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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倪匡] 衛斯理系列 第98集 前世【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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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2 20:59:53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我道︰「所以,最基本的,就是先弄清楚這一點。」
  白素又是可嘆,又是可笑︰「你以為還會有人記得三十年前花街柳巷的事?」
  我道︰「只要當時的人還活著,我說就有人會記得,七八十年前的風月韻事,還老是有
人拿出來津津樂道。」
  白素道︰「好,我問你,證實了之後,又怎麼樣?」
  我道︰「這就可以進一步證明玫玲和舊小水仙同是一個人。」
  白素又道︰「那又怎麼樣?」
  我一揚手︰「我們不是在研究阿佳和玫玲之間的相同之處麼?現已找到了兩點︰一,她
們容貌相似;二,她們都是德國人,如果我的推測屬實,那麼,又多了兩點︰三,她們都當
過妓女;四,她們都用過同一個名字。」
  白素再問︰「那又怎麼樣?」
  我笑道︰「你這叫打破沙鍋問到底,我也不知道再下去會怎樣,但是發掘到的事實資料
漸漸增加,就總會有水落石出之日。」
  白素道︰「理論上是如此。」
  我又道︰「假如玫玲女士是舊的小水仙,也可以解決一些疑團。」
  白素「嗯」了一聲︰「是,例如她何以不是附近的人,卻跑到小地方的醫院去待產。」

  我道︰「再例如何以孩子的父親一直沒有出現。」
  白素道︰「又例如,孩子的父親是其貌不揚的亞洲人––我沒有歧視之意,但事實上,
金髮美麗的德國女子,喜歡亞洲人的事例並不多,我們曾假設那亞洲人有顯赫的身份,不過
是以嫖客的身分,和她相識的。」
  看來,白素已逐漸同意了我的假設,那使我很高興。可是我又立即道︰「不對,妓女絕
少懷孕,她們視懷孕為瘟疫。」
  白素道︰「一切假設都需要證實,不然,就算假設到有了結論,也仍是假設。」
  我道︰「對,去證實。」
  我再聯絡小郭,仍然是留言,我找小郭的一個得力助手,這助手也幫我處理過一些事。
他道︰「郭先生走得匆忙,他甚麼也沒有交待。」
  我道︰「我有一件事要找你幫忙,我要找一個人,這個人號稱花街之虎,是德國漢堡花
街上著名的淫媒。」
  那助手道︰「有這樣的資料,找人太容易了。」
  我道︰「不容易,因為資料是三十年之前的。」
  那助手「啊」了一聲,我道︰「請你轉托德國的貴同行進行,若找不到這個叫魯魯的淫
媒本人––他可能早已不在人世了,若找以前和他有關係的人也可以,例如他的手下,他旗
下的妓女、熟知淫業的警方人士等等,總之,以他為中心,一切的人都行。有了消息,立刻
通知我。」
  那助手一一答應,只提出了一個要求︰「這花街之虎是何模樣的,可不可以提供一些資
料?」
  我道︰「可以,我去問一個三十年前曾見過他的人,然後立刻告訴你。」
  我要問的那個人,自然是牛頓。
  牛頓一聽我又要問魯魯的事,大是不耐煩(他不知道我正在搜尋阿佳和玫玲之間的共通
點),他道︰「你怎麼對一個淫媒這樣有興趣?」
  我不理他︰「告訴我,他的樣子是怎樣的?」
  牛頓道︰「他身高和我差不多,容貌猥瑣如鼠,小眼扁鼻厚唇––」
  我大奇︰「是亞洲人?」
  牛頓道︰「顯然是,可是我並不知是哪一部分的亞洲人,他皮膚黝黑,雙手––的指節
極大,說話時,一直喜歡拗手指,據說,曾經是軍官,很是兇狠。」
  我道︰「你見他的時候,他有多大年紀?」
  牛頓道︰「三十歲吧,或許還不到。」
  這令我很意外︰「那麼年輕!」
  牛頓「哼」了一聲︰「做淫媒,可不需要十年寒窗!」
  這傢伙的態度,竟如此惡劣,我也不客氣︰「我所做的一切,全部和你有關,所以你要
是給我臉色看,只怕有朝一日,你會跪在我在前求我原諒你。」
  牛頓發出了幾下難明之極的聲音,這才道歉︰「對不起,我是––想起了阿佳的往事,
心中就難過––衝撞了你,對不起。」
  我憤然摔下了電話,隨即把這些資料交給了那助手。我向白素道︰「雖然過去了三十年
,但那傢伙也不過六十歲,一定可以記起當年的事,說不定,他現在還在從事老本行。」
  白素笑道︰「衛斯理萬里尋淫媒,這倒是很好的故事回目。」
  我也笑︰「把衛斯理換成白素,更聳人聽聞。」
  白素饗我以老大白眼,我哈哈大笑了起來。
  到了第三天,那助手就來電話︰「衛先生,你要我的那個人,是淫業中的傳奇人物,他
以帶了一批越南女子進軍淫業而起家,好勇鬥狠,武藝高強,槍法如神,機智非凡,很快就
成了一霸,前幾年才退休,但仍然在幕後操縱,人面廣,勢力大,財力更是雄厚。英雄不問
出處,他已經是一個大亨了,要見他,只怕不易。他在漢堡,擁有豪華住宅。」
  我笑了起來︰「若然德國警察總監想見他,他見還是不見?」
  那助手一怔︰「那自然又當別論。」
  在那兩天中,我早已把我在德國的關係,過濾了一遍,找出了幾個有用的幫手,我提到
的總監是其中之一,他本是國際刑警十大傑出幹探之一,在我和國際刑警合作的幾件事中,
都曾和他合作過,雖然他一直升官,並沒有聯絡,但這種大事,他必然樂於相助。
  我決定直接前往漢堡,到了之後,再和總監聯絡。那助手道︰「我們在德國的聯絡人叫
曼達,我會吩咐他來接待你。」
  我道了謝,也知道了小郭仍然去如黃鶴,一點消息也沒有。
  三十小時之後,我已到達漢堡,在機場接我的,是一個金髮小子,年輕又機靈,一見我
就用中國話大叫︰「衛先生,你好,我是曼達。」
  機靈的人,總討人喜歡,這曼達小子,顯然化了不少功夫了解我,所以和他談話,也很
是有趣,他首先道︰「要找那花街之虎可不容易,他不但架子大,而且防衛很嚴,住的地方
,警衛森嚴,根本不見人。」
  我先說了警察總監的名字,然後道︰「請他出面代邀,不知會不會成功?」
  小伙子以不可置信的神情望著我,忽然道︰「能不能帶我去?」
  我照實道︰「不能,我不想因為這種額外的要求而壞了事。」
  小伙子大是失望,我也只好抱歉。
  到了酒店,和總監聯絡,畢竟是舊相識,半點問題也沒有,他道︰「好,叫他來見你。

