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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鈴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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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于晴] 阿寶公主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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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6 06:56:55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京城向來是龍蛇混雜之處。在一般百姓單純的觀念裡,京城嘛!不外乎是天於腳下的一塊土地,要不就是金銀淹腳目的黃金城!中原十大首富都定居於此,據說,幾乎每走幾步路就能遇上個有錢的公子哥兒。

  照理來說,既然京城財掩腳目,那討生活應該容易許多吧?抱持這天真的想法,不少年輕力壯的莊稼漢子紛紛搭了幾個月的牛車,前來的京城找營生,就盼有朝一日能夠衣錦榮歸——先莫說結果如何,在京城裡討生活的漢子的確不在少數,光天橋下賣藝的就有百餘人。吞火啦!賣狗皮膏藥啦!砸巨石啦!只要能想得出花招,就有人在那裡不要命的做。這也該算是京城的特色之一吧!

  不僅如此,京城另一特色就是叫化子多。別瞧華衣貴服的公子哥兒們滿街都是,那大江南北來的乞兒更多!反正京城遍地黃金,不用工作,光靠乞討就能養活一大家於,何樂而不為?瞧!光是京城楊府前大街上就有十來個乞丐;有的臉上生了個大毒瘡,有的腳瘸了,有的還四肢健全呢!無非就是想白吃食。至於楊府的東邊大街上有幾個攤子,有的賣豆漿,有的呢賣芝麻包,更有個風騷大嬸在賣遠近馳名的豆腐。

  差不多四十來歲吧?濃妝艷抹的臉蛋上尚有幾分姿色可言。不過說也奇怪,瞧這些小本生意的攤子,是天未亮就要起來幹活,偶爾生意差些,就算是賣到二更天的也大有人在。可這大嬸呢!瞧上去是有四十餘的年歲,可再一紉瞧,一雙蔥白似的小手像少了二十歲似的白嫩—姑且不論是否保養得宜,瞧她一雙桃花眼溜啊溜的轉了幾回,就淨往那楊府瞧去,像是在盼些什麼。見有人來買豆腐,連正眼也不看上一眼!可她一見楊府裡出來了二名家丁,急忙拿絹子,扭捏著水腰,上前打聲招呼——

  「李管事,好久不見啦!怎麼,不認識我了嗎?」嬌柔的女聲讓男子從頭到腳酥了一回。

  李管事楞了楞,猛瞧著這風韻猶存的大嬸。

  「大嬸——我認識你嗎?」不該認識吧?家中尚有那河東獅吼的太座,要是旁人傳去了風聲,說他在大街上和一婦女搭訕,他李瞿漆回去可跪定算盤了!

  當下,為表清白,退了幾步,同那徐娘半老的大嬸保持些距離。

  「唉唷!我說李管事,你是貴人多忘事嘛!我風大嬸的攤子擺在這裡也不是一天二天的事了,咱們好歹也該其是街坊鄰居,怎麼?你說不認識就不認識?」頓了頓,壓低聲音,不讓李瞿漆身旁的張良聽見——

  「你忘了上回到宜春坊召的歌妓嗎?那可是我家二丫頭,你還直誇她功夫好,怎麼才一轉眼就忘了?」再一頓,瞧瞧他一臉驚慌,故作歎息:「那二丫頭是不值錢,讓你玩玩就算,可下回遇上李大娘——」

  李瞿漆心一凜!天生就是那種做了壞事沒膽承認的傢伙。一頭冷汗地揮手讓身邊的張良先行離去,再脫口道:「大嬸,你千萬別胡亂說話,我李瞿漆喝花酒向來是不賒不欠,怎麼?你是存心來敲我竹扛?」

  那大嬸一臉委屈,大聲嚷嚷:「李管事,你這是什麼話?我風大嬸是那種啃骨頭不吐皮的嗎?既然將二丫頭賣進宜春坊裡,就沒有向你再收的道理。只是瞧你們楊府近來喜氣洋洋,想來拈點喜氣罷了!李管事,你是將我風大嬸想成什麼人物丁?」她又嚷又叫的,讓那李瞿漆又出了一身冷汗。

  「大嬸你別誤會——小聲點!小聲點!你想沾喜氣,那可是找對人了。下個月初,是咱們少爺與小姐的大婚之日,你若願意,我倒可為你弄張帖子來。」如今就算是去殺人放火,他都願意,只求她別再這放大聲嚷嚷,若傳到他那婆娘的耳裡——

  她錯愕地瞧著他——

  「楊家大少要成親了?是哪家的閨秀如此有福氣,能讓楊大少爺看上了眼?不是我胡亂說話,京城內到處流傳著楊大少有斷袖之應.怎麼———」

  」唉!這說來話長,總歸一句話,全是一場誤會。少爺喜歡的姑娘,十八年來都在山林中長大,從小就讓義父給女扮男裝,她自個兒也不知情;大夥兒說的就是她。風大嬸,你可要幫我辟闢謠,咱家少爺哪有斷袖之癖——」

  「那姑娘該不是今兒個下午,衣衫不整地走進楊府的那位姑娘吧?」風大嬸的語調忽地尖銳起來。

  李瞿漆詫異地瞧了她一眼,那女聲——好像不怎麼像四十來歲的婦女吧?

  「風大嬸,你知道那姑娘便是婚配少爺的寶姑娘——」本來想再長舌一番,忽地瞧她眼裡感出冷意,及時收住了口。

  須知,李瞿漆的長舌與膽小在京城裡是出了名的。有什麼事情一旦落入他嘴裡,準被說得天花亂墜!今兒個遇上知己,本想將一肚子的秘密說出口,但一瞧見這風大嬸眼露古怪,心裡暗叫聲不好。

  若讓楊明知道他一五一十的將「家醜」說出,他這管事的職位還能保嗎?再者,這風大嬸騷是騷到骨子裡去了,但心裡總覺得毛毛的,像是——是啦!像是她舉手投足間就能輕易捏死他似的。對!就是這感覺!

  當下,李瞿漆連忙找個借口離去,免得旁生枝節。他是打定主意再也不去宜春坊了。做壞事是要有膽的,膽小如他,一生也只能伴著他那凶婆娘。

  那風大嬸倒也不攔他;神色冷冽的走回攤前,打開兩個暗格,拿起一卷畫像;那畫像中的女於,差不多二十餘歲,頭戴嵌有雙風翊龍的鳳冠,身著紅羅禕衣,芙蓉似的臉蛋總帶有幾分哀愁。說不上是傾城美女,可也稱得上回眸一笑百媚生,清雅出塵的韻味我見猶憐,是瞧上一眼便叫人魂牽夢縈的女子——

  那李管事嘴裡的寶姑娘分明就是畫中女子的翻版!不過就是少了幾分哀怨,多了幾分組合,若能再細瞧那耳垂上的飾物——

  嘴一抿,想起那跟在寶姑娘身邊的黑衣男子。不該有錯的,踏破鐵鞋無覓處,尋遍大江南北,哪知那丫頭膽敢回到天子腳下!

  一雙桃花似的黑眸溜到那躺在街口、生有大毒瘡的老丐身上,瞧他睡得正安穩,可眼皮隱約地掀了掀,露出死魚般的眼珠。

  彼此瞧上一眼。互通迅息,就見那老丐翻了個身,繼續睡他的大頭覺;而那風大嬸又回到攤子前繼續賣那豆腐去了。

  「我說,你原就是女孩兒舊!」這廂,楊明是不厭其煩地重複說明,反正是打定主意要地明白事實真相。

  尤其瞧她坐在那裡半晌動也不動,像小傻蛋似的猛瞧著他,這倒也算是好反應。

  須知,以往每說她是女孩兒,不消半秒鐘,她便跳到他身上又捶又打又咬的,幸得他練武練就了一身鋼身鐵骨,否則豈不早讓她給打慘了?

  而今兒個總算有希望了!

  瞧她足有半盞茶的工夫動也不動一下!這丫頭像是傻了似的桿在那裡,就差設變成石像——不吭聲代表她是在用心思考,思考她是女兒身的事實。

  也該是老天爺同情他楊家的時侯了!

  他只不過是想娶個老婆好過年罷了,有錯嗎?她若再不開通,他也別在江湖上混了,乾脆找一塊豆腐,一頭撞死好了!

  「你——你說,我原就是女孩兒?」她細聲細氣的,總算開了金口。

  瞧她不怎麼排斥,準是想通了。

  思及此,他大喜過望,道:「小寶兒,你原就是女孩兒啊!我何時騙過你了……」後半段話就這麼順口溜了出來?算他倒楣,正詫異事情怎地這般容易,哪知阿寶一個跳將起來,衝向他,迎面左右開弓就是二巴掌。

  若不是他閃得快,這回不成西瓜臉才怪!

  「『我何時騙過你了』?虧你還說得出口!」一雙美目噴著憤怒的火焰——「你哪時沒騙過我了?早知如此,我何苦將心底話說出來!讓你取笑嗎?」

  「小寶兒——」

  「你明知道我喜歡你的,想做女人也不是一天二天的事!可你偏愛欺負我,以為我會再相信你嗎?」她是氣炸了,想踢他的要害,卻讓他輕易避了開去。

  沒事武功那麼高幹嘛?想狠打他一頓都不容易,瞧他還笑得那般賊兮兮——

  「你笑什麼!又在笑我嗎?天底下有那麼多好笑的事,你偏來取笑我!我——我——」氣得沒法子說話,就差沒吐出血來!

  眼角一瞄,總算找到洩恨工具,拿起桌上茶壺就往他身上扔去。

  「再笑啊!算我阿寶有限無珠,才會喜歡上你這種臭男人!」拼了命找東西丟他。

  不消說,楊明是輕鬆閃避,一張嘴笑得合不攏來。

  之所以笑,並不是取笑她,而是她終於氣惱自己是男兒身。

  須知,過去她老以自己是男兒身而自豪,今兒個改變心意,反想做女孩兒,豈不是件可喜可樂之事?

  只要她自己想當女孩兒,事情就容易辦。

  當下,例也不以為意的咧嘴一笑,任她又捶打又個過癮,待她忍不住喘口氣時,趁其不備,用力吻住她的唇瓣。

  此舉自然換來響亮的二巴子,鮮紅的五爪印各留在他的臉頰上。

  他怒也不怒,笑道;「你若每抗議一次,我便吻你一次。」這話算是威脅了吧?

  但依阿寶的個性,是吃軟不吃硬,壓根兒不將他的話當一回事。

  美目一瞪,又是數落又是抗議,還想施展拳腳,讓他飽吃一頓苦頭——她算是稱了楊明的心,反正就是料定她不當回事。也罷,正好光明正大的吻她,免得老說他像賊似的偷吃她的豆腐!

  唉!這丫頭到現在還不明白嗎?

  他楊明堂堂七尺之軀,先莫論那出色的家世,光是貌比播安的俊貌,從十五歲起,三天兩頭的就有媒婆上門說媒,多少千金等著他去垂青,偏他一個也看不上眼,就是瞧上了這傻丫頭——以為他生來就是大色狼一個嗎?

  不得不承認過去的私生活放蕩了些,可還不曾飢不擇食啊!以為對每個女人皆是如此嗎?這個小傻瓜!他也是有原則的,是有女人投懷送抱過,不過能讓他如此厚臉皮的施展纏人的功夫,她還是第一個。

  能怪誰?要怪就怪他的心輕易失陷,裁在這丫頭手裡?

  而他也挺清楚的,他的專情如同楊家的每一個男人,這輩子只要定一個女人,三妻四妾與他是絕了緣。這也好,能專心一意應付這小麻煩精!天知道再過五十年也不會厭煩——那是說,如果還沒先讓她打死的話。

  嘴角換上得意的笑容。反正是快過門的妻子,愛怎麼親熱又有誰敢說話?她嗎?這年頭還不時興女人出頭,自然該聽他的才是。

  「你又欺負我——」她正又要冒出抗議之詞,他就又「光明正大」的吻她一次。

  於是乎,她每一有舉動或開口說話,他就用力吻她一次。反正老早就想親近她,今兒個算是稱了他的心,最好她繼續抗議下去,他又不吃虧。

  唉!誰叫他吻她摟她上了癮!根本沒打算戒掉。尤其瞧她氣得漲紅的臉蛋,心中柔情不免又增添幾分。一個月前若有人道他會陷入情網,他只怕當作耳邊風,壓根兒不信。

  起先,阿寶還挺生氣地又要抗議,不過每一啟口,便讓他給封住了唇,到最後,已經不知是氣是羞了,真很不得抹去他臉上的賊笑!

  也算是學聰明了,及時閉上嘴,不再抗議,不然還不知道會被他吃去多少豆腐呢!瞧他一臉的失望,自然也不會承認她自個兒的心猿意馬——

  她定是瘋了,才會喜歡上他這頭大色狼!

  楊明例頗遺憾她的輕易投降,還挺認真地問她一句:「小寶兒,你當真不抗議下去?」瞧她的朱唇讓他吻很紅腫,嘴角不覺揚起。

  阿寶聞言,正要張口怒罵,及時瞧見他等著再吻她的眼神,忙收住口,惡狠狠的瞪著他。以為她還會掉進他的陷阱嗎?她阿寶才沒那麼笨呢!

  「想你定是跟在我身邊久了,學了我幾分才智吧?」他挺懂自誇的說。瞥了她一眼,就盼她再反駁幾句。

  哪知她緊閉著唇,眼裡的怒火差點活活燒死他!

  敢情她是下定決心不再「抗議」了?這倒也無妨,反正機會多得是嘛!

  當下差人到前廳請楊月小姐同丫環小漁兒過房一聚。

  她懷疑的瞄瞄他,問道:「她們來幹嘛?」就是忍不住好奇心。

  「驗明正身啊!」

  「驗明正身?什麼正身?」

  他的意有所指她自然聽不出來。本來阿寶是想跑出閨房的,可他一個大男人擋在門前,不管怎麼跑,也只能跑到他懷裡!又要讓他吃豆腐嗎?當然不!在這種選擇性等於零情況下,她只好氣呼呼的待在椅上,不明白他何以要大費用章的請楊月她們過來?

  到前廳去不好嗎?也能見見那自稱是她兄長的男人啊!不過先前沒仔細想,現下一有空閒才回想起楊明似乎對兄長頗有敵意——是因為當初在「高昇客棧」沒救他的緣故嗎?

  想了想,這倒有幾分可能。分明是楊明度量狹小,虧她還挺喜歡他的——

  恨恨地拋了個大白眼給他,讓他一時之間困惑不已。

  「丫頭,你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我在想,你還真小家於氣!」

  「我小家於氣?」

  阿寶認真地點頭。

  「早該發現你的度量狹小。想想當初我不過說你一句像女孩兒的話,你就欺負我至今,不是度量小還會是什麼?不過你可也別忘了,我男扮女裝是為了你啊!當初是你挺可憐兮兮地求我,我才扮作女孩助你躲開不幸的婚姻,說起來你應該感激我的,怎麼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負我?」她不平的申訴。

  楊明一笑,道:「說起來倒是我的不對了?」

  「那還用說!」

  「我該向你賠聲不是?」笑容愈來愈邪氣。

  「那是當然。」一步一步又踏進他的陷阱。

  楊明跨前幾步,嘴角那慣有的笑讓阿寶一驚!

  「你想幹嘛?」她睜大眼。防範什麼似的拖著椅子後退數步。

  「賠罪羅?」繞著桌子追著她。

  賠罪?有人暗罪是這般賠法嗎?

  「我大人大量,你只要口頭上說聲對不住就成啦!」阿寶還真當他有所懺悔。

  「那可不成。」

  「為什麼?」一個好奇,停下腳步,卻讓他一把摟進懷裡。

  「顯不出我的真心誠意嘛?」』

  「真心誠意?」阿寶傻氣地盯著他,很白癡地問道:你要怎麼表現出你的真心誠意?」向她叩首嗎?

  「這還不簡單。」俯下頭,眼見又要親她一下。

  事到如今,阿寶還能瞧不出那一副色迷迷的神情嗎?認識他也有一個月的時間了,沒一天不讓他偷吻三五次的,雖說每回都讓他吻得暈頭轉向,而且挺喜歡的——這是私下話,可不能告訴他,要不然他一個得意,萬一成天纏著他,那還了得:好歹是兩個男兒身——

  不對唷!見他愈來愈逼近他,是掙不脫他的懷抱,可他的手還有用處啊!急忙用雙手推擠著他的臉龐,將一張貌似潘安的俊臉擠得活像豬八戒!

  「大哥?」

  楊月見到就是這幅景象。

  像是哪家放蕩的公子哥兒想蹂躪無辜純潔的少女!

  那是她向來豪爽風趣的大哥?打死她她都不信!

  倒是楊明不怎麼在意形象破滅,笑嘻嘻的捉下阿寶的小手,附在她耳邊低語:「這回賠罪不成,還有下回。」像是允諾什麼的,惹來阿寶的臉蛋一陣紅,不知是氣昏了頭,還是羞得說不出話來!

  瞧眼前這一對這般親密的模樣,楊月倒也不好意思插上嘴,是小漁兒先開口的:「少爺,你差人叫我們來,可不是看戲的吧?」

  「自然不是。」楊明牽阿寶的小手,走上前。「今兒個該是真相大白的時候。小寶兒,總不能讓你一輩子糊裡塗做個半男兒。月兒,丫頭,就有勞你們來證明這傻丫頭是男是女了。」

  楊月點點頭,笑道:「也該是讓嫂子知情的時候了。」

  「你們在說些什麼?怎麼我都聽不懂?是男是女還用分嗎?你早該知道我的性別才是——」阿寶不解地問。

  楊明的嘴角掛著不懷好意的賊笑,惹得阿寶背脊一陣發涼,正要再開口罵幾句,哪知他神秘地瞧她一眼,道了聲告辭,使離開閨房,轉向前廳招呼那自稱是阿寶兄長的男人。

  阿寶本想跟出去的,可一見楊月和那小漁兒——

  「你們臉色怎麼古怪透了?」不自覺地退了一步。

  小漁兒吃吃笑著,撲上前去就是剝她的衣衫,惹得他驚叫連連,而那楊月呢?

  竟開始輕解她自個兒的羅衫起來了——

  這——到底發生什麼事啦?阿寶嚇得臉色全白,想推開小漁兒,可又怕自個兒力氣過大,傷了她……

  那可怎麼辦?

  是不是又是楊明想了什麼法子來整她?

  鐵定是他耍的花招:待會兒定要找他理論,順便再賞他一拳!

  可現在呢?

  阿寶禁不住驚嚇地大叫出聲,因為他很不小心地瞧見楊月的身子。

  那楊月的身子……怎地同她一般?

  難道楊月也是男子?

  可楊明的身子又跟她倆不同了,這又作何解釋?

  糾纏的思緒拚命地往她腦裡鑽,一時之間搞得他暈頭轉向,就盼有人為他解答……

  坦白說。打從阿寶住進揚府一個月,楊家天天有鮮事可瞧——這是楊府家丁的私心話。例如偶爾瞧阿寶不時地向楊明少爺挑釁——好聽一些的呢!是女兒家在撒嬌;難聽一點,就是河東獅吼;那大嗓門一點顧忌也沒有,往往罵得楊明少爺體無完膚!偶爾興致一來,還朝楊明少爺拳打腳踢。

  他們作下人的都為這未來少夫人捏一把冷汗。她可曾想過有朝一日,萬一楊明少爺震怒起來,受不了她,飛來體書一封,豈不要她流落街頭?

  瞧!如今這未來少夫人住的廂房又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尖叫聲,雖說早已習以為常,但還是忍不住跑出來一探究竟。

  只見在前廳,那楊明老神在在地坐在那頭,悠閒的品若;仇似海同那霽月則板著一張撲克牌臉,像是什麼也沒聽見—那是說,在還沒瞧見阿寶氣呼籲地衝進前廳之前。

  「該死的你!你早知道了,是不?」阿寶快氣昏頭了。一衝進前廳,就往楊明那邊狠瞪。

  「知道什麼事?」溫吞的態度惹惱了她。當下正想用腳踢他所謂的「要害」,一個不准,反倒踢到椅腳,痛很她哇哇大叫!

  楊明搖頭歎息。

  「丫頭,既知自個兒是女兒身,就該收斂你的行為。」

  「既然知道我是男是女,為什麼不告訴我?」敢情是接受了自己的新性別。

  那是當然的嘛!

  十八年來阿寶不是曾過女孩的身子。可今兒個楊月輕解羅衫從她親眼目睹女孩兒該有的身材,如此一來自然產生疑問——例如,怎地他的身材跟楊月一般?他可是男人呢!又例如,在牧場上為他刷背叫瞧見他的身子,怎地又跟他不同?還有所謂「男人的要害」,他怎地沒有呢?

  如此一連貫起來,阿寶倒也不傻,唯一結論只有一個。

  除了她是女兒身外,還有什麼話可說?

  加上楊月在旁舉證:一是阿寶的臉蛋光滑如初生嬰兒,可曾同其他漢子般皮膚粗糙,略有青須?這答案自然是否定的,二者,楊月問她可曾來過月事?

  這所謂的月事,阿寶是壓根兒就沒聽過。詳加解釋之後,才知原來是十六歲那年某日爬樹之際,突覺肚痛,不幸跌落地面,回樹屋才發現「內出血」。從沒一次這般慘烈,爬個樹還受重創!所幸這所謂的『內出血』一個月才來一次,除了頭一、二天腹痛得厲害,倒也不覺得怎麼難受,原來——這便是女人專有的月事!

  是真的嗎?至今尚未半信半疑,睨著楊明,問他:「你有沒有月事?」聽楊月言道,男人是沒有這玩意兒的。

  「唉」的一聲,那仇似海將剛飲進的茶水給噴了出來。

  而那楊明——神色似乎有些古怪?

  「喂,我在問你話呢!」

  楊明輕咳一聲。

  「丫頭——」任他思想再開放,也沒料到這丫頭膽敢將這般隱私之事當眾嚷嚷出聲。

  唉!他早該想到這事關乎這丫頭,絕不該等閒視之。

  「你只要告訴我,有或沒有就行了。」

  「沒有。」

  他懷疑地注視他——

  「這是女人才有的玩意兒?」

  「當然。」

  「可——我有啊!」

  「所以,你是個姑娘家。」處變不驚的態度讓家丁暗地叫好。

  左看右看還是楊明少爺有少主的氣勢,應付任何事心底都有個譜。哪像仇似海,別看他整日板著一張臉的,活像什麼事也沒有動他,可今兒個他呆楞的神色非得讓手下的人訕笑數日不可。

  阿寶再瞧瞧楊明,看他不像是在說謊——

  「你沒騙我?騙人的是小狗。」

  「小狗是你義父。」他沉聲道。

  「這倒也對。你既然沒騙我,自然是義父騙我了。但,義父何苦騙我一十八年?是男是女不都挺好的嗎?」

  楊明神情不變,注視著黑衣男子。

  「這件事,恐伯你得問你兄長了。」說是兄長,楊明卻始終存疑。雖有龍形紋飾作為憑證,可心中大石仍未落下。也許是多年的江湖經驗,未有充份證據不敢採信,再者,這丫頭跟他可沒任何相似之處。

  霽月冷眼瞧他半晌,才合盤托出前因後果。

  「先父原是江南人氏,家境小康。雖是文弱書生,可也同不少江湖人士來往密切,阿寶的義父便是其一。十八年前,先父惹上江湖惡人,全家上下二十餘口,除了我與阿寶,無一倖免!我同家中老僕由密道逃出。而她,或許就是讓她義父所救,為免惡人追殺,便將她當作男兒養也未嘗不可。」他摸了摸臉上的疤痕,眼露殺機——「這道疤痕便是那時所留下的。」

  阿寶聞言,一時倒也說不出話來。

  一直以為除了義父,就沒有其他親人,可如今冒出個大哥,又冒出死去的爹娘。自然一時間無法接受——

  「可為什麼義父沒同我說過呢?」她問道。

  「這——你畢竟是女兒之身,也許你義父盼體平淡過日,不涉江湖恩怨。」

  是這樣嗎?

  阿女總覺得說不出來的古怪,好像兄長在騙她什麼似的——對啦!愈瞧他的眼神愈像每回義父騙她的眼神!在騙她嗎?他沒理由騙她的,準是近日老讓楊明騙來騙去,給騙昏頭了!所以現在一遇人,就有懷疑之心。

  這該是她的不對。想她以往多信任人啊!人家說一便是一,哪來的懷疑?她該信任兄長的,不是嗎?

  可她還是覺得挺古怪的。

  楊明哪知她的想法,注意力全擱在黑衣人身上,問道;「你可認識她義父?」

  「自然認識。當年雖不過十歲,可家中來往的江湖人物皆略有印象。此人名曰盛武文,一雙鐵掌是出了名的、阿寶,這姓盛的左手可是有六隻手指?」

  阿寶想都不想地點頭。

  「那定當無誤。阿寶的容貌——酷似先母,若不是先前瞧見她身著女衫的模祥,與先母似同一個模子出來,只伯我也認不出來。」他面無表情地說道。

  阿寶眼一亮——

  「我的長相其跟娘一般?」那豈不是看著銅鏡,就像見到娘了嗎?

  「如出一轍。」

  楊明打量他,談然道:「想來阿寶也不姓呂了?」

  「我自然是姓呂,否則義父何以在臨死之前拼著最後一口氣,告訴我姓什麼呢?」她忍不住插上嘴。

  「若是避人耳目,定不用真實姓氏,再說,」楊明的臉龐閃過一抹好笑——「只怕你這丫頭是將『女』字聽成『呂』字了吧?」

  阿寶睜大眼,氣憤道:「你是在嘲笑我?」

  楊明無奈地搖了搖頭,輕鬆接住迎面而來的拳頭。

  「既然你義父同你親生爹有好交情,在他臨死之前,定會將你的性別說出來,難不成他真盼你娶妻生子?還是一生一世懵懂做個半男兒?」

  沒說出口的話是—依這丫頭的個性,向來是在還沒搞清楚事情真相前,就先發起瘋來。不難想像她義父話說一半,道她打斷的情形。思及此,倒也挺可伶那姓盛的男人,養了這丫頭一十八年,說不定到頭來還是讓她給氣死的!

  阿寶想了想也有理。回想當初,義父似乎也像是在說「女」字,難不成真是她誤會了?不過,這可不能怪她,要怪就怪義父,誰叫他話說一半,就斷了氣,好歹也把話說完嘛!怪她嗎?才不!

  害她當了這麼久的男兒身,下回上山拜祭義父,非得好好罵罵他不可。

  不過——

  「那我姓什麼呢?」她期盼地盯著兄長。

  黑衣人沉吟半晌,才道:「——姓朱。」

  「原來我朱瑋寶!」

  楊明若有所思地凝視那一閃而過的遲疑。是真話嗎?

