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絕對官僚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其它小說] [村上春樹]挪威的森林[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SOGO超級版主

終身義工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超級版主勳章 發帖狂人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IQ博士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SOGO搞笑之星勳章 手工藝勳章 福爾摩沙龍勳章 發明家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旅遊玩家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1
發表於 2010-3-14 23:12:10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隔離的世界

--------------------------------------------------------------------------------

  “謝謝你的來信。”直子這樣寫著。信是從直子老家直接轉送來的。她信上還說,收到信並不意外,坦白說是非常的高與。因為她也正在想是不是該趕快寫封信給我。
  讀到這裏,我先打開房裏的窗戶,脫了外套,然後坐到床上去。附近的鴿籠傳來了鴿子的叫聲。風吹動著窗簾。我一手握著直子寫來的七張信紙,置身於毫無邊際的冥想之中。才只讀了最開頭的幾行,就感覺到我周圍的世界逐漸夫去了色彩。
  我閉起眼睛,花了很長的時間去整理出一個情緒。然後做了一個深呼吸,再繼續讀下去。“來到這裏已經將近四個月了。”直子繼續寫道。
  “我在這四個月裏,很仔細地考慮過你的事情。越考慮就越覺得自己這樣對待你有失公平。因為我想我對你應該更認真、更公平一點。
  不過這種想法或許又不是很認真的。為什麼呢?因為像我這個年齡的女孩是不應該使用『公平』這種字眼的。對于一個普通的年輕女孩來說,事情的公平與否根本是無關緊要的。一般的女孩並不以是否公平,而是以美麗與否和幸福與否來做為考慮問題的中心。『公平』這種字眼總覺得是男人使用的字眼。但是現在我卻覺得『公平』這個字非常地貼切。大概是因為美麗與否、幸福與否這些對我來說,是太過麻煩而複雜的問題,所以我只好找一個其他的標准了。比方說是否公平?是否誠實?是否普遍?
  無論如何,我認為我自己對你並不公平。而且太拖累你、太傷害你了。不過我自己也因此受了拖累,受了傷害。我並不是要解釋,也不是為自己辯護,而只是事實。如果我在你身上留下了什麼傷痕,那不只是你的傷痕,同時也是我的傷痕。所以請不要因此憎恨我。我是一個不健全的人。比你所想像的還不健全。所以我不希望你恨我。如果你恨我,我真的是會心碎。我無法像你一樣躲進自己的殼裏去過日子。雖然我不瞭解真正的你,但我就是這樣覺得。所以我常常會很羡慕你,甚至過分去拖累你,或許就是這個原因也說不定。
  這種說法也許太過於理論分析了。你覺得呢?這裏的治療可不會太過於理論分析。不過,置身於我這種立場,接受幾個月的治療,多多少少也會變得更有分析性。因為治療總是說這之所以如此是因為某種原因,而那又意味著什麼?這種分析法到底是把世界單純化呢,還是細分化呢?我完全不知道。
  總之,我自己也感覺到我已經比以前好多了,而且周圍的人也都這麼認為。我已經很久沒有這麼冷靜地寫信了。七月時寄給你的那封信,是以一種被困綁的心情寫的(老實說,我已經完全想不起來寫了什麼,是不是寫得很不好?)這次我是十分平靜地寫的。清潔的空氣與外界隔離的寧靜世界,規律的生活和固定的運動,這些事物對我來說似乎是必要的。能夠寫信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想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別人,於是坐在桌子前拿起筆來,寫起文章,這真是太棒了!雖然寫出來的東西只能表達一部分自己想說的事,但是沒有關系。因為能夠有寫信給人的心情,對現在的我來說,已經是一種最大幸福了。因此我現在要寫信給你。現在是晚上七點半,我已經吃過晚飯、洗了澡。四周是一片寂靜,窗外是一片漆黑,沒有一點光線。平常可以看見很美的星星,但是今晚有雲,所以看不見一點星光。住在這裏的人都對星星很瞭解,他們都會告訴我哪個是處女座,哪個是射手座。大概是太陽下山之後無事可做,所以即使不喜歡星星,卻也知之甚詳。基於相同的理由,這些人對鳥、花、蟲、魚也很瞭解。跟這些人一聊天,才知道自己對於很多事情是那麼地無知,不過我卻很高興自己有這樣的感覺。
  總共有七十人左右住在這裏。其他有二十幾位工作人員(醫生、護士、事務人員)。因為地方很大,所以人數並不算多。而且都顯得很悠閒的樣子。這裏既寬敞又充滿了自然的氣息,每個人都過著非常平靜的生活。由於太平靜了,常常會覺得這裏好像不是一個真實的世界。不過,當然不是如此。因為我們是在某一種前提下才住進這裏的,自然也就習慣了這一切。
  我在這裏還打網球和籃球。藍球隊是由患者(雖然這個字眼很討人厭,但是也沒辦法。)和工作人員組成的。不過由於全心投入比賽中,我會漸漸忘記誰是患者,誰是醫生。那真是很奇怪的感覺。雖然說很奇怪,但是一邊打球一邊看周圍的人,就會覺得每一個人都是同樣扭曲的。
  有一天,我把這個看法告訴主治大夫,他對我說,你的這種感覺在某種意義上是正確的。他說我們到這裏來不是矯正扭曲的,而是要來學習適應那種扭曲的。他又說我們的問題之一,就是無法承認並接受那種扭曲。就像每一個人都有他獨特的走路方式一樣,感覺、思考和看法也都有不同的地方,即使想改正也不是一蹴可及的,如果勉強修正,恐怕別的地方又會變得很奇怪。當然這是很單純的說明,而且只不過是我們問題中的一小部分,但我還是瞭解他所想要說的。或許我們是真的無法適應自己的扭曲吧!所以就沒有辦法把這種扭曲所引起的真實痛苦好好地加以定位,因此只好遠離它,進到這裏來。在這裏我們不會去折磨別人,別人也不會折磨我們,為什麼呢,因為我們每一個人都知道自己是『扭曲』的。這就是這裏與外面世界完全不同的地方,外界有很多人都不曉得自己是扭曲的。但是在我們這個小小的世界裏,扭曲正是一個前提條件。我們就像印地安人那樣在頭上插著代表本族的羽毛,承認自己的扭曲。所以能夠不傷害彼此地安靜渡日。
  除了做運動之外,我們還自己種菜。有蕃茄、茄子、小黃瓜、西瓜、草莓、蔥、萵苣、白蘿蔔,還有很多很多。我們種植各種東西,還使用溫室。這裏的人都對蔬菜的種植既瞭解又熱心。他們看書、請教專家、從早到晚都在談論著哪一種肥料比較好?土質又如何?我也很喜歡蔬菜。看著各種水果和蔬菜每天一點一點成長的情形,不禁令人雀悅。你有沒有種過西瓜?西瓜成長的方式簡直就像慢慢長大的小動物一樣呢!
  我們吃這些自己種的蔬菜和水果。雖然也有魚和肉,但是我們都愈來愈不想吃那些東西。因為蔬菜實在是又美麗又可口。我們也會出去采山菜和野菇。同時還有專家(他們確實是專家唷!)告訴我這個可以采,那個不可以采。因此我來這裏之後胖了三公斤。正好是標准體重呢!最主要是因為運動和規律正常的飲食。
  其他的時間我們就看看書、聽聽音樂、編織一些東西。雖然沒有電視和收音機,但卻有設備齊全的圖書室和一間唱片圖書館,收藏著馬拉(譯注:音樂家)的交響樂全集,以及披頭四的樂曲,我常常在那裏借唱片回房去聽。
  這裏的設備唯一的問題就是,一旦進來這裏,如果再出去外面,簡直就是萬劫不復,外面實在太可怕了。我們在這裏才能擁有平靜安寧的心情。也才能以自然的態度面對自己的扭曲,覺得自己有希望痊癒。但外面的世界是不是也能同樣地接受我們呢?我實在沒有把握。
  主治醫師說我就要進入可以與外人接觸的時期了。所謂的『外人』就是指正常世界的正常人而言,但是在我心中只浮現一個你。老實說,我並不太想見雙親。因為他們對我的事感到很紛亂,即使見了面說了話,也只會讓我陷入悲哀的心情中。而且我還有幾件事一定要對你說。雖然我不曉得是否能夠說清楚,但都是很重要的事情,也是不能再逃避的問題。
  雖然如此,請你不要把我的事變成你的沉重負荷。我不想成為任何人的負荷。我只是要告訴你,我能感受到你對我的好,我只是要把這種歡喜之情老老實實告訴你罷了!大概是因為現在的我非常需要你的好意吧!如果我所寫的話有什麼讓你迷惑的地方,我先向你道歉。請原諒我!就像我前面寫的,我是一個比你想像中還不健全的人。
  我常常會這麼想如果我和你是在一種自然而普通的狀況下相遇,我們彼此接受對方的好意,那會變成怎麼樣呢?我也很認真、你也很認真(從一開始就很認真唷!)如果沒有木漉又會變成怎麼樣呢?雖然這個『如果』假設得實在太過分,但至少我會更公平、更誠實一點吧!現在的我也只能這麼做了。所以找才希望你能稍微瞭解我的心情。
  這裏和普通的醫院不同,探訪時間在原則上是很自由的。如果在前一天先以電話連絡,那就隨時都可以見面,還可以一起吃飯,也有過夜的地方。如果你方便的時候,請來一趟。我會愉快地等著見你。信中並附上地圖。信寫得很長,請原諒!”
  我從頭讀到最後,又再讀了一遍。然後下樓在自動販賣機買了一罐可樂,一邊喝一邊又看了一次。然後才把七張信紙折好放回信封,放在桌上。粉紅色的信封上,以對女孩子來說太過工整的小小字體寫著我的名字和住址。我坐在桌前看著信封。信封背面的地址寫著“阿美宿舍”。很奇怪的名字。我望著這個名字想了五、六分鐘,猜想這大概是取自法文中的ami(朋友)之意吧!
  我把信放進抽屜之後,換了一件衣服出門。因為如果我待在那封信的附近,就會把那封信看上十幾、二十遍。我以前常常和直子一樣,老是在禮拜天一個人漫無目標地在東京街頭閒逛。我回想她信裏的每一行字,不斷地反覆思量著,徘徊過一條街道又一條街道。直到日落才回宿舍,打了一個長途電話到直子住的“阿美宿舍”去。有一位女性來接電話,問我有何貴事。我說了直子的名字,然後問可不可以在明天中午去探望直子。她問了我的名字,又對我說請三十分鐘以後再打來。
  我吃過飯後又打了一次電話,同一位女士對我說可以探望,請盡管來。我道了謝掛斷電話之後,把換洗衣物和盥洗用具放進旅行袋。然後再一面喝著白蘭地,一面閱讀“魔山”,當我睡著時,已經過了午夜一點鐘。

SOGO超級版主

終身義工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超級版主勳章 發帖狂人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IQ博士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SOGO搞笑之星勳章 手工藝勳章 福爾摩沙龍勳章 發明家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旅遊玩家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2
發表於 2010-3-14 23:13:09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

  我們在三點之前回到咖啡室。玲子一邊看書一邊聽FM電台的布拉姆斯第二號鋼琴協奏曲。在一望無際的草原邊端聽布拉姆斯,乃是相當美妙的事。她用口哨附和看第三樂章的大提琴序曲旋律。
  “從前這張唱片聽到磨破了。真的磨破啦。每一寸都聽,物盡其用嘛。”玲子說。
  我和直子叫了熱咖啡。
  “談得好嗎?”玲子問直子。
  “嗯,談了許多。”直子說。
  “待會詳細告訴我,他的表現怎樣。”
  “我們沒做那種事。”直子紅看瞼說。
  “真的什麼也沒做?”玲子問我。
  “沒做呀。”
  “那多無聊。”玲子興致索然地說。“可不是嗎?”我啜看咖啡說。
  晚餐的情景和昨天差不多。氣氛、說話聲、人的神態都和昨日一樣,不同的只是菜單:昨天談起有關無重力狀態下胃液吩泌情形的白衣男人加入我們的桌子,不住地談論樞的大小和其能力的相關關系.我們一邊吃若大豆漢堡牛扒,一邊聽他講解俾斯麥和拿破侖的腦容量問題。他把碟子推作一邊,住便條紙上用原子畫大腦的圖"然後說了幾次“這個有點不對”,重新畫過.畫好之後,珍而重之地收進白衣的口袋裏,把原子筆插同胸前口袋中。胸前口袋有“三支原子筆、筆和:然後把飯吃完,說了一句跟昨天一樣的::“這裏的冬天實不錯,下次務必冬天來玩。”便離去了。
  “他是醫生,還是病人?”我間玲子,“你認為呢?”
  “我完全看不出來"不管怎樣,似乎不太正常,”“他是醫生。叫做官田醫生。”直子說。
  “不過,他是這一帶頭腦最不正常的人。我可以打睹。”玲子說。
  “看門的守衛大村先生也相當瘋癲哪。”直子說。
  “對。他是癲的。”玲子叉著揶菜花。點頭附和。“因他每天早上喊一些莫名其妙的話,做亂七八糟的體操。此外,在直子進來以前,有個做會計的女孩木下小姐,患上神經官能失控症而自投未遂,還有一個看護德島,去年因酒精中毒而被革職。”
  “病人和工作人員幾平可以全部調換也無妨了。”我感歎地說。
  “正是如此。”玲子輕揮動叉子。“你也漸漸瞭解這個世界的結構啦。”
  “看來是的。”我說。
  “我們最正常的地方,就是知道自已是不正常的。”玲子說。
  回房後,我和直子玩撲克牌,玲子又抱著吉他練習巴哈的曲子。
  “明天幾時回去?”玲子停下來,一邊點煙一邊問我”“吃過早餐就離開。九點多有一班巴士來,如果趕得及,傍晚那份兼職就不必請假了。”
  “好可惜,你應該住久一點。”
  “說的也是。”玲子說。然後轉向直子。“對了,我要去岡太太那裏拿葡萄。我“若是這樣,我將一直在這裏住下去啦。”我笑看說。
  忘掉了。”
  “我和你一起去好嗎?”直子說。
  “唔,不如把渡邊借給我一下,可以嗎:”“可以呀。”
  “那麼,我們再去夜間散步吧:”玲子挽住我的手。“昨天還差一點點,今晚好好幹到最後階段吧:”“好哇,悉聽尊便。”直子吃吃她笑。
  外面風涼,玲子在襯衣上加上一件淺監色開襟毛衣,雙手插在褲袋襄。她邊走邊擾眼望天,像狗一樣猛嗅看,然後說:“有雨的味道。”我也學她嗅了一嗅,什麼味道也嗅不到。天空的雲確實多起來了,月亮也躲在雲層背後。
  “在這裏待久了,憑空氣味道就曉得大致上的天氣啦。”玲子說。
  走進職員家眷宿舍的雜木林,玲子叫我等一下,獨走到一幢房子前面撳鈴。
  一名主婦模樣的女士出來,跟她站看聊了一會,然後嘻笑看人屋,拿看一個大塑膠袋出來。玲子向她道謝和說晚安,回到我這邊來。
  “瞧,我拿了葡萄哦。”玲子讓我看看塑膠袋。袋子襄放看許多串葡萄。
  “喜歡葡萄嗎?”
  “喜歡。”我說。
  她拿起最上面一串葡萄,遞給我。“這些洗過了,可以吃。”
  我邊走邊吃葡萄,把皮和種子吐在地面。味道鮮美的葡萄。玲子也在吃自己那一份。
  “我定時去教那一家的小男孩彈鋼琴,他們送我各種東西當謝禮。上次的葡萄酒也是。有時我也托他們到市區為我買東西。”
  “我想繼續聽昨天的故事哪。”我說。
  “oK!那就到屋子裏說好了。今天有點涼意。”
  她從網球場前面左轉,下一道窄樓梯,出到一個有幾值小倉庫像長屋般排列的地方。然後打開最前面的小屋,走進裏面開燈。“進來吧:這裏什麼也沒有。”
  倉庫裏整整齊齊地排列看越野比實用的滑雪板、滑雪杖和鞋子,地面上堆滿了耙雪的用具和除雪用的藥品。
  “以前我常來這裏練吉他。當我想獨處的時候,這裏小而精緻,是不是好地方?.”玲子在裝藥品的裝上面坐下,叫我也坐到她旁邊。我照做了。
  “我可以吸煙嗎?雖然空氣不太流通。”
  “可以呀,請。”我說。
  “只有這個戒不掉。”玲子皺起眉頭。然後津津有味地抽煙。沒有幾個人抽煙像她抽得這麼津津有味的。我一粒一粒仔細地吃看葡萄,將皮和種子去進當垃圾筒使用的白鐵罐中。
  “昨天我請到哪兒?”玲子說。
  “講到暴風兩夜,你為了采燕窩而攀上險崖絕壁。”我說。
  “好奇怪,你竟能裝出認真的表情說笑話。”玲子驚訝地說。“應該是講到每個星期六早上,我教那個女孩彈鋼琴吧+.”“是的。”
  “若是把世上的人分成善於教導別人和不善於教導別人的話,我想我是屬於前者。”玲子說。“年輕時,我不這麼想。也許是不願意這樣想吧。到了某個年紀。我學會認清自己,這才開始這樣想的。我認為自己很善於教授他人。真的拿手哦。”
  “我想是的。”我同意她。
  “我對別人比對自已更有耐性,比較容易引導別人發揮自己良好的一面。我屬於那一類型的人。二言以蔽之,我就等於火柴盒邊上那種叫磷紙的東西。不過我不介意,我並不討厭這樣的我。我喜歡當一流的大柴盒,勝於當二流的大柴棒。我之所以這麼清楚地以為,是在教那女孩以後的事。在我更年輕時,我曾教過好幾個學生當副業。但當時並沒想過這些。開始教她以後才這麼想的。課進行順利,使我感覺到原來自己如此善於教導別人。
  就如我昨天說過的,就技巧而言,她的琴彈得並不怎麼好,她也不想成為音樂家,因此我也教得相當輕松。何況,她所念的女校是只要成績尚可就能直升大學。
  並不需要拚命用功,連她母親都說“慢慢練琴去吧”的說話。因此我並沒有強迫她這樣做那樣做。第一次見到她時,我就知道她不喜歡受強迫。雖然她的嘴巴稱是,但是絕對不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所以,我先讓她隨自己喜歡的方式彈,讓她百分百隨意發揮。接看我用不同的彈法將同一首曲子彈給她聽。然後彼此討論哪一彈法最好,她最喜歡,叫她再彈一遍。這麼一來,她的演奏比以前進步得多。她能善於吸收好的部分。”
  玲子歎一口氣,注視香煙的火苗。我默默地繼續吃葡萄。
  “我也自認擁有相當的音樂天分,但她更在我之上。假如她從小跟到好老師接受良好訓練的話,一定達到更高的成就。可是沒有,真是可惜。不過,她是個無法忍受嚴格訓練的人。世上就有這種人哦。盡管天賦傑出才華,卻無法努力把它組織起來,最終把才華逐漸消耗殆盡了。這種人我見過好幾個。他們起初令人覺得阡厲害。譬如有些人可以憑第一次見到的百難度樂譜,一下子就會彈了,而且彈得相當好。觀眾都被征服了,覺得自己萬萬比不上。但他們不過僅此而已,無法往前再踏出一步。為何不能,因為不肯努力往前。不肯接受努力的訓練。才華被糟塌了。由於他們有小聰明,從小不怎麼努力也彈得很好,大家拚命贊好,淤是看輕努力的重要性。其他孩子要花三值星期才會的曲子,他只花一半時間就會了,於是老師也以為這孩子行,教他下一首。他又是花別人一半的時間就學會了,又教別的。就酌樣,他不曉得什麼叫挫折,不知不覺地失去了人格形成所必須的要素。這是悲劇。
  我本身也多多少少有這些傾向,幸好我的老師是個甚為嚴格的人,所以我還能達到這個境界。
  不過,教她學琴倒很開心。就如坐一部高性能跑車在高速公路馳騁的感覺,只須稍微動一下手指就迅速有反應了。有時甚至超速了些。教這種小孩的訣竅是不要過分誇贊他。從小被褒獎慣的緣故,無論怎麼贊也不知足的。只要不時技巧地誇獎一下就行了。還有是不勉強他學東西,讓他自行選擇。不要一味叫他往前,要讓他停下來思考。這樣就會教得很順利。”
  玲子把煙頭去在地面踩熄。然後像是鎮定情緒似地作個深呼吸。
  “上完課,我們就喝茶聊天。偶爾我會模仿爵士鋼琴的彈法教她一些技巧。像是包維爾、蒙克之類。不過,大部分時間鄱是她在說話。她真的很會說,我也不知不覺的被她牽著走。昨天我也說過的,雖然大部分是謊言,依然很有趣。她的觀察十分敏銳。表達怡切,刻薄和幽默兼而有之,刺激別人的情緒。總之,她實在很懂得如何刺激和挑動別人的情感。因此也知道白己擁有那種能力,於是竭盡所能,巧妙而有效地利用它。她能隨心所欲地刺激對方的情緒,使人或憤怒、或悲傷、或同情、或氣餒、或開心。那也只下過是基於想試驗自己的能力,所以無意義地操縱別人的情緒。當然,我也是事後才想到是這麼回事,當時一無所知。”
  玲子搖搖頭,吃了幾粒葡萄。
  “她有病。”玲子說。“生病了。而且那種病法就像碣爛的蘋果,腐爛處向四周擴散,令周圍都糟塌得不能吃一樣。她的病已無可救藥,誰也救不了她,她將那樣子病到死為止。因此我有時會想,她是個可憐的人。倘若我沒有成為受害者的話,我會認為她也是犧牲者之一。”
  然後,玲子又開始吃葡萄,看起來仿佛在思索應該怎樣說下去比較好。“我們度過了相當愉快的半年。有時我會覺得她有點不對勁。後來談起來,我才知道她對某人懷有極其不講理又無意義的強烈惡意,令我毛骨悚然。這孩子的直覺太好,有時我在想,到底她的腦子在想些什麼東西。不過,每個人不是都有缺點麼?況且我只是一名鋼琴老師,至於什麼人性啦個性啦,與我有何相干?只要她好好練琴,我就算盡了責任了。老實說,我也委實相當喜歡這孩子。
  不過,我盡量不對她提起我私人方面的事。因我總在本能上覺得不說的好。所以,盡管她很想知道有關我的事,而且百般詢問,我只告訴她一些無傷大雅的事。
  譬如我是怎樣成長的、上周哪些學校之類。她說她想知道更多我的事。我說我的事知道也沒用,我的人生平淡無奇,有個平凡的丈夫和孩子,忙看做家事"可是,她說喜歡我,然後目不轉睛地盯看我看,似乎很眷戀的樣子。被她那樣子盯著。我也悚然一驚。倒不是覺得不舒服。但我仍是沒有告訴她其他下必要的事。
  大概是那年五月的時候吧:上課途中,她突然表示身體不舒服。我看看她,的確瞼包蒼白,而且冒汗。於是我問:怎麼辦?要不要回去?”她說:“約是讓我躺一下就會好的。”我就讓她到我的去躺一躺。我幾乎是抱著她到我的臥室去的。因為我家沙發太小,我總下能不撰她到臥室去躺躺一下吧:她說:“對不起,給你添麻煩啦"我說:“沒關系,不必介意。怎樣?想不想喝水?”她說:“不必了,只要你在身邊陪找一會就行了。”於是我說:好哇。只要陪在你身邊,好辦得很。
  過了一會,她用痛苦的聲音說:“對不起,能不能幫我摩挲一下背部:”我見她流汗流得很厲害,於是拚命替她接摩背部。按著她說:“對不起。替我脫了胸罩好嗎?我好辛苦。”沒法子,我只好替她脫了。因她穿的是緊身襯衫,所以我先解開她的衣鈕,然後打開背後的暗扣。對一名十三歲的女孩來說,她的乳房算大了,有我約兩倍大。她戴的胸罩不是小女孩用的,而是成人用那種,而且相當高級。不過,那有什麼關系呢?我一直替她按摩背部,像傻瓜一樣。她用誠心抱歉的聲音不住地說對不起對不起,我就不住地說別介意別介直。”
  玲子把煙灰彈落在腳畔。那時我也停止吃葡萄,入神地聽她說話。
  “不久,她開始抽抽她哭泣。
  “怎麼啦?”我說。
  “沒什麼。”
  “怎會沒什麼呢?坦白說出來看看嘛。”
  “我時常會這樣。連自己也沒辦法。好寂寞、好悲哀、無依無靠、沒人關心我。一時悲從中來,就會這樣了。夜裏睡不好,食不下。只有來到老師這裏,我才覺得開心。”
  “為什麼會這樣?說來聽聽看。”
  於是她說她的家庭不美滿,她不能愛父母,父母也不愛她。她說父親有別的女人,很少回家,她母親為這件事半瘋了,幾乎每天打她來出氣。她說每次回家都很痛苦,說完就嗚嗚大哭。可愛的眼睛淚水汪汪,看到她那樣子,大概上帝也會掉眼淚。於是我說,既然回家那麼痛苦,上課以外的時間也到我家來玩好了。她一把緊緊擁抱看我,說:“真對不起。如果沒有老師的話,我真不知如何是好。不要拋棄我。如果老師拋棄了我,我就不知何去何從了。”
  沒法子,我摟住它的頭撫慰她說乖乖。那時,她的手繞到我背後撫摸我。這樣摸看摸看,不久我就覺得有異樣的感覺了。身體仿佛如火燃燒似的。可不是嗎?跟一個苑如從畫中剪下來的美麗少女在林上互相擁抱。而她在我背部四處撫摸,而且撫摸方式非常具有挑逗性,連我丈夫也望塵莫及。我知道她每撫摸一下,我的精神防衙就逐漸鬆弛下去。何等厲害的手法:待我覺察之時,她已脫掉我的襯衣和胸罩,正在撫摸我的乳房。我終於瞭解到,她竟是一個老練的女同性戀者。以前我也遇過一次。念高中的時候,被高班女同學挑逗過。於是我說:“不行,住手。”
  “求求你。一下子就好。我真的太寂寞了。不是謊言,真的好寂寞啊:我只有老師一個了。不要拋棄我。”然後,她拿起我的手,貼在她的胸前。她的乳房形狀很美。一碰到就莫名地心頭一動,連身為女人的我也覺與奮。我不曉得怎辨是好,只能像傻瓜一樣不停地說不行啊不行,不能這樣。不知何故。.我的身體完全動彈不得。高中那一次,我能很巧妙地推開對方,可時完全做不到。身體不聽便喚了。她用左手握住我的手,壓住她自己的胸脯,用溫柔地咬著舐著我的乳頭,右手則在我的背上、腹側、臀上不停地愛撫。在拉上窗的臥室中,被一名十三歲的女孩脫光衣服愛撫當時我已在糊裏糊塗之間被她一件一件衣服脫個清光了現在想起來真難以置信。是不是像傻瓜?可是當時就像中了魔法一樣。她一邊吮啜我的乳頭一邊喃喃地說:“我好寂寞。我只有老師一個了。不要拋棄我。我真的好寂寞。”而我只能不住地說不行呀不行。”
  玲子停止說話,開始抽煙。
  “哎,這是我第一次把這件事說給一個男人聽哦。”玲子看看我的瞼說。“因我覺得應該告訴你的好,所以才說的,我為這件事覺得奇恥無比啊:”“對不起。”我說。除此之外,我不曉得應該怎麼說才好。
  “這樣子持續一陣子後,她的右手漸漸往下,透過我的內褲碰我那裏。當時我那裏已濕得一塌糊塗了。說起來好羞恥。濕成那個樣子是空前絕後第一次。怎麼說,我以為自己在性方面是屬於冷淡那種,所以變成那種局面,連我自己也有點茫然若失。然後。她那又細又柔的指頭伸進我的內褲裏面,按著……哎,大略知道吧:那種情形我實在說不出口。那種感覺,跟男人用粗硬的指頭做的完全不同。真的美妙極了:就像被人用羽毛搔癢一般。我的腦中保險絲快要飛掉、靈魂將出竅了:不過,我那發楞的腦袋還是想到,這樣做是不行的。一日一做過一次的話,以後就會綿綿無了期地做下去了,而且若是懷看這個秘密,我的腦筋勢必又會亂成一團。然後我想到我的孩子。被孩子看到這個場面怎麼辦是好?星期六,孩子會到我娘家玩到下午三點鐘才回來,萬一有事發生突然提早回來如何是好?想到這裏,我用盡全身氣力挺起身來喊“住手,求求你!”

