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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哥!」她忽然問:「你真的愛上了那個叫盈盈的女孩嗎?」
「唔。」他居然有些扭捏起來。「我……我也不知道。」
「怎麼會不知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她抬高聲音的問,聽來竟有絲莫名的薄怒。
「怎麼了?鐘靈?」他困惑著。「你為什麼那麼激動?你認為我不該那麼輕率便說出『愛』嗎?」
「不,不。」鐘靈急急的說:「我只是在想,以後的事情誰也無法預料,也許你們今後已無緣再見面也不一定,那你豈不是……唉!算了。」
鐘靈今天似乎特別不一樣,顯得心事重重。
她咬了咬嘴唇,又說:
「得不到的總是最好的,唾手可得的東西反而就覺得微不足道了。就像彼此愛慕的人,如果真的在一起了,或許就沒有想像中的美好。」
常歡聳聳肩。是嗎?他和盈盈可會如鐘靈所說的那般——他也不知道答案,誠如鐘靈所說的,未發生的事,誰能預料?忽然念頭一轉,他的笑意僵在臉上,連呼吸都不順暢了起來,怎麼搞的?不知不覺中居然受鐘靈的影響這麼深,太不可思議了,她竟能影響他的想法!
一直到鐘靈離去的時候,常歡依然無法釋懷心裡那突如其來的發現。
鐘靈看著鏡中的自己,回憶起往事。
十歲那年,父母雙雙死於高速公路的連環車禍,她被唯一的叔叔收養。
但是好賭懶做的叔叔,不但不疼愛她弱女失依,裡裡外外、大大小小的事全扔給她做,還要她到西門町去賣口香糖,萬一賣少了,回家不僅沒飯吃,還得挨頓毒打。她全忍下來,不曾有過半句怨言。
她是認命的。
人就是人,強不過命運;才國中畢業,叔叔為償賭債,以三十萬的代價把她押給地下酒家兩年的時間。
任憑鐘靈苦苦哀求,叔叔還是鐵了心,硬是把她給送走。
可能是天上父母的懲戒和庇祐,首先是她那個壞心腸的叔叔因賭與人起糾紛,被人亂刀砍死。接著,她在酒家待不到一個月就遇上了家財萬貫的何仲民——雲樵的父親。
不但將她贖了出來,還收她當乾女兒,鼓勵她繼續唸書,何父真是她再生之父。
何家的每個人都疼她、愛她。
何家有一男一女,哥哥何雲樵、妹妹何敏兒。
他們倆都把鐘靈當成親妹妹般的疼愛。
不論是物質上,或是精神上,鐘靈都獲得最妥善的照顧。
由於同是女孩子的關係,鐘靈非常喜歡善良、溫柔的敏兒姊姊。可是敏兒住在外頭,而她自己唸書時又住校,所以她們碰面的時間並不多。
然後,有一年——發生了一件令人震驚的事。
敏兒不告而別,隻身遠走異國。
全家都感到意外、心慌,沒有人知道為什麼。
後來,雲樵好不容易找到敏兒的室友——曉帆,得到一本敏兒遺留下來的雜記,加上從曉帆那兒得知的一些消息,才知道敏兒被一個電台的名主持人給玩弄了。傷心欲絕的何敏兒,方才遠走他鄉。
她和雲樵都憤怒極了!卻小心翼翼的不敢讓何父、何母知道這件事。
雲樵悲憤、痛心……他立誓要讓那個叫常歡的男人也嘗嘗被人玩弄情感的滋味,他要他終身活在悔恨裡。
所以,雲樵心思縝密地籌畫了一幕精彩好戲。