  」既是如此,為何一戶小小人家會有皇家之物呢?」仇似海忽地說道。

  楊明一驚!忘了那龍形紋飾,瞧仇似海斬釘截鐵的神色,彷彿——彷彿認定了阿寶耳上的金飾就是皇族之物。倘若真是如此……當下瞥了眼朱霽月不曾變化的臉色,看他有何說詞?

  「楊府的外牆不也漆上一條金龍嗎?」朱霽月冷漠答道。

  看來他是將楊府裡裡外外瞭解個透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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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6 06:58:49 |只看該作者
  須知,龍是帝王的象徵,一般普通百姓是不能、也不敢隨意帶個刻有龍的東西上街。可楊老太爺偏不服氣,雇了畫工在楊府外牆上畫了條出神入化的金龍,當下惹得京城一陣轟動!傳到宮裡去,自然龍心不悅,派官員前來抄家。哪知楊老太爺舌燦蓮花,說什麼龍乃四腳,可楊家外牆上畫的金龍共有六足,比帝王家的龍足多了兩腳,這分明不是龍嘛!皇上該不會誤以為是龍吧?再者,六足比四足多了兩腳,生來就是為皇上效命奔波的——自然一番胡吹臭蓋,把武宗捧得跟天一樣高,把自個兒貶得比豬狗都不如,龍心大悅之餘,什麼抄家、什麼滅族,全收回成命,還倒貼百兩金子!

  這武宗算是上了老太爺的當了!

  而老太爺也算稱了心,在京城裡楊府算是唯一有膽子敢將龍留在一般百姓家中的。

  楊明不怒反笑,道:「朱兄說得倒也對。」頓了頓,再道:「既是如此就有勞仇兄為我這未來大舅子準備廂房,朱兄,你意下如何?」

  「既然阿寶將下嫁楊家,我這兄長自當留下。」

  阿寶瞧瞧楊明,再瞧瞧兄長,輕扯楊明衣袖,低語:「我有話跟你說。」

  「體己話?」

  她煩惱地搖搖頭,低誼:「是攸關你的婚事——」

  楊明面不改色的瞧她,牽她的小手,朝眾人一笑——

  「想我未來娘子有話吩咐,不得不先行告退。」語氣中頗有妻管嚴之勢。

  待出得前廳,瞧阿寶一臉煩惱,就算此時吃她豆腐,只怕她也無所知覺。楊明嘴角一抹輕笑,他又豈會不知她腦袋瓜子裡在想些什麼呢?

  她在想,既然知道了她是女孩兒,還會娶她嗎?他可沒忘當日為了誆她嫁他,用了什麼妙招——

  「小寶兒,如今你的身世之謎盡解,離婚期也尚有一段時日,原就打算帶你出去走走——不如,先去西郊的香山吧!那兒寺廟甚多,尤以碧雲寺香火最旺,趁此機會,也可為你父母上香,以佑他們在天之靈。」走過七曲橋,行至後花園的涼亭邊,楊明才開口;而說這話是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

  反正是早想帶她出去走走的,今兒個算是順水推舟。對於她的兄長,是該防。他是壓根兒不信那黑衣男人是她兄長之說,他也太冷太酷,說起不共戴天之仇像是在說書似的;唯一流露情感的時候,該是談起他臉龐上的疤痕吧!

  他壓根兒就不打算讓阿寶同那所謂兄長多接近。

  「你說得倒也對,我是該為爹娘上柱香,可是——」阿寶的臉蛋紅了紅,道:「你真想娶我嗎?」

  楊明隱忍笑意,咳了咳,道:「此話怎講?」

  「你知道我是女的了啊!」怎地連這點小道理都不懂?她懷疑地瞧他一眼,納悶他的聲音怎麼有些古怪。

  「那又如何?」

  她白他一記,氣他的無動於衷,惱道:「當日你苦苦哀求我助你逃開你爺爺的退婚,那時我可是男兒身,你當然找我幫忙啦!反正你又不吃虧。但如今,我已是女孩家,你娶我自然對你有所不便,是不?」虧他還自認聰明,連這點道理還要她分析給他聽。

  楊明蹙起眉頭,沉思似地點了點頭。

  「你說很倒也有理。娶你的確是有不方便的地方……」

  「可我也有好處嗎!」阿寶急忙插上嘴。「起碼,我可以保護你嘛!我可不比其他的嬌弱千金,要打柴、要爬樹我樣樣都成,你可別忘了在『高昇客棧』我還救過你一命呢?」

  是嚇他一命還差不多!要她保護他?不如由他保護她好了!

  不過話說回來,對於她急切想要當他的娘子,他倒是頗為吃驚。須知,平日這丫頭對他非打即罵,挺少吳儂軟語的,如今她像是沒嫁給他就要上吊似的!不禁咳了咳,非得隱忍笑意不可。

  一直以為她不掩男女情愛,要地在短短時間之內就愛上他是難如登天,如今想來——也不枉他一片真心。

  「你還在想什麼?這種好老婆是很難找的!」

  楊明差點嗆住,連咳了幾聲,捉弄她道;「小寶兒,你大概不知楊家男人娶妻是須有三大要件吧?」「娶妻要有條件?」

  「這是當然。娶妻當娶賢,這是天下一般男子的基本要求,我自然也不例外。」

  阿寶懷疑地瞧他——

  「娶賢?你該不是指三從四德吧?」

  是愈來愈存疑了!之所以想當他老婆——該如何說呢?八成是跟在他身邊久了,也習慣了!再者,雖不願明白承認,但她愈來愈喜歡他了!如今既是女兒身,這份糊里糊塗的感情也該可以有所依靠,嫁他是最簡便的方法了嘛!嫁給他,可以一生一世跟著他,他也不必娶個不喜歡的女人——想了想,忽地脫口問他:「你喜歡我嗎?」

  楊明眼底閃著狡黠,笑道:「這得瞧你是不是符合我的要求啦!其實我娶妻的條件倒也簡單。首要這個『賢』字嘛!就是老婆不動粗——這道理你可明白?丈夫打老婆是天經地義,不過這老婆打相公嘛!是根本沒天理。我的要求也不算高,不求納妾,只求老婆侍候得體,你——行嗎?」似乎有些得寸進尺,瞧阿寶眼底冒出怒火,忙笑道:「不行也成。起碼第二個條件,你總成了吧?」

  「你說說看。」真恨不得朝他一拳打過去!

  楊明愈笑愈開心——

  「第二個條件更簡單。小寶兒,我呢!娶妻可不願娶個木頭娘子回來。這熱情是該有的,老是讓丈夫的主動,偶爾也會生厭,當我娘子是定要採取主動,你該知道怎麼做了吧?」

  「主動?」阿寶睜大美目,脫口道:「你——你——你要我去吃你豆腐?」

  「差不多是如此。」楊明敞開懷抱,分明就是一副早巳垂涎三尺的色相。「總得讓我先試試,才能判定你夠不夠格做我娘子嘛!」

  「你——你不要臉!」阿寶氣炸了!一定要嫁他嗎?誰希罕?不嫁他也成。

  誰說她一定要嫁人的?但,他是一定要娶的,不是嗎?這幾日是聽楊老太爺說過,楊家就楊明一個獨子,就算他五十來歲,也得要娶個老婆。屆時,她怎麼辦?不想他娶別的女人的心態已是昭然若揭……

  「如何?我在等著呢!」

  阿寶恨恨地瞪他一眼,爬上涼亭的椅上與他對視,瞧他笑得樂不可支的模樣,她能如何?暫時忍氣吞聲,留待以後再報仇啦!

  無論如何,是不想見他娶其他女人的,那倒不如娶地好了。待將來跟在他身邊,定要報今日笑她之恥。

  「你閉上眼。」

  楊明倒也聽話,念她第一次經驗、乖乖閉上雙眼。

  阿寶深吸口氣,貼近他的臉龐,胡亂就往他臉上用力的印幾個吻,不親還好,一親——

  楊明咕噥幾聲,插上一嘴——

  「我說,小寶兒,你是在報仇嗎?」瞧她那股勁力,不鼻青臉腫才怪!

  「我是在親你!」

  楊明輕歎一聲——

  「照你這般親法,改明兒就著為我上金創藥吧!」一雙魔手早悄悄伸到她腰後,輕輕一樓,讓她跌落懷中——

  阿寶驚叫一聲,連忙攀住他的頸項,抬眼怒斥他:「你幹嘛?」

  楊明邪邪一笑,俯身逼近她,道,「既然你不懂如何親熱,那倒也無妨,楊家男人娶妻第三要件,就是做丈夫想親熱,老婆必定要配合……」

  阿寶不疑有它,奇道:「要如何配合?」

  「就是這樣羅——」封住她的朱唇,纏綿半晌。就愛趁其不備,親她幾下,瞧她一雙玉手緊攀著他不放,不待此時,難不成等她拳頭飛來?

  阿寶的眼原本張得又大又驚奇的。

  他又誆她?是該氣他一陣的,可——也挺喜歡他的吻。勉強忍受一下好了。雖說每回老讓他「欺負」得頭昏腦脹,但也不算討厭;想跟他一輩子在一起,只好努力配合一下,就當很投入好了。主意一定,她用力閉上眼睛,緊緊抱著他,僵硬地回吻他,然後很用力地努力地啃著他的嘴唇……

  那躲在一旁的家丁看呆了——

  原是來通報楊明,做新娘服的裁縫已經候著了,哪知會遇上這等陣仗,更叫人吃的是,別看阿寶平日對楊明又又罵又打的,可私底下?

  親熱得很呢!

  原本是不怎麼看好這樁婚事的,現下大夥兒全樂得上了天。逢人就道少爺與未來少夫人有多恩愛———」手底下的人向來是比嘴快的,不消半天一傳十,十傳百,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原來楊家那個向來眼高於頂的公子爺兒,終於讓一頭母老虎給擒住,而且挺不幸的陷入情網。既然老婆是母老虎,動不動就打他,那往後的日子,豈不非時時給揍得鼻青臉腫不可……

  這楊明,可憐唷!

  當下,京城的大家閨秀更是炙手可熱了!沒法子,這年頭還是嬌弱的千金好,要是娶回孔武有力的老婆,只怕洞房花燭夜就先讓老婆給話活打死……一時之間,京城喧騰一時,紛紛對這場婚禮下了重注……

第八章   


天剛亮,楊府大門前停了一輛馬車;車前的馬伕打著呵欠。打從楊夫人去世,楊明少爺可就再沒上過佛寺;今兒個可好,陪著未婚妻上碧雲寺上香,順便瀏覽西郊香山風景。

說是未婚夫妻,是昨兒個楊明將楊家祖傳的王葫蘆親手交給了阿寶,這可也算是私定終身的一種。

阿寶想了想,將那龍形金飾交給他——

「這給你。」

「這不是你母親的遺物?」

「是啊!」阿寶別有用意地笑了笑。「識字就是有這好處,雖然下山沒多久,可月兒姊姊塞了不少愛情小說給我瞧。私訂終身嘛!自當互換信物;既然你給我小葫蘆,我當然也得給你一個貼身玩意兒才是。」這樣才其鎖住了他嘛!難不成只准他給她定朋情物,她就不能給他嗎?

楊明也不以為意,收下了龍形金飾。她明白她是江山易改、本性准移,雖已是姑娘家,但那講究平等原則的性於是根深抵固的。收下了也好,這玩意兒本不該是平民所有;今兒個忽地冒出個親人來,是愈來愈懷疑阿寶的身份,倘若真是皇族中人……

「既是為爹娘上香,怎麼不知會兄長一聲?」阿寶打斷他的思緒,問道。沒一會工夫,馬車就出了京城,直朝西北奔馳而去。

「小寶兒,你當其確定他是你兄長?」

阿寶詫異地看著他——

「你是說,兄長是冒充的?」是怎麼也想不出他冒充的理由。

再瞧楊明一眼,該不是騙她的吧?這不瞧還好,一瞧就瞧見楊明的嘴唇竟有讓人咬破的痕跡——

一看見它,她就臉紅。

楊明又何嘗不知?

從昨日,就有人接二連三的詢問他,他都推說讓貓給抓了——

楊明哀歎一聲——

「想起昨兒個,說有多冤就有多冤。」

「你有什麼好冤的?」東瞧西瞧,他不怎麼像冤大頭嘛2

「怎麼不冤?小寶兒你想想看,我只不過想試試咱們之間燃得火花嗎?偏有人又啃又咬的,倘若真成親,將來我豈不是屍骨無存?」

阿寶又怒又羞地瞪他———

「是你我配合一下的!我可是樣樣都做到,你也收了我的東西,怎麼?想反悔嗎?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的!」

忽地,馬車「適時」顛簸了一下!空間本就狹小,這可是楊明千挑萬選中的一輛小馬車,僅容兩人,不過這二人乃意指嬌弱的女性,可沒包括又高又壯的男人!這會兒,就算阿寶縮在角落裡,也挺不幸的被「顛」到場明早敞開的雙手中。

馬車伕早收了賄款,不然好好的大道不走,專撿坑坑疤疤的小路走,不想保住飯碗了嗎?

「我說,小寶兒,設想到你這麼喜歡我的懷抱。」在她耳旁輕輕吹氣——「你大可直接告訴我,也不必假造機會,若是摔著了,我也會心疼呢!」

阿寶聞言,漲紅了險,恨恨地瞅著他——

「你好樣的」

揚明歎息似地摀住她的唇,搖頭道:「小寶兒,你可記得楊家男人娶妻首要條件?說話切忌不可太過粗魯,不然將來娶你入門,丟我面子事小,你要楊家顏面往哪兒擺?」

阿寶恩恩哼哼了幾聲,就是掙脫不了他的鉗制。

「想說話了?」見她拚命點頭,楊明笑道:「不說粗魯的字言了?」

遲疑了會,阿寶才恨恨地點頭。

楊明這才笑嘻嘻地放手。

阿寶急忙坐回先前的小座位,拍拍衣袖上的灰塵,垂下臉去。

「怎麼不說話了?」他問。

「怕說話惹你生氣。」她細聲細氣的,不曾抬過臉。

這可讓楊明大大的驚訝了!

難不成日出西山?還是跟前的阿寶換了性子?她何時這般輕聲紉語待過他了?

「小寶兒,我可不想娶個沉默是金的老婆回家——」存心刺激她。

哪知阿寶仍是未抬起頭來,依舊是軟聲軟語地說:「可我不想惹你生氣啊!」

「小寶兒,你抬頭看我。」他壓根兒不信。

「我怕觸怒了你。」

「你儘管抬頭便是。」

「是你要我抬頭的。」

「是啊……」唇邊泛起賊笑。

阿寶一抬起頭,那張俏臉怒不可遏,一個拳頭就往他臉上飛過去——虧得楊明早已料到,輕鬆接住拳頭,輕輕一扯,這丫頭很不幸又跌落他的懷裡。

對她的心思早摸透了,有幾兩重還會不清楚嗎?

阿寶幾乎是咬牙切齒的!

「你老欺負我,到底欺負夠了沒?真不知我幹嘛想嫁你——」

揚明大笑——

「自然是我天生倜儻風流,你就好似那彩蝶禁不住誘惑,盡想伴我這沾了蜜的大白花一生一世,永不分離……」逼近她漲紅的臉蛋,就是愛捉弄她。

「是誰說的——」正要再開罵幾句,馬車忽地停了下來。

從窗口瞧去,不遠處正是碧雲寺;全寺依山建成,愈上愈高,直築到山的半腰,遠遠望去,松掩映著寺牆,好不壯觀!

楊明暫時不再捉弄她,牽起她的小手,下了馬車,笑道:「瞧你一臉祟敬,可別把未婚夫給忘了。」

阿寶連眼也捨不得眨一下,歎道:「這便是你說的碧雲寺嗎?」

「正是。香山上頭寺廟無數,尤以碧雲寺最為壯麗。」他拉著她走曲橋,橋下溪水清澈無比。走過了橋,正是碧雲寺的大門;瞧來來往往的人,有的是平民,有的是貴族,那是來禮佛的——

「小寶兒,香山四季分明,春天的繁花,夏天的雲雨;秋天的紅葉和冬天的晴雪是香山一大特色。現下是秋日,所以今兒個瞧見的是滿山紅葉。」沒說出口的是,香山地形險惡,又名鬼見愁。他曾追捕過幾名盜匪到香山,可見到的只剩屍骨。人生地不熟嘛!還不知香山險惡,才踏一步,就有可能落了空,滿山滿谷的葉作陪葬——

「這地方——我好像有些熟悉呢……」阿寶撫著一根白柱,瞧見寺門內將近五公尺高的守門神,好奇地走過去打量。

「這是武宗年間塑的。」揚明微微一笑。「你若有興越,待你為你爹娘上了香,我再帶你去寺內的羅漢堂,裡頭共有五百零八個排成『田』字的羅漢,你若見了,定會稱奇不已。」

說到這裡,阿寶才輕呼一聲。今兒個是來為爹娘上香的呢!怎麼差點忘了呢!

連忙跟著楊明進了寺廟,由一小僧帶領,在佛堂前上香。才跪在那裡很虔誠的上香呢,忽地聽見一女子的叫喚——

「原來是楊公子。」

楊明一回過頭,暗聲不妙。

這不是莫家千金旁的丫頭嗎?再定暗一瞧,不好!站在丫頭旁邊的正是莫家千金莫愁姑娘。

「楊公子,今兒個好巧,你也來上香?」

那莫憨姑娘生就花容月貌,算得是傾城美女,若不是莫家老爺直想將她嫁給有錢有勢的公子哥兒,又豈會二十出頭,還末嫁人?而這莫愁同她老爹是一丘之貉,當然是想嫁得愈有愈好,這幾年的虛度青春讓她變本加厲,個性本就不怎麼好了,如今又冠上惡婦之名。

楊明皮笑肉不笑地道:「今兒個的確是挺巧的。」壓根兒就瞧不起莫愁的為人。

「楊公子,聽說你—你訂親了?」語氣中濃濃的酯意是再也掩飾不了。

本以為自個兒有望成為楊家少夫人,哪知半途忽地殺出什麼程咬金——她是不愛楊明,可楊家產業遍及中原,光論這點,就讓她心動得很,就可恨那女人——

「是訂親了,下個月初成親。」楊明就是你沒指望了。

對於這種心如蛇蠍的女人實在懶得搭理,等阿寶上完了香,盡快離開這裡才是。須知數月前,不幸「巧遇」莫愁,不用說這「巧遇」自然是這位莫愁大姑娘安排的,讓她了半天,還沒法脫身,此時若再不走,豈不讓她纏上一生一世?

回首一望,不免一驚——

阿主又跑到哪兒去了?不過轉眼工夫,難不成……

連忙擋了個小僧的去路。

「那位女施主先行到後頭的洗心亭去了。」那小僧雙手合十答道。來往人這般多,之所以對阿寶獨有深刻記憶,實是她不說話之時,讓人難以忽賂她全身上下散發出的尊貴之氣。

再者,那阿寶一臉怒氣地跑往洗心事,記億不深也難。

楊明先是眉一皺,而後開懷一笑。

原來這丫頭片子吃醋了!也該是她吃醋的時候。

「楊公子,你笑什麼?難不成那姑娘便是你的。」

「末婚妻。」瞧見莫愁那又恨又妒的神色,倒也不以為意,勿匆告辭,便步向洗心亭找他那愛吃醋的未婚妻了!而那莫愁呢?

恨得連絕美的臉蛋也扭曲了!嚇得周圍禮佛的虔誠百姓紛紛低語;原來其家所謂天仙似的美女便是這副德性田!看起來好可怕呢!

一傳十,十百,中間再加添點料,從此以後,大概再也設人敢上門提親了。

沿著小徑,一路走到洗心亭,還是設法子消氣。

阿寶恨死楊明瞭!

瞧他同那位天仙似的姑娘有說有笑的,認識很久了嗎?還是……

對著池裡的自己猛瞧,東瞧西瞧,是怎麼也瞧不出自個兒哪兒比得上人家了。那姑娘的美色是她生平僅見最美的,可她自己呢?

論起婦德……再論刺繡彈琴……就連平日也難得給楊明好臉色看,也難怪他的魂讓那天仙似的姑娘給勾走……

這般說來,倒是她的不對了?

可這也不能怪她啊!要怪就怪義父好了。從小就把她當男兒養爬樹設陷阱她有一套,但要她說話輕聲細語,專討丈夫歡心,她可就一點概念也沒。那可怎麼是好?

不知不覺繞了洗心亭一圈,這才發現自個兒正停在一間小禪房前。

所謂的小撣房,是獨立的一間小小屋舍,依附在洗心亭一角的牆邊,老舊殘破的景象如同她在山上的樹屋一般。

門是敞開的———

輕輕地「咦」了一聲,發現自個兒不由自主的走了進去。

「有人在嗎?」她大聲探問。

半響,沒人回應,環視屋內一圈,忽地心神一震,瞧見那擱在小小供桌上的牌位,上頭是一名為蘭氏的長生牌位。

是該上香。不知怎地,紛亂的心緒中突然冒出這個念頭。打一見到這牌位,阿寶的心頭就亂紛紛的,像是在懷念什麼,又捨不得離開這裡似的……

拿了香,就在供桌前,雙眸合上,低喃:「雖然我不認識你,可感覺上像是認識你許久了,也其咱們有緣,今天為你上香,盼你早日轉生……」忽地聽見外頭的喊叫聲,一張開眼,才發覺自個兒竟流下兩行清淚。

今兒個到底是怎麼了?竟這般多愁善感起來!屋外又傳來那雞毛子喊聲,先前一路行來,這洗心亭還沒半個人呢——』

她將香插入香爐,雙手合十拜了拜,再用力抹去莫名的眼淚,不捨地瞧了一眼牌位,便跑到屋外,看看到底是何方聖來擾這塊清淨之地!

「死傢伙,敢搶老子的!」前方傳來了聲響。

好奇地走了幾步,往前一望——

有二名中年男子正一路拖著一個衣衫襤褸的十三、四歲的小男鈴走來。

「上個敢搶老子錢的臭小子讓老子給打個半死,怎麼?你也想嘗嘗這滋味嗎?」其中一名中年男子朝那男孩又踢又踹。

「是啊!大哥,該讓他知道敢偷咱們兄弟的銀兩,會有什麼下場!連咱們的也敢偷,是不要命了吧!」留二撇鬍子的男子一臉陰沉。

阿寶睜大眼睛聽他們說話。他們該是來禮佛的吧?怎麼敢在佛門淨地這樣對待小孩子?瞧那男孩的背隱然沁出血跡,實在是太過份了!該有人出頭的,不過不巧的是,這洗心亭放眼望去,除了她這個旁觀者,是再也沒半個人在了。

能不管嗎?

若是不管,依這法,那男孩遲早會給死。

「放開他!」正義之心萌生,幾乎是命令地喊邁:「快點放開他!」

那兩名漢子聞言,嚇了一跳,抬起頭,不覺鬆手。

她……她是誰?怎麼——怎麼第一眼瞧見她,心裡就有股古怪的感覺?好似好似———見到她那一身尊貴的氣質,雙腿就差點忍不住要跪了下去!

他們是怎麼啦?

好歹也是赫赫有名的採花雙盜;今兒個悄悄跟莫家千金來此,正想在回路時將這莫愁姑娘擄下,哪知會遇上這丫頭片子——更奇的是,他兄弟倆正是採花盜!舉凡見到稍有姿色的女人,就該下手,帶回去享受享受,怎麼一見到她——

就好像見到什麼……天大的人物似的!讓人忍不住又跪又叩頭的。都是女人,怎麼會有那麼大的不同?想那莫家姑娘也是金玉葉之身,也是有與生俱來的嬌貴,但……這之間,似乎是天地之差。莫愁那娘們是普通有錢人家的貴氣,可跟前這娘們像是……對啦!就像是皇帝那小於似的,天生就有皇族該有的氣勢。

這只是個比方而已。他們兄弟倆當然沒見過皇上,只是從沒有人讓他們這般……心慌起來!尤其又是在這佛寺,瞧她一臉光風霽月,坦蕩蕩的,好像只要稍稍一碰,都是褻瀆了她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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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6 06:59:02 |只看該作者
向來娘們都是任他們兄弟倆享受的,哪裡有過個「怕」字——

「媽的!這是什麼心理,又不是撞邪了!」老大喃哺咒罵,朝胞弟使個眼色。

奇怪,怎麼冷汗直流?好像將做的是什麼大錯特錯事似的!

「大哥,這丫頭好,還算有點姿色,待咱們回去享用過後,再賣給八大胡同,定可小嫌一筆。」那小弟冷笑。

冷笑歸冷笑,那冷汗還是直流。是因為在佛寺做壞事的緣故嗎?還是——瞧她一臉怒氣地迫近一步,他們兄弟倆連忙退了兩步,早忘了蜷縮在地上的偷兒。

「你們在胡說些什麼?」阿寶雖是氣憤,可也自認是「好聲好氣」的跟他們說清楚。若是在以往,早衝上前要他們好看了,還會在這裡好言好語的勸他們嗎?

「我們——我們在胡說些什麼?」一陣顫抖的訕笑。「妞兒,你還不懂嗎?咱們兄弟是看上你了。若是好好服侍咱們,說不定還會疼惜你一番,要不然可別怪咱們——」

「你們好大的膽子,敢跟本姑娘說這種話!」她怒氣一生,本想衝上前去病毆他們。

哪知,一聽見她怒斥們,那兩人竟嚇住,一時腿軟,跪了下來。

更絕的是,那兄弟倆競異口同聲,脫口道:「小的不敢!」

兄弟倆彼此互望一眼。他們到底是怎麼啦?瘋了不成?對待娘親都還沒這麼必恭必敬過——

「定是這鬼丫頭施了妖法,不然怎麼咱們老怕她呢?」

「說得是。老子我就不信邪!讓咱們對一個娘們下,豈不是要倒霉三年?」那老大低聲咆哮,忽地朝阿寶撲去!

「老子不好好玩你一下,豈不有負咱們採花雙盜的大名?」撲上前去,才要觸到她的衣袖,阿寶一腳飛過去,正中要害!那身為老大的賊子立即倒地哀嚎不已!只怕,只怕他的命根子不保了!