SOGO超級版主

終身義工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超級版主勳章 發帖狂人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IQ博士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SOGO搞笑之星勳章 手工藝勳章 福爾摩沙龍勳章 發明家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旅遊玩家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3
發表於 2010-3-14 23:13:22 |只看該作者
  然而她不住手。當時她已脫掉我的內褲,正在進行口交。我因害臊,甚至不允許我丈夫這樣做,那時竟然讓一名十三歲的女孩在我那裏舐來舐去!我輸了,而且哭了。那種滋味美妙得如登仙境啊!
  “住手!”我再喊一次,而且不顧一切地摑了她一巴掌。於是她終於停下來,坐起身體一直盯看我。當時我們兩個都身無寸縷,在林上仰起身體彼此凝視對方。她十三歲,我三十一……不過,看見她的身體時,我被打垮了。迄今依然歷歷在目哦。我無法相信那是一名十三歲少女的胴體,現在也還不信。站在她面前,我的身體簡直難看得足以便我嚎啕大哭,自慚形穢啊!真的。”
  我無話可說,繼續沈默。
  “為什麼?”她說。“老師不是也喜歡這個麼?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了。你喜歡的,我知道。是不是比起跟男人幹還要美妙?否則不會濕得那麼厲害。我可以替你弄得更舒服哦。舒服得令你身體溶化掉。好不好?”真的,就如她叻說的一樣,跟她幹那回事,比起跟我老公幹的更美妙,我想跟她幹下去,可是我不能那樣做。
  “我們一星期幹一次好了。一次就好。誰也不會知道的。作為我和老師之間唯一的秘密,好不好?”她這樣說。
  我站起來,披上浴衣,叫她回去,永遠不要再來我家。她一直看著我。那種眼神跟往日不同,十分呆板。就像用顏料在厚紙上畫的眼睛一樣呆板。沒有深度。她盯住我看了一會,默默地收拾自己的衣服,仿佛有意賈弄似地逐件逐件慢慢穿回身上,然後回到客廳。從皮包取出梳子梳頭發,用手帕抹去唇上的血,穿上鞋子出去了。離開之前還這樣說:“你真是一個女同性戀者哦。不管怎樣推諉都好,你到死都是的”“真的是這樣嗎?”我嘗試問。
  玲子曲起唇角,想了一會。“不完全是.也不完全不是。跟我丈夫幹時不如跟她幹的有感覺,這是事實。所以我曾有過一段時間以為自己是同性戀者而認真地苦惱過。在那之前,我只是沒察覺而已。不過最近不這麼以為了。當然我不敢說我沒有那種傾向。我想大概有的。但嚴格來說,我不是同性戀者。因為當我看到女孩子時.從來不曾主動或積極地產生情欲。你懂嗎?”
  我點點頭。
  “只有某種女孩對我有感應,那種感應傳達給我罷了。僅僅限於那種情形,我才會變成那樣。例如抱看直子時,我並沒有任何感覺。天熱時,我們都光看身子在屋內生活,一起洗澡,有時同睡一張床……可是沒事發生。什麼感覺也沒有。直子的胴體也是出奇的美,但是僅此而已。對了,我和直子玩過一次同性戀遊戲。想不想聽故事?”
  “請說。”
  “我們無所不談。當我把那件事告訴直子時,直子嘗試用各種方式撫摸我的身體,兩人裸體相對。不過,完全不行。只是覺得一味的癢,癢得要死。現在想起來還覺得心裏發癢哦。對於那方面的事,直子實在是笨手笨腳的人。是不是稍微松一口氣?”
  “老實說,是的。”我說。
  “大致情形就是如此。”玲子用罵指搔著眉毛說。“那女孩離開以後,我坐在椅子上發了一陣子呆。我不知道如何是好。從身體深處傳來撲撲跳的心髒鼓動聲,手腳重得出奇,嘴巴宛如吃了飛蛾一般乾燥無味。可是孩子快回來了,我必須先洗個澡再說,於是進去洗了。我想把那女孩摸過舐過的身體洗得幹幹淨淨,然而不管我用肥皂怎麼使勁地刷,那種黏液似的東西總是洗不掉。我以為是心理作用,然而就是不行。於是當晚我叫老公與我做愛。我想藉此除掉那些汙穢。當然。我沒對他提起那件事。我也不敢說。只是叫他跟我做愛,慢慢做,做得比平日久一點。他很溫柔地做了,持續了好久。我也因此達到高潮。那麼美妙的高潮,還是結婚以來第一次。你想為什麼,因為那女孩的手指觸覺還留在我體內的緣故。嘿。說起來真羞恥。什麼做愛啦高潮的,羞死人了。”玲子又笑著說。“不過,那樣做還是不行。那女孩的觸覺,過了兩三天仍未散去。她所說的最後一句話,在我腦中像回聲似的嗡嗡作響。”
  “隔過的星期六,她沒來。我在家裏心驚膽顫的等著,若是她來了怎麼辦?我無法安心做任何事。可是她沒來。大概不會來了。因她是個自尊很強的女孩,而且變成那種局面。一周過去了,一個日過去了。我以為隨著時間就會沖淡一切,但我忘下了。當我燭自在家時,總會驚然感覺到那女孩的氣息在身房而無法平靜下來。
  無法彈琴,也無法思考。無論做任何事都力不從心。這樣過了一個月左右,有一天突然察覺到,走在外面時感覺怪怪的。附近的人對我有異樣。他們看我的眼光怪怪的。而且冷冷淡淡。當然也會跟我打招呼。可是語調和態度跟以前不一樣了。時常來我家玩的鄰居太太也有意回避我似的。不過,我盡量不把這些事放在心上。如果我在意的話,那就是發病的初期徵兆了。
  某日。跟我很熱的太太來我家。她和我同輩分,是家母好友的女兒,我們的孩子還上同一間幼稚園,所以我和她特別好感情。這位太太突然跑來告訴我:“有關你的不利謠言傳開了,你知不知道?”我說不知道。
  “怎樣的謠言?”
  “你問我,我也難以啟齒。”
  “什麼難以啟齒,你都講到這個地步了,索性全部說出來吧+.”雖然她極其不願意,還是被我問出來了。其實她一開始就是為了告訴我才來的,於是吞吞吐吐地和盤托出。據她所說的,謠傳我曾幾度進過精神病院,是個臭名昭著的同性戀者,把一個上門學琴的女學生脫光衣服玩弄她,那女孩反抗,我就把她打得臉腫鼻青。她改編故事的本領的確厲害,然而為何她會知道我曾住院的事,連我朋友也很驚詫。
  “我很久以前就認識你,於是我告訴人家,你不是那種人。”那位太太說。“可是,女孩的父母卻深信不疑,並且向人四處造謠宣揚那件事。說是女兒受你百般淩辱,於是看手調查你的底細,這才知道你有過精神病的病歷的。”
  據她所言,有一天,即是發生事故那日,那女孩帶看哭腫的瞼,士完鋼琴課回來。見她臉且破血流,衣鈕脫落,內褲也裂了些,於是母親盤問她是怎麼回事。你能相信嗎?當然是她為了編造故事而自己做出來的。她故意在襯衫上塗上血,拆脫鈕扣,撕破胸罩的花邊,暗自哇哇哭得雙眼紅,弄亂頭發,然後跑回家製造漫天謊言。這些情景清清楚楚地浮現在我眼前。
  盡管如此,我並不實怪那些相信她謊言的人。如果站在相反的立場,連我也會相信。假如有個美若天仙口蜜腹劍的女孩,抽抽搭搭她哭看說:“不:我不想說!
  太羞家了之類的話時,大家都會輕易相信吧:加上對我不利的條件是,我有過精神病歷,而且曾不顧一切地摑了她一巴掌也是事實。如此一來,誰肯相信我所說的?相信的大概只有我丈夫了。
  我遲疑了好幾天,終於把心一橫,告訴了丈夫。當然,他相信我。我把那天發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訴了他。我說是她設下同性戀遊戲的佈局,所以我才打她的。
  當然沒提起我有“感覺”的事。無論如何。那種事說下出口的。“開玩笑:我直接去找她家人談判去!”他也勃然大怒,說:“你連孩子都替我生了,怎會是同性戀者?
  世上怎有這麼荒謬的事?”
  但我阻止了他。我說不要去。如果那樣做,只有加深我們的傷痕罷了。算了吧。不錯,我已經明白了,那女孩的心有病。因我見過無數像她那樣的病人,所以十分清楚。她連體內的中樞都腐爛了:假如把那層美麗的吱唁剝下來的話。裏頭全是爛肉哦。也許這種說法太過分,卻是真的。不過,世人本不瞭解她,無論怎樣爭辯都好,我們都不會占上風。她精于操縱成人的感情,而我們手上沒有一點反擊的好武器。誰會相信一個十三歲女孩設下同性戀遊戲的佈局陷害一名三十幾歲的女人?無論說什麼,世人只相信自己想信的事。愈是焦急紮,我們的處境愈是糟糕而已。
  “不如搬家吧”我說。百"有這個辦法了。在這裏住下去的話,我會更加精神緊張,腦中螺絲又會飛掉:即使現在我的頭腦也相當混亂了。”我說想搬得遠遠的,到一個誰也不認識的地方去。但我丈夫不想動。他還沒太察覺事態的嚴重性。當時是他對公司約王作最熱心的時期,我們住的小房子是好不容易才剛剛買下來的,女兒也適應了幼稚園生活。於是他說:“稍等一陣子,不必意著搬嘛。一時之間不容易找到工作,房子也得賣掉,孩子的幼稚園也得另外物色,怎麼快也要兩個月。”
  我說:“不行,那樣拖下去,我將被傷害得永遠站下起來了。不是威脅你,我是說真的。我自己心知肚明。最近我開逐漸有耳鳴、幻聽、失眠等等現象了。”
  “那你一個人先搬去別的地方好了,待我處理好各種要事才去找你。”他說。
  “不。”我說。“我不想一個人去別的地方。如果現在和你分開,我會四分五裂的喲:現在我需要你。不要讓我孤單一個人。”
  他抱看我。然後說:“忍耐一陣子,一陣子就行了。思而一個月,在那期間,我會把一切安排得妥妥當當的。工作處理好,房子賣掉,孩子的幼稚園也安好。
  新上作也物色好。順利的話。說下定有辦法在澳洲找到上作。所以。只要等我一個月。這樣一來,一切都會順順利利的。”他這樣說,我不再說什麼了。因為無論說什麼,只有使我愈來愈孤獨下去。”
  玲子歎息,眼望看天花板的燈光。“然而不到一個月,我腦中的螺絲就松掉了,轟一聲。這次很嚴重,我吃安眠藥和開煤氣,雙料自殺,但死不去,醒覺時,我在醫院的病床上。就這樣完蛋了。
  過了幾個月,當我稍微沈看下來開始可以思考的時候,我對我丈夫說:“我們離婚吧。這樣做,對你和女兒最好。”但他說不想離婚。
  “我們從頭來過。我們到新地方去,重新開始新生活。”他說。
  “太遲了。”我說。“當你叫我等一個月的時候,一切都完蛋了。如果你真的想從頭開始過,當時就不應該說那樣的話。無論搬去哪兒,搬得多遠,還是會發生同樣的事。然後。我又會提出同樣的要求,使你受苦。我不想再這樣做了!”
  於是我們離婚了。是我主動強迫他離婚的。雖然他在兩年前再婚了,但我至今認為那樣做是對的。真的哦。當時我已知道自已的一生就會這樣反反覆覆的持續下去,我不想再連累任何人了。隨時害怕神經失常,過看戰戰兢兢的生活,我不想強迫任何人過那種生活了。
  他對我實在很好。他是值可以信賴的誠實人,堅強又有耐性,對我而言,真是理想丈夫。他盡心竭力的幫助我康復,我也努力想痊癒。為了他,也為了孩子。我也以為自己已經痊癒了。結婚六年,我是幸福的。他做到百分之九十九完美的地步。只有百分之一做不到。就是那百分之一使我混亂。然後舊柄複發:我們所起的家,在那瞬間崩潰。完全化為零。就因那女孩的關系:”玲子把腳畔踩熄了的煙蒂收集起來,放進白鐵罐中。
  “很痛心的故事吧:我們費盡勞苦,一點一滴慢慢堆積起來的成果,真的在轉眼之間瓦解了,一瞬間就瓦解了,不留任何痕跡:”玲子站起來,雙手插在褲袋冥。“回去吧:已經很晚啦。”
  天空布滿了比先前更暗的雲層,連月亮也看不見了。現在我也開始感覺到雨的味道。袋子的葡萄鮮味跟它混在一起。“所以我怎樣也不能離開這裏。”玲子說。“我害怕離開這裏。跟外面的世界發生牽連。我怕見到各種人而產生各思念。”
  “我恨瞭解你的心情。”我說。“不過我認為你可以做到。出到外面社會。你能過得很好。”
  玲子咧嘴一笑,什麼也不說。
  直子坐在沙發上看書。盤起雙腿,用手指按著太陽穴看書仿佛想用手指觸摸和確定那些進入腦海中的字眼似的。已經開始下著淅瀝淅瀝的小兩,燈光宛如細粉一般在她周圍紛飛。跟玲子長聊之後再看直子,使我重新認識她是何等的午睡。
  “抱歉,回來晚了。”玲子摸摸直子的頭。
  “愉不愉快?”直子瞼說。
  “當然愉快了。”玲子說。
  “你們兩個做了些什麼?”直子問我。
  “嘴巴說不出來的事。”我說。
  直子吃吃笑看放下書本。然後我們一起聽看雨聲吃葡萄。
  “這樣下雨的時候,就像世上只有我們三個人的感覺。”直子說“如果一直下雨的話,我們就能一直在一起不分離了。”
  “然後,當你們卿卿我我時,我就像個笨黑奴似的,拿看長柄扇子吧嗒吧嗒地風,或者彈吉他伴奏助興,是不是?我才不幹哪。”玲子說。
  “哎喲,我會時時把他借給你的呀。”直子笑著說。
  “噢,那倒不錯。”玲子說。“雨呀,下吧下吧!”
  雨繼續下看。有時還饗雷。吃完葡萄後玲子照例點起堙來從林底下拿出吉他來彈。彈了“走調”和“伊派涅馬姑娘”,然後再彈巴卡拉殊和儂和麥卡尼的曲子。我和玲子又喝起酒來,喝完葡萄酒,又水壺裏剩下的拔蘭地平分喝掉。之後在極其親密的氣氛下天南地北地聊起來。我也覺得這樣一直下雨下個不停就好了。
  “你還會來看我嗎?”直子注視我的臉。
  “當然會來。”我說。
  “你會寫信給我嗎?”
  “每星期都寫。”
  “也可以寫一點給我麼?”玲子說。
  “好的。樂意得很。”我說。
  到了十一點鐘,玲子跟昨晚一樣為我把沙發放下去當。然後我們互道晚安,熄燈就寢。我睡不看,從背袋取出手電筒相《魔山》來讀。快十二點時。臥室的門悄然打開,直子走過來鑽到我身邊。跟昨晚不同的是,直子乃是平時的直子。眼神既不發呆。動怍也很敏捷。她的嘴湊在我耳邊,小小聲說:“不知怎地睡不看。”我說我也是。我放下書本,關掉手電筒,把直子摟過來親吻。黑暗和雨聲溫柔地包圍看我們。
  “玲子呢:”“沒關系。她睡得很熟。她一睡看就不容易醒來了。”直子說。“真的再來看我?”
  “真的。”
  “縱然我不能為你做什麼?”
  我在黑暗中點點頭。我可以明顯地感覺出懷裏直子的乳房形狀。我用掌心隔著她的睡袍撫摸她的身體。從肩膀到背部,使背到腰,我的手慢慢動,將她身體的曲線和柔軟度深深印在腦海中。這樣子耳鬢,互相擁抱片刻後,直子在我額上一吻,一溜煙就跑下林去了。她那淺監色的睡袍就像遊著的魚一般,在黑暗中輕輕搖擺。
  “再見。”直子輕聲說。
  然後我聽看雨聲進入寧靜的夢鄉。
  天亮時,雨還繼續下看。跟昨晚不同的細微秋雨,細得肉眼幾乎看不昆,只能憑積水的波紋和沿看屋簷滴落約兩滴聲知道在下雨。當我醒來時,窗外已布滿乳白色的煙霧,隨看旭日升起,煙霧隨風飄散,樹林和山的線漸漸顯現出來。
  就跟昨天早上一樣,我們三個一起吃過早餐,然後去料理鳥室。直子和子穿上有兜帽的黃色塑膠雨鬥蓬。我在毛衣上面加一件防水風夫。空氣潮濕而寒冷。馬兒們也像避雨似的擠到鳥屋頭。靜靜地靠在一堆。
  “一下雨就冷起來啦。”我對玲子說。
  “每下一次兩,天氣就漸漸燮冷。不知不覺就下雪了。”她說。“從日本海飄來的雲在這一帶降下許多雪,又再穿過對面海去。”
  “鳥兕們在冬天怎麼辦?”
  “當然搬進室內去了。你總不至於告訴我,到了春天才把凍僵了的鳥從雪堆下挖出來解凍,使他們復活之後說“嗨,人家吃飯羅?”這樣吧!”
  我用手指戳一戳鐵絲網,鸚鵡吧嗒吧嗒振翅大喊:“臭蛋?謝謝:瘋子!”
  “我想把它冷藏掉哪:”直子憂鬱地說。“每天早上聽那些話,腦子真的會失常阿!”
  鳥屋清掃完畢,我們回到房間,我也收拾行裝了。她們准備去農場。我們一起離開宿舍,在網球場前面分手。她們轉右邊的路,我往前直走。她們說再見,我也說再見。我說我還會再來。直子微笑不語,然後消失在轉角處。
  走到大門以前,我和好幾人擦肩而過。每個人都穿看跟直子她們一樣的黃色雨鬥蓬,頭上蒙起兜帽。下雨的關系,所有物體的顏色都清晰可見。地面是黑的,忪枝是鮮綠色的,全身裹在黃色雨鬥蓬裏的人,看起來就像只有下雨的早晨才獲准在地面徘徊的特殊孤魂。他們拿看農具、籃子或袋子,無聲無息地在地面上移動。
  守衛記得我的名字。他在訪客名冊上找到我的名字,填上我已離開的記號。
  “你是從東京來的吧:”老頭看看我的地址說。“我也去過東京一次,那裏的豬肉味道很好。”
  “是嗎?”我不大明白他的意思,只好這樣回答了。
  “我在東京吃過的東西大部分都不算好吃,只有豬肉不錯。聽說是用特殊的飼養法養的,是不?”
  我說我對那個一無所知。這是我第一次聽說東京的豬肉好吃。然後我問:“是幾時到東京的?”
  “幾時的事來看?”老頭擰擰頭。“大概是皇太子殿下結婚大典的時候吧:我兒子住在東京,他叫我去一趟,我就去了。就是那個時候。”
  “那一定是那個時候東京的豬肉味道不錯了。”我說。
  “現在怎麼樣?”
  我說我不清楚。不過不常見有關的評語。當我這樣說時,他似乎有點失望,老頭好像還想多聊一會。我說我要趕搭巴上,於是結束談話。開始邁步走向大路。
  在河邊的馬路多處還有霧氣未散,在風的吹拂下在山坡上徘徊蕩漾。我在途中幾度佇立回頭望,或者無意義的歎息。因我覺得好像去了一趟重力稍微不同的行星似的,然後想到這裏是外面的世界時,心情就悲哀起來。
  回到宿舍是四點半。我把行李放下後,立刻換衣服前往新宿的唱片行打工。從六點到十點半,由我看店賣唱片。在那期間,我出神地眺望店外經過的形形色色的人。有帶家眷的人、情侶、醉漢、地痞流氓、穿短裙的活潑少女、著嬉皮式鬍子的男人、酒廊女招待以及其他身分不明的人,一個接一個地從馬路經過。當我播放熱門搖滾樂時,就有嬉皮和浪蕩少年聚集在店前跳舞,或者吸與奮劑,或者什麼也不做,只癱坐在那裏。當我播放東尼貝納的唱片時,他們就一溜煙不知消失何處。
  唱片行隔壁有間成人玩具店,一名睡眼惺忪的中年男人在賁古怪的性玩具。我猜不到有誰需要那種東西,然而那間店似乎相當好生意。斜對面的小巷中,有個飲酒過量的學生在嘔吐。對面的遊戲機中心襄,有個附近餐聽的廚師用現款在玩“冰高”打發休息時間。一名黑瞼流浪漢一動也不動地蹲在一間關了的店的騎樓下。一名塗上淺紅色口紅,怎麼看都像初中生的女孩走進店來,叫我放滾石樂隊的“跳躍.傑克.閃光”給她聽。我拿唱片出來播放之際,她彈看手指打拍子,扭腰跳起舞來。然後問我有沒有香煙。我給了她一支店長留下的“拉克斯”捭香煙。女孩津津有味地吸看煙,聽完唱片,也沒道謝一聲就出去了。每隔十五分鐘就傳來救護車或巡邏車的鳴笛聲。三名醉薰薰的白領職員,對看一名在打公眾電話的長發美女大說穢語,然後大笑。
  見到這些情景,我的腦袋逐漸混亂起來,不明白那是什麼玩意。到底這是什麼?究竟這情形意味著什麼?我不懂。
  店長吃完飯回來對我說:“喂,渡邊,前天我跟那間服裝店的女孩搞了一手啦。”他老早就封在附近一間服裝店做事的女孩有意了,時常把店襄的唱片當禮物送給他。我說那很好哇,使就把詳細情形告訴我。他洋洋得意地教我,假如你想跟女孩子上林,首先送禮物給她,然後不斷灌她喝酒,總之灌醉她,下面要做的就只有一件事了。是不是很簡單?
  我抱看混亂的腦袋搭電車回宿舍。拉緊房間窗,關掉電燈。躺在林上時,仿佛感覺到直子好像又遭到我身邊來了。一閉起眼睛就感覺她那柔軟的乳房在我懷裏,聽見她的柔聲細語,雙手感覺到她的身體曲線。在黑喑中。我再度回到直子那個小小的世界。我聞到草原的味道,聽見夜間的雨聲。想起在那個月光下見到裸體的直子,以及黃色約兩鬥蓬裏住她那美麗的胴體去清掃鳥屋和照顴蔬果的情景。然後我握住勃起的陰莖,一邊想她一邊射精。射精後,我腦中的混雜似乎平息了些。
  可是依然無法成眠。我累極了,然而怎樣也睡不看。
  我站起來,站在窗旁,出神地眺望院子裏的升旗台片刻。沒有升上國旗的白色杆,看起來就像豎在黑夜的臣型白骨。如今直子在做什麼?我想當然在睡覺了。
  她在那個小而不可思議的世界裏,被黑暗所包圍,是否睡得很熟?我祈願她不會有痛苦的惡夢。

