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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夏綺]就愛裝可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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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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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0 01:52:0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就愛裝可愛  夏綺

這個莊可愛還真是很可愛,不是裝的!
為了一個習慣問題,她可以整整九年戴同一副眼鏡,
梳同一種發型,
那是不是說,只要讓她“習慣”他,可愛就是他的了?
這還不簡單,就照三餐“喂”她吃飯,
再三不五時帶她上上山、看看海,
逛逛“可愛”動物區……
這會兒,她不就乖乖膩在他身邊,像小鳥依人般。
偏偏,他的可愛受了委屈不懂得訴苦;
有了誤會也不會找他澄清,
連他要出國,也只會呆呆地送他一句:“掰掰”。
她到底有沒有當他是男朋友啊?!
六年後再見,可愛仍然“習慣”戴他送她的那副眼鏡,
就不知,她的習慣裏還包不包括他了……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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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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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0 01:52:3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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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henever I'm weary from the battles that rage in my head.
  You make sense of madness,when my sanity hangs by a thread.
  I lose my way but still you seem to understand.
  Now and forever,I will be your man——

  舞臺上彈著吉他的男子以其低沉的嗓音將“Now and forever”一曲的深情表露無遺,先前在交頭接耳、談論不休的人群此刻卻都安靜了下來,幾乎所有在場的人都深深為他的歌聲所打動——幾乎。
  俞明沁便是少數不為所動的人之一。她轉過頭,看向她身旁瞪大了眼一瞬不瞬盯著臺上的同學莊可愛,突然覺得看著可愛入迷的神情要比聽臺上那個臭屁鬼唱歌要有趣許多。
  一曲結束,歌者不等主持人訪問,直接起身往後台走去。主持人尷尬地哈啦了兩句,觀眾們才陸續從方才的感動之中回過神來。
  “回魂哦!”俞明沁伸手在莊可愛面前晃了晃。
  莊可愛推了推她臉上過大的鏡框,有些不可置信地轉過頭去看著俞明沁。“他唱得好棒,簡直不輸給職業歌手了。”
  “哼。”俞明沁不屑地哼了一聲。“邵恩的臉皮也真是夠厚的了。他在民歌餐廳和Pulb都唱過,唱片公司的人還當找過他呢!來參加這種校園的民歌比賽,他不是欺負人嗎?”
  “原來他曾經在民歌餐廳唱過呀,難怪唱歌這麼好聽。”莊可愛了然地點了點頭。
  俞明沁翻了翻白眼。
  “那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已經身經百戰了,怎麼可以來參加這種比賽呢?這是不公平的。”
  莊可愛沒有回應她的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她被看得有些不耐煩,推了莊可愛一下。“你幹麼?”
  “我覺得你好像不太喜歡邵恩。”
  “會嗎?”想想,俞明沁聳了聳肩。“對他這個人我無所謂喜不喜歡,不過我不太喜歡他那副拽樣倒是真的。”
  “那不叫跩,那叫酷。”突然另一個男聲插入她們之中。她們同時回過頭去,就見同為吉他社的許承堯不知何時也來了,就坐在她們後排的位置。
  “承堯,你怎麼現在才來?剛才邵恩唱歌好好聽,你沒聽到好可惜。”可愛有些惋惜地說。
  “我早就來了,在後面。吉他社的幾乎都在後面。”許承堯指了指後面的方向。“我們待會兒要幫邵恩慶功,你們去不去?”
  “慶什麼功?”俞明沁不解地看他。
  “這個。”許承堯指了指臺上。
  俞明沁看著臺上的演唱者,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拜託,現在就慶功也太早了吧!參賽者只出場了三分之二,還有好多人沒唱,你們怎麼能確定邵恩一定能得獎?”
  許承堯信心十足地說:“沒問題的。他唱得這麼好,如果沒有前三名,一定是評判不公,那我們的慶功宴就改成討伐大會。”
  俞明沁撇了撇嘴,損人的話到了口邊又收回去。她看向一旁的莊可愛,問道:
  “怎麼樣,你要不要去?”
  莊可愛搖了搖頭。
  “我不行,宿舍的門禁是十一點,去了一定趕不及的。”
  “那有什麼關系,大不了今晚睡我那兒。”俞明沁無所謂地說。她在學校附近租了間套房,沒有門禁,愛多晚回去都可以。
  “就是嘛,去啦。”許承堯也敲著邊鼓。
  不待可愛開口,明沁又不容拒絕地說:“就這麼說定了。”
  可愛有些無奈地看著面前的俞明沁,知道今晚是逃不掉了。
  “好吧,不過我得先回宿舍去拿換洗的衣服,再晚我怕錯過門禁時間了。”她說。
  “我陪你回去。”俞明沁抓緊了她的臂,唯恐她趁此機會開溜遁逃。
   
         ☆        ☆        ☆
   
  比賽結果公佈,不出大家所料,果然是由邵恩奪得第一名。一群人簇擁著冠軍到學校附近的泡沫紅茶店去,大家興奮的情緒久久不散,從民歌比賽直聊到將至的耶誕舞會。
  “邵恩學長,今年的舞會你去不去?”史秀芬故作嬌羞地問著。
  “不去。”邵恩興趣缺缺地說。
  “明沁,你呢?你去不去?”徐子雲直盯著她。
  俞明沁沒有直接回答,撐著下巴,看了看身旁的莊可愛問道:“你去不去?”
  莊可愛搖了搖頭。“我不想去……”
  “你當然不想去,去了也只是當壁花。”不等她說完,史秀芬便冷冷地說。
  “有你在,可愛還沒那資格當壁花呢!”俞明沁反唇相譏道。
  “你什麼意思?”史秀芬惱火地瞪大了眼。
  “好了,別吵。”拉住她,看了徐子雲一眼,許承堯又問俞明沁:
  “明沁,那你呢?你要不要去參加舞會?”
  俞明沁瞪了史秀芬一眼。
  “不去。”
  幾個人看向徐子雲,又互相使了個眼色,開始勸說——
  “去啦!你不去就沒意思了。”
  “就是嘛,可愛不去,你自己去也是一樣呀!”
  “我們都在,你又不會落單。”
  “明沁,去啦!”
  “你們真的很奇怪耶,她不去舞會就開不成了嗎?你們幹麼這麼低三下四地求她?”史秀芬吃味地插話。
  “你才奇怪呢,我們就是希望她去,幹你什麼事?”
  “好了,別吵了。”徐子雲開口制止道。頓了兩秒鐘,他又問俞明沁:“你真的不去嗎?”
  “不去!煩死了。”她心煩地站了起來。“我想回去了。”
  可愛沒有異議地立刻起身,不待其他人反應,她們便先行離開了。
  安靜了幾分鐘之後,徐子雲也站起身來。“我先走了。”
  留下的一群人你看我、我看你,少部分的人將矛頭指向了史秀芬,指責地看著她。
  “幹麼?瞪我幹麼?”史秀芬也擺出臭臉對著瞪她的人。
  “大嘴婆,少說句話你會死呀!”許承堯氣呼呼地數落道。
  史秀芬瞪大了眼。“你什麼東——”
  “拜託你閉嘴行不行。”另一個社員也忍不住吼道。
  “你凶什麼!”史秀芬吼回去。發現在場的人看她的表情都帶著不滿,她裝腔作勢地站了起來。“我要回去了。”
  “請便。”邵恩撐著下巴,看也不看她一眼,擺了擺手說。
  史秀芬生氣地一跺腳,起身走人。
  原本開心的氣氛完全被破壞殆盡,其他幾個人也無趣地陸續離開,到最後只剩下邵恩和許承堯兩個人仍坐在位置上。
  “真不知道那個史秀芬來湊什麼熱鬧的。”過了好一會,許承堯才撇了撇唇說。大體而言,吉他社社員彼此之間的感情都還不錯,唯獨這個史秀芬特別惹人厭,而她卻似乎全然不覺自己的人緣差,總是像跟屁蟲似地煩人。
  “別理她就是了。當作沒她這個人,幾次下來她覺得無趣,就不會再跟了。”
  邵恩不甚在意地說。
  “說得也是。”許承堯同意地點點頭。然後他突然想到什麼似地看著邵恩。
  “喂,咱們想辦法幫幫子雲,我怕這樣下去他會想不開。”
  邵恩不以為意地睞了他一眼。“少誇張了。”
  “我是說真的,他喜歡明沁這麼久了,好不容易這會兒他想通了要採取攻勢,明沁卻像完全沒感覺似的。就快畢業了,咱們就幫幫子雲吧。”
  “怎麼幫?幫他寫情書嗎?”邵恩不太提得起興致。
  “當然不是。我已經分析過了,我發現問題出在可愛身上。”許承堯若有所思地說。
  邵恩抬了抬眉。“什麼意思?”
  “明沁和可愛感情很好,可愛又是孤家寡人一個,每次明沁到哪兒去都得顧著她,可愛不去,明沁就不去,你沒發現嗎?”
  “大概吧。”邵恩想都不想便聳了聳肩。三年多以來,他和那個莊可愛是完全沒有交集的。嚴格說來,他只是知道有這麼一號人物存在,甚至不能說他“認識”莊可愛。
  “所以,我們幫可愛找個男朋友不就結了?可愛有了男朋友,明沁就不用當她的保母,子雲也就有機會和明沁獨處了。”許承堯賊賊地笑了笑。
  “上哪兒去幫她找男朋友?”邵恩白了他一眼。“你想追她嗎?”
  “開什麼玩笑,我已經有女朋友了。我要是去追可愛,會被我那口子大卸十八塊。”許承堯連忙澄清。“我說的是你,你去追可愛。”
  “少扯了。”邵恩懶懶地說。
  “我是說真的。這對你而言是輕而易舉的,你就幫幫子雲嘛!”
  邵恩喝著茶沒理他。
  “我也不是要你真的成為可愛的男朋友,你只要找時間陪陪她,讓子雲有機會約到明沁就可以了。”
  邵恩還是沒說話,連看也不看他一眼。
  他的反應令許承堯有些無趣地撇了撇嘴。過了一會兒,他改用激將法道:
  “你這樣不夠意思哦,我們裏面跟子雲最好的就是你,你竟然不肯幫他,我總算看清你了。”不過顯然激將法對邵恩完全不起作用,歎了口氣,他又采哀兵姿態說:“別這樣嘛,大家交個朋友。大四了,轉眼就要畢業,子雲再追不上明沁,搞不好一個想不開跑去出家了也說不定;而且可愛她真的很可愛呀,你跟她熟了就知道了,說不定到時候你還真的——”
  “好。”邵恩突地說,令許承堯一時無法反應,接不上口,只能呆愣地看著他。
  邵恩也沒多做解釋,只是淡道:“不過我只答應把莊可愛帶開,其他的事你自己看著辦。我要回去了。”
  說完,不等許承堯回應,他便起身離開了。
   