當然,他的計劃要靠鐘靈來協助,才能得以展開。
何家對鐘靈恩重如山,她是重情重義的人,別說是協助,就是要她粉身碎骨,她也不會拒絕的。何況,雲樵只是要她去懲罰一個對敏兒姊姊負心的人。
她自是義不容辭。
雖然,她心底認為這樣蓄意玩弄他人的感情是很不妥的。
但,一想起和她感情最好的敏兒姊姊——她也顧不得太多了。
3
晚上,做完節目後,常歡意外地接到一通電話。
是二姊夫羅天培打來的。
他要常歡下班後,到南京東路二段一家頗富聲名的「夢世界」酒店找他,他說被朋友拖住,走不了,所以要常歡去替他解圍。
除了答應,常歡別無選擇。因為,羅天培不是別人啊,是他的二姊夫,若不是為了常薇,他才懶得理他。
掛上電話後,常歡心中莫名的湧上一股怒氣。羅天培這個富家子弟,什麼都好,就是喜歡藉機喝兩杯,偏偏又沒本事,每次沒喝幾杯就掛了,還得拉他去墊底當替死鬼,他真不明白常薇怎會允許他經常流連於那種蝕人心志的聲色場所,是太放心?抑或懶得管?他自己是百分之百的不喜歡那種地方,消費高也就罷了,最受不了的是那裡的小姐,虛有嬌艷動人的外表,內心勢利得一塌糊塗,滿腦子就是在算計客人口袋裡的錢。管你老醜矮肥,只要有錢,什麼都好商量,也許他也算是娛樂圈人吧!畢竟看多了,對於那種虛情假意,他實在是不屑一顧,若不是為了羅天培,他才不會踏入那種地方一步。
下班之後。
他依言前往那家艷名遠播的「夢世界」。
把車交給泊車的小弟,他逕自走入那裝潢得金碧輝煌的酒店大廳,一個風情萬種的領台小姐立刻笑吟吟地迎過來。
他面無表情的報出他要找的人,那女子笑得更慇勤了,立即引他進去。想必羅天培是這兒的常客,他心下這一想,臉上的表情就更冷冰了,這羅天培真是個超級大凱子。
千回百轉,繞得常歡暈頭轉向,彷彿置身迷宮裡。美麗的領台終於停下來,在一扇厚重的棗紅色鑲金邊的木門上重重叩了兩、三下,然後扭動門柄,推開門。裡頭燈光暗暗的、煙霧瀰漫,滿屋子的人影紛亂交錯,還有震人的音樂聲、嘈雜喧鬧的人聲、嬉笑怒罵聲。常歡被眼前的景象弄得一題心亂糟糟的,一時又看不見羅天培,便在門口猶豫著,遲遲不肯踏進去;忽然間,角落裡竄出一個人,嘴裡還直嚷嚷,衝過來一把拉過常歡。是——羅天培。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大鈔,塞給領台打發她走了。羅天培口裡嘮嘮叨叨地直怪常歡來得晚,常歡也不辯解,只是任他自言自語。
甫在沙發上坐定,還來不及四下打量周邊的人、事、物,門旋即又被推開。風一般地捲進來一個女人,一屁股坐到羅天培的大腿上,捧著他的臉,那女人湊上去就印下一個火辣辣的香吻,羅天培也不以為忤,只是一把拉下她坐到沙發上去,側頭引她認識常歡,嬉皮笑臉的說:
「林經理,這是我小老弟,帥不帥呀?把你們店裡最紅牌的小姐給我找來,他今天要是不盡興,我可唯你是問!」
那濃妝艷抹的女人老練的勾了常歡一眼,媚笑著。常歡勉強的扯了下嘴角算是微笑了,正要婉拒羅天培替他招坐台小姐,那女人又像陣旋風般的捲出門了。