SOGO超級版主

終身義工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超級版主勳章 發帖狂人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IQ博士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SOGO搞笑之星勳章 手工藝勳章 福爾摩沙龍勳章 發明家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旅遊玩家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4
發表於 2010-3-14 23:14:17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隔離的世界

--------------------------------------------------------------------------------

  翌日星期四,上午有堂體育課,我在五十公尺的泳池裏來回游了幾趟。做過激烈運動的關系,心情舒暢了些。食欲也有了。我到定食餐廳吃了一頓分量很夠的午餐,正要走去文學院固書館查點資料時.在路上和小林綠不期而遇。她跟一名戴眼鏡的瘦小女孩在一起,見到我就逕自走過來。
  “上哪兒去?”她問我。
  “圖書館。”我說。
  “別去那種地方,跟我一起吃午飯如何?”
  “剛剛吃過了。”
  “有啥關系?再吃一遍嘛。”
  結果,我和阿綠走進附近的咖啡室,她吃咖哩,我喝咖啡。她在白色長袖襯衫上面穿一件織了魚固案的黃色毛線西裝背心,戴一條細細的金項鏈和狄斯尼手錶。然後津津有味地吃咖哩,喝了三杯白開水。
  “最近幾天你不在東京是下是?我打過幾次電話給你哦。”阿綠說。
  “是否有什麼要事?”
  “沒什麼要事。只是打打看而已。”
  “嗯哼。”我說。
  “你的“嗯哼到底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僅僅是隨聲附和而已。”我說。“怎樣?最近有沒有發生火災?”
  “唔,那次相當有趣咧。受害者不多,比較上煙很多,又有現場靶,好玩得很。”阿綠說看。又咕嚕咕嚕地喝水。然後舒一口氣,目下轉睛地看我的瞼。“喂,渡邊,怎麼啦?你有點失魂落魄的樣子,而且眼睛沒有焦點哦。”
  “剛剛旅行回來,有點疲倦罷了。沒什麼事。”
  “你的瞼好像見過幽靈似的!”
  “嗯哼。”我說。
  “喂,下午有沒有課?
  “德文課和宗教學。”
  “可以溜掉不上嗎?”
  “德文課不可能。今天要考試。”
  “幾點結束?”
  “兩點。”
  “那麼,下課後和我出城一起喝酒如何?”
  “白天下午兩點鐘喝酒?”
  “偶爾有什麼關系嘛。你的瞼色呆得好厲害,跟我一起喝酒提提神吧:我也想陪你喝酒振作精神呀。不懂嗎?只要直覺夠好,即使什麼也不知道也能通過大學考試的呀。我的直覺很好哦。從下面三個答案選一個對的之類,我一下子就猜中了。”
  “我的直覺下如你的好,所以需要學習有糸統的思考方式,養兵千日用在一朝。”
  “那些東西會有用處嗎?”
  “在處理某種事情上會比較容易吧!”我說。
  “譬如怎樣的情形?”
  “譬如形而上的思考,或學習多種語言的時候。”
  “那又怎樣幫得上忙呢?”
  “那就因人而異了。對某些人有用處,對某些人沒有用處。不過,那些始終訓練而已,有無用處則是次要問題。就如我一開始所說的。”
  “嗯哼。”阿綠似乎很佩服似的,牽住我的手繼續走下坡路。“你很拿手向人解釋哪。”
  “是嗎?”
  “對呀。因我過去向許多人問過英語的假定句有何用處,從未有人那樣清楚的向我說明的。甚至英語老師也沒有。人家對於我這個問題,不是表示搞不清楚就是生氣,或者嘲笑我。誰也不肯好好告訴我。倘若那時有人像你這樣好好解釋給我聽的話,說不定我會對假定句產生與趣哪。”
  “哼哼。”我說。
  “你有讀過《資本論》那本書嗎?”阿綠問。
  “讀過,當然沒有全部看完,就跟大部分人一樣。”
  “你理解嗎?”
  “有些地方可以理解,有些不理解。若要正確地讀懂《資本H臣》,就需要先學習一套思考系統了。當然整體來說,我想我大致上可以理解馬克斯主義的。”
  “對於一名不太接觸那方面的書籍的大學新生,你想她會理解《資本論》嗎?”
  “那是不可能的。”我說。
  “我剛進大學時,參加了民謠研究的社團。因為我想唱歌嘛。原來那裏全是舞神弄鬼的冒牌貨,現在想起來也不寒而慄。我一加入,他們就叫我讀馬克斯。叫我回去先從第幾頁讀到第幾頁,還有民謠必須跟社會和激進主義相關之類的演講。沒法子,我只好回家拚命讀馬克斯。可是我根本讀不懂,比假定句更難懂啊。我讀了三頁就放棄了。然後,在隔過的聚會上,我說我讀了,可是一點也不懂。從此他們就當我是傻瓜,說我沒有問題觸覺,缺乏社會性。開玩笑!只是表示不能理解文章內容罷了,你覺不覺得他們太過分?”
  “嗯哼。”我說。
  “討論時就更過分了。每個人擺出很懂的表情,使用艱深語句說話,因為聽下懂,我就問了。奮如所謂帝國主義式剝削是什麼?跟東印度公司有何關系?”所謂粉碎產學協同聯盟,是指大學畢業後不准到公司就職嗎?”但是沒有人向我解釋。而且還生氣了。你能相信這些嗎?”
  “相信。”
  “他們說:“你連這些都不懂,算什麼?你在想些什麼過日子的呀p.”於是就這樣完了。可不是嗎?我本來就不很聰明嘛。我是平民呀。不過,支撐這個世界的就是平民,被剝削的也不就是平民羅。向平民賈弄聽不懂的詞句叫什麼革命?什麼叫改革社會?我也想改善社會呀。若是有人真的被剝削,我也認為必須設法阻止呀。所以更加要問了。對不對?”
  “對呀。”
  “當時我就想,這些全是偽善冒騙的人。他們適當地賈弄堂皇的言詞而自鳴得意。讓新來的女生大表欽佩,其賞心裏只想著把手塞進女生裙內那回事。等到升上大四了,趕緊把頭發剪短,准備畢業後進三菱公司、TBs電視台、IBM電腦或富士銀行做事,娶個從未讀過馬克斯的漂亮太太、替孩子接個文雅又講究的名字。什麼叫粉碎產學協同聯盟?我笑得眼淚都流出來啦。其他新生也很過分。大家其實聽不懂,卻都裝看很憧的表情無緣無故地傻笑。事後就對我說,你真傻,即便不懂,只要拚命點頭稱是就行了嘛。嘿,還有更氣人的事,想不想聽?”
  “想。”
  “某日,我們要出席一次半夜的政冶集會,他們叫女生們每個做好二十個宵夜用的飯團帶來。開玩笑:那樣豈不是徹底的性別歧視?不過,我也不想整天興風作浪惹事生非,於是什麼也不說,乖乖的做好二十個飯團,裏頭放了酸梅幹和包上紫菜。你知道他們事後怎麼說嗎?小床綠的敬團只有酸悔幹,沒加別的小菜咧。其他女孩約有鮭魚、鱈魚子,附帶煎蛋哪。太混蛋了,我氣得講不出話來,高談革命大業那夥人,居然為吃宵夜的飯□斤斤計較,算什麼?有紫菜有悔幹還不夠上等嗎?試想想印度那些饑餓的小孩看看。”
  我笑了。“後來那個社團怎樣了?”
  “六月我就退出啦。因我實在太氣了。”阿綠說。“這些大學的傢伙幾乎都是偽善的人。大家都怕被人知道自己不懂什麼而不得不戰戰兢兢的過日子。於是大家看同樣的書,賣弄同樣的台詞。聽約翰科特連的唱片,看帕索連尼的電影,一起受感動。難道這就是革命?”
  “怎麼說呢?我沒實際見過革命,不敢表示意見。”
  “如果這就叫做革命的話,我可不要什麼革命了。否則我一定因為飯團裏只放梅幹的理由被槍斃,你也一樣,因為充分理解假定句的理由被槍斃:”
  “可能的事。”我說。
  “我有自知之明哦。我是平民。不管發不發生革命,平民只能在不像樣的地方苟且偷生下去。革命是什麼?只不過換過一個官府名稱罷了。可是那些人根本不懂這些。他們只會賣弄無意義的高言大志。你見過□務局的官員嗎?”
  “沒有"”
  “我倒見過好幾次。冒冒失失地闖進家裏來逞威風說:“什麼?只有一本帳簿?你家生意做得不錯嘛。這是真的經費?收據拿給我看,收據呢?”我們悄悄躲在屋角不敢作聲,到了吃飯時間,叫人把上等的壽司送上門來。不過,我父親從來不曾逃稅哦。真的。他是那種舊腦筋的老派生意人嘛。盡避如此,那些□務員還在嘮嘮叨叼地發牢騷咧。說什麼收入是不是太少了。開玩笑:收入少是因為賺不到錢呀。聽到他們的話,我真恨死了,我想大聲斥責他們說,請你們到更有錢的人那□去好了:哎,倘若發生革命,你想悅務員的態度會不會改變:”
  “頗值得懷疑。”
  “所以我不信革命了。我只相信愛情。”
  “和平:”我說。
  “和平。”阿綠也說。
  “對了,我們要往哪□去?”我問。
  “醫院。家父入院了,今天一整天我都要陪他。今天輪到我。”
  “你父親?”我大吃一鬥。“你父親不是去了烏拉圭麼?”
  “那是謊話。”阿綠若無其事地說。“他老早就吵著要去烏拉圭,可是怎能去嘛。其實他連東京的郊外都去不了。”
  “他的病情怎樣?”
  “坦白說一句,時間問題而已。”
  我們默默無言地邁步往前。
  “他的肩和家母一樣,所以我很清楚。腦□瘤。你相信嗎?家母在兩年前死去。就是這種病。現在輪到家父患惱瘤。”
  星期日的關系,大學附屬醫□裏鬧哄哄的,擠滿探病的客人和病情較輕的病人。彌漫看醫院特有的味道。消毒藥水、探病花束、棉被的氣味混為一體,籠罩整個醫院,護士踏看喀吱喀吱的鞋音在室內跑來跑去。
  阿綠的父親躺在雙人病房靠門的床上。他的睡姿令人想起負了重傷的小動物。運身無力地側身橫臥,插了針管的左腕無力地伸直,身體一動也不動。他是個瘦小的男人,看上去給人一種還會更瘦更小的印象。頭上□看白棚帶,蒼白的手臂上有許多注射或吊水針孔留下的痕跡。他用半睜開的眼睛呆然望看空間的某一點,當我進去時,他稍微轉動一下充血的紅眼睛看看我們,看了十杪左右,又把柔弱的視線轉回空間的某一點。
  看到那樣的眼睛,就能理解這人不久于人世了。在他身上幾乎看不見生命力,只能找到一個生命的微弱痕跡。就像一間所有傢俱已被搬走的舊房子,只有等候解體的命運一樣。乾涸的嘴唇邊上長滿雜草般的稀疏鬍子,令我驚訝於一個如此失去生命活力的男人,居然還有鬍子照常生長。
  阿綠向另一個躺在靠窗床位的中年胖子說“午安”。對方似乎不能開口似的,僅僅微笑點頭示意。他咳了兩三聲,喝了幾日放在枕邊的開水,然後蠕動看身體躺臥下來望窗外。窗外可以見到電燈柱和電線,此外什麼也沒有,天空裏連雲也看不見。
  “爸爸,怎樣?好不好?”阿綠對看父親的耳洞說,就像在試麥克風的說話方式。“今天覺得怎樣?”
  父親徐徐蠕動蓍嘴唇說:“不好。”不是說話,而是把喉嚨深處的乾燥空氣□出來而已。“頭。”他說。
  “頭痛嗎?”阿線問。
  “嗯。”父親說。看樣子。他無法說出四個音節以上的句子。
  “沒法子呀。剛剛做完手術,當然隔了。可憐,再忍耐忍耐吧。”阿綠說。“渡邊,我的朋友。”
  我說:“您好,”他半開嘴唇,又合起。
  “坐這兒吧。”阿綠指一指□腳邊的圓形塑膠椅。我依言坐下。阿綠喂父親喝了一點水瓶裏的水,問他想不想吃水果或果凍。她父親說:“不要。”阿綠又說:“不吃點東西不行呀:”他答說:“吃過了。”
  床邊百張兼放東西的心餐桌,水瓶、茶杯、碟子和小時鐘就擺在上面。阿綠從下麵放看的人紙袋中拿出換洗的睡衣、內衣褲和其他零零□□的物件出來整理,然後收進門邊的壁櫃中。紙袋底下裝看病人吃的食物。兩只西柚、一些果凍和三條黃瓜。
  “黃瓜?”阿綠發出驚呷聲。“這裏會有黃瓜?姐姐到底在想什麼呀。我猜不透。我在電話裏告訴她要買的是這個那個,可沒說要買黃瓜呀。”
  “會不會把“奇異果”聽成是黃瓜?”我嘗試說。
  阿綠啪地弄饗指頭。“不錯,我的確是托她買奇異果的。可是用腦想一想不就知道了?怎能叫病人啃黃瓜嘛。爸爸,想不想吃黃瓜?”
  “不要。”父親說。
  阿綠坐在床頭,把許多項瑣碎碎的事情一一告訴父親。例如電視晝面不清楚,叫人修理了:住在高井戶的姑媽過幾天來探望他;以及藥局的宮協先生騎摩托車跌倒之類。對於她所說的每一句話。她父親只是哩嗯聲應她而已。
  “爸爸,真的什麼也不想吃?”
  “不要。”父親回答。
  “渡邊,要不要吃西柚?”
  “不要。”我也這樣回答。
  過了不久,阿綠邀我去電視室,坐在那裏的沙發上抽一根煙。電視室裏還有一個穿睡衣的病人,也在抽著煙看政冶討論會之類的節目。
  “哎,那邊那個拿手杖的老伯,從剛才起就不停地看我的腿。那個穿藍色睡衣戴眼鏡的老伯啊。”阿綠開心地說。
  “當然會看了。你穿那種裙子.大家一定會看的。”
  “不是好事嗎?反正大家無聊嘛,偶爾看看年輕女孩的腿也不錯,興奮起來,說不定提早復原咧。”
  “希望不會有反效果。”我說。
  阿綠一直注視著裊裊上升的煙霧。
  “關于家父的事,”阿綠說。“他可不是壞人。雖然有時說話過分得人氣忿。不過基本上是個老實人,而且真心愛我母親。他以自己的生活方式活到今天,盡避性格軟弱,沒有生意頭腦,人緣也不好,但是比起周圍那些滿口謊言,處事圓滑。投機取巧的傢伙,他算非常正經的了。我也是說了就幹到底的性格,所以時常跟他吵架。不過,使絕不是壞人。”