         ☆        ☆        ☆
   
  得到了邵恩的首肯,接下來的幾天許承堯便藉著他的名義招搖撞騙,對可愛提出一同參加耶誕舞會的邀請,不太意外地,可愛拒絕了。
  聽聞邵恩有意追求可愛的消息,明沁是滿心疑惑的,她不明白跩得二五八萬的邵恩怎麼會突然注意到可愛,三年多來他們兩個人說過的話大概不超過五句。她原本是不打算參加耶誕舞會的,不過好奇邵恩到底打什麼主意,她還是拉著可愛參加了大學四年以來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耶誕舞會。
  “把眼鏡拿下來。”在舞會的角落裏,明沁第五次試圖要可愛摘下她臉上那副過大的眼鏡。
  “不要。”可愛堅持地搖頭。這副眼鏡是她的護身符,摘掉了眼鏡她就沒有安全感。
  “明沁,願意跳支舞嗎?”徐子雲在一旁心理建設了許久,總算提出了邀請。
  原本試圖第六次勸說可愛的明沁抬起頭來看他,拒絕道:“不要。”
  遭到她的拒絕,徐子雲立刻敗陣下來,看得邵恩忍不住搖頭歎息。衡量一下情況,他決定先將可愛帶開。來到可愛面前,他問她:“你想跳舞嗎?”
  可愛沒想到他會上前邀舞,連忙搖頭說:“我不會跳舞。”
  這倒是他沒料想過的。邵恩擰了擰眉,看到桌上的雞尾酒,他又展眉,唇角輕扯。取回兩杯雞尾酒,他先遞了一杯給可愛,另一杯則給明沁。在將酒遞給明沁時,他故意手一滑,整杯酒都潑灑在明沁的衣服上。
  “對不起。”邵恩連忙道歉,並拉過一旁的徐子雲。“子雲,你陪明沁去洗手間。”
  “不用了,可愛陪我去就可以了。”明沁有些不高興地看著自己的洋裝。
  邵恩阻止了朝明沁趨近的可愛。看了子雲一眼,他將明沁拉開兩步,小聲地對她說:“讓子雲陪你去,給我機會和可愛獨處。”
  明沁有幾分訝異地看他,她狐疑地問:“你在打什麼主意?”
  “我能打什麼主意?”邵恩抿唇笑著。“讓子雲陪你去吧,我會陪著可愛,不會讓她落單的。而且我保證,不會動可愛一根寒毛,你放心。”
  看了他幾秒鐘,又望了可愛一眼,明沁雖然心中存有懷疑,仍是點頭應允了。
  諒邵恩也不敢對可愛怎麼樣。
  明沁和徐子雲離開之後,就剩下邵恩和可愛兩個人。查覺到這一點,可愛突然覺得有些尷尬,不知所措。
  “你不想跳舞的話,我們出去逛逛好了。”邵恩朝洗手間的方向望了一眼,對可愛建議道。
  可愛也看了洗手間的方向一眼,正想著該如何拒絕,邵恩又說:“陪我出去走一走,很多人在抽菸,空氣很差,我戴隱形眼鏡,眼睛很不舒服。”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他平時也會抽菸,不是嗎?可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問出口。
  她有些訝異他對她提出邀約,無論是參加舞會,或是要她陪他出去走走。雖然常碰面,可是他們並不熟。每回聚會總是一大票的人,他不愛說話,她也不是會主動找人搭訕的人,所以雖然同屬一個交際圈,他們兩卻還是陌生得很。因為不熟,獨處時便感到些許的尷尬與不自在。
  遲疑了一會兒,她輕搖了搖頭說:“我怕明沁找不到我會擔心。”
  麻煩的女人!邵恩在心中咕噥著。然後他看到了距他們不遠的許承堯,他上前交代著要他告知明沁,可愛與他一同出去了。回過頭,他揚著眉看向可愛。
  這會兒沒了理由,可愛只得硬起頭皮陪著他出去。
  舞會的場地就在學校,所以出了會場,他們也只是在校園裏閒晃著。
  “這是你第一次在晚上到學校來閒晃吧?”邵恩隨口問道,因為他自己便是第一次。他極少在晚上的時候到學校來,即使來了,也是來去匆匆,不曾這麼悠閒地走著。他有些意外夜晚的校園還滿漂亮的。
  “我住校。”她搖了搖頭,又指了指宿舍的方向。
  他訝異地揚起一道眉看她。沒想到竟然有人大四了還甘願住在那種沒有自由的空間,不過,他確實是聽過她住校的事。看著看著,他又擰起眉來。“你為什麼不戴隱形眼鏡?”他對她臉上那副過大的鏡框很是反感。
  “不習慣。”她習慣性地舉起手推了推臉上的眼鏡。
  他本想建議她換副鏡框的,話到了唇邊仍是作罷。歪著頭看她,他忍不住又問:“你為什麼總是綁個馬尾巴?我從來不曾看你把頭發放下來過。”
  可愛反射地伸手摸了下自己的頭發才說:“習慣了。”
  他又開始看她,看得她手足無措,他才開口道:“你說話能不能多說幾個字?”
  她怔怔地看他,不知該如何回應。
  眼前的情況突然令邵恩覺得好笑。他一向不愛說話,有人說他酷,有人說他跩,他也無所謂,總之他就是不愛說話。怎地碰到了她,他竟然變成了個長舌公?
  或許因為她比他更不愛說話吧。只是奇怪了,一樣是不愛說話,為什麼從來沒有人說她酷、說她跩呢?
  他的臀倚著矮牆,雙手環胸觀察著她。好半晌他才突然說:“把眼鏡摘掉。”
  “不要。”她直搖頭。怎麼今天大家都要她將眼鏡摘下來呢?
  “那你把頭發放下來。”
  她再次搖頭。看了禮堂的方向一眼,她有些遲疑地問他:“你的眼睛好了嗎?”
  “還沒。”邵恩毫不遲疑地答道。
  他知道她想回去舞會會場,不過她無所適從的樣子令他不由自主想逗她。天知道他視力好得很,壓根兒不用戴什麼隱形眼鏡。
  “你的名字誰幫你取的?”他對她的名字好奇很久了。
  “我爸爸。”
  她還真是惜字如金呀!他在心中歎了一聲,有些明白為什麼他的沈默常遭到其他人的誤解。
  “你爸爸為什麼幫你取這個名字,有什麼典故?”他又問。
  “請人算筆劃。”
  “我吻你好不好?”又看了她許久,他突然問道。
  可愛先是一怔,而後用力搖著頭。
  他倒也沒有異議地點了點頭,不過隨即開了個條件:“我問你一個問題,你如果回答超過十個字,我就不吻你。”
  可愛也沒想到自己有反對的權利,一逕緊張地看他,只想回答了他的問題好躲過他的狼吻。
  “你叫什麼名字?”他一臉嚴肅地問道。
  “莊可愛。”可愛反射地答道,回答完才發覺自己被耍了。她抿著唇看他,向後退了兩步。
  “別再退了,我是逗你的,我沒打算吻你。”他笑了出來。
  她停下了腳步。
  印象中的他不愛說話的,明沁說他跩,許承堯說他酷;不管是跩或是酷,總之他不該是愛逗弄人的人,可這會兒他卻耍得她團團轉。她看來很蠢嗎?否則,他為什麼這麼耍弄她呢?她有些氣惱地盯著自己的鞋尖瞧,不再看他。
  “看著我。”他說。
  她沒理他,仍是一逕地低著頭。
  “看著我,要不然我真的會吻你。”他威脅道。
  她立刻抬起頭來看著他。
  “你為什麼不換副鏡框呢?”他打大一就見她戴著這副眼鏡,如果他沒猜錯,她這副眼鏡已經有不少年的歷史了。
  她才張嘴要回答,他卻又突地舉起手來。
  “等一下。第一,你不許再說習慣了;第二,你的回答要超過二十個字。好了,你現在可以回答了。”
  她的嘴張了半天,又合了起來。好半晌才囁嚅地說:
  “可是我真的是習慣了嘛!”
  他失笑地看著她。“好吧,你這眼鏡戴了多久了?”
  她在心中盤算了一下。
  “九年。”
  九年?!難怪會是這麼過時的式樣。他不可思議地搖了搖頭,未加評論,只道:
  “你兩項規定都違反了,該怎麼罰你呢?”他想了一下。“換你問我問題好了。”
  她遲疑半晌才小聲地問:“我們可以回去了嗎?”
  這算什麼問題!他又將雙臂環在胸前看她。他知道自己受到不少異性的青睞,但他從不因此自豪,甚至偶爾會覺得厭煩。不過,他從來沒有遇過像她這般對他唯恐避之不及的異性,這讓他男性的尊嚴受到了傷害。
  不過話說回來,為什麼其他異性對他深具好感,而她卻對他避之唯恐不及呢?
  他抬起手摩撫著下巴,想出了個結論:大概是因為他平時不愛說話吧!他的不愛說話被那些自以為是的人解釋為酷或是跩。而與她在一塊兒,他卻不自覺地想逗她,這是她想躲避他的原因嗎?如果是,那麼他以後或許可以拿這個方法來對付那些煩人的人。不過,這個方法很難行得通,因為他對那些人就是提不起談話的興致……
  “我們可以回去了嗎?”等了半天不見他反應,可愛又問了一次。
  “不行。”他的回答讓可愛瞪大了眼。他霸道地撇著唇。“你這個問題不算……這樣好了,你再問我十個問題,問完了我們就回去。”
  十個?!可愛一臉為難地看他。
  “可不可以少一點?十個問題……好多。”
  這女人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校刊社想訪問他,他連一個問題都不想回答,現在他自動奉送十個問題給她,她竟然還嫌多!
  “就十個,問完了才回去。”他沒得商量地說。
  可愛又看了會場的方向一眼,認命地垂下眼來。掙紮了半天,她好不容易才擠出第一個問題來:“你是什麼系的?”
  聽到她的問題,邵恩的臉垮了下來。
  “你不知道?”他們雖然不曾深交,好歹也一道鬼混了三年多,她竟然連他是什麼系的都不知道!
  可愛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只能搖著頭。
  “工設系。”邵恩沒好氣地回答她。
  “哦。”可愛絞了半天的手指,又問:“你……你在民歌餐廳唱過歌?”
  “對。”
  “現在還有唱嗎?”
  “沒有。”他懶懶地說:“這個問題和上個相關,所以不算。”
  她的一張小臉揪了起來。照他的標准,她一輩子也問不完十個問題。
  一陣冷風讓她輕顫了一下。可愛輕輕地搓著自己的手,低下頭去,不再說話,也不看他。
  她從來不曾遇過他這樣的人。從小到大,周圍的人總是呵疼、保護著她——當然,她也遇到過像史秀芬那種不喜歡她的人,可是反正沒什麼交集,而且身邊總有人會護著她,她也就不太在意那些人的存在。從來不曾有人像他道樣刁難她,而且,她還必須獨自面對。她有些沮喪地看著自己的手。如果今天換成了明沁,她會怎麼辦呢?她想,她應該能夠輕松地回答他的問題;再不然,她一定也能夠很快地想出十個問題的……
  “你還有八個問題。”他提醒道。
  “我……我好冷。”她可憐兮兮地看他,幾乎要打起寒顫來。
  “你很怕冷?”他穿得比她少,卻絲毫沒有感到一絲絲的寒意,所以對她的話,他只是不怎麼認真地問道。然後,他輕觸她的手,才發現她的手真的凍得冰涼。他擰起眉頭,有些責怪地問道:“會冷為什麼不早說?”說話的同時,他連忙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肩上。
  她沒有回答。看到他的動作,她連忙搖頭。
  “不用了。我們……現在回去好不好?”
  他堅持地將外套披在她肩上。
  “我們現在就回去,你把外套穿著。”
  在外面吹了半天的冷風,終於回到溫暖的室內,可愛覺得自己宛若置身天堂。
  好不容易回暖之後,她便東張西望地搜尋著明沁的身影。
  “我沒有近視。”
  他突地附在她耳邊小聲地說,令她收回了視線,改而看著他。他為什麼突然告訴她這個?
  他輕扯唇角。“我沒有近視,所以也就沒有戴眼鏡。”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她瞪大了眼。原來一開始他就在騙她!
  他沒理會她的反應,又說:“以後人家叫你做事,你不想做就拒絕,別勉強自己。”
  她沒有說話,還是一逕地看著他。
  “就像剛才,你不想出去,不想回答問題,不想問問題,你就說不要,很簡單的。別傻呼呼地人家說什麼,你就做什麼。”
  聽了他的話,可愛才發覺自己真是愚蠢得可以。她還想著別人會如何輕松地回答問題或提出問題,她錯了,換成別人,大概掉頭就走了吧!只有她傻不隆咚地在那兒拼命想著要問他些什麼。她平時反應不會這麼慢的,怎麼遇到了他,她就變得傻愣愣的?
  “以後要懂得拒絕別人,懂嗎?”不待她反應,他又補了一句:“不過,對我不行。”
  她還是不說話,又低下頭去。
  他也不在意,瞧了周圍一眼,發現徐子雲和明沁談得似乎頗開心。看來今天的任務算是圓滿達成,那麼,他也該走人了。
  “我要走了。”他說。
  她放心了的表情沒逃過他的眼,他壞壞地扯出個笑看她。
  “跟我一起走。”
  聞言,可愛用力地直搖頭。
  “我說過那一套不許用在我身上。”他輕扯她的發。
  “可是,我還不想走。”可愛囁嚅地說。
  看了她兩秒鐘,他不再逗她。“算了。”
  說話的同時,他注意到徐子雲和明沁都在看著他,他對他們比了個手勢,表示他要離開了。不過他才剛轉身踏出一步,衣角就教人給扯住。
  “等一下。”
  他回過頭看著攔住他的可愛。
  “這個,你的外套。”她說著,一邊要脫下外套還給他。
  “你穿著吧。”他阻止了她脫衣的動作。看著她,他又輕扯了一下她的發,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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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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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在躲我?”
  突然出現在面前的身形及聲音讓莊可愛霎時停下收拾東西的動作,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頭,看著反身坐在她前面座位、與她面對面的邵恩。
  過了好半晌,她才回過神來,連忙搖頭否認:“沒有。”
  “還說沒有?最近的聚會你一次都沒參加,你也都沒到社窩來。”他揚著眉看她。她這幾天消失得無影無蹤,就連外套都是請俞明沁代為轉交給他的。
  可愛突然發現有些同學停下動作看著她。不習慣成為人家注目的焦點,她的頭垂了下來,小聲地答道:“我不是吉他社的。”
  她不是吉他社的?!這個答案完全出乎邵恩的意料之外。不過無所謂,那不是重點。他又說:“那又如何,反正你已經去騙吃騙喝三年多了。”
  那是明沁硬拉著她去的,久了,連吉他社的社員也常會拉著她往吉他社跑。不知該如何對他解釋這些,可愛只得抿緊了唇。好半晌之後,她問他:“你怎麼知道我這堂爐在這間教室上爐?”
  “我去查的。”這是謊話。事實是,他到他們系上歸還器材,經過這間教室,看見她他才進來的。事前他壓根兒不曉得她在這兒上爐,他甚至不知道她這堂有爐。
  他去查的!可愛張大了眼看他。瞄了瞄周圍的同學,她才又小心地問道:“你找我什麼事?”
  什麼事?這倒是個問題。他看到她就進來了,根本沒什麼目的。選擇略過她的問題,他說:“你還沒有回答為什麼躲我。”
  “我沒有躲你。”她的回答因為心虛而顯得氣弱。
  看了她兩秒鐘,他又問:“為什麼這麼久沒看到你?”
  “我……忙。”她絞緊了背包的背帶。
  他的視線移到桌上,看著她的爐本與筆記,又看向她。
  “收一收。”他說。
  出乎意料地,他沒有繼續咄咄逼人,但他為什麼突然冒出那幾個字?她有些呆愣地看著他。
  “把東西收一收。”他指了指桌上的東西重複道。
  “哦。”弄懂了他的意思,她以最快的速度將桌上的束西收進背包中。
  “你想吃什麼?”
  “什麼?”她停下收東西的動作,抬頭看他。
  “晚餐,你想吃什麼?”
  “不知道。”停了一下,她又有些遲疑地說:“我……我跟同學一起去吃。”
  “哪個同學?”
  “就是……”她抬起頭來尋找同學的身影,可卻一個也沒瞧見。她們竟然背棄她先走了!她的小臉擰了起來。
  “跟我一起去吃。”他幫她決定道。他將桌上最後一樣東西——鉛筆盒丟進她的背包,拉好拉煉,然後將她的背包拎了起來。
  感覺到背包的重量,他擰起眉來。“裏面裝了些什麼?”
  問話的同時,他又打開背包查看,竟然看到三本一模一樣的的原文爐本。他揚起眉看她。
  “有的同學家住得遠,寄放在我這兒的。”她伸手想拿回自己的背包,不過沒成功。
  “濫好人。”他有些無力地搖了搖頭,將她的背包背在背上。“走吧,吃飯去。”走了兩步,才發現她沒跟上,回過頭,竟然發現她仍佇在原地,他擰起眉問道:“你幹麼?”
  “你不和你同學一起吃嗎?”
  “不。”他走到她身邊,拉起她往外走去。
  “我自己會走。”她試圖甩開他的手。
  他不理她,一逕地拉著她走。
  “你想吃什麼?”出了校門,他問道。
  她沒有回答,只是低垂著頭,唯恐被認識的人瞧見了。他在學校算得上是風雲人物,倘若被人瞧見了他拉著她在街上走,一定會對她問東問西的。
  等了半晌沒聽到答案,他轉過頭去看她,就見她小腦袋直低垂著,邵恩拉著她停下腳步。“把頭抬起來。”等了幾秒鐘未見她反應,他又說:“你把頭抬起來,或是我吻你,二選一。”
  沒有猶豫,她選擇了把頭抬起來。
  “真可惜。”他撇了撇唇。“你想吃什麼?”
  “不知道。”她又試著從他的掌握中抽出自己的手。
  對她的動作他什麼也沒說,只是握緊了不讓她抽離。若無其事地,他說:“吃鐵板燒好了。”
  不待她表示意見,他又拉著她往前走去。不過,他不是帶她去學校附近的鐵板燒店,而是拉她往他的住處走去。
  可愛曾經和大夥兒一塊兒來過他的住處一次,隱約記得這條巷子是通往他的住處。他帶她來這兒做什麼?她不解地看他。難不成他打算自己開夥?
  注意到她投來疑惑的眼神,他也沒有多做解釋。直到來到住處樓下,才對她說:“你在這兒等我。”隨即又改變了主意。“跟我上來。”讓她在樓下等,難保她不會溜掉。
  進了門,他沒招呼她,取了兩頂安全帽,便又領著她下樓來。跨上一部重型機車,發動了車子之後,他才對她說:“上車。”
  捧著安全帽,她呆愣地看了他的車一眼,又抬起頭來看他。
  “上車。”他重複道。
  “要去哪里?”
  “吃鐵板燒。”
  看著他,她還是沒有動作。他們方才就經過鐵板燒店了不是嗎?為什麼還得騎摩托車?
  “學校附近的鐵板燒難吃死了。”看出她的疑問,他近乎鄙夷地說道。然後,他又說了一次:“上車。”
  考慮了兩秒鐘,可愛戴上安全帽,有些笨拙地爬上他的車。
  這是她頭一次坐這種重型機車,前傾的坐姿令她不舒服,並且,她也不知道該將手放在哪里。她以不舒適的姿勢挺直著身子,兩手則置於自己的膝上。
  等了半天他都沒有起程,她歪過頭去,打算看他在做些什麼。可是她才剛動作,他便拉起她的雙手環抱著他的腰,連帶著,她整個人也前傾地帖向他的背。
  她想抽回自己的手坐直身子,他卻緊抓著不放。拍了她的手背一下,他說:
  “抓好。”才說完,摩托車便突地沖了出去。
  突然的加速度令可愛嚇了一跳,也令她抱緊了邵恩,唯恐一個不小心摔了下去,被後來的車輾個稀巴爛。她很珍惜自己的生命的,尤其不希望自己死狀慘烈。
  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可愛的腿都軟了。他有些好笑地牽起她往店裏走去。
  待坐定之後,可愛才發現他們身處在火鍋店中。她不解地看向他問道:“你不是說要吃鐵板燒嗎?”
  “我改變主意了。”他拿起菜單看了看。“你想吃什麼?”
  她搖頭。她對吃一向不挑剔的。
  既然她沒意見,他便自己做了決定。很快地,服務生便將束西都送來了。
  “你很怕我?”在她拆著免洗筷時,他突地問道。
  她抬起頭看他,搖了搖頭。
  “可是你在躲我。”他非常確定她這些日子避不參加一切聚會是為了躲他。
  遲疑了一會兒,她才說:“我不習慣和陌生人說話……”看到他的表情,她又連忙改口:“我跟你不熟……我不太懂得如何與人交際,而且……你和我印象中不太一樣。”
  “怎麼不一樣?”他將拆好的免洗筷遞給她,又將她手中拆到一半的筷子拿了過去。
  “嗯……印象中,你不常說話。”
  看了她幾秒鐘,他沒有回應她的話,而是舀了些東西問她:
  “這你吃不吃?”
  可愛愣了會兒才點點頭。
  盛滿了一碗之後,他遞給她,她有些訝異地接了下來。“謝謝。”
  “快吃。”他說,自己也盛了一碗。吃了幾口之後,他才說:“你現在覺得我很多話嗎?”
  “也不是,只是……”她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的感覺。
  “我不會刻意去塑造某種形象。說與不說,完全看我的心情。”
  過了會兒,她才點了點頭。她明白他所說的,只是現在的他仍是與她過去所知道的他相去甚遠。不過,她沒再多說些什麼。
  “你為什麼不搬出學校宿舍?”他換了個話題問道。
  她一點也不奇怪他這麼問。這個問題已經有許多人問過她了。聽到她大四還住在學校的宿舍,不少人都覺得不可思議,他也是吧!
  她推了推眼鏡回答道:“學校環境單純,而且便宜。”
  她的動作讓他再次注意到她臉上那副眼鏡。他擰起眉問道:
  “你為什麼不換一個鏡框?”
  她一怔,又推了推眼鏡。“我習慣了。”
  好熟悉的對話不是?他撇了撇唇,然後突地,他趁她不備,將她架在鼻樑上的眼鏡取了下來。
  “還給我。”她幾乎要站起身來。
  “不要。”
  擔心打翻桌上的東西,她不敢有太大的動作,只能氣惱地朝他伸出手。“還我。”
  “不要。”他晃著手上的眼鏡,表情幾乎是無賴的。他透過鏡片看向她,又看了看眼鏡。
  “你的度數不深嘛,幹麼老戴個眼鏡,不覺得麻煩嗎?”
  “我習慣了。”她停頂了好一會兒才又說:“從國中戴眼鏡開始,我除了睡覺,其他時間都戴著眼鏡的,不戴眼鏡我會沒有安全感。”
  “你從來沒有想過要換鏡框嗎?”他就是看這副鏡框不順眼。
  “沒有。”她搖搖頭,不明白為什麼大家都想叫她換鏡框。“它好好的又沒壞,何況它陪著我這麼久了,為什麼要換掉它?”話鋒一轉,她又懇求道:“把眼鏡還給我好不好?”
  “不好。”拒絕她的同時,他突然發現少了這副眼鏡的遮掩,她一張小臉竟是清麗可人的,定定看了她幾秒鐘,他將眼鏡放入自己的口袋。“吃飽再還給你。”
  說完,他不理會她的反應,埋頭吃了起來。
  可愛明白一時之間她是拿不回自己的眼鏡了,只得乖乖地吃著晚餐。好不容易捱到吃飽了,她第一件事便是想將眼鏡討回來。
  “吃飽了,眼鏡可不可以還我了?”
  他不回答,揚起眉看了她一眼,拉起她往外走去。
  “眼鏡還我,我怕跌倒。”她又說。
  “你的度數還沒有這麼深,別緊張。”他仍一逕地拉著她。
  “我不習慣。”她幾乎是被拖著走的。
  “習慣是可以改變的。”他頭也不回地說。
  聞言,她委屈又生氣地繃起小臉,停下了腳步,不肯再往前走。
  “你自己答應過的。”她悶聲說道。
  歎了口氣,他回過頭看她,說:“你這樣不是很好嗎?為什麼非要戴個眼鏡在臉上呢?”
  她還是噘著嘴,看也不看他一眼。
  “原來你也會生氣。”他有些好笑地看著她。他還以為她都沒有脾氣呢!看了前方的眼鏡店一眼,他說:“二十分鐘以後,就把眼鏡還給你。”
  總算,她抬起眼來看他,不過仍是存疑的。
  “這次是真的。”他保證道,拉著她往眼鏡店走去。
  “配眼鏡。”進了眼鏡店,他對店員說了這麼一句,便大剌剌地拉著她挑起鏡框來。他指了副鏡框問可愛:“這好不好看?”
  可愛看了看鏡架,又看了看他。這鏡架他戴起來應該不錯吧!她點點頭。
  機敏的店員立刻將鏡架取了出來。
  邵恩拿起鏡架便要戴在可愛的臉上,可愛連忙避開,問道:“這眼鏡不是你要戴的嗎?”
  “我又沒近視。”說完,他又要她試戴他手上的鏡架。
  “我不要換眼鏡。”可愛搖著頭。
  “試試就好了,不一定要配。”他堅持道。
  拿他沒轍,她只好依言戴上眼鏡。
  他露出滿意的笑容,對店員說:“就這個鏡架。”
  說完,他便取下可愛臉上的鏡架,拉她往店員所引導的驗光室方向走去。
  可愛呆愣地任他擺布,直到接近驗光室,她才輕嚷著:“我不需要重配眼鏡。”
  “你很久沒有驗度數了對不對?驗光不一定要配呀!”他俯身在她耳邊小聲地說。
  看了他半晌,又朝驗光室瞄了一眼,她才點點頭。
  驗好度數走出驗光室,他又坐了下來與店員談話,細聽之下,她發現他竟然在與店員交涉眼鏡的價錢。
  “我不要配眼鏡。”她輕扯他的手臂,小聲地說。
  他沒理會她的抗議,反而問她:“你之前的眼鏡幾度?”
  她想了一下才答道:“三百。”
  聞言,他搖了搖頭。只有三百度的近視,她竟然無時無刻地戴著眼鏡。然後他說:“你的度數增加了你知不知道?”
  “增加了?難怪。”她自言自語地低喃。她這些日子總覺得視線有些模糊,原來是眼鏡的度數不夠了。
  邵恩沒再理她,而是繼續與店員先前的談話。
  看到他仍與店員談著價錢,她有些擔心。她是該配眼鏡了,可是她現在沒錢,而且他選的那副鏡架看就知道所費不貲,不是她所能負擔得起的。她又扯了扯他的手說:“現在的眼鏡還可以用,不用配了。”
  他還是不理她,倒是店員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讓她不敢再開口說話。在她還弄不清楚狀況時,他便談妥了一切,連訂金也付了。
  出了眼鏡店,她連忙從皮夾中掏出五百元給他。“還你。”
  他看也沒看她手上的鈔票一眼,問她:“你要不要再吃些什麼?”
  她一怔,搖了搖頭,又說:“這五百元還你。”
  “拿眼鏡的時候再說。”他說。
  她垂下眼,停了許久才悶聲說:“我不要配眼鏡。”
  他揚起一道眉。“那訂金怎麼辦?”
  “還你。”她抬了抬拿著鈔票的手。
  他沒好氣地看了她一眼,拿走她手中的五百元和皮夾,將錢放入皮夾之後,直接丟進她背後的背包裹。
  她又想拿出皮夾,卻被他阻止了。
  “眼鏡還給你。”他取出被扣在他這的眼鏡交給她,然後說:“該回去了,再不快點,待會兒你會趕不上宿舍門禁時間。”
  她一驚,連忙舉手看了腕上的表一眼,她噓了口氣。現在才八點多。
  他也抓著她的手看了她的手錶一眼,然後說:“還早,你還想去哪里嗎?”
  她搖搖頭,完全忘了之前要還他錢的事。
  計謀得逞,他抿唇笑著。“那我們就在這兒逛一逛。”
  “嗯。”她沒有異議地同意了,不過她隨即又說:“宿舍門禁是十一點,我一定得趕回去。”
  “知道了。”他說,牽起她走入夜市的人潮之中。
   