  我忙道︰「也別欺人太甚,我去見他。」
  總監想了一想,折衷道︰「好,叫他派車來接你。」
  事情進行得很快,當天下午,一輛大車子駛到酒店門口,三個高大的美女跳下車來,我
知道必有異樣的排場,但也想不到會是這樣。
  我在萬眾矚目下上了車,三個美女坐在我的對面,奉酒陪笑,殷勤之至。
  我看看她們,全都是綺年玉貌,在花街之虎手下辦事,身分自然高貴不到哪裏去。紅顏
薄命,古今中外皆然,我也感嘆不了那麼多了。
  車行之際,我又想到在德國隱居的鐵大將軍,心想既然來了,應該和他敘敘舊。
  車行約一小時,駛進了一道又一道鐵門,一共三道。道路平坦寬敞,可以看到道路兩旁
,有不少牽著德國狼狗的警衛在巡邏。
  我心想,這不算甚麼,我到過一個盜墓大王的豪宅,那個外號叫病毒的埃及人,訓練獵
豹來當警衛,比起狼狗來,氣派自然大是不同。
  在道路盡頭的建築物,自然輝煌之至,進去之後,也不必細述其富麗堂皇。出人意表的
是,我被引進了一個小客廳中,那小客廳的外面,是一片竹林,清幽無比。客廳中的家俬陳
列,也全是竹製的,有幾件用竹刻成的藝術品,一望而知,是明代的作品,更見高雅,但想
起主人的身分,我不禁搖頭。
  就在我大搖其頭間,一個身形矮小的老人,穿著綢衫,一望而知是他的民族服飾,走了
進來。
  其人真是貌不驚人,但卻也不能說他猥瑣,一雙小眼如豆,但很是有神。
  他一開口,更是聲若洪鐘,聽起來,和三十年前的錄音,並無不同。
  他先伸出手來,這手,牛頓看不出名堂,我一看,就知道他曾在黑砂掌之類的功夫上,
下過苦功。一和他握手,掌心其硬如鐵,更證明了這一點。我就道︰「閣下的掌上功夫頗是
了得,我認識一位武藝前輩,外號雷動九天,畢生專研鐵砂掌,成就驚人。」
  魯魯立時改容︰「那是––我見過他老人家一次,那一次––那一次––」
  他說到這裏,大是感慨︰「那一次,若不是他手下留情,我早已報銷了,哪能活到現在
。」
  我笑道︰「那必定是閣下大有門道,不然,雷老也不會愛才。」
  對方受了恭維,更是高興,嘆道︰「雷老一身武藝,也不免與世長辭。」
  我笑道︰「人哪有不死的。」
  他一面感嘆,一面稱是。
  此人的談吐,竟大是不俗,可稱為雙面性格之至。
  這傢伙眉眼甚精,也看出了我大感意外的神情,笑道︰「衛先生,我是在江湖上翻滾討
生活的,自然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你是我佩服的仁人君子,我自然不會無禮。」
  我笑了起來︰「太過譽了,你知道我?」
  魯魯一場眉︰「久聞大名––印支半島上,有一位奇俠,算起來,可以說是我的堂叔。
不過由於我自己沒有出息,所以不敢提他的大名。」
  本來,叫我對一個淫媒有好感,那是難以想像的事,可是越交談下去,我越覺得這個人
另有一種豪氣,這種豪氣,別說是市井中人,就算成了豪富大亨,也未必會有,所以頗令我
刮目相看。
  他提及了印支半島上的奇俠,我心中不禁一動,失聲道︰「青龍?」
  魯魯點頭︰「衛先生果然醒目。」
  我望著他,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青龍這個人很是神秘,來歷不明,有一說,說他是
一國的皇族近支,因為不屑於權力鬥爭,所以避世。
  對這個說法,我也很相信,魯魯說青龍可以算是他的「堂叔」,堂叔姪是一種很親的血
緣關係,那麼,魯魯也是皇族的一員了。
  魯魯望著我,像是看穿了我在想些甚麼,長嘆一聲︰「辱沒祖宗的事,別再提了!」
  一個皇族成員,卻一輩子在幹淫業,自然辱沒祖先之至。可是我轉念一想,若是他去建
立功勳,視人命如草芥,踏著同胞的鮮血,登上統治者的寶座,自然輝煌之至,但比較起來
,何者道德,何者不道德,似乎難以界定。
  當然,我不會和他討論這個問題,只是含糊過去,我道︰「不遠萬里而來,想請教一些
三十年前的事。」
  魯魯陡然震動了一下︰「三十年前––我只要還記得,一定奉告。」
  他的這種反應,很是奇特,尤其是在震動之後,立即努力恢復平靜,更是令人起疑。我
把我說的話,想了一遍,更可以肯定,必然是「三十年前」這句話,引起了他的震動。
  也由此可知,三十年前,必然有些不平凡的事發生過,令他印象深刻。
  我心念電轉,但不動聲息。
  我道︰「當年,曾有一個藝名『小水仙』的女孩在你旗下服務。」
  我留意觀察,只見他外表若無其事,但是左眼眼皮卻不由自主的跳動了幾下,若不是他
先有震動,我留上了心,也不會覺察。
  他道︰「小水仙?這種名字的女孩,在我旗下,有過好幾十個。」
  我道︰「總不會同時有兩個吧!」
  魯魯道︰「通常都是走了一個,又來一個。」
  我道︰「那就好,我問的是其中兩個,她們的本名,一個叫阿佳,在阿佳之前的那個叫
甚麼?」
  魯魯閉上眼睛,作思索狀,可是他閉著眼睛時,眼皮仍在劇烈跳動,只怕連他自己都不
知道這小小的地方出賣了他。
  我敢肯定,他一定一下子就記起來了,可是等了一會,他卻道︰「三十年前的事,我記
不得了,阿佳,我––真是記不得了。」
  我早已料到他會那麼說,所以已把阿佳的照片取在手中,遞向他︰「或許這些照片,可
以有助你的記憶。」
  他雙眼盯著照片,剎那之間,目光中所流露的神情,複雜之至。
  我直接指出︰「既然有青龍的這層關係在,我希望我們之間,坦誠相對。」
  魯魯沒有特別的反應,只是盯著照片,好一會,他才道︰「我記起來了,不錯,這是小
水仙,她原來的名字是阿佳––後來,這女孩不知所終,曾有一個豪客來找過她,卻失望而
去。」
  那「豪客」自然就是牛頓了。
  我本來忽然好奇心起,想問他何以這樣的女孩會甘心自願的去當妓女,但一轉念間,也
就明白那無非是為了一個錢字而已,老套之至,何必追問。
  而且,這時還有更重要的問題要問,我問的是︰「在她來之前不久,也有一個叫小水仙
的?」
  魯魯有點遲疑︰「或許是––這名字很普遍,應該是有的吧!」
  我道︰「一定有,因為那豪客指名要找小水仙的時候,你曾問他要找的是舊的小水仙,
還是新的小水仙。」
  魯魯笑了起來,他的笑容深處,隱藏著奸詐,不留心是看不出來的。
  他一面笑,一面拍著自己的頭︰「那多半是太久了,我無法記得每一件事。」
  我揚了揚眉,取出了玫玲的畫像來︰「或許,這可以提醒你的記憶。」
  他定定地盯著畫像看,眼皮跳動,我也不去催他,過了一會,他才道︰「是,我記起來
了,這小水仙––方走不久,阿佳就來了。我初見阿佳,還以為是小水仙回來了,她們極相
似,尤其是亞洲人看起來,更分不清楚,就像歐美人分不清亞洲人一樣,所以,我也就替她
取了小水仙這個名字。」
  魯魯的話,聽來天衣無縫,很是自然,但是我還是捕捉到了一點破綻。
  我疾聲問︰「那舊的小水仙到何處去了?你是知道她不會回來了,便找人頂替她的名字
?」
  魯魯淡然一笑︰「這些女孩子,來來去去,誰也不知道她們從哪裏來,到哪裏去,不然
,怎麼叫江湖飄泊呢?就算名字相同,也不算甚麼,在漢堡叫露露的妓女,沒有一千,也有
八百。」
  我吸了一口氣,知道要對付他不是易事,我盡量使自己語氣平和︰「請你把有關舊小水
仙的一切,詳細告訴我。」
  魯魯叫了起來︰「這怎麼可能?已是三十年前的事,而且,我根本就不留意她們的生活
。」
  我道︰「不,這一個有點特別,你一定對她有特別的印象。」
  魯魯反問我︰「例如––」
  他越是這樣吞吞吐吐,就越是使我感到其中必然有巨大的隱秘在。
  我嘆了一聲︰「我想弄清楚一些事––這些事已過去了三十年,就算在當年是十分重要
,但現在你說出來,也不要緊了!」
  魯魯瞪了我半晌,才道︰「你認為如此?」
  我訝異︰「難道不是如此?」
  他突然的顯得很是疲倦,伸手在臉上抹了一下,忽然取過一隻竹筒來,打開,酒香四溢
。對這種酒香,我絕不陌生,紅綾最嗜這種土酒,魯魯的故鄉,離苗疆也不是太遠,所以有
著共通點。
  他連喝了三口酒,我在這時說了一句他故鄉的諺語︰「隨著時間的逝去,世上再也沒有
重要的事。」
  魯魯笑了一聲,把竹筒遞給我︰「可惜時間過得太慢了!」
  我一面喝酒,一面心中一動︰「你是說,三十年還不夠久,其中還有些人和當年的事有
關,故說不得?」
  魯魯緊抿著嘴,不承認,也不否認。
  我看他一副態度堅決的模樣,就道︰「你如果不肯說,我只好去找青龍了。」
  魯魯忽然笑了起來,他雖然在笑,可是聲音乾澀之至,一面笑,一面還念念有辭︰「青
龍,青龍,他當然知道他自己做了甚麼!哈哈!哈哈!」
  他的態度怪異莫名,我一點也摸不著頭腦,只好隨便問︰「他––青龍做了甚麼?」
  魯魯道︰「青龍一生,豐功偉績,不知做過多少大事,他甚麼事都做過了,好事壞事也
分不清,你要找他,請吧!」
  我說要去找青龍,本來是略有威脅之意在的,因為青龍神通廣大,誰都要買他的賬。誰
知道卻引來了魯魯的一陣牢騷,而且看來他也沒有懼怕的意思,這不禁令我有點下不了台。
  但這種尷尬的情形,也有一個好處––為了掩飾尷尬,一些平時要考慮一下才說出來的
話,這時就會衝口而出,說了再算。
  我就在那樣的情形下,大聲道︰「小水仙肚子裏的孩子,是不是你扯皮條的結果?」
  我在這樣說的時候,其實並沒想到過這句話說了,會有甚麼結果。我的用意,只是要打
擊一下魯魯的氣焰而已。
  卻不料這句話一出口,原本坐著的魯魯,陡地跳了起來,勢子極猛,連他坐著的椅子,
也一下子被帶得向後跌了出去。
  他跳了起來之後,看情形是要向我撲過來,我在那一剎間,真想翻身避開去,可是一轉
念間,我知道在這種情形下,我不能示弱,所以我仍然定定地坐著,而且冷冷地向他直望。
  我和他本就相距不遠,他一跳起身,身子向前傾,伸手已然可以踫到我,但突然之間,
他身子一挺,直直地站定,也盯著我看。
  我不知道這一句話,刺痛了他甚麼,但是我卻可以肯定,這句話令他有這樣的反應,其
間必然還有我參不透的原因在。
  我說了一句︰「好身手!」
  我心中只是急速地在轉念,該如何繼續發揮無意中說的這一句話的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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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魯魯站定之後,臉色難看之極,雙眼的眼皮,跳動得很異樣––這可能是他心中緊張的
自然反應,連他自己都未必知道。
  (後來,我告訴了他有這個自然反應,魯魯先是一愣,接著便破口大罵,隨即道︰「難
怪我和這幫人賭錢,從來沒有贏過,原來我有這個毛病!真他媽的,這幫人,算起來全是靠
我拉扯大的好兄弟!」)
  (會有這樣戲劇性的後果,真是始料不及。)
  他眼中漸漸有兇光閃動,很是可怕,我仍然冷冷地盯著他,他這才道︰「你知道了多少
?」
  我打蛇隨棍上︰「夠多的了,不過還要在你的口中,證實一下。」
  這時,我心中已朦朧地感到事情的關鍵所在了––關鍵在於玫玲的男人,那嬰兒的父親