SOGO超級版主

終身義工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超級版主勳章 發帖狂人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IQ博士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SOGO搞笑之星勳章 手工藝勳章 福爾摩沙龍勳章 發明家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旅遊玩家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5
發表於 2010-3-14 23:14:31 |只看該作者
  阿綠仿佛從路邊撿起什麼似地拿起我的手,放在自己的膝蓋上。我的手一半在她的裙子上,其餘一半在她的大腿上。她注視我片刻。
  “渡邊,雖然不該帶你來這種地方,但你能否和我在這兒多一會兒?”
  “我到五點都沒事,可以一直陪你。”我說。“和你在一起很開心,而且我沒其他事好做。”
  “星期日,你通常做些什麼?”
  “洗衣服,”我說。“以及熨衣。”
  “渡邊,你是否不太想提起那個女人的事?那個和你交往中的女人的事。”
  “是的,不太想提。太複雜了,而且很難解釋清楚。”
  “算了,不必解釋。”阿綠說。“不過,我可以把我所想像的告訴你一些麼?”
  “請說。你的想像多半很有趣,非聽不可。”
  “我猜你交往中的對像是別人的妻子。”
  “嗯哼。”
  “三十二、二歲的漂亮富家少奶奶,穿戴的是皮草大衣、歐洲名牌鞋子、絹綢內衣褲那種類型,而且非常性饑渴,做的全是下流動作。平日的下午。你和她彼此貪戀對方的身體,但是星期日她老公在家,不能跟你見面。對不對?”
  “相當有趣的劇本。”我說。
  “她叫你綁住她,蒙起她的眼睛,要你舐遍她身體的每個角落。然後讓你的異物進去,擺出柔軟體操的姿態,並且用實麗來相機把那些動作拍下來。”
  “怪好玩的。”
  “她太饑渴了,不管什麼動怍都肯做。她每天想的就是古靈精怪的花樣。因為太空閒了嘛。下次渡邊來了就這樣做,不然那樣做之類。然後一上床就貪婪地變換各種姿勢,起碼三次高潮。接著這樣對你說:“怎樣?我的身體美不美妙?年輕女孩已經無法滿足你了。瞧,年輕女孩怎會替你做這個?有沒有感覺?不過不行了,又跑出來啦。”諸如此類。”
  “我想是你看得太多色情電影了。”我笑著說。
  “果然是這樣?”阿綠說。“不過,我最愛色情電影了。下次一起去看好嗎?”
  “好哇。當你有空時一起去。”
  “真的?我期待看。去看那種性變態的吧:用鞭子拚命鞭打,叫女孩子當眾小便之類的,我最喜歡了。”
  “好哇。”
  “哎,你知道我在色情電影院裏最喜歡的是什麼?”
  “我猜不到。”
  “就是當做愛鏡頭出現時,聽周圍的人咕咕聲吞唾液的聲音。”阿綠說。“我最喜歡那種聲音,好好玩。”
  回到病房後,阿綠又同父親說了許多話,父親嗯嗯啊啊地隨聲附和看,不然就沈默不語。十一點左右,鄰床病人的太太來了,替丈夫換睡衣,削水果。看來心地善良的那位圓瞼太太,跟阿綠閒話家常。護士進來,換了新的點滴瓶,跟阿綠和那位太太聊了幾句就走了。那段期間我無所事事,茫茫然環視室內情形,或者望望窗外的電線。偶爾有麻雀飛來。停竭在電線上。阿綠一會兒跟父親說話,一會兒替他抹抹汗除除痰,一會兒和那位太太或護士聊天,一會兒跟我說幾句,一會兒檢查點滴狀況,忙得不亦樂乎。
  十一點半,醫生來巡房,我和阿綠出到走廊去等。醫生出來時,阿綠問他:
  “醫生,我爸爸的情形怎樣?”
  “剛做手術不久,又做了上□措施,相當消□體力。”醫生說。“至於手術結果,必須過兩三天才知道。順利的話就會好轉,若是不順利,到時另外想辦法好了。”
  “不會又把腦部切開吧?”
  “不到那個時候不敢說。”醫生說。“喂,今天怎麼穿那麼短的裙子?”
  “不好看嗎?”
  “可是,上樓梯時怎辦?”醫生問。
  “沒什麼好辦的。就讓他們睜大眼睛看個夠好了。”阿綠說,站在後面的護士吃吃地笑。
  “看來應該請你住院一次,讓我替你開開腦部的好。”醫生愕然說道。“還有,請你在醫院中盡量便用電梯。我不希望再增加病人了。最近實在忙不過來啊:”
  巡房過後,不久就是用膳時間。護士推看餐車,從一間病房送到另一間病房去。阿綠的父親分配到的是奶油菜湯、水果、去骨□魚和果凍狀的剁碎蔬菜。阿綠讓父親仰臥看,轉動床腳的把手弄高床位,用湯匙舀湯喂父親喝。她父親喝了五六口就扭過瞼去說“不要”。
  “這點東西必須吃掉才行呀。”阿綠說。她父親說“等一會”。
  “真頭疼。不好好吃飯那有精神嘛。”阿綠說。“小便急不急?”
  “不。”父親說。
  “渡邊,我們到樓下餐廳吃飯好不好?”阿綠說。
  我說好的。老實說,我有什麼也吃不下的感覺。餐廳喧聲四起,醫生、護士、探病客人濟濟一堂。連窗戶也沒有的地庫餐廳,擺滿一排排的桌椅,大家在那裏邊吃邊聊,聊的多半是疾病的話題吧:就如置身在地下道,聲音嗡嗡回響。有時回響被傳呼醫生或護士的廣播壓下去。我在霸佔位子期間,阿綠用鋁盤子盛看兩人份的定食套筌來了。奶油炸肉餅、馬鈴薯沙拉、切絲捲心菜、燉品、白飯和味噌湯的定食,整齊地盛裝在跟病人所用的相同的白色塑膠餐具裏。我吃了一半就吃不下了,阿綠則津津有味地全部吃完。
  “渡邊,你不餓?”阿綠啜看熱茶說。
  “嗯,我不太餓。”我說。
  “在醫院的關系吧。”阿綠打量一下四周。“不習慣的人都會這樣。味道、聲音、混濁的空氣、病人的瞼、緊張、焦盧、失望、痛苦、疲勞都因這些的關系。這些東西勒緊人的胃,使人失去食欲。不過,習慣了就不當一回事了。況且,不好好吃飯怎能照顧病人?真的,因我照顧過爺爺、婆婆、母親、父親四個,所以很清楚。萬一有事發生的話,下頓飯就別想吃啦。所以嘛,能吃時就盡量多吃,否則完蛋了。”
  “我懂你的意思。”我說。
  “有些親戚來探病,跟我一起來這裏吃飯,每個都和你一樣留下一半。見我猛吃不停的,就話:“小綠真好胃口。我呀,胃脹賬的吃不下飯哪。”可是。服恃病人的是我呀。開什麼玩笑:別人只不過偶爾來同情一下罷了。照顧人小便、除痰抹身的是我哦。光是同情就能解決一切的話,我所做的可比別人的五十陪同情啊:盡避這樣,大家見我把飯全部吃完,卻以責怪的眼光看看我說“小綠真好胃口”。難道大家以為我是拉大板車的驢子?他們都是士了年紀的人了,為何還不明白人情世故?光是用嘴巴講有屁用?要緊的是肯不肯處理病人的大小便哦。我也會受傷的。我也有筋疲力倦的時候。我也想大哭一場的。明知沒有復原的希望了,醫生們還圍在一起切開他的腦袋玩來玩去,而且開了一次又一次。每開一次就惡化一次,腦筋就逐漸不正常了,試試看這種事情在你眼前不斷重複發生,誰能忍受得住啊:加上家□積蓄愈來愈少了,連我也不曉得能否念完往後三年半的大學,這種狀態持繽下去的話,我姐姐連婚禮也沒辦法舉行了。”
  “你每星期來這裏幾天?”我問道.
  “四天左右。”阿綠說。“這裏原則上是院方採取完全看護制,可是實際上光是靠護士是不行的。她們的確照顯得很好,然而人手不足,要做的事情太多,所以無論如何還是需要家願來幫忙照獲。我姐姐必須打理書店生意,只好由我趁課餘時間來一趟了。不過,姐姐還是每週來三天,我來四天。我們就利用那一點點空檔來約會。節目安排過密啊:”
  “你那麼忙,為何時常和我見面?”
  “我喜歡跟你在一起嘛。”阿綠擺玩看空了的塑膠湯琬說。
  “你一個人到附近散步兩小時左右吧。”我說。“讓我暫時照顧一下你父親。”
  “為什麼?”
  “稍微遠離一下醫院,燭自鬆弛一下比較好。不跟任何人說話,讓腦袋空空如也。”
  阿綠想了一下,終於點點頭。“好。也許你說的對。可是,你懂得怎樣照顧他嗎?”
  “剛才看過了,大致上懂的。檢查點滴狀況,喂他喝水,抹汗,除痰,尿瓶在床底下,餓了就喂他吃午餐的剩菜。其他不懂的就問護士。”
  “光是知道這些就沒問題了。”阿綠微笑著說。“不過,他的腦筋現在開始有問題,有時會說一些古怪的話,令人莫名其妙。如果他說了,你可不要太介意哦。”
  “不要緊。”我說。
  回到病房,阿綠對父親說有事出去一下,這段期間我會照顧他。父親對此仿佛毫無反應。也許根本不瞭解阿綠的意思。他仰臥看,一直凝視天花板。假如不是位偶爾眨眨眼的話,可以說如同已死。眼睛像是喝醉似的布滿紅絲,深呼吸時鼻子輕微隆起。他已無法動彈,阿綠對他說話也不會作答。他那混濁的意識底層所思所想是何,我猜也猜不透。
  阿綠離開後,我想跟他說點什麼,但因不曉得說什麼好,最後沈默不語。不久他就閉起眼睛睡著了。我坐在他床邊的椅子上,暗中祈禱他可別就這樣死去才好,同時觀察他的鼻子不時抽搐的情形。接看想到,如果在我陪伴期間這人停止呼吸的話,未免太奇妙了。由於我和這人剛第一次見面,我和他是透過阿綠才結識的,而我和阿綠的關系,只不過是在“演劇史2”同班上課而已。
  他並沒有死去,使僅沉沉入睡而已。我把耳朵湊上前去,聽見輕微的呼吸聲。於是我安心地踉鄰床的太太聊天。她以為我是阿綠的男朋友,一直提起阿綠的事。
  “她真是好女孩。”太太說。“照顧父親無微不至,親切又溫柔,細心又堅強,人又漂亮。你要好好珍惜,不能放棄她哦。現在很難找到這麼好的女孩了。”
  “我會的。”我適當地敷衍她。
  “我有個二十一歲的女兒和一個十七歲的兒子,但他們根本不到醫院來。一放假就跑去沖浪啦約會的,一天到晚只顧著玩。好過分啊:只懂得榨取零用錢,錢一到手就花光了。”
  下午一點半,那位太太說要出去買點東西,離開病房了。兩個病人都睡熟了。午後的陽光灑滿整個房間,我也不禁坐在圓椅上打起瞌睡來。窗旁的桌上,黃菊白菊插在花瓶裏,告訴人現在是秋天。病房裏飄滿中午吃剩的□魚香味。護士們依然發出喀吱喀吱的鞋音走來走去,用清晰的聲量交談看。她們偶爾走進來,見到兩個病人都在熟睡時,對我微微一笑就消失了。我想看點書報,可是病房裏沒有書報雜志,只有月歷掛在牆壁上而已。
  我想起直子的事。想起她只有發夾的裸體。想起她的□和陰毛的暗影。為何她會在我面前光看身體呢?當時的直子是在夢遊狀態麼?抑或那只不過是我的幻覺?隨看時光流逝,那個小小的世界離我愈來愈遠,令我愈發不明白那晚的事到底是幻是真。倘若認為是真的,確實覺得真有其事,倘若認為那是幻想,又覺得真是幻想了。當作是幻想時,細節未免太過清晰,當作是真有其事時,一切又太美了些。包括直子的身體和月色,一切都美得太不真實。
  阿綠的父親突然醒來,開始咳嗽,我的思念到此中斷。我用衛生紙替他把痰弄掉,用毛巾抹掉他額頭的汗。
  “要喝水嗎?”我問。他輕輕點一點頭。我從小玻璃水瓶倒了一點水慢慢喂他喝,喝水時,他的乾燥嘴唇在顫抖,喉嚨微微抽搐。他把水瓶中的溫開水全部喝光。
  “還要喝嗎?”我問。他好像想說什麼,我把耳朵湊上去。他用幹澀的微小聲一Hm說“夠了”。聲音比剛才更幹更細。
  “要吃點什麼嗎?肚子餓了吧。”我問。她父親又點了點頭。我學阿綠所用過的轉動把手弄高床位,把蔬菜、果凍和□魚用湯匙一口一口交替看喂他。花很久時間才吃了一半,他搖搖頭表示不想吃了。仿佛用力搖頭會痛的樣子,他只稍微擺動一下。我問他要不要吃水果,他說“不要”。我用毛巾抹抹他的嘴角。把床放回水平位置,把餐具放出走廊外面。
  “好不好吃?”我問他。
  “不好。”他說。
  “唔,看樣子的確不怎麼好吃。”我笑著說。他不說什麼,只是用一雙半開半閉的困惑眼睛一直看我。我驀然想到,這人是否知道我是誰。他看起來跟我兩個在一起時比起跟阿綠在時輕松一點。也許他誤以為我是另一個人。若是這樣,反而令我感激。
  “外面天氣很好。”我盤腿坐在圓椅上。“現在是秋天,又是禮拜天,天氣又好,無論去哪兒都人山人海。這種日子最好就像這樣在屋裏使哉遊哉的,不會疲倦。到人多的地方只有累而已,空氣又不好。星期日,我通常都洗衣服,早上洗了,拿到宿舍樓頂曬乾.傍晚以前收回來熨好。我不會討厭熨衣服哦。將皺巴巴的東西弄得服服貼貼,非常舒服的事。我很拿手熨衣哦。起初當然弄不好,愈熨愈皺。不過一個月就習慣了。所以,星期天是我洗衣和熨衣的日子。今天不能了。好可惜,這是絕佳的洗衣好天氣。
  沒關系,明天早點起來洗好了。不必在意什麼。橫豎星期天沒別的事情好做。、明天早上洗衣曬好後,我去上十點的課,這堂謀和阿綠一起上的。叫“演劇史且,目前在講歐裏庇得斯。你知道歐裏庇得斯嗎?他是古希臘人,跟艾斯鳩洛斯、索福克斯勒並稱為希臘悲劇的三巨匠。傳說他最後在馬克德尼西被狗咬死,不過也有不同版本的說法。這就是歐裏庇得斯。我比較喜歡索福克斯勒,當然這是個人喜好問題,不能一概而論。
  他的戲劇特徵是把各種事物亂七八槽的攪亂,造成動彈不得的局面。你明白嗎?不同的人物出場,各人對不同的事情有不同的理由解釋,各人照自己的方式追求正義和幸福。結果造成所有人進退維穀的情形。說的也是。用大家的正義來達成所有人的幸福,在原理上是不可能的.因此造成渾沌一片。你知道怎麼解決嗎?說起來又太簡單,最後神出來了,然後整頓交通。你走那邊,你來這邊,你和他一起走,你站在那裏舊時別動。就像一個調停者。然後一切迎而解啦。這就是解圍之神。在歐裏庇得斯的嚴劇中,經常出現解圍之神,由此可知他的評價如何了。
  不過,如果現實世界中有這種解圍之神。那就輕松了。當你免得進退維穀時,神從上頭翩翩降臨,替你處理一切。沒有比這更好的了。總之,這就是“演劇史”,我們在大學裏通常就是念這些東西。”
  我在說話期間,阿綠的父親一言不發地茫然看看我。我無法從他的眼神會重複幾十次或幾百次呢?我不由脫口而出:“這是個甯靜、和平、孤燭的星期日。”星期天。我不必上發條鞭策自己。

SOGO超級版主

終身義工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超級版主勳章 發帖狂人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IQ博士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SOGO搞笑之星勳章 手工藝勳章 福爾摩沙龍勳章 發明家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旅遊玩家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6
發表於 2010-3-14 23:15:31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

  那星期過了一半,我的掌心被玻璃深深割傷了。因我沒察覺唱片櫃的玻璃隔扳裂開。大量出血,巴噠巴噠地滴到腳畔,地板染紅一片,連自己也嚇一大跳。店長拿了幾條毛巾過來,當繃帶替我用力裏住,接看打電話查詢夜間也營業的急診醫院地點。這人沒啥本事,這時候處置起來倒很明快。幸好醫院就在附近,但在到達以前,毛巾已染紅了,溢出的血滴在柏油路上。人們慌忙讓路給我。看來他們以為我是跟人打架受的傷。我並不怎麼覺得痛,只是鮮血流值不停而已。
  醫生無動於衷地拿掉血淋淋的毛巾,替我緊緊綁住手腕,止血消毒縫合傷口之後,叫我明天再來。回到唱片行,店長說我可以回家了,他代我上班。於是我搭巴士回宿舍。我先去永澤的房間。由於受傷的緣故,情緒興奮,很想找人說話,況且我覺得已很久沒見過他。
  他在房裏看電視的西班牙語講座,邊看邊喝罐裝啤酒。見我綁著繃帶,問我怎麼啦。我說受了輕傷,並不礙事。他問要不要喝啤酒,我說不要。
  “馬上就結束了,等一等。”永澤說,然後練習西班牙語發音。我自己煮開水,用茶色泡紅茶喝。西班牙女人在電視上朗讀例文:“這種豪雨史自豈是例。在巴塞隆納有好幾座橋被沖走了。”永澤自己也念了一遍,然後說:的例文全是這樣,真是的。”
  西班牙語講座結束後,永澤關掉電視,又從冰箱拿出另一罐啤酒來喝。
  “我會打攪你嗎?”我問。
  “打攪我?完全不會。我正覺得無聊哪。真的不要啤酒?”我說不要。
  “對對對。上次的考試公佈啦。我合格了。”永澤說。
  “外務省的考試?”
  “對,正式地說,那是外務省鮑務員錄用考試,是不是很笨的名稱?”
  “恭喜。”說看,我伸出左手與他相握。
  “謝謝。”
  “你當然會考上。”
  “當然是當然了。”永澤笑說。“不過,肯定被錄用也是好事就是了。”
  “進了外務省就要去外國嗎?”
  “不,第一年要在國內進修,然後才會派去外國。”
  我輟看紅茶,他津津有味噠喝啤酒。
  “這個冰箱,如果你要,我搬出去之前送你。”永澤說。“你想要吧:有了冰箱,就有冷啤酒喝了。”
  “如果可以的話,當然要了。但你不也需要硬?終歸你也是要出去住鮑寓的。”
  “別說傻話了。如果離開這個地方,我會真個更大的冰箱過豪華生活。在這麼簡陋不堪的地方忍了四年,我再也不想看到這些用過的東西了。電視、熱水壺、收音機,你喜歡什麼都送你好了。”
  “我無所謂。”我說。然後拿起桌上的西班牙語課本來看。“你開始學西班牙語了P.”
  “嗯。語言多多益善,懂得愈多愈有用處,況且我生來就有語言天分。即使是法語,我靠自修就學得相當好了。就跟遊戲一樣,只要懂得其中規則,其他就得心應手了。跟交女友一樣。”
  “相當具反省的生存之道。”我調侃地說。
  “對了,要不要一起去吃飯?”永澤說。
  “又去漁獵女色?”
  “非也。純吃飯哦。我、初美和你三個,到正正式式的餐聽聚餐去,慶祝我就業嘛。盡量到最貴的餐廳去好了,反正付錢的是老爸。”
  “這種慶祝,不是應該由初美和你兩個去更好嗎?”
  “有你在比較開心呀。我和初美都希望你在。”永澤說。
  嗚呼。那不是跟木片、直子和我在一起時的情形一模一樣麼?
  “吃完飯,我會去初美那裏過夜。我們三個一起吃餐飯吧!
  “你們兩個認為那樣子方便,那就去吧。”我說。“不過,你打算怎麼處置初美的事?進修之後出國服務,大概好幾年都不回來了吧。初美怎辦?”
  “那是初美的問題,不是我的問題。”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他把腳擱在桌上喝啤酒,然後打哈欠。
  “總之,我不想跟任何人結婚,這件事我也對初美說清楚了。所以嘛,如果初美想跟別人結婚,我不阻止。如果她不結婚,要等我也可以。就是這個意思。”
  “嗯哼。”我不由欽佩。
  “你覺得我恨過分,對不?”
  “對,你很過分。”
  “這個世界,根本上就是不公平的。不是我造成的。從一開始就是如此。我從來沒有欺騙過初美。在某種意義上,我是很過分的人,我已事先告訴她,若是她不喜歡我那樣就分手。”
  永澤喝完啤酒後,點了一根煙。
  “你對人生從不感覺恐懼?”我問。
  “吱,我可不是傻瓜哦。”永澤說。“當然我對人生也有感到恐懼的時候。那還用說。不過,我不把那個當前提條件。我會把自己的能力發揮到百分之百的地步。想要什麼就去爭取,不想要的就不爭取。我是這樣生存下去的。萬一不行。到了不行的地步再想過。我說這是個不公平的社會,反過來想:這也是個能夠發揮個人能力的社會。”
  “好像挺自私的理論。”我說。
  “不過,我並不是個守株待兔的人。我依照自己的方式一直在努力,比你努力十倍。”
  “說的也是。”我承認。
  “有時看遍這個世界後,真的令人厭煩。為何那些傢伙不努力呢?沒有努力又怎能光是抱怨這個世界不公平?”
  我驚詫地注視永澤的臉。“在我看來,世人都在辛辛苦苦地努力工作啊。難道我的看法錯了?”
  “那不叫努力,只是勞動而已。”永澤簡扼地說。“我所說的努力不是這樣。所謂的努力,應該要有主題,更要有目標。”
  “你的意思是,像你決定就業了,在其他人還在發呆時,你已開始學西班牙語之類?”
  “正是如此。到了春天,我就可以完全掌握西班牙語了。英語、德語、法語我都懂了,義大利語也差不多通了。你想這些苦不努力可以達到嗎?”
  他在抽煙,我在想阿綠父親的事。阿綠父親大概做夢也沒想過要看電視學西班牙語吧:他也從未想過努力和勞動的不同在哪兒吧!的工作太忙,還必須跑到福島去把離家出走的女兒帶回來。
  “吃飯的事,軌決定這個星期六,怎麼樣?”永澤說。
  我說好。
  永澤選了一間位於麻布後街的甯靜高級法國餐廳。永澤說出自己的名字後,我們被引到裏頭的貴賓室。小房間的牆上,掛看十五幅版畫。初美還沒來之前,我和水澤一邊談論康拉德的小說一邊享用美味的葡萄酒。永澤穿的是看來挺貴的灰色西裝,我穿的是極普通的海藍色運動外套。
  過了十五分鐘左右,初美來了。她很用心地化了妝,戴金耳環,穿深藍色的漂亮洋裝以及形狀高雅的紅色包頭鞋。當我稱贊它的裙子顏色好看時,她告訴我那叫
  “午夜藍”。
  “很不錯的地方。”初美說。
  “老爸每次來東京都在這裏吃飯。我以前陪他來過一次。我不太喜歡這種裝模作樣的菜式。”永澤說。
  “偶爾吃吃有啥關系嘛。你說是不是?渡邊。”初美說。
  “我老爸通常都帶女人一起來。”永澤說。“因他在東京有女人。”
  “真的?”初美說。
  我裝作沒聽見,喝葡萄酒。
  終於侍應來了,我們點了菜。我們都選了小菜和湯,永澤的主菜是鴨,我和初美則叫驢魚。菜上得很慢,我們邊喝酒邊聊。起初永澤談起外交部考試的話題。他說幾乎所有的考生都是可以丟進很深的沼澤的垃圾,其中只有幾個像樣的。我問他,那個比例跟一般社會的比例比起來,孰高孰低?
  “當然同樣了。”永澤露出理所當然的表情。“那個比例在那裏都一樣,固定不變。”
  喝完葡萄酒,永澤再叫一瓶,又為自己另外叫了雙份的蘇格蘭威士卡。
  然後初美又開始為我介紹女朋友的話題。這是初美和我之間的永恆話題。地想介紹一個“非常可愛的同社團低班女生”給我,而我總是躲來躲去。
  “她真的是好女孩,人又漂亮,下次我會帶她來,你們聊一聊吧。你一定喜歡的。”
  “不行。”我說。“我太窮了,配不上你們大學的女生。我沒錢,話又談不投機。”
  “哎呀,沒有的事。她是個性情豪爽的好女孩,一點也不會裝腔作態。”
  “渡邊,見一次有啥關系?”永澤說。“不一定要幹那回事的。”
  “那當然了。若是幹了就不得了啦。人家可是黃花大閨女哪:”初美說。
  “就跟從前的你一樣。”永澤說。
  “對,就像從前的我。”初美嫣然一笑。“不過,渡邊,這跟窮不窮沒啥相干呀。除了班上幾個非常擺架子的女孩以外,我們都很普通。中午在學校食堂吃二百五十圓的午餐”
  “喂,初美。”我打岔。“我的學校食堂,午餐有A、B、c三種。A是一百一一十圓,B是一百圓,c是八十圓。我有時吃吃A餐,大家都瞪我白眼哪。有些人連c餐也吃不起,吃六十圓一碗的拉麵。我是這種等級的學校。你想我們會談得來嗎?”
  初美哈哈大笑起來。“好便宜的午餐,我想吃吃看。不過,渡邊,你的人好,一定跟她談得來的。說不定她也喜歡一百二十圓的午餐呀。”
  “怎會呢?”我笑看說。“誰也不會喜歡那種午餐的,不得已才吃它的。”
  “但你不能一竹窩打翻一船人呀,渡邊。雖然那是相當有銅臭味的貴族學校,但也有不少女孩很認真地思考人生問題,活得很正經哦。不是每個都想跟坐跑車的男生交朋友的。”
  “這個我當然知道。”我說。
  “渡邊另外有意中人了。”永澤說。“關於她的事,這人絕口不提,守口如瓶,完全是個謎。”
  “真的:”初美問我。
  “真的。不過並非是謎。只是情形非常錯綜複雜,很難說明。”
  “是否不道德之戀?吱,跟我商量看看嘛。”我喝酒敷衍過去。
  “瞧,是不是守口如瓶?”永澤喝看第三杯威士卡說。“這人一日一決定不講就絕對不講的。”
  “好遺憾。”初美把肉片切成小塊,用叉送進嘴裏。“如果那女孩和你發展順利的話,我們就可以雙雙約會了。”
  “喝醉時也可以交換伴侶了。”永澤說。
  “別亂講話嘛。”
  “沒有亂講。渡邊也喜歡你的。”
  “那是另外一回事吧:”初美平靜地說。“他不是那種人。他是個非常珍惜屬於自己東西的人。我知道的。所以我才想介紹女孩子給他。”
  “可是,我和渡邊以前有過一次交換女伴的經歷哦。喂,你說是不是?”永澤說看,若無其事地喝光杯裏的威士卡,再叫一杯。
  初美放下刀又,用餐巾抹抹嘴。然後看看我的臉。“渡邊。你真的做過那種事?”
  我不曉得應該怎麼回答,只好沈默不語。
  “照實說嘛,不要緊的。”永澤說。我知道情形不妙了。永澤有時喝了酒就必會""得壞心眼。然而我知道,今晚他的壞心眼不是針對我,而是初美。於是更加坐立不安。
  “我想知道那個故事。不是很有趣麼?”初美對我說。
  “當時我喝醉了。”我說。
  “沒關系嘛,我又不是責怪你。只是想知道事情經過而已。”
  “我和水澤在澀穀的酒吧喝酒,認識了兩個結伴而來的女孩。好像是短期大學的女生。她們也醉得相當厲害,於是嘛,我們就到附近的酒店睡覺去了。我和水澤拿了兩個相連的房間。到了半夜.永澤來敵我的房門,說要交換女伴,於是我到他那房去,他到我這房來。”
  “那兩個女孩沒生氣?”
  “她們都醉了,對她們而言,跟誰上床都無所謂。”
  “我這樣做自然有我的理由。”永澤說。
  “怎樣的理由?”
  “那兩個女孩的外表相差太遠了。一個美,一個醜,我覺得不公平嘛。因我要了那個漂亮的,豈非對不起渡邊?所以跟他交換了。是不是這樣?渡邊。”
  “應該是吧。”我說。不過,說句真心話,我相當欣賞那個不美的女孩。她的談話風趣,性格善良。完事之後,我們在床上聊得很開心,永澤卻跑來說要交換伴侶。我問她好不好,她說:“好,假如你們想那樣做的話。”大概地以為我想跟那個漂亮的上床。
  “愉快嗎?”初美問我。
  “你指交換伴侶的事?”
  “我指交換後的滋味。”
  “沒什麼愉快可言。”我說。“只是幹那回事罷了。那種方式跟女孩睡覺,實在談不上有什麼愉快。”
  “那你為什麼那樣做?”
  “是我邀他去的。”永澤說。
  “我問的是渡邊。”初美堅決地說。“你為什麼那樣做?”
  “有時我很想和女孩子上床。”我說。
  “你若是有了意中人,怎麼不去找她做你要做的事?”初美想了一下才說。
  “有許多複雜的內情。”
  初美歎息。
  就當這時,門開了,送菜來了。烤鴨送到永澤面前,驢魚擺在我和初美面前。盤子裏裝看蔬菜,澆上了調味醬料"招待員退下後,房裏叉只有我們三個人。永澤切開鴨肉。津津有味地吃吃肉,喝喝酒。我吃看菠菜。初美沒有碰面前的菜。
  “渡邊,我不曉得你有什麼內情,但我覺得那種事不適合你,與你人格不相稱,你認為怎樣?”初美說。她的手擱在桌面,一直凝視我。
  “是的。”我說。“我有時也這麼想。”
  “那你為何還要做?”
  “我有時需要溫暖。”我坦白地說。“若是沒有那種肌膚的溫暖感覺,我會覺得寂寞難堪。”
  “歸納來說就是這樣。”永澤打岔。“雖然渡邊心中已有所受,但有苦衷不能和她上床。於是在別的地方處理性欲。這有什麼關系?理論上是正常的。你總不能叫他一直關在房裏手淫吧。”
  “可是,假如你真的愛她,不是可以忍耐嗎?渡邊。”
  “也許是吧:”我說,把澆上奶汁醬料的驢魚肉送到嘴裏。
  “你無法理解男人的性欲是怎麼回事。”永澤對初美說。“就如我和你交往了三年,這段期間我和無數的女孩睡過,可是我對她們毫無印象,連長相名字都記不得了。每個都只睡一次。相遇、做愛、分手。僅此而已。這又有什麼不對?”
  “我受不了的就是件這種傲慢。”初美平靜地說。“問題不在你和別的女人睡不睡覺的事。到目前為止。我從來沒有為你玩女人的事認真生過氣,對不?”
  “那個不叫玩女人,純粹是逢場作戲而已。誰也不會受傷害。”永澤說。
  “我受傷害了。”初美說。“難道只有我,你就不能滿足?”
  永澤一時沈默地搖幌看威士忌酒杯。“並非不能滿足。那是完全不同層次的問題。在我裏面有某種東西渴求那樣做。若是那樣子傷害到你的話,我恨抱歉。然而絕不是因為只有你一個而不滿足的緣故。但我只能活在那種饑渴感之中。那就是我,有什麼法子?”
  初美終於拿起刀叉來,開始吃驢魚。“但你起碼不應該把渡邊也拖下去呀。”
  “我和渡邊有相似之處。”永澤說。“渡邊和我一樣,基本上只對自己的事感興趣。至於傲不傲慢,分別在此。我們只對自己的所思、所感以及如何行動感興趣。因而能夠把自己和別人分開來考慮事情。我欣賞渡邊的就是這點。但他本身對這點還不能完全識別,所以還會覺得彷徨和受傷。”
  “哪里有人不覺得彷徨和受傷?”初美說。“抑或你認為自己從來不彷徨也不受傷?”
  “當然我也彷徨也受傷。不過,這些可藉看訓練而減輕。甚至老鼠也是,受過電擊就懂得選擇受傷機會較少的路來走。”
  “可是,老鼠不會談戀愛呀。”
  “老鼠不會談戀愛。”永澤重複一遍,然後看我。“了不起。希望來點配樂,交響樂團還加兩部豎琴”
  “別開玩笑:我是認真的!”
  “現在是吃飯時間。”永澤說。“而且渡邊也在。你想認真說話,不如找別的機會再說,比較合乎禮節。”
  “我需要回避一下嗎?”我說。
  “請你留在這裏,那樣比較好。”初美說。
  “難得來了,不如吃點甜品才走。”永澤說。
  “我無所謂。”我說。
  然後我們繼續默然進食。我把驢魚吃光,初美留下一半。永澤早就把烤鴨吃完,又在喝威士卡了。
  “驢魚相當不錯。”我說,誰也不答腔。就像把小石予去進深穴中一樣。