這時候,羅天培身旁的小姐遞過了倒有酒的杯子給常歡,他只好百般無奈的擠出笑臉,端著酒杯,任恁羅天培為他引薦他生意上往來的客戶,每介紹一位就是一杯,加上裡頭陪酒的小姐,一下子,他已經喝了七、八杯洋酒,不禁心跳加速、面紅耳熱,頭也有些暈了,於是,話便多了起來。原來,酒精的作用是這樣的啊!撕去人們身上那層自衛的偽衣,讓人的個性赤裸裸的、毫無矯飾地呈現出來。話一多,他就開始說些荒誕不經的笑話,惹得兩旁的小姐咯咯笑倒,有一個竟還撲倒在他懷裡。逢場做戲嘛!酒一下肚,他心情也放開許多了,順勢就摟住那小姐;雖然在昏暗的燈光下,他根本就看不清她長得什麼樣子。
然後,門又一次被打開了。
是方才坐在羅天培大腿上的那個妖嬈的女人。
常歡醉意醺然的盯著她,她又進來幹什麼?她不是這兒的經理嗎?作風比小姐更形開放熱情,她居然坐到羅天培的腿上呢!這算不算是吃豆腐?真是大膽不知羞的女人。不知為何,他老覺得,在那妖冶濃艷的背後,必然藏著顆蛇蠍般禍害的心,他不喜歡她。
當常歡正暗自地打量對方時——
突然,那女人背後閃出一個令人眼睛為之一亮的女孩,她身著一襲黑色絲絨緊身小禮服。V字形的領口剪裁,露出她酥胸細白柔嫩的肌膚,緊裹的衣裳樣式雖簡單,卻充分襯托出她那玲瓏曼妙,教人魂蕩神馳的身材。一頭秀髮攏在頭上,耳邊垂下些髮絲,耳垂掛了個小巧晶瑩的珍珠耳環。細緻精巧的五官,透過人工的修飾後,更加地艷麗絕倫,尤其那雙描著眼線,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竟然懂得風情,盈盈然流轉著,顧盼生姿,浮漾著媚人的水光。
自她一踏進包廂,常歡的眼光就被她緊緊的吸引。好美的女孩!逼得人喘不過氣來。他覺得頭更昏,意識更渾沌了。那女孩的臉怎麼令他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她好像是——呃!他打了個酒嗝,腦子裡亂烘烘地更昏了,還有點痛,他用手按按額頭,看見那經理附在那絕色佳人的耳際私語一番,又用手指了指他,掉頭走了。
那女孩猶疑不定地盯了常歡一會兒,才邁開腳步,走到他身邊坐下。也許是酒精在體內催化的效用,常歡在醺然半醉下,只感到她溫軟如綿的身子,不勝嬌弱的緊挨著他。一股發自她身上的惑人甜香,撲鼻而來,令他不能自持的神魂一蕩,情不自禁就伸過手來,握住了她的手,那小手竟柔若無骨,她沒有掙扎,任由他握著。常歡雖已醉意朦朧仍有些清楚地感受她的輕顫,於是他推開了賴在懷裡的小姐,也不理會那小姐咕噥地埋怨,不由自主地就攀上她的肩,輕輕地擁住了她。
「你叫什麼名字?」他半醉半醒的問。
她震顫著不語,驀然間,竟把頭埋入他胸前,用手環住了他的腰。常歡擁著她柔軟顫動的身體,鼻中聞到膩人的甜香,心裡有點迷糊,有點驚悸,有點竊喜。他只覺得身體內的血液正加速的流動,熱力湧升,迅速的擴散到全身。他摔摔頭,拚命想克制那股本能的慾望,結果卻是不聽使喚地伸手去撫弄她柔軟的髮絲,喃喃地問:「你是誰?以前我是不是見過你?」
「我……」她輕輕地、如夢般地說:「我是盈盈。」「盈盈?盈盈?盈盈?」他喃喃的念著,忽然驚跳起來,酒醒了一大半。「你是盈盈?他的眼球子凸了出來。「你為什麼在這兒?」他的聲音好驚訝、無法置信似的。