  玫玲曾說孩子的父親是國王,看來,並不是信口胡說––即使不是國王,也必然大有來
頭。
  一個大有來頭的人,嫖了玫玲,玫玲居然因此有了孕,這便是令魯魯緊張的原因。
  一想到這一點,我心中更有把握了。
  心中一有把握,自然也在神情上顯露了出來,可是,魯魯接下來所說的話,卻又令我莫
名其妙,瞠目結舌,全然不明所以。
  他先是苦笑一下,然後道︰「真是,三十年前的事,都有人來查問。不過,我在這件事
上,問心無愧,我沒有做錯甚麼。」
  這幾句「開場白」,已然聽得我莫名其妙,這其間,又有甚麼「錯事」了?就算玫玲是
他介紹給那個大有來頭的人物,他是淫媒,那也是理所當然之事,又有甚麼對與錯。
  我心知他必然有更多的話要說,所以仍然維持著冷冷的目光,望定了他,一般來說,心
虛的人,在這種眼光下,會更加心虛。
  他說自己「沒有做錯甚麼」,這正是心中有鬼的人常說的話。
  果然,他幾次想避開我的目光,都未能成功,他焦躁起來︰「不是我的錯!」
  我冷然道︰「說來聽聽。」
  魯魯喘了幾口氣︰「我早已警告過她不知多少次了,千萬別玩火,玩火一定焚身,千萬
別自以為是,可是她硬是不肯聽,美麗的女人愚蠢起來,無藥可救,最無藥可救之處,在於
她以為她的美貌,在任何情形之下,都可以幫她逢凶化吉。」
  這一番話,我更是摸不著頭腦了,他口中的「她」,自然是指玫玲而言。玫玲玩火?她
在玩甚麼火?而且聽來,像是玫玲玩了火,已經焚身了,這又是怎麼的一回事?
  霎時之間,我的思緒亂成一團,理不出一個頭緒來。
  魯魯苦笑︰「她真是太天真了,沒有領教過一些人的手段,哼,殺了她,還不如捏死了
一隻螞蟻,捏死了一隻螞蟻,還會雙手合什呢!」
  他的故國,佛教是國教,所以魯魯說到此處,雙手自然合什。
  當時,我所想以的是︰啊,玫玲被人殺死了,她下落不明,是因為被殺了,並非失蹤。
我接著又想到的是︰玫玲若是被殺了,那麼孩子呢?那孩子失去了母親,流落何方?
  我正在想著,魯魯繼續往下說,這次,他先捏尖了喉嚨,學著女人的聲音道︰「『不會
的,他絕不會,也不敢殺我,因為我已懷了他的孩子!』呸!呸!笨女人,你肚裏的孩子,
是婊子的兒子,那更是你必死的原因。我已警告了你十次以上,你不聽,自遭惡果,你安息
吧!」
  魯魯由於情緒激動,這一段話,像是他在對玫玲說的。最後,他又補充了一句︰「你拿
孩子去威脅他,那是自找死路,自求速死。孩子,哼,能見天日才怪!」
  我一面聽,一面心念電轉,盡快地分析著。
  玫玲死了,那是沒有疑問的,殺死她的是「他」,這個「他」,就是玫玲口中的皇帝,
是大有來頭的人物,她和「他」有了孩子,於是玫玲一心以為那是自己飛黃騰達的大好機會
,以為「他」會顧惜孩子,可是結果卻惹來了殺身之禍。
  這一切,都是從魯魯的說話中,整理出來的。
  可是,不對頭的是,聽魯魯的話,那孩子像是根本沒有出世的機會,玫玲還在懷孕時期
,就已遭到了殺身之禍。
  那怎麼會呢?玫玲不但生下了孩子,而且,這孩子是阿佳的托身,一出生就有前世的記
憶,會說話,以後,又有人在柏林見過他們兩母子,那也絕不會是假的,怎麼會這樣的呢?
  這時,魯魯說完了一番話之後,對著竹筒,大口地喝著酒,我則在思索著何以會有這種
想不通的情形。
  一時之間,靜了下來,只有魯魯吞酒的聲音。我正想開口發問,可是陡然之際,腦中靈
光一閃,想到了問題的關鍵所在!
  在那一剎間,我是真正地被我所想到的意念震動,劇烈無比的震動,我一下子跳了起來
,和剛才魯魯的情形一樣,也把竹椅翻在地上。
  魯魯抬頭向我望來,我疾聲問︰「他自己下手殺了玫玲?」
  一時之間,我想到的,令得事情變得複雜之至,我不知有多少個問題要問,但是第一個
問題,我卻問了這個,因為唯有這個問題有了肯定的答案,我的設想,才能成立。
  魯魯斜眼看著我,神情頗是不屑,像是我何以會問出這樣幼稚的問題來。
  他「哼」地一聲冷笑︰「自己下手?他何必自己下手,大內高手之中,甚麼樣的奇才異
能之士都有,有殺人的專才。區區不才,當年也曾是其中之一,不過像我這種人,本領只能
算是末等。青龍夠神通廣大了吧,當年也差點被當作爭權的對象,而遭了毒手,他能死裏逃
生,算是一個奇蹟,要不然,他怎會心灰意冷,寧願浪跡江湖,也不要王位上的榮華富貴。

  我問的那個問題,目的只是想肯定殺玫玲的,是另有其人,而不是想知是否孩子的父親
親自下手。
  魯魯已經回答了我這個問題,難得的是,他還說了許多資料出來。
  我吸了一口氣,再問︰「有關小水仙的資料,是你提供給殺手的吧。」
  魯魯眼皮大跳,他雖然沒有開口,但我知道已給我一下子說中了。
  過了一會,他才苦笑道︰「我能不提供嗎?我還要命不要?」
  我一字一頓︰「小水仙懷孕了,那男人是皇帝?國王?」
  魯魯狠狠地道︰「那笨女人不是很弄得清楚,叫是叫親王,但其實一樣,反正是一國之
君就是。」
  我長嘆一聲,用力一拳,打在竹几上,發出了一下很是古怪的聲音,我叫道︰「殺錯人
了!」
  魯魯望著我,一時之間,他不明白那句話是甚麼意思。
  我自然要向他說明,可是一時之間,我也不知從何說起,因為事情實在太複雜了。
  我要先行整理一下,才能說出來。
  事情的開始,實在是和牛頓、阿佳二人,完全風馬牛不相及的,但後來竟然形成了兩人
之間的大慘劇,真是無辜之極,冤枉之至。
  事情一開始,只不過是一個地位顯赫的亞洲小國的國君,嫖了一個妓女而已。這種小國
,在國際政治舞台上,雖然沒有甚麼地位,但是由於落後閉塞,所以國君也就可以為所欲為
,宛如生活在古代,和現代文明大大脫節。
  這個妓女,不知怎地,知道了這個嫖客的獨特身分––多半是魯魯特意吩咐的,於是,
這個叫玫玲的蠢女人就異想天開,心想,若是能和皇帝生一個孩子,自己豈不是當不上皇后
,也可以弄一個妃子當當嗎?所以,她便刻意使自己受孕,果然成功了。
  一旦有了孕,她就以為奇貨可居了。當然,魯魯看出她的愚行,必遭殺身之禍,但一再
勸阻均無效,後來果然有大內高手,殺人專家出來殺人。
  殺手向魯魯拿資料,那時,玫玲已經離開,倒霉的阿佳頂替了小水仙的名字在當妓女,
兩人容貌相似,於是,阿佳被當作了目標,遭盯上了。
  我想阿佳被殺手盯上,已不止一天兩天,但阿佳卻一直不知道死神已在她的頭上打轉,
正找尋著下手的機會。
  一直到了阿佳赴牛頓之約,到了科西嘉島上的莊院,那是最好的下手地方,於是,殺人
專家出手,小水仙(阿佳)人頭落地,進了枉死城。
  另一個小水仙(玫玲)卻早躲到了一個小鎮上,而且在鎮上的醫院裏,把孩子生了下來

  陰差陽錯的是,阿佳冤死的靈魂,竟然進入了孩子的身體。
  真是夠複雜的了––雖然後來事情的發展,還有更複雜的地方。
  我喘了一口氣,重複道︰「那殺手,殺錯了人!」
  一時之間,魯魯像看著一頭怪物一樣地看著我,一面搖頭︰「不會,怎麼會?那是最好
的殺手,從來也未曾失手,他有超過三百種神不知鬼不覺的殺人方法,是殺人的機器!」
  雖然我還有許多疑問,簡直亂成一片,但是一聽得他這樣說,我心中陡然一動,立即問
︰「他能不能使人在霎時之間人頭落地?」
  魯魯答得極快︰「當然能––」
  他說了這三個字後,陡然停了下來,望著我。我道︰「不管內容多麼駭人聽聞,請說,
請詳細說。」
  因為那是事情最重要的關鍵,這個關鍵一弄清楚,我的許多假設就都可以成立,整件事
也可以從迷霧中走出來了。
  所以,我實在需要知道事實的真相,以致不惜用了兩個「請」字。
  魯魯吞了一口口水︰「這飛刀斬人頭是他拿手好戲,他有一柄鋒利無比的彎刀,連著一
根細鏈子,那鏈子是用一種蜘蛛絲搓成的,又細又韌,收發之間,一點聲音也沒有。他經過
多年苦練,一下子把刀發出去,電光火石之間,就能把兩丈以外的人頭割下來,死了的人,
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我聽到這裏,不由自主,閉上了眼睛––牛頓所說的三十年前發生的事,全是真的。
  那殺手顯然早已盯上了阿佳,在等待下手的機會,他先在電話中做了手腳,截聽了打出
去的電話,故意製造混亂,然後一下子發出飛刀,阿佳就在剎那之間,人頭落地了。
  阿佳真的是死了還不知是怎麼死的。殺手躲在暗處,無聲無息地殺了人,阿佳只知道自
己死了,就自然認定牛頓是兇手了。
  阿佳真的死得冤枉之至,她做了玫玲的替死鬼,一個本來和她絕不相干的人的替死鬼。

