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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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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駱沁]獵愛風暴[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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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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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7 02:30:28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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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片寂靜黑暗中,兩個小小的單人帳篷毗鄰而居,不遠處的火堆已然熄滅,只有餘星的火苗還在微微閃動。突然間,有一抹人影,躡手躡腳地從其中一頂帳篷內竄出,動作輕巧地往水池的方向奔去。
  當隱隱的波光出現眼前時,潘若瑀緊張得幾乎蹦出喉腔的心跳才稍微平息一些。這段路她走得膽戰心驚,深恐還沒到池邊就被方擎給發現了,那傢伙的警覺性不是普通人所能比擬的,隨便一點風吹草動他都能夠立刻警覺。
  她屏住氣息,蹲在草叢旁側聽,在確定沒被發現後,才開始動手脫去外衣。雖說四下無人,又有黑夜做為保護色,但她還是克制不了羞恥心,將長褲外衣褪去後就不敢再脫了,就這麼穿著內衣褲,往池塘走去。
  夜溫將身著片縷的她凍得打顫,她用雙臂環著身體,希望能增加一點溫度。走到池畔,她先用足尖輕點水面,試試水溫。
  “還好嘛,他騙我!”潘若瑀喃道,在發現水溫不如方擎所說的那般凍人時,放大膽子將足掌浸入。
  隨著適應的程度,她一步步往池中走去,水線漫過她的足踝、小腿肚、臀際,最後停在她的胸線下緣。走到這裏她突然頓住了,因為她發覺,她原先認為可以適應的水溫,現在正逐漸轉冷,奪取她的體溫,而冰冷的池水更是讓她的肌膚感到陣陣刺痛。她心一驚,不敢再繼續前進下去。
  還是趕緊洗完上岸比較保險。她心裏打定主意,雙膝彎曲,慢慢將上身浸入水中,不久,她立刻發現這個舉動是不智的——冷冽的水線浸過她的胸腔,凍得她幾乎不能呼吸!她不敢再浸在水中,當機立斷迅速站直。
  濕濡的上身暴露在冷空氣中,她拼命忍耐,卻還是抑制不了身子的狂顫,心裏已經開始有點後悔為何當初沒有聽方擎的勸告了。潘若瑀轉身打算往後走,此時她一心只想趕快回岸上,趕快回到帳篷內那溫暖的睡袋裏頭。
  一舉步,她真的震住了,因為她的雙腿已被凍得完全沒有知覺,她甚至不知道她抬腳的動作到底完成了沒有!她不停地發抖,連牙關都開始打顫,分不清是冷溫還是恐懼所致。怎麼會這樣?情況超出她所能預料的範圍太多了!
  她努力想往岸邊移動,卻發現不管怎麼動作,距離依然遙遠!無助與害怕讓她一直想哭,她只能強忍著,此時,她的腦中居然浮現方擎稍早用來恐嚇她的話——
  如果不要命的話,盡管去沒關系。不過,我想,應該沒有人會傻到為了洗一次澡而連生命都不顧吧!
  難道她就要凍死在這裏?不,她絕不會讓這種結果發生!好強的她咬緊下唇,不服輸地繼續前進,突然腿上傳來劇烈的抽痛,一陣強過一陣,痛得她站不住腳,腳一彎,上身沉入水中,突來的水溫凍得她差點停了呼吸。
  她的腳抽筋了!腿上的疼痛和心裏的不安驚駭終於讓她掉下淚,而且淚流不止,第一次意識到死亡是如此逼近,她的雙腿無法使力,只能任由身子浸在冰冷的池水中,無計可施,她的心跳正慢慢和緩,宛如喪鐘,一下又一下預告著她的死訊。
  生死關頭,已不容許她再任性倔強下去!潘若瑀開始張口求救。
  “方……擎……救我……”她哽咽地喊著,聲音破碎而微弱。“方擎……救我……快出現啊,我在這兒……”
  在黑夜籠罩下,她的呼喚顯得虛無縹緲,才一呼出口,就飄散風中。眼淚不住落下,幾乎讓她泣不成聲。她根本沒辦法喊出聲音,冷溫奪走她所有的力氣。
  “方擎……救我……”她用盡全力喊,心裏卻是再清楚不過,她的聲音是不可能傳到營地那裏去的。她閉上眼,哭泣喃道:“方擎……”在絕望的時候,她好想再見他一面,即使是最後一面她也甘願——
  “你在哪里?回答我,讓我知道你的位置!”突然,方擎焦急的聲音自岸的那一邊傳來。“別停聲,快點說話,快點!”
  方擎擔慮地在岸上徘徊,但放眼望去盡是黑暗一片,他根本不知她身在何處,好不容易才聽到她的聲音,千萬別這麼消失了!
  “若瑀,回答我,快點!”他嘶聲吼叫,焦慮之情溢於言詞。
  他剛剛離開帳篷去勘測他們所處的方位,回到營地時不經意看到她帳篷前的足印,心一凜,急忙往她的帳篷走去,掀開帳簾——原該睡在裏頭的人卻不見人影!
  他的體溫在瞬間降至了冰點。天,她居然還是去了!那凍人的水溫會在短短幾分鐘內奪去她的知覺,進而將她吞噬!他急忙抓了一條毛毯,朝水池的方向奔馳而去,深恐晚了一步,見到的將是她蒼白的屍首。
  “若瑀!”他大喊,自責不已。早該料到她不可能乖乖聽勸的,為什麼又將她一個人丟在營地裏?“別不出聲,回答我!”