         ☆        ☆        ☆
   
  這個星期是吉他社的最後一次活動,這學期按照往例依然有“尾牙”吃火鍋。
  好不容易人全都到齊了,卻發現少買了許多東西。不想和一堆人擠在小小的社窩窮攪和,邵恩自願出公差,結果來了個跟屁蟲史秀芬,更煩人。她喳喳呼呼的一張嘴沒停過,他也懶得理她,自顧自地推著車,讓她一個人在後頭自言自語去。
  突然他在等待結帳的人群中看到了個熟識的身影,想了想,他將手中的推車交給史秀芬。
  “我有事,東西買一買你自己回去。”
  史秀芬瞪大了眼,嗔怨地說:“你不載我,人家怎麼回去?”
  “這麼近,用走的就到了。”
  “可是東西這麼多,人家拿不動,你陪人家——”
  “打電話叫人來幫忙。”他有些不耐煩地說。
  史秀芬有些心急地在心中找著理由。她出來買東西就是為了多和邵恩相處的,難得有這個和他獨處的機會,她不能讓他就這樣離開。
  “可是人家!”
  “隨你怎麼辦,我要走了。”注意到可愛已經結完了帳,正要走出店門口,他沒再理史秀芬,朝大門的方向走了過去。
  邵恩來到可愛的身邊,將她手中的袋子接了下來。
  可愛先是嚇了一跳,抬起頭來發現是他,一臉訝異。“你怎麼在這裏?”
  “我為什麼不能在這裏?”
  “不是不能……”她想著該如何解釋,卻發現他似乎是在逗她。停頓一下,她說:“我聽明沁說,你們社團今天要吃火鍋。”
  “你既然知道,為什麼不來?”他斜睨著她。
  她搖了搖頭,沒有回答。其實前幾天一直沒有參與他們的活動,真的是為了躲他,可是那只是部分原因;另一個原因則是史秀芬的態度。她一直知道她不喜歡她,可是耶誕舞會之後,她對她的排斥更是明顯,所以她就盡可能地減少出席他們的活動。
  邵恩沒再追問。他並不執意想知道她不去的原因,因為他也不怎麼想吃那一餐。帶著她來到他的機車旁,他丟了頂安全帽給她。
  可愛看了看手上的安全帽,沒有立刻戴上,而是問他:“要去哪?”
  “吃晚餐。”
  “你不去社團嗎?”
  “不去。”他取下她手中的安全帽為她戴上。“上車。”
  她乖乖地上了車,還是坐直了身子,不過,這回她沒有將手放在膝上,而是抓著他的外套。
  再一次,他抓起她的手,環在自己的腰上。“抓好,不要每次都得我告訴你。”
  有了上一次的經驗,她也不敢輕易鬆手,就怕車子又突然沖了出去。
  “又要去吃火鍋嗎?”騎了一段路以後她問。
  “你不想吃火鍋?”他不答反問道。
  “不是。”她只是注意到他又是朝著夜市的方向騎去,所以才隨口問的。
  “好。”他說。
  結果,他們去吃了鐵板燒。
  晚餐以後他拉著她在夜市逛著,然後又走到日前配眼鏡的眼鏡店裏去。
  發覺他又拉她進眼鏡店,她連忙扯著他的手。“我說了我不要配眼鏡的。”
  他也不理她,直接走進眼鏡店裏,告訴店員他們是來取眼鏡的。在她沒有反應過來之前,便摘下她的眼鏡,又拿起新的眼鏡要她試戴。
  “不要。”她搖著頭。
  “快點,要不然我就在這裏吻你。”他拿著眼鏡在她耳邊說道。
  她蹶起嘴瞪著他,看到他逼近的臉,她連忙輕嚷道:“好啦!我戴。”
  他一臉得意地笑看她,將眼鏡遞給她。氣惱地看了他一眼,她乖乖將眼鏡戴了起來。
  “好漂亮。”店員笑著稱贊道,又問她:“看得很清楚吧?”
  她有些生邵恩的氣,不過,那與店員無關,所以她還是點了點頭。
  邵恩突然拉她面對著桌上的鏡子。
  “你自己看,是不是好看多了?”
  可愛有些訝異地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她從沒想過一副眼鏡對自己的外貌會有如此大的影響。
  邵恩又笑著看了她一眼,與店員結清尾款。接過店員遞交的眼鏡盒與小起子等配件,他對仍在呆愣中的可愛說:“走了。”
  任他牽著走了許久,透過清楚的鏡片看著街上喧嚷的人群,她心裏有種異樣的感受……她突然停了下來。
  “怎麼了?”他也停下看她。
  “我的眼鏡。”她伸出沒被握住的手。
  “我幫你保管,等你習慣了這副眼鏡我再還你。”
  “可是——”
  “我保證我會小心保管。現在還給你,你又會換回那副舊的對不對?”
  被說中心思,可愛心虛地癟了癟嘴。她低著頭喃喃道:“我本來就不要配這副眼鏡的。”安靜了許久之後,她又掏出皮夾來。
  “這眼鏡是我送你的。”他制止了她拿錢的動作。
  “不行。”她一臉嚴肅地說。
  “為什麼不行?”他好笑地問她。搶在她回應之前,他又說:“我送你眼鏡是有目的的。”
  目的?她不解地看他。
  “你那副眼鏡醜死了,我是為了自己的視覺享受,才要你配新眼鏡的。”
  可愛噘起嘴,不接受他的歪理,又要掏錢給他。一如前一次,他將她的皮夾搶了過去,丟進背包之中。
  “別再跟我爭。”不容爭辯地,他牽起她的手往前走去。走了兩步,他突然停下腳步看她,就見她氣呼呼地擰著一張臉。他笑了,改變主意拉著她往停車的地方走去。
  可愛以為他要回宿舍了,也不吭聲,悶著頭戴好安全帽,坐上車去。
  車子騎了許久,她才發現他們根本不是往回學校的方向,而且周圍的景色偏僻又荒涼。
  “我們要去哪里?”她有些緊張地看著四周。
  “看海。”颯颯的呼嘯聲中傳來他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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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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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0 01:53:5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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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騎了好長一段的路程,可愛的臀部坐得都發疼了,他才總算將車子停了下來。
  全身僵硬,她有些吃力地下了車,全然沒有看海的心情了。才剛摘下安全帽,她便聽到一些奇怪的聲響,豎耳傾聽,她發現那竟然是海浪拍擊岸邊的聲音。
  “我們離海很近嗎?”她有些疑惑地問。他們站著的地方看不到海,不過她可以確定那真的是海浪的聲音。
  “我們是來看海的不是嗎?”沒有正面作答,邵恩牽著她往海的方向走去。踩著沙,他們只走了幾步便看到了海。
  “你怎麼知道這個地方?”她轉過頭,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邵恩。
  “就是知道了。”他聳了聳肩,帶著她從沙丘上往下方的岸邊走去。然後,他一屁股在沙灘上坐了下來,抬起頭對仍站著的她說:“你如果不想坐地上,我可以抱你。”
  她瞪著他瞧了許久,才明白他是逗著她玩的。不理會他的玩笑話,看著地上的沙,她猶豫了一會兒,也學著他就地坐了下來。
  “我沒想過晚上的海是這樣的。”曲起腿,她環抱著膝頭,直直地看著前方。
  她從來不曾在晚上看過海,不,該說她從來不曾想過能夠在晚上“看”海。
  她一直以為晚上的海邊會是黑壓壓的一片,伸手不見五指,那又如何能看海呢?從來沒有想過晚上竟然也能看得到海,並且,晚上的海也是美麗的,當然,夜晚不可能像白天那樣視野分明,可是模糊中仍是隱約可見,尤其一陣陣白色的浪花在黑暗中更是分外明顯;還有,夜晚的海特別的好“聽”,因為看不清楚,聽覺便顯得待別敏銳,再加上沒有白天的諸多噪音干擾,大大小小的海浪拍打水面、沖擊岸邊的聲響突然之間聽得一清二楚。
  邵恩沒有說話,以肘支撐著身體的重量,往後仰躺了下去,這個動作的轉變讓他的視野由前方的海移至頂上的天幕。
  靜靜地看了一會兒,他說:“你抬起頭來看看。”
  可愛先是轉過頭去看了他一眼,才抬起頭來,而這一瞧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子夜墨藍的天上散佈了滿滿、滿滿的星星,好像隨時會掉下來似地。她仰起頭,動也不動地看著。
  在鄉下看到這樣美麗的夜空似乎是理所當然的,可是到了臺北,她才發現,以前在鄉下隨時可見的滿天星斗有多麼的奢侈。都市中灰濛濛的空氣污染加上嚴重的光害,讓她已經許久不曾看到這樣的夜空了。
  “你曾數過星星嗎?”她仍是仰頭看著天上。
  “沒有。”他回答完,突然好笑地問她:“你做過這種傻事?”
  她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地承認道:“小時候。”
  他笑著抬起手輕扯她的馬尾。看著她的背影妤一會兒,他說:“把頭發放下來。”
  “不要。”她搖了搖頭。
  他也沒再堅持。過了會兒他又問道:“畢業以後你想做什麼?”
  出乎他意料之外地,她搖了搖頭說:“不知道,我沒想這麼多。”
  “沒想到你這種優等生也和大家一樣。”他開玩笑地說。他以為她早做好了生涯規劃。
  “別叫我優等生。”可愛反感地悶聲說道。
  她的反應令邵恩怔了一下,然後,他坐起來看著她。
  感覺到了他的動作與視線,可愛並沒有看向他。將下巴抵在自己的膝上,她定定地看著前方。
  “從小大人都說我很乖,我也從來不覺得自己和別人有什麼不同。可是上學以後,有些同學說我做作,說我愛巴結老師,他們都叫我好學生。我討厭那種感覺,在他們口中,好學生不是稱贊,而是諷刺。”
  第一次聽她一口氣說這麼多的話,邵恩卻一點也不開心。雖然有些可笑,可是他真的很想修理可愛以前的那些同學。
  垂著頭坐了好一會兒,可愛突然發覺氣氛被自己弄得有些僵,她懊惱地擰起眉來。這件事已經過了許多年,她早就忘了,她怎麼會突然想起這件事,還把氣氛弄得這麼凝重?
  “我說的那些話你別放在心上,那些事都已經過去了。我現在過得很好,真的。”她一臉認真地說。
  他沒說話,只是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頂。
  然後他也學她以雙臂環起曲起的腿,兩個人就這麼靜靜地坐著看海。
  “那些人是嫉妒你。”他突然說。
  可愛不解地看向他,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這麼說。
  “你那些同學只是嫉妒你成績好,所以才會說那些話來排擠你。”
  看了他許久,可愛的臉上露出了淺淺的笑容。她沒想到他會這麼在意她所說的話。
  “我一點也不覺得你做作,真的。”他轉過頭面對著她。“不過你實在太安靜了點,我很少聽到你說話。”
  聽到這樣的評論,可愛更說不出話來了。
  他突然笑了。“不過我好像不能這樣說你,你說過你以前對我的印象就是我不常說話。”看了她一會兒,他又問:“還有呢?”
  “什麼?”
  “除了覺得我不多話,你還記得我些什麼?”
  “你唱歌很好聽。”可愛想了一下,又說:“偶爾你心情好的時候,你也會與大家開玩笑,可是並不常。”末了,她有些遲疑地又補了一句:“尤其是學妹們在的時候,你好像特別不愛說話。”
  想了一下,他點點頭。“好像是,我自己沒注意到。不過她們真的很吵,滿煩的。”然後他又問:“現在呢?”
  “嘎?”可愛又是一頭霧水地看他。
  她的反應令他笑了出來。
  “你現在對我的印象。你說過覺得我與你印象中不同的。”
  “我發現你好像比我以為的要活潑……”然後考慮了半天,她才有些囁嚅地又說:“還有我覺得,你有點……霸道。”
  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他不但沒有生氣,還哈哈大笑了起來。
  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說出的話卻惹來他的哈哈大笑,除了意外,可愛還覺得困窘。抿著唇,她又安靜了起來。
  笑過之後,他一本正經地說起對她的印象:“我以前對你的印象除了你不愛說話之外,還有你的成績很好、很容易臉紅;至於現在,我覺得你真的是……”他停了好一會兒,才又介面道:“可愛。”
  他的一語雙關讓可愛的臉又紅了起來。
  夜晚昏暗,他當然看不見她臉紅的模樣,不過他想像得到。他輕笑了出來。
  接下來他們誰也沒再說話,就這樣靜靜地坐了許久。
  可愛開始覺得自己的眼皮愈來愈沉重,然後,她突然用力瞠開雙眼,全身僵直,緊張地驚呼:“糟了!”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腕,發覺沒有戴表,她轉頭問他:“現在幾點了?”
  “不知道。我沒戴表。”隨即他也想起她為何如此驚慌的原因——她得趕在十一點之前回到宿舍。他又說:“不過我可以確定,你已經來不及了。”
  他們離開夜市之前他有瞥一眼店家的時鐘,當時已經九點多了。這兒離學校很遠,就算現在還沒有十一點,等他們騎車趕回去也絕對會超過時間。
  “怎麼辦?明沁回家去了。”那表示她今晚沒有地方可以去了。她一臉頹喪地看著他。
  “去我那兒住呀!”他無所謂地說。
  她只當他在開玩笑,鎖緊了眉頭,什麼也沒說。
  她沒回答,他也就沒再提。他知道她不太可能會去他的住處過夜,不過,看她憂心的模樣他實在覺得於心不安,畢竟是他拉著她到這兒來的。
  “要不然,我們就在這兒看一個晚上的海,明天一早還可以看日出。”他說。
  “可以嗎?”她的小臉泛出一線希望。
  “嗯。”他原本只是隨口說說,不過,看來這似乎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法了。
  “謝謝。”她抿著唇輕聲道謝。
  問題算是解決了,可是先前的情緒已經受到了干擾,陣陣海風又冷又刺,可愛此時已經全然沒了看海觀星的心情。
  現在應該已經很晚了。平常她在十一點以前就會上床睡覺的,而她現在已經開始有些睡意了,並且,覺得冷。她眨了眨眼想除去睡意,同時縮緊了身子對抗寒冷。
  “你很冷?”他注意到她縮起身子的動作。
  “不……會。”否認的同時她竟然打起顫來。
  “說謊。”他將她攬入懷中。
  她抗拒著,不過他的力氣比她大上許多,最後,她只能僵直地任自己被鎖在他懷中。
  分享他的體溫之後,確實是溫暖了許多,可是還是不夠,她依然覺得冷。夜晚的海風不但冷,而且刺人。
  “我們回去了。”他說。
  “回去哪里?”
  “我那兒。”
  她搖頭。
  “你都快凍僵了。”他輕觸她被風刮得冰冷的頰。
  她還是搖頭。
  他不由分說地拉著她來到車旁,替她戴上安全帽,又脫下自己的外套要她穿上。
  她不肯。“不要,你自己穿著。”
  他也不再與她爭辯,直接為她穿上自己的外套。
  天氣原本就冷,加上騎了一大段的路程,待他們回到邵恩的住處時,可愛幾乎覺得自己要凍僵了。
  邵恩注意到了,他拿了一套休閒服給她說:“先去沖個熱水澡。”
  可愛接下衣服,看了浴室的方向一眼,猶豫地立在原地。
  “你快凍僵了,沖個熱水澡會比較好,別感冒了。”他說。
  他的話讓可愛突然想起:方才回程的路上他根本沒有穿外套,他應該比她更冷吧?她搖了搖頭,說:“你先去洗。”
  他也搖搖頭。“我們一起洗。”
  可愛瞪大了眼,說不出話來。
  過一會兒,邵恩才明白可愛誤會了他的意思。笑著指了指房間的方向,他說:
  “裏頭還有一套衛浴設備,我們可以同時洗——各洗各的。”末了,他又強調了一句。
  可愛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拿著衣服進到浴室裏去。
  待他們各自沐浴之後,邵恩好笑地看著自己的衣服在她身上成了過大的布袋。
  不過他什麼也沒說,只是帶著她到主臥室去。
  “你今晚就睡這兒。”
  可愛看了幾秒鐘,發現那是他的房間,她遲疑地問道:“那你呢?”
  他聳了聳肩。
  “客廳。我平時一個人住,沒准備客房。其他房間都堆了東西,整理起來麻煩。你今晚就睡這兒吧,反正才一個晚上。”
  “那……我睡客廳好了。”到這兒來打攪他,她已經很不好意思了,怎麼可以還霸著他的房間,讓他去睡客廳呢?
  挑起眉,他故意壞壞地擰起了笑。
  “沒有門鎖擋著我,你不怕我對你怎麼樣嗎?”
  “不怕。”可愛胡亂地搖著頭。“你不是那種人。”
  他一怔,假笑僵在臉上,然後緩緩地,他露出了真正的笑容。輕拍她的頭,他說:“快睡吧。”
  說完,他轉身步出房間,將門帶上。
   