「原來這丫頭還有兩下子。」

那二撇鬍的小賊早躲在一旁,腦筋一轉,便拿出慣用的吹箭,對準阿寶就要吹氣射出;這可是試不爽的,多少冰治玉潔的閨秀就是中了這沾有迷藥的收箭,讓他們兄弟倆給玷污了。

聚起一口氣,用力吐出,那小小迷箭直朝阿寶頸子射去,正想著待會兒要怎麼好好對她下手呢!忽地一個人影閃過,擋在阿寶面前,接住那迷箭,反於一揚.那迷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回到主人身邊,而且還很不幸的就射進他的頸子——「咚」的一聲,那採花小賊便直挺挺的倒地不起了。

「他怎麼啦?」還沒開打呢,怎麼就昏倒了?

「他是自食惡果。」救命恩人說話的語氣冷冰冰的,像是不屑這等下流行徑。

阿寶是壓根兒不知什麼吹箭迷藥之事,不過眼前這救命思人還真怪呢?頭戴斗笠,以黑紗遮面,是見不得人嗎?

「老二!」那老大一驚,當真是出師不利!來此禮佛的姑娘何止阿寶一人,怎麼偏招惹不該惹的人?

莫非天真要亡他?

「若是束手就擒,尚可饒你一命。」那男子冷道:

「你——你到底是誰?莫非……你就是那非金不獵的賞金獵人?」冷汗拼了命的流下。任何人都好商量,但若真是「賞金獵人」,只怕採花雙盜從此就在江湖中消失不見。

「不是『賞金獵人』就不能捉你歸案了嗎?』

那男子生就虎背熊腰,一身的威嚴教人看了就怕;但當他一眼瞥見頭戴斗笠、以白紗罩面的嬌弱人影閃躲在樹後,悄然地從那倒地採花賊旁拾起某個玩意兒,他的唇邊迅速浮起溫柔的笑意。

「是啊!」阿寶不滿地說道:「若是天下惡人都要楊……都要『賞金獵人』出面的話,那他豈不累死?」她是為楊明抱不平。

「好!今兒個算我認栽了!要殺要剮任憑你處置。」那老大從靴中抽出一把巴首來,緊握在胸口,待那名男子上前,就一躍而起,往他胸口刺去。

開玩笑!倘若真將他們兄弟倆送交官府,非判斬立決不可,好歹要力拼一下才行。腦中早已盤算好了,以暴對暴,他壓根兒就不是對手,不如來陰的,起其不備,將這名男子刺成重傷,要不把阿寶捉住人質也好。

正盼那名男子再跨前一步,哪知耳邊忽地來一陣咯咯嬌笑聲。這好甜的笑呢!腦中才閃過讚歎的念頭,暗道不妙,緊隨而來的,是那破空的箭聲——

完了!那不正是老二的迷箭嗎?

這是最後閃過的念頭:頸脈微微一陣刺痛,整個身子還來不及抗議一下呢,就倒地呼呼大睡起來。

「好玩「好玩!」那樹後的少婦握著吹箭,快步上前輕踢了那老大賊子。一確定他真中了迷箭,雙眸一亮,急將吹箭放進荷囊裡。

那意謂著,從今以後這吹箭易主啦!

「汝兒?」

那少婦嬌俏地吐了吐粉舌,道:「反正他們將來也用不著,不如我替他們收著,說不定還能用在正途上,也算為他們贖點罪嘛!」

贖罪?才怪!分明是打算據為已有!還會不瞭解她的個嗎?成親五年,大家閨秀的性子沒養成,反而愈來愈無法無天,是太寵她了吧!

那少婦注意力轉移,好奇地瞧著阿寶。

「姑娘,你可沒受到諒嚇吧?」不知怎地,一見她就投緣。

阿寶坦率的搖頭,道:「這沒什麼好怕的。」

「姑娘好膽量。先前瞧你踹他一腳,可好玩得緊,我是學過一些防身之術,可沒你那腳有力呢!」

阿寶一雙美目打量著她。雖有白紗遮面,可聽她語氣親切,似乎有幾分孩子心性,再瞧瞧那名男於,好歹也算是救命恩人,應該是好人才是,不然也不會好心搭救她。

「其實這倒容易得很。你若想學,可以拿他做試驗。」阿寶瞄瞄那名威嚴的男子。

那名喚作汝兒的少婦掩嘴低笑,瞧見那男子無奈的搖頭,背過身於,似是拿這兩個小女人沒奈何,只怕先前阿寶說的話,全讓他給聽見了呢!

「這倒是好主意。姑娘,我是愈瞧你愈投緣,我國名莫汝兒,至於那可以做試驗的他,正是我相公。我叫你一聲妹妹,你說好嗎?lj

「當然好!我朱瑋寶。你可以叫我寶妹妹,不然阿寶也成,大夥兒都是這麼叫的。」敢情是在這裡閒話家常起來了?那背過身的男子是面不改色,想是早習慣妻子的作風。

「阿寶?」汝兒眨了眨眼。「你是一個人嗎?怎麼沒瞧見府上的丫頭隨侍在側?」

『我——本來是有人陪著的,不過現下就算是我走了,他也未必知道呢!」阿寶的的語氣挺酸的。

她是沒嘗過吃醋的滋味,今兒個算是初嘗,那股酸味就飄了幾里遠。

汝兒不解——

「他怎會不知呢?是不是你迷了路?妹妹,你若是頭一道來,摸不清路也是難怪。你告訴我,現在他在何處?我帶你去便是。」

「我不是迷路—是他動不動就愛沾惹女人。你可知,他就愛吃人豆腐,我頭一回遇上他……他竟然想解下我的衫子。如今,他正跟前殿的美貌姑娘打情罵俏呢!說不得——說不得——現下那美貌姑娘早讓他吃了豆腐!」說到最後,反而是同情那美貌姑娘居多。

汝兒聞言,一張臉早生怒了!若不是以白紗遮面,只伯阿寶還真會嚇一跳呢!到目前為止,她所遇見的女人,個個賢淑溫婉,小漁兒或許是例外,可今兒個碰上的是貴婦呢!瞧汝兒的衫子質料非一般百姓所能擁有的,應該是那種三從四德、樣樣都懂的女人才是。

「好妹妹,能得你芳心的男人定有可取之處。」汝兒嘴一扁,不屑地說:「他若真是負心郎,你也不必怕,我叫我相公為你出一口氣!像這種害人間的大色狼,該閹了才是。」馬上站在同一陣線!

那名男於的嘴角扯了扯,又搖了搖頭,乾脆再遠離她倆幾步,是存心眼不見為淨,耳不聽就成。

「謝謝姊姊好意。不過我自己就能對付他的。」阿寶瞄到先前昏取不的男孩翻了翻眼皮,清醒過來,想趁著她倆談得熱絡,溜之大吉。

先前盡為這對年輕夫婦給吸引,怎地忘了他呢?

「喂,你可別走!」阿寶及時「拎」住他,引來男孩哀嚎連連。說是「拎」,是因為這男孩窗成皮包骨,得像是一陣風就可以吹走似的。

「好疼啊——」他叫道。先前讓採花雙盜給揍得全身淤血,阿寶這一拎,捉住了他的手臂,差點撕下一塊皮來。

阿寶連忙放開,免得他又痛又叫的!她又哪知這男孩腦子轉得挺快,才一鬆手呢!他的腳底就像抹了油似的,又要跑—算他倒霉,撞上一堵肉牆,跌倒在地!

「這是怎麼回事?」這堵肉牆正是楊明。從前頭小徑一路走來,正巧瞧見阿寶與這小男孩牽扯不休,又出向題了嗎?彷彿阿寶出現在哪兒,便會在哪兒惹禍上身——

「楊兄,好久不見了?」那名黑紗遮面的男子淡漠的問候,嘴角浮起一絲笑意。

「朱兄!怎麼——」才要問他怎麼來了京城,一瞧見躺在地上的兩名採花雙盜,不!覺一驚!這兄弟倆不是通緝告示上的採花賊嗎?雖是修飾了面目,但也能輕易認出來。

難不成先前……

「楊大哥,你該不會就是寶妹妹口裡說的負心郎吧?」汝兒插上嘴。

她是怎麼也不敢相信阿寶說的超級大色狼就是他!

楊明愛沾惹女人?愛吃人家豆腐?還會打情罵俏?

她和她相公認識的楊明可不是如此間?

「負心郎?是誰同你說的?」這句話算是白問,還會有誰在那兒亂嚼舌根?

「阿寶。」

「幹嘛?」

「過來!」

「笑話,我為什麼要過去?」阿寶白了他一記眼,公然演出悍婦記。

以為她沒瞧見他同那美貌姑娘說話嗎?並不是不准地和其他姑娘說話,但光瞧那美貌姑娘朝他扔了多少媚服,心裡總不是滋味。若不是礙於人前,只伯那姑娘還會像八爪章魚一般又又黏的吧?

「你大概忘了我是你的未婚夫吧?末得我的允許,是誰讓你躲到這裡來的?」

「躲?」阿寶氣呼呼地衝到他面前,用力戳著他的胸膛。「誰說我是來躲的?眼不見為淨。未婚夫?我瞧你這未婚夫也沒什麼好處,休了你便是!」

「休我?」楊明邪邪一笑。「你大擱已經忘了你的身子已經讓我『碰』過,若是休了我,試問,將來還有哪家男人要你?」他逼近她,問道。

擺明了就是毀她清白,欺她不懂男歡女愛。

果不其然,阿寶的臉蛋染上兩朵可愛的紅暈,還當真認為讓他樓幾次,親幾下,就算是已經「碰」過了。

「如何?小寶兒?還想休我嗎?雖自認不是怎麼標準好丈夫,但總勝過獨守空閨吧!」

「你——」阿寶就是氣他一副吊兒郎當相,不過想了想,也不算吃虧。

「這也好。反正你也其讓我『碰』過了,瞧!這就是證據!咱們是互不相欠。」她指著楊明嘴唇上的咬傷。

在場的朱氏夫婦同那小男孩真是聽呆了!

這是時下一般女子該說出口的話嗎?那姓朱的男子耐人尋味地瞧了一眼妻子,好似在說:「今兒個你總算碰上知己了。」

不過,這還算小事,真正叫他們吃驚的是那楊明逐變的性子。

須知,楊明向來是風趣幽默之人,加上長相俊俏,家有恆產,自然是女人傾心的對象。可這楊明——至少就一票朋友所知,他呢!是鮮少主動找女人的;尤其是相當尊重良家婦女,若說楊明占女人便宜,那是打死他們都不會相信的!

可如今,豈不叫人吃驚?

瞧他又是捉弄又是調笑阿寶的,如以言辟之間憐愛之情顯現,若不是親眼目睹,誰信?

想來朱緯寶這號人物倒也不可小看。

「這小傢伙是誰?」楊明拎起少年,改了個話題。

「我誰也不是,快放開我!我——我可沒招惹你,也沒招惹你的未婚妻。」那少年又喊又叫的,心虛的神色教人見了就起疑。

這種神色是瞧慣了!楊明不費力的搖了搖他的身子,一包鼓鼓的袋掉了出來。

「衣衫襤褸的,竟有這般多銀子?」分明是偷來的。

「我——我是偷來的沒錯。」那少年漲紅臉的強詞奪理——「可他們是壞人叼!我偷他們的,是理所當然的!」語畢,肚子竟「咕嚕咕嚕」叫了幾回。

「你餓了嗎?」阿寶一開始就是同情他的。

「我……」少年悄悄瞧了阿寶一眼,不好意思的垂下眼,好像同這般美貌的姑娘說話是想也想不到的。「我已經三天沒吃飯啦!」

「楊大哥,我瞧這孩子也餓昏了頭,不如我和我相公先向主持要些齋飯,借個禪房,讓這小兄弟好好吃上一頓。」汝兒插上嘴,光看那少年流出口水的模樣,同情心不禁大發,

「嫂子,」楊明叫住她,道:「莫愁姑娘還在前殿,小心些。」

汝兒點了點頭,便同丈夫往前殿走去。

阿寶轉了轉眼珠,忍不住好奇,問道:「那莫愁姑娘和汝兒姊姊有什麼關係?」

「你可記得當日媒人前來說親中的閨秀有其家千金?」

「你是說過。你說她雖有沉魚落雁之貌,可心如蛇蠍,虐待親妹,所以你壓根兒就瞧不她,是不?」腦子一轉,輕輕「啊」了——「姊姊閨名莫汝兒,難不成她——」

「正是。」楊明一笑。「先前你吃莫名飛醋的姑娘便是莫愁姑娘,現下你可不會想休我了吧?」

阿寶臉一紅,坦白道:「我可不知那是不是吃醋,只知道你再同那天仙似的姑娘說一句話,我就會把你眼珠子挖下來,讓你再也沒法子瞧她了!」她向來都是有話直說的,不適隱瞞。

女人的乾醋當真令人駭怕得緊!倘若他是一介文弱書生,豈不一生一世一雙眼珠子只能瞧著她?

不過,她會吃醋倒是件好事,起碼表示她的心是向著他的。

那少年瞧瞧阿寶,又瞧瞧楊明,是聽不太懂他們大人在說些什麼,不過他只知道一件事——

「你們要請我吃飯嗎?」他嘴攙的模祥酷似當日阿寶在牧場上工作,一口吃五大碗飯的情景。雖說今日扮回女兒身,吃相也稍稍收斂,可一聽見吃,那副嘴攙相便又故態復萌了。

「小子,你的爹娘呢?」

「早死啦!不然我又怎會做偷兒?」少年看楊明似乎不怎麼好惹,縮了縮頭,道:「既然要請我吃飯,能不能多備一份?」

這世上好人不多了,難得碰上一次,要求多一點不為過吧?

「若吃不夠;同咱們下山,再請你吃個夠,好不好?」阿寶瞧他真是可憐。想她以前也是如此呢!以前在牧場上,若是工作做不好,大勇工頭哪肯給飯吃?還是晚上她自個兒溜去廚房吃個飽!2如今想來,倒跟這少年有臭味相投之感。

「不,那一份不足給我吃的,是給劉伯吃的。「鄧少年臉又紅了,像是不習慣做好事似的。

「劉伯?他是誰?」

「他——他只是一個老人,就住在那兒。」少年指著先前阿寶進去過的破屋,道:「你可別誤會,他不是偷兒,打我認識他,他就住在這寺裡。平日不愛搭理人,這寺裡的和尚雖供他三餐,可他老忘了吃飯,一天裡準有兩頓設吃。我想……多備一份總是好,萬一他餓了,也有得吃。」

「那有什麼問題!我陪你去找他;待會兒咱們就一塊下山,再吃個夠。」阿寶也想再進那破屋裡,用力拍拍少年的背,差點讓他嗆到。

天!她是女人嗎?怎麼力量比他還大?他今年不過十四,看她也沒起過二十嘛?平日在街上是很少看見嬌貴的千金小姐,就算是有,也是坐在華麗的轎中。瞧她衣衫料於是上等貨色,人又好看極了,心地也很好,比起前殿那天仙似的美人簡直是天地之差!不過是求她施捨些碎銀,哪知她像瞧一條狗似的瞧他,她的隨侍丫頭還吐了他一身的口水——想到這裡,忽地就流下兩行眼淚。

這可把阿寶嚇了一跳!手足無措的向楊明求救。

「你怎麼哭了?」她急忙拍著他的背,愈拍他是哭得愈大聲。

」我——這一輩子,除了劉伯,從沒人待我這般好過。」

「別哭!別哭!以往也只有義父一人待我好而已叼!可我也不曾哭過,瑰下楊明待我好,他是好心人,也會待你好的——」

「等等,小寶兒,此話怎講?」

阿寶無辜地看著他——

「既然他一個人流落在外,挺可憐的,不如將他帶回楊府,這樣以後就再也沒人會欺負他了,是不是?」

楊明無奈地搖了搖頭,苦笑——

「是如此,你何不將劉伯一塊帶回?」

「正有此意?」瞧見楊明一臉苦相,扇嘴道:「怎麼?楊府那麼大,還伯養不起二個人嗎?」

「倒也不是這麼說。只是照這祥下去,怕不到一年的時間,楊府便人滿為患,早讓無依的老弱婦孺給佔滿了……」心思一轉,邪笑——「不過,你若願以來來少夫人的身份向我要求,我倒可以接受……」及時閃了開,不然早讓阿寶給踹上一腳!

「走,咱們別理他,先去找劉伯再說。」她拉起少年的手,走向寺後。

楊明歎息幾聲,又豈會不知將來悲慘的歲月?

搖了搖頭,只得跟在後頭。望天可憐,他不過是想娶個妻子過門罷了,誰又知會惹出這般多的「禍端」!將來楊府人滿為患的情景,似乎為期不遠……

再歎息一聲,阿寶回首怒瞧了他一眼,像是說:「怎麼?你還有話要嗎?」

楊明不覺浮起笑意。

人滿為患就人滿為患吧!這,也沒什麼不好,不是嗎?

兩盤齋菜、一碗大白飯、三個大饅頭,讓少年吃得津津有味。

先前本想找那劉伯的,可少年在那破屋奔進棄出,就是不見劉伯的人影,只好將兩個白饅頭放在破衣裡的口袋,等遇上劉伯再送給他

阿寶瞧這孩子心地很好,頗像自個兒的性子,對他又親近了幾分。不過,她還是很好奇那破屋裡的牌位究竟是何許人也。問這少年嘛!他只知那是自認識劉伯時就有的了,至於其他,他是再也不知道了。

於是乎,只好離開那依依不捨之情,來到這間小禪房,先讓那少年吃值飽;而那兩個男人就在桌前說那「男人之間的對話」。

「朱兄,此來京城,定有重要之事?」楊明問道。

「倒也沒什麼重要之事。」朱瑤庭嘴角無奈地揚起。「聽說岳父在三個月前又納了房妾,汝兒堅持要回來瞧瞧岳母,若是她願意,就將她接到關外。」聽那朱錕庭喊「岳父」二字,似有不屑之意。

楊明微微點頭,道:「這我略有耳聞。想那莫大仲已六十餘歲,偏買了個十六、七歲的小丫頭做侍妾,據說,還是只花了十兩白銀買了她。」

「正是。」朱錕庭向來對那莫大仲沒什麼好感,他搖了搖頭,再道:「楊兄,咱們別再談這事——說來,我倒要好好恭喜你,娶得如花美眷。」那語氣中似有百般同情。

楊明又豈會不知他話中意思呢?只得苦笑一番——

「現下還沒娶過門呢!只怕,將來累得青絲換白髮。」

「但也心甘情願。」算是說出兄弟倆的肺腑之言。

女人嘛!大家閨秀的最容易解決,娶妻當娶姻淑女,是時下流行的口語。多少名門閨秀曾找上他們,他們卻一點也瞧不上限,直到遇上命定中人——是難纏了些,是沒淑女的氣質,也沒那應該的「賢妻」資格,可隔偏就是愛上了,還有什麼辦法呢?

兄弟倆相視一笑,笑彼此的「遭遇」,笑將來的「苦難」。

過了一會兒,朱錕庭眉頭擰了來。他本是不常笑之人。

「閒話少說,那朱姑娘的性倒屬國姓。」

「姓朱的可不只有皇族。」楊明輕易駁回。

「是嗎?」朝那正和汝兒聊得開心的阿寶瞧去,沉吟了會,道:「初時倒不怎麼注意,可越是瞧她愈像皇族中人。」

「怎麼?朱兄——有話相瞞?」楊明可沒忘了朱錕庭本是皇族中人,至於如今遷居關外,與妻相戀,那又是另一段有趣的故事。

「不,是瞧她與生俱來的氣質,如此猜測罷了。」朱錕庭省過一段不提。

幼年曾人宮面聖,是孝宗欣賞的侄兒,自然可自由出入宮裡任何地方,包括一日不巧進那後宮,遇上那溫柔婉約的的貴紀……那容貌……那神色……

楊明一笑,知道朱錕庭有事瞞他,倒也不追問。

朱錕庭忽地一歎,說起國事來——

「此次回京,不僅為了岳母之事。雖說我已不是皇族中人,可也關心朝廷之事!原以為先皇一死,當今皇上登基,定有一番作為。沒想到厚總為了興獻王的稱謂,和那閣內大臣吵翻了天,反倒讓張、南書等人冒出了頭。」長歎一聲,道:「厚總或許比先皇有所作為,可小人隨侍在側,總讓人惴惴不安,可莫再來個豹房,便已是關下萬民之幸了!」

那「豹房」便是武宗生前荒廢政事、終日流連之地。至於那厚總便是明世宗,由於武宗無子,死後便由太后與閣臣商議,迎武宗之室兄弟興王厚總進京為王。十五歲的世宗才剛到北京未久,為了追尊生父的制度和稱謂問題,與眾閣臣翻了臉,這便是有名的「大禮議」。之所以有名,是因世宗不瞞稱生父為皇叔父,稱孝宗為皇考;雖說是有孝心,可也起讓一干小人冒出頭,反倒忠臣慘遭不測!二百人跪哭宮門外,世宗一氣之下,或以充軍,或以奪奉、杖責,有十六個被打死,結果最後仍未其意,直接稱生父為皇考,反改稱孝宗帝后為皇伯父母。

這等事情又豈能不引一般百姓的憂思呢?

楊明搖了搖頭,道:「皇宮裡頭的事,非咱們普通百姓管得了。所幸,這碼事早已告一段落,現下是還瞧不出他的作為,朱兄也不必太過憂思,說不定比先皇更有為呢?」

「但願如此——」再瞧一眼那陪著少年吃飯的阿寶,是愈瞧愈像……

那阿寶倒也挺奇怪朱混庭幹嘛老瞧著她。是讓他們男人在另一邊聊天,也設聽見他們在說些什麼,可自認以前是不認識朱輥庭的帆

從進了撣房,朱氏夫婦就特斗生拿下,她這才發現男的英姿煥發,天生的威嚴;女的清雅脫俗像只芙蓉鳥,瞧是極配的一對。可那姓朱的老瞧著她幹嘛?又不是他失散的妹妹!

「寶妹妹,你在想什麼?」汝兒好奇問道。

「我在想——你相公怎麼老瞧著我?」阿寶坦白道,不懂隱瞞。

汝兒回首一瞧,擠眉弄眼,扮一臉潑辣的悍婦,站來,朝他們走去。

「朱大爺,怎麼?是厭了我嗎?」

朱錕庭一呆,脫口道:「此話怎講?」

「好濃的乾醋啊!」楊明笑嘻嘻道,擺明就是不趟這渾水。

「醋?」經楊明指點,朱錕仍是不解其意。

「是啊!便是與女人相處一輩子的柴米油鹽醬醋茶裡的醋羅。」楊明再插上一句。

汝兒白了楊明一眼,低笑道:「楊大哥,你可別在那兒幸災樂禍。本來我是同情你居多,現下我可明白那活該!」

「嫂子,你又想耍什麼花招整我了?」

「可不是整。」頓了頓,存心不讓阿寶聽見,低語;「你可知我外號叫什麼?」

朱琅庭莫名的瞧了她一眼。相處五年,怎地不知妻子同時有了個外號?是她閒來無聊過頭,自個兒取來玩的。

汝兒得意道:「神算子!這你們可猜不出來吧?」

楊明不笨,知道這莫汝兒又要口出「神言」,是指她能預知未來事,誇張點呢,便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幼年的一段奇緣造就她不凡的個性,是好是壞,也只有她老公自己心明白。

可楊明向來是信服她的。她的「神言」向來不假,就不知今兒個她又要預言些什麼?

汝兒倒也不吊他胃口,明白道:「你可知近日會有一個十幾歲大的兒子去找你?」

「十幾歲大?」楊明立即反應,笑道:「嫂子說笑了。我尚未成親,又何來兒子之說?」

「也許是私生子呢!」

「笑話!我楊明向來潔身自愛,從未鍾情於哪家姑娘,說有私生子是萬萬不可能。」頓了頓,小心地瞧著她。「嫂子,咱們向來無怨無仇,你可不會胡亂說話吧?」言下之意,就是你若在阿寶耳邊煽風點火,你就完了!

汝兒無辜地睜大眼——

「我說得可沒錯。他姓楊,單名一個『善』字。你若不信,將來他找上門,你就知道了。那時,可別怪我沒事先警告你。」

「楊明!」不知何時,阿寶牽那已吃飽的少年走了過來。

楊明稍收斂心神,聽那汝兒說得煞有介事,若真有個十幾歲的少年上門找他,豈不是在說他楊明十三、四歲便已花名在外?

開玩笑!那是決計不可能的事!

「你們在聊些什麼?」阿寶坦率問道。

「不……沒什麼!」若是讓莫汝兒攪上一局,只怕這段姻緣再生變數。楊明示意朱錕庭最好封住老婆的嘴巴,不然後果自行負責。

阿寶瞧他似乎緊張的,定是先前有什麼不可告人之事,既然不告訴她也就算了。

「這孩子是沒姓的,我想既然將來是要住進楊府,不如姓楊,你說好不好?」

「你說好就好。」

那阿寶朝那開心的少年說道:「我就說楊明人好,心地也挺好,你不須怕他的。從今以後,你也不必擔心沒地方可住,沒東西可吃。從今以後,你也有名字了。楊善,楊善,這名字取得真好!」

楊明一驚,脫口道:「楊善?」

「是啊!有什麼好大小怪的。他小名『善』字,如今姓楊,自然叫楊善了啊!」

這少年是他的兒子?

怎麼可能?

除非——眼一瞇,瞧阿寶疼惜他的模樣,不難猜出將來成婚之後——

狠狠地朝莫汝兒瞧去,那大小姐正躲在一旁棒腹大笑起來,顯然她是猜中了!

閉著眼睛想,也早該知情的。阿寶既如此疼他,那楊善將來定是他們的——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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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6 07:00:31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回到楊府也有兩天了。

  在碧雲寺便同那朱氏夫婦分了手,而那楊善就留在寺裡等那劉伯回來,再一同到楊府。

  是從沒想過要收義子,可若那是注定好了的,倒也順其自然的接受。反正那還是挺久遠以後的事,也不急在一時。倒是那莫汝兒臨走之前,留給他一錦囊,要他成親之後再打開看;說此話之際,那眉眼裡全是捉弄的笑意。該不會是什麼令人震驚的事吧?

  總之,將來事將來再煩惱,眼下重要的是阿寶的身世之謎。

  那門外忽地有人輕敲書齋,進了門——

  來者是仇似海。

  「江湖上沒有朱霽月這號人物。」他開門見山道:「能在瞬間隔空以兩枚小鏢打中死穴的傢伙不多,崑崙山的江老怪,太武山莊的李莊主,還有就是『賞金獵人』。至於那姓朱的使用那狀似梅花的鏢子倒不曾出現在江湖中。」這是搜集得來的情報,早在楊明去碧雲寺之前,便讓仇似海去查清真相。

  那仇似海再補充:「江南傳回的消息,十八年前倒不曾聽過哪戶姓朱的的人家慘遭滅門,不過事隔十八年,若不是有名有望的人家,只怕這樁慘事早遭人遺忘。」

  楊明臉一沉,道:「想必江湖上也沒有盛武文這號人物吧?」那姓朱的說的全是假話!