  魯魯還在詳細他說︰「殺手的這門絕技,不知殺過多少人,根本防不勝防。你想想,他
來向我拿小水仙的資料,我敢不給嗎?我可不想不知甚麼時候腦袋離開身體,飛了開去,變
成了無頭怪屍。」
  我嘆了一聲,這種陰錯陽差的事,現在來怪任何人都沒有用了,說是巧合,自然是巧合
,不幸之極的巧合。
  魯魯還在道︰「他說,他這個絕技來自中國,要是在彎刀上加一個鉤子,一下子把人頭
割下來之後,還能把人頭鉤走,那就是中國歷史上著名的『血滴子』。不過加了一個鉤子之
後,由於重量和形狀的改變,要練成得心應手,便困難十倍,而且鉤了死人的人頭來,他也
沒有用處,所以他才沒有去練。」
  我忙作了一個手勢︰「夠了!夠了,夠詳細了!」
  魯魯停了下來,過一會才問我︰「你說殺錯了人,是甚麼意思?他失手了?」
  我道︰「不,他沒有失手,正如你所說,他是神不知鬼不覺地殺了小水仙,只不過他不
是殺了懷孕的小水仙,而是殺了另一個小水仙阿佳!」
  魯魯瞪大了眼睛,像是一時之間,弄不清發生了甚麼事,過了一會,才「啊」地一聲︰
「那麼,那個––玫玲––她––她––」
  我接了上去:「在一家小醫院中,她把孩子生了下來,孩子在一歲左右時,還有人見過
他們,你看,這就是孩子的大致模樣。」
  我把小郭調查所得的孩子畫像給魯魯看,他一看,神情如同中了魔一樣,竟至於全身發
顫。
  由於所發生的一切,都奇到不能再奇,所以我對於他的這種異常反應,也沒有太大的驚
訝,我只是問︰「怎麼啦?」
  他抬頭向我望來,不住地搖著頭︰「太像了!大像了!你看這鼻子,這嘴––太像了。

  我一聽得他那麼說,再去看那繪像,也不禁為之震動。我看過那嬰兒的繪像不止一次,
也曾仔細端詳過,只是奇訝於這個歐亞混血兒的亞洲人特徵是如此的強烈明顯,並未想及其
他。
  這時,給魯魯一提,才陡地感到嬰兒的繪畫,真是像極了一個人。
  像的自然是那位一國之君,魯魯口中的「親王」。
  雖然只是一個在國際舞台上微不足道的小國,但是身為一國之君,總有叫人家認識的機
會。而且,嬰兒時期,遺傳的特徵最明顯,也就是說,孩子從出世起,外形最似父母,到長
大了,就會漸漸變得不相似,所以在嬰兒的繪像上,要認出那親王的輪廓來,是很容易的事

  魯魯花了不少時間,才鎮定了下來,用充滿疑惑的眼光望著我。
  我把牛頓和阿佳之間的事簡要他說了說,著重說了慘劇發生的經過。我沒有告訴魯魯阿
佳變了那個嬰兒的事,怕他一時之間,承受不起這種怪事的打擊。
  魯魯頓足︰「這––殺手––太糊塗了,怎麼會弄錯了人––那他們母子兩人––後來
如何?」
  他在這樣說的時候,不由自主,流露出很是關心的神情來。
  我看在眼裏,心中一動,忽然想到,一個成功的殺手,大都精靈之至,弄錯對象的可能
性不大,除非受到了刻意的誤導。
  會不會是魯魯有意要保護玫玲母子二人,所以故意誤導那殺手?
  很有這個可能,只要找到他這樣做的動機,這可能性就更高了。
  但我只是想了一想,並沒有提出來,因為事情已經夠複雜了,暫時還是不要節外生枝的
好。
  我道︰「沒有人知道。最大的可能是,在孩子一歲大的時候,玫玲帶著孩子去找父親了
。」
  魯魯頓足不已,一臉倖然咒罵︰「這蠢女人,賤婊子,又壞又蠢又賤的母狗!」
  他還罵了一連串粗話,自然不必一一複述。
  我沉聲道︰「為甚麼說她蠢,你不是說孩子像極了父親麼?或許她根本沒有考慮自己的
安危,只是為孩子的幸福著想––孩子是可以承襲王位的。」
  魯魯怒道︰「這該死的蠢貨,她難道不知道,就在她生下孩子不久,親王已被推翻了,
下落生死不明,和親王有點關係的親人和大臣,全部遭到了殺害,她還帶著孩子去找父親?