         ☆        ☆        ☆
   
  正常時候,期中、期未考期間,各個社窩裏都是冷冷清清,見不到幾隻小貓的。這次期末考也不知怎地,吉他社的社員都一個勁兒的往社窩裏跑,弄得小小空間裏鬧哄哄的。而這一群吵雜聲中,幾個三年級社員的聲音特別突顯,尤其是史秀芬尖銳又刺耳的笑聲,令人幾乎要泛起一陣雞皮疙瘩來。
  邵恩有些反感地擰了擰眉。不過他沒看向那些人,眼皮連抬也沒抬一下,只坐在角落有一下沒一下地撥著吉他的琴弦,完全不理會周圍的人聲鼎沸。
  “喂,你是認真的嗎?”坐在他身邊的許承堯突然小聲地問他。
  “認真什麼?”
  “我是說可愛。你對她是認真的嗎?”
  邵恩停下彈吉他的動作,奇怪地看他。“你為什麼突然問這個?”
  許承堯瞄了社窩裏的其他人一眼,壓低了聲音對他說:“上星期六一大清早,有人看到可愛從你住的地方出來。”
  “那又怎樣?”邵恩不以為意地問。
  “這個傳言是真的?!”許承堯瞪大了眼。
  邵恩無趣地撇了撇唇,低下頭又開始撥著琴弦,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可愛真的在你那兒過夜?”許承堯又問。
  “你管她在哪里過夜!”邵恩擰起眉來。
  “兄弟,你該知道我不是個愛八卦的人。”許承堯也板起臉來,一臉嚴肅地看他。“我問你這些不是向你打探什麼內幕,我是擔心可愛。”頓了一會兒,他又問:“你對可愛到底是不是認真的?”
  想了幾秒鐘,邵恩聳了聳肩。
  “如果你不是認真的,就別逗她,可愛不是那種隨便的女生,如果她認真了,那可就糟了。”
  邵恩一怔,看了他幾秒鐘之後問道:“你喜歡她?”
  許承堯翻了翻白眼。
  “當然不是,我是怕你闖禍。子雲那邊已經進入狀況了,你如果沒那個意思,就別再去找可愛。當心到時候明沁找人砍你!”
  邵恩沒有回答,低下頭又撥起琴弦。過了好半晌,他停下撥弦的動作,又抬起頭來看他。
  “這件事我心裏也沒個底,到時候再說吧。”
  許承堯想再說些什麼,不過他還來不及張嘴,幾個一年級的女生就圍了過來。
  “學長,我們可不可以跟你們合照?”其中一個女生拿起相機有些靦腆地問。
  許承堯先看了看邵恩,見到他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之後,許承堯才和顏悅色地對學妹們笑道:“沒問題。”
  獲得他們的應允,幾個女生開心地站到他們身邊。拍完照之後,她們沒有離去,依然圍著他們。
  “邵恩學長,上星期五你怎麼沒有來吃火鍋?”一個個子高大的女生問著邵恩。
  “不想來。”邵恩聳了聳肩,敷衍地答道。
  “其實你是去約會對不對?”另一個短發的女孩吃吃地笑著問道。
  “不對。”邵恩頭也不抬,簡短地答道,開始覺得有些不耐煩了。
  “學長,你就說實話有什麼關系?”史秀芬突然轉移陣地,擠進他們身處的角落。“那一天你說有事,其實是和莊可愛出去對不對?我看到了。”她噘著嘴,一臉控訴地看著邵恩,好像遭他背叛似地。
  邵恩睞了她一眼,沒有回答。
  史秀芬又朝邵恩逼近了些。“學長,你該不會真的跟莊可愛——”
  邵恩突然站了起來,所有的人都怔住了,包括正在說話的史秀芬。他放下吉他,拎起背包打算離開,卻突然看到可愛與明沁一起進來。
  其他人也注意到她們了,尤其是換了眼鏡的可愛。大夥開心又訝異地輕呼:
  “可愛,你換眼鏡了?”
  “你早就該換眼鏡了,這樣好看多了。”
  “現在你真的是名副其實的可愛了。”
  最後一句話幾乎讓所有人都笑了出來,除了史秀芬。
  “你還好意思來?”史秀芬瞪著可愛。
  “你都好意思來了,她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明沁白了她一眼。
  “我是吉他社的,她不是。”史秀芬直指著可愛說道。從她入社以來,就看到莊可愛三天兩頭跟著俞明沁在社團裏進進出出,直到上星期聽到幾個四年級社員的閒聊她才知道,莊可愛根本不是吉他社的社員。她昂高了頭看著明沁。“她不是社員,沒有繳社費,憑什麼一天到晚到這兒來白吃白喝的?”
  “大四本來就不用繳社費。”許承堯說。
  “怎麼樣,你還有什麼意見?”明沁得意地看著史秀芬,其他的人也都靜靜地盯著她瞧。
  史秀芬有些惱羞成怒,突然指著可愛罵道:“她勾引邵恩學長,上星期五還在學長家過夜。”
  “放你的大狗屁,造謠生事也不怕你的嘴爛掉。”明沁生氣地罵道。
  “我同學親眼看到的,星期六一大早莊可愛和邵恩學長從他住的地方一起走出來。”史秀芬有些得意地看著他們。“要不然你們自己問問莊可愛,看看這是不是真的。”
  整個社團突然變得安安靜靜,所有的目光都同時看向了可愛和邵恩。然後,有人開口問道:“可愛,她說的是真的嗎?”
  可愛鎖著眉,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確實是在邵恩的住處住了一晚,可是他們什麼也沒做呀!她不想說謊,可是照實說,只怕沒人會相信。她只能低著頭,什麼也不說。
  “邵恩,這是真的假的?”可愛那兒得不到回應,眾人開始轉向邵恩。
  邵恩沒回答,另一個人也開口問道:“學長,秀芬學姐說的是真的嗎?”
  “幹你們什麼事?”邵恩有些惱怒地回道。然後,他抓起可愛的手,往外走大家全怔住了。回過神來,明沁想上前阻止邵恩,卻教許承堯攔了下來。
  可愛一時也愣住了,就這麼被他牽著走了許久。出了社窩,她才連忙想甩開邵恩的手,不過當然,沒得逞。她開始垂下頭來,下巴低得差點觸到胸口。
  “把頭抬起來。”走了幾步,他才發現她一直低垂著頭。見她仍是不肯抬起頭,他又半威脅地說:“你待會兒跌個狗吃屎,我可不理你。”
  可愛仍是不肯抬起頭來,一直到了停車場他的機車旁,她才悶悶不樂地開口道:“你這樣拉我出來,大家都知道史秀芬說的是真的了。”
  “那又如何,本來就是事實,管他們說去。”邵恩一派無所謂地說。
  他不在乎的態度讓可愛更覺委屈。沈默了一會兒,就聽她悶聲說:“我本來就說不要去你那裏的……”說著,豆大的淚珠滑了下來。
  他幾乎是立刻便察覺了她的淚。他不可思議地問道:“你幹麼?”
  她不理他,悶著頭哭著。
  “不要哭了。”他粗聲說道。可她完全不理會他,他只得使出殺手諫:“你再哭,我就吻你。”
  只是這回連這個威脅也失效了。他看了看天空,有些無奈。又看了她一眼,他掏出自己背包裹的面紙。
  “別哭了。”他一邊粗手粗腳地想替她拭淚,一邊說道:“那個三八婆,你理她做什麼?”
  可愛接下他手中的面紙,擦去臉上的淚,他又抽了張面紙給她。她接下後,猶豫了幾秒才轉過身,背對著他操去鼻管中的濃稠。
  “不哭了?”待她再回過身來,他問道。她只是吸了吸鼻子,沒有回答。他又說:“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可愛看著他,又垂眼看了他手上的安全帽幾秒,才將它接了下來。這一回上了車,她乖乖地環著他的腰,沒問他要上哪兒去。
  和上回一樣,又是騎了許久的路程。不過因為是白天,可愛可以清楚看出他們是往山上騎去。車子騎進了一條彎曲小徑,在小徑的末端,可愛竟然看到一座樸拙的寺廟。她不可思議地看著面前的寺廟,連安全帽也忘了脫。
  在寺廟旁的角落停好了車,邵恩回頭看見她的模樣,只覺得好笑。動手幫她取下安全帽,然後雙手握著她的腰,輕輕一提,她又坐回到車上。
  對他的舉動完全沒有心理准備的可愛,連忙伸手搭在他的肩頭以穩住自己。
  “心情有沒有比較好一點了?”他問。
  她收回置於他肩上的手,遲疑了一下,才輕輕點頭。
  邵恩微彎著身與她平視,看著她的眼,想從中讀出她的想法,可他卻突然想到今天許承堯問他的話——他是認真的嗎?
  說實話,他自己也弄不清楚。一開始他只是純粹想幫徐子雲的忙,把大家視為俞明沁包袱的她帶開,好讓徐子雲有機會對俞明沁展開攻勢,卻沒想到可愛竟會引發他的興趣。
  很奇怪不是?他們這三年多共同參加的大大小小聚會、活動幾乎可說不計其數,他從不曾特別注意到她,只知道她有個好玩的名字——莊可愛。而在耶誕舞會上他首次注意到她,她的反應讓他覺得有趣,也讓他隱藏已久的劣根性冒出了頭。
  他總想逗她,甚至偶爾小小欺負她一下。
  可是為什麼他過去從來不曾注意到她呢?而現在,他又是為了什麼三天兩頭就想找機會逗她?只因為她很有趣嗎?可是他認識的有趣的人多得很……最重要的是,他是認真的嗎?
  “你怎麼了?”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可愛有些羞怯又有些擔心地問道。
  “沒事。”
  嘴上雖然這麼說著,他卻仍直盯著她瞧,然後毫無預警地,他傾身吻住了她的唇。
  可愛因他突如其來的舉動而怔住了。她呆愣地僵在那兒,感覺腦中似乎傳來一陣轟然巨響,然後開始覺得有些呼吸困難。
  邵恩發現她脹紅了臉,立刻將唇抽離她的,就見她大口大口地喘了起來。弄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他不禁失笑。
  “接吻的時候要用鼻子呼吸。”他輕點了一下她的鼻子。
  她羞窘地垂著頭,沒有答腔。過了許久才抬起頭來看他,可這一抬頭,她卻注意到他身後的寺廟。她的眉頭擰得更緊了。
  “你……你怎麼可以……在這裏……”
  邵恩先是愣了一下,回過頭看了一眼,他哈哈笑了出來。他又在她唇上偷了個吻才說:“那有什麼關系,我們又沒做壞事。”
  可愛的唇蠕動了兩下,最後還是決定什麼都不說。她知道她說不過他的。
  邵恩也不再說話,牽起她的手便要往寺裏走去。
  “我們可以進去嗎?”可愛不放心地輕扯他的手。
  “可以。”說著,他已跨入了門檻。
  他們一進到寺裏,就見一個老婦正跪在堂前虔誠地參拜著。可愛看了邵恩一眼,見他也雙手合十,恭謹地閉著雙眼,嘴上還喃喃地念著些什麼。然後,可愛也學著他在佛像前閉上眼合起手,開始默禱祈願了起來。
  之後,邵恩又拉著她步出了佛寺,在附近漫步著。
  “你怎麼知道這個地方?”可愛好奇地問。這個佛寺小而朴拙,完全不像平日所見的寺廟那般華麗寬闊、香火鼎盛,除了他們參拜的廳堂,便沒有多餘的空間了。
  他聳了聳肩。
  “我忘了是誰先發現的,總之有人發現了這裏,之後我和子雲他們一夥人偶爾會到這兒來。”
  可愛看了他一會兒,遲疑地開口:“你們……”回頭看了佛寺一眼,才又繼續問道:“你們想出家呀?”
  邵恩好笑地看著她。“當然不是。”他又伸手扯了扯她的馬尾巴。
  “你剛才參拜的樣子好虔誠。”她又想起他方才參拜的模樣。沒想到他也會虔誠地拜佛。
  他又聳聳肩。“算不上虔誠。我沒有宗教信仰,那只是入境隨俗,作作樣子罷了。”
  “哦。”可愛頓了一下又問:“那……你剛才有許願嗎?”既然他不是在參拜,那麼,他口中念念有詞的,該是在許願吧?
  “沒有。”他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隨即想起或許是自己口中念念有詞的假像讓她誤會了。他扯起嘴角,故作神秘地在她耳邊說道:“我是在唱歌。”
  “唱歌?”可愛張大了眼看他。
  “對。你看那些人拜拜的時候,嘴上都是喃喃地動個不停,既然要入境隨俗,我當然也得裝得像一點。”他說得理所當然。
  沒想到會聽到這麼荒謬的答案,可愛呆愣地看了他幾秒鐘,笑了出來。
  他又牽起她的手,漫無目的地走著。
  “考完試就放寒假了。”他突然說道。
  “嗯。”她點了點頭,有著好心情。
  “放寒假你就要回家去了嗎?”他記得她家在南部。
  “嗯。”
  然後,他什麼也沒再說。
  突然,她的好心情被烏雲遮去了一角。她有一點點的失望,真的,只有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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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0 01:54:12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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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寒假過得有些無聊。
  可愛一邊拿著抹布擦拭傢俱,一邊在心中想著。一個寒假已經過了三分之二了,她卻什麼也沒做,原本預訂要讀的幾本書也只讀了一半。眼看著寒假就要結束了,她還是整天無所事事,東飄西漾地。早知如此,她就該留在臺北打工,反正明沁說過她可以住在她那兒的……不過,現在想這些“早知道”似乎有些為時已晚了。
  明沁應該過得很充實吧?她出國遊學去了……那邵恩呢?他這個寒假在做些什麼?又去民歌餐廳唱歌嗎?真想去看看他唱歌的樣子……想到邵恩,可愛擦拭的手下意識地愈來愈慢,最後甚至停了下來。
  那天在吉他社史秀芬說的那些話,以及之後邵恩將她帶開的舉動,引來不少人的“關注”,明沁更是一逮著機會,便直逼問她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她將實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至於明沁問她對邵恩的感覺,以及邵恩對她又是如何看法,她則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在那天之後,大家各自忙著期末考,一考完她便回家來了,至今未再見過邵恩——
  突然響起的電話鈴聲讓可愛猛地將思緒拉了回來,她急忙地接起電話,連手中的抹布都忘了放下。
  “你好,請找莊可愛。”電話那頭傳來了熟悉的男聲。
  聽見他的聲音,可愛先是怔了一下,隨即心頭開始怦怦地跳了起來。她方才才在想他,沒想到便接到他的電話。
  過了會兒,沒聽見回應,對方以為她沒聽清楚他的問題,又問了一次:“喂,請問——”
  “我就是。”可愛連忙回過神來答道。
  “我是邵恩。”
  雖然之前就聽出是他,但確實聽到他說出自己的名字仍是讓可愛愣了一下。她有些胡亂地應道:“哦,嗯,我知道……”
  他笑了出來,又問:“你在幹麼?”
  “我……”可愛低頭看了手上的抹布一眼,才說:“我在打掃。”
  “你現在可以出來嗎?我在你家附近。”
  可愛這下是真的呆住了。她不確定他是不是在同她開玩笑。
  “我現在是在一個市場旁邊,”沒等她回答,他看了看周圍的環境,又對她描述了所在的位置:“秀金雜貨店的門口。”
  他所說的令可愛相信他真的就在她家附近,她的心跳又陡地加快了一些。
  頓了一下,他又說:“要不然你告訴我你家在哪兒,我去找你。”
  “不要。”她連忙拒絕道。想了一下她說:“你就在那裏等我,我馬上來。”
  掛上電話,可愛連忙往外頭沖了出去。跑了兩步,她才想到抹布仍握在自己的手中,回過頭放下抹布,她才匆匆地騎上腳踏車,朝市場馳去。
  他一直是個醒目的人,打老遠她便看到了身處人群之中的他。到了市場的對面,她跳下車,牽著車子越過馬路。而在她越過馬路的同時,他也注意到她,他噙著笑看向朝他走近的她。
  “嗨。”到了他的面前,可愛與他打著招呼,可一抬眼,她的視線卻被他身後的東西吸引了過去。看向他身後,她有些開心又有些訝異地輕喃:“氣球!”
  “什麼?”他沒聽清楚她所說的。
  她倏地拉回視線看他,抿唇笑著,搖了搖頭。
  “沒什麼。”
  看了她一眼,他還是回過頭去瞧了瞧。看到他身後的氣球小販,他隨即明白了她方才的輕喃。
  “你們這邊的市場還有賣氣球?”他方才倒沒瞧見,沒想到這麼小的市場裏,供貨種類倒還滿豐富的。
  她輕搖了搖頭,將飄散到頰上的發絲撥到耳後,才說:“平時沒有,現在大概是因為小朋友放寒假。”
  看著她想了一下,他轉身朝氣球攤走去。再回來時,他手上多了個紅色的心型氣球。
  “哪。”他將氣球交給她。
  訝異地看著他,她又遲疑了會兒,才伸手將氣球接了下來。看著氣球,她緩緩露出了笑,正想張口道謝,卻被突然傳來的一陣問話給阻斷了。
  “可愛,你男朋友哦?”他們右後方的豬肉攤老闆咧著嘴朝他們喊道。
  他這一喊,市場裏的其他人也都開始注意他們。迷你的市場內,目光瞬時都集中在他們身上,其中一些與可愛相識的攤販老闆和買菜的阿桑還熱心地捧場。
  “可愛,你男朋友生得很緣投喔!”
  “他是臺北人哦?怎麼都沒聽你媽說?”
  面對他們接踵而來的問題,邵恩完全不受影響,只是輕扯著唇,看著可愛的反應。
  可愛則是燒紅了臉,垂著頭不敢看向一旁的邵恩。頓了會兒,她才輕搖著頭,吶吶地對熱心的鄉親們說:“不是啦!他……是我同學。”然後,她羞窘地抬起眼,小聲地對邵恩說:“我們走了好不好?”
  “嗯。”他點點頭,隨即又注意到她手上牽著的腳踏車。他指著後方說:“我開車來的。”
  可愛朝他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又看向他,想了想,她將腳踏車停放到市場邊的一處轉角。
  邵恩開著車,漫無目的地走了一段路之後,他才問道:“你想去哪兒?”
  可愛搖了搖頭。她心中全沒主意。
  她沒提意見,他也沒再問,仍舊繼續漫無目的地行駛著。
  “帶你去看我讀的國小好不好?”過了許久,她突然問道。
  他扯著唇,點了點頭。
  不過可愛並沒有帶他到國小去,而是到了學校後面的小丘上。小丘的視野很好,可以清楚看到整個學校。上面還有一棵樹齡頗高的老榕樹,枝葉茂密,夏天會是個乘涼的好地方。
  “這就是我的母校——宏仁國小。”可愛看著小丘下的學校,對邵恩說。許久沒來了,她突然發現,曾經在她眼中無比寬闊的學校原來竟是這麼的小。
  “……可愛。”他輕喃道,俯視著眼下的校園。
  “嗯?”可愛轉過去看他。
  “什麼?”他看來一臉茫然。
  他的反應令可愛有些疑惑。遲疑了一下,她說:“你剛才叫我,不是嗎?”
  他挑了挑眉。
  “我是說這個學校很小,很可愛。”
  一陣尷尬,可愛過了半天,才好不容易蹦出個字來——
  “哦。”
  “我逗你的。”他笑了出來,輕扯一下她的馬尾巳。
  有些氣惱卻又不知該如何回應他的逗弄,可愛只能選擇閉上嘴不看他。
  不再逗她,他牽起她的手來到樹下。
  “這個寒假你都在做些什麼?”坐在她身邊,邵恩問道。
  “整天待在家裏,什麼也沒做。”
  點點頭,他又突然說:“你認識的人可真多。”
  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這麼說,可愛一臉不解地看他。他解釋:“方才在市場裏的人幾乎有一大半都與你相識不是?”
  “嗯,因為地方小,牽來扯去,村子裏有一半的人都有親戚關系。”她說。然後她也問道:“你呢?你寒假在做什麼?”
  “打工。”他隨手拔起腳邊的野草把玩著。
  可愛點了點頭,又問他:“你今天不用上班嗎?”
  “本來要的,不過昨晚服了一夜的勞動役,老闆今天讓我休假一天,還義務提供他的車借我。”他指指停在一旁的轎車說道。咧嘴笑著,他又補了一句:“我昨晚陪老闆打了整晚的麻將。”
  什麼樣的工作得要陪老闆打麻將?他該不會是在賭場之類的地方工作吧?可愛遲疑了半晌之後,才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打工是什麼樣性質的工作?”
  看出她的疑慮,邵恩笑了出來。
  “你知道邵傅曦吧?”他不答反問道。
  她遲疑了一下,才點了點頭。邵傳曦是近來知名度頗高的造型設計師,許多藝人都指名要他做造型。不過……他為什麼突然提起邵傅曦這個人?
  “他是我舅舅。我在他那兒打工,順便學點東西,認識一些人。”
  是呀!他們兩都姓邵,她怎麼沒想過他們可能……可愛突然眨著眼看他。“你想當造型設計師?”她記得他是工業設計系的不是嗎?
  “不。”他搖了搖頭,沒解釋其他。
  這個問題並不重要,可愛也沒再問,低頭把玩著手上的氣球。然後,她突然停下了動作,轉過頭去,擰著眉頭看他,問道:“你昨晚一夜沒睡,還自己從臺北開車到這兒來?”
  “嗯。”他無所謂地聳聳肩。看到可愛一臉擔心的模樣,他又說:“沒關系,你看我現在精神不是很好嗎?”
  可愛仍是一臉不贊同地看著他。
  “我開車很小心,你別這麼緊張兮兮的。”他將手中的雜草拋開。
  他言下之意似乎在說她太過多事。可愛垂下眼,不再看他。她雖不再爭辯,不過他看得出來,她仍是堅持的。
  他看了她許久,她卻仍是不說話,也不看他,邵恩不開心地抬手扯了扯她的馬尾巴。
  “只有一天的假,你家又這麼遠,你叫我怎麼辦?”
  從來沒想到會聽見他這麼說,可愛訝異地抬起頭看他,心頭泛起一絲絲的甜蜜。不過,她仍是說:“可是,你這樣很危險,如果出事怎麼辦?我……我會擔心你。”
  她的回答讓他滿意地笑了。他對她保證道:“我知道了,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可愛也露出了笑容。過了會兒,她又問他:“你怎麼知道我家在哪兒?”
  “查的,我查了好多地方,最後是在學務處偷到你的個人資料。”他一臉正經地說。
  “你到學務處去……偷?!”可愛睜大雙眼,挺直了背脊看著他。
  “對。”他說,然後再也忍不住地笑了出來。將她拉倒在他身上,他說:
  “我騙你的。”
  可愛一怔,連忙想退出他的懷抱,他當然不肯,雙臂牢牢地環住她。
  “你每次都騙我。”掙紮不開,可愛有些委屈地癟起嘴嘟嚷。
  他還是笑,不過,告訴了她真正的原因:“去年我們去環島的時候,曾經來明沁家住過一個晚上記得嗎?”
  明沁家距她家不遠。他這麼一提,可愛立刻想起了去年春假和邵恩他們開車環島,最後他們順道送她們兩個回來,一群人還在明沁家借宿了一晚。
  看出她想起來了,他又說:“所以我才會知道那個市場。可是沒有去過你家,不知道正確位置,我只能打電話給你。”
  明白了怎麼回事之後,可愛點了點頭,沒再與他計較。不過她沒再說話,邵恩也是。
  南部的冬天一點也不冷,冬陽暖暖地照拂,令一夜未合眼的他開始感到昏昏欲睡。
  將下巴倚在她的肩頭,他合眼打起盹兒來。
  坐了會兒,可愛開始無聊地玩起綁著氣球的細繩,將細繩在手指間纏來繞去又放開來。
  突然間,一個不小心沒抓好,手中的氣球竟飄了上去。
  “啊!”可愛驚叫一聲,連忙伸出手想抓回氣球,卻沒抓到。她仰著頭,就見氣球直直飄升了上去,卡在樹枝之間。
  她的一聲驚叫和動作讓蒙矓中的邵恩醒了過來。他連忙張眼問道:“怎麼回事?”
  “我的氣球。”可愛擰著臉,指著卡在樹上的紅色氣球。
  聽到她的回答,原本緊繃的邵恩立時全身垮了下來。“什麼嘛,不理它啦!”
  說完,他又攬著可愛,靠回樹幹上閉目養神。
  抬起頭來看著卡在樹端的紅點,她決定自己去把它取下來。可她才輕輕一動,他便收緊了環抱她的臂,問道:“你幹麼?”
  “我要去拿氣球。”
  他擰起眉說:“我再幫你買一個就好了。”然後,他又閉上了眼。
  又看了樹上的氣球一眼,可愛噘起嘴,生起悶氣來。坐了許久,她發現耳遭傳來他均勻而緩慢的呼息,判斷他應該是睡著了,於是,她又試著想起身拿回她的氣球。
  不過,極輕的動作依然驚醒了他。
  邵恩一醒來,便明白她又想去拿樹上的氣球。抬頭瞧了一眼,他對她說:“我再買一個給你就好了。”見她垂著頭沒有回答,他又說:“那麼高你又拿不到,你乖乖坐著,到時候再買一個給你。”
  過了好半晌,她才悶悶地說:“我只要這一個。”
  輕歎一聲,他認輸了。
  放開她,他站起身,抬頭看了樹上的氣球一眼,隨即爬上去將它取了下來。
  見到他手上的氣球,可愛高興地露出了笑容。
  他輕晃著手上的氣球准備遞給她,不過在她接過之前,他又將手縮了回去。想了想,他在細繩上打了個結,抓起可愛的手,將它套在她的手指上。
  可愛好玩地轉轉自己的指頭,看著綁在上面的氣球。
  “高興了吧?”他有些好笑地看她。
  “嗯。”可愛抿唇笑著。看了他身後的大樹一眼,她又說:“你睡,我不吵你了。”
  考慮了一下,他拉著她一同坐回樹下,交代道:“不許亂跑。”
  “嗯。”可愛認真地點頭保證。
  又看了她一眼,他這才倚著樹幹,閉上了眼。
  坐在他身旁,可愛完全沒有睡意。她先是無聊地動著手指玩著她的氣球,過了會兒,手上的氣球吸引不了她的注意。看了仍緊閉雙目的他一眼,她站起來朝坡邊走去,看著其下的景色。看了許久,她又回過頭打算坐回樹下,而這一回頭卻令她怔了一下,然後,她的唇淺淺地揚了起來。
  他正在睡覺,她從來沒有看過睡眠中的他。
  立在原地看了他兩秒鐘,可愛輕輕地走過去,跪坐在他身邊,仔細地盯著他瞧。
  他的睫毛很長,還翹翹的,那麼,他很凶嘍?人家都說睫毛翹的人很凶的不是?不過,他其實也不算太凶,只是霸道了點。可愛想著,視線又下滑到他的鼻子。他的鼻子很挺……不只他的鼻子,他整張臉的輪廓都很深,有點像外國人。他是混血兒嗎?自問自答之中,可愛又看向他的唇……看著,她心頭的小鹿竟然怦怦地亂跳了起來。
  盯著他的唇看了好一會兒,她有些心虛地看了看四周,然後,動作極輕、極緩地,她將自己的臉朝他帖近……
  她的唇觸上了他的!
  幾乎是同時,他的眼睛睜了開來。
  可愛先是一驚,然後連忙想退開來,不過還是遲了一步。在她來得及動作之前,邵恩便已抬起手抵著她的腦後,加深了這個吻。
  他另一隻手挪到她的背上,輕輕一使力,令她的上身與他幾乎完全相帖。而她不知在何時已閉上了雙眼,並且在朦朧之中,她也抬起了雙手置於他的肩上。逐漸地,他加重了吮吻的力道!
  “哦!”突地一個童音在咫尺之間響起。
  這個聲音令可愛嚇了一跳,幾乎是反射地,她立刻推開邵恩,向後退了開來,隨即她在大樹的後方看到了幾個年齡大小不一的小男孩。
  “我們看到了,你跟男生在偷親嘴。”其中一個小男生說。
  “我們要跟你媽媽說。”另一個小男生一臉幸災樂禍地晃著他的食指。“你完蛋了。”
  可愛癟了癟嘴,有些心虛地說:
  “你們別亂說話。”
  看到她連面對小孩子都如此缺乏迫力,邵恩不禁覺得好笑。不過,隨後對可愛的佔有、保護欲便出現了——可愛是他一個人的,只有他可以欺負她。
  他站起來轉過身去,面無表情地看著那一群嘲笑可愛的小男生。
  與他對視了一會兒,小男生臉上嘻笑的表情逐漸斂去,然後他們個個變得不知所措,開始左右遊移著視線。終於有人帶頭轉身開溜,其他的人也隨之跟進。其中一個小男孩跑了一段距離,還回過頭對他們做了個鬼臉。
  明知道自己以大欺小,勝之不武,不過邵恩一點也沒有心虛,小朋友的鬼臉還讓他好笑地搖了搖頭。回過頭看著仍跪坐在地上的可愛,他又坐了下來。
  “他們是我表弟,還有鄰居的小孩。”可愛有些頹喪地說。
  “你幹麼這麼怕他們?被他們看到這麼糟嗎?”邵恩低下頭與她平視,笑問道。
  “不是怕,只是……”可愛癟了癟嘴,沒把話說完。那些小孩沒什麼可怕,可怕的是他們的父母。尤其是她舅媽,太過“古道熱腸”,回頭她爸媽一定會問她許多問題;更糟的是,恐怕在吃午飯以前,整個村子都會知道這件事了。
  “別理他們。”邵恩率性地說。安靜地坐了半晌,他突然問:“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仍在意著方才的小朋友,可愛不太認真地想了一下,便搖搖頭。
  “不知道。”
  “今天是情人節。”
  可愛有些訝然地抬起頭來。
  “你以為我為什麼特地千里迢迢的跑來找你?”他輕點了一下她的額頭。
  定定地看著他,在明白了他的意思之後,可愛輕咬著下唇,笑了。
  他也笑著。擁著她坐了好一會兒,他開始把玩著她腦後紮成束的長發,然後,他停下動作看著束著她頭發的繩結。輕扯起嘴角,他伸手一拉長繩的尾端,蝴蝶結霎時松了開來。
  感覺到繩結松脫,她抬起手想整理,不過才剛碰到系著頭發的長繩,他便將她的手握住。
  “我從來沒有看過你把頭發放下來的樣子,這是我的情人節禮物。”他說。
  她一怔,隨即紅著臉淡淡地笑了,沒有堅持,她放下了原本打算系頭發的手。
  他將束著馬尾巴的長繩完全解了開來。以手指順著她的發,他微微後仰看著她長發披肩的模樣,露出了笑容。在她唇上印了個吻,他問道:“你呢?你想要什麼禮物?”
  靜靜地想了一下,她仰起小臉看他。
  “我想聽你唱歌,上次比賽唱的那一首。”
  他扯了扯唇,不置可否,將她推進自己懷中。
  等了好一會兒,始終沒聽見他開口唱。可愛幾乎以為他不願意唱了,心頭不禁泛起一陣失望。下一秒鐘,她的耳邊響起了他低沉溫柔的歌聲.

  ……Sometimes I just hold you,too caught up in me to see.I'm holding a fortune that heaven has given to me.I'll try to show you each and every way I can.Now and forever,I will be your man——