「我……」她努力掙扎著,頭垂得低低的,令常歡看不見她的臉,只見她的肩頭抖得那樣的厲害,似乎正啜泣著。
常歡慌了,掉頭轉向羅天培,他老兄在角落裡和客戶不知談什麼,談得十分起勁似的,竟沒注意鬧哄哄的包廂裡發生的這精彩的一幕。他也顧不得禮貌,走過去就把羅天培拖進包廂的洗手間,不等他開口,常歡就先發制人的說:
「姐夫,有個小姐,我想帶出場,怎麼處理?」
羅天培似乎並不感到意外,慢條斯理的看了他一眼說:
「怎麼,動了凡心啦?那個妞兒這麼有本事?」
常歡翻翻白眼,沒好氣地說:
「別想歪了好不好?那女孩我認識,我有事情要跟她談。
你幫我處理一下吧!算我欠你一個人情。」
「人情就省了,她答應跟你走嗎?得她肯才行,否則我也沒辦法。」羅天培用少有的正經口吻說。
「我想應該是肯的,反正今晚我一定要帶她走,我無法忍受——她在這兒自甘墮落。」常歡兩眼似要噴出火來,表情是認真的。
羅天培感到事情的嚴重性,不敢再以玩笑的態度視之。「沒問題,包在我身上,這家店我還罩得住,我去交代一下,你就可以帶她走了。」
走出洗手間前,常歡想起什麼似的,趕緊又叮囑了一句:
「你讓經理盯著她,否則她又會逃走。」
「逃走?」羅天培不懂,但見常歡一臉肅穆的神色,他只好閉緊了嘴巴。
一開門,常歡的神經立刻又繃緊了,神經兮兮的搜尋剛才坐的位置,發現盈盈還在原位,才鬆了一口氣的坐回位子。重新擁住了她,心中思潮起伏,片刻,他才輕輕的歎了口氣。
「盈盈,待會兒我要帶你出去,你不可以拒絕。相信我,我絕對沒有任何企圖,只是——有很多話要告訴你。」
「常大哥!」盈盈抬起淚痕狼藉的臉,不安的說。
常歡看了看她。這時,酒意不知不覺竟消了大半,腦子完全清醒了,這才把她看得清清楚楚。她臉上的脂粉,唇上的口紅,以及眉線眼影……似乎都被她擦掉了。如今,在殘餘的妝下,又露出那張非常清純而嬌麗的臉,加上臉上凌亂的淚痕,此刻的她,竟教人覺得楚楚可憐。晶瑩欲滴的淚光,似乎一眨眼就會掉下一堆珍珠般剔透的淚滴。一瞬間,常歡似乎有些暈眩,他慌忙的別開目光,不敢再看她。
老天!如果不是在這裡,如果不是旁邊還有許多人,他發誓,他一定會不顧一切地吻她。當她用含淚帶愁的眸子注視他時,他覺得他再也無法理智,再也無法思考了。所有的顧忌、自制力在這一剎那幾乎就要潰決,他願意不計一切代價來換她一個吻。
但是,現在他什麼也不能做,只能等待。媽的,羅天培搞什麼?交涉這麼久,他等得不耐煩,抓起盈盈的手,不顧其他人訝異的眼光,朝門口快步走去。
盈盈乖乖的跟隨著他。常歡猛力一拉開門,羅天培和妖嬈的女經理剛好立在門口,似乎正要進門,看見常歡和盈盈,他們先是一愣,接著就有些促狹的笑了。女經理遞過一個大袋子給盈盈,裡面裝著她的衣物,常歡也不願再等盈盈換衣裳,隨意和羅天培說上幾句,極力隱忍著心中的情緒,拖著盈盈一路走了出去。
來到泊車小弟面前,他無聲的遞過鈔票和取車的牌子。