SOGO超級版主

終身義工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超級版主勳章 發帖狂人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IQ博士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SOGO搞笑之星勳章 手工藝勳章 福爾摩沙龍勳章 發明家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旅遊玩家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7
發表於 2010-3-14 23:15:48 |只看該作者
  盤子收下了,送上檸檬果子露和義大利咖啡。永澤每樣吃一點點,就開始抽煙。初美根本不碰檸檬果子露。我帶看恫悵的心情吃完果子露,喝掉咖啡。初美望看自己那雙擱在桌面的手。那雙手就如她所穿戴的飾物一樣,看起來精緻而高貴。我想起直子和玲子的事。如今她們在做些什麼?也許直子正躺在沙發上看書,玲子正在用吉他彈看“挪威的森林”。我產生強烈的思念,好想回到她們所在的那個小房間。到底我在這裏幹什麼來看?
  “我和渡邊相似之處,在於我們未曾想過希望別人瞭解自己。”永澤說。這是我們和別人不同的地方。別人都忙看讓周圍的人知道自己,但我不是這樣的人,渡邊也不是。因我認為別人不瞭解我也無所謂。我是我,別人是別人。”
  “是這樣嗎?”初美問我。
  “怎會呢?”我說。“我並不是那麼堅強的人。並不認為不被任何人瞭解都無所謂。我也有希望互相瞭解的對象。只是覺得除此以外的人縱使只對我有其程度的瞭解,那也莫可奈何而已。我放棄了。所以,我並不像永澤所說的那樣,不蔽瞭解地無所謂。”
  “意思和我所講的差不多一樣嘛。”永澤拿起咖啡匙羹說。“真的是一樣的。只有晚吃的早餐說成早吃的午餐之類的不同而已。吃的內容相同,吃的時間醜v相同,只是叫法不同罷了。”
  “永澤,你也認為不讓我瞭解地無所謂麼?”初美問。
  “看來你還不太瞭解我的意思。一個人要到適當時期才能瞭解另一個人,不是那個人去希望對方瞭解他。”
  “那麼,我希望某人好好瞭解我,難道不對嗎?譬如我希望你瞭解我。”
  “你沒有不對。”永澤回答。“正經的人把這個稱作巒愛。若是你想瞭解我的話就是了。不過,我的思想系統和別人迥然不同哦。”
  “你並沒有愛上我,是不?”
  “所以我說,你對我的思想”
  “管它什麼思想不思想的:”初美怒喊。我見到她大嚷。就是這絕無僅有的——
  永澤按了一下桌旁的鈴。招待員拿看帳單進來"永澤把信用卡交給他。
  “今天的事對不起,渡邊。”永澤說。“我要送初美回去,你一個人去快活吧!”
  “我沒關系。菜很好。”我說。但誰也不答話"
  招待員拿看信用卡回來,永澤確定款項後,用原子筆簽名,然後我們離開。出到店外,永澤出到馬路准備截住計程車,初美阻止了。
  “謝謝。不過,今天我已經不想跟你在一起了,所以不必送找。多謝款待:”
  “隨便。”永澤說。
  “我要渡邊送我。”初美說。
  “隨便。”永澤說。“不過,渡邊這個人和我差不多哦。雖然他親切又溫柔體貼,但他無法由衷地去愛任何人。他通常都很清醒做人,只是饑渴而已。這點我恨瞭解。”
  我截住一部計程車,讓她先上去,然後告訴永澤,我會送她回去。
  “對不起。”他向我道歉,然而看起來。他的腦中已經在想另外一件事了。
  “到哪兒去?回去惠比壽嗎?”我問初美。因它的公寓在惠比壽。初美搖搖頭。
  “那麼,找個地方喝一杯如何?”
  “嗯。”她點點頭。
  “到澀穀。”我對司機說。
  初美盤超胳膊,閉起眼睛靠在座位的角落上。金色小耳環隨看車身的搖擺而發出閃光。她那身午夜籃的洋裝死如特別為配合車廂的黑暗而訂做似的。她那塗上淡色口紅的嘴唇形狀美好,就像自言自語似地不時移噱看。見到她的風姿時,我覺得我能瞭解永澤何以邀她作為特殊對象了。比她漂亮的女孩多的是,對于那種女孩,永澤要多少有多少。然而像初美這樣的女子,她有某種強烈震撼人心的氣質。那並不是她發出強大的力量來搖撼對方。她所發的力量極其微小,卻能引起對方的心發生共鳴。在計程車抵達澀穀之前,我一直注視她,然後不停地想,她在我心中引起的感情震撼到底是怎麼回事。可是,直到最後我都不知道。
  我之所以想起那是什麼感情,乃是十二、三年以後的事。當時我為了訪問某位畫家而來到美國新墨西哥州的聖他非市,傍晚時走進附近的義大利燒餅店,一邊喝啤酒啃燒餅,一邊注視看美如奇跡的夕陽。整個世界都染紅了。從我的手到碟子桌子,觸目所見的一切都染紅了。就像把一杯特製的果汁從頭澆下來一般鮮艷的紅。在那樣震撼人心的暮色中,我突然想起初美。然後領悟到當時她帶給我的震撼到底是什麼。那是一種無法滿足,而且以後永遠不可能滿足的少年期的幢慢。很久以前,我把那樣純潔無垢的懂慌撇棄在某個地方,而我甚至想不起它曾經存在我心間。初美所震撼我的,乃是長期沈睡在我體內的“自己的一部分”。當我察覺時,我覺得有一種幾乎想放聲大哭的悲哀。初美實實在在是一位特殊的女性,應該有人竭盡所能救她一把才是。
  然而,永澤和我都無法挽救她。初美就如我所認識的許多朋友一樣,到了人生的某個階段時,突然想起似地了斷自己的生命。她在永澤去了德國兩年後。嫁給另外一個男人,又在兩年後割腕自盡了。
  把她的死通知我的當然是永澤了。他從波昂寫信給我。“初美的死,令我覺得有些什麼消失了,連我也認為是件痛苦難堪的事。”我把他的信撕碎上掉,從此不再寫信給他。
  我們走進一間小酒吧,各自喝了幾杯酒。我和初美幾乎沒有開口說話。我和她就像進入倦怠期的夫婦一樣,相對無語地生看喝酒啃花生。不久店內擁擠起來。我們快定出外散散步。初美說要由她付帳,我說是我邀她來的而掏腰包。
  出到外面時,夜間空氣變得寒冷起來。初美披上一件淺灰色的開襟毛衣,繼續無言地走在我旁邊。我把雙手插進褲袋裏,漫無目標地陪她在晚“怎會呢?無論我怎麼作風特殊都好,也不可能同一時間南下奈良北上青森的。我是分開去的,分兩趟。奈良是跟他去的,青森是我一個人隨便定是的。”
  我喝了一口威士卡蘇打,替阿綠叨看的萬寶路用火柴點火。
  “喪禮的事是不是很辛苦?”
  “喪禮可輕松得很。我們習慣了嘛。只要穿上黑衣服,神色黯然坐在那裏,同田的人就會適當地處理一切了。那些叔叔伯伯和左鄰右舍都會做。隨意買酒來,吃吃壽司,安慰安慰.哭一哭,鬧一鬧,分分迸物,開心得很,軌跟野餐差不多。跟日日夜夜照顧病人的日子比起來,那真是野餐啊。雖然筋疲力竭,我和姐姐都沒掉眼淚哦。累透了,連眼淚也流不出來,真的,這樣一來,周圍的人又在背後說閒話了,說我們無情,連眼淚也不流。我們賭氣,就是不哭。如果要假哭也可以的,但是絕對不幹。令人氣憤嘛。因為大家都期待我們哭,所以偏偏不哭。在這方面,我和姐姐十分相似,雖然性格大不相同。”
  阿綠把手觸弄得當哪當螂饗,叫侍應過來,添多一杯湯科連斯和電大利果仁。
  “喪禮結束,大家離開後,我們兩姊妹喝日本酒喝到天亮,大概喝了一升半。然後一個接一個地說那些傢伙壞話。那個是笨蛋、渾蛋、癩皮狗、豬、偽善者、強盜之煩,一直說個不停,說完就舒暢了!”
  “大概是的。”
  “然後喝醉就鑽進棉被蒙頭大睡。睡得好熟。盡避中途有電話來也置之不理,照睡不誤。睡醒之後,我們叫壽司來吃,接看商量好,決定暫時關門不做生意,各人去做自己喜歡的事。可不是?我們長期努力奮鬥到現在,這樣做也無可厚非吧!姐姐和男朋友去舒服一下,我也准備跟他去旅行兩天好好幹一場。”阿綠說完停了一會,然後輕輕搔看耳垂說:“對不起,我說得很粗俗。”
  “沒關系,於是你們去了奈良?”
  “對。我一直很喜歡奈良的。”
  “然後拚命幹了?”
  “一次也沒幹。”她說了歎息。“來到酒店。剛剛放下皮箱,月經就突然來了。”
  我禁不住笑起來。
  “你笑什麼嘛。月經比預定的早到一星期。真想大哭一場。也許太緊張了。週期亂掉。他可怒氣沖沖的哪。他這人很容易生氣的。但有什麼法子?我也不想它來的呀。而且,我來那個的時候很不舒服,起初兩天什麼都不想動。所以呀,那段時期不要見我。”
  “我會的,可是我怎樣才知道?”我問。
  “那我在行經約兩三天內戴上紅帽子好了。這樣不就知道了麼?”阿綠笑起來。
  “當我戴上紅帽子時,你在路上見到我也不要叫我,只要趕快溜掉就是了。”
  “如果全世界的女人都這樣做就好了。”我說。“那麼你們在奈良做些什麼?”
  “無奈只好到鹿園和鹿玩一玩,在附近散散步就回來了。真倒楣。我和他大吵一頓,自此沒見過面。然後我回東京閒逛了兩三天,想到這次要一個人痛痛快快地玩幾天,於是去了青森。我有朋友住在弘前,在她那兒過了兩晚,然後到下北和龍飛跑了一趟。那是很好的地方。我曾經寫過邪一帶的地圖解說。你有去過嗎?”
  我說沒有。
  “然後,”阿綠說看,輟一口湯科連斯,剝果仁殼。“當我一個人旅行時,我一直在想你的事。我在想。如果你現在在我身邊就好了。”
  “為什麼?”
  “為什麼?”阿綠茫然看看我。“你問為什麼是什麼意思?”
  “即是件為何想起我的事。”
  “因為喜歡你呀,還用說嗎?你想還有其他理由嗎?誰會想跟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在一起?”
  “可是,你已經有情人了,沒有必要想我呀。”我慢慢喝看威士卡蘇打說。
  “你是說,有了情人就不能想你了?”
  “不,也不是這個意思”
  “渡邊。”阿綠用食指指看我說。“先警告你,現在我心裏堆積了一個月的各種鬱悶,非常非常不痛快。所以,請不要說得太過分。否則找曾在這裏放聲大哭,一日一哭起來,我會哭一整晚,你受得了嗎?我可不在乎四周圍的眼光。像野獸一般嚎陶大哭。真的哦!”
  我點點頭,不再說什麼。我叫了第二杯威士卡蘇打,吃看果仁。在雞尾酒搖混器搖晃的聲音、碰杯的聲音、從制冰機臼冰塊的聲音背後,莎拉沃恩正在唱看古老的情歌。
  “自從內用衛生棉事件以後,我和他的感情開始惡化了。”阿綠說。
  “內用衛生棉事件?”
  “嗯。大概一個月前,我和他以及五六位朋友在一起喝酒,我談起我家附近的阿姨,有一次打噴嚷的當兒,衛生棉球跑出來的故事。是不是很好笑:”
  “是。”我笑看同意。
  “大家都當笑話接受了。但他非常生氣。說我不該講那種下流話。於是就這樣不歡而散。”
  “嗯哼。”我說。
  “他人不錯。就是在這方面有點小氣。”阿綠說。“例如我不是穿白色的內褲時,他就不高興了。你說是不是小氣?”
  “唔,那是個人喜好問題。”我說。我也因那種類型的人會喜歡阿綠而暗自驚奇,但我決定不說出來。
  “你呢?最近做了什麼?”
  “沒什麼,跟以往一樣。”然後我想起我答應阿綠一邊想她一邊手淫的事。我用旁人聽不見的聲音把事情告訴了她。
  阿綠臉色一亮,咄地弄響指頭。“怎樣?順不順利?”
  “中途覺得難為情而停止了。”
  “翹不起來?”
  “嗯哼。”
  “不行呀。”阿綠斜眼看看我說。“你不能覺得難為情呀。你不妨想些非常下流的事。我說可以就可以嘛。對,下次我打電話這樣說好了,喚……就是那裏……感覺到了……不行,我要……啊,不要這樣……之類的。你就一面聽一面弄吧:”
  “宿舍的電話放在大堂,大家都要經過那裏進進出出的。”我說明。“假如我在那裏手淫的話,不被舍監打死才怪。”
  “是嗎?那就為難了。”
  “不為難。過些時候我自己再試試看好了。”
  “加油哦。”
  “嗯。”
  “難道我這個人不夠性感?”
  “不,問題不在這裏。”我說。“怎麼說呢?那是立場問題吧!”
  “我的背部是性感帶。如果用手指輕輕撫摸時,很有感覺。”
  “我會留意的。”
  “吱,現在就去看三級電影好不好?最新的性虐待影片。”阿綠說。
  我和阿綠在鰻魚店吃了鰻魚,然後走進新宿一間生意蕭條的戲院。看了同時上映的三部成人電影。我買報紙來看。查到只有這間放映性虐待的。戲院有一股來歷不明的臭味。我們進去時,電影剛好開始。故事是說一名在公司做事的姐姐和念高中的妹妹被幾個男人捉住了,監禁在某處,被施淫虐來勒索。男人們表示要強奸她妹妹,威脅姐姐做出各種慘不忍睹的動作,不久姐姐完全變成被虐待枉。這些情景逐一看在妹妹眼前,不久妹妹的腦筋就不正常了。氣氛十分沈悶。而且動作千篇一律,看到一半我已覺得無聊乏味。
  “如果我是妹妹,我才不會因此瘋掉哪。我會看得更投入。”阿綠對我說。
  “大概是吧。”我說。
  “說起那個妹妹,以一名高中處女來說,乳房是否黑了點?”
  “的確。”
  她很入神地看那些電影。令我深深佩服,像她那麼認真投入的地步,十分值回票價。然後,阿綠每逢一想到什麼就向我報告。
  “吱吱吱,那樣做好‘勁’,”“太過分了。二個人一起幹,會壞掉的呀:“渡邊,我想和那個人玩玩看。”諸如此類,與其看電影,不如看她更為有趣。
  休憩時間,我環視一下明亮的場內,好像只有阿綠一個女觀眾。坐在附近的年輕男學生見到阿綠,立刻換去很遠的位子。
  “渡邊。”阿綠說。“看這種電影會挺起來嗎?”
  “常有的事。”我說。“這種電影就是為這種目的而製作的。”
  “即是當那種鏡頭出現時,所有在這裏的人都是直挺挺地翹起來羅。二、四十根一起翹:想到這個場面,你覺不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說起來也是。”我說。
  第二部是比較正經的電影,就因太正經,比第一部更無聊。口交性愛鏡頭很多,每當出現口交動作之際,跡跡喳喳的配音就在戲院裏回響。聽到那種聲音時,我因自己能到這個奇妙的行星來生活而興起奇異的感動。
  “是誰想到那種配音的呢?”我說。
  “我最喜歡那種聲音了。”阿綠說。
  也有陰莖在陰道裏抽動的聲音。我以前一直沒留意到有那種聲音。男人哈哈聲喘息,女人呻吟看說“夠了”、“還要”之類老套的對白。傳來床舖吱吱作叫的聲音。這些鏡頭持續了好久。阿綠起初看得很投入,不久就膩了,說要出去。我們出到外面深呼吸。那是我第一次覺得新宿街頭的空氣非常清新。
  “好開心。”阿綠說。“下次再去看。”
  “無論看多少次,都是重複做同一件事而已。”我說。
  “有什麼辦法?我們還不是一直重複在做同一件事。”
  聽她這麼一說,不無道理。
  然後我們又走進一間酒吧喝酒。我喝威士卡,阿綠喝了幾杯叫不出名字的雞尾酒。離開酒吧後,阿綠表示想爬樹。
  “這附近沒有樹,而且你這樣東歪西倒的,怎能爬樹嘛。”我說。
  “你總愛說些通情達理的話來使人掃興。我就是想醉才醉的呀,有什麼不好?喝醉也可以爬樹呀。我要爬到很高很高的樹頂上,像蟬一樣灑尿在大家頭頂上|,”
  “你是不是想上廁所?”
  “是!”
  我把阿綠帶到新宿車站的收費廁所去,付了錢叫她進去,然後到小賣店買了一份晚報,一邊看一邊等地。可是阿綠一直不出來。過了十五分鐘,我挖心她有事。正想進去看看時,她終於出來了。臉色蒼白了許多。
  “對不起。我坐看坐看,不知不覺睡看了。”阿綠說。
  “感覺怎樣:”我替她穿上大衣問。
  “不太舒服。”
  “我送你回家。”我說。“回家洗個澡睡個覺就好了。你太累啦。”
  “我不回家。現在回去一個人也沒有,我也不想在那個地方一個人睡覺。”
  “嗚呼。”我說。“那你想怎麼樣?”
  “到附近的愛情酒店去,我和你兩個相擁而睡。一直睡到天亮。天亮以後在附近吃早餐,然後一起去學校。”
  “你是從一開始就想這樣做才叫我出來的嗎?”
  “當然了。”
  “你不應該約我,只要約你的地出來不就行了?無論怎樣,那樣做才正常呀。情人就是為此而存在的。”
  “可是我想和你在一起嘛。”
  “我不能這樣做。”我堅決地說。“第一,我必須在十二點以前回到宿舍。否則等於擅自外宿。以前我做過一次,搞得很麻煩。第二,我如果跟女孩子睡在一起,自然想幹那回事,我不喜歡忍受那種苦悶,說不定真的硬來哦。”
  “你會把我綁住,從後面進攻?”
  “喂,我可不是開玩笑的。”
  “可是,我真的好寂寞,非常非常寂寞。我也知道對你不起。我什麼也沒給你,只是向你提出種種要求。隨意胡言亂語,把你呼來喚去的。但是能夠讓我這樣做的只有你啊。過去二十年的人生,從來沒有機會講一句任性的話。爸爸媽媽完全不理睬我,我的他也不是那種類型的人。我一說任性的話,他就生氣了。然後就吵架了。所以我只有……”