  「我敢肯定,他不屬江湖人氏。」仇似海喃喃道。

  「若查證皆屬實,那姓朱的的傢伙找上阿寶,究竟有何用意?」

  「無論是何用意,何不過早將他除去?若是他再留下來,只怕是百害而無一利。

  楊明又何嘗不知?

  這丫頭生來就是來氣他的。

  打她知道無故冒出個兄長來,這二日淨是往姓朱的的那裡跑:無視他這未婚夫的存在。說什麼可以促進親情,順便也可知道爹娘究竟是何模樣!

  他倒是不怎麼擔心在楊府之內那姓朱的會加害阿寶,若真想趁獨處時害她,那日也不會專程送她回來,一時之間也由得她往姓朱的那裡鑽。這丫頭想將十八年的親情一古腦兒的索回,無論那姓朱的是真是假,活該他要應付,也該讓他知道想冒充阿寶的親人不是易事。

  不過,這並不表示朱霽月不會動她。那是遲早的事,但在動她之前.是會先對付他的。在「高昇客棧」那晚,兩人雖不相識,可也明白彼此功夫在伯仲之間。若不先除掉他,將來定會是他姓朱的背上芒刺,

  二人是心知肚明的,也是朱霽月遲未下手的原因。必須找個最好時機.否則兩敗俱傷對誰都沒好處。

  「楊兄,你若無意出手,做兄弟的我倒可以為你解決這擋子事。」仇似海沉下臉道:「盡早除去他,也。免後患無窮。」語氣相當冷硬。是已經很久沒殺過人了,但朱霽月是該死,他若一日不死,只怕楊府與那寶姑娘就多一分危險。

  楊明沉思般地凝視他——

  「你知道他是誰。」這是肯定句。

  「不.我不知道他是何許人。不過——」仇似海眼神一黯。「雖事隔多年,不願再提,但既危及寶姑娘,我也不能不坦白相告。寶姑娘的兄弟不該是他。」

  楊明一驚!是怎麼也料不到的——

  「你知道阿寶的身世?」

  掙扎了半晌,仇似海才道:「她的義父盛武文便是我父親。」嘴角無奈一揚。「本以為厚總登基,當年無稽之談引來的殺身之禍早隨佑堂、厚照二位皇帝駕崩而結束,哪知事至今日,方知事情並不單純——」

  「此話怎講?阿寶同皇族之人有關?」問他是白問,雖不知內幕究竟為何,可阿寶的身份早猜個八九不離十。

  仇似海瞧他的臉色沉下,輕歎一聲:「本想將這樁奇冤就此沉封。楊兄,事至今日,楊府恐受連累,不得不將此事全盤托出。本朝歷經數位皇帝,多是軟弱無能,聽信群小之言,其中雖以厚照為最,可他的父佑堂在位期間稱得上是個好皇帝,可惜駕崩前數年仍不能免於惑溺奄臣、迷信方術。十八年的皇城後宮有一把子生下公主,原是樁喜事,怎料當晚皇上做一班夢,據說夢中他身陷火窟,加上醒來後發覺乾清宮一場小火,深覺不安,連夜召來道士解夢,哪知——」歎了口氣,續

  「那道土不知收了哪位後官妃子的錢財,竟進讒言:萬貴妃於那晚投胎,前來向佑堂索命。楊兄,你也是明白佑堂出世之時,頂上有一寸寬的地方沒有頭髮,便是萬貴妃下藥所致。」

  這段野史在民間可是人人耳熟能詳。成化年間有一善妒貴妃,名曰萬氏,曾為憲宗生下一子,不幸天折,此後不再懷孕;但由於生性善妒,不願憲宗寵幸其他妃子,一旦妃子有孕,必使飲藥墮胎。紀妃被迫飲藥,可還是生下一子,頭頂一寸寬之地沒半分毫髮,擔心子遭萬妃殺害,便誆萬貴紀其乃一肉瘤,生下之子由太監偷偷藏起,至年過六春,方向憲宗吐實。雖佑堂從此立為太子,可生母紀終讓善妒的萬貴妃給害死,自然在估堂幼年的心裡對這萬貴妃多少是有些懼怕的。

  如今若是她轉世投胎,又豈能不勾起那段往事回憶?

  這後來之事,不難想像。

  楊明嘴一抿,冷然道:「想必定是那佑堂信了道士所言?」

  「這是自然。當晚太監通報蘭妃生下一女,正是在他夢中之時,因此道士之言不信也難。當下下令將蘭妃打入冷官,命親近太監殺了那名小公主。這事僅有幾人知情,若是讓百官人民知道當朝皇帝罔顧常,竟親刃親生女兒,豈不受盡天下責難?本這事該告一段落,可密封聖旨尚未送到,就有人通知蘭妃,於是乎,蘭妃連夜將小公主托人送出宮中,並於當晚自經而死。」

  楊明臉色一沉——

  「那受托之人便是你父?」「正是。」仇似海面露苦笑。「先父乃大內高手,本不該與蘭妃有所交集。偏他倆是打同個鄉入宮,算得上是青梅竹馬;加上先父重倩重義,將這擔子接了下來。那晚,先父不及親自通知咱們母子三人,僅讓人捎回信,要咱們盡快避難,便匆匆抱著小公主趁夜逃離京城!記得不過四更天的時間,數名高手闖進盛府,說先父勾結韃子,皇上有令,凡盛家人皆判立死,當場見人就殺,先母只來得及將我塞入床下夾層之中,直至一天一夜後,我方敢爬出來。」說至此,向來冷漠的臉龐抹上一層怨怒——

  「遍地屍首,皆為盛家人。先母就死在祖宗牌位之前,盛家上下除我之外,無一倖免!大哥屍首雖不見蹤影,可當時也是同先母在一塊的,只怕是凶多吉少。先母至死還不知發生了何事!為何慘道滅門之禍?楊兄,你可知道當年先父托人捎信,那人竟遲了一天一夜的原因嗎?他競因醉酒誤事!趕來盛府捎信時,盛府上下僅存一人!從此以後,我便改名仇似海,將這血海深仇銘記於心。」他黯淡地捲起左手衣袖露出半臂,上頭隱約有兩排齒痕。

  「此乃先母將我塞入床下夾層之前,在我手臂上咬的傷口,大哥右貿亦有同樣齒痕;這是先母為了將來再聚之時,得以相認之物,哪知大哥生死未卜……」

  所沒說出口的是——那時他不過十歲,從此便流落街頭,最後讓一群強盜給擄了去,就此留在山上做盜賊。

  事實已擺在跟前。

  那名小公主分明就是指阿寶。

  阿寶便是佑堂之女,厚照的親妹,更是當今皇上的皇堂姐,難怪初見她扮回女妝,競有幾許尊貴之氣——

  這,該是早想到的事。

  楊明眼一沉,道:「既是如此,那姓朱的編派的往事沒一句是真,他的來頭想必不小。」

  「依他身形,該是大內高手。本以為佑堂駕崩,該收回成命,哪知如今仍有人追殺小公主——楊兄,打第一眼見到寶姑娘,就知她乃蘭妃之女;她的容貌同蘭妃的畫像如出一轍,只要任誰見過蘭妃,再見寶姑娘,不難想像她倆之間的關係。

  楊明一震,思及阿寶脫俗的俏顏,她本不該屬於百姓之家——

  但她該是屬於他的!

  光是這點,便可取代一切。即便她是公主,她仍是他的,這點他是相當篤定的。

  仇似海又豈會瞧不出楊明神色之間的變化?他略嫌無奈地說道:「雖不被承認,也未曾登錄在皇氏宗親上,可寶姑娘仍是個公主,又豈能跟咱們老百姓混為一談呢?」說得難聽些,依楊明的身份是配不上阿寶的。

  縱為中原首屈一指的官豪之家,可仍是一般百姓啊!

  論學世、論武藝、論品性才智,放眼天下,實難找出像楊明這般出色之人;可身無一官半職,想娶公主乃是異想天開。縱使阿寶不被承認,甚至有人企圖追殺她,可在一般百姓心中,仍是高不可攀的皇族,不是嗎?即使是親吻著她走過的路,也是一種殊榮啊!

  但他忽略了一點——

  楊明可不是一般普通百姓。

  是沒一官半職,一生淡泊名利,將來也不打算當官,偏他就是要定了阿寶。

  是公主也好,是道人追殺的小丫頭也好,阿寶便是阿寶,他未過門的妻子,定情物尚在他身上,除非他自個兒退婚,否則阿寶還是他的。

  不是不尊重阿寶的選擇,實是依阿寶的性子,就算進宮做個公主,只怕三五天便會將官裡攪得天翻地覆:再者,她自個兒也會無聊得緊,倒不如同他遊遍山川,當一對神仙俠侶……

  「楊兄?」無須再問,瞧楊明臉色便知他的決定。

  楊明輕笑一聲——

  「這事倒也不難。下個月初我娶的是阿寶,可不是什麼勞什子公主。」眼一瞇,低沉道:「當務之急。便是摸清那姓朱的底細。倘若真是皇城之中的大內高手,他便不能留。不能冒這個風險,讓他回去通報消息。」

  仇似海再度苦笑。

  「看來,你是準備把這一切攪上身了?」

  「她是我的未婚妻,我理應如此似。倒是你——咱們算是對不起盛家,盛家一夜之間家破人亡,雖是受阿寶所累,可如今她是我來過門的妻子,這份恩情該由楊家來還。」心中一個沉吟,便有個結果出來。

  「楊兄,無所謂欠與不欠,一切皆是命中注定。咱們盛家算是盡了個『忠』字,自古忠孝不能兩全,只可惜設法於見先父最後一面——」

  楊明是無話可說。

  當年一段奇冤密史,賠上多少人的性命!若是可能;他是打算將這段密史就此沉封。可他畢競不能為阿寶作主,她是有權利向當今皇上要回公主身份的。而那當年盛家為公主賠上數百條人命,盛武文為救她,終其一生隱姓埋名,但仍不能博得流芳千世的忠臣美名,這對盛家而言,又豈是公平?

  無論如何——

  現下該先弄清朱霽月的身份才是重要。倘若真是皇宮內院派出的大內高手——他就必須死,這是他的命,也是他唯一的結局。

  至於往後,阿寶就是他的妻子;除此之外,她是公主也好,當平民也罷,他是定會完成她的心願。

  誰讓他愛上這丫頭,是幸或是不幸,恐伯只有他自個兒才知道了。

  大半的時間都待在書齋裡,直至黃昏,才放仇似海出來;臨出來之際,楊明吩咐了幾句不相關的事,讓仇似海好生訝然。拿著一卷紙張,先至李總管那兒,要他立刻趕到江南,將這卷紙親手交給那巧匠張永悔。

  眼見天色慚暗,繞了幾座院子,打算先回房梳洗一番,哪知一到他的房間前,就瞧見小漁兒正在庭院,候著他了。

  「仇似海,你可回來了!」那語氣是諸多不滿。

  「有事?」

  「當然有事,沒事來找你幹嘛?閒磕牙嗎?」小漁兒就是瞧不慣仇似海面無表情的模樣,好像天塌下來都與他不相干似的。

  而那仇似海只是一逕地站在那兒,沒半點聲音,冷漠的眸子就盯著小漁兒瞧。

  小漁兒噘了噘嘴,圓圓的臉蛋上寫滿怒氣,道:「別以為你不說話就什麼事也沒有!好歹你也是個男人,是男人就應該有所承擔才是!」

  「承擔?」

  」對!」她東張西望一番,確定沒人,才拉著他走到柱子旁,低語:你對咱們小姐究竟有何打算?」

  仇似海臉色一變,道:「楊小姐之事與我有何干係?」

  「你少來了?」小漁兒就是氣不過,用力戳著他的胸膛,惱道:「你這招騙別人可以,騙我小漁兒?那可就瞧不起我了!小姐明明對你情有獨鍾,我瞧你也挺喜歡小姐的,只要跟老太爺說一聲,他是會答應你們的婚事的。」她就惱他對門戶之見大過在意,不然揚月就不會終日悶悶不樂了,害她小漁兒也得整日哭喪著一張臉,實在有違本性!

  眼見婚期將近,若不再圖謀良策,只伯楊月真要嫁入王家,屆時大夥兒都會不快樂,那又何苦來哉?

  「楊小姐與王家少爺早有婚約。」

  「可以反梅的啊!只要沒上花轎,什麼都好說。」小漁兒密切注視他的反應。「今兒個,我充當紅娘,為你們穿針引線,也算好事一樁——」

  「胡扯!」仇似海本欲拂袖進房,又讓小漁兒給死拉住。

  「你有本事!你可以不顧自個兒對小姐的情意,可你也要為小姐想想啊!」小漁兒急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從袖裡拿出一張紙來,塞到他手裡。

  「小姐可沒你本事,能將對你的情意收回!她整日悶悶不樂,就寫著這幾句話!你該知道,她若真嫁給王家,只怕……生也沒有快活的日子!你忍心嗎?」她哭道。

  仇似海沒表情的瞧她一眼,攤開那張小紙,上頭正是楊月娟秀的字跡———

  不思量尤在心頭記,越思量越憑地添憔悴。

  香羅帕摀不住相思淚,幾時節笑吟吟成了鴛鴦配?

  那「鴛鴦」二字微微地暈開,像是水珠兒不小心滴上似的……

  小漁兒小心地瞧著他,可憐兮兮地說道:「這是我偷偷從小姐那拿來的。小姐整日就寫這幾句話,她以為我沒瞧見,可我瞧得是清清楚楚的,她是噙著淚寫的……」總算發現仇似海的面表情稍有變化,再道:「豆大的字我是識得幾個,可詩就不成了!我也不道這上頭是什麼意思,但那定然與你有關,是不是?」熱切的盼著他答聲是。

  有時候真想狠狠他捶他幾下,這般的不解風情怎能配得上小姐?若不是小姐對他情有獨鍾,早一腳將他踹出候選的姑爺人選之外!

  仇似海喃喃地、反覆地念著這幾句話,不由得動容。

  「她這是何苦?何苦呢……」

  楊月對他來說,向來可比天上的月亮,可遠觀而不能褻玩;是誰也不能輕易碰觸她的。當年在那賊窩一見到那嬌小懼怕的小姑娘,萬般伶借油然而生,那是他所不曾經歷過的感情。

  初時,在賊窩裡討生活是不得不殺人的;那時不過十五、六歲,雖距今不過十來年,可那親手殺死十餘條無辜百姓的罪孽永遠背負在他肩上。至此以後,是鮮少動怒殺人的,可救她的那晚,卻又大開殺戒,將賊窩的盜匪殺個一乾二淨——怒髮衝冠為紅額,不愛她嗎?只怕事實早已證明了一切。

  可終究彼此身份懸殊,這一生是不能要地了!能在她出嫁前守著她,於願便已足,又怎敢奢想——

  她——這是何苦呢?

  小漁兒見他神色又是憐惜又是痛苦,一顆心才放了下來。

  先前還拿捏不準他對楊月的感情究竟有多深,可一瞧見他的神情,就知他早已泥足深陷。既然如此,除非他當真是白癡,不然應該是會好好把握才是。

  只見仇似海盯著那娟秀的字體半晌,正要開口說話——那楊老太爺忽地出現在他們面前。

  小漁兒一呆,脫口:「老太爺!」

  這向來是武師住的二等房,老太爺是從不進來的,怎麼今兒個——

  「這成什麼體統!」老太爺不等她發問,原是怒氣,後卻笑道:「男女授受不親,怎麼從大老遠便瞧你倆耳鬢廝磨,感情好得很嘛!小漁兒,平日想將你許配給仇護院,你還這不喜歡人家,原來是女孩兒嬌羞,不敢說出真心意。如今讓我瞧見,自然該幫上一把。也好,本該是雙喜臨門,如今三喜臨門,豈不羨煞旁人?」語畢,竟豪邁地大笑起來。雖年逾七十,可眼未瞎,心未盲,今兒個總算又成就了一樁好事!

  小漁兒與那仇似海相視一眼,心中不覺一冷,急道:「老太爺!你在胡扯些什麼?什麼耳鬢廝磨?恐怕是你老眼昏花了……」她還會不瞭解楊家老太爺嗎?他向來只聽他自個兒的,旁人說的話全當耳邊風,照這般下去,只怕——

  「下個月初,一塊成婚好了。」老大爺哈哈一笑,樂極了。「乾脆,小漁兒,三喜不如四喜,我就收了你當乾孫女,以楊家孫兒的身份嫁給仇護院,仇護院,你可要好好待我這新收的乾孫女!」

  「老太爺——」仇似海正欲解釋,卻叫小漁兒打了岔。

  「你別亂點鴛鴦譜!以為自已是喬太守嗎?我和仇護院彼此是瞧不上眼,這是大夥兒都知道的事。我同他說說話,難道也不行嗎?」

  「小女兒嬌態,是該害羞一番的。」老大爺不以為意,仍是哈哈笑。

  「胡扯!你人老眼也盲了不成?明明一對鴛鴦讓你給拆散了,還在那兒沾沾自喜——我壓根兒就不想當你孫女兒,當你孫女兒的人可憐!可憐她快活的日子全教她爺爺給毀了!可憐她的一生將在墳墓裡過,你不但老眼昏花,心更是叫狗給吃了!我不嫁!不!不嫁!就是不嫁!」小漁兒口沒遮攔的衝口道。

  「住口!」老太爺喝道,青筋暴露。「你這是什麼口氣?收你作孫女,是你前輩子修來的福份,今兒個你是嫁定了!若是不嫁,倒也成,從今以後楊府是不能容你,若是容你,豈不讓人恥笑,原來我楊府還有個不知恥的丫頭——」

  「誰說我不知恥?」小漁兒是氣得漲紅了臉。

  「同男人在一塊,還不論及婚嫁,這不就是不知恥?難不成要等肚子搞大了,沒了貞節,再來嫁人?」

  「你——」她是再也說不出半句話來。

  她不是心虛,是詫異氣惱!

  老太爺或許有些霸道,可也沒像今日一般那麼不講理,這全是因為他捉到她莫須有的小辮子。他是早想將他倆湊成一對,如今稍有機會,使把拽住了,大過份!

  「老太爺,恕我無法從命。」仇以海總算開口了。

  老太爺壓根兒沒將他的話放進心裡,揮了揮手,道:「今兒個就算小漁兒沒說過這些話。」為了表示他的大度量,楊老太爺又道;「總之呢!仇護院,你也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敢做便要敢當,就這般說定了。那婚禮應有的行頭,我會命人準備,你就等著做新郎便是。」說完,便拄著枴杖走了。

  換句話說,他們是逃不掉的。

  這分明是老太爺在一手策劃!雖年逾七十,但武藝尚在,輕悄地走到他們附近的能耐還有這麼一點,難怪仇似海設發覺老太爺的來到,淪輕功,他又豈能比得上老太爺?

  這是陰謀,天大的陰謀!

  小漁兒急得眼淚都流了出來,瞪了仇似海一眼,好似千萬般的錯皆由他而起。

  「我才不嫁你呢!」語畢,就跑了。她是好心沒好報,要她嫁給仇似海,等日出西山吧!

  仇似海苦笑的喃道:「我又何嘗願意娶你?」

  倘若,倘若新娘於另有其人……那該是多好……多好……

  西廂皖前的花園是百花盡凋!

  這般說法或許有些誇張,可打一大早西廂院的家丁丫頭就不見蹤影,像是躲什麼似的,就連昨兒個才開的鮮花都落了一地——

  楊明心中一凜!

  莫非是那朱霽月對阿寶不利了?

  雖說是在楊府之中,可也不是沒有可能。但他濃過去服侍那姓朱的家丁個個是江湖好手,就算是不敵,楊府也不該這般平靜啊!

  急步走向西廂院,還當真遏不上半個家丁丫頭的,就連屍體也沒,算是不尋常的平靜——忽地傳來隱約的歌聲及琴聲,當下停步半晌,那聲音頗似阿寶,但她每會彈琴?

  楊明疑惑地再走幾步,聽清那琴聲,當下暗道不好。急退了幾步!

  那是什麼歌聲?怎地這般五音不全?說是五音本全,還算是讚美了她,那教人從心底發毛的琴歌簡直是噪音!不止是噪音,還是會嚇死人的那種毒音!

  輕歎一聲,是早該知道事關阿寶准設好事,奢望她如那大家閨秀般琴棋書畫樣樣成,根本是在作白日夢!

  不過,話說回來,是詫異她怎麼忽然想學彈琴?

  眼見婚期將近,她倒閒氣得很,本想進去瞧瞧她到底又想搞什麼花樣——

  才要跨進拱門,忽地聽她唱起一句——「我有五種深深願」,那歌聲雖是教人打心底直發毛,但他仍是停下腳步,站在西廂院的拱門外,紉聽她唱道——

  「我有五種深深思。第一願,且圖久遠。

  三願恰如雕樑雙燕。歲歲後,長相見。

  三思薄情相顧戀;第四願,永不分散。

  玉願奴歌收因結果,做個大宅院。」

  此舉分明是洩露了她的心事,樂得楊明掩不住笑意,輕笑來。

  「誰?」琴聲忽地停下,阿寶是明明聽見那笑聲的,很耳熟。

  一大早,說要到花園前的涼亭來彈琴唱歌,那服侍她的丫頭便花容失色。問她怎麼了?那丫頭只搖了搖頭,急抱著瑤琴到涼亭上,人就再也不見蹤影!而且更奇的是,平日整理花庭院的家丁也閃得不見蹤跡,像是逃難似的……

  這兩日來都是如此的,怎麼忽地有人聲?而且還挺耳熟的,像是……傻是那平日愛吃她豆腐的人所發出的邪惡笑聲。

  不是楊明還會有誰?

  「小寶兒,瞧不出你的琴歌倒也有趣的。」那自動現身的楊明證實了她的猜測。

  當下,阿寶的臉蛋倏地通紅起來。

  「你在儉聽?」

  「方圓百尺之內部聽見你的『情歌』,怎能算是偷聽?」楊明走進涼亭,賠笑道。

  「你——你知道那歌裡的意思?」

  「雖說你丈夫不才得很,可好歹也念這幾本書,猜個三分三就知你歌裡涵意。」楊明本想上前摟她一摟,想了想仍是及時煞住,道:「我怎麼不知原來你對我的情竟這般深刻?」

  阿寶的臉簡宜跟火燒過紅的鐵沒兩樣了。

  「誰說我對你有情?你還不是我丈夫呢!可別胡亂說話。我只是——我只是閒來無聊得緊,又不能打獵爬樹,只好請月兒姊姊教我彈琴排遣寂寞了。」換句話說,雖是快要成婚,可未婚夫整日神龍見首不見尾,不能相陪於她,自然無聊透項。

  也可解釋為另一種方式;你再不理我,我這未婚妻遲早跑掉!

  楊明陪笑似地逗近她一步。

  「這回,我可不是專程來陪你排遣寂寞了嗎?瞧!我人在這裡,你愛怎麼用就怎麼用,用哪裡都成。」又悄然的走近一步,只消伸出雙臂就能將美人樓在懷中,俯下頭便可親到她的粉頰,正有些懷疑她怎麼不抗拒了——阿寶開口道:「你當真願意供我使喚?」

  「這是當然,說出去的話沒有回收的道理。反正四下無人,就算你要我脫衣解衫,我也欣然照辦。」語畢,競開始解起衫來。

  阿寶瞠目結舌半響,才急忙握住他的手,免得他脫下去,再繼續下去,可就不得了了!

  「我……我什麼時侯叫你脫衣服了?」

  「沒有嗎?定是我搞錯了。」楊明賊兮兮地反握住她的柔荑,瞧她鬆了口氣,笑道:「我真是傻,你是想親熱親熱吧?姑娘家不敢明說,是理所當然。」將嘴縮成豬嘴,逼向她來。

  阿寶嚇了一跳!怎麼今兒個他老愛捉弄她?不!不只是今天,是每天,每天老愛捉弄她!

  想要掙脫他的鉗制,偏偏他的力道大,只能眼睜睜地瞧他俯下頭,直通她的唇——

  怕他嗎?整日捉弄她還不夠,竟然還想吃她豆腐!以往是不懂世事,又沒法子抗議,才讓他佔了便宜!可從碧雲寺回來之後,他事務繁忙,也不如在忙些什麼,總之,這二日她是難得見到他一面,反而跟楊月在一起的時間久些。那楊月曾告訴她,成親之前豈能讓人佔便宜?雖說他是她未來夫婿,但未成婚之前,哪怕是一雙小手也不能隨便讓他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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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6 07:04:44 |只看該作者
  這楊明倒好,不但碰了她的小手,還摟摟抱抱的,又親又吻,什麼好處都讓他佔盡,若是不嫁給他,還能嫁給誰?

  偏偏她向來就是不服輸的個性,不服那楊月說男人欺負女人,便是佔了便宜……那女人欺負男人,也該算是佔了便宜才是啊!

  楊明吃她豆腐,佔她便宜。她也能吃他豆腐,佔他便宜。主意一定,眼一閉,便路腳尖,湊向他多情的臉龐——

  半晌後,楊明若有所思地撫著嘴角的新傷口,道:「小寶兒,我是挺喜歡吻你的,但你若再用這種方式回吻我,只怕舊傷剛好,新傷又來。我總不能老跟人說,嘴角上的傷是讓貓給抓的吧?」

  有些設法於思考的阿寶一所此言,原木已經暈紅的臉頰更添幾抹春色。

  「我可沒逼你佔我便宜——從頭到尾,全是你自說自話,說什麼人要借我用,誰要用你的身體了?還脫衣服呢!」

  楊明一笑,道:「不然,你要我做啥?聽你彈琴?」

  「正是。」

  楊明當場變了臉色。

  「怎麼,你想反悔?」

  「不……」楊明輕鬆一笑,眼裡透露幾許無奈。「大丈夫言而有信,又豈能毀自個兒的信用。反正,明後幾日,我不在楊府,今兒個陪陪你,也是應當。」也就是說,今天犧牲一下也無妨。

  「你不在楊府?那你要去哪兒?」阿寶倒是驚詫得很。

  「南下一趟,過不了幾日就回來了。」他一頓,輕點她的巧鼻。「是想我了?」

  「呸!」趁著他放開她,連退了幾步,嘴硬道:「誰會想你?我……我是想,你自個兒倒好,整日跑來跑去也不嫌煩悶,可我呢?就因為是個女人家,所以就非得待在閨房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整日除了月兒姊姊、小漁兒陪我聊天,就再也沒其他事可做。這分明是不公平!」言下之意,頗有想跟著他一塊南下之意。

  楊明又何嘗不知?