泊車小弟疑惑的看著他們倆,似乎也感覺到氣氛的不尋常,不過當他發現了盈盈那緊身禮服包裹下的性感身材時,還是忍不住貪婪地逗留了一下,常歡警覺這一幕,立刻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命令盈盈穿上,狠狠的瞪了泊車小弟一眼,嚇得他趕緊去開車,不敢再有耽誤。
車子取來後,他倆沉默的上了車。
常歡的手激動的握著駕駛盤,手背的骨節清晰地凸了出來。從側臉看去,那張漂亮俊朗的線條是凝肅的,他的唇抿得死緊。
盈盈悄悄打量常歡一番,半晌才驚怯的問:
「我……我們要去哪裡?」那聲音可憐兮兮的,像個害怕被處罰的孩子,令人不忍。
常歡不敢看她,只是和緩了臉色,用溫柔得出奇的聲音對她說:
「你想上哪去呢?」
「我不知道。我——」盈盈咬著嘴唇,聲音有說不出來的擔憂。
「你害怕?」他微笑著明知故問。
「有一點,可是我相信你,常大哥。」她溫柔的說。
「相信我?」常歡歎口氣,接著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常大哥——」盈盈緊張起來。「你怎麼不說話了?」
常歡內心矛盾異常,想開口說話,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算了。」忽然她的緊張一下子消失,她的聲音好疲憊。
「我知道你一定好失望,我是個壞女孩。」
常歡心痛的側臉看一下盈盈,盈盈兩眼無神的瞪著前方,臉上是一片槁木死灰的神色,常歡心裡好疼,她遲疑一下,才開口說:
「盈盈,如果——你遇上什麼困難?或許我能幫助你。」
盈盈的身子猛烈地震顫一下,回過神來,朝常歡淒然一笑。盯著常歡,她的眼中閃著疑惑,然後臉上是一片悲壯的神色,似乎明白了什麼事。
「沒人能幫我。」盈盈輕聲說,聲音微顫的,她誤解了常歡的好意。「我不會出賣自己的靈魂去交換別人的幫助,即使是常大哥你也不行!」
常歡倒抽口氣,心裡重重的低咒一番,盈盈把他當成什麼了?趁人之危的衣冠禽獸?難道在她心中,他竟是這麼不堪的人?
他臉色微白,呼吸加劇,眼光直直的逼向她,眼中閃過一抹受傷的情感。在此刻,怒氣惱意湧了上來,淹沒了他的理智,他似乎已忘了剛才對她的憐惜。
「你放心,我不是那麼隨便的人。」他冷峻的說:「好歹我在社會上,還算有點名氣,而且我對稚嫩無知的小女生一點胃口也沒有。對女人,老實說,我的要求很高……」
盈盈的眼裡閃過一絲莫名的神色,摸不清是什麼。
「這就是你……你想告訴我的話?」盈盈身體發抖,淒黯的眼神盯著常歡,如果她心中曾經深愛過、崇拜過常歡,她這番話已足夠扼殺掉她對他全部的情感了。
常歡被盈盈的眼光一驚,心中痛苦萬分,空有千言萬語要否認,開口也只是說:
「盈盈,我只是覺得像你這麼可愛的女孩,又曾經是我的忠實聽眾,我不想見你自甘墮落,覺得應該盡朋友的立場開導開導你,如果有什麼我幫得上忙的,我不是小氣的人。」
聽眾?自甘墮落?盈盈心中欲哭無淚。
「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解決,不靠任何人。」她哽咽的說。
常歡後悔極了,覺得自己太過分了。看到盈盈的模樣,令他內心不由自主的痛楚起來。老天!他發什麼瘋竟對她說出那些話來?