  小臉埋在他的懷裏,她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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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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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開學日的逐漸接近,可愛心中的緊張也一日一日地不斷升高。這份不安與返回學校上爐完全沒有關系,而是害怕面對流言與眾人的詢問——關于她與邵恩。
  之前因為正逢期末考期間,她又刻意回避,所以對於大家的“關心”,她都是經由明沁口中得知的。可愛有些害怕一旦開學之後,那些“關心”的問候會讓她招架不住。不過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大家並沒有追著她問些什麼。
  他們似乎都理所當然地將她與邵恩視為一對了。
  突然之間,她發現自己成了許多人注目的焦點。走在校園,常常有人對她指指點點地,一點也不避諱地說著諸如:“她就是邵恩的女朋友”、“長得不怎麼樣”或是“兩個人一點也不配”一類的話。
  她不喜歡成為別人矚目的焦點,這令她感到非常的不自在。因此,一向就不活躍的她,變得更封閉了。她甚至不敢主動去找邵恩,即使她很想。
  就像現在,她明明很想見他,可是掙紮的結果,她仍是決定待在宿舍,哪兒也不去。
  “學姐,你的電話。”同寢室的學妹執著電話筒朝正在整理書桌的可愛喊道。
  “好,謝謝。”可愛放下手上的東西,來到放置電話的位置。
  學妹遞交電話筒的手才伸出,又縮了回來。用另一隻手捂著話筒,她小聲地說:“好像是你男朋友打來的。”
  可愛一怔。她從來不曾與學妹談過她與邵恩的事,學妹突然這麼說令她不知該如何回應。好像與邵恩交住之後,全天下的目光霎時全都投注在她身上。
  尷尬之餘,她只能再次道謝,伸手接下學妹手中的話筒。
  握了握話筒她才要接起電話,另一個學妹又說:“學姐,我們都覺得邵恩學長長得很帥,跟你很配哦!”
  她的話讓可愛更覺尷尬,垂著頭,可愛好半晌才擠出話來:“謝謝。”
  “不客氣,你講電話吧,我們不吵你了。”學妹豪爽地拍拍她的肩。
  待接電話的學妹回到自己的書桌前,可愛才執起聽筒說:“喂。”
  “你在幹麼?怎麼這麼久?”話筒傳來邵恩不開心的聲音。
  “我……”不知道該如何對他解釋,加上方才學妹的話讓她不自在,可愛猶豫了半天沒有回答,而是問道:“你找我有事嗎?”
  “沒事不能找你嗎?”他不悅地沖口道。
  “不是,我只是……”可愛不知該如何說下去,絞著電話線,她索性安靜了下來。
  “你吃飽了嗎?”過了會兒他問道,沒再追究先前的問題。
  “嗯,吃過了。”
  她的回答令他不快。“現在還沒有六點,你就已經吃飽了?”
  “嗯,我剛才吃了一碗燒仙草——”
  “燒仙草怎麼能當晚餐!你幹麼每次都拿那種吃不飽又沒營養的東西當正餐?”
  停了一下,他又不高興地說:“你幹麼這麼早就吃晚餐?”
  “剛下爐,我就順道和同學一塊兒去買了。”
  “晚一點吃會怎樣?為什麼一下爐就急著吃?你很餓嗎?”
  不知道自己吃個晚餐為什麼會惹他不開心,可愛輕蹙著眉頭解釋:“不會餓,只是習慣……”說著,她突然有些明白了。
  “你還沒吃飯嗎?”她轉而輕問。
  “對。”他悶悶地答道。
  可愛輕笑了出來,和他交往了以後,她才發現,原來他也有像小孩子耍脾氣的時候。
  就像現在,想要她陪他一塊兒吃晚餐卻不明說,只是任性地怪她先去填飽了肚子。
  “你等一下,我馬上出來。”她說。
  “我到學校的側門等你。”
  掛上電話後,可愛盡可能以最快速度換好衣服。來到學校的側門,他已經等在那兒了,看來有些不高興。
  “你最近很忙嗎?”見了面他劈頭便問,口氣不是很好。
  可愛的笑容緩緩褪去,垂下眼來。她不喜歡他這種冷言冷語的說話方式,那讓她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他。她也無法告訴他,因為他,她成為別人指指點點的對象,而那令她不自在。他聽了大概會覺得沒什麼吧,畢竟他早已習慣成為大家的焦點。
  她沈默的反應令邵恩發覺到自己的態度不佳,撇了撇嘴,他牽起可愛的手住街上走去。
  “我心情不太好……”沒把話說完,頓了一下他又說:“你宿舍的電話難打得要命,打了幾百次,永遠都是電話中。”
  可愛抬起眼看他。她感覺到他的心情不好,不完全是因為她。
  “怎麼了?為什麼心情不好?”她問道。
  想了兩秒鐘,他有些煩躁地搖了搖頭,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問她:“你想吃什麼?”
  可愛搖了搖頭。她並不餓,出來,只是為了陪他吃飯。
  邵恩不感興趣地掃視著街頭的小吃店。想了想,他說:“我們買東西回去煮好不好?”
  可愛沒有反對地點了點頭。於是,他們便到超市買了些東西,打算自己開夥。
  他們買了牛排、魚和玉米濃湯的材料。回到他的住處,他們一同進到廚房,為了該先煎魚或是牛排,以及玉米濃湯要不要放奶油,兩個人像孩子似地玩得不可開交,完全忘了先前的不愉快。
  最後,邵恩為了早些填飽自己的肚皮,決定退出這個戰場,將廚房讓給可愛一個人。
  才步出廚房,他便聽到門鈴響起的聲音,很急促地一聲接著一聲,顯然來者沒什麼耐心。
  他兩個大步便來到門邊,一把將門打了開來。看到門外站著的竟是他母親邵月如,他怔了一下。
  “你在做什麼?開個門需要這麼久的時間嗎?”邵月如在他怔愣的時候,已越過他進到屋子裏去,還一臉不高興地質問著。
  “肯幫你開門就不錯了。”邵恩也臭著臉回嘴。
  其實他方才壓根兒沒有聽到電鈴的聲音,或許是因為在廚房裏開了抽油煙機,廚房的門又緊閉著的關系吧!不過他沒打算向他母親解釋這些,反正不管是什麼理由,八成都會被他母親給駁回。他母親是出了名的伶牙俐嘴,得理不饒人的。
  邵月如直覺地想動怒。深吸了口氣,她將脾氣壓了下來,又問:“為什麼把門鎖給換了?你想防誰呀?”
  她本來有這屋子的鑰匙,不過她極少到這兒來,上次到這兒來是邵恩大二時的事了。方才試了半天,怎麼就是無法將門打開,她這才撳門鈴的。
  睞了他母親一眼,邵恩一屁股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就是要防你這種不速之客。”事實是,先前他的鑰匙掉了,為了安全起見,他將整套鎖都給換了。不過他母親的態度令他不悅,他不想對她解釋。
  “你這是什麼態度!”邵月如雙眼瞠大,直瞪著他。“再怎麼說,我也是你的母親,別老是把我當仇人。”
  邵恩不高興地板著張臉,然後他不耐煩地問道:“你到底來做什麼?”
  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邵月如也在他面前的沙發坐了下來,靜靜地看著他。邵恩也不回避,面無表情地與他母親對視著。其他人或許會被他母親的眼神給震懾住,他可不會。
  最後,還是邵月如狼狽地先撇開了視線。抿了抿唇,她再次看向自己的兒子,一改先前強勢的態度。“之前我對你提過的!”
  “邵恩,煮好了——”好不容易將晚餐打理好的可愛,一出廚房卻見到一個氣質頗為高雅的中年女性坐在客廳,她有些無措地站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邵月如完全沒想到屋裏還有第三個人在,可愛的出現先是令她一怔,隨之擰起眉來。看了可愛一眼,她對邵恩說:“先請你朋友回去,我有話跟你談。”
  “我不會要她先走的,要談不談,隨你便。”邵恩冷冷地說。接著口氣一變,他對仍呆立在廚房門口的可愛說:“到這兒來,你發什麼呆?”
  可愛偷偷瞧了背對著她的邵月如一眼,猶豫了幾秒鐘,才走到邵恩身邊坐了下來。不過她仍是垂著眼,沒敢看向邵月如。
  “你的女朋友?”邵月如毫不避諱地上上下下打量著可愛,眼裏有著不認同。
  冷哼了聲,她說:“算了,至少你不像你舅舅是個同性戀。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她的話及她對可愛的態度都令邵恩不快,他反感地擰起眉反譏道:“同性戀又如何?至少他知道跟他上床的人是誰。”
  “你——”邵月如握緊了拳頭,憤怒地瞪著他。深吸口氣,她慢慢放鬆緊握的拳頭,寒著臉說:“讓你朋友回去,我們把事情談一談。”
  “愛說不說隨便你,我說過我不會要她回去的。”邵恩仍是一臉的無所謂。
  可愛偷偷抬眼看了邵月如一眼,隨即被她犀利的眼神給瞪了回來。絞著手指頭,她怯怯地對邵恩說:“我想……我還是先回去好了,你——”
  “你坐好。”他壓著她的手,不讓她起身,然後看向他母親。“你用不著把她支開,我知道你想談什麼,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答案:我不會去見他,絕對不會!
  他這一輩子都別想聽到我叫他,你和他都可以死了這條心。”
  他的回答再次令邵月如握起拳來,深吸了幾口氣,她終於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緒,顧不得可愛仍在場,激動地說:“你這是在懲罰我嗎?如果是,這麼多年也夠了吧!你從來就沒把我當個母親來尊敬,這我都算了。現在,我只要你去見他一面,只要見他一面就好了。再怎麼說,他也是你的父親——”
  “你的想像力未免也太豐富了,我沒把你當個母親來對待,是因為你從來就不像個母親,非關什麼懲罰。”他冷硬地打斷她。“至於那個男人,我怎麼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是我父親?這麼多年來我都沒有父親,現在我也早已經過了需要父愛的年齡,憑什麼你突然找個野男人來,我就得要跑到他面前去喊他父親?”
  “你說那什麼話!”邵月如氣得不知該如何說下去。
  “我說的是事實。”邵恩倔強地撇開了視線。
  看了他許久,邵月如原本怒氣高張的心情卻突然轉而頹喪了起來。她不明白,她一向是對答如流、辯才無礙的,為什麼面對自己最心愛的兒子時,她反倒變得口拙了?天知道她多希望能像其他母親那樣疼愛自己的孩子,與他談心,可是他們母子卻從沒能好好說話,每次見面說不到兩句話,她便會被他氣得拂袖而去,那些關心的話語根本沒有機會說出口。
  在邵月如平復自己的情緒時,可愛又提起膽子偷覷了她一眼,而這一眼令她微擰起眉來。她覺得面前的女人很面熟,可是她確定自己不認識她……可愛突地瞪大了眼,因為她認出了坐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誰。怔了一下,她隨即又收回視線,低下頭來。
  她曾在電視上見過她不少次!
  她是邵月如!商場上有名的女強人。可愛曾經在雜志上看過一篇關於她的報導。報導中說,當年的邵氏是個普通的中型企業,在邵月如接掌之後的短短幾年,邵氏搖身一變成為國內電子業界數一數二的龍頭。可愛還記得邵月如不僅在商場上的手腕引人側目,她的私生活也令許多人好奇。,在二十多年前那個民風末開的年代,她便大大方方地公開承認自己未婚生子,並且至今沒有人知道她孩子的父親是誰。
  她從來不曾聽邵恩提起過自己的父母。從他方才與邵月如的對話聽來,邵月如應該便是他的母親了,而邵月如要他去見的那個人就是他父親!那個各媒體至今仍在揣想、臆測的人。
  可愛擰緊了眉頭。她怎麼也沒想到邵恩竟然會是邵月如的兒子,更沒想到她會聽見這樣的一段對話,她覺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不該知道的秘密。
  “我們不能好好講話嗎?為什麼每次見面都得這麼火爆、這麼不愉快呢?”邵月如垂下雙肩,有些心痛地看著邵恩。
  邵恩沈默地看了他母親幾秒鐘。再次開口,他的態度不再像先前那般尖銳,“我不會去見他,至少現在不可能。”頓了一下,他又說:“你先回去,有什麼事以後再說,我現在沒那個心情。”
  邵月如輕歎了一聲,站起身來。“也好,下回找個時間我們好好談一談。”
  “嗯。”邵恩應道,同時起身送他母親到門口。
  臨出門前,邵月如又回過頭對邵恩說:“那件事你再考慮考慮。”
  “再說。”邵恩垂下眼不看他母親。
  邵月如還想說些什麼,想想,她什麼也沒說,離開了邵恩的住處。
  送走了他母親,邵恩又回到沙發上,坐在可愛身邊。他看了可愛許久,可愛也看著他,可是她什麼也沒問。
  “你知道了。”他輕扯嘴角。
  可愛不知道他所說的“你知道了”指的是什麼。她猜是指他與邵月如的關系,不過她還是沒有說話。
  “她是邵月如,我母視。”他說。
  可愛還是沒有說話。
  看了她一會兒,他滑稽地扭曲起眉眼,問她:“你該不會不知道邵月如是誰吧?”
  被他的表情逗得輕笑了出來,可愛說:“我知道。”
  “我想也是。”他的表情又恢復了正常。“所以你也知道了我就是那個私生子。”他一臉無所謂地扯著唇。
  她非常不喜歡聽他這麼稱呼自己。抿緊了唇,她沒有答腔。
  深深地呼吸了一次,他說:“我媽最近突然告訴我,我父親叫做丹尼•米契爾。”
  可愛定定地看著他。丹尼.米契爾是非常有名的管理學專家,他的著作甚至成為許多老師指定的教科書或是參考書。他說的丹尼•米契爾與她所知道的那個是同一個人嗎?
  “你說的……是“那個”丹厄˙米契爾?”
  “就是那個什麼狗屁管理學專家。”邵恩有些鄙夷地答道。
  因為所學領域不同,在他母親告訴他以前,他根本不知道有這一號人物存在,他也不知道可愛說的“那個”丹尼•米契爾和他所說的是不是同一個人,他僅能就他所知地回答她。
  “我媽和他認識的時候,他是個有婦之夫。明知道兩個人不可能在一起,我媽還是選擇和他在一起,還生下了我。你知道嗎?我也是到最近才知道我父親是誰……如果他真的是我父親的話。”他不在意地聳了聳肩。
  “以前我很在意報章雜志寫到與我有關的消息,他們舉證歷歷,說我媽和哪些男人曾經過從甚密,猜測著我的父親到底是誰。我很生氣,可是只要有機會,我每一篇報導都不會放過,因為我想看看那些記者是不是真的能夠幫我找出我父親到底是誰。不過現在證明瞭那些記者扒糞的功夫有待加強,他們全都猜錯了。”
  看了他許久,可愛遲疑地問:“你母親為什麼選擇這個時候告訴你有關你父親的事……在這麼多年之後?”
  他安靜了幾秒鐘才說:“他得了癌症。”
  這個答案完全出乎可愛的意料之外,她不知該說些什麼。遲疑了一下,她伸手握住他的。
  邵恩反手將她的手抓在手中,他無所謂地說:
  “你不用安慰我,我一點也不在乎,我是說真的。小時候我甚至還會恨他,可是現在不會了。他之於我,只不過是提供精子的人,其他什麼也不是。”
  “如果……我是說如果。”看著他,可愛小心地措辭道:“如果他不是你父親,只是你母親的朋友,或是其他的長輩,你得知他得了癌症,你會去見他嗎?”
  她的問題令邵恩一怔。垂下眼,他看著兩人交握著的手。他從沒想過類似的問題,不過如果那個人真如她所說只是個普通長輩,他或許會去見他也說不一定。那麼,他不去見他,表示他在乎嗎?……或許是吧,只是,那又如何呢?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語氣平淡地說:
  “我不知道其他的私生子是如何看待自己的,可是曾經,我恨透了自己存在的這個事實。周圍的人,不管與我認不認識、相不相關,他們都時時地在提醒我,我是個私生子,並且想打探我的父親是誰。甚至有小報的記者找過我,不過他們從我這兒挖不到任何的消息,因為我也不知道。我是一直到進了大學,才好不容易學會不去在乎他們,學會接受自己。不過,到現在我還是沒辦法原諒他們——我是說我媽和那個男人。”
  他看她一眼,才又垂眼繼續說:“他們的不顧一切美其名是為了追求愛情,其實說穿了,根本是自私。那個男人明知道他不可能離開他的妻子,我媽明知道不該介入別人的家庭,他們還是在一起,還是生下了我。結果呢?他繼續守著他的家庭,我媽繼續當她的女強人,到頭來倒楣的是我。”
  說完,他抬起頭來看她,她也一瞬不瞬地看著他。
  她很想說些什麼,可她不知該如何說起。安慰他,或者是數落他父母的不是?
  她一向知道自己不擅言辭,可卻是頭一次,她如此懊惱著自己的口拙。
  他也沒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然後毫無預警地,他突然站了起來。
  “吃飯吃飯,我快餓死了。”他朝廚房走了去,生動的語調與方才的他簡直判若兩人。
  可愛怔了一下,也連忙起身到廚房幫忙將晚餐端到客廳來。
  “菜都冷了。”他吃了一口,有些嫌惡地糾起臉來,然後撇了撇嘴說:“都是我媽,沒事到這兒來窮攪和個什麼勁兒?無聊!早知道就不讓她進來。”
  可愛沒說話,靜靜地看著他。在她的成長環境中所接觸到的家庭都很注重親子倫常,長幼之序分得很清楚的,她很難想像竟有母子關系是像邵恩與他母親那般充滿了火藥味。而生長在父慈母愛、兄友弟恭的家庭中,她更難想像邵恩要如何自處於那樣的環境之中。
  “你幹麼?”看她有些凝重的表情,邵恩懷疑地問道。不待她回答,他又突然想到。“我只是說菜冷了,不是嫌你做得不好吃哦!你煮的菜很好吃,真的。”
  “我知道。”她說,然後站起身來。“我去把菜熱一熱。”
  “不用了,牛排再熱都老了。”他看著桌上的菜說。
  “至少把湯熱一熱吧。”她端起湯碗進到廚房。
  待她將湯熱好端上桌,他便毫不客氣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吃了幾口,他才注意到她幾乎沒有動筷。他停下來看著她。“你怎麼不吃?”
  “我不餓。”
  邵恩仍是看著她,然後他突然笑了出來。
  “你是不是在擔心以後和我媽之間的婆媳關系?”
  可愛一張臉霎時紅了起來。“才不是,我是真的不會餓。”
  “別緊張,我媽只有對我才會雞貓子鬼叫的。而且就算她真的對你不好也沒關系,我對你好就好了。我一定站在你這邊,你放心。”邵恩仍是一臉促狹地笑著。
  可愛紅著臉不知該如何回嘴,好半晌之後才說:“你快吃,再涼了我就不幫你熱了。”
  她的反應逗得他很開心,笑著,他又繼續吃他的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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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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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學校附近的餐廳和小吃店一到中午用餐時間總是人滿為患,吃個午餐時常得排隊等待,要不就得委屈自己去口味不甚美味的小店去碰碰運氣。
  而邵恩最痛恨的就是“等”,所以他當然不可能和一堆人擠在小小的店裏,看著別人進餐等座位,而他也不願委屈自己去吃不合胃口的東西。折衷的辦法就是,買自己喜歡吃的東西到其他地方去吃。
  顯然有不少人和他一樣想法。當他們到社窩時,已經有一些人在裏面扒飯盒了。和他們打著招呼,邵恩也拉著可愛找了個位置吃他們的午餐。
  “可愛,你也在,太好了!”一進門看到可愛,明沁便開心地嚷道。“我正好要找你。”
  可愛放下手中的筷子問她:“幹麼?”
  “我和子雲下午想去看電影,就是之前你說想看的那一部,要不要一起去?”
  明沁坐到她面前的位置。
  “不去。”邵恩頭也不抬地回答。
  “我是問可愛,又不是問你。”明沁莫名其妙地看他。
  邵恩吃完最後一口面,才抬起頭來。
  “問她就等於問我。我不去,她也不會去。我們今天下午有事,要看電影,你請自便。”
  “有什麼事?”明沁看向可愛。
  可愛莫名所以地搖了搖頭。她不記得自己和邵恩今天下午有什麼事。
  “我們要去約會。”邵恩挑了挑眉。
  他的話令所有人都訝異地看向他,然後,有人笑了出來。他們怎麼也沒想到這種話會從邵恩口中說出來。
  “你們要去哪里約會?”明沁好笑地問他。
  “你幹麼?想跟呀?說了是我和可愛的約會,謝絕參觀。”邵恩撇了撇嘴。
  “去!誰要參觀你們約會,我們也要去約會呀!”明沁挽著徐子雲的手,半開玩笑地說。
  “那正好,咱們各自帶開,誰也不要吵誰。”說著,邵恩又從可愛的餐盒裏夾了一片香腸丟進口中。
  他們的對話引來不少的笑聲。
  “秀芬學姐,你剛才不在好可惜,邵恩學長說要和可愛學姐去約會呢!”一年級學妹還搞不清楚史秀芬對可愛的怨恨,見到她進來,便笑著對她敘述著方才的情況。
  “約會又怎麼樣,很稀罕嗎?這種小事也好拿來炫耀,真可笑。”史秀芬冷冷地說。
  她的態度令眾人有如被潑了盆冷水,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話。
  然後是明沁先開了口:“約會不稀奇,不曾約過會才稀奇,對不對?”說著,她還對可愛挑了挑眉。
  可愛沒有答腔,她只是蹙著眉垂著眼,不說話,也不看向任何人。她不喜歡爭吵的場面,更不喜歡自己是這場紛爭的導火線。
  “你什麼意思?”史秀芬脹紅了臉問道。
  “你是在跟我說話嗎?”明沁眨著眼,故做一臉茫然地問她。
  “你剛才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史秀芬不甘心地想為自己討回面子。“誰說我沒有約過會?我約會的次數數都數不完。”
  “哎喲,我有說是你嗎?人家沒有指名,你別對號入座呀!”明沁得意地笑著。
  她很清楚史秀芬從沒交過男朋友,其實這本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沒有男朋友的大有人在,可她卻偏偏在意得很。她對社團裏每一個四年級的男生都暗示過交往的意願,不過卻沒有得到相同的回應,對邵恩表現得尤其明顯——這或許是她一天到晚找可愛麻煩的原因吧!不過要找可愛的麻煩,她可是找錯了對象,可愛的人緣比她好上千百倍。
  史秀芬還想還擊,卻因為自己明顯地位居下風,無法漂亮地回嘴而作罷。不過她仍是一臉怒容地瞪著明沁。
  面對周身的戰火延燒,邵恩則是完全沒事人一般,繼續瓜分著可愛的飯盒。發現可愛糾著臉不動筷,他催促道:“快吃呀,你幹麼?”
  “你沒神經呀!你女朋友被人家欺負了,你還像沒事人一樣。”明沁沒好氣地“約會確實一點也不稀奇呀。”邵恩不在意地說。他知道史秀芬對可愛不滿,不過只要別犯到可愛的頭上,愛怎麼耍嘴皮子是她的事,他不會與她計較。可是她若真讓可愛受了委屈,那又另當別論了。
  他的反應讓明沁光火,徐子雲連忙介面道:“約會確實是不稀奇,可是如明沁所說,沒約過會的人就很稀奇啦!問題是,這兒還有這種稀有動物嗎?”
  明沁轉著眼珠子,抬手便朝史秀芬那兒指去。史秀芬大眼怒睜地瞪著她,明沁的手指在她面前停了半天,接著毫無目標地轉了轉,又放了下來。她一臉無辜地說:“怎麼辦,那個人真的長得很醜,難怪她沒有男朋友,可是我不敢指出是誰,她生氣的樣子好可怕。”
  “哎呀,真的好可怕。”許承堯朝史秀芬看了一眼,裝模作樣地驚呼。
  他們的一搭一唱讓不少人笑了出來。
  “你們——”史秀芬覺得臉上無光又想發作,卻因為想到方才受的侮辱而隱忍下來,畢竟這回他們也沒有指名道姓。不過她心中的怨氣仍是壓不下來,她臭著張臉說:“你們別仗著自己人多就欺負人。”
  “也不想想是誰先挑起的戰火。”徐子雲用大家都聽得到的音量說著,卻有若自言自語般地搖搖頭。
  “自己沒有朋友還怪人家朋友多。更奇怪的是,明知道自己人緣不好,還敢到處樹敵,這種人我也真是服了她。她怎麼不檢討一下自己為什麼沒有朋友呢?”許承堯撐著頭,懶懶地對徐子雲說。
  不想再聽他們你來我往的唇槍舌戰,邵恩直接拿過可愛沒吃完的餐盒,三兩下扒得一干二淨。將餐具打包收拾好之後,他對她說:“走了,待會兒再買東西給你吃。”
  “你們不覺得自己很蠢嗎?莊可愛一句話都沒說,只要裝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你們就拼了命為她出頭,你們有沒有想過自己根本是被莊可愛利用了?她根本是個心機深沉的女人。”眾人的態度惹惱了史秀芬,她更加怨恨起她認為是禍端的的可愛,不禁挑撥了起來。
  已經走到門口的邵恩在聽到她的話時停下了腳步,可愛緊張地扯著他的手,唯恐他會有沖動之舉。
  邵恩凝著臉看看一臉憂心的可愛,考慮一下,他退了一步,將頭探進大門裏說:“喂,如果社上決定要養狗,麻煩誰帶它去注射狂犬病疫苗,免得它像現在這樣病發亂吠。”
  說完,他撇了撇唇走人,隱約聽到社窩裏傳來轟然的笑聲。
  顯然,史秀芬的挑撥沒成功。
   
         ☆        ☆        ☆
   
  “我們下午有什麼事?”來到停車場,可愛才開口問邵恩。她總覺得邵恩說要約會是在同明沁開玩笑。
  “不是說了要約會嗎?”他將安全帽罩在她的頭上。
  可愛抬手接下戴安全帽的動作,仍是懷疑地看他。
  戴好自己的安全帽,他在她頭上輕敲了一下。
  “跟你說要約會,你懷疑呀?”
  “為什麼?”可愛不明白地問道。他們偶爾會一同去看個電影什麼的,可是如此慎重其事地說要“約會”卻是頭一遭。
  “約會還需要理由嗎?”他揚起眉來。其實說實話,“約會”這兩個字方才他也是無心蹦出來的。不過,平時他們一同去看電影、遊玩,不也是約會嗎?為什麼他說要約會,大家都這麼大驚小怪的?
  “不是要什麼理由,只是……”
  突然想起今天在無意間翻閱行事歷時發現的一件事,邵恩輕扯起唇角。好吧,她要理由,他就給她個理由。
  “我們錯過了一個重要節日你知不知道?”他問道。
  “重要節日?”可愛努力回想,卻怎麼也想不起來過去這些日子有遺漏什麼重要節日。
  “三八婦女節。”知道她一定想不出來,邵恩大方地直接公佈了答案。
  聽見他的答案,可愛噗地笑了出來。
  “婦女節早就和四月四日的兒童節合併為婦幼節了。”
  “這是不對的,男有分,女有歸,幼有所養,老有所終,大家各司其職,就該各有各的節日,怎麼可以說合併就合併呢?這是對婦女同胞的不尊重,更是大開民主的倒車,我堅決反對這種事。基於尊重民主、尊重婦女,我支持婦女在三八擁有屬於她們的節日。三八婦女節萬歲!”邵恩一本正經地說。
  聽他扯著亂七八糟的內容,可愛為之絕倒,完全忘了方才的不愉快,笑個不停。
  “不要笑,我是認真的。你是婦女,所以我現在要幫你補過三八婦女節。”愈說,邵恩愈是得意了起來,他從沒想過原來自己的口才是這麼的好。
  他的話令可愛更是笑不可遏。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可愛問他:“現在要去哪兒?”
  “動物園。”他說。
  在路上買了些零食,他真的拉著她朝動物園直駛而去。
  進了動物園,他漫不經心地看著門票上的園區示意圖,然後他突然笑了出來,興致勃勃地拉著可愛朝左邊走去。
  “你家到了。”他咧嘴笑著對可愛說。
  可愛不解地看他,然後注意到“可愛區”的標示,她笑了出來。她早已經習慣邵恩言語上的惡作劇了。
  出了可愛區,他直接拉著可愛來到一串人龍的最尾端和許多人一塊兒排著隊,可愛隨即明白了他為什麼突然想到動物園來,前些時候她說過想看無尾熊,沒想到他竟然還記得。
  由於隊伍移動的速度很快,他們倒也沒有花太多的時間便看到了兩只可愛的無尾熊,不過相對的,他們看到無尾熊的時間就更短了。一個短短的走道從頭走到尾恐怕不過十秒鐘吧!
  “真是的,花那麼長的時間排隊,只看到這幾秒鐘。”邵恩有些抱怨。
  “不過它們真的很可愛呀!雖然只看到一下下,可是也值得了。”可愛說。
  邵恩扯著唇看她。算了,只要她開心就好,反正他本來就是陪她來看無尾熊的。
  之後他們在園區裏漫無目的的走著,走到哪看到哪,沒有特定的目標。在夜行館裏,他們花了不少的時間。
  離開夜行館走了一段路之後,邵恩突然想到:“對了,豹!我想看豹。”然後他開始仔細看著園區示意圖。“豹會在哪一區呢?”
  可愛也湊上前去研究著。
  “大概在非洲區吧?”她看著圖猜測道。
  “應該是。”他同意地點點頭。收起門票,他說:“走,朝非洲區前進。”
  不過他們沒能順利到達非洲區,因為他們才走了一會,天空便突然下起傾盆大雨來。邵恩連忙拉著她跑進一個亭子下躲雨。
  他有些惱火地朝天空看了一眼,才在石椅上坐了下來。
  “算了,正好吃點東西,你中午沒吃。”他說,將零食遞給她。
  她才剛接下他手中的東西,都還沒來得及打開,忽地一道閃電從他們眼前劃過,擊中他們前方數公尺的地上,隨即滂沱大雨之中,柏油路面上明顯可見冒起一陣白煙。
  “哇噢!酷啊。假如我們晚個幾分鐘,就可以做對“同命鴛鴦”了。”邵恩看著前方地面冒起的白煙,吹了聲口哨。
  過了幾秒鐘,他才發現身旁的可愛完全沒有動靜,轉過頭去,就看她一臉驚嚇地直瞪著被閃電擊中的地面,不發一語。邵恩在心中暗罵自己一聲,而後有些粗率地說了聲:“膽小鬼。”
  不過他將她拉進懷中的動作卻是溫柔的。
  好不容易等到雨停了,邵恩站起身說:“走了,回去了。”
  “你不是要找豹嗎?”可愛問他。
  “算了算了。”他看著天空又黑又厚的雲層撇了撇嘴。“天知道待會兒會不會再下雨。趁現在雨停了,我們回去吧。以後找個時間我們再來,反正豹子跑不了的。”
   