  他輕笑道;「如今是會煩悶些,可將來成婚之後,你愛去哪兒玩就帶你去哪兒玩,當是我婚前冷落你的代價——」頓了頓,撫了撫那縣琴,道:「再說,現下你找到樂越,自然也少了幾分煩悶。前幾日,裁縫師剛縫製了你的新娘服,明兒個還會有人來做幾套女衫,你就留下來吧!」

  阿寶扁了扁嘴,瞪他一眼,挺不甘願的坐下來,也不理他,繼續撫弄瑤琴,發出那刺耳難聽的聲音……

  「小寶兒,是誰教你彈琴的?」楊明自動離了幾步。若是讓他找出那教彈琴之人,非要好好罵幾句才成。算他倒楣,早不來晚不來,偏選這種倒楣時機前來。

  阿寶的歌聲五音不全,琴聲也好不到哪兒去。

  「怎麼?是月兒姊姊教我彈的,才沒幾天的工夫,好聽嗎?」她興沖沖地問。才學會宮商角徵段羽諸般音律,便大膽的撫動琴弦,雖說老捉不住那音律,可初學者有這般能耐,實屬不易。這是她自個兒的想法,自然盼楊明讚美幾分。

  「這……」楊明神色未變,不答反問:「小寶兒,你我相處時日甚多,平日瞧你活潑很緊,怎麼竟也閒得下心來學這姑娘家的玩意兒?」

  本想轉移話題的,哪知阿寶一聽,又怒又叫的:「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就不是姑娘家嗎?若不是為了你,我又豈會學這……勞什於的鬼玩意兒!」,

  楊明一呆,隨問道:「我可沒逼你學琴啊?」

  「是沒有。可那日你說什麼楊家娶妻當娶賢。這『賢』字嘛!我是問過月姊姊的,她說女孩家就該學些女孩子的玩意兒;琴棋書畫得樣樣精通,那刺繡功夫就算比不上湘繡,也要略通一二。本來我是該學刺繡的,可我瞧月兒姊姊光是繡一對鴛鴦帕,就花了一下午的時間,我……你也知道我是坐不住的,所以就想學琴,想我定有天份,不然何以在短短幾日內,也能彈得一手好琴呢!」這只是泰半原因。

  主因還不是不服輸的個性使然!試想,楊明將來娶了她,若有朝一日有人問他,你家裡妻子可會女紅?那他臉豈不丟大了?好歹也是為他著想啊!瞧他還一副與我何干的神情,好似她學琴是多大的錯……

  楊明詫異地瞧著她,不語半晌,英俊的臉龐抹上幾許柔情,輕笑道:『原來是為了我!既是如此,我也該盡點綿薄之方才是。」語畢,竟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阿寶臉紅了紅,本想退開些,但一張長石凳正好容坐二人,再移開些,非坐到地上不可。

  「你——你想幹什麼?」怕他一張嘴又湊過來。

  「教你彈琴唱歌羅!依你這般進展,若無名師指點,只怕將來定要獻醜了。」

  「你會彈琴?」

  她從設想過自己要嫁的夫婿竟會如此多才多藝、允文允武的!如今還會彈琴,他還有什麼是不會的?相較之下,她可是差了許多,什麼部不懂,什麼都得重新學習——他真會彈琴嗎?這種女人家的玩意兒,他又怎會有興致學?

  「小寶兒,又在胡思亂想些什麼?」他笑道,一手才輕撫那琴弦,歡喜的音律便溜了出來,他揚了揚眉,似是知道她半信半疑,也不多作解釋,撫動瑤琴,低低吟唱:

  「野有蔓草,零露薄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解逅相遇,適我願兮。」

  渾厚歡愉的高音讓阿寶傻在當場!一時之間只能傻傻地、無限崇拜地瞧著他,可腦於一轉動,忽地想那是詩經裡的句子,是說美麗的好姑娘,我不期而遏的碰到她,正合我的心願。

  當下,她的臉蛋就通紅起來。若是沒念過詩經也就罷了,可她是念過的,自然明白其中涵義,她和他便是在關外的青青牧場上相識……

  忽地,音調一場,像是更歡喜,像是逗她似的唱道:

  「野有蔓草,零露襄襄。有美一人,婉如清揚。通達相遇,與子諧臧。」

  阿寶聽了最後一句,臉蛋簡直可媲美番茄,囔道:「誰和你相親相愛?誰合你心願了?」

  楊明欣賞她的紅色,賊笑道:「若不是相親相愛,你又豈會允諾這門婚事?」

  「我——」沒話可說,只得轉了話題,還得拚命拍開他伸出來的魔手。這般貼近他身旁,全身都熱烘烘的,不能說難受,只能說沒法子專注……

  紅著臉瞧著瑤琴,改變話題:「你琴彈得不錯。」

  「這是自然。不然哪有資格讓你拜為師呢?」

  阿寶白他一眼,本想再讚他的歌聲很好聽,既然他如此自誇,也就不必再錦上添花了。

  趁著阿寶心思他轉,臉一湊,在那嫩滑通紅的險蛋上偷得一吻,見她柳眉倒豎,正要站起怒罵一番,他笑道:「別叫別動,若想學彈琴唱歌,就乖乖坐下,若不服氣,只管回報,我是不怎麼在乎被貓抓傷。」

  阿寶咬了咬下唇,眼眸流轉,便乖乖的坐下。

  她是想學琴,瞧他彈得這般好,歌又好聽得緊,自然是想學,只得乖乖坐下。

  也好,這二日難得見到他一面——心裡忽地閃過這念頭,臉紅了紅,不再言語,就坐在那兒聽他撫琴唱歌。

  一個下午,就聽那男的一會笑唱那相思帳、同心藕什麼的,一會又聽那女的五音不全地一句一句的跟上,其間不乏嬉笑怒罵聲,偶爾還會完全消了音半晌,也不知在做些什麼!只聞那花香濃得似蜜,雖時為秋日,卻也有一抹春色,悄悄地染上西廂院裡……


第十章   


  翌日起早,楊明便南下。

  阿寶也了個早,送走了楊明,想了想還是先到兄長那兒好了。

  雖說這二日偶爾到兄長那兒聊天,可所謂話不投機半句多便是指他倆。但,仍是兄長嘛!還是聯絡聯絡感情的好。

  於是乎,來到客房,輕敲了敲門,還沒得到裡頭人的回應,就推開門走了進去。

  朱霽月正擦拭手裡的軟劍。

  他一見來人,眼一冷——

  「是你。」

  「當然是我。大哥,打咱們兄妹倆相認,你還沒說超過十句話呢——今兒個,我是想聽聽爹娘的事。」

  「你的婚期將近,不同那楊明一塊準備嗎?」

  「他有事出遠門了。」

  朱霽月忽地眼好殺機,沉聲問:「他———出遠門了?」

  「是啊!」阿寶拉了個凳子坐下,照實道:「他說廣州那兒的產業出了問題,定要他去不可。」

  朱霽月正眼瞧了她一會兒,知她所言不假,若不把握此次機會,只怕下回……

  「盛武文待你可好?」他忽地問,深沉的黑眸盯著銀似的軟劍。

  「你是說義父?馬馬虎虎啦:整日喝個半醉,要不是我捉獵物拔野菜回來,他還不知要吃飯了呢!不過義父的手藝好得很,其中以『叫化雞』為最,大哥,你會嗎嗎?若是不會,改日我弄給你吃。」

  「他——不曾告訴你身世7」

  「義父連個屁也沒告訴我。」頓了頓,吐了吐舌,想楊明「娶妻當娶賢」的條件。她怎地說粗話了?

  瞧一眼兄長,看他不以為意,才又繼續說道:「義父整日嚷嚷天理不彰的,沒王法什麼的,還老說對不起霓影什麼的。」見他臉色有變,好奇道:「大哥,你認識這個人嗎?」

  「不識得。」語氣候地冷硬來;「你的命是上百條人命換來的,活了一十八年也該活夠了。」

  阿寶一呆,瞧著兄長可怕的臉色,問道:「上百條?可大哥你不是說咱們家上下只有二十餘口嗎?」她是不怕他的。沒什麼好怕的啊!既是她兄長,就不會加害她的。

  朱霽月冷哼一聲,道:「當年不僅咱們家遭此橫禍,那盛武文全家共一百一十五條人命,為了護佑你平安逃離,皆死於非命;一百一十五條人命中共有六十六條不得全屍。當時盛綺月,雖尚未出世,可一屍二命,這其中的罪孽又豈是你一人能背負得了?」

  阿寶被他激烈的語氣嚇了一跳,不敢置信的瞅著他。

  「大哥,義父——他一家上百條人命全因咱們而死?」難怪義父終日鬱悶,借酒消愁,原來另有一番波折。

  「不是咱們,只有你。」他忽地站起,摸著臉頰上猙獰的疤痕。左手持著的軟劍,在陽光反射下格外刺目。

  「只有我?」她不信

  「只有你。」

  在屋內政了幾步,忽地轉身,眨眼間軟劍直通她的喉間,始終半垂的黑眸裡寫滿仇恨。

  「你不該獨自活著!早在當年上百條人命為你而亡的同時,你就該死——你的命不該是你的,該是盛家上下百餘口人冤死換來的!倘若你一日不死,只怕盛家冤魂一日不得安息!」那語氣中的很意是無法隱藏的。

  他恨她!

  阿寶一雙美目閃了閃,低頭瞧架在她喉問的劍尖,再看看盤據在他臉上的猙獰神色,仍是不解——

  「大哥,你說的話我一點也不懂。我只知受人家的恩,就該報答,這可是義父數我的。既然盛家的人為我而死,我們就該想個法子,好生報答他們才是。」她是壓根兒沒把喉前的劍給放在眼裡。

  「你要如何報答?」

  阿寶一時半刻間也想不出個好法子來,只好問他如何報答義父一家於的恩情才好?」

  「該一死以慰盛家無數冤魂!」

  她皺起細眉,認真地點點頭。

  「原來你是要咱們兄妹倆一塊自殺啊!」

  他的眼裡閃過怒火。

  「只有你該死!」

  阿寶古怪的瞧著他。

  「大哥,體挺不公平的。既然義父一家於是為咱們朱家而死,照理來說,應該是你這為人兄長的大哥先自殺才是。雖然我接觸俗世未深,可也懂長幼有序的道理,這還是義父教我的。唸書就是有這好處,不容易讓人騙。既然咱們要報恩,你該先死才是。有我在,你不必擔心沒人為你收屍。」

  再頓了頓,服裡閃過一抹淘氣——「大哥,你自殺後,要是見到義父,告訴他,可不是我不報恩。朱家有一人報恩就夠了。至於我,就留在世上,每逢初一、十五為你們上香,也好超度你們,是不?別以為我不夠義氣,其實算來算去,還是你自殺最划算了。反正你要是自殺,只有我這麼一個親人會哀痛欲絕,可我要自殺了,那你、月兒姊姊、小漁兒一定會難過的,說不定楊明也會掉一二滴眼淚。與其大夥兒難過,還是你自殺最划算了——」

  「住口!」他不得不停,否則難保她再這麼胡亂說個沒完!

  她以為她在做什麼?上市場論斤叫賣鳴?

  盛武文為避仇家追殺,隱蔽山林十八年,為的就是保住她一條命,但盛武文可知他教養出了什麼樣的女於嗎?

  她——到底是太過愚蠢,或是聰慧過頭,存心避過這話題?一思及後者,朱霽月反倒用另一種眼光打量她。

  連劍在喉間她都不怕,她到底是個怎樣的女子?

  眼一瞇,抖了抖軟劍,收回腰隙。

  「大哥,怎麼?你不想自殺了?」

  他冷哼一聲,道:「你這丫頭歪理倒是一堆。」

  「倒也不是歪理。」阿寶認真地回答:「所謂往者已矣,來者可追,做人該向前看。咱們是欠義父的,總有一天定會償還。若是以死來報答義父,那一百多條人命豈不白死?大哥,我可不希望你同義父一般,整日儘是喃喃自語過往的慘事。」頓了頓,再道:「我同你相處這些時日,知道你乎日雖不愛搭理人,可心地也其挺好,就是記住過去的事不好。大哥,你可知大多的英雄英年早逝,全是因為他們太過在意以往的事了,你可千萬別重蹈覆轍才好。」

  他瞧她半響。原來這丫頭倒也不笨,難怪那「賞金獵人」會瞧上她

  無論如何,她是該死的。

  「話人人都會說。你一生無憂無慮,又豈能知道那慘遭滅門之禍的苦?」細小的梅花房已然滑入指間,隨時可以結束她的性命。

  他——算是豁出去了!

  今兒個就算楊明會追殺他至天涯海角,他也要將這丫頭送上西,天。

  心意一決,對準她的死穴正要發出暗器,哪知一一

  阿寶忽地跳下椅子,二步拼作一步地跑到他面前,踮起腳尖,義氣地拍拍他的肩。

  「大哥,我從小跟著義父生活,不知你的存在,自然也設法子照顧你。可如今我知道你了,是絕不會拋下你,獨自去享樂。」說完,拉起他的右手,將貼身荷包塞到他的手裡。

  「這是什麼?」他冷然地問。

  「銅板啦!」她扔給他一個「你很蠢」的眼神。「大哥,雖然我下山末久,但也知道在這社會是要這玩意兒去換東西的。當年,你一定吃了不少苦,現在該是快活的時侯,裡頭還有娘的遺物——上回,楊明硬討回你身邊的那一隻金飾,是說什麼也不公平。這對金飾不該我一人獨有,如今你既然是我兄長,就該一人一個,留作紀念,是不?」

  見他一臉呆楞的神色,阿寶再補上一句:「將來你娶妻時也可作定情之物,再不然,將來若是沒錢,也可拿去當鋪換銀兩啊!」這般小聲,應該不會讓九泉之下的娘親聽見吧?

  對於娘親的遺物向來不是看得很重,反正心裡緬懷就夠了。如今大哥又沒工作,自然身上是沒半文錢,娘親若是知道,也該意她的作法——就算是不同意,也管不著了,不是嗎?

  朱霽月瞪著荷包裡躺著的一隻金飾。

  「這是你娘臨終前托交於你的遺物。」

  「如今是咱們的娘。我有你就該有。別一副感動的樣子,從今以後,只要我有的東西,你一定會有的。」

  他盯著那只尊貴的金飾,臉上看不出任何神色,低語道:「你以為這便能彌補一切?」正要扔金飾,忽地瞧見她坦率信任的目光。

  盛武文將她調教得多好!她的性格單純而樸實,不知人間險惡,倘若一日,她知道他有殺她的意圖,還會待他這般好嗎?」

  一思及盛武文,嘴角一冷,硬是狠下了心殺她。

  撇過頭,不去瞧那坦蕩蕩的美目,怪就怪她不該為盛武文所救,不該出生在這年代。

  梅花鏢正要激射出,忽地窗外「叮」的一聲,那暗器穿進紙窗而來,打掉他手裡的的梅花鏢——

  阿寶一瞧那地下的殺人暗器,再瞧瞧朱霽月殺人似的神色,竟沒多大驚訝。

  「殺一個手無寸鐵的姑娘家豈是大丈夫所為?若還有一絲武者風範,便出來同我鬥上一場,好領教領教朱兄的厲害。」說話的正是仇似海。敢情早待在外頭靜觀其變了。

  朱霽月冷笑一聲——

  「想來今日不殺那姓楊的手下,是定然動不了你半分毫髮了。」心中頗為納悶這阿寶競半聲不吭,好似早已知道會有這種事發生……

  心神一凜!難不成早巳布下此局?

  若是如此,好歹也要同他拚上一拚,最多同歸於盡便是。

  主意一定,輕輕一躍,穿破紙窗,來到庭院,瞧見仇似海正立在那侯著呢!

  朱霽月冷笑一聲——

  「怎麼?那姓楊的不敢出來嗎?」

  「對付你,我一人便足夠了。」仇似海淡談說道。

  語畢,也不知是誰先出手的,就見陽光下軟劍光芒刺目,暗器齊飛,撞擊聲不縱於耳。

  阿寶飛棄出來,瞧他們打很難分難解,急忙大嚷:「仇大哥,可別傷我兄長——」語氣忽地一頓,聽見後力有人欺近,回首一望,呆了一呆,脫口而出:「楊明,你怎麼在這裡?不是去處理楊家產業了嗎?」

  那楊明一逕地笑著,倒也不說話,走向她幾步。

  阿寶本想跑到他面前,要他勸那二人別再廝殺,可一瞧楊明的神色,卻又退了幾步。

  這楊明——好陌生啊!

  說是陌生,倒也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俊美瀟灑的容貌是天天見慣了的,可那眉間的神色煞是古怪,像是……有些陰森。他的笑容不該是這樣的,平日他雖不正經的笑她,可那笑容不該是如此;說不出那感覺,像是沒有感情,也沒……是啦!那楊明平日笑時,那嘴角是往右揚,而眼前的楊明笑是笑了,可笑容中沒有溫情,嘴角也是皮笑肉不笑

  見他上前似要抱她,阿寶連忙再退幾步。「你是誰?」脫口問出後,阿寶驚愕地愣立當場!

  他明明是楊明啊!怎地她這般傻氣,還問他這種問題?

  哪知此話一出,那跟前的楊明服一冷,露出藏在袖中的巴首,就往她這裡砍來——

  阿寶臉色一白,不敢相信他竟要殺她!

  「楊明,你是怎麼啦?」匕首迎面而來,她是閃也不閃,壓根兒不信楊明會這般待她的。

  「怎麼啦?死在未婚夫手下,也該瞑目了!」那出自眼前楊明嘴裡的聲音,竟是陌生的男聲!

  「縱然她有百般不對,我也決計不會傷她,更何況是你呢!」人影一閃,一手將阿寶摟進懷裡,一手拂袖,甩去那致命的巴首。

  阿寶才聽耳熟的聲音響起,下一刻就發現自己讓人給摟了,定睛一瞧,身旁的不是楊明遠會是誰?

  那……抬頭瞧去,眼前的不也是楊明嗎?

  這……竟有兩個楊明?

  「你……你沒南下?」跟前的楊明低聲咆哮,是親眼看見他坐進馬車離開的,又怎科到他轉眼間即回?

  「若不假造機會,只怕你們還不敢找上門來。」楊明冷笑一聲。「你們這些大內高手倒也天真,想我楊明怎會瞧不出你玩的把戲?若是乖乖束手就擒,倒也可以饒你一命」

  這下,可讓阿寶認出誰是楊明了!那狂妄自大的口吻——還有那樓人的方式,是非楊明莫屬——

  「他怎麼長得跟你一模一樣?」她問身邊的楊明,認定了他才是真正楊家少主人。

  楊明輕輕一笑,道:「不過是彫蟲小技。你若喜歡,改日教你這易容之術便是。」不巧得很,年少時是曾學過淺薄的易容術,說是淺薄也其是自謙之詞。

  不然,「賞金獵人」又豈能在江湖上緝兇捕盜?早讓盜匪畫了像,各自去小心防範了!如今江湖上有人言那「賞金獵人」是女兒身,有人說「賞金獵人」是瞧不過眼的流浪漢,更有人說「賞金獵人」正是代天巡守的官員,可偏偏沒人懷疑到他頭上——這其中易容術功不可沒。

  「你——是怎麼發現的?」那男子自認行進隱藏得當。

  「有膽子在楊府前招搖的乞兒不多,你就是其一。以為臉上弄了個大毒瘤,便沒人敢瞧你一眼了嗎?可不曾見過哪家乞兒見了施捨的銀兩,非但不感激,反而無視那銀子讓其他乞兒搶走。」語畢,瞧那男子眼露殺機,赤手空拳的使撲了上來。

  楊明倒也不以為意,只朝阿寶笑道:「想不想跟我習武?」

  不等阿寶回答,竟借力使力,藉著阿寶之手,用力朝那男子的臉上拍了兩掌。

  鮮紅的五爪印清楚地烙在那男子臉上!他一怒,便又撲了上來,想先將阿寶給殺了!這楊明倒也不怕,當下一樓阿寶腰際,逼得她非躺在他懷裡不可;腿一離地,正巧到那男子的麻穴——照理來說,阿寶是絲毫不道武功,就算力氣大得出奇,比起值武之人仍是差上一截,就算踢到麻穴,對方也不見得會有感覺。那男子冷笑一聲,才道:「你當真以為一個小小娘們便能對付得了大內高手?那我豈不白混了數十年?」正要再找間隙攻擊那揚明,哪知「嗤」的一聲,心突地一沉——

  正是楊明手一彈,一顆小石子朝他麻穴擊來!

  這男子好歹也是大內高手,沒有三兩三,又豈敢來楊府殺人?聽那器飛得急快,一時心急,只好徒手去接——

  然後就聽到他慘一聲,那鮮血濺到青衫上!原來是那小石力道極猛,瞬間穿透了他的掌心,直接打中那麻穴。那男子身子一軟,只得跪了下來。

  阿寶當場看傻了眼!

  可還來不及反應,那身後忽地撕裂,她暗叫不好——

  「仇大哥和兄長還在打架呢?你快勸勸他們——」

  仇似海一掌擊向朱霽月,一手直朝他手臂抓去,哪知朱霽月在因頓之中,使出同樣掌法,以致二人互相撕下左右臂的衣袖,各中了一掌,退了數步,方才站定。

  「誰都不重要,跟前只要殺了那小公主!」那中了麻穴的高天易大叫道。

  朱霽月渾然不覺他的命令,只瞪著那仇似海,道:「是誰教你盛家拳的?」

  仇似海也以同樣震的眼神望著他,道:「這句話該是我問!」

  朱霽月待要再詢問,忽地瞧見仇似海左臂上的齒痕!想起當年娘親混著血水狠咬他手臂一口,告訴他那是親人相認之物,言猶在耳,卻已勿勿過了十八年!原本以為今生再也無望見到親人,哪知……

  「你的齒痕——」仇似海也發覺朱霽月右臂上的齒痕,正是先前二人互撕衣袖露出來的。

  難道……

  二人怔怔相視,一時之間,那回憶盡數褪回……盛家道人屠殺,小弟被藏在床層之中,母親身中數刀而死……盛家長子被砍了一刀,以為死去……

  「你……是綺官?」朱霽月沉著聲問,語聲又是顫抖又是期盼。

  仇似海激動地點頭。

  「我正是盛綺官。當年被藏在床層之中的盛家幼子!你……」

  「盛綺月。」一說十八年未曾用過的名字,竟感陌生。

  仇似海是他的胞弟?

  尋了一十八年,方才找到,他是該心喜的,可……低頭一望那雙手,那是沾了血腥的手……他還配為人兄長嗎7

  相較之下.只有自慚形穢。上蒼不該讓他隔了十八年再遇上胞弟.他已是一身罪孽之人,兄弟相認又如何?只會在那記億中抹上一筆不該有的醜惡。

  他寧願綺官只記得那以往愛笑的盛綺月……

  「你……便是綺月?」仇似海是萬萬沒想到的。見他冷峻的臉上競有幾許抗拒之意,正要詳細再問,忽地屋簷上來一陣冷笑聲——

  「盛綺月,你可別忘了盛家血海深仇未報、師父養育之恩未還吧?」隨著女聲方歇,二名平日扮作家丁的綠林好漢一躍屋頂,哪知屋上已然沒半個人影存在,只留陣陣笑聲……還有那驚愕的眾人……

  短短一日裡竟發生了這麼多事情!

  從那高天易欲殺阿寶,至盛家兄弟相認,事情急轉直下,阿寶早傻在當場!而那楊明不愧是楊家少主,除了初時的微愕,彷彿萬般事皆已料到,就是沒料到仇似海和那姓朱的竟是親生手足!

  不過,這也好,既是兄弟,便不會再打阿寶的主意。

  正要開口邀他們進廳詳談,家丁忽地來報:「大門外,有一小乞和老人求見少爺與寶小姐。」

  「乞兒?老人?」

  「那乞兒少年說他姓暢,單名『善』字。楊家姓還是少爺賞給他的。」

  「是咱們在碧雲寺遇見的少年孩子,定是他和劉伯一塊來了。」阿寶喜道。對眼前的事是一知半解,但那少年與她性子相投,也算是除楊府外的一個熟人,自然是歡喜。

  楊明微一沉吟,便道:「請他們先至客房休息吧!」

  那家丁面有難色,道:「可那老人說定要先謝過少爺的恩澤。」

  「也罷。先叫他們到前廳吧!順便吩咐下去,準備幾樣現成的酒菜,他們一路來此,又身無盤,早該餓壞肚子了吧!」

  那家丁銜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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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6 07:04:58 |只看該作者
  「二位,何不先隨我到前廳,再作細談。」楊明道。

  綺月怔征地回過神,瞧了一眼仇似海,再注視阿寶,那眼裡竟有幾許掙扎。

  「有什麼可談?殺她是我來此的目的。既然你們已知我是大內高手,又同須多一言,儘管放馬過來便是。」蒼白的臉色與那鮮血似的刀痕形成強烈對比。

  「大哥,你在胡說什麼……什麼殺人不殺人的,我可不要你殺人!」阿寶皺起柳似的細眉,嚷道。

  「誰是你大哥?」那盛綺月嘴一抿,冷然誼:「事已至此,體又何須再演戲呢?先前在屋內殺你,你臉色未變,定是那姓楊的告知了一切,既是如此,又何必再稱我為大哥?」

  「不,楊明沒說,是你自個兒露出馬腳的。」品亮黑眸閃了閃,坦白道:「大哥,先前在屋內你道盛家人皆因我一人而亡,須取我命,盛家魂方能安息。從那時起,我就知道你不是我的親生兄長了。」

  盛綺月一凜,想後來她又贈予金飾……既知不是她兄長,又何必……

  「但,大哥便是大哥。一日是我大哥,便終生是我大哥。從小到大,除了義父外,我再也沒有親人了,你來當我大哥,我便一生一世的視你為大哥,那是理所當然的嘛!」阿寶的性子向來是有話直說,這一番話可是肺腑之言。

  盛綺月又豈會不知?

  數日相處,早瞭解她那單純樸實的性子,說出來的話決計沒有假;她太容易信任人,可他配嗎?那金飾交給他之時,已認他作兄長,但……他是定要殺她的。

  「這其間必定有所誤會,何不靜下心談?」揚明注意到他迅速變化的神色,不得不防。

  「是啊……你真是綺月大哥!」仇似梅是不得不信,向來木然的臉色早讓激動給取代了。

  「不,誰是你的大哥!」盛綺月無意識地將右臂上的齒痕遮掩。

  此舉更證實也的身份了!