車子「吱」的一聲,陡然急煞車,停在路旁,盈盈嚇了一跳。她抽了口氣,掉轉頭來,望著常歡。慘淡的路燈下,他的臉色有些懊惱,有些蒼白,呼吸重而急促。他似乎想說些什麼,幾番欲言又止,終化為一聲悠長的歎息。
盈盈不知所以的心跳起來。
「你……」她乾澀的開了口,聲音怯生生的。「為什麼停車?」
他一愣,醒了。從懊悔自責的深淵中跳了出來,他搖搖頭,振作了一下自己,努力的想微笑。
「我……哦!這……哎!你一定要原諒我所說的鬼話,我很抱歉,不應該說那些莫名其妙的話,可是我沒辦法忍受你誤解我,我說——幫你,真的沒有任何企圖。」他困難的說,同時覺得自己的話笨拙得像在念台詞,但願盈盈能聽得懂。
盈盈坐在那兒一動也不動努力的控制她的激動,小小的臉兒,蒼白得跟紙一樣,沒有一點血色。在這一刻,常歡不由得打從心坎底緊張起來,盈盈到底是……看她神色漸漸平和,他心裡才鬆了口氣。他這番話是要她諒解,而他似乎成功了。
「你……」她靜靜的說,聲音透著輕微的欣喜,「嚇了我好大一跳,我以為在你心中我真是那麼一文不值!我很絕望,幾乎想要死。如果被自己崇拜的人批評成那麼不堪的話,活著其實也沒什麼太大的意義了。不過,現在你這麼說,我又覺得十分歡喜。」
他怔怔的聽著她娓娓訴說,傻傻的說不出話來。
天!這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孩。是天使?還是魔鬼?她怎有那麼神奇的魔力,能完全操控他的喜、怒、哀、樂?她怎麼能?
沉默了一陣子,常歡收斂了他心中的千情萬緒,他清了清喉嚨說:
「那天在麥當勞,你為什麼不告而別?你不喜歡見到我嗎?」
盈盈低頭不語。
「盈盈,我們必須好好談一談,相信我——我是誠心誠意想幫助你的。」
她迎視著他,點點頭,眼裡迅速的蒙上了一層淚影,她半垂著睫毛,半掩著那對楚楚動人的眸子。她那紅艷欲滴的唇翕動著,聲音裡帶著濃濃的憂傷。
「我沒有想到會遇見你,心裡一點準備都沒有,又高興又害怕。最後又想到自己只是那兒的服務生,更沒有情緒面對你,所以我就自慚形穢的逃走了。」然後,她的長睫毛完全蓋了下來,有兩顆大大的淚珠,就從那麼密密覆著的睫毛中滾落出來,順著臉頰,滑落下去。她柔柔的說著:「天知道我有多想見你,多想打電話給你,多想聽你的聲音。可是,我什麼都不能做,我是個卑微又下賤的女孩,我不配——」「盈盈。」常歡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腕,大聲的打斷了她,似乎無法忍受聽到她再說下去。
盈盈驀然張開了眼睛,無助的望著他。
「你為什麼要讓我遇見你?為什麼要讓我迷上你?我們之間根本不可能發生任何事,這是很殘忍的,你知不知道?」
他悶聲不語地盯著她,似乎無法理解她在說些什麼。
「我是卑微渺小的。」她繼續說,眼神更迷亂,聲音更軟弱了,裡面還夾雜著令人疑猜的悲哀。「我不想再探尋有關於你的任何事情,我不敢聽你的節目,也不敢再打電話給你,我決心放棄了!我逃開你,不見你!我躲得遠遠的!可是,你為什麼還要出現呢?」
那對迷濛無助、悲淒的眸子令他感到心碎,他費好大的力氣才克制住想吻她的慾望。
「為什麼這麼說?」他沙啞的說:「我找了你好久,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我也是很想見到你的。可是,沒想到再見你竟是在那場合。告訴我,你究竟遇到了什麼困難……」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望著他。
「你真的想知道?」她說,語氣有一絲期待。「你不嫌棄我?」
他肯定的點點頭,然後搖搖頭。
盈盈再吸了口氣,忽然挺直身子,靠近常歡,突然,她摟住了他的脖子,飛快的在他唇上吻了一下。吻完,立刻放開他,重新在位子上坐好,說:
「常歡,你教人著迷,你真的教人著迷。」
常歡怔怔的坐在那兒,只覺得心跳耳熱。一時之間,似乎還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只是盈盈唇上的甜香仍殘留在他唇上,提醒他方才發生的一幕。盈盈,你才令我著迷呢!