         ☆        ☆        ☆
   
  邵恩牽著可愛在學校附近走著。和過去有些不太相同,今天他特意回過頭看了可愛好幾次,發覺到她的不自在,他微擰起眉來。
  沒問她的意見,他直接帶著她走進一家咖啡館。
  可愛也察覺到他有些不對勁,可是什麼地方不同,她一時也說不上來。
  “你怎麼了?”靜靜地等了半晌,邵恩卻只是一逕地喝著咖啡,什麼也不說,可愛只好自己開口問道。
  又喝了一口,邵恩才淡淡地說:“明沁前天打電話給我。”
  聞言,可愛先是愣了一下。她昨天整天都和明沁在一塊兒的,明沁怎麼沒有告訴她?不過她隨即又想到:或許明沁是找邵恩商量社團裏的事吧。
  “哦。”她不以為意地應道。
  “哦什麼?”他老大不高興地看她,看得她有些莫名其妙。
  “你怎麼了嘛!”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他還是說著讓人聽不懂的話。
  “告訴你什麼?”可愛噘起小嘴委屈地問他。
  “你被人家指指點點,說些莫名其妙的話,為什麼不告訴我?”
  她垂下眼沒有回答。
  “這就是每次在學校附近你都這麼不自在的原因對不對?”不等她回答,他又說:“如果不是明沁告訴我,我到現在還不知道。你為什麼不自己告訴我?為什麼我還得經由第三者才能得知這件事?”
  “我沒有要明沁告訴你這件事,是她自己說的。”可愛委屈地囁嚅道。
  “我知道你沒有要她告訴我,就是這樣我才生氣。”他板著臉看她。“這種事你應該告訴我,而不是去跟不相關的人說!”
  “明沁不是不相關的人。”可愛小聲地抗議道。
  “你閉嘴。”他大眼一瞪,可愛連忙抿緊了唇,低下頭去。
  又喝了一口咖啡,他才繼續道:“你受了委屈,尤其這委屈是因我而起,你是不是應該告訴我?你知不知道我從別人那兒得知這件事我很不舒服?”
  可愛安靜地絞著自己的手指頭,好半天之後,才抬起眼來看他。
  “我也想過要告訴你,可是我不知道要怎麼說,何況告訴你也只是徒增你的困擾不是嗎?而且……而且也不是我主動告訴她的,是她發現了來問我,我才說的。”她愈說愈覺得委屈,眉頭擰了起來。
  看她委屈的模樣,邵恩也開始自責起自己的態度來。
  她已經受了不少委屈了,他應該要安慰她的,可是他非但沒有安慰她,反而還責怪她。雖然這件事本來就是她不對,可是他是男生,不管怎麼說,他都該讓著她一點。邵恩寬大為懷地想。
  “好啦!我又沒有說什麼,你知道就好了,不要難過了。”他粗聲說道。
  他的安慰得到了反效果,可愛豆大的淚滑了下來。他們已經好幾天沒有見面了,他卻一見面就開始指責她的不是。更何況這件事又不是她的錯,她只是不想讓他煩心才沒有說的。
  “你幹麼?”邵恩被她哭得有些慌。想到或許可愛仍在介意校園中的流言,他又說:“你別理那些人就好了嘛!你每次都這樣,不相干的人說的話你也這麼認真。他們愛說就讓他們說去,你幹麼這麼在意?”
  果然,和她先前想的完全一樣,他只會不在乎地要她別在意。可愛的淚越發洶湧了起來。
  邵恩歎了一聲,無力地靠在椅背上看她。
  過了會兒,他又直起身說:“對不起,我最近在趕期中作業,模型一直做不好,這幾天幾乎都沒睡,脾氣比較不好。你不要再哭了。”不習慣向人道歉,他的語氣顯得生硬而不自然。
  她仍是一逕地啜泣著。
  “別哭了。”她的淚讓邵恩有些不知所措,他粗聲粗氣地說道。
  她拿出面紙拭淚,還是不肯看他。
  “你說句話,別鬧別扭好不好?”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他也有些火氣。
  他的怒氣讓可愛更覺委屈,擰了擰手中的面紙,她抓起背包,站起身想離開。
  邵恩連忙也起身抓住她的手,可愛則是將自己的手給抽了回來。再次緊握住她的手,邵恩壓低了聲音道:“已經有人注意到我們了,你別再鬧脾氣。”
  看了看周圍,可愛有所顧忌地不再掙開他的手,不過她仍是賭氣地不說話。
  他也是一臉的陰鬱,過了會兒才有些沉悶地開口道:“子雲他們在社團等我們。”
  可愛僵持了半天,才一語不發地和他一塊朝學校走去。
  直到進了校門她才想到,自己的爐本遺落在方才的店裏。
  “我的爐本忘了拿。”她停下腳步看他。
  “在店裏?”他問。看到可愛點頭之後,他說:“你先去社窩,我去幫你拿。”
  “我跟你一起去。”
  “不要。”他說。他發現她似乎仍因為方才的事而悶悶不樂,他悶著聲又補了句:“我走路比較快,我一個人去就好了。”
  說完,不待可愛回應,他便轉身朝外邊走去。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好一會兒,可愛才抬腳朝吉他社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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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0 01:55:17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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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幹麼?”徐子雲抬起頭逮到許承堯偷瞄他的視線。許承堯已經看了他好幾回了,似乎有什麼事想說,不過等了半天,許承堯仍是什麼也沒說,徐子雲只得自己開口問道。
  許承堯目光遊移地看著空曠的社窩。社窩裏沒人,是個難得的機會,可是,他實在不知該如何告訴徐子雲這件事。
  “你到底有什麼事?”
  許承堯幾度張口,卻什麼也沒說。
  徐子雲用力將手上的書合上。“你別這麼婆婆媽媽的。”
  許承堯想了一會兒才總算問道:“你覺得邵恩對可愛是不是認真的?”
  “是吧?”徐子雲奇怪地看他。“你問這個幹什麼?”
  “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錯了。”許承堯有些猶豫地說:“邵恩是為了你才和可愛在一塊兒的……是我出的主意。”他有些心虛地又在末尾加了一句。
  “什麼意思?”徐子雲一臉不解。邵恩和可愛在一塊兒和他有什麼關系?
  “因為你對明沁有意思,可是明沁一天到晚都和可愛在一起,你根本連和明沁獨處的機會都沒有,更別說追她了。所以我才想到要邵恩去把可愛帶開,製造機會讓你和明沁獨處。”
  徐子雲因為訝異,久久說不出話來。
  “既然一開始不說,為什麼這時候又要告訴我?”良久之後,他才開口問道。
  “這件事我本來不打算告訴你,可是邵恩說要和可愛去約會的那一天,我突然”覺得怪怪的。”
  “怎麼怪了?”
  “那一天明沁本來是想找可愛跟你們一塊兒去看電影不是?可是邵恩說什麼要和可愛約會,然後又說什麼各自帶開、誰也別吵誰的,就是那一句話讓我覺得不對勁。”
  “本來就是這樣,誰約會的時候還想帶著電燈泡?”
  “你不覺得奇怪嗎?大家在一起三年多了,邵恩完全沒有注意過可愛。在我叫他去接近可愛以後,他卻突然和可愛走得這麼近。像那一次你和明沁要一道出去,他就把可愛帶開。與其說他要和可愛約會,我倒覺得他是想製造機會讓你們獨處。
  你想,邵恩會不會是把我開玩笑的話當真了,為了幫你而去追求可愛?”許承堯擰著眉說。
  “不會吧。邵恩不是那種會讓人牽著鼻子走的人,他和可愛在一起,應該是因為他真的喜歡她。”徐子雲說得沒有什麼信心,許承堯方才的那些話讓他也不免擔心起來。
  “我想也是。”許承堯也有些心虛地介面道:“而且,即使邵恩一開始不是認真的,到了現在就算是假戲真做,只要結果是好的就好了。”
  雖然嘴上這麼說,其實他們兩心中都明白,這些話無非是想讓自己好過些。只要結果是好的,一開始的動機似乎就不是這麼重要了……吧?
  “經過這麼久,你和明沁都已經穩定下來了,邵恩如果對可愛沒那個意思,他早就抽手了,對不對?”許承堯像是想讓自己安心,又提出正面的看法。
  不過這一回徐子雲沒再回答,他現在滿腦子都在煩惱不知該如何對俞明沁解釋這件事。想了一下,他對許承堯說:“這件事你先別告訴明沁,我——”
  “喂!你在這兒做什麼?”俞明沁看著社窩外賊頭賊腦的史秀芬懷疑地問道。
  不待她開口,俞明沁便一把將社窩的門推開。
  徐子雲和許承堯緊張的互看一眼。不知道他們方才的對話被聽到了多少?
  “我全都聽到了。”像是看出他們的擔心,史秀芬揚起嘴角說道。
  她原先只是想來看看有誰在社窩裏,沒想到卻意外地聽到個天大的八卦。本來她沒打算現身,畢竟這種八卦握在手上,日後拿來當籌碼威脅人還滿好用的,要不,到校園去匿名散播也行。不過既然被發現她偷聽的事,那就沒什麼好隱瞞的了。
  “聽到了又怎樣?”徐子雲故作鎮定地問道。
  “不怎樣。”史秀芬斜眼瞪著他。“你們現在最好對我客氣一點,我可不知道我能不能幫你們守住這個秘密。”
  許承堯咬牙切齒地翻了個白眼。
  “這不是什麼秘密,愛說隨你去,你想去廣播都行。現在先請你離開。”徐子雲盡可能語氣平淡地說。待會兒可愛和邵恩都會來這兒,要是讓他們碰見了這個掃把星,那只怕真的要天下大亂了。最重要的是,明沁還不知道這件事,他不希望史秀芬加油添醋地扭曲事實。
  “笑話,這兒是你的私有財產嗎?你憑什麼趕我走?”史秀芬冷哼道。
  “你們剛才在說什麼秘密?”在一旁的俞明沁來回地看著徐子雲和史秀芬。
  明沁這一開口讓史秀芬注意到她的存在,她虛偽地笑著:“對了,你還不知道這件事。”
  “什麼事?”俞明沁瞪著她問道。
  “沒事。”徐子雲和許承堯異口同聲地說。
  不過這只是讓明沁更起疑心。瞪了他們一眼,她又問了史秀芬一次:“什麼事?”
  史秀芬一臉無辜地對徐子雲和許承堯聳了聳肩,轉過身去對俞明沁說:
  “也沒什麼,只是他們說邵恩學長會去追莊可愛只不過是為了要幫子雲學長追你,邵恩學長對莊可愛根本一點意思也沒有,等子雲學長追到你,邵恩學長就會把莊可愛給甩了!”
  “放屁,我們哪有說——”
  “你閉嘴。”俞明沁回過頭對許承堯吼道,又回過頭問著史秀芬:“你把話說清楚。”
  “我來說,你情願相信她,也不相信我們嗎?”徐子雲堅持地看著俞明沁。
  見俞明沁沒有反對,徐子雲又看了許承堯一眼,才開口道:“她說的是事實。
  為了讓我有機會和你獨處,承堯確實是曾經建議邵恩去追求可愛,可是邵恩絕對不是在玩弄可愛,也許他是認真的,你先別動怒,等我們先——”
  “你站在這裏做什麼?為什麼不進去?”邵恩的聲音打斷了徐子雲後面想說的話,也讓所有人心頭一驚。
  怔了一下,許承堯連忙跑去推開半掩著的門,就見可愛垂著頭站在門邊。
  “可愛,剛才我們說的……”話到了一半,他沒再往下說。不知道可愛聽到了多少?
  “怎麼回事?”邵恩不解地看著所有的人。從他們那兒得不到答案,他又低下頭問可愛:“你幹麼?怎麼了?”
  “還能怎麼?她知道了。”史秀芬得意地擰起嘴角。
  “史秀芬,你給我閉嘴。”俞明沁喝道。
  “我偏要說,你想怎樣?”史秀芬死瞪著她。
  “到底怎麼回事?”邵恩沒有耐心地問著。
  許承堯搶在第一時間說:“沒事,只是——”
  “莊可愛已經知道你和她在一起的原因了,就是為了引開她這個跟屁蟲,好讓子雲學長去追那個俞明沁。”史秀芬說完,還示威地看著其他人。
  邵恩冷冷地看著她,又看向其他人,最後他的視線才落在可愛的身上。
  可愛仍是低垂著頭。她很想問他,史秀芬說的是不是真的,可是她連抬起頭的勇氣都沒有,她怕從邵恩口中聽到令自己難堪的答案。
  邵恩也沒有開口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邵恩,你說話呀!”過了一會兒,徐子雲心急地促道。
  “你就告訴可愛,她說的都是狗屁。一句話就好了。”許承堯也焦急地說。
  史秀芬瞪向她。“我說的是事——”
  “你閉嘴!”許承堯和俞明沁齊聲吼道。
  或許是被嚇著了,史秀芬沒敢再造次。不過邵恩和可愛像是完全沒有注意到周圍的戰火,兩個人仍是靜靜地站在那兒。
  許承堯心急地來回看著他們兩,最後決定自己解釋:“可愛,不是你聽到的那樣,這件事情有一點複雜,邵恩他不是故意的……不是,我是說……”
  察覺到自己好像愈描愈黑,他停頂了半天想著該如何補救,最後還是無力地歎了口氣,回過頭以眼神向其他人求援。
  可愛完全沒有留意他們之間的擠眉弄眼,事實上她連方才許承堯說了些什麼她都不知道。她只知道,邵恩沒有否認史秀芬所說的。
  不待其他人再開口,她轉身離去。
  邵恩仍是立在原地,動也不動。
  “你站在那裏做什麼?去追呀!”俞明沁朝他吼道。
  邵恩並沒有追上去,僅是看向她離去的方向,然後他不經意地瞥到手上的爐本。他突然抬腳跟上可愛,在樓梯問叫住了她:“可愛。”
  她遲疑地停下了腳步,可是沒有回頭。
  “你的爐本。”他將手中的爐本遞到她面前。
  有些緩慢地,她伸手接了下來。她想要有風度地說聲謝謝,可是她說不出口。
  邵恩將爐本遞給她以後,沒有離去,也沒有再說其他,只是沈默地站在她身邊。
  緊抱著爐本僵立了幾秒鐘,可愛再次舉步離開。而這一回邵恩只是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沒有阻止她。
   
         ☆        ☆        ☆
   
  閒來無事,邵恩他們幾個男生常會窩在系上的實習工廠前吞雲吐霧互相打屁,不過大家今天卻都完全提不起勁,沒有像以往那般熱絡,就連說話也是有一搭沒一搭的。
  抽完最後一口,許承堯彈掉手中的菸蒂,轉頭問邵恩:“喂,下禮拜就畢業考了,你還不去找可愛說個清楚?”
  邵恩逕自抽著菸,沒有理他。
  “等考完試想碰面就更難了,趁現在去找她吧。”許承堯也說。“這種事拖愈久愈難解釋,及早說比較好。你和可愛的事情解決了,就什麼問題都沒有了。像現在這樣怪別扭的,連社窩都不敢去了。”他愈說愈覺得有些悶了起來。
  不過他的話卻完全沒有獲得其他人的共鳴;徐子雲沒精打埰地抽著菸,邵恩則是一個人坐在角落的矮牆上,完全不理會他。
  “我聽說可愛一考完試就要回家,大概不會再上來了。”過了好半晌,他又繼續說,眼神仍是直盯著邵恩。
  邵恩依舊是無動於衷。
  “她會參加畢業典禮吧?她成績這麼好,應該會領獎不是?”徐子雲沒什麼精神地問道。
  “不知道。就算會,等到畢業典禮的時候再談,不覺得太晚了嗎?還是你根本不打算找她解釋清楚?”許承堯直接問邵恩,等了半天,邵恩還是依然故我的完全沒有反應,許承堯心中的怒火不禁升了起來。“喂,你說句話行不行?”
  邵恩仍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坐在矮牆上眺著遠方。
  “你是抽菸抽死了?你以為我們在這裏幹麼?我們為了你的事焦頭爛額的,你至少也說句話行不行!”許承堯瞪著他。
  邵恩還是不理他,許承堯氣得抬腳要朝他踹過去,所幸徐子雲看出他的企圖,將他攔下。
  “別這麼火爆行不行?”徐子雲煩悶地說。
  許承堯沒好氣地瞪向他。
  “你也一樣!就有你們這兩個神經病,有事說清楚就好了,你們偏不。一天到晚陰陽怪氣的,弄得大家心情都不好,你們幹麼?故意失戀想博取同情呀!”
  “你知道些什麼!你怎麼知道我沒有解釋?我試了幾百回了,明沁根本不給我說話的機會,這還得感謝你出的好主意。”勸架反倒成為受指責的對象,徐子雲也火了。
  “所以你現在是在怪我了。”許承堯瞪著眼問道。
  徐子雲本想回嘴,不過停了兩秒鐘,他卻只是煩躁地說:“現在別找我吵架行不行?我心情真的很糟。”
  “好。”許承堯抬了抬手,表示停戰。然後他說:“明沁不聽你說,我找機會去向她解釋就是了。你之前確實是不知道這件事,明沁現在只是心疼可愛,一時氣頭上,我們多去跟她談幾次,她會相信的。”
  邵恩將手中的菸蒂朝空中彈了出去,跳下矮牆,打算回到實習工廠裏去繼續磨他的模型,壓根兒不理會在一旁為他“操煩”的哥兒們。
  “這裏是工設系嗎?”突然闖入的問話暫時打斷了他們的對話,就連行進中的邵恩也停下腳步看向來人。在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後,那個人又問:“你們系上有沒有一個叫邵恩的人?”
  徐子雲和許承堯相互交換著眼神,最後是許承堯開口問道:“你找他什麼事?”
  他覺得面前的傢伙有些來者不善的意味。
  “我就是。”不待那人回答,邵恩便直接答道,並朝他走過去。
  那人什麼也沒說,毫無預警地便上前揮了邵恩一拳。
  “喂,你幹麼?耍流氓呀!”許承堯叫著,朝那人撲了過去。
  徐子雲連忙跟著上前攔阻。
  邵恩沒理他們,抬手拭了一下被擊中的地方,也朝那人撲了過去。
  徐子雲和許承堯試著將他們兩個人拉開。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在累壞了所有人之後,場面好不容易才平息了些。
  “你認識他嗎?”徐子雲問邵恩。
  邵恩瞪著那人,聳了聳肩。“不認識。”
  “不認識你打火大的!”
  邵恩仍是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我是莊可愛的哥哥。”莊偉倫看著邵恩,自己宣佈道。
  他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他們三個人都愣住了,尤其是邵恩。他原本高張的火氣在知道面前的人的身分後,瞬時化為烏有。
  “他是可愛的哥哥?一點都不像。”許承堯兩眼直盯著莊偉倫,側著頭小聲地問站在他身旁的徐子雲:“我記得可愛的哥哥叫莊英俊對不對?”
  徐子雲沒有理他,只是小心地觀察著邵恩與莊偉倫的舉動。
  不在乎徐子雲的反應,許承堯繼續自問自答道:“不對,聽說他曾改過名字,叫……我忘了。”
  “閉嘴。”徐子雲回過頭沒好氣地壓低聲音輕斥著身旁的活寶。都什麼時候了,他竟然還有心情討論這些?
  “邵恩和可愛之間有些誤會。”在一陣沈默之後,徐子雲對莊偉倫說道。
  “是誤會嗎?”莊偉倫揚著眉,冷冷地問邵恩。
  邵恩沒有說話,徐子雲又說:“這件事因我而起!”
  “你又是誰?幹你什麼事?”莊偉倫又看向他,一臉不善地問道。他到學校來找可愛沒找著,卻碰到了俞明沁。俞明沁說可愛心情不好,還自責地向他道歉。扯了一大堆,他也沒有完全聽懂,只知道他的寶貝妹妹被一個叫邵恩的傢伙給欺負了。至於面前這個傢伙又是哪兒蹦出來的?
  邵恩還是面無表情地什麼也不說。而不知道莊偉倫到底瞭解多少,徐子雲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解釋。
  僵持了好一會兒,還是許承堯開的口。他盡可能化繁為簡地說:“跟他沒有關系,邵恩和可愛之間只是很單純的誤會。邵恩絕對沒有欺負可愛,只是他現在心情很不好,等他理出個頭緒,他會去找可愛解釋清楚的。”
  莊偉倫看了邵恩許久,又看向許承堯,他點了點頭。其實,他也覺得自己太過沖動了些。因為可愛的個性膽小又善良,所有的家人、親戚都把她當寶,從來沒人敢欺負她。乍聽明沁說可愛被人欺負,他便覺得惱火,想也不想便沖到這兒來找人算帳,而他甚至連原委都沒弄個清楚。至少這些人看來並無惡意,那麼他寧願姑且相信這一切只是誤會,因為那總好過可愛真的受人欺負。
  沒再說話,他轉身打算離開。在離去前,他又回頭對邵恩說:“你最好考慮清楚,如果你不是認真的,離可愛遠一點,別再去找她。”
  “他怎麼會知道這件事?”待他離去後,許承堯問道。
  “大概是可愛告訴他的。”徐子雲隨口說道。
  “不會,可愛不是那種個性。”許承堯肯定地說,隨即又問道:“那會是誰告訴他的?”
  沒人理他。
  “你們想會是誰?”許承堯一臉疑惑地看著他們兩。
  不理會他的問題,徐子雲與邵恩不約而同地朝實習工廠走去。
   