  「大哥?」

  十餘年的時間,原以為親人盡亡,沒想到當年知書達禮,連看到小鳥受傷都會為它包紮的綺月大哥競還活在世上……能不激動嗎?

  「我不是你大哥!」盛綺月又是狼狽又是凶狠的道。

  阿寶瞧著現況僵持不下,上前一步,認真的朝他說:「不管你是誰的兄長,可無論如何,咱們靜下心來談。倘若我阿寶有對你不住的地方,大哥你要殺要砍就隨你。」不是命令的口氣,但這一番話說下來,倒也頗有氣勢。

  盛綺月的眼光奇異地盯著她與生具來的尊貴氣質,邁:「此話當真?」

  「若非屬實,以兄長的劍術是殺得了我的。」阿寶挺嚴肅地說邁。

  他冷眼瞧著一旁始終不吭聲的楊明。

  「他呢?就不會助你嗎?」

  「既然她允諾於你,我就暫作旁觀者,誰也不幫。」楊明笑道。

  阿寶著他,問道:「大哥,這下你可信了麼?」

  「不要叫我大哥!」

  他怎能心軟?怎能?若不是她和父親,盛家豈會死了上百條人命?她該為此負責的。但為何一見那雙坦率無所懼的眼,就好似下不了手……笑話!死在他盛綺月手中的人命何止數十條!雖稱不上是大奸大惡之徒,好歹也做過姦淫擄掠的勾當。可她呢?或許是無辜的生命,但母債女還,她母親的罪孽是該由她償還的。

  當下,不瞧她一眼,也不再看仇似海,轉身便住那前廳疾步走去。該是算算陳年舊賬的時侯了!

  待仇似海跟上前,楊明才聚起一雙濃盲,這:「小寶兒,若不是我清楚其中內情,是絕不會答允你自個兒便允諾人家的。」

  「怎麼?我又沒對不起兄長,怕什麼呢?」阿寶是俯仰無愧於天地。

  「可你的命是屬於我的,就不該隨便允諾他。」

  阿寶睜大眼,尤其瞧他還一臉認真,脫口道:「什麼時候我的命成了你的了?我就是我,怎會成為你的?」

  「既是我妻子,你的命該是我的。沒有我的允諾,以後不准隨意說出承諾。」

  阿寶一呆,古里古怪地瞧著他,將他的一言一詞全給轉成另一種含意!

  「你的意思是,既然我要成為你的妻子了,我的命就該是你的?」

  楊明一笑,撫了撫她柔軟的唇瓣——

  「總算孺子可教也——」

  「相對的,既然你也要成為我丈夫了,你的命也該是我的了。」這可是肯定句。

  楊明怔了怔,又笑了!

  「娘子說得是,我的命也合該屬於你的。」知道這丫頭向來要求公平,也就隨她意了。

  阿寶點點頭。

  「好極。既然如此,我可有一件事擱在心頭多日,你該要聽我的才是。」

  「但說無妨。」不是老王賣瓜,自賣自誇。只怕當今世上,武藝才智能勝過他的,是寥寥可數,能威脅到他生命的更是找不出一人,就算他的命屬於她又如何?

  就不信她能提出什麼事來。

  「從今以後,你可別在我面前飛來飛去,要是不僅跌了下來,我來不及救你,那可如何是好?」此話一出口,當場讓那二名守著高天易的綠林好漢放聲大笑。

  若不是楊明狠瞪他們一眼,只怕這會兒已笑得連下巴都脫臼了!

  而那高天易雖是血流如注,全身癱瘓,可也懷疑她是不是腦子出了問題!她不知楊明文武兼備嗎?若不是楊明設下陷阱,他又豈會傻瓜似的易容混進楊府?這一生最感自豪的便是精研易容術,沒想到一下於就讓他給識破,能……不沮喪嗎?而她,竟然還懷疑自個兒的未婚夫?

  她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女子……

  這個中緣由大概也只有楊明一人知曉了。

  當日在「高昇客棧」,她便是瞧見他獨在屋頂上單挑八名大漢,而不顧自身危險的闖上去保護他……

  這一生,可還沒人想要保護他呢!

  神色一動,手臂一縮,阿寶便緊貼住他高大的身軀。

  「你……你要幹嘛?」臉不自覺地發燙起來,本想低下頭的,怕她就是不服輸的個性,只好又抬頭,拚命地瞧著那柔悄似水的黑眸。

  楊明一笑,溫熱的鼻息噴在她臉上。

  「小寶兒,我要吻你。」

  阿寶微啟朱唇,正要接話,他的嘴唇便覆蓋了上去……當場,讓那三人瞧得一楞一傷的,一時半刻竟說不出一句話來……

  這人……便是那「賞金獵人」楊明嗎?

  若說了出去,會有人相信嗎?

  只怕,連他們自個兒也不信吧……

  一路來到前廳,楊明若有所思地撫著嘴角。

  只怕遲早一日,他的嘴唇會讓這丫頭啃得全是傷口!他是喜歡吻她,但她的回應可就讓人有些許吃不消了!並不是不喜歡她回吻的方式,但若照這般吻法,他又要如何向旁人解釋?前兩天嘴角的傷口借言說是讓貓抓傷了,可如今的傷口呢?

  阿寶酗了他一眼,臉蛋又是酡紅又是氣惱,道:「活該!誰讓你還沒問過我就想……就想『偷襲』我!」

  楊明笑了笑,想摟住她的腰,卻讓她給退了幾步,存心避開他的魔手。

  他倒也不以為意,無辜地提醒她——

  「小寶兒,你可還記得楊家娶妻三大要件?倘若你再推托下去……」頓了頓,不再言語,任由她想像那後半段的話。

  「呸!老愛唬我!什麼楊家娶妻三大要件,那都不管用啦!」臉紅了紅,理所當然的說:「既然你已佔我便宜,就該娶我,那娶妻三要件自然不算數。再說,我阿寶的性子就是如此,想要得個『賢』字,是再也不可能。除了彈琴之外,你也別奢望我像那京城大家閨秀般,又會刺繡又懂婦德。總之,算你倒了大霉,若不娶我,我定將你的敗跡劣行全說與人家聽,屆時瞧你這楊家少主人還有面子活下去嗎?」這分明是退婚嘛!

  她是不懂三從四德,也不知那妻之賢要從何學起,但若要她說話細聲細氣,不道反抗,那壓根兒就是不可能!所以他最好認命,別老把「楊家娶妻當娶賢」幾字掛在嘴上。

  楊明怔了怔,沒科到她會說出這番話來——

  阿寶得意地瞧著他,道:「這可是月兒姊姊告訴我的。沒一個男人可以隨意占女人便宜的,就連攜手也不成。既然你佔我便宜不下數次,就該娶我。」

  不過說也奇怪;她不懂,是因為她常年待在山上,自然不知山下的禮儀規範,可他呢?活了近三十年的歲月,又豈會不知占女人便宜定要娶她之說?又或,既然知道了,為何又要吃她豆腐?是當初便決定要娶她了嗎?

  楊明微微一笑,也不反駁,直接道:「既然我娶你是必然,那麼現下給點甜頭也是應當。」語畢,竟又迫近前來,分明是不怕她又咬傷了他。

  阿寶臉一紅,啐道:「不要臉!」便轉身跑進前廳了。

  楊明搖頭笑了笑,跟著進去。

  那仇似海與盛綺月早已坐在那兒侯著了,而另一邊則是那乞兒少年和那劉伯……

  「楊叔叔、寶阿姨。」那楊善立站了來,下意識的抹了抹今早特地洗淨的臉蛋。衣衫上是有不少補丁,可那是他唯一的一件衣服,昨兒個還特地到溪邊洗乾淨的,應該還算乾淨吧?

  一路進到場府,是招他給嚇住了!原本以為楊府不過是一般家庭,再不然就是小康,可不曾料到會這般有錢,簡直跟迷宮一般!那帶他們前來的李總管還道楊府是京城數一數二的富豪……他們真願意收留他?萬一——萬一他們反悔,那可怎麼辦?

  阿寶一瞧見楊善,急忙上前。對這孩子,是激發了她心底深處的母性。

  「好孩子,你總算來了。我還當你不想來了呢!」她握住他黝黑的手,道:「這便是你嘴裡說的劉伯嗎?」轉向那老人,見他手捧著一個玩意兒,用黑布蓋著,那雙老眼正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好似又是悸又是不信……

  楊善害羞地掀了掀嘴角,點點頭,心頭一塊大石放下,才要替劉伯介紹呢!娜知「噗通」聲,那老人忽地雙腿跪地,眼角流下二行眼淚。

  在場的人皆嚇了一跳:阿寶不知所措地看著步上前來的楊明,再轉向那老人……

  「你——你怎麼啦?」

  「劉伯,你不舒服嗎?」楊善本想扶起那老人的,可那老人甩去他的手,向前爬行了幾步———

  「蘭貴妃……奴才盼了你十幾年,總算將你盼來了……」話一出。令當場所有人又再愣了愣。不僅因那古怪言詞讓人驚詫,連那語調都是細聲細氣的,好似不是男人。再一細瞧,那老人雖有六十歲的容額,卻半根鬍子也沒長出……

  「你在說些什麼?」阿寶退了幾步,道:「我可不是那個什麼貴妃的,我叫朱緯寶。劉老伯,你認錯人啦!」

  「不……我沒認錯人!」那老人是眼淚鼻涕直流,哭泣:「今兒個你總算是原諒了奴才,當初……我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將小公主托給那盛武文,如今……如今小公主不知身落何方,奴才難辭其咎。現下貴妃娘娘既前來帶奴才走,定是原諒了奴才。」言詞之間竟有大慰之意,拼了命似的朝她叩首。

  阿寶得驚得慌了!連忙也跪了下來,扶住他。

  「你快起來!」我可不是你嘴裡的什麼貴妃娘娘,你搞錯啦!」

  盛綺月冷笑——

  「這會兒,該來的都來了,該償債的也逃不了,這位定是當年托嬰的劉公公吧?怎麼,當年進出宮中,還沒死嗎?」

  「你……」那老人抹去眼淚,正要問他是誰,忽地瞧見那仇似海。一定睛,嚇了一跳,竟有幾分神似那當年的盛武文……

  再一回首瞧阿寶,心中不兔納悶:怎地暌違一十八年,反而二人還較當年年輕?蘭貴妃是魂魄之身,這是自然,可那盛武文又怎地沒變老?莫非他也已死?

  楊明走上前來,一手將阿寶扶了起來,另一手挾住那劉伯,逼得他不得不順勢站起來。

  「有話坐下再說。既然劉公公在場,對當年之事定所知甚詳。也好,是該把事情說清楚的時候了。」楊明的臉色從一進屋便好看不到哪去。

  那劉公公一瞧便知這跟前高壯的男子同阿寶有所牽連,遲疑道:「你……你是誰?」

  「我可是你嘴裡那小公主的未來夫婿。」發覺阿寶驚詫的盯著他,苦笑——「本想再遲一段時日再同你說一切來龍去脈,可如今是非說不可了。這倒也好,咱們欠盛家太多,若不將一切事情攤開,也實對不住盛武文在天之靈。」

  話說到這,阿寶也不笨,院約地感覺到諸多事情皆由她而起。兄長欲殺她而後快,跟前劉伯又稱她為貴妃……她是楊明的未婚妻,他卻道自個兒是小公主的未來夫婿……前後一連接,腦子浮起一結論,脫口道:「你是說……我的爹娘正是……」

  「你父正是先皇孝宗,母親是後宮蘭貴妃;幾年前駕崩的武宗是你皇兄,當今皇上是你的堂弟。」楊明壓根兒就不打算瞞她。

  阿寶瞠目結舌,一時競說不出話來。

  那老人一驚,直打量著阿寶

  「你不是貴妃娘娘……是十八年前的那女嬰?」言下是悲喜交集。悲的是,原以為是蘭貴妃之魂前來引他,如今卻不如他所想;喜的是,下落始終不明的小公主總算找到了。

  一雙老眼瞧了阿寶一會兒,是愈瞧愈像當年入宮時的蘭貴妃。但再細瞧,卻又有所所不同,那蘭貴妃細緻嬌弱,如瓷娃娃般易碎,性子太過敏感,若遇有不順遂之事,只會暗自飲泣……跟前的女子貌雖似蘭貴妃,可嬌嫩的臉蛋上卻是坦率的神色,眉雖似柳,卻有自己的意念,頗似當年年少時的孝宗……

  楊明握起阿寶的手,走到盛綺月面前。

  「你義父的確是盛武文,但你的身世卻不是江南兒女。當年劉公公將你托給盛武文,連夜逃出京城,盛家卻因而慘遭滅門!雖說護皇家血脈是黎民百姓當為,但咱們仍是欠盛家兄弟一份情……」

  「她欠的是一條命!」盛綺月猛地站起,眉間儘是殺機。「若是想以一個『謝』字便打發了我,那是癡人說夢!如今既已證實她是蘭妃之女,就該賠上一條命來!」

  「大哥!寶姑娘……寶公主不欠咱們的。」仇似海道。

  「誰是你大哥!就算她是無辜的,可母債女還,當年她母親所做的一切,就該由她償還!」

  「楊明,你說的那蘭貴妃當真是我娘親?」阿寶目不轉睛地瞧著楊明,臉色認真。

  楊明苦笑——「自然當真。」

  「既然如此,我娘親又做了什麼錯事,兄長要我母債女還呢?」此話一出,算是認定那蘭貴奴就是她的娘親。

  楊明沒料到她會這般輕易就認了母親,接受那流亡在外的公主身份;可仔細一想,這例也符合她的性子。

  公主或是平民,對她而官,均無差別。她是阿寶便是阿寶,公主也好,平民也罷,那對她是沒多大意義的。重要的是能知道她自己的爹娘到底是誰,她究竟是從何而來,便已足夠。這盛武文教養得好,不愧當年蘭貴妃的托負。

  思及此,揚明不覺對她憐愛更添幾分。也無怪乎,能得他鍾情者,非她莫屬。

  盛綺月嘴角一撇,冷道:「這般醜事又如何能說呢?」

  「你不說,我又如何知道我娘親到底做了什麼錯事?」

  「阿寶說得是。」楊明沉聲道:「這其中定有誤會。你是盛家之後,定當明白當年你父為護皇家血脈的苦心。這幾日我捎信南下探訪故人,十年前他是皇城中的大內高手,如今雖已陪居江南,卻也略知大內高手之中,有三人不為皇上所知,似有其他任務。一是臉上有疤之人,另一是易容師,第三人則是一女子。現下,那假扮我之人便是共一;你,該也是其中一人,究竟是誰讓你追殺阿寶一十八年?」

  盛綺月冷然瞧他——

  「既然你已知我底細,也該知道當年救我之人,便是親舅霽加影。他親口對我說,若不是那蘭貴妃與盛武文私通,孝宗又何以痛下殺手,非置親女於死地?若不是他倆私通,又何以盛武文捨盛家滿門,而僅救小公主一人?」那語氣中儘是恨意。當年親舅亦是大內高手,若不是他得知消息趕到盛綺月,又豈會有今日的他?

  「義父不會做這種事的!」阿寶怒道:「我雖敬你為兄長,可也不能胡亂說話!我娘親既是我爹的妻子,就不會做出背叛他的事。定是你搞錯了!」

  「親舅又何須騙我?」

  「你叫他來,我要好好問問他!」阿寶雖敬他為兄。卻也不許他對娘親這般羞辱。再說,義父不該會做那種事……倘若真是,又為何不敢告訴她?

  「親舅已死。當年知此事之人皆已謝世,自然死無對證。你娘親負我盛家百條人命,是該由你還。」他緊捏劍柄,恨道。

  「胡扯!全是胡扯!貴妃已死,先皇也已駕崩,我還沒死!」那劉公公急道:「當年之事最清楚的莫過於我。你既是盛武文之子,就該知你父親的性子——」那原是滿心求死的老人竟也出現一絲怒容,當場指責他道:「你不該毀貴妃娘娘的清白,你更不該誤會你父親!武文與貴妃娘娘乃是同鄉,她尊盛武文為兄,盛武文當地是妹,二人之間清清白自。你若如此譭謗他們,只伯在九泉之下,他們也不會瞑目!」

  「既是如此,那孝宗又何須殺親女?」他逼問。

  仇似海在旁聆聽半晌,皺起眉頭,解釋道;「大哥,我雖不知有親舅的存在,可他定然不知當年孝宗殺親女的真正原因。你該知道孝宗出生之際,頭頂有一寸之地並無毫髮,全拜那萬貴妃所害。當年孝宗便是信了道士之言,說小公主是萬貴妃轉世,若不下殺手,只怕將來孝宗難逃她所害。你該知道孝宗雖算有道明君,但晚年為求長生,盡信道士之言,自然會痛下殺手。而咱們父親也沒拋下我們,當年他托人捎信給娘親,要咱們連夜逃離京城,可……那被托之人醉灑誤事,足足慢了一天一夜。收到信時,盛家僅剩我一人,那時你不見蹤影,如親已死,盛家遍地屍首……這!該怪咱們父親。」

  盛綺月臉色一白,瞧仇似海不似說謊,他沒道理騙他的,但親舅也沒理由騙他……

  「不該是如此的,不該是如此的!」他低語。

  倘若真如胞弟所言,一十八年來,他究競在做些什麼?成了殺人工具?讓血腥沾滿了一雙手?親舅訓練他殺人,到頭來他究竟所為為何?

  「我便是人證。「那劉公公流下兩行老淚。「當年,我是貴妃娘娘身邊的太監,我是最清楚那晚發生的事。貴娘娘產下一女之際,正是乾清官失火的時候,我傷聽見先皇與那道土交談,那道土不知收了後宮哪位妃子的好處,競說那夜萬貴妃轉世成人,前來索命!先皇自然駭怕,連夜派宮中太監到貴妃娘娘那兒,查那嬰兒究竟是男是女……」

  劉公公歎了一聲,再道:「先皇一聽是女,當真以為小公主便是萬貴妃轉世,派了人要將小公主殺害。我連忙稟告貴妃娘娘,那時貴妃娘娘產後體虛,一時之間也想不出辦法,我只得出了個主意,找來盛武文,托以重任,將小公主送出宮,待到將來先皇明白道土所說之言全是謊言,再將小公主接入宮中……那盛武文當真是重情重義的漢子,二活不說,便挑起了這擔子,帶小公主逃出宮中。可……不知是誰出了消息,先皇大怒之下,連夜冠了個勾結韃子的罪名,派人格盛家上百條人命盡數殺了!而貴妃娘娘當晚聽聞盛家因她而慘遭滅門,先皇又有毒酒賜死之意,竟自個兒自縊而死……貴妃身旁的親信除我逃出官之外,全給先皇賜死,無一倖免……這可是千真萬確的事,倘若我有一句謊言,就教我立即死在當場!」

  「這……」盛綺月神色不穩。「親舅又何須騙我?「是已信了他七八分。可十八年的仇根呢?日日夜校擱在心頭上的仇恨就這般消失嗎?」

  「只怕是他自個兒揣測下的結果。」楊明沉思道,瞧了一眼震驚莫名的阿寶,柔聲安慰:「這便是你的身世。無論是好是壞,你便是你,無須為他們所做的事難過。」

  阿寶怔怔地看著他,脫口道:「可……我的爹爹不該是如此。既然愛娘,就該一塊愛我,不論我是不是那萬貴妃轉世。我畢竟是他女兒,我又怎會害他?」忽地神志恍惚的低語:「我例寧願我的爹娘是普通人家,和樂過一生也勝過宮廷的鬥爭。他不該逼我娘自縊,更不該殺了那麼多條無辜人命,義父何辜?盛家上百條人命又何辜……」既是如此,永遠不知那身世也就好了。如今知道了,只是徒增傷感,傷心自個兒的爹竟想殺親生女,義父比起他來,是更像她的爹了!

  楊明執起她的手,心疼道:「這事我本該瞞你,但你不同於一般女子,我不能為你決定一切,孝宗當年所做之事或許無法彌補,可你須明白,我既是你未來的夫婿,就會為你做任何事,哪怕是想討回公主的身份,我也會想盡辦法,只要你說出口,我定然做到。」這幾句可都是肺腑之言。

  想他楊明向來是重然諾之人,是早猜到了她會為孝宗所做之事難過,但若不將她的身世說明,只怕她會抱憾終生,永遠不知盛綺月為何想殺她,對那盛綺月也無從交代……

  阿寶瞧了瞧楊明,再瞧瞧盛綺月眼底那痛苦,仇似海的無奈,輕言道:「萬般事情皆由我而起,若不是我,盛家何以遭滅門?公主之名,我壓很兒就不想要。要了,那又如何?能挽回娘親的生命、挽回爹爹當初殺我之心嗎?」頓了頓,像是成熟蛻變了不少,大聲宣佈道:「既然盛家上百條人命不能挽回,就該還他們一個公道,重修盛家上百條人命之墓,洗刷當年義父勾結韃子的罪名,這是我欠盛家的,至於我娘……因我而死,我卻連一個牌位也沒有……」

  「誰說沒有!」那劉公公連忙喚楊善拿來那黑布罩著的東西過來,一掀,上頭正是蘭氏的牌位。

  「當年,我逃出宮中,雖設法救貴妃,但我朝夕祭拜她的牌位,無一日間斷。」那劉公公喜於蘭貴妃之女竟讓盛武文教養得這般好。倘若她是男兒身,又豈能輪得到那武宗坐皇位?在位十六年的武宗,只知嬉笑玩樂,不知民間疾苦……但世事又豈盡如人意?只能說是天意。

  阿寶瞧那牌位,輕叫了起來:「這是那日咱們到碧雲寺,我上香的脾位呢!」沒料到這競是娘親的牌位,當下請到供桌上,誠敬的上了三柱香。

  難怪當日競有不捨之意,原來娘親牌位近在咫尺……

  「可我要如何才能洗刷義父的罪名呢?」阿寶煩惱道,向來不知愁為何物,這會兒,眉間竟也點上淡淡愁意。

  楊明微一沉吟,倒也有番結論出來。他道:「這事例也簡單。不過,還須盛綺月臉上瞧去。

  他可是來殺阿寶的,雖說是因誤會,但如今他相信這事實真相了嗎?縱使相信,縱然十八年來他那親舅訓練他成殺人機器,想必人格早已扭曲,就算是單純天真的孩子,只怕在這十八年來的恨海中,也己喪失了那份單純無邪,而他……能將過去的一切拋諸惱後嗎?

  盛綺月冷冷地瞧著阿寶半晌,想在他腰際的荷包裡有那皇族金飾,想阿寶不怪他想殺她,反而贈予荷包……咬了咬唇,終於放下心中多年的結,沉聲道:「若能洗刷先父罪名,還盛家一個公道,便是立時死了,我都願意。」一番話已將對阿寶的恨意盡數消去。

  以往直呼父親名諱,是瞧不他的所作所為。如今真相大白,知道那是值得驕傲崇敬的父親,雖因他累及全家,但至少為蘭貴妃留下了一條血脈。當初恐怕連盛武文都不知自己所做之事究竟值不值得、如今他在天之靈,定不悔當初決定。那可是個好姑娘、有擔當之人,父親是該救她的……

  但,十八年前的血腥呢?若不是親舅救他,只怕他早因失血過多而死,如今還會有他嗎?若不是親舅救他,十八年來也又豈會僅靠著仇恨度日,讓血腥沾滿了身,到頭來才知他所做所為所恨儘是枉費……對阿寶的恨意可消,但一身的血腥究竟何時才能洗淨……

  「盛兄肯助我一臂之力,是再好也不過。不過除你與那易容之人之外,似還有一位女子是下定了決心,想殺阿寶。」

  盛綺月沉聲道:「咱們三人全是親舅訓練出來的。三年前親舅臨死之際,囑我三人定要完成他的心願,手刃阿寶。除我之外,高天易與那毒蜘蛛皆是親舅收養的孤兒。向來咱們三人是各自行事,如今她在何方,我並不知情,就算告知地一切真相,她也未必會聽。為報親舅恩情,無論如何,她是非殺阿寶不可。」

  楊明沉思半晌,點頭道:「既是如此,咱們就來個守株待免便是。至於洗刷罪名!倒是簡單得緊。」

  「如何簡單?」仇似海問道。

  楊明微微一笑,瞧了同樣好奇的阿寶一眼,道:「當初既是道士還你為萬貴妃轉世,毀了上百條人命,如今就由道士來洗刷一切罪名,還盛家一個清白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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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6 07:07:2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距離身世大白那日已兩天有餘。

  這兩是,楊明和仇似海兄長老待在書齋裡,密商那洗刷罪名的辦法。阿寶也曾聽楊明說過,當今聖上自幼體弱多病,為追求長生不老之術,在皇宮各處設置了醮壇,尤其前年江西龍虎山上的道士邵元節被召入宮,便大受寵幸,專司禱祀,每逢雨雪短期,都讓他祈禱靈驗,成為皇帝眼前的紅人。

  楊明便是要藉著這邵元節還盛家十八年前的冤情一個清白……

  阿寶輕歎一口氣。

  她本是無憂無慮的姑娘,一直以為她的爹娘該是相親相愛。是公主也好,是平民也罷,總之,她阿寶就是阿寶,可她從設想過她的爹爹曾痛下殺手,既想殺她,又想殺她娘……

  「小寶兒,又在胡思亂想什麼?」不知何時,楊明竟棒著毛巾,站在她面前。

  她睜大眼,嚇了—跳!急快遮住那清水下的身子,臉紅道:「你……你什麼時候進來的?小梅子呢?」那小梅子是楊月叫來服侍她的。

  楊明浮起詭異的笑容,上下瞧著她,道:「我讓她先回房了。你又何必遮掩呢?你那身子我是早就看過了的……」

  「你看過?」她叫道;「你——標騙人!老受騙我,以為我這般容易被騙嗎?」這回是再也不信他了。

  楊明賊笑道:「你可記得當日在牧場上,我要你替我刷背,那時趁我不在,你還洗了個澡,不是嗎?」

  阿寶驚詫地瞪著他。

  「你怎麼知道?」

  楊明輕咳了咳,笑道:「你大概不知,我的房裡有條密道吧?讓我想想,那日你是先脫墨綠色的衫子,再解長褲,最後呢!胸前的白布條才落地。對了!我忘了一提,那日你玩水是玩得挺快樂,可也將我的房間弄個半濕,我還沒找你算這筆賬呢!小寶兒,你該不會忘了吧?」

  阿寶張大嘴,腦子一轉,竟站了起來,指著他道:「你———你——你從那時便知道我是女孩兒了?」

  楊明自然不肯放過這旅旅春色,一雙包眼竟將她的身子盡收眼底!阿寶又豈會不知?大叫一聲,又躲回水裡去了。

  「你——你背過身去!」

  「小寶兒,我若背過身,又如何服侍你?」

  「不必你服侍,我自個兒來就成。」那身上的熱度足以讓洗澡水沸騰!他……他竟然偷看她!

