴仲森心情也不好,懶得安慰薛剛了,他發動汽車,駛出停車場。

  「先生,時間超過了,要補三百元。」停車場的少年雇員按下橫桿,擋住汽車。

  柴仲森按下車窗,覷著小弟弟。「你說什麼?」

  喝!少年後退好幾步。黑道?殺手?!望著留平頭兇兇的柴仲森,少年冷汗涔涔。「你……你們的車……超過時間……」

  「他媽的我斃了那些臭男人,他媽的砍死他們!」薛剛咆哮,少年瞠目,緊張地對柴仲森笑。

  「沒……沒關係……你們走吧。」少年按起擋車桿,柴仲森卻沒開走的意思,直瞪著小弟弟看,嚇得小弟弟面色發白。嘴唇泛青。「大……大哥哥……不夠的錢我補就好了,沒關係……」

  柴仲森打開車門,走向小弟弟。

  「不要打我!」小弟弟嚇得躲到桌下。

  柴仲森蹲下來看著他,木無表情地問:「你是不是覺得我的頭發很好笑?」

  耶?少年愣住,猛揮手。「讚,你這個發型像貝克漢,我欣賞,我改天也去理這個發型。」

  「說實話。」

  少年開始哭。「不要玩我啊,大哥,你到底想怎樣?剛剛攔下你的車是我的錯,不要氣啊!」

  「出來說話。」

  「不要啊~~」少年抓住桌腳,柴仲森硬是把他給拖出來。

  「你頭上的帽子不錯。」柴仲森忽地有了主意。

  「耶?」少年跌坐在地。見柴仲森伸手取皮夾,少年放聲尖叫:「不要拔槍啊!」

  「嗟~~」柴仲森掏出皮夾,放了兩張千元大鈔。「兩千元跟你買帽子。」遮羞啊!

  「嗄?」

  「謝謝。」柴仲森截走少年頂上的帽子,戴在自己頭上。

  「咦?」

  「交個朋友吧。」柴仲森跟他握握手,起身回車內,駕車離去,留下一臉錯愕的少年郎。



第八章

  將薛剛抬上床,安頓好後,時間已是深夜十二點。

  暈黃燈光,狹隘的客廳裏,復古的榻榻米地板上,柴仲森戴著藍白格子的鴨舌帽,盤腿坐著,雙手抱胸,殺氣騰騰。

  「不要笑。」他鑿星口。

  「脫帽子讓我看看。」跪坐在對面,掩嘴的薛祖穎,嘻嘻地忍不住笑意。

  「不。」

  「我不會笑你。」

  「妳已經在笑了。」他不爽地挑起一眉。

  「給我看嘛,看一眼就好。」

  「你看~~有只豬!」祖穎右手指窗,左手掀帽。

  柴仲森扣住她的手,動也不動。「我只是剃了發,不是變智障OK?」來這招!

  「頭發變短,怎麼人也變跩了?」祖穎覷著他。「讓人家看一下會怎樣?小氣。」

  「好,讓我看妳屁股的胎記,我就讓妳看我的新發型。」柴仲森陰鬱地覷著她。

  「唉呦唉呦,你真色欸。」祖穎嘖嘖嘖地嚷。

  「我只是想讓妳了解我的感受。」唉,事情怎麼變這樣?難解啊。他是抱定主意,不管薛剛怎麼罵怎麼打,他都能為了跟祖穎廝守而忍耐,但是叫設計師給他理成平頭,就太過分了。

  祖穎湊過來,眨著眼,笑盈盈地跟他說:「唉,不要幼稚了,難道你要二十四小時戴鴨舌帽?乖,脫下來,我不會笑你,真的。」

  「誰都可以看,就妳不準。」在心愛的女人前,形象很重要的。

  祖穎臉色一沉。「為什麼?我生氣了。」祖穎也學他擺酷,雙腿盤坐,雙手抱胸。「不讓我看,跟你絕交!」講得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柴仲森咧嘴笑,白牙閃著光。「我看見妳的內褲了。」