         ☆        ☆        ☆
   
  “妹仔,有人找你。”莊添福朝屋裏喊道。
  聽到她父親的叫喚,可愛連忙丟下手上剛從菜園采回來的青菜朝屋外走去。當她看到門前站著的人竟是邵恩時,她怔住了。
  “妹仔,是認識的人嗎?”莊添福感到女兒的神色有異,看了邵恩一眼之後問道。
  可愛頓了一下才點點頭。
  “認識就請人家進去坐。”莊添福嘴上雖這麼說,眼神仍是小心而謹慎的。
  “伯父您忙,不用招呼我了。我是可愛的大學同學,只是順路過來看看她。”
  邵恩察覺到莊添福不信任的態度,他禮貌地表明瞭自己的身分。
  莊添福又看向自己的女兒,待可愛再次點頭,他才說:“你們慢慢聊,我有事先出去了。”
  邵恩向他點個頭,才轉而看向仍佇立在門口的可愛,然後兩人之間陷入一片沈默。
  “可愛,這個魚是早上你舅舅去釣的,我……”
  可愛的舅媽高舉著手上的紅白條塑膠袋,腳還沒跨上曬穀場便大聲喊著。待她發現門前不只有可愛一個人,還有一名陌生男子,她嘴邊的話霎時停了下來,雙眼不停打量著邵恩。然後她突然勾起一抹曖抹的笑,好奇地問可愛:“他就是過年時候來找你的那個男生嗎?”
  可愛看了邵恩一眼,表情尷尬地沒有回答。
  她舅媽掩嘴笑著。“不用不好意思,大家都知道這件事,你男朋友還生得真緣投——”
  “舅媽,你是不是要來找我媽?”可愛脹紅了臉,不得不打斷她舅媽。
  “啊,對啦!你五姨丈今天要殺羊,說要叫你媽煮,還要我們大家過來熱鬧熱鬧。我怕菜不夠,就把你舅舅早上去釣的魚拿過來給你媽。”她晃晃手上的袋子,又說:“等一下你五阿姨可能就會送羊肉過來。”
  “哦。”可愛本想接下她舅媽手上的袋子,又怕她拿魚進屋裏去的時候她舅媽會對邵恩問東問西的。遲疑一下她說:“舅媽,我媽在裏面,你幫忙拿進去給她好不好?”她瞥了邵恩一眼又說:“還有……麻煩你跟我媽說一聲,我和同學出去走走,馬上回來。”
  待她舅媽應允了之後,可愛才不自在地對邵恩說:“我們到外面去好了。”
  她帶著邵恩朝她家果園的方向走去。這條路不大,兩部車同時錯車都有些困難,道路兩旁都是果園和菜園。有不少認識的鄰居在園裏工作,不過這個時間大部分的人都忙於農事,不太會注意到他們。
  “你沒有來參加畢業典禮。”走了一段路以後,邵恩開口道。
  “嗯。考完試我就回來了。”
  “很可惜,畢業典禮很熱鬧。你還有獲獎不是?”
  “嗯。”
  接下來他們之間又陷入一陣沈默。
  直到走到一畝香蕉田旁,可愛才突然停下腳步看他。“對了,我……對不起。”
  “為什麼突然道歉?”他不解地問。
  “我聽說我哥哥去找你,他還打了你是不是?”她有些懊惱地擰著眉頭。“我不知道,真的。明沁是在事情經過了許久才告訴我的……對不起。”
  邵恩搖搖頭。又一段沈默之後,他突然開口說:“我下個月就要出國了。”
  可愛詫異地定住。
  “那邊的學校接受了我的申請,下個月初就要過去。”他又說。
  垂下眼,良久之後她才應了聲:“哦。”
  邵恩靜靜地看著她,等著,一如在社窩的那一天,他等著她問他,可是她始終沒有開口。
  他不知道該如何對她解釋,他沒有辦法昧著良心告訴可愛,史秀芬說的全是謊話。因為她說的沒有錯,一開始他確實是動機不良。
  他希望她能夠開口說些什麼,也許是問他,要不然對他發發脾氣也行,那樣他解釋起來會容易些。可是她從頭到尾什麼都不說,她甚至沒有哭。
  “我來……就是為了告訴你這個。”他打破沈默說。
  “嗯。”她說,然後她抬起頭,強迫自己扯出一抹笑容。“祝你一路順風。”
  邵恩吞咽了一下,點點頭。“謝謝。”
  她到底還是沒有問他,不管是那一天的事,或是他將要出國的事。她什麼都沒有說。
  “那……就這樣了。”他說。
  “嗯。”
  他再次點點頭,又說了一次:“那就這樣……我走了。”
  可愛頓了一下才說:“拜拜。”
  又看了她幾秒鐘,他似乎想說什麼,可吞咽了一下之後,他卻只是說了聲:“拜拜。”
  說完,他不再遲疑地轉身離去。
  可愛沒有跟著離開,她只是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他離去的身影。
  他應該早就已經提出申請了吧?她不明白他為什麼當時完全沒有對她提起,卻選在這個時候告訴她,在他們……分手之後;她更不明白他為什麼千里迢迢地跑到這兒來告訴她他即將出國的事。即使他不出國,他們之間也不會再有交集了,不是嗎?
  動也不動地凝望著他,她心中不斷泛起令自己傷痛的疑問。
  頎長的身形漸行漸遠,可愛始終沒有移開視線。
  他的背影變得模糊,眨了眨眼,她才發現自己的眼裏早已充滿了水氣。
  她忍著,不讓淚滑下來,因為她怕他如果回頭會看見她臉上的淚。
  可是他終究還是沒有回過頭。
  當他的身影消失在路口的那一刻,她再也忍不住蹲下身去,將臉埋在膝上任自己哭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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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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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下眼鏡眨了眨眼,可愛意圖振奮精神地深吸了口氣。
  她一向有著早睡早起的好習慣,而且總是一覺到天亮,這兩天卻不知怎地,竟失眠了。而習慣了有充足睡眠的她一旦失眠,第二天就有如泄了氣的皮球,精神委靡得很。還好,這兩天公司沒什麼事,否則她真怕一個不小心出了什麼紕漏就——察覺到有人進入公司,她連忙戴上眼鏡以及和藹的笑容站起身來。
  待她看清站在她面前的人是誰時,她臉上的笑容霎時凝結,招呼的話語也卡在喉中。
  “嗨。”
  她還來不及開口,來人已到了她的桌前,並且掬滿了笑容與她打了聲招呼。
  是邵恩——看著面前的人,她幾度張嘴,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他們六年沒見了,她怎麼也沒想到會再見到他,更沒想到他會到她上班的地方來。
  邵恩也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審視著她,尋找這六年在她身上造成的改變。除了馬尾巴變成了發髻,她似乎一點也沒變,就連鼻樑上的眼鏡也還是他送給她的那一副。發覺到這一點,他泛起了淺淺的笑。
  “可愛,有什麼問題嗎?”她的同事發覺有異,上前來詢問。
  “不……沒有。”可愛努力地扯出了個不自然的笑容,並搖著頭。
  “那就好。”她同事仍是不放心地看了邵恩一眼,回座位前又對可愛說:“有事再叫我。”
  “嗯,謝謝。”可愛向她道謝之後,又陷入沈默之中。
  “學姐在嗎?”他問道。
  他的問話讓可愛有些訝異,不過她隨即想起——他也認識她的上司孫莉婷。
  孫莉婷是大學時期吉他社的學姐,大他們兩屆。可愛畢業那一年,孫莉婷決定自組形象顧問公司,反正是待業中,可愛便到她的公司幫忙,沒想到這一待就是六年。
  可愛吸了口氣,盡可能自然地說:“孫小姐……我是說,學姐她現在不在公司裏。”
  孫莉婷本來要可愛仍喚她學姐,不過可愛顧慮到她們畢竟是代表著形象顧問公司,本身的專業形象非常重要,因此最後她們達成了共識!在公司可愛喚她孫小姐,私底下則是一如往常地叫她學姐。方才她是因為想起了邵恩的身分是孫莉婷的學弟而非客戶,所以才又臨時改口。
  邵恩瞥向一旁的沙發問她:“我可以在這裏等她嗎?”
  不行!可愛直覺地想拒絕,不過她仍是點了點頭。“當然。”
  “謝謝。”邵恩大大方方地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沙發就在距可愛的辦公桌不遠的位置,可愛一直覺得邵恩的目光朝她射了過來,她猜想著那只是因為自己太過敏感,不過她卻沒有勇氣抬頭求證。
  原本就因為睡眠不足而疲累的她,現在因為邵恩就在距她咫尺之間的距離而更顯不自在。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邵恩與她身處同一個空問這件事上,以致完全無法專注工作。一頁短短幾十行的檔她卻怎麼也讀不完,因為看了許久,她的目光永遠停留在同一行。
  “請用茶。”可愛的同事捧了杯茶遞給邵恩,並指向他身旁的書報架說:“旁邊有雜志和報紙,您可以取閱。”
  “謝謝。”邵恩接下茶杯向她道謝。
  看到她同事送茶過來給邵恩的時候,可愛先是一怔,隨即責怪起自己來。雖然公司裏並沒有指定誰負責接待客戶,不過現下她手邊都只剩下一些瑣碎的工作,而她竟然忘了幫邵恩倒茶。
  可愛懊惱地擰緊了眉。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這六年來,她對這個工作一直是遊刃有餘的,而現在邵恩不過才露個面,竟然就輕易將她習慣多年的工作步調全打亂了!這沒有道理,他只是一個朋友,一個普通朋友,並且,他是來找學姐的,和一般客戶並有沒什麼不同……是吧?
  可愛對於他在自己心中的定位有些心虛。她心神不寧地旋著筆蓋,一逕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完全沒有留意到邵恩正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邵恩將可愛的反應全看在眼裏,他滿意地輕扯起嘴角。現在的她和六年前一模一樣,仍是一樣的單純羞怯,仍是……在意著他。
  “邵恩?”
  孫莉婷回到公司,一看見沙發上坐著的人,先是愣了一下,繼而遲疑地喚他。
  待他堆起滿臉的笑容站起身,她才輕呼道:“邵恩,真的是你。”
  “好久不見了,學姐。”邵恩張開雙臂接受孫莉婷的擁抱。
  “真的好久不見了,好高興看到你。”乍見故人的喜悅讓孫莉婷不斷地搖著頭,然後她注意到一旁的可愛,開心地說:“哎呀,你們也認識的嘛!”
  “對。”邵恩笑著,看向渾身不自在的可愛。顯然孫莉婷並不知道六年前發生的事。
  “進來,我們三個好好聊聊。”孫莉婷說著,便要上前拉起可愛,和邵恩朝她的辦公室走去。
  “學姐,我這次來,是有事想麻煩你。”邵恩趕在可愛起身之前說道,言下之意是想單獨和孫莉婷談話。
  “這樣啊?”孫莉婷也聽出他話中的意思,猶豫地看向可愛,旋即又揚起唇說:“好吧,可愛,今天就我和邵恩先談一談,下回再找個機會大家出來聚一聚。”
  “嗯,好。”可愛連忙起身答應道。
  不用繼續和邵恩面對面讓她松了一口氣,當辦公室的門關上的那一剎那,她整個人幾乎是跌坐在椅子上。然後她注意到了同事投射而來的目光,她連忙回以一個她能做出最燦爛的笑容。
  她不知道同事頻頻射來的視線所為何來,而現在的她連揣想思考的力氣也沒有。放鬆之後的她腦中完全是一片空白,唯一能做的,只是慶幸自己毋須進去那個辦公室,假裝沒事一般端坐在邵恩的面前與他話當年。
  就在她的大腦好不容易逐漸恢復運轉之際,辦公室的門突然打開,讓她原本放鬆的神經又立刻為之緊繃了起來。
  “可愛,你進來一下。”孫莉婷探出頭來喚道。
  聽到她的話,可愛先是一怔,隨即明顯地感覺到自己緊張的情緒更形升高。在心中告訴自己一切都沒有問題之後,她才站起身來。
  拖著有些沉重的腳步進到辦公室,可愛沒敢看向邵恩,挑了個距他最遠的位置坐了下來。
  “可愛,有件事想麻煩你。”孫莉婷親切地笑道。
  可愛搖著頭。“學姐你別說麻煩,有什麼事你說就是了,只要是能力所及,我一定盡力去做。”
  “我對你的能力有絕對的信心。雖然你過去從來沒有實際接觸過,不過這幾年你看了很多,應該也學了不少,我相信你一定沒有問題的。”孫莉婷在兜了半天的圈子之後,終於說出她最主要的目的:“我想讓你負責邵恩的case。”
  可愛一開始沒弄懂她的意思,待她明白之後,錯愕與驚惶立時清楚地寫在她的臉上。
  她搖著頭直想推拒:“我……我不行,我沒有經驗,我真的不行,我完全不懂……”
  “別對自己這麼沒有信心,這是你學習的一個好機會。邵恩是自己人,你不需要這麼緊張,就算做得不好,也不至於砸了公司的招牌。放手去做,你一定行的。”孫莉婷對可愛深具信心。
  她又轉而對邵恩說:“你別看可愛這麼嬌弱的模樣,她工作能力可強得很,只是我這公司規模實在太小,她得秘書、櫃檯、小妹身兼數職。這幾年真是多虧了她,否則我真不知要如何撐下來。公司雖然不大,不過能有現在的規模,可愛功不可沒。”
  可愛搖著頭,卻一句話也說不上來。她心中只想著該如何拒絕接下邵恩的案子,對於孫莉婷感性的一番談話她幾乎完全沒有聽進去,更遑論有所回應了。
  “學姐你客氣了,你的公司規模或許不大,不過聲名可是不小的。我已有所耳聞,現在不只是那些想躋身上流社會的土財主,就連知名藝人、政商名流都排著隊等你替他們塑造形象。不過我一點都不意外,你在學校時就很有才華。”邵恩誠懇地說。
  “邵恩,你變了。以前的你很少說話,要你說好聽話,那更難了。真的沒想到會在你口中聽到這些話,我很開心,真的。”
  孫莉婷感慨又開心地注視著他,然後將話題轉到邵恩的身上。“倒是你,真的成功了不是?我看過有關於你的報導,歐家百年傢俱公司的首席設計師,真的很了不起。我還到處去向人炫耀說你是我的學弟哪!”
  邵恩輕笑著搖搖頭。
  “報導總是誇大的。什麼首席,只不過是許多設計師裏其中的一員罷了。混口飯吃,談不上什麼成就。”
  “成功又謙虛的好男人,如果不是死會了,我一定會倒追你。”她開玩笑地說,然後笑了出來。“這話千萬不能讓我老公聽到,他很會吃醋的。”
  說著,她忽然想起了身旁被冷落的小學妹,話鋒一帶又說:“說到謙虛,沒有人比得上可愛了……”
  說著她同時轉過頭去看可愛,當她看到可愛臉上的表情時,口中的話立時隱沒。可愛因為苦惱而擰著張小臉,不過她哭喪的表情卻被孫莉婷解釋為感動得說不出話來,她以為可愛仍沉浸在她先前的那一番贊美之中。
  “可愛一點也沒變,還是那個單純又天真的小女生。”她窩心地拍著可愛的手。
  發覺自己成了被談論的對象,有些弄不清楚狀況的可愛抬起眼來看向他們兩。
  “嗯,她還是一樣,沒有變。”
  邵恩別有深意地凝視著可愛。她顫了一下,立刻又收回視線垂下雙眼。
  邵恩又看了她幾秒鐘,然後,他長腿一伸,站了起來。“那就麻煩你了,學姐。”
  孫莉婷也隨之起身,笑道:“你要麻煩的人是可愛。”
  “對,沒錯。”說著,他來到可愛的面前,對她伸出了手。“往後的日子要麻煩你了。”
  看了面前的手幾秒鐘,可愛才遲疑地伸出自己的手。她的柔美隨即被包覆在他的大掌之中,他並不著痕跡地以拇指撫著她的指節。
  他的動作及手中傳來的溫暖令可愛心頭一震。她有些用力地抽回自己被握住的手,背在身後握在另一隻手中。連她自己也不明白她究竟是想抹去他的痕跡,抑或是想保留他的溫度……
  “我話可是先說在前頭,可愛是你自己指名要的,如果她做得不好,你可不能有什麼怨言,更不能罵她。”孫莉婷開玩笑地說。
  她的玩笑話讓可愛倏地噘起嘴來瞥了邵恩一眼。她以為這件事是學姐的主意,沒想到竟是邵恩主動提出來的。
  她氣惱的表情沒逃過邵恩的眼。他輕扯起唇角,對她點了個頭,才轉身面對孫莉婷,說了句令孫莉婷不太明白的話——
  “反正我整個人都交給她了,要怎麼辦都由她,我不會有怨言,更沒有資格罵她,若真要有人有所怨言,那個人也該是可愛。”
   