  楊明的神色無辜極了,就連那聲音聽起來也挺無辜的。

  「當日,你也瞧過我身子,我也沒有羞怯之情,你自然也不該害羞才是。你的貼身丫頭回房,毛巾就在我手上,你若不想我服侍,難不成你要泡在裡頭一整夜?」

  「你!」她恨死他了。怕他嗎?男女之事是後來才知道的,但——實在是氣不過他——

  「起來便起來,誰害羞了?」當真是勇氣百倍的站了起來,瞪著他瞧。楊明一笑,倒也沒有「非禮」的舉動,上前將毛巾攤開採圍體她的身子,再將她的衣衫拿過來,讓她穿上。

  雖說沒半分逾矩,可也閒閒地在旁觀看。

  「我要睡覺啦!你可以走了。」阿寶一換上衣衫,就下逐客令,臉像火燒似的!將來定將這一切討回來!

  楊明笑了笑,靠了過來。

  「怎麼?頭髮還沒擦乾呢!」隨手拿了條毛巾,見她退了幾步,又擺上一幅無辜的神色,道:「我可是怕你受涼,你該明白我一片心意才是。」

  阿寶懷疑地瞄瞄他,伸出手p誼:「我自己來便成,不必麻煩你了。」才不信他有什麼好心腸2伯奶受涼?不如說是想吃她豆腐才足立。

  「這事一點也不麻煩。」英俊的臉龐本帶著捉弄的笑意,可忽地扳起臉來,幽幽歎息起來,變化之快,當真讓阿寶目瞪口呆!

  「你歎什麼氣?又不是你讓人給瞧光了!」

  「話可不是那麼說。小寶兒,你可知皇宮內院戒備森嚴,光禁衛軍就有上千餘人,此次要平反你義父的冤情,可不得不謂之難,很難,非常難也!」瞄一眼她憂慮的神色,再道:「倘若一個弄不好,送命是定然的。」

  「送命?」阿寶壓根兒設想到這層,一臉驚慌與駭然,柳似的細眉蹙了起來。「你所謂的簡單法子就是私闖皇宮?」

  「說簡單倒也簡單,不過是將命賭上一賭而已。」楊明嘴角浮起得意的笑,趁她全神貫注在那該死的計劃時,俏然走至她身後,將毛巾裹住那濕發,享受擦發之樂。

  昏黃的光線下,那細細青絲泛著香氣,烏亮如黑檀木似的,讓人瞧上一眼,便打從心坎憐惜——

  「你那法子究竟是什麼?」她問。

  他俯下頭,輕吻那半濕的烏亮黑髮上,歎口氣:「倘若再留長些更好。」

  「你在胡說些什麼?我在問你話呢!」這才發現他壓根兒沒在聽她說話,一旋過身,就瞧見他無辜地拿著毛巾,站在那裡。

  摸摸還不及腰的長髮,已經差不多全干,臉紅了紅,道:「你老愛騙我!那私闖皇宮的說詞全是騙我,是不?」到底他何時才會正經?就為了佔她便宜,扯了個漫天大謊,害她……害她先前膽戰心驚,生怕萬一他送命……

  楊明又歎了口氣,擱下毛巾,道:「我何須騙你?今夜三更定要上皇宮一趟。京城已有三個月未曾下過雨了,正巧天賜良機,明兒個晚上定會下場大雨。」走到桌前,瞧見那放置在桌上的瑤琴,嘴角不覺一場。

  「你怎知明兒個晚上會下雨?」

  對於阿寶不可思議的語氣,楊明一笑,道:「這有什麼難的!當年因緣際會,學了不少觀天象及五行之道,自然瞧出明兒個晚上會下場大雨。說來,嫁與這般好的丈夫也是你的福氣,十八武藝樣樣精通,又不花心,人又生得俊俏,要提筆作詩嘛,也有幾分能耐,這種好丈夫是難找。小寶兒,你若不好好珍惜,倘若哪日我跑了,你就後悔莫及了。」總而言之,是在推銷自己。

  阿寶本來聽他能預測天氣,崇拜之心油然而生。哪知他後頭的話是愈來愈自誇,乾脆自動忘了那段話,問他:「既然你三更天要去,我也一塊去。」

  「小寶兒,今兒個夜裡,忽地想聽你彈首曲子。」楊明不答,反而改了個話題。

  她古怪地瞧他。這會兒可奇了——先前還瞧他沒一副正經的模樣,怎地現下卻嚴肅起來?如今不過剛打過一更鼓,尚有空餘時間,瞧他似乎想留下什麼回憶似的……

  她點頭,這次可是破天荒的沒再追問。走至瑤琴前坐下,見他習慣性地坐在她身邊,臉紅了紅,道:「你想聽什麼曲於?」

  「丫頭,你會彈的曲子屈指可數,你愛彈什麼便彈什麼吧!」他笑道。

  這句話分明就是瞧不人嘛!

  當下,也不理會他,開始撫弄琴弦,發出刺耳的琴音……楊明是連眉頭也不皺一下,面帶笑容地聽她低低吟道:「碧紗窗下描郎像。描一筆,畫一筆,想著才郎,描不出,畫不就,添惆悵。」這回可換她捉弄他了,頓了頓,改了語調,輕佻唱道:「描只描你風流態,描只描你色迷相,描不出你的溫存,停著筆兒想……」側過臉悄悄地近瞧他,瞧他又有什麼舉動。

  這不瞧還好,一瞧,心忽地「怦怦」直跳,像是跑了百米路似的!這還不打緊,荒唐的是,她竟有一股衝動想親他、碰他。

  難不成她讓他給感染了?

  不過說也奇怪。以往是天天瞧著他的,也是早知道他的容貌是好看得緊,可今兒個心裡老覺得他……像是令人垂涎的食物,就是忍不住想碰他、親他!修長的睫毛、剛毅俊美的容貌是瞧慣了的啊!怎地愈瞧他,她的心愈是撞擊得厲害……

  瞧他專注地聽她彈琴,不自覺地、悄悄地往他的臉頰上輕觸——

  楊明似乎震了下,黑色的眼眸緊緊鎖住她。

  「小寶兒,你……先前可是在『侵犯』我?」

  「我……」阿寶這下可是跳到黃河也洗不灣了,只好坦白道:「我也不知我在做什麼。我……你可別誤會我愛吻你,是因為我……怎麼想也想不出個合理的解釋來。

  她到底是怎麼啦?臉如火燒,心肺滾燙,腦子裡是一片混亂!她怎麼會主動吻他呢?不僅如此,她還想碰他、摸他,這是什麼心理?

  她是知道自個兒喜歡他的,總覺得他陪著她、伴著她,心裡有說不出的喜悅,不然何以會答應嫁給他呢?老是愛吃她豆腐,沒先把他給打死就不錯了,自然是喜歡他才會嫁給他啊!

  還是……腦中閃過模糊字言,心跟著一震!她想來啦!莫非這便是牧場丫頭姊姊們說的……愛?

  她嚇了一跳,臉色發白。這可不得了了!難不成她對楊明的感覺便是愛情?可那牧場的丫頭姊姊們說過——愛情是他哀我哀、他怒我怒、他苦我苦,他歡喜我也跟著歡喜,若是他受了一絲半毫的傷,只怕是連心都要碎了!若是愛上一個人,是會想盡辦法要接近他的……

  老天爺!這當真是愛?還是她糊里糊塗的以為這便是愛?

  她只知道這一生中若沒有他,她也不會快活;這一生他若娶到別的女子,她會受不住那刺激上這就是愛?包括想碰他、親他、接近他?

  「小寶兒,怎麼?是讓我捉住了,所以羞怯起來?」楊明是欣喜過望。他不曾見過這丫頭何時主動過了?她的男孩味一直挺重,今兒個若有女性自覺,是再好也不過的了。

  「誰……誰羞怯起來了?只是、只是想不通罷了?」

  「你眼前便有諸葛軍師,什麼疑難雜症來找我便是。」語畢,那二更鼓聲響了來。

  楊明眉頭一皺,像有什麼話要說,卻又及時封了口,站起來。

  「天色已暗,你也累了……」

  「我可是要同你一塊去的。」

  楊明笑著搖了搖頭。

  「你不懂武,只怕會連累了我。倒不如合合眼,明兒個起來,我就在床頭侍候。那時,不想見我也不成了。」

  阿寶瞧他的神色,是難得的正經。

  「夜闖皇宮……你沒有十足的把握,是不是?既然如此,那就不要去啦,咱們可以另想法子洗刷義父的罪名,犯不著冒著危險去。」

  楊明浮起笑意,撫著她的髮絲,若有所思地說道:「要洗刷你義父的罪名,唯有此法。天下還沒有能難倒『賞金獵人』的事。小寶兒,你可別胡思亂想……若是擔心,就讓我摟上一摟、來個臨別一吻,如何?」

  阿寶瞧他又恢復那賊笑的模樣,心底突地明白了自個兒的心意。

  向來是坦率之人,不懂隱瞞,一知道自個兒心裡的想法,馬上說道:「我終於明白剛才我怎地想破你、親你了!」

  楊明一怔,笑得邪透了!

  「我倒不知你這丫頭也有這想法。既然如此,以後我也不必再飽受拳打腳踢,你愛何時吻我、碰我,我是悉聽尊便。儘管來便是了。」

  阿寶才不理他胡扯一堆,脫口道:「那是因為我愛稱嘛?」

  當下,也不理那顆炸彈炸得楊明一時半刻說不出話來,直接踮起腳尖,用力抱住他,很盡心盡力的」啃」著他的嘴。

  既然他是悉聽尊便,那麼她愛他,理所當然就能碰他、吻他羅?

  直到楊明離去之後,她都忘了問一件事——感情該是兩相情願之事,既然她發覺自個兒愛他,那麼他呢?

  瞧他又恢復那邪氣的笑容,像是得了什麼寶貝似的,僅拋下一句「待明兒個回來,你愛吻多久,便吻多久,我是絕不抗拒的」,便大笑的離去。

  他可是愛她?她向來講求公平原則,若是他不愛她……若是他不愛她……不敢再深想下去!

  說來有些可笑,阿寶好不容易發覺她自個兒的真情,可偏偏忽略了她的戀愛邏輯觀。

  既然她自個兒認為是因為愛他,所以想碰他親他摸他,那打一開始楊明就碰她親她吻她,冒著被打死的危險,這結果照理來說,該是夠明白了才是,而她竟還懵懂不知,猜不透他的想法?這,只怕這楊明的將來仍是多災多難呢……

  正值三更天,運氣好得出奇。

  沿著盛綺月及那劉公公畫下的地圖,順著隱蔽的地方一路走來,如入無人之境。是有幾回差點撞上那巡邏的禁衛軍,可不知是那群小兵功夫太差,還是他的武功已到出神入化的地步,總讓他巧巧避了

  「過了這御花園,跟前便是乾清官。」楊明低聲道:「咱們就此分手,事成之後,你先回楊府,別等我了。」

  「楊兄……」那仇似海本想說些什麼,忽地嘴角扭曲起來,道:「既是如此,咱們楊府見。楊兄,此事一了,盼你別再讓貓給抓傷了。」難得一句幽默,換來楊明的苦笑,撫了撫今晚剛被貓抓傷的傷口。

  仇似海一身黑衣,迅速離去。

  楊明輕咳了咳,忽地微彎身軀,掩去那高大挺拔的軀體,神色凝重地急步朝那乾清官走去。

  迎面而來的禁衛軍瞧見他,那為首的頭兒朝他叫:「邵真人!」

  那楊明也不搭理他,神色中有抹趾高氣揚之氣。大搖大擺的來到干清官,那守在門外的太監一瞧是他,連忙陪著笑意,走下階梯。

  「邵真人,皇上早歇息了,你老兒有什麼事,待到五更,等皇上醒來,奴才再為你通報。」

  楊明用力咳了咳,聲音有些古怪,似那江西口音。

  「我有急事要見皇上。崔公公,你快通報一聲,若是遲了,只怕天下百姓遭災,到那時你可擔當得這罪名嗎?」

  那名為崔文的太監一呆,臉色立刻討好來。

  「邵真人,你先侯著,我人內啟察皇上便是。」急步走了進去。

  他可是很清楚這邵元節是深受皇上的敬仰,雖說不過是江西一小小道土,可皇上自幼體弱多病,迷戀於道教,求以長生,這是天下皆知之事。尤其年前召這江西清宮道土邵元節入宮後,二年來凡雨雪短期,好讓這姓邵的道士祈禱求雨,也皆碰巧應驗,還讓皇上封為致一真人,賜居顯靈官,早成了皇上面前的紅人:若不為他通報,誰知道他會不會在皇上面前惡言幾句,屆時他這小小太監還有命在嗎?

  那楊明微微一笑,撫了撫二撇鬍。事情是出乎意料的順利。為了假扮邵元節,不但是易了容——死魚似的眼睛,略大有肉的鼻頭,又厚又紅的嘴唇,在嘴邊有顆長毛的黑痔,臉型是倒三角,沒一樣似他英俊風采的外貌,任誰瞧見了都認不出他便是那風度翩翩的「賞金獵人」。唯一洩露的,便是那嘴角的傷痕……

  思及此,不覺輕歎一聲。

  待一切事情告一段落後,非得好好教她如何親吻,不然不用一月,他可就沒法子見人了。

  「邵真人,皇上有請。」那崔公公步出門外,恭請他進入。

  楊明一進去,瞧貝一名十八、九歲的少年,身披龍袍,面色雖白,可也算得上是眉清目秀,相貌不凡,就可惜那眉間透露出氣量狹小……

  楊明搖了搖頭。原以為武宗崩駕,新皇登基該有一番新氣象,卻沒料到明朝又多了一個昏君。

  「真人,崔公公言道你有急事相告,究竟有何急事,須在大半夜裡喚醒朕?」那語氣並無不悅,由此可見他對這邵元節是諸多崇敬。

  楊明咳了咳,雙手拱禮,用那江西的口音急道:「皇上,大事不好啦!」

  那厚總一征,脫口道:「真人,你的聲音怎地有異?」

  「回稟皇上,小的剛經一番奇遇,遭仙人托夢,自然聲音有異,到了明幾個早上,自會恢復。」

  「仙人托夢?真人,膚賜你起來說話。」那少年皇帝上前扶他來,語氣裡流露出神住之色。

  「真人,你說的仙人托夢是指天上的神仙麼?」

  「是也不是。」那假扮的邵元節面漢為難之色。「天機不可洩露,那托夢的神仙是干叮嚀萬囑咐,絕不能透露給第二人知道。就連小的我,若不是道行高深,天上的神仙又豈會托夢於我,同我說一些……天機。」說到了最後,擺明了就是吊厚總的胃口——而且其是吊對人了!

  這厚總一生好神仙而求長生,光從他人宮二年前便開始那漫長的玄修生涯就可瞧出端倪。若能同那神仙說說話,討點長生之道,便是最大的願望。也難怪乎,一聞這入宮不過一、二年的道土接觸過那天上的神仙,自然是又驚又喜,巴不得他能引薦,再不然說說那神仙說過的話也是好的。

  「真人,那天上的神仙到底說過什麼話?難不成連朕也不能知道嗎?」

  楊明再咳了咳,道:「皇上,這雖是天機,可小的也想將這天大的事說與皇上知。若是……若是咱們能瞞著那仙人……」

  厚總畢竟是少年性子。急道:「我不說,你不說,又有何人能知?」

  「皇上說得是。不過,今兒個夜裡就你知我知,再也不說與窮人知。明天天一早,你就忘了此事,我自然也忘了此事,水不再提,就算是咱兩獨自在一旁,也不能再提,免得讓他人聽見了……」

  「這是當然。這事就當咱倆的一個秘密,明天起早,就算瞧見你,也不提此事。」

  楊明微微一笑,道:「既是如此,小的就直言無諱。近三月以來京城無雨,皇上命我祈求甘霖,可如今仍沒下文,原來是另有一番原因。」頓了頓,見那皇帝期盼的臉龐,再道:「今兒個夜裡睡到二更天,忽地出現一仙人托夢。他道三月未下半滴雨,是因京城之內有天大冤情未白,如在五日之內,這冤案還沒法子得一平反,只怕對聖上修道成仙有所阻礙……」掐指算了算時辰,又道:「今兒個夜裡,坤寧宮一場小火就是由比而來……」語方畢,那門外忽地人聲鼎沸來,來人在門外匆匆通報:「啟稟皇上,不好啦!坤寧宮無故起火……」

  又有禁衛軍來報:「啟稟皇上,坤寧宮火勢稍熄,已無大礙。」

  那厚總當場臉色發白!顫道:「既然無事,就全給我退下!」言語之間,是不打算瞧那皇后是否受到驚嚇。

  那厚總抿著嘴,道:「真人,先前你道若是此一冤情無法平反,對聯的修道成仙定有大礙?」言下之意是信了十成十。

  「正是。」楊明嘴角浮起笑意,咳了咳,再道:「倘若皇上能平反此一冤情,不但對皇上修道成仙有所幫助,明兒個夜裡京城方圓百里之內,定有場大雨。」

  「好!」那厚總坐下,道:「你倒說說看,究竟是哪一樁天大冤情能左右朕的修道!」

  天初亮,阿寶便坐不住的跑出西廂院。

  她是一夜未眠,全為擔心楊明之故。

  打從昨兒個夜裡楊明離去,至今音訊全無。雖說不過是幾個時辰,但昨晚見他一臉愁容,足以想見事情的嚴重性。她雖是公主身份,可這一生也沒跨進皇宮一步!是不知其間的險要,若是楊明遇難……若是楊明遇難……

  臉一白,不敢再深想下去。

  本想去找兄長問個清楚,何以楊明同那仇似海夜闖皇宮,偏他一人留在楊府?好歹也該去幫幫忙才是。

  行至花園,瞧見那楊善早站在那兒;換了件粗布衫子,拿著掃帚在那兒掃地……

  他一瞧見阿寶,嚇了一跳,差點掉了掃帚。

  「寶阿姨……不是!是寶……寶公主!」那語氣又是崇敬又是驚懼。

  那一日身世之謎揭開,他也在場,而且還嚇壞了!當初以為她是有錢人家的好小姐,大他不過四、五歲,稱她寶阿姨是因為她是楊明的未婚要,既稱楊明為楊叔叔,總不能還叫阿寶是寶姊姊吧?

  可他是萬萬沒料到,她竟是流落在外的公主!他不過是個小乞丐,是連為公主提鞋也不配的。劉伯還好,他於阿寶有恩,留下來是應當。可他呢?乞丐又怎能與公主住在同一地方?更別提她當初想收留他的意願了!他只盼能在場府做個小小的家僕,管吃管住,就足夠了,可再也不敢奢望在這裡吃好穿好……公主哪!身份多偉大,他若有一世能成為有錢人家,便心滿意足了,哪敢想像自個兒是王公貴族呢!

  「阿善,天才剛亮,你怎麼就起來了?」她瞧見他拿著掃帚,身上穿著粗衫,簡直跟她當初在牧場的模樣沒兩樣嘛……

  「我……寶公主,我睡不著,所以就來整理整理花圃……」沒敢跟她說的是,是他為了表現自己能做苦工;曾跟李總管說過,希望留下來做長工,可那李總管言道,他是阿寶的客人,怎能在楊府做苦力?

  但那李總管又豈知阿寶是公主身份?他這乞丐怎配作公主的客人呢?說不定哪日讓楊明或阿寶發現他還在這裡吃白食,一腳踹他出門也不是沒有可能……

  「別叫我公主。你還是叫我寶阿姨,我可從不認為自個兒是公主身份。」阿寶瞧他一臉怯怯懦懦的,用力拍了拍他的背道:「你是怎麼啦?是李總管虐待你了嗎?我讓你來,可不是讓你做苦工的,你可是我的客人呢——」

  「不是李總管要我做的,我——我是自個兒想做的。你是公主,我不過是個街頭乞丐,怎配作你的客人?寶公主……寶阿姨,你能不能讓我留下來?」

  「你愛留多久便留多久;待義父的罪名洗刷,我讓楊明請個夫子,教你讀書寫字,你說好不好?」

  楊善呆了呆,顫道:「寶阿姨……你當真願意讓我留下?」

  阿寶點點頭,明白道:「我向來不說謊話,說一便是一。你留下便是客,沒有在這裡做苦工的道理。」拉起他的手,再道:「現在廚房大概也準備好早膳了,你先過去吃,我待會兒再過去。」

  楊善激動地點點頭,差點流下眼淚,正要跑出花園,差點撞上一個小姑娘。

  「別沒長眼睛的!這是給寶小姐吃的呢!」那看似十七、八歲的小姑娘小心翼翼地捧著一盅湯,走進花園裡。

  那楊善一聞其中散發的香味,當下就餓壞肚了,忙跑往廚房去。

  「寶小姐,這是小姐囑我燉的蓮子湯。」那姑娘笑得既甜又靦腆的。

  「我不想喝。」阿寶是壓根兒沒胃口。「你自個兒喝吧!」

  「那怎麼成!是月小姐見你房裡一夜燭火未熄,失眠了整晚,火氣定不小,所以派我送來……」那小姑娘怯生生的表情,好似她若不喝下這碗湯,回去定會受罰似的。

  雖說是喝不下,但阿寶還是接了下來,就算喝不下,讓楊善喝了匣是。

  阿寶小心地接了過來,瞧那小姑娘鬆了一口氣,心想也其做了件好事。哪知一個身影晃了過來,將她手裡捧的碗湯給掀了!細瞧之下,竟是兄長。

  阿寶還來不及說話呢!那軟劍便朝那小姑娘刺去。

  而那小姑娘身影倒也巧,疾步避開軟劍,左手揮灑出紅色的粉末,若不是盛綺月及時擋在她身前,揚起黑色披風打散紅色扮末,只怕比刻阿寶早讓那些玩意兒給灑上身了。

  「盛綺月,你敢抗命?」那小姑娘怒吼,完全不復先前那般怯生模樣。

  「我並非抗命。她既未欠我,我也不必殺她。」

  那小姑娘冷笑一聲——

  「好個不欠!盛綺月,當日你冒充她的兄長進了楊府,就有機會殺她,如今為這『不欠』二字,竟敢抗命,對很起你的親舅嗎?別忘了當年若不是盛武文救她一命,你盛家又豈會落到家破人亡的地步?若不是霽師父將奄奄一息的你從鬼門關救回,將你收作門下,你又如何能有今日?難不成你忘了三年前霽師父臨死之際,要你許下血誓親手手刃她,以慰盛家亡魂在天之靈,你都忘得一乾二淨了麼?」

  盛綺月的臉色白了白,沉聲道:「毒蜘蛛,當年許下血誓,是因我不知事實真相。如今既知先父並未拋下妻子兒女,我又有何仇要報?盛家上百條人命皆為她而亡,是咱們心甘情願。護皇家血脈本是黎民百姓所當為,即使是要我立時立刻死了,我也無半句怨言。十八年來,你、我還有那高天易,皆為此事所害,如今你若能幡然醒悟,是再好也不過的事了……」

  那小姑娘冷眼相對,忽地撕下臉上的面具,露出二十五、六歲的面貌!一看才知她是當日在場府門外賣豆腐的風大嬸!

  「你說得倒容易!什麼幡然醒悟全是假話,歸根究低,你是不將霽師父的養育之思放在心上,事已至此——」他聆聽之時,手指一彈,那指間的小蜘蛛立即飛到盛綺月的臂上狠咬上一口。

  別瞧那只是只小蜘蛛,它是愈小愈毒,是西域一帶的產物,每日喂以毒蟲,久之,自然毒性強烈,一個時辰之內未死,也會成廢人一個。

  她瞧見盛綺月忙將手臂周邊穴道盡數全封,冷笑——

  「別枉費心機了!還是趁早為自個兒立下遺書吧!」

  阿寶聞言,嚇了跳!見他臉色愈來愈白,忙扶住他高大的身軀。

  「大哥,你還好吧?」氣惱地轉向她,道:「你到底對大哥做了什麼歹事?是下了毒嗎?快把解藥拿來——」

  「要解藥也成。你自個兒過來拿吧!」她拿出一個小瓷瓶來,就等著阿寶去拿。

  裡頭是一隻毒蜈蚣,叫它咬上一口,也是同樣下場。

  阿寶立即要上前——

  「不要!」盛綺月低聲咆哮,臉色已然發青——「她不會給的!」

  見阿寶執意要上前去拿,一個狠心,道:「你待我這般好又如何?你早已知我不是你兄長,是曾想殺你的人。即使是現在,我仍是恨你的,恨你的出生毀了盛家,恨親爹選擇了你,卻放棄了咱們。以為我不殺你,便是不恨你了嗎?若是我夠狠心,就該親手殺了你的!」他是不得不作如此宣言,不然她若真上前去,不但他的命保不住,就連她也恐遭毒手。

  她的性子像極了十八年前的他!十八年的恨海將他徹頭徹尾改造了。如果說,能挽回一些十八年前的良心與純真,便要極力救她才是。這才是楊明留他下來的目的,不是嗎?

  那楊明是早料到毒蜘蛛不肯罷休,否則何以甘冒大險,與仇似海入宮,反而留下他這熟悉宮中的大內高手?無非是盼他對這毒蜘蛛動之以情,說之以理。不過瞧眼下的情勢,只怕是有負楊明所托了——

  阿寶咬了咬唇,坦率道:「我是早把你當兄長了,是不是親的,也就無關緊要了。再說,既然義父因我而讓盛家家破人亡,那便該由我來償還了。」語畢,就要上前去接那小瓷瓶。

  「啪」的一聲,那小瓷瓶忽地讓一粒小石子打碎,裡頭赫然掉下一隻剛死的蜈蚣。

  一名相貌俊秀的年輕人打了個呵欠,從屋上躍下地面。

  「難得偷得浮生半日閒,怎麼你們老愛大聲嚷嚷吵我睡個好覺!」那年輕人再打個呵欠,走到阿寶與毒蜘蛛之前,道:「今兒個也算有緣,乾脆我作個和事佬;寶姑娘也不必討解藥了,我看根本是沒解藥。至於這位姑娘若是趁早放棄殺人之心,我作個主讓你平安定出場府,不知我這提議是不是有人接受?如有人接受是最好,我還可以睡個回籠覺。」

  毒蜘蛛同那盛綺月不覺心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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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6 07:07:55 |只看該作者
  想不到京城果真是臥虎藏龍之地,尤以楊家為甚!先前楊明的功夫已是了得,哪知如今又冒出個不滿三十的年輕人!盛綺月受了傷,沒感覺到他的存在尚有話說,那毒蜘蛛又豈會不覺他的存在呢?