SOGO超級版主

終身義工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超級版主勳章 發帖狂人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IQ博士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SOGO搞笑之星勳章 手工藝勳章 福爾摩沙龍勳章 發明家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旅遊玩家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8
發表於 2010-3-14 23:16:58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

  一九六九年那一年,令我一籌莫展地想起了泥沼。那是仿佛每跨出一步,鞋子就會完全脫落的黏性泥沼。我在那樣的泥濘中非常艱苦地艘步。前前後後什麼也看不見,無論走到何處,只有一望無際的灰暗泥沼在延續著。
  甚至連時間也配合我的步伐瞞珊而行。周圍的人早已跑到前方,只有我和我的時間在泥濘中拖遝看爬來爬去。在我周遭的世界發生很大的變化。例如約翰柯特連這些名人都死了。人人呼籲改革,仿佛看見改革就在不遠的地方到來。然而那些變故,充其量只不過是毫無實際又無意義的背景晝。我幾乎沒台起臉來,只是日復一日地過日子。映現在我眼前的只有永無盡頭的泥沼。右腳往前踏出一步。舉起左腳,然後又是右腳。我無法找到自己的定位。也無法確信是否往正確的方向前進。只知道必須往前走,於是一步一步地往前。
  我踏入二十歲,秋去冬來,而我的生活絲毫不起變化。我繼續不感興趣地上大學,每週做三天兼職,偶爾重讀《大亨小傳》,到了星期天就洗衣服,寫長長的信給直子。有時跟阿綠見見面。吃吃飯,跑跑動物園,看看電影。出售小林書店的事進展順利,阿綠和姐姐就在茗荷穀一帶租了一間兩房一聽的公寓單位合住。阿綠說,如果她姐姐結了婚,她就搬出去另外租房子。我曾受邀去那裏吃過一次午餐,那是一間向陽的漂亮公寓,阿綠看起來比起住在小林書店時生活開心得多。
  永澤幾次邀我去玩,每次我都以有事為理由推辭了。我只是嫌麻煩。當然我不是不想跟女孩子睡覺。但一想到只是在夜市裏喝酒,找個適合的女伴搭訕,然後上酒店的過程,我便覺得厭倦起來。對於永遠樂此不疲的永澤這個人,使我重新湧起敬畏之心。也許受到初美那番話影響。令我覺得與其跟陌生又無聊的女孩上床,不如回想直子的事更快樂。那天直子在草原中引導我射精的手指觸覺,比任何事都鮮明地留在我心中。
  十一月初,我寫信給直子,問她冬暇時,我可不可以去那裏見她。玲子回信給我了。她說很歡迎我去。由於目前直子還無法順利地寫信,所以由她代筆。不過,直千的病情沒有惡化,只是像波浪一樣有起有伏,不必擔心。
  大學一放假,我就把行李塞進背襄,穿上雪鞋去京都。就如那位奇妙的醫生所言,被雪環繞的山中情景的確美不勝言。我和上次一樣,在直子和玲子的房間住了兩晚,度過跟上次差不多一樣約三天。入夜後,玲子彈吉他,我們聊天。白天沒去野餐,而是三個人玩越野滑雪。穿上滑雪鞋在山裏走了一小時,不由氣喘喘地汗流俠背。空閒時間裏,我也幫幫大家除雪。那叫官田的怪醫生偶爾加入我們的餐桌,告訴我們“為何人的中指比食指長,而腳適得其反”的事。看門的大村依然談起東京的豬肉話題。玲子非常喜歡我帶去當禮物的唱片,她把其中幾首寫成樂譜,用吉他彈奏。
  直子比起秋天時沈默寡言得多。三個人在一起時,她幾乎沒開口說話,只是坐在沙發上微笑。玲子代替她說了許多。“不要在意。”直子說。“現在就是這樣,聽你們說話比我自己說更開心嘛。”
  當玲子藉口有事外出時,我和直子就在床上擁抱。我輕吻她的脖子、肩膀和乳房,她跟上次一樣用手指引導我。射精之後,我抱看直子,告訴她說這兩個月來,我一直記得你的手指觸覺,而且一邊想她一邊手淫。
  “你沒跟別人睡過?”直子問。
  “沒有。”我說。
  “那麼,這個也記住吧。”說看,她的身體往下移,輕輕吻我那話兒,然後溫存地裏住它,用舌頭舐來舐去。她的直發散落在我的下腹,配合她的嘴唇動作來回擺動。然後我再度射精。
  “你會記住嗎?”事後直子問我。
  “當然,我會永遠記住。”我說。我把直子摟過來,手指伸進內褲裏而去碰她的陰道,幹的。直子搖搖頭,推開我的手。我們暫時一言不發地擁抱看。
  “這個學年結束後,我想搬出宿舍,另外物色房子。”我說。“我對宿舍生活漸漸生厭,而且只要打工,生活費不成問題。如果可以的話,要不要一起生活?就如上次所說的。”
  “謝謝。聽你這樣說,我好高興。”直子說。
  “我也攪得這裏是個不錯的地方。既安靜,環境又好,玲子也是好人。可是不宜長居。因為這裏太特殊了,住得愈久愈不容易離開。”
  直子不說話,眼睛望向窗外。窗外只能看見雪"雪雲陰沉沉地低垂看,被白雪覆蓋的大地和天空之間,只露出些許空間。
  “你可以慢慢考慮。”我說。“無論如何,我會在三月以前搬家,若是件想到我那裏去,隨時歡迎你來。”
  直子點點頭。我像捧住一件容易打破的玻璃工藝品般陣陣擁住她的身體。她的手臂繞看我的脖子。我赤裸看,她只穿看一條白色的小內褲。她的身體很美,怎麼看都看不厭。
  “為何我不會濕?”直子小小聲說。“我真的只混過那麼一次。在我四月的二十歲生日那天。那個被你佔有的夜而已。為何我不行呢?”
  “那是精神方面的問題,過些時候就會很順利,不必急。”
  “我的問題全是精神力面的。”直子說。“倘若我一輩子都不濕。一輩子都不能做愛,你還會水遠愛我麼?你能永遠忍受只有手和嘴唇的性愛麼?抑或你跟別的女人七林來解決性問題?”
  “我在本質上是個樂觀的人。”找說"
  直子從床上坐起來,套上T恤,穿上法蘭絨襯大和藍色牛仔褲。我也穿回大衣。
  “讓我好好想一想。”直子說。“你也好好想一想吧。”
  “我會的。”我說。“還有,你吹笛子的技巧不錯。”
  直子有點臉紅,嫣然一笑。“木月也這樣說。”
  “我和他在意見和興趣方面十分相投哪。”說看。我笑起來。
  然後我們在廚房的桌子相對而生,一邊喝咖啡一邊談往事。她逐漸可以談一點木月的事了。她零零星星地選擇詞語來說。雪時下時停的。三天裏從末見過晴空。分手之際我說我三月會來,然後隔看厚大衣抱看吻她。“再見。”直子說。
  一九七0年翩然來臨,我的十多歲年代完全打上休止符,走進二十年華。然後我又踏入新的泥沼。期末考試,我比較輕松地通過了。因我無所事事,天天上學,不需要特別用功就輕睡松松地通過考試了。
  宿舍內部發生幾件糾紛。加入學派活動那夥人在宿舍裏藏起頭盔和鐵棒,為這件事而跟舍監鍾愛的體育系學生互相沖突,造成兩人受傷,六人被趕出宿舍。那件事留下很長的手尾,幾乎每天都有小沖突。宿舍內籠罩看一股沉重的空氣,大家都神經過敏起來。我也因此受到牽連,差點被體育系那班傢伙打一頓,幸好永澤進來調停才解決了。不管怎樣,這是我搬出宿舍的時機。
  考試告一段落後,我開始認真地找房子。花了整個星期時間,終于在吉祥寺郊外找到一間便宜的房間。雖然交通不太方便,慶幸的是燭立一間,可以說被我撿到便宜貨了。這間類似守院子小屋的房間孤零零地養在一大片它的角落上,跟正堂之間隔看一個相當荒蕪的庭院。屋主使用正門,而我使用後門出入,可以保留隱私。一房一小廚房和廁所,還附設一個超乎想像的大壁櫥。甚至面向庭院有個套廊。房租相當便宜,條件是房東的孫兒明年可能上東京來,到時我得搬走。屋主是一對脾氣很好的老夫婦,不會挑剔什麼,叫我隨意做自己喜歡做的事。
  永澤幫我搬家。他不知從哪兒借來一部小貨車,替我載行李。又照承諾把冰箱、電視和大熱水瓶送給我。對我而言。正是求之不得的禮物。兩天後他也搬出宿舍。搬到三田的公寓房子去。
  “我想我們暫時不會見面了,保重吧。”分手時他說。“不過,就如我以前講過的,我總覺得將來我會在某個奇異的地方突然遇見你。”
  “我期待看。”我說。
  “對了,說起上次交換女伴的事。我覺得還是長得不美的那個好。”
  “我有同感。”我笑看說。“不過。永澤,你還是好好珍惜初美的好。像她那恃的好女孩不易找了,而且她的內心比外表更容易受傷。”
  “嗯,我知道。”他點點頭。“說句真心話,要是件能在我離開之後照顧她就最好不過了。我覺得你和初美會相處得很好。”
  “別開玩笑:”我啞然。
  “開玩笑的。”永澤說。“祝你幸福:雖然問題很多,不過你也相當頑固,我想你會應付裕加的。讓我給你一句忠告如阿?”
  “好哇。”
  “不要同情自己。”他說。“同情自己是卑劣的人做的事。”
  “我會記住這句話。”我說。於是我們握手告別。他向他的新世界進發,而我回到自己的泥沼世界。
  搬家三天後,我寫信給直子。我寫下新居的模樣。想到從此脫離宿舍的烏煙障氣,不必再受那些無聊傢伙的無聊想法攪擾時,我就非常開心,而且松一口氣。我想在這個地方以更新的心情開始新生活。
  “窗外是個大庭院,成為附近貓兒們的聚會所在。我一有空就躺在套廊上看貓。我不曉得究竟有多少只,總之很多就是了。於是大夥兒一同躺在那裏曬太陽。他們似乎不太喜歡我在這個偏遠的地方住下來,但是當我放下過期的乳酪片時,其中幾隻戰戰兢兢地走過來吃了。也許不久以後我會和他們感情融洽。其中有一隻半邊耳朵斷掉的斑紋公貓,居然很像我住餅的宿舍的舍監,令我覺得仿佛現在唾院裏將會開始升起國旗的樣子。
  這裏距離大學頗遠,不過進入專門課程時,早上的課也減少很多,我想上課不成問題。在電車上可以慢慢看書。反而是好事也說不定。剩下的事是在吉祥寺附近找個星期三四兩天的輕松兼職,這樣一來,我就可以恢復每天“發條的生活”。
  我並不急看得到結論,然而春天是個適合開始新行動的季節,我覺得若是我們從四月起住在一起的話,那是最好不過的了。順利的話,你也可以複學。若是住在一起有問題,我也能夠在這附近為你找房子。最要緊的是我們就在附近,隨時可以見面。當然不一定非在春季不可。若是件覺得夏天好,那就夏天吧,沒問題。關於這件事你的意見如何?可以答覆我嗎?
  等我安頓一切後,我准備再去打工,除了賺回搬一球所花的費用,開展個人生活總是要花一筆錢,起碼必須買齊鍋子餐具之類。不過,到了三月就會空閒。我一定會去看你。可以告訴我幾時最方便嗎?我將配合你的時間去京都。我期盼兒你的面,等候回音。”
  兩三天後,我到吉祥寺街上遜件逐件買齊日常雜貨,在家做點簡單散食。又到附近的木材店買木板,用來造了一張書桌,同時案作鼓桌。也造了一個架子,買齊調味品,一隻出生僅半年均白色雌貓開始接近我,在我那裏吃飯。我替那貓取名叫“海鶴”。
  大致上安頓之後,我在街上找到一份漆行的兼職,連續兩星期當漆工師傅的助手。薪水不錯。可是相當勞力,繹稀劑的味道令我頭昏腦脹。工作完畢吃過晚飯喝了啤酒,我就回家和小貓玩,然後睡得像死屍一樣。兩星期過去了,直子始終沒有回音。我在揉漆途中突然想起阿線。仔細一想,我已三星期沒跟她聯骼,甚至沒通知她我已搬家。我曾向她提過我准備搬家,當時她“哦”一聲,從此沒有聯絡。
  我走進公共電話亭,撥了阿綠的公寓號碼。她姐姐接的電話,當我報上名字後,她說“請等一下”,可是等來等去。阿綠都沒來聽電話。
  “吱,阿綠很生氣,她說不想跟你講話"”她姐姐說。“你搬家時沒有跟她聯絡對不對?連搬去哪兒也不告訴她,一聲不響地走了,是不是?所以她氣得冒煙。那孩子一旦生氣起來就很難平復。跟動物一樣。”
  “我曾向她解繹,請您替我叫她來聽好嗎?”
  “那我現在解釋好了,對不起,麻煩您向阿綠轉告好不好?”
  “她說她不想聽你解釋。”
  “我才不幹哪。”她姐姐受理不理地說。“那種車你親自向她解釋吧:你不是男子漢馬?應該自己負起責任去做。”未法子,我只好道謝一聲收了線。之後覺得,阿綠生氣也不是沒道理。我為了搬家和賺錢安頓新居,完全沒去想阿綠。連直於也幾乎沒想。一直以來我都是這樣,一旦專心做某件事時,對於身邊的事就完全不顧了。
  然後反過來想,假如阿綠也一聲不窖地搬了家,不通知我搬去哪里,就這樣三個星期不跟我聯絡,我會怎樣想?多半覺得受傷吧。而且傷得相當厲害。怎麼說,我們雖然不是情侶,然而在某力面,我們比情侶更親密,而且彼此接納對方。想到這裏,我就非常難過。我最痛恨的就是無意義地傷害別人,尤其是傷害自己所珍惜的人。
  放工後,我回到家裏,對看新桌子寫信給阿綠。我把自己所想的老老實實寫下來。我不說藉口也不解釋。只是為自己粗心大意的事道歉。我說:“我很想見你。希望你到我的新家來看看。”然後貼上快遞郵票,投進郵筒。
  然而左等右等的,始終等不到回音。
  奇妙的初春來臨。春假期間,我一直在等回信。不去旅行,不回老家,連打工也不大願意。因為直子可能隨時來信叫我去看她的關系。白天我到吉祥寺的街上看兩套同時上演的電影,在爵士咖啡室看了半天書。不見任何人,也不跟任何人說話。然後繼繽每星期寫信給直子。我沒提起要她答覆的事,因我知道她不喜歡別人催逼她。我寫下漆行打工的事,“海鶴”的事,庭院開桃花的事,豆腐店的親切阿姨和食品店的壞心眼阿姨的事,以及我每天做些什麼菜的事。然而還是沒有回音。
  我對看書和聽唱片也覺得厭倦時,開始慢慢整理庭院。我向屋主借來掃帚、竹把子、籬箕和剪刀,拔掉雜草,適當地修剪叢生的樹木。只是稍微整理一下,庭院就變得相當美觀了。當我在修剪時,屋主問我要不要喝茶。我坐在正堂的套廊上,和他喝茶吃煎餅,閒話家常。屋主說他退休後,在一間保險公司擔任董事,兩年前把董事之位也辭掉在家悠閒度日。房子和土地都是祖先留下來的,孩子都自立了,所以可以悠悠閒閒地度晚年。又說他夫婦倆經常出外旅行。
  “那真好哇。”我說。
  “才不好哪。”他說。“旅行一點也不好玩,不如工作來得好。”
  他說他之所以荒置庭院不理,是因這一帶很難找到花匠,本來自己可以慢慢動手整理的,可是最近鼻敏感嚴重起來。無法護花弄草。是嗎?我說。喝完茶後,他帶我去看儲藏室,又說沒什麼好酬報的,裏頭全景不用的東西,如果有合用的,盡管拿去用好了。儲藏室裏的確堆滿各種雜物。從洗澡盆、兒童用的泳圈到棒球棍都有。我找到一部舊單車、一張不太大的飯桌、兩張椅子、一面鏡子和一支吉他,問他可不可以借給我,他說只要你喜歡就用好了。
  我花了一天時間把單車上的銹刮掉,注上油,替輪胎打氣,調好齒輪,又到腳踏車店換上新的離合器和綱線。這樣子,單車漂亮得差點認不出來了。我把飯桌的灰塵清洗幹淨。重新士過漆。吉他的弦全部換過新的,松掉的板用強力膠黏緊。再用綱刷把銹除淨,調緊螺絲。雖然不是很好的吉他,大致上還可以發出正確的音調丁。回心一想,開始擁有吉他,乃是念高中以後的事。我坐在套而上,一邊回想以前練過的流浪者樂隊的“屋頂上”,一邊慢慢試彈。不可思議地,我居然還記得大部分。
  其後,我用剩下的木板做了一個信箱,塗上紅漆,寫上名字,豎在門前。可是,在四月三日以前,信箱裏的信件只有轉寄過來的高中同學會通知而已。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想參加同學會的活動了,因為那是木月和我念過的班級之故。我立刻把它扔進字紙簍。
  四月四日下午,有一封信放進我的信箱,那是玲子寄來的信。信封背後寫看
  “石田玲子”的名字,我用剪刀剪開封口,坐在套廊上讀信。從一開始我就預感那封信的內容不會太好,讀了果然不出所料。
  首先,玲子為遲延覆信的事致歉。她說直子一直為了回信給你而內心苦苦鬥爭,然而始終無法完成。我好幾次說要代她寫,我說不能太遲回信,可是直子堅持那是私人的事,必須親自動筆,因此拖延至今。玲子說。也許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希望你原諒。
  “也許你這一個月來等信等得好苦,對直子而言,這一個月也是相當痛苦的一個月。這點請你瞭解一下。老實說,目前她的狀況不太樂觀。她想設法靠自己的力量康復過來,可是目前尚未出現效果。
  仔細一想,最初的徵兆是無法順利地寫信。大概是從十一月尾或十二月初開始的"接看開始幻聽。當她企圖寫信時,就有許多人跟她說話來干擾她。因此她在選擇詞語上受到攪擾。在你第二次來訪以前,這種狀況比較輕微,坦白地說,我也沒有深刻去想它,因為我們多少都有這種週期性的症狀。可是當你回去以後,她的症狀變得嚴重起來。現在她連日常會話也覺得困難。她不能選擇用詞,因此她現在非常混亂。混亂而膽怯,如聽也逐漸嚴重起來。
  我們每天跟專科醫生討論。直子、醫生和我三個人無所不談,企圖正確地找出她內心虧損的部分。我提議可能的話,不妨請你加入討論。醫生也表示贊成,可是直子反對。照她的意思,理由是“我要以最美麗的身體來見他”。我拚命說服她。問題不是這個,必須盡快康復才是,但她不肯改變想法。
  我以前向你解釋過,這裏不是專科醫院。雖然也有專科醫生進行有效治療,但不容易進行集中性治療。這裏的設備,目的在於為病人型造自我治療約有效環境,並不包括醫學上的治療。因此,萬一直子的病情惡化下去,只好把她轉去其他有醫療設備的醫院了,我也覺得很不好受,可是逼不得已。當然,這樣做等於為了治療而暫時“出差”,再回來這裏也是可能的。如果順利的話,說不定因此完全治好而出院。無論如何,我們會盡全力,直子也是。請你為它的康復祈禱,而且照過去那樣寫信給她。
                         石田玲子
                三月三十一日”
  看完信後,我繼續坐在套廊上,注視完全春意盎然的院子。院子裏有一棵老櫻樹,櫻花開得十分茂盛。風很柔和,陽光轉成蒙隴不清的奇異色調。過了一會,
  “海鶴”不知從哪兒跑出來,在套廊的木板上咯吱咯吱地撓了一陣子,然後在我身邊很慷意似地伸伸懶腰睡覺。
  我知道必須想一想,但不曉得應該想什麼才好。說實在的,我什麼也不願一的自想。雖然不得不想的時候很快就會來到,到時才慢慢想好了。起碼現在我什麼都不願意想。
  我在套廊上撫摸看“海鶴”,靠看柱子看庭院看了一整天。仿佛全身氣力用盡了的感覺。終於夜幕低垂。微藍的黑夜包圍庭辟。“海鶴”早已不知去向,而我還在眺望櫻花。在我眼中的櫻花,仿佛是從皮膚迸裂出來的爛肉一般。庭院裏充滿許多爛肉的腐臭味。然後我想起直子的恫體。直子那美麗的恫體橫臥在黑暗中。從她的皮膚冒出無數植物的芽,那些綠色的芽兒被不明來歷的風吹動而輕微顫抖。為何那麼美麗的身體會生病呢?為何他們不能該直子安靜一下呢?
  我走進房間拉起窗簾,室內也彌漫看春的香氣。雖然春天的香氣充滿了地表,叮是現在只有令我聯想到腐臭而已。我在拉緊窗簾的室內強烈地憎恨起春天來。我恨春天帶給我的一切。也恨它喚醒了在我體內深處的痛楚。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如此強烈的憎恨某種東西。
  此後三天,我過的是宛加在海底漫步的奇妙日子。有人對我說話,我聽不清楚,我對某人說什麼,他們也聽不明白。就像自己的周圍貼了一層薄膜的感覺,使我無法順利地接觸外界,同時他們也無法碰到我的肌膚。我本身軟弱無力,他們對我也是這樣。
  我靠看牆壁茫茫然注視天花扳,肚子餓了就抓現有的東西來吃,悲哀起來就喝威士卡睡覺。不洗澡也不刮鬍子,軌這樣過了三天。
  四月六日,阿綠寄來一封信。她說四月十日選課登記,提議那天我們在大學中庭碰頭,一起吃午飯。又說它是故意延遲回信的,就這樣打成平局,和好如初吧!因為見不到我,她也很寂寞。阿綠的信這樣說。我把她的信重看了四遍,依然不太瞭解她的意思。到底這封信的意義何在?我的腦袋十分含糊,無法找到句子和句子之間連接的接觸點。為何“選課登記”那天見她就“打成平局”了?為何她要和我一起吃“午飯”呢?我覺得自己的腦筋也開始不正常起來,意識遲緩,像黑暗植物的恨一般無力。我模模糊糊地想,不能這樣下去了。不能永遠這樣下去,必須做點什麼。然後突然想起永澤的話:“不要同情自己。”“同情自己是卑劣的人做的事。”
  嗚呼,永澤,你真了不起。於是我歎一口氣,站起來。
  我很久沒有洗衣服了,現在又開始洗衣服、去澡堂洗澡、刮鬍子、清掃房間、購物、做了一頓像樣的飯、喂“海雕”吃東西、不喝啤酒以外的酒、做了三十分鐘體操。刮鬍子時照鏡子,這才知道自己的臉驟然消瘦。眼睛大得很難看,好像是別人的臉似的。