         ☆        ☆        ☆
   
  邵恩離去之後的所有時間,可愛幾乎都在發呆。
  她不明白邵恩為什麼突然出現,更不明白他為什麼說那些話。他那些話是什麼意思?就是表面上的意思,還是她所想的意思?或者,還有別的意思?
  桌上的電話突然響起,令她嚇了一跳,也讓她從一堆揣想的“意思”中跳脫出來。?
  “喂。”她接起電話,一邊彎身撿起方才因為受到驚嚇而從她手中滑落的原子筆。
  “你還在辦公室做什麼?”許承堯急躁地問道。
  他的問題令可愛怔了一下,隨即反射地抬手看表,這才發現已經過了下班時間了。
  “快下來,如果待會兒到了子雲那兒找不到停車位,你就待在車上顧車。”許承堯又促道。
  可愛這才想到今天是明沁她兒子滿月的日子,大家說好要一道過去慶祝,許承堯怕她趕不及,早幾天便約好了過來接她的。只是被邵恩這麼一攪和,她公事私事竟然全都忘得一干二淨。
  這樣下去不行,她得要快點讓自己的生活恢復正常。可愛在心中告訴自己。
  掛上電話以後,她盡快地收拾著東西。向同事道了再見,她便火速沖到樓下與許承堯碰頭。
  下班後,住宅區的車位是一位難求,幸好終究還是讓他們找著了。不過停好了車才發現,他們忘了去拿幫小寶寶訂制的禮物——刻有小寶寶名字的金鎖片。兩個人無奈地對視一眼,不甘心放棄這好不容易才找到的車位,他們決定搭計程車去金飾店。
  找車位的時間加上取禮物的時間,這麼來來回回的折騰之下,他們浪費了不少的時間,等他們到達明沁家時,已超過約定時間許久了。
  “你們怎麼這麼慢?我都快餓昏了。”來開門的徐子雲半開玩笑地數落著他們。
  “還不是為了你兒子的禮物。”
  許承堯一把將他推開,走進屋內。
  “人來就好了,帶什麼禮物呢?”徐子雲嘿嘿笑道,難掩為人父的驕傲。
  “禮物是給兒子的,又不是給你。”
  明沁笑嘻嘻地抱著今天的主角走了出來。
  “啊!小安安,我令天是第一次看到他。”許承堯開心地嚷道。
  “我也是。他好小哦!”可愛湊上前去看著小寶寶。然後她突然想起了身上的禮物,連忙拿了出來,放在小寶寶的懷中,對他說:“小安安,金鎖片給你,你要平安長大喲!”
  “你要不要抱他?”見她看著寶寶一臉專注的神情,明沁突然開口問道。
  可愛抬起頭來,訝異又開心地問:“可以嗎?”
  “當然可以。”
  說著,明沁已經將小寶寶放到她懷中,並幫她調整著姿勢。
  可愛小心謹慎地抱著懷中的小生命,泛起了笑容。明沁和徐子雲都有著開朗的個性,這個小傢伙將來也會是個活潑的健康小子吧!
  她很慶幸明沁和子雲沒有因為她與邵恩的事而分手。雖然當初明沁對徐子雲鬧了好些時候的脾氣,不過可喜的是,最後有情人終成眷屬。
  “不是說要吃飯了嗎?我快餓死了。”許承堯嚷嚷著。
  “等一下,大家都還不餓。”明沁別有所指地對他使著眼色。
  許承堯隨即會意過來。他點著頭擺擺手說:“對,不餓,還不餓,一點都不餓。”
  隨之門鈴響起,徐子雲跳了起來。
  “總算來了。”
  “還有誰沒來嗎?不是都已經到了嗎?”可愛不解地抬起頭問。
  “不,我是說,會是誰來了呢?”徐子雲的臉上有著誇張的笑容。“我去看看好了。”
  可愛和其他人一樣,視線跟隨著徐子雲朝大門的方向看。
  當大門一開,看到門外站著的人,可愛怔愣住了。她隨即想到,邵恩回國來了,他會出現是理所當然的。今天在公司才見過他,而她竟然完全沒有想到他也有可能會出現在今天的聚會。
  可愛渾身不自在地低頭看著懷中的小安安,徒勞地希望所有人都不要注意到她,尤其是邵恩。不過她的希望立刻便落了空。
  關上了門,徐子雲回過頭張望著,然後,他拉著邵恩來到可愛的面前說:“她是可愛,你還記得吧?”然後又問可愛:“可愛,你還記得邵恩嗎?”
  徐子雲的行為及所說的話讓其他人都有些無力,明沁更是翻了個大白眼。全天下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個比她老公更不得懂說話技巧的人了!她真想脫下腳上的鞋子打他,不過她現在穿著的是柔軟的室內拖鞋,而不是高跟鞋,所以她沒有這麼做。
  她很快地來到可愛的身邊,指著小安安對邵恩說:“這是我兒子,今天的男主角,很可愛吧?”
  “哪有人這樣稱贊自己的小孩的?謙虛一點,身教重於言教,你得做兒子的好榜樣。”徐子雲擰著眉看他老婆。
  明沁惡狠狠地瞪向他,許承堯連忙將徐子雲拉到一旁,以免待會兒真的發生家庭悲劇。
  雖然明知道大家談論的對像是小安安,不過抱著小安安的可愛仍是感到不自在。她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拘謹的僵坐在那兒。
  “你要不要抱抱他?”明沁又問邵恩。
  聞言,可愛連忙站了起來,欲將懷中的小安安交給邵恩。
  “不了,我粗手粗腳的,怕傷到了他。”邵恩說話的時候直直盯著可愛。
  氣氛突然之間變得有一點尷尬。許承堯看了滿桌的菜一眼說:“吃飯吧,大家都餓了。”
  “對,沒錯,吃飯。”明沁抱回小安安,對可愛說:“你去幫忙拿碗筷好不好?”
  “好。”
  可愛猶如獲得解脫,連忙鑽進廚房去幫忙准備餐具。
  好不容易全都准備好了,回到餐桌上,可愛竟然發現唯一的空位是正對著邵恩的。猶豫了一下,她在空位上坐了下來。
  不時地感受到邵恩的目光,可愛不自在極了。
  “有沒有胡椒?”許承堯問道。
  “我去拿。”可愛不待其他人反應,首先站了起來。
  “我去好了,你大概不知道在哪兒。”明沁說。
  “沒關系,我找找看。”說完,她便往廚房鑽去。
  一進到廚房,她便懊惱地絞著手指頭,氣惱著自己如此的不鎮定。大家一定都認為她與邵恩的事已經是過住雲煙,沒什麼好在意的。邵恩也是這麼想吧?他們兩早在六年前就結束了,現在的她之於他,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朋友……應該是的。
  顯然在意的只有她一個人。其實她真的不想這麼在意的,可是她做不到。
  餐桌上的人都停了下來等著可愛,不過等了好一會兒,仍不見她從廚房出來。
  “她大概找不到,我去幫她。”說著,邵恩站了起來。一說完他便朝廚房走去。
  廚房的門突地被打開令沉思中的可愛驚跳了一下,看到進來的人是邵恩,她更是緊張了起來。她連忙轉身在矮櫃中翻找著。
  “我還沒有找到,等一下。”她胡亂地翻著櫃子裏的東西。
  “你在緊張什麼?”邵恩來到她的身後。
  他的問題讓可愛倏地回過身。發覺他與自己站得如此靠近,她退了一步,吞咽了一下才說:“我……沒有。”
  邵恩沒再追究這個問題,而是看向她臉上的眼鏡。
  “你還是習慣戴著眼鏡。”他說。
  “嗯。”眼鏡似乎是個安全的話題。她放心地點了點頭,回應道。
  邵恩沒再接續這個話題,而是看著她綰起的發,然後他抬起手想碰觸她頭上的木質發簪。
  可愛以為他想解開她的髻,連忙側過頭,不讓他碰自己的發。
  他沒再堅持,只是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問她:“既然不讓頭發披散下來,又何必留長發呢?”
  “我……習慣了。”
  好熟悉的答案!他臉上的笑更形擴大了些。
  “你總是依著自己的習慣,一旦養成了習慣,你似乎就不會去改變它。”他以食指輕觸她的頰問道:“那我呢?我是不是你的習慣之一?”
  可愛屏住呼吸,動也不動地看了他許久,然後下一秘鐘,她突然閃身越過他,沖出廚房。
  一出了廚房,她便發覺所有的目光都投注在她身上,她試圖擠出個笑容,不過沒成功。有些害怕其他人會從自己的表情讀出什麼異狀,她垂著眼不敢看向他們。
  等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她才開口說:“我沒找到胡椒。”
  “我找到了。”邵恩走出廚房,將胡椒遞給許承堯,眼睛卻是看著可愛的。那眼神仿佛是在告訴她:方才廚房的小插曲只是個開端,他將會繼續六年前未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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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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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愛又再度失眠了。昨天邵恩的出現讓接連三天沒有睡好的她更是頭昏腦脹,一早上班便沒精打埰地。
  “可愛。”孫莉婷突然走出辦公室,來到她的桌前。其實她可以用電話內線通知的,不過除非是正在忙或是有客人在,否則她多半喜歡與員工面對面地溝通。
  “是。”可愛立刻站起身。雖然是自己的學姐,不過在公司她便是老闆的身分,因此一看到孫莉婷出來,可愛立刻打起精神來面對她。
  “你把該帶的資料准備一下,邵恩在樓下等你。”孫莉婷說。
  聽到邵恩就在樓下,可愛的心跳猛地加快了一些。她還沒有做好心理准備再次見他,他昨天說了許多令人不解的話……
  可愛突然反應過來方才孫莉婷要她准備資料,她隨即想起自己昨天已經答應承接邵恩的案子了。那麼他今天前來,只是純粹為了公事,或是還有其他?
  看可愛遲遲沒有反應,孫莉婷以為她是因為緊張以致反應不過來。她安撫地說:“你只要先和邵恩談一談,瞭解他的需求,其他的再作安排。我聽邵恩說他這次回來不只是私人行程,還有公事要處理,也許是因為忙於公事,他才沒空到公司來。不過無所謂,到外面去談也一樣,反正你和邵恩都認識這麼多年了,你就當是和朋友聊聊天,沒什麼好緊張的,別給自己壓力……”突然發覺自己太過嘮叨,她笑笑,停了下來。
  “總之,你先和邵恩見了面再說吧。”她說。
  深吸了口氣,可愛點點頭。“嗯。”
  現在沒有時間讓她多想,反正她是非得與他會面的。而見了面,她就能知道邵恩今天來找她的目的究竟為何了。
  來到樓下見到了邵恩,可愛沒有問他所為何來,而邵恩也沒有說明。
  他一副泰然自若、輕松自在的模樣,好像完全忘了他昨晚曾對她說過那一番話。不過他的態度愈是如此,可愛愈覺別扭。
  她不停在心中揣想著他今天來究竟是因公或為私,還有,他怎麼能夠在對她說過那些話的次日卻表現出好像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的樣子?
  他仍是什麼也沒說,除了問她早餐吃過了沒有以及有沒有想去什麼地方。
  她的回答一共只有三個字,第一個問題她回以“有”;第二個問題她則是說“沒有”。她從一開始的別扭不自在,到後來已經變成有些在賭氣,不想與他說話。
  邵恩像是完全不在意她的反應,靜靜地開著他的車,不過他的臉上卻隱約有著一抹惡作劇成功的得意笑容。
  當他停下車子,可愛訝然地發現他們竟然來到了市立動物園。她看向他,完全忘了自己正在與他賭氣的這一回事。
  下了車,邵恩從後座提了一袋東西,牽起她的手到購票處購票入園。
  走了幾步,可愛才想到要將自己的手從他的掌握之中抽了回來。出乎意料之外的上這回邵恩並未阻止她的動作。
  沈默地與他並肩在園區裏走了許久,可愛才開口問他:
  “你根本不是真心需要形象塑造對不對?”這雖然是個問句,不過可愛的心中早有了肯定的答案,因此她隨即又問道:“既然如此,你為什麼要對學姐提出那個要求?”
  “如果不這樣,我怎麼能讓你在非假日的時候陪我來動物園呢?假日的時候人擠人的,根本看不到什麼動物。”他不在意地笑著。
  他的回答令可愛瞪大了眼,隨即生氣地板起臉來,停下腳步不肯再往前走。
  他也停了下來,好笑地看著她。“幹麼?生氣了?”
  他的態度令可愛更為光火。瞪了他許久,她好不容易才出聲指責他:“你怎麼可以這樣?這是濫用學姐對我的信任。”
  不過她的指責卻起不了絲毫的作用,因為她始終柔緩細小的音量聽來像是嗔怨,而非指責。
  他挑了挑眉,沒有回答她,反而拿出手機撥了幾個號碼,對著電話說道:
  “喂,學姐,我跟你招了,我根本不需要任何的形象塑造,我是拐可愛出來玩的,我們現在在市立動物園……好,你等一下。”
  他將手機遞到可愛面前。
  可愛不可思議地看著他手上的電話,又抬起頭來看他。
  “拿去呀,學姐有話跟你說。”他晃了晃手中的電話。
  可愛瞪著他手中的電話好半晌,掙紮了半天,才猶豫地伸手拿起電話接聽。
  “喂……”電話那頭根本沒有任何人的聲音,只是不斷地傅來嘟嘟嘟的響聲。
  她有些莫名所以地看向一旁的邵恩。
  邵恩聳聳肩,扯著笑對她說:“我是跟你開玩笑的。”
  聞言,可愛倏地癟起嘴來。原本的怒意之中,又加入了滿腹的委屈。頓了兩秒鐘,她一把將電話塞入他的手中,轉身就想朝出口方向走去。
  邵恩立刻將她拉了回來。
  可愛掙紮著,卻怎麼也甩不開他的手。又氣又委屈,她忍不住悶聲嚷道:
  “你到底想做什麼?你覺得這樣很好玩嗎?你或許這麼覺得,但是我不。請你不要再把我當作玩笑好嗎?我知道我並不機伶,可是我也有感覺,我不想……不想再被當個傻瓜。”說到後來,她沮喪地垂下雙肩,小臉悲淒地擰了起來。
  望著她低垂的頭頂許久,邵恩低沉地說著:“你六年前為什麼不這麼對我說呢?吼我、罵我,甚至是打我都行,可是你為什麼偏偏什麼都不說?”
  可愛抬起頭來,一臉的迷惑。她完全不明白他所說的。
  可是邵恩並未向她解釋。看了她許久,他又恢復了先前的笑容,好像完全遺忘了方才說過的那些話,他道:“我為欺騙你的事向你道歉。”
  雖然他的態度不若先前的嚴肅正經,不過他的道歉仍是出乎可愛意料之外。她沒有再試圖掙開他的手,也沒有堅持立刻離去,但卻撇開了視線,不肯看他。
  “我道歉。”他又說了一次才解釋道:“我知道如果不是為了公事,你不會答應與我單獨出來,所以我欺騙了學姐。我以為這是好方法……”他自嘲地笑了笑。
  “不過事實證明我錯了。你放心,我會去向學姐自首,告訴她這件事是我的錯。”
  抬眼瞥了他一下,可愛不確定地說:“你只要告訴學姐取消這個case就可以了,不需要……自首。”
  “好。”他沒花時間與她爭辯。她說這樣便這樣吧,反正那一點也不重要。
  “不過,既然令天都來了,我們還是逛一逛好不好?”
  看看周圍的景致,考慮了好一會兒,可愛點頭應允了。她的腦中仍不停地思索著邵恩方才態度的轉變以及他那些令人摸不著頭緒的話。
  接下來,可愛不斷地對他投注以打量探測的目光,不過邵恩卻似乎完全沒有留意到,只是認真地看著門票上的園區示意圖,像是在找什麼,不過他沒說,仍是帶著她一區一區地逛著。終於來到了非洲區,他變得熱切了起來。
  可愛忽然想起了六年前與他來動物園,當時他一直想看豹卻沒有看到。那麼,他現在是在找豹嗎?可愛想著,也開始左張右望了起來,然後她發現到了豹的身影。
  “豹在那裏。”她輕扯他的衣袖喚起他的注意,另一手則指向豹子的家。
  邵恩望了過去,隨即咧嘴笑了開來。和她一塊兒走到豹窩前,他安靜而認真地盯著裏面的幾隻豹,然後他得意地回過頭對她說:“我就說它們跑不了的。”
  仍是有些別扭,可愛不想笑的,可是他的話仍是讓她忍不住輕笑了出來。那是六年前的事了。他說過要找個時間再來,他說那句話的時候,怎麼也沒想到這一隔就是六年吧!
  轉過頭去注視著她,他緩緩露出了笑容。“我很高興你還記得。”
  眼前的他似乎又回到了六年前。與他對視了兩秒鐘,可愛倏地垂下視線,不再看他的眼。她不想讓自己再像六年前那樣,陷入自以為擁有實則不存在的美夢之中。
   
         ☆        ☆        ☆
   
  在送她回住處的路程當中,他們兩都很安靜。除了他偶爾問可愛該怎麼走,可愛回答他以外,再沒有交談。好不容易到了她的住處,她悶聲道了謝便想下車。
  不過他卻好像突然有了談話的興致。他的突然開口,讓可愛尷尬地收回手,端坐在位置上。畢竟人家好心送她回來,何況又是這麼多年不見的朋友,說兩句話似乎是應該的。
  “你過得好嗎?”他問。
  “很好。”與他在這麼小的空間裏獨處,令可愛局促又不自在,完全不敢看向他,她盡可能地簡短回答,只希望他快結束禮貌性的閒聊讓她離開。
  不過顯然邵恩沒打算讓她如願。停了兩秒鐘,他道:“六年前我沒有戲耍你的意思。”
  可愛倏地抬起頭看他,然後她別開了視線。“我……我不想再談六年前的那件事。”說著,她手伸向車門。
  他早一步伸手壓住她,制止了她開門的動作。“我也不想,可是我們非談不可。就這一次,今天談過以後,我保證以後不再提起。”
  她將手抽了回來置於自己的腿上,沒有說話。
  見她沒有反對,他輕輕緩緩地述說了起來:“我必須老實說,一開始接近你真的是像史秀芬所說,我只是為了想幫子雲製造機會,不過那只是一開始。耶誕舞會,還記得嗎?那天晚上是第一次,我確實是為了要讓子雲有機會約明沁去跳舞,才拉著你到外面去亂逛的,不過到後來,我不知怎地開始喜歡逗你,看你不知所措的樣子。如果只是為了幫子雲,我不會這麼做的,更不會在後來的日子不斷的去找你。原本我只是覺得你很有趣,沒想那麼多,可是別人開始注意我們在一起的事,他們不斷追問,我這才發覺自己對你是認真的。”
  可愛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的表示,不過他看得出來,她並不相信他。
  “我是認真的。”他又說了一次,然後說:“我當時沒有反駁史秀芬的指控,是因為她說的確實是事實,即使只是在一開始。”
  可愛靜靜地看著置於膝上的手,問道:“這些話那時候為什麼不說?”
  “當時太年輕,許多事情我不懂得如何去面對。”說完,他嗤笑了一聲,整個人攤向椅背,透過擋風玻璃面無表情地看著前方。
  “我見過我父親了。”他說。
  可愛緩緩挺起背脊看向他。
  “兩年前突然接到他的電話,我不太意外。那通電話結束之後,我決定去見他,不是什麼為人子的責任,也沒有任何理由,我只是突然想見他。我和他談了很多。他說,他愛的是我母親,不過他無法離棄他的妻子,因為他的妻子沒有錯,她一直盡忠職守地扮演著妻子和母親的角色。我覺得很可笑,如果他不愛他的妻子,他怎麼能與她共組家庭?如果不舍他的妻子,他又怎麼能與我母親發展出婚外情?對於我的問題,他只說,因為當年太年輕。”看向她,他嘲諷地擰起唇角。“我們還真是父子不是?就連逃避責任的理由都如出一轍。”
  他凝視著她,沈默了一段時間。而這次,可愛沒有將視線移開。
  就這麼靜靜地與她對望了好一會兒,他才又開口道:“與他的一席談話,完全的扭轉了我之後的人生。”他的喉結上下滑動了兩次,猶豫了一會兒才說:“到國外的第二年,我就交了個女朋友……”不意外地看到她有著被傷害的表情,他搖了搖頭。“我只是以為那樣能讓我早點忘了你。”
  對她解釋了之後,他才又繼續說:“我們交往得很順利,一切看來都很完美,除了我並不愛她。原本我並不在意,反正生活就是這麼一回事。可是與我父親見面,聽他說了那些話之後,我竟然開始感到恐懼。我在我父親身上看到了幾十年後的自己——和一個自己不愛的女人結了婚,然後懷著罪惡感去婚姻之外尋找自己所謂的真愛。光是想像都讓我覺得不舒服,我不希望將來的自己是那個樣子的,所以我和她分手了。不過當時我並沒有回來找你的打算,因為我認為我們已經結束了,而且我甚至不知道你結婚了沒有。”
  她咬著唇。“你……沒有和明沁他們聯絡嗎?”
  他聳了聳肩。
  “出國以後,為了能夠早些將你忘記,我不許子雲他們對我提起你的任何事情,所以我完全不知道你的情況。”頓了一下他問她:“你也是吧?不願意聽到有關於我的消息?”
  她誠實地搖搖頭。“他們不在我面前提起你,或許是怕我傷心。不過,我會看與你相關的報導。我知道你過得不錯。”
  她的回答令他意外並且欣喜雀躍,不過他並沒有表現出來,只是淡淡輕扯嘴角又繼續說:“我父親去世了。他臨終之前希望我能與他共同生活一段時間,我沒有同意。我並不後悔自己曾做過的決定,包括沒有陪我父親走完最後的人生以及當初決定出國。我認為陪著他該是他妻子的權利,我並不想去介入;至於決定出國……當初與你交往之後,我原本考慮延遲或放棄出國的計劃,不過,後來我們分手了,我似乎也就沒有變更計劃的理由。我很慶幸自己當初做了那個決定,因為如果沒有出國,我不會去見我父親,更不會領悟到原來我是那麼的在乎你。”
  沈默了許久,他才又說:“我也才明白就是因為太在乎你,讓我亂了自己的步調。”
  “什麼步調?”可愛不解地看向他。
  “我一直是自信滿滿的,可是你的沈默讓我的自信消失無蹤。那一次在社窩,史秀芬說了那些話之後,還有出國前到你家去的那一次,我都在等,等你問我,等你留我,可是你什麼都沒說,那讓我……失去自信。對當時的我來說,放棄似乎是我唯一能做的。”
  到此刻,她總算明白了他今日在動物園裏說的那段困擾了她一下午的話。
  可愛不知道自己該哭還是該笑。
  她以為他不在意,怎麼也想不到他的離去正是因為他太過在意。六年前她等著他對她解釋,而他卻也在等著她開口。一直以來他都是如此的自信而霸氣,她從沒想過自己的沈默竟會對他造成這麼大的影響……不,該說是對他們兩都造成了莫大的影響。
  “對不起。”她說,心中有著自責與後悔。她從不曾怨過他,但心中多少有些遺憾,然而她從來沒想過,自己也該為六年前的那一段青澀的戀情負起責任。
  “不需要道歉,你沒有錯。我說那些話不是想讓你自責。再說,那都過去了。”
  他搖頭道。“與我父親的會面以及參加他的告別式讓我有很深刻的體認!我不要讓自己像他那樣抱憾而終。所以我告訴自己,我再也不會輕易放棄任何事。”
  深吸了口氣,他又說:“說了這麼多,除了想讓你瞭解我這六年來的轉變,更重要的是要告訴你——我愛你,並且,在你面前是全新的邵恩,與六年前為了幫助朋友而接近你的男子無關。沒有過去的陰影,更沒有其他任何的意圖,現在的我只是個對你傾心並將對你展開追求的男人。”
  他突如其來的一段告白令可愛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反應,只能定定地看著他。
  “你不需要在此刻強迫自己做任何的決定。我說過了,我要追求你。”他淡淡地笑道。“現在,你願意接受我的追求嗎?”
  凝望了他許久,她也淺淺地揚起了唇,輕輕地點了點頭。
   
         ☆        ☆        ☆
   
  接下來的日子,可愛常會收到他送來的花,裏面總會有張小卡片,寫著簡單卻令她窩心的話;她偶爾也會在下班後回到住處,在自己的信箱中發現他捎來的信,信上說的不是什麼肉麻的情話,只是簡單地陳述他的心情及想法。
  這對一般人來說或許沒有什麼,但是可愛卻是既訝異又感動的,因為這是六年前的邵恩絕對不會做的事。她發現那天他說要追求她的話,不是隨便說說,他是認真的。
  不過他也不是閒閒沒事鎮日追在她後面,他說有公事要忙,那也是真的。
  他任職的傢俱公司過去在台灣的業務都是由代理商處理。這次為了拓展亞洲市場,他們決定到台灣設立分公司。設立分公司的事務原本不是設計師需要涉足的,不過因為他是公司內唯一一位亞裔籍的設計師,又正巧是台灣人,因此雖然他正處於休假期間,他仍義務地協助到台灣來的總公司經理人查看市場狀況以及其他事務。
  可愛發現了她開始會期待,期待著他的信、他的電話,以及和他見面。
  他這幾天特別忙,他們幾乎都沒見面,不過他一天至少會撥一通電話給她。
  她不自覺地又抬頭看了電話一眼,期望它能突然響起。不過她的期待再次落空,而接下來的時間她忙得焦頭爛額的,再也沒時間注意邵恩到底有沒有打電話來。
  好不容易忙完了,她喝了口茶才發現已經過了下班時間許久,並且,邵恩沒有打電話來。
  有些疲累地步出辦公大樓,她意外地看到邵恩正在樓下等她。
  “你怎麼不打電話?”到了他面前,可愛問道。
  “剛才有打。他們說你已經下來了,所以我在這兒等著。”然後他說。
  “有事嗎?”看了他半晌,可愛問道。
  “為什麼這麼問?”他引導她朝停車的方向走去。
  “不知道,你今天……看來不太一樣。”
  他笑著沒有回答。
  直到上了車,他才說道:“今天是我母親的婚禮。”
  她一怔,而後顯得不自在了起來。她對他母親的印象仍停留在六年前那個稱不上愉快的回憶,時至今日,她仍有些畏懼見他母親。並且,她也不認為他母親會想見她。
  雖然心中有所顧忌,不過她仍是盡可能表現自然地問道:
  “現在要去婚禮的會場嗎?”
  “對。”看出她的不自在,他說:“放輕松,我聽說我媽變了不少。”
  “聽說?”可愛擰起眉頭。待她明白這兩個字背後代表的意義之後,她倏地看向他。“你回國以後沒有與你母親見過面?”
  他扯著唇搖頭。“沒有。”
  他的回答令可愛覺得不可思議,同時心中的緊張又更增加了幾分。雖然他母親並不喜歡她,但是她仍然不希望在他母親的婚禮上出現火爆的場面——尤其那兩個火爆的人很有可能是新娘和她的兒子。
  不過可愛也注意到,雖然他說回國以後尚未與他母親見過面,他卻也不是漠不關心的。一到了宴客的飯店,他便帶著可愛直搗新人休息室,顯然是早就打聽好了的。
  邵月如為了平撫十多年來頭一遭感覺到的緊張,她將所有的人都趕出了休息室。因此當邵恩他們進到休息室時,只有邵月如一人在裏頭。雖然是她親自通知邵恩舉行婚禮的消息,可是當她看到邵恩出現時,仍是感到訝異,而後才是欣喜。
  “老媽,恭喜你。”邵恩有些生硬地說出他在心中反覆練習了許多遍的話。
  “謝謝。”邵月如感動地朝他伸出了雙臂。
  邵恩猶豫半晌,還是上前給了他母親一個大大的擁抱。
  待邵恩直起身子以後,邵月如才轉而看向站在一旁的可愛。她看了可愛許久。
  她的目光不若六年前那般尖銳犀利,但仍是令可愛緊張得幾乎要手足無措。
  “她是你大學時期的那個女朋友?”邵月如問著邵恩。
  邵恩一點也不意外邵月如還記得可愛,他母親一向有著好記性。他點了點頭道:“對,是她。她叫莊可愛。”
  邵月如愣了一下,似乎是想確定自己是否聽錯了,接著她的唇揚了起來。“很可愛的名字。”
  “謝謝。”可愛顛了一下,才有些拘謹地說。而後她真心地說道:“伯母,恭喜您。”
  “謝謝。”邵月如笑著。
  “那我們先走了。”休息室中一陣的沈默之後,邵恩對他母親說道。
  邵月如一怔,問道:“你們不留下來觀禮嗎?”
  “不了。”邵恩毫不猶豫地拒絕。
  邵月如感到失望,不過她仍是點了點頭。
  感覺到了他母親的失望之情,邵恩在一陣沈默之後又補充道:“我不喜歡那種場合,有不少記者不是?更何況,你已經收到我的祝福了不是嗎?”
  似乎沒有料到邵恩會說這些話,邵月如怔愣了一下,而後欣慰地笑了出來。
  “謝謝你,兒子。”
  邵恩扯了扯唇。再度給他母親一個擁抱之後,他才與可愛步出休息室。
  “你與你母親都變了好多。”出了飯店可愛才說道。今日他們母子會面的過程令她感到意外。
  他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
  “所以,這六年的等待也未必是不好的,對不對?”她又說。
  邵恩還是沒有說話,靜靜地等待她的下文。
  她總算抬起頭來,有些不自在地看著他。自我掙紮了半天,她還是將心中的想法說了出來:“我不知道如果六年前我們沒有因為那件誤會分手,今天的你會如何,可是,和六年前的邵恩比起來,我比較喜歡現在的你。”
  緩緩地,他的唇揚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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