  我「啊」地一聲,發生在這小國的事,不是主要的國際新聞,但也有所報道。這個小國
的政權,經常易手,複雜無比,以致演變成誰掌握了武裝部隊,誰就可以殺人放火,無所不
為的局面。近二三十年來,有四分之一的國民,在那種藉口或根本不必藉口的情況下,遭到
了屠殺。親王在爭權中得勝,不多久又被推翻,這件事,也曾經報道過。
  在這種情形下,玫玲還想帶著孩子去求榮華富貴,真是愚笨至於極點了。她唯一可能不
遭殃的機會,是把親王逐下台的新當權者,對她網開一面,可是那新當權者兇狠之至,親王
的許多親信都受到了株連而「自動失蹤」,他又怎麼會放過親王的兒子。
  難怪這麼多年來,玫玲母子二人,音訊全無,當然是送羊入虎口,膏了虎吻了。
  我長長地吁了一口氣,阿佳曾誓言成年之後,要找牛頓報仇––正因為如此,我才和這
椿錯綜複雜的事,發生關係。
  但是看情形,阿佳必然早已夭折,齎志而歿了。不知道他若是再投胎,會不會還記得牛
頓的事?還是只記得他母子二人被新當權者殺害的事?不知他會去找甚麼人報仇?
  還是即使他再世為人,也已像世上絕大多數的人一樣,把前世的事忘了個乾乾淨淨?
  想起來,人一出生,不管前世的情形如何,一概不記得,只在今生今世,一切重新來過
,這是何等乾淨俐落的事。若是人人都拖泥帶水,把前世的恩怨糾纏,帶到今生來,那豈不
是世事要比如今紛亂萬倍?
  當然,我只是簡單地想到了這一點,沒想到後來事態的發展,竟證明了就算忘了前世的
事,也不等於可以徹底解脫前世的糾纏,這是一種很可怕的現象。而且,也超越了玄學研究
、科學探索的範圍,人類的智力,不知要發展到甚麼程度,才能觸及這個問題的核心。
  這些是後話,暫時表過,容後再論。
  卻說當時,我和魯魯一起想到玫玲母子自殺情境,都不禁苦笑。
  我道︰「玫玲這女人雖然愚笨,可是親王也不是甚麼好東西,以他的能力,照顧她母子
二人,何等容易,何至於要殺人滅跡。」
  魯魯激動起來︰「親王當然不是甚麼好東西,當年,在爭奪權位的過程中,哪裏輪得到
他。他長跪在青龍腳下一整夜,求得青龍出手相助,連我也出盡了力,他才登上了大寶。誰
知一朝得志,便立刻翻臉,幸而我並無大志,早已退出。青龍要不是身手了得,早就遭了大
難,這才令得他老人家心灰意冷,再也不問國家大事。」
  魯魯說來,大是感慨,我對青龍的過去,總算又知道了多些,他曾遭逢這樣的巨變,傷
心人別有懷抱,難怪性子怪了一些。
  本來,和魯魯談話到這裏,已可以宣告結束了,因為玫玲帶著兒子去找父親的結果,即
然可想而知,當然也就沒有了下文。
  我打算離開之後,立刻告訴牛頓,請他不必再擔心有人找他報仇,並且還他清白,告訴
他阿佳的真正死因,事情也就完結了。
  我站起身來,準備告辭,可是魯魯突然又神色難看,欲語又止。
  我且不開口,等他說話。
  他終於開口了︰「有一件事,我放在心中已很久了,想和你討論一下。」
  我立刻道︰「當年殺手找錯了另一個小水仙,是你故意誤導的,是不是?」
  魯魯想不到我會突然之間,問出了這樣的一個問題,陡然一震,他沒有否認,但是也沒
有承認,只是道︰「小水仙––玫玲––是一個好女孩。雖然淪落風塵,可是她是一個好女
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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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魯魯在說到玫玲是「好女孩」之際,感情深厚之至,由此可知,剛才他痛罵玫玲,實在
也是關心她,氣憤她的行為之故。
  這等於承認了他當年為了維護玫玲而誤導殺手,把阿佳當了替死鬼。
  對於一個在以殺戮為習慣的環境中成長的人來說,這種行為,當然不算甚麼。
  我突然感到了一陣無比的厭惡,實在不想再耽下去了,魯魯忽然道︰「我給你看一些東
西。」
  我有點不耐煩,雖然沒有出聲,可是也現於神情。魯魯嘆了一聲︰「衛君,你來找我,
我知無不言,如今有一些事想和你商量,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
  我自己也感到過橋抽板,不是很好意思,就道︰「只管說––我想事情和我無關,所以
才沒有興趣。」
  魯魯道︰「和你告訴我的事,不是全然無關。」
  我作了一個手勢︰「請說!」
  魯魯想了一想︰「衛君,你是不是認為玫玲母子二人,必已遭了不幸?」
  我很奇怪他又提出了這個問題來,說道︰「你不是早已肯定了麼?」
  魯魯道︰「我的肯定,是根據形勢來判斷的。新掌權者在奪了親王的大權之後,親王下
落不明,生死未卜,三個王子,兩人死於戰亂,一個被亂兵處死,當然也是新掌權者的陰謀
,連兩個公主也不放過,據說大公主和親王一起失蹤,小公主遭到了軟禁,不堪虐待,成了
瘋子。這新掌權者如此趕盡殺絕,玫玲母子送上門去,豈有倖理。」
  我道︰「說得是。」
  魯魯又問︰「萬無倖理!連一點機會都沒有?」
  他的態度,很是矛盾,我一時之間也不明其意,只是道︰「若有可能,那就是他們一到
達,見勢頭不對,並沒有暴露自己的身份,那麼,就有可能在混亂之中,逃過一劫。」
  魯魯皺著眉,想了好一會,默然不語。
  我道︰「你想和我討論甚麼,不妨直說。」
  魯魯道︰「說也說不明白,我去拿一件東西給你看。你要人按摩麼?我這裏有極好的鬆
骨師。」
  他忽然問了我這樣的一個問題,當真是突兀之極,我立刻多謝了他的好意。他急急地走
了出去,我獨自喝著竹筒中的酒,思前想後。
  不多久,他就回來,手中捧著兩冊厚厚的剪貼薄,把簿放在竹几下,壓得竹几發出了「
吱」地一聲。
  他的表情,甚是神秘,我也不知他想玩甚麼花樣。他打開了上面的那本,略翻了一下,
我看到上面全是報紙、雜誌上的剪貼。他不斷地翻著,我看到每一頁上,剪貼的都是親王的
照片,各種場合都有,有的清晰,有的模糊,大大小小,不計其數。
  魯魯一面翻,一面道︰「這是誰,你認識麼?」
  我沒好氣︰「這就是親王,奪了權,又被人奪權,你曾介紹玫玲給他的那個親王。」
  魯魯指著一張側面的大相問我︰「你看他在生理上有甚麼特徵?」
  我看了一下,老實說,親王其貌不揚,我道︰「普通得很,看上幾次,也不見得會認得
出。」
  魯魯翻到這本剪貼簿的後半部,即已全是新奪權者的相片了。
  新奪權者的樣子,簡直猥瑣,他雖然兇狠,鏟除了親王的勢力,可是也不能永世安樂,
大約在不到十年前,另一股勢力崛起,用武力把他趕了下台,他也落得個死在戰亂之中的收
場。
  把新奪權者趕下台的那個軍官,建立了一個人類歷史上最殘暴的政權,他嗜殺成狂,屠
殺民眾,超過一百萬。這個殺人狂,成了新的獨裁者。
  這一兩年,由於強大的鄰國力量干涉和國際上的壓力,這殺人狂已不如早幾年那麼猖狂
,自權力舞台上退了下來,可是仍然掌握了一部分武裝力量,仍然不斷的在殺人,但比起前
幾年來,自然收斂了很多。
  這個殺人狂,簡直不能算是人類,即使人類的本性醜惡,也不應該醜惡殘忍冷血到了這
個殺人狂的地步,若然罵他是禽獸,那簡直是對禽獸的侮辱。
  這樣令人作嘔的一個狂徒,魯魯的第二本剪貼簿之中,竟全是他的相片。
  魯魯才翻了四五頁,我已大聲叫停,手按在心口,免得真的嘔吐大作。
  魯魯居然明白我的感受,他道︰「請稍忍耐一下,這一張照片,你必須要看。」
  他翻到了嗜殺狂魔的一張人頭像,我悶哼了一聲,他又把第一本剪貼簿,翻到了親王人
頭像的那一頁,兩張相片取的角度相仿,都是半側面,可以看到一雙耳朵。
  魯魯吸了一口氣,一字一頓地道︰「衛君,請看這兩張相片的人,有甚麼可議之處?」

  我勉為其難地看了看,兩個人的面形都有當地人的特徵––眼前的魯魯也是如此,我問
道︰「甚麼叫作『可議之處』?」
  魯魯道︰「你看他們是不是很相似?」
  我道︰「並不特別––你究竟想說甚麼?」
  魯魯即不直接回答我的問題,只是道︰「我曾和親王極其接近,所以對親王的一切,知
之甚詳,知道在他失蹤之後,其三子二女的全部下落。」
  我駭然而笑︰「甚麼?你想暗示說,這嗜殺狂魔和親王有甚麼關係?」
  魯魯道︰「是,我以為他是親王的兒子。」
  我望著魯魯,不知道他為何會有這種古怪的想法,這殺人狂魔,在軍隊中自低級軍官當
起,可能是他的嗜殺成性,特別適宜於這種殺戮的環境,所以升得很快,終於有機會推翻了
新掌權者的政權,掌握了獨裁的武裝。
  但是,他在軍隊之中一步一步晉升之時,卻要靠新掌權者的提拔,如果他是親王的兒子
,新掌權者焉有不趕盡殺絕之理。
  所以,我望著他,搖頭,表示不可能。
  魯魯沉聲道︰「請看他們的耳朵。」
  我看了一下,就低呼了一聲。
  人的耳朵,是一個很獨特的器官。耳朵的作用,全在內部,外面那一塊東西,起的作用
不大,但是卻一直生在腦袋的兩側。
  耳朵的形狀,大致相同,但仔細分辨起來,即如同人的指紋一樣,每一個人都有獨特的
形狀,無一相同。所以有些國家的證件相片上,指定要看到整雙耳朵,目的就是以資識別。
  這時,我一看,這兩人的耳朵形狀,不但出奇地相似,而且,還有同一樣的生理異徵。
在普通人的耳朵中間有一個尖突的軟骨處,他們卻在那裏長著一塊長約一公分的贅肉。
  這種情形,並不罕見,俗稱「小耳朵」,不少人都有此種特徵。
  但這時,相片上的親王和殺人狂,連那「小耳朵」的形狀,都一模一樣。
  魯魯見我愣住了不出聲,就道︰「這是親王家族男性的特徵,親王的父親有,親王有,
親王的三個兒子全都有。可是青龍卻沒有,只有親王這一系,才有這樣的耳朵特徵。」
  我緩了一口氣︰「貴國數百萬國民之中,有這種耳朵特徵的,不止親王一系吧?」
  魯魯道︰「是,但是那贅肉的形狀,他們每一個人都一樣,那卻是獨一無二的,贅肉的
形狀像淚滴––一個高僧曾說過,若是讓這一系的人當了國君,國家將浸沒在國民的眼淚之
中,想不到應驗在這個暴君身上。」
  我仍然不作聲,一時之間,思想很亂。
  魯魯又道︰「你看他們的耳朵的整體形狀多麼相似,這也是他們一家的特徵,親王和他
的三個兒子都是如此。」
  我問︰「你不是說,他三個兒子的下落,你都清楚得很嗎?」
  魯魯道︰「是,如果他是親王的兒子,那麼,他是那三個眾所周知之外的一個。據資料
顯示,他十六歲就當了低級軍官,發動政變那年才二十二歲,如今是三十歲。」
  我跳了起來︰「你想說甚麼?」
  魯魯道︰「這暴君就是玫玲的兒子!」
  我想笑,但是還沒有笑出來,魯魯又道︰「當年––當年––唉,要是那殺手沒有弄錯
人,殺了玫玲一個,就等於救了上百萬國民的生命!」
  我終於笑了出來,一面笑,一面搖著手。
  我大聲道︰「或許這狂徒真可能是親王的兒子,但他必然不是玫玲的孩子!」
  魯魯很是驚訝︰「你為何這樣肯定?」
  我吸了一口氣︰「玫玲的孩子,雖然是男兒身,可是卻是一名女子。」
  魯魯現出大惑不解的神情,我道︰「對不起,關於那孩子,我有一些事未曾告訴你。」

  魯魯咕噥了一句,表示不滿,我道︰「我實在以為事情和你無關––我只想弄清楚阿佳
被殺的原因,所以沒有必要說,現在,我知道事情有助於解決你心中的疑團,所以我準備告
訴你了。」
  魯魯道︰「請快說!」
  於是我便把孩子一出生就會說話,竟然是阿佳的投胎等事,一一告知。
  魯魯聽得目定口呆––他倒並不是不相信,他當然也是信奉佛教,故很容易接受輪迴這
種事,他的驚愕,是來自阿佳投胎後,竟成了玫玲的兒子!
  阿佳無辜成了玫玲的替死鬼,也可以說,是間接因為玫玲而遇害。她死後,再世為人,
成了玫玲的兒子,這其間不是有甚麼因果在嗎?
  我曾懷疑魯魯誤導殺手,故意使殺手殺錯人,魯魯未曾正面否認,現在看他既吃驚,還
大是害怕的表情,怕是恐懼會有甚麼因果報應,發生在他的身上。
  他雙眼發直,眼皮跳動不已,好一會才道︰「這––這––這––唉,這從何說起?」