SOGO超級版主

終身義工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超級版主勳章 發帖狂人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IQ博士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SOGO搞笑之星勳章 手工藝勳章 福爾摩沙龍勳章 發明家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旅遊玩家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9
發表於 2010-3-14 23:17:27 |只看該作者
  翌晨我騎單車稍微走遠一點,回到家裏吃過午飯後,再度重讀玲子的信。然後沈下心來思考今後應該怎樣辦是好。玲子的信之所以帶給我莫大的沖擊,最大理由是我以前樂觀地預測直于曾往好的方向發展,然而預測完全相反的緣故。
  直子本身說過它的病謗很深,玲子也表示她不曉得還會發生什麼事。但我見過直子兩次,給我的印象是她逐漸好轉,唯一的問題是怎樣使她恢復勇氣,回到現實社會罷了,我以為只要她恢復勇氣,我們同心合力,一定可以處理所有問題。然而我那建築在脆弱假設上的幻想之城,卻因玲子的信而驟然崩潰。其後留下的只是無感覺的平面而已。我必須重新打起精神。直子再度康復,大概需要一段很長的時間。縱使康復了,她會比以前更衰弱,更加失去信心。我必須讓自己適應那種新狀況。當然我很清楚,我的堅強不能解決一切問題,不管怎樣,我所能做的只是提高自己的士氣,然後繼續等待她的復原而已。
  我想到木月。木月啊,我和你不同,我決定活下去,而且照我的方式好好活下去。你一定很痛苦,我也一樣痛苦。真的。這都是件留下直子而死去的關系。不過,我絕不會拋棄她不理的。因為我愛上了她,而且我比她堅強的緣故。我會活得比現在更堅強,然後成熟。我將成為大人,我必須這樣做。過去我希望永遠停留在十七或十八歲,如今不這麼想了。我已經不是十幾歲的少年了。我感覺到什麼叫責任了。木月,我已不是當年跟你在一塊的我了。我已經二十歲啦。為了生存下去,我不得不好好的付出代價啊!
  “你怎麼啦?渡邊。”阿綠說。“怎麼瘦得那麼厲害?.”
  “是嗎?”我說。
  “是不是跟別人的妻子做太多了?.”我笑看搖搖頭。“從去年十月起,我就沒跟女人睡過。”阿綠吹了一下嘶啞的口哨。“你已經半年沒幹那回事了?真的?”
  “是呀。”
  “那你為何瘦成這個樣子?”
  “因為長大了嘛。”我說。阿綠抓住我的肩膀,一直凝視我的眼睛。眉頭皺了片刻,終於燦然一笑。
  “真的。跟以前一比,好像的確有點不同了。”
  “因為長大了嘛。”
  “你真棒,竟然有這種想法。”阿綠欽佩地說。“吃飯去吧:我餓了:”我們決定去文學院後面的小餐廳吃飯。我叫了當天的定食套餐,她也要了一
  “渡邊,你在生氣?”阿綠說。
  “氣什麼:”
  “氣我為了報複而不肯回信的事呀。你認為我不應該是嗎?因為你已好好道歉了。”
  “是我不對,沒辦法。”我說。
  “但是這樣子報複,是不是消氣了?”
  “姐姐說我不應該那樣,說我不夠寬容大量,太過孩子氣。”
  “嗯。”
  “那就好了。”
  “你真是寬容大量。”阿綠說。“喂,渡邊,真的已經半年沒做愛了“.”
  “沒有。”我說。
  “上次哄我睡覺時,其實很想跟我幹一斡的,對不?”
  “也許吧。”
  “但你沒幹吧:”
  “因你是我現在最重要的朋友,我不想失去你的關系。”我說。
  “當時如果你硬來,大概我無法抗拒的。當時我真的軟弱到極!.”
  “但我那個又大又硬呀。”
  她笑一笑,輕輕碰一碰我的手腕。“在那之前,我就決定相信你了。百分之百相信。所以當時我很安心地呼呼入睡。我知道跟你在一起沒問題,可以放心。我是不是睡得很熟?”
  “嗯。的確是的。”我說。
  “還有,若是反過來,你對我說:“阿綠,跟我做愛吧?一切都會順順利利的。”我想我多半會跟你做。雖然我這樣說,你可別以為我在引誘你,或者開玩笑刺激你哦。我只是想把自己的感受老老實實地轉告你而已。”
  “我懂。”我說。
  我們一邊吃午餐,一邊把選科登記十拿給對方看.發現我們有兩堂課是相同的。即是我每星期可以見她兩次。然後她談起自己的生活。她說她和姐姐起初不能適應公寓生活。因為跟過去的生活比起來,現在太過輕松的緣故。阿綠說,她們習慣了輪流照顧病人,幫忙做生意,每天忙進忙出的日子。
  “不過,最近開始覺得這樣生活不錯了。”阿綠說。“這是為了我們本身幸福吉您的生活,因此不必顧慮任何人。喜歡怎樣就怎樣。可是心情無法平靜下來呀,好像身體離地兩三公分飄在空中的感覺。覺得這不是真的,如此輕松的人生在現實裏是不可能存在的,於是我們很緊張。唯恐突然完全顛倒過來。”
  “勞碌命的姐妹花!”我笑看說。
  “過去實在太艱苦了嘛。”阿綠說。“不過沒關系,今後我們會完全贖回所失去的一切的:”
  “我相信你們辦得到。”我說。“你姐姐每天做些什麼?”
  “她的朋友最近在表參道附近開了一間飾物店,她每星期去幫忙三天。此外就是學學烹飪,跟末婚夫約會,看看電影,或者發發呆,總之她在享受人生。”
  阿線問我的新生活狀況,我把房子的佈置、大庭院、叫“海鶴”的貓和屋主的事說了出來。
  “愉不愉快?”
  “還不壞。”我說。
  “可是,你看起來無精打采的。”阿綠說。
  “可是,春天了。”我說。
  “可是件穿看她為你織的好看毛衣啊。”
  我嚇了一跳,望望自己穿在身上的葡萄色毛衣。“你怎知道是她織的?”
  “你可真夠坦白。那是瞎猜的,還用說。”阿綠仿佛吃了一驚,“但你真的沒精神哦。”
  “我正在設法提起精神來。”
  “不妨把人生當作餅幹罐好了。”
  我檸檸頭,望看阿綠的臉。“大概我的頭腦不好吧,有時我不瞭解你在說什麼。”
  “餅幹罐裏不是塞滿各種餅幹,包括喜歡的和不太喜歡的麼?若是先把喜歡的吃掉,剩下的全景不太喜歡的了。當我覺得難受時,總是這樣想。目前雖不太如意,但往後就好了,先苦後甜啊。人生就像餅幹罐一樣。”.
  “這也算是一種哲學吧:”
  “確實是的。我是從經驗學來的嘛。”阿綠說。
  喝咖啡時,兩個像是阿綠班上同學的女孩走進店內,跟阿綠交換選課登記卡,談起去年的德文成績如何,怎麼件在內鬧時受傷啦,那雙好看的鞋子在哪兒真的等等不看邊際的話題。我心不在焉地聽看,感覺那些話題好像是從地球的另一端傳來似的。我喝看咖啡眺望窗外的風景。一如往常的大學春天景色。天空雲霧蕪羈,櫻花盛開,看似新生的抱看新課本在路上走看,望看望看,我又覺得茫然起來。我想到今年仍然不能複學的直子。這家店的窗旁擺看一隻插了銀蓮花的小玻璃瓶。
  女孩們說聲再見,回到自己的桌子後,我和阿綠走出咖啡室,在街上散步,到舊書店繞一繞,買了幾本書,又走進咖啡室喝咖啡,然後到遊戲中心玩彈珠,跟看坐在公園的板凳上聊天。大部分時間是阿綠在說,而我嗯嗯聲應她。阿綠說她口渴,我就到附近的糖果店員了兩瓶可樂。在那期間,她用原子筆在報告用紙上寫。我問她寫什麼,她說沒什麼。
  三點半,她說她要走了,因她和姐姐約好在銀座碰頭。我們走路到地鐵站,在那裏分手。分手之際,阿綠把一張折成四析的報告用紙塞進我的外套口袋裏,叫我回家才看。我在電車上就打開來看了。
  “前略。
  現在你去買可樂,我趁這段時間寫這封信。寫信給一個坐在旁邊的人,對我而言乃是第一次。但若不這樣做,我就不能把我要說的話傳達給你了。其實,不管我說什麼,你都幾乎沒聽進去。對不?
  你知道嗎?今天你對我做了一件殘忍的事。你根本沒察覺我的發型改變了,是不?我辛辛苦苦地把頭發留長,好不容易在上星期才能換了一個有女人味的發型。而你竟然渾然不覺。這個發型肯定好看。而且我們好久不見了,我以為你見到我會嚇了一跳才對,但你完全當我透明,是不是太過分?大概你連我穿什麼衣服也想不起來吧。我也是女孩于。不管你有什麼心事都好,起碼應該好好看我一眼吧:只要你說一句“你的發型好可愛”,其後不管你怎麼想怎麼做,我都會原諒你。
  因此我向你撒了謊。我說我和姐姐約好在銀座碰頭是騙你的。我本來打算今天到你家過夜,連睡衣也帶來了。不錯,我的袋子裏面有睡衣和牙刷。哈哈,我好傻。因你根本沒邀我到你家去。不過算了,你似乎覺得我在不在都無所謂,你像是希望一個人獨虛的樣子,我就讓你獨處好了。請你盡情去胡思亂想好了。
  不過,我也不是十分氣你。我只是覺得寂寞極了。因你對我百般親切,而我好像不能為你做什麼。你一直把自己關在自己的世界裏,雖然我咚咚咚地敲門叫渡邊,你僅僅台台眼,又馬上回到自己的世界。
  現在你拿看可樂走回來了。好像一面走一面想心事,我希望你摔一絞就好了,但你沒有。如今你坐在我旁邊,咕咕聲喝看可樂。我期待你買可樂回來時會發現,然後說“哦,你的發型改變啦。”畢竟希望落空了。若是件察覺到了,我會把這封信撕碎,告訴你說“吱,到你那兒去吧:我為你做一頓好吃的晚餐,然後親親熱熱地一起睡覺。”然而你就像鐵板一般粗心大意。再見了!
  P.S.下次在教室見面時,請不要跟我講話。”我在吉祥寺車站打電話去阿綠的公寓,沒人接。由於無所事事,我在吉祥寺的街上閒逛,看看能不能找一份半工讀的兼職。我週六、周日全天有空,週一、三、四從下午五點開始可以工作,但要找到一份完全配合那個日程表的工作並不容易。我放棄了,買了晚餐的喂菜回家,又嘗試打電話給阿綠。她姐姐接電話,說阿綠還沒回家,何時回來不太清楚。我道謝了就收線。
  晚餐後,我想寫信給阿綠,改了幾次不能寫成,結果轉而寫信給直子。
  我說春天到了,新學年又開始,見不到你,非常掛念,無論以怎樣的形式都好,我很想見你,和你聊天。我已決定堅強起來,因我沒有別的路可以選擇了。
  “還有一個我的問題,對你而言也許無所謂,就是我不再跟別人睡覺了。因我不想忘記你碰我身體時所留下的感覺。對我而言,那種感覺比你想像中更重要。我永遠記得當時的事。”
  我把信放進信封,貼上郵票,坐在桌前注視它片刻。這封信比平時寫的短很多,但我覺得這樣反而能夠把意思傳達給對方。我在玻璃杯裏斟了三公分左右的威士卡,分兩口喝掉,然後上床睡覺。翌日。我在吉祥寺車站附近找到一份只有星期六日兩天的兼職。在一間規模不大的義大利餐聽當侍應,條件差強人意,附午餐,也給交通費。如果週一、週三、週四的晚班休假他們時常拿假期我可以代替他們上班,這對我實在很恰當。做滿三個月加薪,經理叫我這個星期六開始上班。跟新宿唱什行那個不長進的店長比起來,這位經理看起來能幹得多。
  我打電話到阿綠的公寓,又是她姐姐接電話,她說阿綠從昨天起一直沒回家,她也想知道阿綠的行踞,她用疲倦的聲調問我有無頭緒。我所知道的只是她的袋子裏有睡衣和牙刷而已。
  星期三的課,我見到了阿綠。她穿一件草綠色的毛衣,戴一副夏天常戴的深色眼鏡。她坐在最後一排位子上,跟一個以前見過一次的戴眼鏡小蚌子女孩聊天。找走過去。告訴阿綠待會有話對她說。戴眼鏡的女孩先看看我,然後阿綠看看我。阿綠的發型的確比以前有女性韻味了,看起來成熟許多。
  “我約了人。”阿綠側一例頭說。
  “不會化你太多時間,五分鐘就夠了。”我說。
  阿綠摘下眼鏡,眺起眼睛。宛如正在眺望一百米以外一間快要倒塌的廢屋時的眼神。
  “我不想跟你說話,對不起。”
  戴眼鏡的女孩用“她說她不想跟你說話”的眼神看我。
  我坐在最前排右端的位千聽課。一關于田納西威廉斯戲劇的總論其在美國文學佔有的地位一上宗課,我慢慢數二聲,然後回頭。已經不見阿綠的人影。
  一個人度過的四月是個太過寂寞的季節。四月裏,周圍的人看起來都很幸福。人們脫下大衣,在陽光下聊天。玩投球,談情說愛。而我完全的孤苦零丁。直子、阿綠、永澤,一個個都離開我所在的地點好遠。現在的我連城“早安”、“午安”的對象也沒有。我甚至懷念起“突擊隊”來。我在百無聊賴的孤燭中送走了四月。我曾幾汰舊試找阿綠,它的答覆總是一樣。她說現在不想跟我講話,從她的語調可以知悉,她是出自真心的。她通常和那個戴眼鏡的女孩在一起,不然就跟一個高個子短頭發的男生在一塊。那個男生的腿很長,每次都穿白色的籃球運動鞋。四月結東,五月來臨。五月比四月更難過。到了五月,我感覺到自己的心在深春裏顫抖和搖動。那種顫動通常在黃昏時刻來臨。在木蓮花香輕輕飄蕩的昏暗中,我的心莫名地被膨脹、顫抖、搖晃和痛楚所刺透。那時我就緊閉雙眼,咬緊牙關,等候那種痛楚過去。它在漫長的時間裏過去以後,留下隱隱的痛楚。
  那時我會寫信給直子,我在信中只寫美好和愉快的事物。關于草的香味、舒暢的春風、月光、電影、喜歡的歌、感動的書之類。當我重諦那些內容時,我自己也覺得安慰。我覺得自己生活在一個何等美好的世界中啊:於是我寫了好幾封這樣的信。然而直子或玲子都沒回信給我。
  我在做兼職的餐廳認識一個叫伊東的打工學生。和我同年,我們時常在一起聊天。他在美術大學念油畫系,為人老實,沈默寡言,我們認識了一段時間才開始交談的。我們放工後,到附近的咖啡室喝喝啤酒,天南地北地聊。他喜歡看書聽音樂,我們通常都聊這些。伊東長得碩長俊秀,對於當時的美術大學男生來說,他的頭發算短了,而且衣著清潔。他說得不多,但有正當嗜好和想法。喜歡法國小說,偏愛喬治巴泰爾和波里斯維安的作品,音樂方面則常聽莫劄特和拉維爾。他和我一樣,正在尋找在這方面烹氣相投的朋友。
  他曾招待我去他自己的寓所。位於井之頭公園後面的別致平房公寓,屋裏放滿畫材和畫框。我說我想看看他的畫。他說不好意思,畫得不好,不想讓我看。我們喝看他從他父親那裏倫愉帶來的芝華士威士卡,用炭爐烤魚吃,聽卡沙德修斯演奏莫劄特的鋼琴協奏曲。
  他出生於長崎,把情人留在故鄉出到東京來念書。每次回去長崎都會跟她上床,不知何故最近相處得不太融洽,他說。
  “你也多少瞭解女孩子啦。”他說。“女孩子到了二十或二十一時。突然開始具體地考慮許多事情,變得非常現實了。以前覺得她很可愛,現在看起來既庸俗又憂鬱了。一見到我,通常親熱之後,就會問我大學畢業後怎麼打算。”
  “你打算怎樣?”我也問。
  他一邊啃魚一邊搖頭。“我能怎樣打算?沒得打算呀,油畫系的學生。如果考慮前途的話,誰也不會念油畫了。因為讀完油畫系出來的人,連飯也沒得吃。於是她叫我回長崎當美術老師。她准備當英語教師哪。哀哉!”
  “你已經不那麼愛她了,是不?”
  “大概是吧。”伊東承認了。“何況我根本不想當什麼美術老師:我不想像猴子般教那些吵吵鬧鬧又沒教養的中學生晝晝,然後這樣終了一生。”
  “為了雙方看想。是不是跟地分手比較好?”我說。
  “我也這樣想,可是說不出口呀。我覺得對不起她。因為她認定要跟我結婚。如果對她說我們分手吧,我已經不受你了之類的話,實在說不出來。”
  我們不加冰塊,幹喝芝華士威士卡。吃完烤魚,就把黃瓜和西芹菜切細,沾味當來吃。吃黃瓜時發出刪刪聲,令我想起阿綠的父親。接看想到失去阿綠,我的生活變得何等無味可厭,不由難過起來,不知不覺間,原來她的存在已在我心中逐漸膨脹。
  “你有沒有情人?”伊東問。
  我作個深呼吸才答說:“有是有的,但有一些隱情,她現在離我很遠。”
  “可是心靈相通,是不?”
  “但願如此。若不這樣想就沒得救了。”我半開玩笑地說。伊東很平靜地說起莫劄特的長處。就如鄉下人熟知山路一樣,他也熟知莫劄特音樂的精華所在。他說他父親很喜歡莫劄特,所以他從二歲起就聽了。我對古典音樂所知並不詳細,但是一邊聽他解釋“這個部分”、“怎樣?這裏”之類,一邊傾聽莫劄特的協奏曲時,的確覺得心平氣和起來。這是很久已沒有的感覺。我們望看俘在井之頭公園上空的上弦月,喝完最後一滴芝華士威士卡。美味無比的酒。
  伊東叫我留下來過夜,我以有事婉拒了他。謝謝他的威士卡之後,九點以前離開他的公寓,回家的路上打電話給阿綠。稀罕地,阿綠親自接電話。
  “對不起。現在不想跟你講話。”阿綠說。
  “我知道,因為聽過好多次了。可是,我不想就這樣結束我和你的關系,你真的是我少數的朋友之一,不能見你真的好難受。我幾時才能跟你說話?至少應該告訴我這個吧!”
  “到了適當時候。我會主動找你的。”
  “你好嗎?”我問。
  “還好。”她說,然後掛斷電話。
  五月中旬,玲子寄來一封信。
  “謝謝你定時來信。直子歡歡喜喜地讀了,我也借來看了。我看你的信,不介意吧曰
  抱歉好久沒寫信給你了。老賀說,我也有疲倦的傾向,而且沒什麼好消息可說的。直子的情形不太好。前些時候,直子的母親從神戶來,和我、直子、專科醫生四個人一起交談了許多,最後達成協議,暫時把她轉去專科醫院進行集中治療,看看結果再回來這裏。直子也希望留在這裏治病,我也捨不得和地分開,而且擔心她。可是坦白地說,在這裏逐漸不容易控制她了。平時沒什麼事,但她經常情緒很不穩定,那種時候我們不能離開她半步,因為不曉得會發生什麼。直子有嚴重的幻聽,她把一切關閉起來,鑽入自己的牛角尖。
  因此我也認為直子暫時進去適當的醫院接受治療是最好的事。雖然遺憾,但沒辦法。就如以前告訴過你的,耐心等待最要緊。不要放棄希望,把糾纏的線團逐一解開。不管事態看起來如何絕望,一定可以找到線頭的。周圍縱然黑暗,只好靜觀其變,等候眼睛適應那種黑暗了。
  當你收到這封信時,直子應該移送到那間醫院去了。聯絡得太遲,我也覺得抱歉,可是許多事情都是匆匆忙忙豆乾燥,雙眼塌陷,瘦削的臉上出現莫名其妙的汙跡和傷痕。看上去就像一個剛從黑暗的洞底爬上來的人,仔細一看,確實是我。
  那段時間我走的是出陰海岸,大概是鳥取縣或兵庫縣的北海岸一帶。沿看海岸走起來很輕松,因為沙灘上一定有可以睡得舒服的地方。我把木頭收集起來升火,烘烤從魚店買來的魚幹吃。然後喝看威士卡,豎起耳朵聽潮聲想直子。她死了,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了,這是何等奇異的事。我還是無法領會那個事實。我也無法相信那個事實。盡避我親耳聽見釘子打在她棺陋上的聲音,但我就是不能接受她已歸回虛無的事實。
  我對她的記憶太過鮮明。她的口輕輕裏著我的陰莖,頭發搭在我的下腹的情景依然歷歷在目。她的體溫、呼吸和手指的觸覺,我都記得清清楚楚。就像五分鐘前發生的事一樣。我仿佛覺得直子就在我旁邊。只要一伸手就可以碰到她。可是,她不在那兒。她的肉體已經不在這個世界的任何地方了。
  在睡不著的夜晚,我會回想直子的各種風姿。我不能不想,在我體內債存了太多對她的回憶,只要撬開一點空隙,那些記憶就會一個接一個地跳出來,而我恨本不能阻止它們往外湧出。
  我想起那個下雨的早晨,她穿看黃色雨鬥蓬清掃鳥屋,搬飼料袋的情景。想起潰不成形的生日蛋糕。直子的眼淚弄濕我衣衫的觸覺。對,那一夜也下看雨。冬天時,她穿看駱駐絨大衣走在我旁泄。她時常戴發夾,時常用手摸發夾。經常用一雙清澈的眼睛凝視我的雙眼。她穿著藍色晨褸,在沙發上彎起膝蓋,下巴放在膝上。
  她的形象就如漲潮的波浪般接踵而至地湧向我,把我推向一個奇異的地方。我在那個地力與死者一同生活。在那裏,直子是活的。和我聊天,甚至可以擁抱。在那個地方,死不是系緊生的決定性要素。在那裏,死不過是構成生的無數要素之一而已。直子常看死在那裏繼續生存下去,然後她這樣對我說:“沒關系。渡邊,那只是死而已,不必在意。”
  在那個地方,我不會感到悲哀。死是死,直子是直子。瞧,有什麼關系?我不是在這裏嗎?直子難為情她笑看說。依然因她一個小動作就能穩定我的情緒,令我受創的心痊癒。於是我想,倘若這就是死的話,死也不是壞事。對呀,死根本沒哈大不了。直子說:“死不過是普通的外,我在這裏更覺得輕松.”直子從黑暗的浪潮深處向我這樣傾訴。
  終於退潮時,我一個人留在海濱。我覺得軟弱無力,無處容身,悲哀化成黑暗包圍我。那種時候,我時常獨自哭泣。眼淚宛如汗水似地滾滾流下。
  木月死去時,我從他的死學到一件事,而且當作座右銘帶在身上,那就是:
  “死不是生的對等,而是潛伏在我們的生之中。”
  的確那是事實。我們活看,同時在孕育死亡。不過,那只不過是我們必須學習的真理的一部分。直子的吐告訴我這件事。不管擁有怎樣的真理,失去所愛的人的悲哀是無法治癒的。無論什麼真理、誠實、堅強、溫柔都好,無法治癒那種悲哀。我體力,擔心她受不了。可是見到她,我就放心了。臉色比想像中健康。還笑盈盈地開玩笑。表達方式也比以前正常得多。又說去了美容室,為自己的新發型自豪,因此我才覺得她母親不在也沒關系。她對我說,玲子姐,我想我會在現在的醫院完全復原的。我說對的,也許那樣最好。然後我們到外面散步,無話不談。談談今後怎麼打算之類。她說如果我們離開這裏以後,能夠一起生活就好了。”
  “直子說跟你生活在一起?”
  “對呀。”玲子說看,縮一縮肩膀。“於是我說,我無所謂,渡邊的事你不管了?然後她這樣說:“他的事,我會處理的。”僅此而已。於是我們談起以後住哪里,要做什麼之類。接看跑去鳥屋和馬兒玩。”