  祖穎低頭,驚呼著按住窄裙。「Shit!」這一盤腿春光大洩啊,丟臉喔,嗚嗚。

  「就說你很少根筋吧。」他低笑。

  「這樣吧,你讓我看,我答應你一個條件。」

  有意思喔,柴仲森動搖了,唇角浮起一抹促狹的笑容。「那啵一下怎樣?」

  「親親是不是?好,親就親。」反正老爸睡死了。看不見。祖穎爬過去,在柴仲森臉龐親一口。

  「祖穎,是嘴。」他眸光熾熱地看著她笑。

  「親你的嘴?」

  「對。」

  「你很色喔。」

  「妳要不要親?」他眼中閃著興味的光。

  「真是,怎麼跟個孩子似的,你多大啦?這麼幼稚,可不可恥啊?好好好——」祖穎過來,斜臉,噘起嘴,要親了,可是忽然打住。

  「你看著我,我怎麼親得下去?」

  「不然要我怎樣?」他強忍著笑意。

  「眼睛閉起來啊,笨蛋。」

  「我想看妳親我。」

  「嗟~~閉上眼睛。」

  「不。」他的聲音飽含笑意。「我一閉眼,妳就會偷襲我的帽子,妳以為我不知道  ?」他不會上當的。

  「我像是那種卑鄙小人嗎?」

  「……」柴仲森挑眉看著她笑。

  很好,沉默解釋一切。祖穎嘆氣,圈住他的脖子。「我親了,你一定要脫帽子。」條件講清楚先,柴仲森點頭。祖穎噘嘴,湊過去,可是對住他的視線,噗地笑了。

  柴仲森低笑咳嗽。「我以為這是件很浪漫的事。」

  「好啦好啦!」祖穎火速地在他嘴上親一下。「行了吧?帽子給我脫掉,真機車。」

  柴仲森清清喉嚨。「好,我脫了,妳不能笑。」

  「我以這期周刊的銷量保證,我不笑。」

  「我要打電話給總監,告訴她妳拿周刊銷量亂保證。」

  祖穎呵呵笑。「好啦好啦!」她舉著手說:「我以我的人格保證,我不笑。」

  「我脫了。」

  「嗯。」

  「真脫了。」

  「快。」

  「我不脫了。」

  「為什麼?!」

  他冷哼:「拿手機對著我,想拍照對不對?」

  祖穎虛弱地笑,放下手機。「好,不拍。快脫。」

  「那我脫了。」

  「快!」

  「不能笑啊。」

  「我有預感,再這樣演下去,我們會被打。」

  「被誰打?這裏又沒別人。」

  「你確定?」祖穎雙手環胸睨著他。

  兩人面對面坐著,隱約感覺到有很多雙眼睛在偷窺,倣佛有無數人對他倆的親親戲很期待。

  祖穎好言相勸:「柴仲森,面對現實吧,在我面前不用矜持,快讓我看看你的新發型,我不笑。」

  「唉,好吧。」柴仲森掀掉帽子。

  祖穎怔住,這……這會不會太短了?真……真是……太令她震撼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有人笑得很大聲,但不是祖穎。

  薛小弟一路笑進來,笑得撲跪在地,拍著榻榻米,還不能停止。

  「我的媽啊~~哈哈哈哈哈哈,這什麼樣子?天啊,哈哈哈哈哈哈~~你以為你是貝克漢喔?」

  柴仲森面無表情,或是已經糗到呆住。

  鏗!有人K了薛小弟。是祖穎。「不準笑,給我住嘴!」祖穎右肘夾住小弟脖子罵:「不準笑,聽見沒?有什麼好笑?有什麼好笑!」

  「對……對不起。」薛小弟躺平,快斷氣。

  祖穎松開他,望著柴仲森。她雙手按住他的肩膀,直視他的眼睛,他正鬱悶地瞪著她。然後,祖穎很正經地安慰他:「你很帥。」

  「哈哈哈哈哈哈哈……」

  薛小弟又忍不住抽搐地在地上翻滾,祖穎瞪他一眼,叫他閉嘴。她繼續望著柴仲森,從柴仲森手裏取走鴨舌帽,戴在自己頭上。

  他們對坐著,望著彼此。祖穎戴著鴨舌帽,目光閃動,驀地,她笑了。

  「柴仲森,我愛你。」然後,祖穎哭了。欸~~她說什麼?柴仲森愣住,怔怔地看祖穎蒙住臉啜泣。

  「姊,妳幹麼哭?」薛小弟坐起來,祖穎馬上把他踹下去。

  「笨蛋,你懂什麼?」她指著柴仲森,命令小弟:「叫姊夫!」

  柴仲森眼睛一亮。「祖穎?」她說什麼?意思是……

  「欸?」姊瘋了喔?薛小弟趴在地,很納悶。「你們偷偷結婚了喔?」

  祖穎罵小弟:「這有什麼好笑?你能為李蓉蓉這樣嗎?」祖穎抱住柴仲森,哭得很大聲。「我好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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