  我道︰「一個思想靈魂上實際是女人的人,他的本質行為也就和女人無異,不應該會是
這樣可怕的殺人狂徒吧!」
  魯魯用力伸手拍打著自己的頭,又用力搖著頭,他的這種動作,都沒有甚麼意義,只不
過是思緒狂亂之中的自然反應。
  過了一會,他才問我︰「你剛才說甚麼?」
  我把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他搖頭︰「未必!未必!你沒有聽說過『最毒婦人心』這句
話?」
  我道︰「可是大規模的屠殺––」
  魯魯道︰「中國歷史上唯一的女皇帝,殺的人還少嗎?而且殺人的方法,花樣翻新,酷
刑之多,令人心寒,這又怎麼說?」
  我還能怎樣說。本來,我以為事情已結束了,可是突然之間,又出現了這樣的變化。
  魯魯道︰「我本來一直在懷疑這暴君的身分,可是沒有任何跡象顯示親王還有兒子,我
又一直以為玫玲母子已經自投羅網死了。可是現在,我想,他們母子,至少是孩子,不知在
甚麼樣的情形下,活了下來長大成人,成了這個現代史上罕見的暴君。」
  我無法反駁魯魯的話,可是我仍然搖頭––要把一個美麗的十九歲少女,和一個嗜殺狂
魔聯繫起來,需要很高的想像力才行,我自認不夠,需要慢慢消化這種設想。
  魯魯吸了一口氣:「我早就想去見一見––他,問問他為甚麼要用那樣的手段,屠殺自
己的同族同種的人。」
  我瞪著魯魯––一個淫媒會有這樣的胸懷,這又是需要消化了才能接受的事。
  在他的臉上,又確然有一種深切的悲哀,這種悲哀,如果不是發自內心深處的悲天憫人
的情懷,是很難有諸內而形諸外的。
  我想,人的性格總是矛盾的吧。他從事這種行業,人格必然不會高尚到哪裏去,可是,
他卻有這種想法––當然,他只是這樣想想而已,要是確然付諸實行的話,那才真是不可思
議之至。
  我正在這樣想著,魯魯又道︰「這個人在屠殺別人的時候,心中不知是怎麼想的?」
  我以為他是在自己問自己,可是他卻向我望來,顯然是想我回答。
  我怔了一怔,這個問題太大了,一時之間,如何會有答案。
  他又道︰「人類歷史上,有許多大規模的屠殺,都是由幾個人,甚至是一個人的意願所
造成的。別說是殺死數以百萬計人的大屠殺了,就算是單對單的殺戮,殺人者在殺人的時候
,是怎麼想的呢?」
  他在發問的時候,仍然望定了我。我嘆了一聲︰「你這個問題太大了––在通常的情形
下,人有良知,都知道奪取他人的生命,是一種罪行,可是,人為了自己的利益,一直在不
顧他人的利益,甚至犧牲他人的大利益,來滿足自己的小利益,很多劫匪為了搶幾塊錢而殺
人的事,絕不新鮮。」
  魯魯喃喃地道︰「單單是為了利益?」
  我道︰「是––當然,這『為了利益』要作廣義的理解,譬如說,親王派人去殺玫玲,
是為了維護他自己的聲譽,不想一個妓女拿他的孩子來威脅他,那是為了他的利益。阿佳死
了之後,要找牛頓報仇,當然是由於心中的仇恨,如果她殺了牛頓,解了仇恨,那對她來說
,也是獲了利。」
  我和魯魯的一問一答,聽來都有點長篇大論,但實際上,卻並沒有解決多少問題。
  不過,魯魯倒是很受了點啟發,他道︰「是的,是由於仇恨––殺人狂要用屠殺這種行
為,來消彌他心中的仇恨。唉,仇恨之火燃燒著他的心,使他的行為,完全超出了正常人的
範疇!」
  他說到這裏,直視著我。我也愕然的望著他––我是真正的愕然,他說的話,和他的身
分,可以說不調和到了極點。
  可是他接下來所說的話,更令我吃驚,他陡然伸手在自己的腿上拍了一下,霍然起立,
朗聲道︰「我要去見他,一來問他為何要殺那麼多人;二來,把他的身世告訴他,我要去見
他!」
  我仍然望著他,說不出話來。過了好一會,我才道︰「他現在雖然已不能大規模地殺人
了,但是還一直在小規模殺人,你去見他的目的是甚麼?勸他放下屠刀?」
  魯魯長嘆一聲︰「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總應該做些甚麼的。」
  我拍了拍他的肩頭,由衷地道︰「我以前對你相當輕視,但現在絕對沒有這種感覺了。

  魯魯對我的贊揚,不置可否,他道︰「還有一點,我當年確有誤導那殺手的成分,若玫
玲母子因此而活下來,那孩子成了殺人魔王,則業因由我而起,在在有必要做些甚麼!」
  他的說話中,竟然大有佛法的意義,我更加不知說甚麼才好。
  魯魯吸了一口氣︰「我得先和青龍聯繫。」
  看來他是真的準備有所行動,我大聲道︰「若是你去,我和你一起去!」
  魯魯以奇怪的神情望著我,像是問我為甚麼要去。我道︰「如果他真是親王和玫玲的那
個孩子,那麼,他內心的秘密,只有我知道––我知道他留有前世的記憶,他的前世是一個
叫阿佳、枉死了的少女。」
  魯魯糾正我的說法︰「是妓女!」
  他把「少女」改成了「妓女」,一時之間,我竟無法改正過來,一個妓女,自然也可以
是一個少女,但一個少女,無論如何不應該是一個妓女。看來,「少女」和「妓女」之間,
還是大有區別,魯魯不能算是吹毛求疵,只是指出一個事實而已。
  魯魯搖頭︰「雖然他的勢力已不如幾年之前,但是你要見他,必須進入他的勢力範圍。
在那範圍之中,一個人若是『失蹤』了,即使出動到聯合國的力量,也起不到多大的作用。

  我道︰「我知道,我有法子保護我自己,你––」
  魯魯揚眉︰「我已決定了,為了殺戮可以終止,我決定冒險。」
  我忽然有了一種很難形容的感覺––每逢新一年開始,看到傳播娛樂行業的從業員,一
本正經的立願,祝願世界和平,總忍不住大笑。這時,情形類似,但又不相同,因為如果魯
魯去見殺人狂魔,情況比我更危險,他若沒有別的原因支持他這樣做,我是怎麼也不相信的