  當下,她冷汗一流,再瞧瓷瓶裡的蜈蚣分明是讓石子震死的,這年輕人的功夫尚在她之上,若想全身而退——

  「你自然可全身而退。」年輕人走向盛綺月,朝他身上點了幾處,笑道:「十二個時辰內還不會毒發,兄台大可放心。」

  「十二個時辰之後呢?」阿寶問道。

  「再說啦!屆時屠某人自有法子便是。」

  阿寶信任地點點頭,朝盛綺月說道:「既是如此,大哥,你也別駭伯了。你可以相信屠大哥的,他可是楊明請來的廚子。上回我還偷吃他做的菜,雖然挺好吃的,可就是量少些,塞不滿肚子就是。」

  這所謂的屠某人便是指屠三手,是楊明專為那月初的喜筵請來的大廚師。

  他之所以被稱為居三手,乃因五年前偷潛入皇宮御房,存心挑戰當今皇上專用之御廚子。本那御廚子是可以大叫錦衣衛前來捉拿盜客的,可據稱對方也是性情中人,當下答允屠三手之戰書,二人大戰三天三夜,共調理了蒸、煮、炒、炸、烤、煎、燉及烹調等八項廚技,暗地以皇上為試食者,每回一到早、午及晚便各顯神通。三日之後,御廚子甘拜下風,只因皇上三日之內每食一樣屠三手精心調理的美食,便讚一聲好,頻頻追問御廚子這是啥菜,何以口味這般與眾不同!每嘗一口,味道便不甚相同,卻又口齒留香———那御廚子能不甘拜下風嗎?本想推薦屠三手為御廚,哪知他壓根兒不在乎名利,分出勝負那晚,拍拍衣袖,瀟灑地離開皇宮。這幾年留在鄉下平淡度日,今兒個若不是遇上好友楊明大婚之喜,只怕至今還沒人知道他的下落。

  而今——他不過是偷懶睡個覺罷了,就遭入吵醒,本不想打理,偏眼見楊兄的意中人有難,能不救嗎?讓楊明欠個人情也好。向來皆是人欠楊明,可不見他欠過什麼人。將來他若有難事,定要索回這份情。

  毒蜘蛛衡量眼前情勢。

  「你到底打算如何?」

  「不如何也。只要你一生一世不動寶姑娘的念頭,便可放你一條生路。雖我屠三手整日拿著菜刀,可也不是見人就砍。你若捨去這項殺人之心,我就留下你一條命來。」

  毒蜘蛛冷冷一笑——

  「姓屠的,你大概不知所謂死土便是寧死不屈!今兒個殺不了佑樘的公主,可也要拉個墊背的。」語畢,打開右手的指環,順著風向;讓指環裡的毒味研向他們。

  阿寶沒習過武,自然不知她究竟在做些什麼,那盛綺月一瞧,立即擋在阿寶身前。

  那屠三手嘴一場,說了句「彫蟲小技」,便舞了一套迷蹤拳!所謂迷蹤拳,共十八套拳法,第一套乃以身形步法快捷難測為主,就見瞬間屠三手身到之處,那風向隨之改變,小小的庭院裡風向急邃變動,盡朝毒蜘蛛飄去!

  不及閉氣,反遭其果。沒一會兒工夫,她臉色通黑,急忙探向腰間拿解藥,哪知屠三手早已搶先一步,拿過那藥。

  他的眼神一沉——

  「可別怪我心狠。雖只是個做菜的,可論心狠,只怕你還比不上我。不要命也好,但你是用毒的,該知苦聞到這毒味,皮膚潰爛直到你癢死、抓死,你——不伯嗎?」

  如今,毒蜘蛛方知原來對方也是個用毒高手。忽地覺得背脊一陣冷意,硬是想壓住,卻愈是奇癢無比——

  阿寶見狀,實不忍心,上前一步道:「屠大哥,你把藥瓶還給她,好不好?」

  「還給她!」屠三手不解。「寶姑娘,她可是想害你叼!」

  「可她沒害成啊!」阿寶坦言道:「我從不明白殺人究竟有何好處!義父從沒教過我半點仇恨,他雖終日以酒消愁,可也曾告訴我,仇恨不過是瞬間的事。殺了人又如何?殺了人就能快活嗎?想我過去住在山上多好,雖少接觸人,可也整日快活得很。如今下山來,儘是瞧見這人想殺那人,殺了後便有好處嗎?現下你殺了她,可將來呢?是不是又有人來殺你呢?兄長想殺我;可我瞧他設一日是快樂的。這位姑娘想殺我,我想她也沒一日是快樂的;既是如此,殺人又有什麼好處?只圖個不快樂嗎?」歎了歎,再道:「當年,萬貴妃想殺我爹是因妒成恨,我爹爹想殺我卻又是因懼成恨。倘若沒有萬貴妃的妒,沒有爹爹的懼,今兒個又何以造成盛家百餘人命盡亡:依我之見,咱們只要對得住自個兒的真心,整日快快活活倒也不必強求什麼。恨也好,仇也好,大夥兒坐下來攤開談豈不更好?」雖己知自個兒的公主身份,但坦率純真的性於是不變的。

  也許終其一生,她的性子便是如此,見不得人家砍來砍去,也不喜人家恨來根去的。公主也好,平民也罷,心軟也成,婦人之仁也罷,她阿寶就是阿寶,這性子是水不改的。

  屠三手聞言,揚眉一笑——

  「想來楊兄將來福氣不小,能娶得寶姑娘為妻。」瞧那毒蜘蛛嘴唇又白又紫,當下讓她服了解藥。

  「多謝屠兄誇獎。」一面目普通,嘴角有顆長毛痔的男子從拱門外進來。

  眾人一驚,怎地此人能無聲息地躲在外頭偷聽?

  那男子微微一笑,朝阿寶說道:「小寶兒,長相已變,那聲音可不曾變過。怎麼?不過是一夜時間,便忘了我這未婚夫麼?」

  阿寶驚喜交集地瞧著他——

  「你——你」

  那男子一笑,將臉上的人皮面具拿下,露出俊美瀟灑的容貌。

  阿寶大叫一聲,亂沒公主形象的,直接衝進他懷裡,又是抱他又是樓他的,還自動湊上唇,努力地開始「啃」他!楊明呆了呆,自動送上門的羊肉沒道理不吃的,雖是「啃」得他舊傷未復,新傷又起,一時之間他倒也忘了要教她如何接吻。

  倘若洞房花燭夜有這般自動自發就好了……

  一思及此,那思緒不禁飄向那期待已久的洞房花燭夜……

  七日前,皇宮裡忽地無故頒下聖旨,言十八年前孝宗在位期間,曾以為大內高手盛武文勾結韃子,判滿門立斬之罪,如今查出原是冤案一樁,特此平反,重修盛家一門之墓,並宣凡盛氏人氏,均穿喪服三日,以代盛家於嗣服喪。

  這可讓京城的老一輩人皆相顧愕然!沒料到盛家當年冤情竟於今日平反,更沒想到當今十八、九歲的皇上會頒下聖旨,對盛家人有所補償……這皇上究竟是英明或是昏君一個?

  當夜,京城一陣大雨,洗盡三月燥熱。有人說,定是盛家冤情平反,盛家亡魂以此陣大雨聊表感恩……是真是假,姑且不論,總之盛家冤情已雪,盛家兄弟也了一樁心願,算是無愧盛家上百亡魂。

  這一日,楊府是鑼鼓喧天,熱鬧不斷——

  來往的賓客更是絡繹不絕,不僅是因楊府—口氣辦了三對婚宴,熱鬧非凡,部份原因也是因那屠三手一手做出的喜筵讓大夥兒垂涎三尺。

  至於那三對新人——

  楊明和阿寶是不用說。另一對是仇似海與楊月。

  話說那日老太爺逼小漁兒與仇似海成親,這小漁兒精明的頭腦一轉,乾脆使計讓仇似海與楊月成婚,屆時她小漁兒還須同那仇似海婚配嗎?

  趁著阿寶之事告一段落,先灌醉楊月,再用三罐陳年烈酒灌醉仇似海,將這二人搬到同一張床上。當然啦!憑她一人之力,怎能搬得動那仇似海的身子?自然是托盛綺月幫忙羅!他不傻,也該瞧出仇似海對楊月一片倩深,偏老認為門戶不對,所以他睜一隻限閉一隻限,順便再幫點小忙,待仇似海成了親,便打算漂泊四海……

  那小漁兒自認聰明得很!一大早起來,召來老太爺目睹現場,讓那仇似海跳到黃河也洗不清,而那楊月既認沒了清白,若他不娶她,還有顏面存活於世嗎?

  事已至此,仇似海「只好」娶她了!

  小漁兒自認事情圓滿解決,就等著做陪嫁丫頭。哪知老太爺拋來一句話——

  「家醜不可外揚。既然月兒許給仇護院,總不能向王家說明理由退婚吧?既是如此,乾脆收你小漁兒為楊家孫兒,嫁給王家公子,也算是美事一校。」此言一出,小漁兒立時變作楊小漁,被迫上花轎。

  這可是老太爺的奸計!

  他又何嘗不知孫女楊月對仇似海的一片情意呢?當初早有打算將楊月許配給仇似海,可他也知道這仇似海斷然不肯接受,還不是為那勞什子的門戶之見!所以起頭就來個錯配鴛鴦,與那王家公子訂下駕盟,明的是為楊月選的夫婿,實則是為小漁兒選的。

  須知,老太爺向來欣賞小漁兒,倘若以她的丫頭身份,最好的歸宿不過是長工家僕,當然比不過公子哥兒。如今收她為乾孫女,也容易找個好夫婿嘛。總之,小漁兒是誤打誤撞,反促成老太爺的奸計!

  如今那仇似海與楊月婚配成一對。

  小漁兒自然配王家公子了。

  老大爺樂得哈哈笑。他是怎麼也沒料到,那小漁兒似乎早心有所屬,在當日與阿寶偷溜出楊府,遭李家公子調戲時,相救的那一位靳恩人……不過話說來,這初萌的嫩芽來不及培育就遭摧毀,恐怕連小漁兒也不知自己對那靳恩人的感覺究竟為何呢……

  同一日成婚,心情卻是大不相同。

  那兒是羞怯喜悅的新娘兒,這廂卻是拿著從小放在身上的古鏡,心地慘兮兮的嫁入王家……

  那未來,便是嶄新的生活在等著她了。

  楊明娶妻的時辰是排在入夜時分。

  從婚期的前一日起,阿寶便搬進盡歡別苑,等著楊明來迎娶。根據古禮呢!成婚前是不該相見的,偏楊明向來不拘不節,成婚前一日,還去盡歡別苑聽阿寶彈琴唱歌,似是聽上了癮。直到天明,那琴聲才停下——就可憐那家丁丫頭紛紛走避,晚上睡覺蒙了好幾層棉被,才免去那魔音穿腦。

  說來有些古怪,人家男人婚前該是同一些好友開個單身聚會,訴說單身的好處,偏楊明不是,他自認自個兒可憐得緊,老早就想成婚了,好不容易終於盼到洞房花燭,快樂得不得了,哪還會聽那群江湖朋友說什麼單身的美妙……

  入夜時分,那新娘在盡歡別苑上了花轎,轎夫共有八人,個個皆是江湖上出了名的人物。若不是瞧在楊明的份上,又豈會來做小小轎夫?只見他們輕鬆抬轎子,每走一步,便有一名江湖漢子奉上份禮。像那號為鐵算盤的便贈了個小小的純金算盤,言若有朗一日,須用到他時,便將金算盤拿到分佈各地的七十二個堂口中任何一個,便有人為她辦事。阿寶擅將其意自動扭曲成——若是有朗一日,楊明欺負她,只須拿這金算盤到七十二堂口中的任何一個,就有人會痛毆楊明一頓,當下便喜孜孜地收下了。轎子再走一步,又有一女俠將一本書奉上;道那是讓阿寶閒來無事瞧瞧的,倘若有一日楊明惹她不快,照裡頭的法子便可整治他;阿寶不知那書是百毒大全,其書難求,自元朝忽必烈攻佔中原,這本書使失了蹤影,如今再現,竟落在不懂毒物的阿寶手裡,還當真是閒來無事瞧瞧的!再走一步,又有一半白半黑頭髮的中年漢於奉上一本書,那書使是自神農氏嘗百草,再由後人逐一更改、補充的百種解藥一書,算是那百毒大全的剋星。

  那轎子是每抬一步,便有江湖朋友出現,送一珍奇異物,將沿路看熱鬧的路入是看得一楞一楞,好不稱奇!一會兒是那百寶盒,一打開便有音樂傳出;一會兒是—對七、八歲的娃娃兒在轎前舞了套小拳,再奉上三雙短哨與樂譜,言道一哨誘以飛鳥,一哨惑以動物,一哨迷以魚類。當下那紮著包包頭的小男孩兒取那其中紅哨,配以樂譜上的音律吹起,只見那附近的鳥兒竟朝轎子上空飛來,盤旋不去,有那百靈鳥、喜鵲諸多鳥類,一時之間蔚為奇觀,路人莫不稱奇!

  這還不打緊,接下來收的禮物,是愈來愈古怪,讓人不覺嘖嘖稱奇!轎子行至路口,離楊府不過幾條街的距離,忽地有一名江湖漢子點燃白色煙火,直破空而去,不消多時,那楊府上空出出現了一白色煙火——

  「寶姑娘請下轎。」那媒婆喜叫著。瞧她外貌已有四十歲余,該是娘親級的人物,今兒個若不是楊明所托,現下還同幾個孩兒隱居江南呢!

  阿寶疑惑地下了轎,還沒到楊府呢——才踏在轎前鋪的紅毯上,即聽一陣爆裂聲,掀起紅色頭巾一角,瞧見楊府上空正以紅、藍、綠、白數種煙炮寫著幾個字——

  「恭祝楊兄弟娶得美貌嬌妻」

  那字才消失,煙炮又再升,浮現了——

  「祝楊兄弟與寶姑娘白首偕老」

  原來選在人夜時分迎娶新娘是別有用意!瞧這昏暗的天色裡,冒』出繽紛亮麗的煙火,當真是好看得緊,連那佳節都沒這般既有新意義好看呢!

  「寶姑娘能嫁給揚兄弟,當真是你的福氣。」那媒婆笑道:「打婚期前,楊兄就發貼要咱們這些幾百年不出江湖的老骨頭定要參加喜宴,還派草上飛下江南尋那做煙花的巧匠張永悔趕在婚期前做出這些煙火來。寶姑娘,你大概不知今兒個為你抬轎之人,當年皆是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若不是楊兄弟及時點倍,也不知他們今兒個是死是活了。」

  阿寶瞧了一眼那八名長相兇惡之人,眼裡只有好奇,好奇他們是:怎麼讓揚明給點悟的。

  那八人之中有一中年漢子忽地大笑——

  「楊兄弟果真娶很好妻子。這怯生生的新娘兒竟一一瞧過咱們八人,是連眼也沒眨過一下。天下若說有哪家好姑娘能配得上楊兄弟,實非寶姑娘莫屬。」語畢,八人皆笑了。

  原本,他們答應做轎夫,也是為了瞧瞧這新娘兒到底夠不夠格做楊明的老婆。今兒個一見,當真是地上一雙絕配!須知,他八人雖改邪歸正許久,可當有人瞧上他們八人一眼,當場不嚇得屁滾尿流才怪!更別談是普通人。這丫頭片子能一一瞧過他們,既無所懼亦無膽怯之心,此女該當配楊明的。

  阿寶是一點也不懂他們說這話的用意。瞧他們便是瞧他們吧!他們是生得有些嚇人,可心腸好就夠了!媒婆說他們皆已改邪歸正,如此一來,便是好人了!既是好人,又何懼之有呢?

  媒婆微微一笑,請新娘子入轎,再抬往楊府,仍是每一步便有人出現贈予一物。約莫一盞茶的工夫,總算到了楊府大門,新郎官便站在楊府前。

  「新娘子下轎啦!」媒婆忙命人再鋪紅毯,待阿寶下了轎,扶她走向楊府大門。本該由新郎官牽她人內,可新郎官站在門前是動也不動,嘴角掛著一抹古怪笑容,將眾人弄得一頭霧水!尤其是那因好奇前來的路人更是期盼接下來會發生的事。

  婚禮是常有的,可這種婚禮可是百年難得一見,能不瞧嗎?

  「小寶兒,今兒個你嫁與我為妻,雖說我文才武略皆是上上之選,人又生得俊,風度翩翩更不在話下,你嫁給我是你的幸運、你的福氣——」頓了頓,雖瞧不見紅巾下俏怒的臉蛋,卻也發覺她的雙拳早已緊握,似是隨時會撲上前來,笑了笑,再道:「縱是如此,可總算我有一點真心。既娶一妻煩終生,何須納妾再累我?」當下,從懷裡拿出一小小雕刻精細的盒子交給她。

  「打開來瞧瞧。」他催促著。

  那眾人皆屏息以待,想瞧瞧裡頭是什麼玩意兒。

  阿寶也挺好奇的,輕輕打開——

  裡頭躺著一純金心鎖。

  才要隔著頭巾問這心鎖有何意義,忽聞楊明朗聲道:「這心鎖乃表示你夫婿從今以後,僅要你一人,是旁的女人再也看不上限。除了你外,便再也沒旁的女人能打開我的心。古禮是三妻四妾,我楊明偏偏要反其道而行,這一生只娶朱瑋寶一人,同她白首偕老,瞧著她變老變醜,讓她也瞧著我發稀齒落,這一生一世是只要地一人。現下認識的江湖朋友也好,瞧熱鬧的路人也成,總之大夥兒都聽見了我的誓言,你們皆是證人。」他大聲的說道。是不打算說什麼如果有違誓言,便道天打雷劈之類的話兒。在他而言,是沒有什麼如果的。江湖人向來說一便是一,從沒後悔過,從今以後也不會有這事發生。

  那江湖朋友個個叫好,不過那瞧熱鬧的路人是又驚又嚇的。此言一出,豈不是說他一生一世是再也不能納妾了嗎?這樣多痛苦!成天淨瞧著黃險婆。但仔細一想,楊家人向來無納妾的例於,娶了妻子就是一生一世的唯一,也難怪楊明會如此說。

  「小寶兒,你可聽見我的話?」他低語。

  「我也只要你一人。」她小聲地、動容地說道:「你若想要,我也打造一個心鎖給你便成。」

  楊明大笑,不再言語,牽了新娘入場府拜堂。

  待拜了堂,媒婆先送新娘子回新房,那楊明就暫留在喜筵中,招呼那樣江湖朋友——

  那盛綺月拿了酒杯過來,冷然道:「盛家一門雖因你而平反冤倩,可阿寶既認我為義兄,我就該站在她那一方;倘若從今以後,你有負於她,就休怪我朝你這妹婿動刀動槍。」昨日被阿寶誘至中庭,勉強受了她三拜,成了她義兄。

  他是自認不配當阿寶的義兄,可受人三拜,名份已定,想反悔也無從反悔,只好硬著頭皮做了。如今,既有一妹,是不知如何為她付出,只好找上楊明,先威脅恐嚇一番,也好表現阿寶不是人單勢孤,獨自一人嫁到楊家的。

  楊明笑了笑,乾了此杯,道:「兄長之言,我自然銘感於心。這一生你無須擔心我會辜負阿寶。」

  待酒過三巡,趁著江湖好友醉意萌生,人先閃了再說。不然只怕到天明,還不見得能全身而退……

  楊明心滿意足地笑著。盼了多久的洞房,時至今日方遂其願,豈不是人生一大樂事?

  行至新房門前,忽地想起那日莫汝兒交予他的錦囊,從腰際一拿,打開一瞧一……

  駭然、驚愕、大喜、瞭解的神色一一掠過臉龐!那莫汝兒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如今勢能料到楊家……

  微微一笑,推開了門,瞧見阿寶早閒著無聊,便掀開蓋頭,東瞧瞧西瞧瞧,瞧見桌上交杯酒,再好奇地瞧那一對紅花燭燃著。

  「小寶兒,你又在胡亂搞些什麼?」他是早猜到新娘子決計不肯乖乖等著他掀蓋頭。

  阿寶見他回房,展顏一笑,那笑中有幾分純真,有幾分好奇。敢情她壓根兒不知這洞房花燭夜究竟要做些什麼的。

  她跑到他身邊,正要把一肚於的問題問出來,卻讓他牽到圓桌前,拿二隻小酒杯,交給她其中一個。

  「這是什麼?」

  「交杯酒,先飲半杯。」楊明倒挺有耐心地教她,待她喝了半杯,做出苦臉來,不由得笑了。

  「酒是濃烈些,可代表咱們的感情如酒般濃烈。」他示意互換酒杯喝完另一半,阿寶又想發問,可楊明先讓她喝完了,再道:「這杯酒喝完了,咱們就算是夫妻了。」就算她想休夫,門都沒有!

  阿寶瞧了瞧那對紅花燭。

  「那這對紅花燭也有其義羅?我瞧過去每晚一個房裡最多也只有一枚蠟燭,要不就是油燈,今兒個挺新奇的,還是一對紅花燭呢!」本想上前細瞧,若不是楊明拉住她,唉!又不知她想搞出什麼花招來。

  「一對花燭是要通宵燃盡的,若是燃盡,將來夫婦定會白首倍老。小寶兒,你猜,咱們的花燭到底會不會一塊燃盡?」

  「這……當然會燃盡!」阿寶不免瞧上幾眼,就擔心那對花燭隨時滅了。「咱們——咱們守著它,好不好?咦!你在幹什麼?」低頭一望,不得了了!

  他又在解她的新衣衫了!

  楊明面不改色的回道:「今晚是洞房花燭夜。所謂春宵一刻值千金,是該及時把握的。」語畢,手還不停地解呢!他是朝思夜想,好不容易盼到這洞房夜,又豈會花在滿足這丫頭的好奇心上!

  阿寶用力推開他,道:「你老愛解我衣衫。洞房花燭夜跟這又有什麼關係?你老愛唬我,誰知道你是不是又在騙我?」

  換句話說,她是答應同他成親,可什麼是洞房花燭夜,她是一點概念也沒有。

  楊明這回早有準備。他是想到阿寶壓根兒沒什麼成親的觀念。

  他的嘴角浮邪氣的笑容。

  「小寶兒,你因愛我,所以同我成親,是也不是?」那神色、那笑容分明是想起那一夜她坦白說出她愛他的話兒;本來他還以為她懵懂的性子,只怕得至婚後數年,才能誘她明白她原是愛他的,沒想到她提早想通,這倒也是好事一枚。

  「這……與你解我衣衫又有何干?」阿寶的臉蛋通紅,是難得羞怯。

  「自然有關。既然成親,這洞房花燭夜是定要脫衫子的,若不脫,我又豈能算是你相公,將來又如何能在一呢?」

  阿寶懷疑地瞧著他一臉無辜的神色,提出疑問:「你的意思是,定要脫衫子,才能算是同我成親,將來就能在一塊了?」

  楊明笑道;「小寶兒,你是愈來取聰明了。」

  「那,咱們脫了衫子,就來守花燭,好不好?」阿寶瞄了一眼仍燃著的花燭,擔心道。

  她是希望花燭能到天明方燃盡,這樣才能白首偕老。雖然他老愛騙她,可既然愛上了他,自然盼一生一世都能跟他在一——恩及那夜,她是說出愛他,可他呢?怎麼至今都沒半分表態?該是有一些喜歡她的吧?不然何以答應與她成親?

  「你說什麼便是什麼。」楊明又要伸手去輕解她的新娘衫,哪知讓她給避開了去。

  「又怎麼啦?」

  「這挺不公平的。誰知道你脫我衫子,會不會又吃我的豆腐?」阿寶理所當然地說,一瞧楊明愕然的神色,補充道:「不如你脫一件,我說一件,這樣才算公平,你也不會突然偷吻我什麼的,是不?」

  楊明一時說不出話來。隨即想了想,浮起笑容。

  「你這辦法倒挺好——你先脫,還是我先脫?」

  洞房花燭夜是該為新娘子解衣的,哪知他的新娘主動得很,這倒是始料未及的。

  阿寶脫口道:「自然是你先脫。」

  楊明倒也爽快,沒一會兒工夫,新郎官的衫子便落了地。

  阿寶紅了紅臉,也脫了新娘衫。她臉紅幹嘛?可偏忍不住嘛!

  每一件衫子落了地,她的臉蛋就漲紅了一分。真是古怪!當日在牧場上他要她刷背時,也曾瞧過他的身子,但可沒今兒個這放心慌意亂……

  眼見他愈脫愈少,臉上還掛著色狼似的笑容。她就只剩下個紅肚兜,再脫下去,她可就什麼也沒有——正心跳得緊,哪知他忽地跨上前,她立急退一步,又想吃她豆腐了嗎?

  楊明揚了揚眉,停下步來,笑道:「小寶兒,那日你吐露心意,我可還未曾答覆你,你想知道那答覆為何嗎?」

  阿寶心神轉移,心「噗噗」地跳,道:「我當然想知道啦!」

  楊明眼神一變,輕言道:「我之所以娶你,自然也是愛你之故。」殺手鑭一使出來,瞧她一時呆住,嘴角一揚,不趁此時,難不成還等到天明?

  他立即上前抱起她沒掙扎的身子就往新床上躺。

  「小寶兒,你定然不知圓房之意……」他的眼神閃爍情慾和憐惜。

  「我是不知道。」她小聲道。他瞧她的眼神好生古怪,是該用力推開他的,可什麼力氣也沒了,像化作一堆爛泥臥在他懷,永遠永遠再也不服要離開了……

  他輕笑一聲——

  「那倒也無妨。從今晚,有我教你,你自然就會明白——」語畢,便憐惜地封住她的唇瓣,教她一場男歡女愛……

  一對紅花燭通宵達旦的燃著,像是訴說白首偕老的約定,卻又好似捨不得房內你依我依、濃得醉人的情意……那落了地的新郎衫裡掉出了一張紙,正是那錦囊。輕飄飄的揚落在圓桌下,那上頭隱約寫著幾字,寫道:楊家之後,養子女二十人,親生兒共八人……

  這一生,他們是注定被此相許,白首偕老。可遙望天際,那同是喜氣洋洋的王家呢?

  能有同等的幸運嗎?

  那楊小漁同那王家公子的姻緣究竟如何善了?

  恐怕,那又是一段挺長的故事了吧……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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