「先說好不許生氣,我才告訴你。」她的眼睛有一種閃閃發亮的光采。剎那間,常歡發現她的神情變了,好像完全變了個人似的。此刻,她看起來是愉快而神采飛揚的,是什麼力量那麼大,頃刻間令她大大地轉變?他狐疑得很。
「絕不生氣。」他保證的說。
「絕不生氣?」她重複的問。
她眼中的光芒是不信任的,突然,她用手摀住整張臉。
「你一定會生氣的。」她撒嬌地說。
「我一定會生氣?」
「一定的,一定的。」她垂下手,無緣無故歎了口氣。「你知道嗎?我最怕人家生我的氣了。你想知道真相是不是?那麼,除非……」她咬咬牙。「除非你得答應我三件事。」
他抬頭看她,完全迷惑的問:
「哪三件?」
「喂,你沒看過金庸的倚天屠龍記嗎?那個蒙古郡主答應給張無忌黑玉斷續膏和七蟲七花膏的解藥救他師伯前,就曾經要求張教主答應她三件事;當時,張無忌立刻答應了,不過趙敏卻說那三件事得她日後想到再說。」
「那你言下之意,也是要等你以後想到才要我去做嘍?」他瞭然於心的。
「自然是啊!」
「可你忘了說,那三件事決不可違背俠義之道,你既不能叫我去死,也不能要我學貓叫、狗叫,或扮豬、扮雞;更不可要我去做有喪天良的事。」
「原來你看過了。」她失笑的說:「好,都依你。那——你答不答應?」
「答應!」他清楚的說:「幹嘛不答應?搞不好你最後也會說:『因為我的眉毛太淡,所以想要你幫我畫畫』,那我豈不是佔便宜了。」
她側著頭,想了一下。忽然體會了他話中的含義,驀然臉就紅了。
「盈盈,」他突然握住她的手,正色說:「告訴我吧!請你告訴我一切,你真的把我弄迷糊了。」
她一瞬也不瞬的盯著他,又遲疑了一下,才慢吞吞的說:「好吧,好吧,我告訴你——你相不相信,我是寫小說的?」
「寫小說的?」他張大了嘴巴,重複的問,根據他的職業敏感度,心裡有幾分明白了,卻又不肯相信。
「是的,我喜歡寫小說。從國小五年級開始,我就迷上了瓊瑤的愛情小說。她的每一部作品,我幾乎都耳熟能詳。那些驚心動魄、愛得死去活來的故事情節,真是讓我迷戀得神魂顛倒。我常常模仿書中的女主角托著下巴坐在窗前發呆,希望也會有那麼一天,在一個偶然的邂逅裡,會有一個像小說裡描寫的——帥得一塌糊塗的男子翩然向我迎來,似笑非笑地凝視著我說:『嗨!我找了好久,找遍了天涯海角,終於被我尋著了,你——就是我今生要找的女孩。』然後,從那一刻開始,王子和公主就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所以,我一直是個愛幻想的女孩。上了國中後我更是瘋狂地看小說,一面也嘗試著去寫。念五專的時候,第一個短篇小說就被報社錄取,我樂壞了!發誓這輩子,就要以寫小說為終身職志。我的個性頗好強的,要做就要做到最完美。我常為了體驗小說中人物的生活職業,再加上我天生的演戲細胞,我做的事情可多了,信不信?我還賣過口香糖、當過翹家少女、擺過地攤、裝過瞎子、啞巴……反正,就是這麼回事。我發誓第一次在公園見到你時,我所說的話全都是真的,除了偽裝我的個性之外,接下來就真的都是意外了。我本無心再去打擾你,誰知你好死不死的闖進來,像今天晚上,可真是窘死我了……喏,我全向你坦白了,你答應過不生氣的——」
常歡的眼睛張得好大好大,坐在那兒,一瞬也不瞬的望著盈盈。終於,他總算懂了盈盈的所說的話,他垂下了眼簾,眼裡閃爍著一抹痛苦的神采。
「上帝待我可真優厚!」他冷笑著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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