  果然,在我目光的審視之下,魯魯嘆了一聲︰「他母親––有一點東西留在我這裏,我
要交給他,而且,我可以證明,親王和他母親之間的那一段關係。」
  我再望了他好一會,他攤開雙手,表示甚麼全都說了,我道︰「我們分頭和青龍聯絡,
這件事總要他也參加才好。」
  魯魯道︰「是,若不是當年他悄然引退,親王便不會登場,親王不登場,就不會有新掌
權者,也就不會有現在這個暴君崛起,可以說,青龍也種了若干因在內,他一定要參與這件
事才是!」
  他竟把因果關係推得如此之遠,確令人驚駭,但也沒有法子反駁他。
  我不知道他有甚麼特殊的方法可以和青龍聯絡,我的辦法是先找到小郭,因為他早就去
找青龍了。
  我和魯魯分手後,回到了酒店,出乎意料之外,有白素的留言。
  我和魯魯的見面,大有收獲,也立即和白素聯絡。電話一接通,白素就道︰「小郭回來
,他有重要的事要說,和青龍有關。」
  我大喜︰「好極,我正要找青龍,我也有極大的收穫,再也想不到阿佳竟是這樣死的!」
  白素並不追問,只是等我告訴她,我把一切簡略他說了,並且說了我和魯魯要去見那嗜
殺狂魔的事。
  白素的語調,聽來很平靜︰「你們的推測,或許可以成立,但是必然有一些事,你們沒
有想到,其中還有很大的變數在。」
  我道︰「請說!」
  白素道︰「試想,如果那狂魔是阿佳,在他勢力最大的時候,他除了關起門來殺人之外
,要把牛頓找出來,殺了報仇,也簡單不過。冤有頭,債有主,何以他不去找牛頓,卻胡亂
殺不相干的人?」
  我怔了一怔,心道︰「是啊!」
  曾有好幾年,那殺人魔王掌握了一國的政權,該國的奇才異能之士頗多,像魯魯所提到
的那個殺手,就會使用如同傳說之中「血滴子」這種兇器,可以在不知不覺中殺人!
  那麼,他何以不在這幾年大權在握,為所欲為之際,殺了牛頓報仇呢?
  這其間,又有甚麼變數在?
  我想了一會,才道︰「這要等見了他才知道。」
  白素道︰「我的意思是,他如果不是阿佳的今生,你根本沒必要去見他。」
  我明白她的意思,是怕我此去大是凶險,所以才這樣婉轉的勸告我。我道︰「我心中有
數,我會先確定了他是不是阿佳的今生,才去見他。」
  白素「嗯」了一聲。我在剎那間,已經想到了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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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2 21:00:2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我道︰「我會在事先,先讓他知道當年牛頓在瑞士銀行戶口的那個密碼。阿佳對那個戶
口密碼,一定印象深刻之至,他一見之下,自然會知道我知道他的來歷,若是他不知道,只
怕多半不是阿佳的今生了!」
  白素也同意︰「此法甚妙。」
  和白素通完了話,我立刻和小郭聯絡,劈頭第一句話就問:「青龍怎麼了?」
  小郭的語聲,大是沮喪︰「他派人傳話出來,只肯見你,不肯見我。」
  我道︰「好,我這就去,你再回去那裏等我。」
  小郭甚是乖覺︰「可是事情大有進展?」
  我才對白素說了一遍,不想再說,就道︰「見面再說。」
  才放下電話,轉過身來,電話鈴響,卻是魯魯,他道︰「青龍願意見你,我們這就動身
?」
  我呆了一呆,立時答應︰「好,機場見。」
  放下電話,我想,魯魯和青龍之間,一定有極特殊的聯絡方法。這個人倒可算是心懷故
國––後來,我才知道,他豈止心懷故國,他自去國之後,一直和國內保持聯繫,用他賺來
的錢,資助大量難民。他不單組織他的女同胞做妓女,也組織男同胞抗暴,和青龍也一直有
聯繫,多年來,他在救助同胞上化的金錢,數以億美元計,在任何國際援助之上。
  由於我一開始就對他心存輕視,後來知道了這些情形,覺得對他很不公平,所以必須說
明。
  幾天之後,我和魯魯到了那個遭了歷史上罕有巨劫之後的城市,看了這城市的淒涼景象
,才明白何以有些名城,竟會消失得無影無蹤。據說,位於這個城市的國家中央銀行,由於
戰亂和廢止舊鈔票,用幾百噸新印好的鈔票,作為殘殺敵人的工具,創人類殺人史之奇觀。
  小郭在機場迎接我們,魯魯則已和一個不知何時出現的少年人,在交頭接耳,然後,轉
過身來道︰「走吧,一去就可以見到他!」
  小郭不斷眨著眼,在這裏,他這個世界一流的大偵探也只好自嘆不如了。
  見青龍的過程,相當複雜,離開城市,在山路中行進了整整一天,才在一個山洞中見到
了他。
  青龍還是老樣子,和我擁抱之後,開門見山就問︰「那暴君前世是冤死的女子?他還有
著前世的記憶?」
  這情況,當然是魯魯告訴他的,我道︰「應該是,見了他就可明白。」
  青龍道︰「要見他極難,他自知殺戮太多,根本不肯見人。」
  我道︰「派人送一組密碼給他,他看了之後,應該會明白。」
  我把我的計劃說了,青龍道︰「好,我這就派人去。」
  青龍派的,還是那個少年。
  青龍像是很喜歡少年人––他和另一個也有前世記憶的少年,有一段奇情故事,那少年
如今正在法國的科學院中作研究,研究的項目,世人根本未曾聽說過,其經過在原振俠傳奇
中記載過。
  小郭見到由一個少年去擔當這樣的重任,有點不以為然,我連忙輕輕的踫他一下,不讓
他有異議。青龍已向我道︰「請把那密碼告訴小唐。」
  小唐就是那少年,我也記不住那複雜的密碼,取出記錄的紙張來,準備給小唐。青龍道
︰「告訴他就行。」
  我照紙上的密碼,念了一遍,小唐側頭聽著,我知道青龍這樣做,一定是小唐的記憶力
特強,過耳不忘。我還沒有再問小唐要不要再聽一遍,青龍已在吩咐他別的事了。
  青龍取出了一根青銅鑄成的龍形金符來,吩咐道︰「去見你要見的人,這是通行符,必
然可以見到他。見了他之後,就把剛才的密碼念給他聽,他聽了要是沒有反應,就別理甚麼
,只說弄錯了。要是他追問你從何而知,你就要他不能帶任何隨從,跟你來這裏見我。」
  小唐道︰「明白了。」
  小郭忍不住道︰「密碼記住了?」
  青龍不悅,冷冷地道︰「念一遍《易經》給他聽,他也能記住。」
  小郭踫了一個釘子,不敢再出聲。我見青龍如此安排,也不禁稱奇,那狂魔坐擁軍隊,
以此維持安全,如何肯輕離巢穴。
  我已儘量沒有把疑問掛在臉上,但青龍還是覺察了。他道︰「他知我必然不會害他,況
且,他還有要求我之處,如果那密碼確屬他前世的記憶,他一定會來。」
  我點了點頭,提出了問題︰「他是如何從一個低級軍官,步步高升的?」
  青龍道︰「對於他的來歷,我也早已起疑,尤其他那生理上的特徵再明顯不過。雖然親
王身邊的人已死亡殆盡,但是新掌權者必然知道這個生理特徵,卻竟然一直在扶拔他,終於
養虎成患,也不知是出於甚麼理由。」
  我道︰「照說,新掌權者也是一個精明能幹的人,不然,也不能處心積慮,在親王處奪
得政權,如何會如此之不智?」
  青龍大笑︰「精明能幹的人幹起不智之事來,有超乎常理之外的不合情理者。一個明知
行不通的政策,導致幾十萬人餓死,堅持這個政策者,何嘗不精明能幹!」
  我無言可說,青龍道︰「我多方探索,只找到一點線索,新掌權者在極秘密的情形下,
養了一個情婦。據說,那情婦是一個金髮碧眼,極美麗的西方婦人。」
  青龍此言一出,我和魯魯一起失聲叫了起來,我叫的是:「玫玲!」魯魯叫的是「小水
仙!」
  如果真是這樣,那事情就準了––玫玲帶著孩子來找親王,自然落在新掌權者的手中,
本來,母子二人,萬無倖理,但是她的美麗救了她,新掌權者迷戀美色,自然行事不按常理
了。
  玫玲只怕也學聰明了,孩子一直不知自己的身世,他能步步高升,自然也是玫玲的功勞
,至於他反噬新掌權者,那是他自己的本事了。
  我們都有一個疑問,一起望向青龍。青龍道︰「有關那情婦的事,秘密之至。新掌權者
當權時,沒有人見過她,一直只是傳說。新掌權者一倒台,她就不知所終,只怕死在亂軍之
中了!」
  小郭駭然︰「暴君殺了自己的母親?」
  青龍道︰「可能––別說他根本不知道,就算知道,歷史上弒母殺子的君主,也多得很
!」
  人類習慣在語言和文字上,把這種行為稱之為「獸行」,那實在是很冤枉了野獸,那是
相當典型的「人行」。
  青龍加上魯魯,對於這個小國政權轉手,爭權壓利的種種秘聞,一連說了三天,聽得我
仰天長嘆,不知人間何世。在大屠殺時所發生的種種慘聞,更是使人覺得地獄也無此黑暗–
–這一切,當然不是憑空臆造,有不少劫後餘生的人可以證明,只是人類善忘,不多久,就
不會再有人記得了,於是,在遺忘之中,歷史又再重演,這是人類歷史上不斷產生悲劇的原
因。
  第三天中午,我們正在山洞中喝酒,青龍突然一躍而起,叫道︰「來了!」
  他的山洞,看來原始簡陋之至,但實際上,有許多尖端科學的設備。他這時知道有人來
了,就是由於他佩帶的微型耳機,聽到三公里之外傳來了異樣急速的車聲。
  他率先向洞口走去,我們忙跟了出去,不多久,就聽到轟耳的引擎聲,一輛軍用吉普車
,正彈跳著飛馳而來。山路絕不平坦,車子的速度,時速至少二百公里,所以車子就像是發
了瘋的野馬一樣,不時跳起七八公尺高,然後又重重地落地。
  我已看到駕駛者穿著軍服,旁邊坐著小唐,在那樣的彈跳之中,他居然沒被拋出車外,
當真難得之至。
  車子直衝到我們跟前,才突然停止,駕駛者自座位上站了起來,目光如鷹,向我們望來

  他個子並不高,樣貌也普通,可是他雙眼之中,迸射出來的那股兇光,使人感到如同面
對死亡,他自然就是那個嗜殺狂魔了!
  他果然隻身前來,我不禁心頭狂跳,因為這證明了他確然是阿佳的今生,不可能再有別
的情形。
  他聲音嘶啞,發出了一聲怒吼︰「你們知道了多少是我不知道的事?」
  他可能太氣急敗壞了,所以這句話,聽來很是無頭無腦,但幸好我們都能明白。
  青龍冷冷地道︰「來到我這裏,就要照我的方式行事,你且別急。小唐。」
  小唐應聲下車,就在這時,那狂魔又是一聲大吼,揚開軍裝,挺胸凸肚。
  眼前突然出現的情景,實在是駭人之至,可是我卻實在忍住不哈哈大笑了起來。
  只見那狂徒的左右腰際,都掛著巨大的軍用手槍,腰帶上還掛了七八顆手榴彈,全身武
裝,誇張之至,可是不論怎麼看,都像是小丑,引人發噱,所以我才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青龍根本連正眼也不看他,只是問小唐:「經過情形如何?」
  想不到我這一笑,也帶引了魯魯和小郭一起大笑了起來。我的笑聲,比任何武器都有用
,這狂徒,本來一心想耀武揚威一番的,但是在我們的笑聲之下,卻變得狼狽無比,手足無
措。
  小唐在回答問題︰「一切照吩咐,他一聽,就來了。」
  青龍這時才向狂徒望去,狂徒的氣焰,收斂了不少,甚至喘著氣,青龍示意我先問,我
走前一步:「我們知道你的一切!」
  狂徒的臉漲得通紅,嘶聲道︰「不!你們不可能知道我的夢!」
  我呆了一呆,無法明白他說甚麼意思。
  我正想說及他的前世,青龍已搶先道︰「你的夢?你夢見甚麼?」
  狂徒四面看看,目光閃爍,青龍喝道︰「你還不省悟,就讓你一直糊塗下去!」
  這是標準的「當頭棒喝」,狂魔立時臉色變白,坐了下來︰「我在夢中一直在背誦的密
碼,忽然有人在我面前說了出來,我––自然非弄清楚不可。」
  我不禁大奇︰「夢中?」
  狂魔此際的樣子很是軟弱︰「是的,自我懂事起,我就不斷做這個夢,一直在背這個密
碼,唯恐忘記。醒來之後,若是記不得了,就會一身冷汗,坐立不安,心中害怕之極,直到
再做夢,再記起來,這才能安心。」
  小郭和魯魯想說甚麼,給我做手勢制止了,我道︰「你全然不知道這密碼是甚麼意思?