SOGO超級版主

終身義工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超級版主勳章 發帖狂人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IQ博士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SOGO搞笑之星勳章 手工藝勳章 福爾摩沙龍勳章 發明家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旅遊玩家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0
發表於 2010-3-14 23:17:41 |只看該作者
  我從冰箱拿出啤酒來喝。玲子叉點了一支煙,貓兒在她的腿上呼呼入睡了。
  “她從一開始就全部決定好了。所以顯得如此精神奕奕。笑容滿面的。快定了。心情就輕松了。然後她把房裏的東西一一整理好,不要的東西就放進院子的汽油桶燒掉,包括當日記用的筆記,信件等等,連你的信也燒了。我覺得奇怪,問她為何燒掉。因她向來十分珍惜地保管你的信,時常重讀。她說:“我把過去的東西全部處理掉,以後重新做人了。”我也不懷疑,反而單純地贊同丁。我認為很有道理。心想如果她能恢復精神得到幸福就好了。那天的直子實在可愛,恨不得讓你也看看。
  然後我們如往常一樣。到餐廳吃晚飯,洗澡。開了一瓶上等葡萄酒對飲,我彈吉他。照例是她喜歡的曲子。披頭四的“挪威的森林”、“米雪星”等等。我們心情很好,關掉電燈,脫掉外衣,躺在床上。那晚非常悶熱,開了窗也幾乎沒風進來。外面已經漆黑一片,蟲聲聽起來特別響亮,房間裏飄滿夏草的香味。然後直子突然談起你來。談起和你做愛的事,而且非常詳盡。如何被你去掉去衣服,如何讓你接觸身體.自己如何濕,如何讓你插入。感覺如何美妙之類,實在非常坦白地告訴我了。我問她為何突然談起這些事,因為過去直子從來不肯那麼露骨地談性的問題的。當然,坦白地談性也是一種冶療法,但她怕羞,絕對不肯詳細地談。現在突然喋喋不休地說出來,連我也嚇了一跳。
  “我只是想說出來嘛。”直子說。“如果你不想聽,我就不說。”
  “好哇,你想說什麼就盡避說好了,我會聽。”我說。
  “當他進來時,我痛得不知怎辦是好。”直子說。“那是我的第一次。雖然濕了,一下子就進來了,但是仍痛得很厲害,頭都幾乎麻了。他一直進到深處,我以為到極限時,他卻把我的腳往上提起,進得更深。這樣一來,我覺得遍體生寒,仿佛泡進冰水一般。手腳發麻,寒氣襲來。到底怎麼了?會不會就這樣死去?死了也無所謂,我想。但他知道我痛,保持姿勢不再移動,然後溫存地抱起我的身體,一直吻我的頭發、脖子、胸部、吻了好久。於是我的身體漸漸回復暖意,他就開始慢慢抽動……玲子姐,那真個美妙。整個人像快溶化掉似的。甚至覺得就這樣被他佔有,一輩子幹這回事地無妨。”
  “如果那麼美妙,不如跟他住在一起,不是天天可以做了麼?”我說。
  “不行啊,玲子姐。”直子說。“我很清楚,它來過就走了:永還不會回來了。不知何故,一輩子只有一次。在那之前和之後,我都毫無感覺,我沒想過要跟他做。也沒再濕過。”
  當然我向她解釋了.,我說這些情形在年輕女性身上很容易發生,隨看年紀增長就會好轉的。而且有過一次順利的經驗,不用擔心。我說我剛結婚時也是很不順利,相當麻煩哪。
  “不是這個。”直子說。“玲子,我沒擔心什麼。我只是不想讓任何人進入我裏面了。我不想再被任何人侵犯了。”
  我喝完了啤酒,玲子抽第二支煙。小貓在她腿上伸懶腰,換個姿勢又睡了。玲子遲疑一下,點起第三支煙。
  “然後直子抽抽搭搭她哭起來。”玲子說。“我在她床邊坐下,撫摸她的頭說,沒事的,一切都會順順利利的。像你這麼年輕漂亮的女孩,應當被男人寵愛得看幸福的。”悶熱的夜晚,直子又是汗又是淚的。全身濕透了,我拿浴巾幫她擦險擦身體。她連內褲都濕了。我幫她脫掉……你別想歪了哦。因為我們天天一起洗澡,她等於是我的妹妹了。”
  “這點我知道。”我說。
  “直子叫我抱她。我說天氣那麼熱,怎能抱嘛,她說這是最後一次了,於是我抱住她。我用浴巾裏住她的身體。不讓汗水黏住她。等地平靜下來時又替她擦汗,替她穿上睡袍,哄她睡覺。她立刻睡得很熟。也許裝睡也說不定。不管怎樣,她的睡臉真可愛。就像一個生下來以後從未受過傷害的十三、四歲小女孩一般。看見這樣,我也安心去睡了。
  六點鐘我醒來時。她已經不在了。睡袍丟在那兒,衣服、運動鞋以及一直擺在枕邊的手電筒都不見了。當時我就覺得糟糕了。可不是嗎?她帶手電筒出去,一定是摸黑從這裏出去的。慎重起見,我看了一下桌面,找到那張字條"“請把衣服全部送給玲子姐姐。”我馬上去叫大家分頭找直子。於是大家從宿舍到樹林裏裏外外徹底搜索。花了五個鐘頭才找到她。她連上吊的繩子都早有准備。”
  玲子歎一口氣,摸摸小貓的頭。
  “要不要喝茶?”我問。
  “謝謝。”她說"
  我煮開水泡茶後,回到套廊。傍晚已近,陽光轉弱,樹木影子長長地伸到我們腳畔。我一面喝茶,一面眺望庭院裏隨意種下的棣堂花、杜鵑和雨天竹。
  “不久,救護車來了,把直子載走,我被員警問了許多問題。其實也沒問什麼。由於她留下一張形同遺書的字條,顯然是自殺的,而且那些人認為精神病患者會自殺並不出奇。所以只是形式上問一問而已。員警走了以後,我立刻打電報給你。”
  “好寂寞的喪禮。”我說。“靜悄悄的,人也不多。她的家人一直介意我怎會知道直子死去的事。其實我不應該參加她的喪禮的,因此我覺得很難受,立刻出去旅行了。”
  “渡邊。出去散步好不好?”玲於說。“順便買東西回來做晚餐吧。我餓了。”
  “好哇。想吃什麼?”
  “火鍋。”她說。“我有好幾年沒吃火鍋啦。甚至發夢也夢見火鍋,有肉、洋蔥、菇蔬絲、豆腐、苟嵩菜,熱滾滾的”
  “好是好,但我沒有做火鍋的鍋子。”
  “沒問題,交給我辦。我去向房東借一借。”
  她快步走向正堂,借了一個漂亮的鍋子、煤氣爐和長長的橡皮管回來。
  “怎樣?了不起吧。”
  “的確"”我佩服地說。
  我們到附近的小商店街買了牛肉、雞蛋、蔬菜和豆腐,到酒舖買了一滴較像樣的白葡萄酒。我堅持要自己付錢,結果全都由她付了。
  “被人知道我讓外鎊出錢買菜的話,我會成為親戚朋友的笑柄的。”玲子說。
  “而且我是個小盎婆哪。所以放心好了。怎麼說也不會身無分文的跑出來。”
  回到家裏,玲子洗米燒飯,我拉長橡皮管,在套廊上准備吃火鍋。准備完畢時,玲子從吉他箱子拿出自己的吉他,坐在微暗的套廊上,調好音後,慢慢彈起巴哈的賦格由來。細膩的部分故意慢慢彈、或快快彈、或粗野地彈、或傷感地彈,對於各種聲音憐愛地傾聽。彈看吉他的玲子,若起來就像在注視自己心愛的裙子的十七、八歲少女一般,雙眼發亮、唇色緊撮,偶爾露出笑影。彈完後,她靠在柱子上望天想心事。
  “我可以跟你說話嗎?”我問。
  “好哇。我只是覺得肚子好餓罷了。”玲子說。
  “你不去見見你先生和女兒麼?他們住在東京吧。”
  “在橫濱。但我不去。上次不是說了嗎?他們不和我發生聯系的好。他們擁有他們的新生活。如果見到我會恨痛苦。最好不見。”
  她把抽完了的七星煙盒揉成一團扔掉,從皮包拿出一包新的。撕開後叨了一支,但沒點火。
  “我是個已經過去的人。在你眼前這個只不過是過去的我的殘存記憶而已。在我裏頭最重要的東西早已死去。我只是隨從那個記憶行動而已。”
  “但我非常欣賞現在的你。不管你是殘存記憶或什麼。也許那個根本不重要。你肯穿直子的衣服。我很高興。”
  玲子笑一笑,用打火機點火。“你的年紀不大,很懂得如何討女人喜歡哪。”
  我有點臉紅。“我只是坦白說出自己心中所想的話而已。”
  “我知道。”玲子笑看說。不久飯煮好了,我在鍋裏抹油,開始准備下鍋。
  “這不是夢吧?”玲於抽著鼻聞味道。
  “根據我的經驗。這是百分百現實的火鍋。”我說。我們沒有再談什麼,只是默默地吃火鍋、喝啤酒、然後吃飯。“海雕”聞到香味跑來,我把肉分給他。吃飽以後,我們靠在套廊的柱子上看月亮。
  “這樣子心滿意足了吧!”我問。
  “沒得挑剔了。”玲子仿佛很辛苦似地說。“我第一次吃那麼多。”
  “待會打算怎樣?”
  “休息一下,我想去澡堂。頭發亂七八糟的,我想洗一洗。”
  “好的。澡堂就在附近。”我說。
  “對了,渡邊,若是方便,請告訴我,你和那位阿綠小姐已經睡過了嗎?”玲子
  “你是說有沒有做愛?沒有。在許多事情沒弄清楚以前,我們決定不做。”
  “現在不是都弄清楚了嗎:”
  我搖搖頭表示不懂。“你的意思是直子死了,一切塵埃落定?”
  “不是這個意思。你不是在直子死去之前就作出決定,不會跟阿綠分開了麼?這件事跟直子是活是死都無關,對不?你揀選阿綠。直於揀選了死。你已經是大人了,必須對自己所選擇的負起責任。否則不是一塌糊塗嗎?”
  “但我忘不了她。”我說。“我對直子說過,我會永遠等她。可是我沒有。結果來說,我還是放開她了。這不是誰對誰錯的問題.而是我本身的問題。也許我縱然半路不放開她,結果還是一樣,直於畢竟還是揀選死亡。但我覺得我就是不能原諒自己。雖然你認馬那是一種自然的心靈活動,無可奈何,然而我和直子的關系並不如此單純。想起來,我們從一開始就是在生死的交界線上互相結合在一起的。”
  “若是件對直子有某種哀痛的感覺的話,你就帶看那種哀痛度過往後的人生好了。若是從中能夠學到什麼,你就學吧。不過,那是另一回事,你應該和阿綠共創幸福。你的哀痛和阿綠是扯不上關系的。若是你再傷害它的話,將會做成無法挽回的局面。雖然痛苦,你還是要堅強起來,你要長大成熟。我是為了向你說這句話,特意離開阿美宿舍,長途跋涉地搭那種棺材以的火車老遠跑來這裏的。”
  “我很瞭解你所說的。”我說。“但我還沒作好准備。你不覺得嗎?那個喪禮實在太寂寞了。人不應該那樣子死去的。”
  玲子伸手摸摸我的頭。“總有一天,我們每個人都會那樣子死去的,包括你和我。”
  我們沿看河邊走五分鐘到澡堂。洗完後帶看爽朗的心情回到家。然後拔掉酒瓶蓋,坐在套廊喝。
  “渡邊,再拿一個玻璃杯來好嗎?”
  “好哇。你想做什麼?”
  “我們來為直子辦喪禮。”玲子說。“一個不寂寞的喪禮。”
  我把玻璃杯拿來後,玲子在杯裏斟滿葡萄酒,擺在院子的石燈籠上。然後坐在套廊,抱看吉他靠在柱子抽煙。
  “如果有火柴的話,拿給我好嗎?愈多愈好。”
  我從廚房拿了一大包火柴過來,在她旁邊坐下。
  “我彈一首,你就在那裏排一根火柴,好不好?從現在起,我把我會彈的都彈出來。”
  她先彈了亨利曼西尼的“親愛的心”,彈得優美而祥和。“這張唱片是件送給直子的吧”.”
  “是的。前年的聖誕節。因為她很喜歡這首曲子。”
  “我也喜歡。非常優美。”她又彈了幾段“親愛的心”的旋律,輟一口酒。“在我喝醉之前,不知能彈幾首?哎。這樣的喪禮應該不會寂寞了吧!”
  玲子改彈披頭四的“挪威的森休”、“昨天”、“米雪兜”、“某事”、“太陽出來了”、“山上的傻叭”。我排了七根火柴。
  “七首了。”玲子說看,喝一口酒,噴一口煙。“這些人的確很瞭解人生的悲哀和優雅。”
  她口中的“那些人”,當然是指約翰連儂、保羅麥卡尼以及喬治哈里森了。
  她歎一口氣,揉熄香煙,又拿起吉他來彈“小巷”、“黑馬”、“朱莉亞”、“當我六十四歲時”、“人在何處”、“我愛她”和“喃,朱蒂”。
  “現在幾首了?”
  “十四首。”我說。
  “唔。”她歎息。“你也可以彈一首什麼吧!”
  “我彈不好。”
  “不好也沒關系嘛。”
  我把自己的吉他拿來,戰戰兢兢地彈了一首“屋頂上”。玲子趁那時稍微休息,抽抽煙喝喝酒。我彈完後,她鼓掌。
  然後,玲子彈了改編為吉他由約拉維爾的“獻給公主的安魂曲”和德比西的“月光”,彈得細膩而優美。
  “這兩首曲子是直子死去以後才彈得好的。”玲子說。“她喜歡音樂的地步,直到最後都脫離不了傷感的境地。”
  按著她演奏了幾首巴卡拉殊的曲子:“靠近你”、“雨不斷滴在我頭上”、“圭在你身邊”和“結婚鐘聲的怨曲”。
  三十首了。”我說。
  “我好像是自動點唱機”玲子開心地說。“音樂大學的老師看到這種場面,大概嚇昏了。”
  她喝看葡萄酒,一邊抽煙,一邊一首接一首地彈。彈了十首巴薩洛華,包括羅傑.哈特及高素恩的曲子。以及鮑夥倫、雷查爾斯、凱勒克、海邊男孩、史提威汪達等人的音樂。“藍色天鵝絨”、“青青草原”,所有一切的曲子都彈了。偶爾閉起眼睛輕輕搖頭,配合旋律哼歌。
  葡萄酒喝完了,我們改喝威士卡。我把院子哀的葡萄酒僥在石燈籠上,另外斟滿一杯威士卡。
  “現在幾首了?”
  “四十八首。”我說。
  第四十九首,玲子彈了“伊莉娜”,第五十首又是“挪威的森林”。彈完五十首後,她停下來,喝了一口威士卡。
  “彈了這麼多,應該夠了。”
  “夠了。”我說。“了不起。”
  “懂嗎?渡邊,把寂寞喪禮的事忘得一干二淨吧!.”玲子盯看我的眼睛說。“只要記住這個喪禮就可以了。是不是很美妙?”
  我點點頭。
  “贈品。”玲子說。第五十首是她最愛彈的巴哈的賦格曲。
  “渡邊,跟我做那個吧:”彈完後,玲子小小聲說。
  “不可思議。”我說。“我也在想同樣的事。”
  在拉上窗簾的黑暗房間裏,我和玲子極其理所當然似地相擁,互相需要對方的身體。我幫她脫下襯衫、長褲和內褲。
  “我度過一段相當曲折的人生,做夢地想不到會議一個小我十九歲的男孩脫內褲。”玲子說。
  “要不要自己來?”我說。
  “沒關系,你來好了。”她說。“我滿身是皺紋,你別失望才好。”
  “我喜歡你的皺紋。”
  “我會哭的。”玲子輕聲說。
  我吻遍她的全身,用舌頭甜她的皺紋。我的手按在她那宛如少女的小乳房上,溫柔地咬它的乳頭,手指伸進她那溫濕的陰道緩緩撫動。
  “渡邊,不是那邊。”玲子在我耳畔說。“那只是皺紋。”
  “怎麼這個時候還會開玩笑?”我無奈說道。
  “抱歉。”玲子說。“我害怕,因我太久沒做了。感覺上像一個十七歲少女跑去男生的宿舍玩,卻被脫光衣服似的。”
  “我的感覺真的像在侵犯一個十七歲少女似的。”
  我的手指仲進她的皺紋中,親吻她的脖子和耳垂。她的呼吸急促起來,喉嚨開始顫抖時,我把她的腿打開。慢慢進入裏面。
  “沒問題吧,你不會使我懷孕吧。”玲子輕聲問我。“這把年紀懷孕很羞家的。”
  “沒事的。放心好了。”我說。
  我進到深處,她顫抖看歎息。我溫柔地撫摸她的背,用力抽動幾次,突然無預兆地射精了。我無法控制自己,只能緊緊抱住她。
  “對不起。我忍不住。”我說。
  “傻瓜,何必這樣想嘛。”玲子拍拍我的屁股。“你跟女孩子做愛時都在想這種事:”
  “也許吧。”
  “跟我做的時候,不必想這個。忘了它。你愛幾時就幾時。怎樣?舒服嗎?”
  “太舒服了,所以忍不住。”
  “何必忍呢?這就好。我也覺得得棒。”
  “玲子。”我說。
  “什麼?”
  “你應該再和人談戀愛.這樣子太可惜了。”
  “我會考慮的。”玲子說。“不過,旭川的人會談戀愛嗎?”
  過了一會,我又勃起。玲子屏住呼吸扭動身體。我們邊做邊聊天。在她裏面這樣子聊天的感覺很美妙。我一講笑話她就吃吃她笑,笑的震動傳到我那兒。我們這樣做了好久。
  “這樣的感覺美極了。”玲子說。
  “動一動也不壞。”我說
  “試試看。”
  我把她的腰抱起來,進入更深處,盡情品嘗銷魂的滋味。當晚我們親熱了四次.完事後玲子在我腕臂中閉起眼睛深歎,身體不住地侈
  “我以後不必再做愛了。”玲子說。“我把人生的全部都做完了,可以安心做其他事了。”
  “誰知道明天如何?”我說。
  我建議玲子搭飛機去,又快又舒適,但她堅持要搭火車。
  “我喜歡青函聯絡船,不想坐飛機。”她說。於是我送她到上好車站。她提看吉他箱子,我抬著旅行箱,我們並肩坐在月臺的長椅上等火車。她跟來東京那一天一樣,穿看斜紋呢夾克和白長褲。
  “旭川真的不錯?”玲子間。
  “很好的城市。”我說。“過些時候,我會去看你。”
  “真的?”
  我點點頭。“我寫信給你。”
  “我喜歡你的信。可是直子全都燒掉了。那麼好的信。”
  “信只是普通的紙。”我說。“縱使燒了,留在心中的東西依然會留下,不能留下的留看也沒用。”
  “老實說,我好怕。一個人孤苦零丁的去旭川,好可怕呀。所以,記得寫信給我。看了你的信,我會覺得你就在我身邊。”
  “你喜歡的話,我就天天寫給你。沒問題的。無論走到天涯海角,石田玲子都能活得很好。”
  “我總覺得自己體內好像還有什麼東西堵住似的,難道是錯覺?”
  “那是殘存的記憶。”我說看笑起來。玲子也笑了。
  “不要忘了我。”她說。
  “永遠不忘記你。”我說。
  “也許以後沒機會再見到你了,不過,無論丟到那裏,我都會永遠記得你和直子。”
  我看看她的眼睛,她哭了。我禁不住吻了她。雖然周圍經過的人頻頻盯看我們看,但我已經不在意了。我們活看,只須考慮怎樣活下去就夠了。
  “祝你幸福。”分手之際,玲子對我說。“我能向你忠告的全都說完了,再也沒什麼好說的,只能祝你幸福。讓我和直子那一份的幸福都給予你。”
  我們握手告別。
  我打電話給阿綠,說無論如何都要跟她談一談。我說我有很多話要說,必須對她說。在這個世界上,除她以外別無所求。我想見她,一切的一切從頭開始來過。
  阿綠在電話的另一端,沈默了好久。仿佛全世界的細雨下在全世界的青草地上似的,沈默無聲。那段時間,我閉起眼睛,額頭一直壓在玻璃窗上,終于阿綠開口了。她用平靜的聲音說:“現在你在哪里?”
  我現在在哪里?
  我繼續握住聽筒台起臉來,看看電話亭的四周。如今我在什麼地方?我不知道那是什麼地方。我猜不看。到底這裏是那裏?映入我眼簾的只是不知何處去的人蔓,行色匆匆地從我身邊走過去。而我只能站在那個不知名的地方,不停地呼喚阿綠的名字。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2-21 23:18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