  他神情惘然︰「不知道––那是甚麼意思?」
  魯魯不理我的一再制止,陡然叫了起來︰「他忘記了!完全忘記了!」
  狂魔大奇「我忘記了甚麼?」
  我思念電轉,先疾聲道︰「沒有甚麼!」
  然後,我竭力使自己鎮定下來,這時,我們其實都知道發生了甚麼事––他忘記了!
  他失去了前世的記憶。
  這是一個頗為典型的例子,我相信普索利爵士知道之後,一定會極其高興。
  情形是,嬰兒––靈魂才投生的身體,前世的記憶還歷歷清楚,可是隨著嬰兒腦部的成
長,前世的記憶就開始消逝,直到只餘下些殘餘的記憶,便成為腦部的「潛意識」,不時以
做夢的方式或其他的方式冒出來,當事人是全然莫名所以的。
  嗜殺狂魔不知道為甚麼常夢見密碼,那全是前生記憶中極重要的片斷。
  人的前世今生,就算在投胎之際,沒有喝下傳說中的「孟婆湯」,也無法保持前世的記
憶。這似乎在某種程度上說明了前世就是前世,今生就是今生。
  但,事實真是如此簡單嗎?顯然不是,前世的經歷,在變成了潛意識之後,一定在很大
程度上,影響這個人今生的性格和行為。
  這可以說是另類遺傳––不是受別人的影響,而是受自身前世的影響。
  這種影響,可以是好,也可以是壞。我甚至相信,所謂「天才」,也就是一個人前世的
記憶,化為今生的潛意識在起著作用。
  莫札特四歲能作曲,怎麼解釋?
  數學神童,怎麼解釋?
  棋藝神童,怎麼解釋?
  世上真有天才這回事,怎麼解釋?
  這潛意識壞的影響,可大可小。大的可以大到如眼前的這個嗜殺狂魔,他潛意識中的那
股怨毒之氣,驅使他仇恨所有人,把所有人都無緣無故地當成了他的仇人,於是他就用盡方
法,竭盡所能的去殺人。
  我想到的這些,別人一定也想到了,狂魔望著我們,大聲道︰「你們在想甚麼?你們知
道些甚麼?」
  青龍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先問你,你為甚麼要殺那麼多人?」
  狂魔震動了一下,一挺胸︰「全都該殺!該殺!殺了該殺的人,我心裏就痛快,我不殺
人,人就殺我,為甚麼我要被人殺?所以我要先殺人!」
  這狂魔把他為甚麼要殺人的理由,說得理直氣壯之至,我們一則心悸,一則也明白那前
世的怨毒之氣,是他嗜殺心態的淵源。
  我曾經因這件事,想到過像同性戀這種不尋常的傾向,是不是由前世的「遺傳」而來,
那真正是雞毛蒜皮,小兒科之至。前世的「遺傳」,可以令得一個人,由於記憶中的那一股
怨毒之氣不散,覺得人人都是他的仇人,而做出極可怕的事來。
  像眼前的這個嗜殺狂魔,自然是一個比較極端的例子。但是不妨略作觀察,就可以發覺
世上總有一些人,無緣無故充滿了恨,幾乎是先天性地不知道如何去愛人,只感到與天鬥與
地鬥與人鬥其樂無窮,非弄得屍橫遍野,血流成渠,否則心理上便無法平衡。而且,心中的
那一股怨毒之氣,不論殺多少人,都難以平復。所有的親人朋友,都會一個一個變成他的仇
人。
  我想到這裏,呼吸不由自主的有點急促。青龍的思路,顯然和我極之吻合,我們在對望
了一眼之後,他突然道︰「佛教的宗教儀式中,有超渡亡魂一項。」
  我點了點頭,佛教主輪迴說,自然對於「前世遺傳」,早已有研究,也有了深刻的認識
。所以,才有超渡亡魂這一類的宗教儀式,尤其對於冤死的亡魂,更加以特別的照顧,通過
各種議式,務求化解其兇戾怨毒之氣。這自然是為了避免亡魂挾著這兇戾怨毒的記憶,經過
輪迴之後,在潛意識中形成乖張瘋狂的行為。
  這種戾氣,甚至可以聚集在一起,形成極大的禍害,所謂「戾氣所鍾」,就是指這種聚
集的情形了。
  我一字一頓道︰「佛教的儀式,看來疏漏其多––世上不斷有狂魔出現,還是基督教的
方法徹底得多。」
  青龍神情嚴肅,他正在細細咀嚼我的話。
  基督教沒有輪迴說,所有的亡魂,都不轉世,在等待最後的審判,該上天堂的上天堂,
該入地獄的下地獄。沒有轉世,自然也沒有了莫名其妙,無可捉摸,卻又可怕之極的「前世
遺傳」了,豈不是徹底得多。
  青龍苦笑︰「衛君,這––只不過是我們的想像而已!」
  我並不回答,只是向殺人狂魔望去,意思是現成的例子放在面前。
  青龍長嘆一聲︰「我也弄糊塗了!」
  這時狂魔的忍耐力已到了極限,他大吼一聲︰「你們究竟在搞甚麼鬼?快說,我夢裏的
密碼,你們是怎麼知道的?」
  我和青龍互望了足有一分鐘之久,才同時點了點頭––我們是在商量:要不要把事實說
出來。
  點了頭之後,我向青龍作了一個手勢,請他來說,青龍沉聲道︰「事情和你的前世有關
––」
  狂魔先是一怔,接著,轟笑起來︰「前世?我才不會相信你這種鬼話!我今生活得夠好
了,就算有前世,我一點興趣也沒有!」
  狂魔的這種反應,頗出乎我們的意料之外,青龍淡然道︰「如你不想聽,那就算了。」

  狂魔用他那陰森狠毒的眼光,在我們各人的臉上,一一掃過,厲聲道︰「你們這幾個人
,鬼頭鬼腦的,究竟在搞甚麼陰謀?」
  青龍笑了起來︰「以閣下如今的身分地位,只怕已經不會是甚麼大陰謀的對象了吧!」

  狂魔的臉漲得通紅,怒吼道︰「我會叫全世界為此付出代價!」
  我還在盡最後的努力︰「聽一聽你前世的事,會對你有好處。」
  狂魔轟笑︰「別再囉唆,小心我把你們的今生變成前世,你們就可以互相說說前世了。
哈哈,前世!哈哈,前世!呸!」
  他在大聲「呸」了一下之後,意然連我們何以知道他夢中密碼一事,也不問了,轉身就
向山洞外走去,才到洞口,就看到他雙手一起拔出槍來,向天亂射。
  看來,他心中的怨毒之氣,無時無刻不在尋求渲洩。我不肯放過最後的機會,大叫道︰
「阿佳,牛頓是清白的,你的––」
  我才叫這裏,魯魯和青龍陡然一個自左,一個自右的伸手掩住了我的口。
  狂魔回過頭來,他確然不知道我叫的話是甚麼意思,反倒罵我︰「瘋子!」
  他罵了一聲,跳上吉普車,吉普車又像瘋了一樣,向前衝了出去。
  青龍和魯魯鬆開了手,同時吁了一口氣,不等我問,青龍就道︰「不能讓他知道前世的
事,若是給他知道了他竟做了替死鬼,那豈不是死得更冤?只怕他的狂性還要加十倍百倍,
更不得了!」
  我苦笑了一下,青龍的話,也許有理,諷刺的是,狂魔本身根本不相信有前世這回事。

  當天,青龍取出了一大罈好酒來,人人喝得大醉,第二天才回程,青龍把這種好酒,送
了我一罈,囑我帶回去給紅綾。
  紅綾很慷慨,把酒拿出來給大家分享,那是在我和普索利爵士聯絡過之後的事了。我把
一切向普索利說了一遍,又托他代告牛頓,向他報仇的危機已不存在,他的確是清白無辜的
,那筆遺產雖然給了他一輩子豐富的物質生活,但是代價並不比「猴子瓜」的故事低,如果
他能選擇,必然會另有決定。
  溫寶裕沒有酒量,才喝了兩口,俊臉就已通紅,他一面搖著頭,一面發表高論,伸手指
著我,大道︰「不通,不通,若是前世的怨毒,在今生的潛意識中發作,像那個狂魔一樣,
那麼,死在狂魔暴政之下的那麼多冤魂,那般怨毒之氣,發作起來,豈非人類要毀滅?」
  我慢慢的喝著酒,嘆了一聲︰「不錯,人類潛意識中的怨毒仇恨,如果不能化解,日積
月累下去,確然是在朝著全人類毀滅的路走,而且前進的速度,越來越快。」
  溫寶裕望向小郭,想在小郭處尋求支持。
  小郭一仰脖子,吞下了一大口酒,一字一頓地道︰「天國近了,你們應當悔改!」
  大家都不出聲。
  悔改,只怕已遲了!




  【全文完】       這個帖不只是為了現在的會員,也是為了對於"現在的"我來說是未來會員的"現在"會員而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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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0-3-13 17:37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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