  “我在……這……裏……”虛弱的聲音自黑暗中傳來,雖然聽不真切,卻讓他幾乎絕望的心再次強烈跳動。
  “用你的手撥水,快點!”方擎一面除去身上的衣物,一面傾聽水聲,在黑暗中辨識她的方位,往池中走去。“說些話,別停止活動!”
  潘若瑀不停地用手撥水,讓他能分辨她的方位。雖然水溫依然凍人,但聽到他的聲音,讓她惶恐的心完全安定了下來,因為她知道,只要他在身旁,她就不可能會受到傷害。
  方擎循聲前進,雙手伸長憑空摸索,在指尖碰觸到她的肌膚時,立刻用力一拉,緊緊將她鎖在懷中。在這一刻,他終於松了一口氣。
  “我終於抓到你了。”他喃道,迅速往岸上退。
  “對不……起……”潘若瑀哽咽道,顫抖啜泣著,在他懷中,她覺得好安全。
  “我真的……很……抱歉……”
  “一切等回帳篷再說。”他阻止她的懺悔,走上岸,取過毛毯將她緊緊裹住,將散亂在地的衣物隨便套上,然後把她打橫抱起,迅速往營地奔去。
  回到營地後,他立刻拿出所有可以禦寒的東西為她披上,緊接著升起火堆,在極短時間內,熊燃的火光照耀在他們臉上。
  “你覺得怎麼樣?”方擎單膝點地,擔心詢問。
  “對不起,我不該不聽你的話……”她真的覺得好愧疚,他身上的衣服也濕了大半,卻還一心照顧她,完全不管自己也暴露在寒溫之中。
  “誰跟你說這些?”她難得承認錯誤,但在這個時候,卻讓他完全哭笑不得。
  看到她凍得青白的臉色和發紫的唇,乍升的笑意頓時被擔慮取代。這些毛毯只能替她保溫,沒辦法為她增加溫度。“把你身上濕的內衣脫掉。”他也開始動手除去上身的衣物。
  “什麼?”她沒聽清楚。
  “快點動手,難不成要我幫你?”方擎不悅地瞪了她一眼,在轉瞬間,他身上只剩下一條內褲。
  很難得地,她原本蒼白的臉出現了血色。潘若瑀尷尬地別開頭去,剛才在池裏,根本就害怕得無暇注意他的赤裸,現在他在她面前除去衣物,讓她聯想裝做沒看見都很難。
  “快點,我也會冷!”看到她還傻愣愣地坐在那兒,方擎催促。
  聞言她反射性地立刻動手,等到把內衣丟出毛毯時,才猛然驚覺現在包裹在毛毯底下的她幾乎可以說是一絲不掛的!然而,方擎接下來的動作更是讓她忍不住尖叫出聲——他居然一把拉開她身上的毛毯,自她身後緊緊將她抱住!
  “放開我!”她緊抓住胸前的毯子不讓它掉落,掙紮地想脫離他的懷抱。他怎麼可以這樣動她?
  “別動!”一連串的情緒起伏讓他沒有耐心再去維持內斂,他沉聲低吼,雙臂一旋、收緊,使她面對他,禁錮在懷中無法逃脫,用層層的毛毯將兩人緊緊包圍。
  “這是回復體溫最快的方法。”為免她尷尬,他連她的頭也罩在毛毯之下,避免兩人視線相接。
  無法抵抗地,她的身子緊密地貼緊他的,他收緊的雙臂讓她無法坐直,只能依附地靠在他的胸膛上。她不敢亂動,甚至連呼吸都不敢,深怕任何一個小動作都會增加彼此的接觸。
  潘若瑀緊閉雙眼,因為一張開所見的情景會讓她全身的血液直往腦門沖——她的臉頰貼在他光裸的胸膛上,而她聯想轉頭避開都沒辦法,因為那只壓在她腦後的手臂讓她動彈不得。
  “放鬆好嗎?我發誓我真的沒有心存不軌。”發覺她的身子完全僵直,他微微松開鉗制。“找個舒適的坐姿,等我倆都恢復體溫後,我會立刻放開。”方擎柔聲解釋,想換取她的信任。
  覆在毛毯之下的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藉著他的語音來分辨其中的可信度。
  她輕輕歎了口氣,開始挪動姿勢。
  隨著她的移動,讓他開始意識到他們兩個都是幾近全裸的——方擎心一凜,急忙捉回綺想的念頭。要是被她發現他在允下承諾後,立刻言不由衷地升起遐思時,那他的人格就毀了。
  潘若瑀選擇側倚的方式靠著他,雙手環胸,這樣可以減少兩人的貼近。果然,兩人的體溫在毛毯的密封下,開始溫暖了起來,比她剛剛獨自包著一堆毛毯山時還來得快速許多。
  但是,她用力地深呼吸,全被包在毛毯下的她也快要窒息而死了!
  “我還要換個坐姿。”忍無可忍,潘若瑀將頭伸出毛毯,她可不想在獲救之後,卻反而被活活悶死!她轉身背對著他,靠著他而坐。“這樣好多了。”既可以不用看他的臉,也看不到身下的情景。
  這下子,反而換成他的手不知該怎麼放了。方擎暗地呻吟,要是他自背後將她環住,一定免不了會碰觸到她的……胸,左思右想後,兩手垂放是最保險的方法。
  兩個人就這麼靜靜地坐著,沈默地不知該說些什麼。方擎的守禮讓她原本緊繃的情緒鬆懈下來,開始有心情胡思亂想。
  好詭異的情況,兩個幾近全裸的男女肌膚緊密相貼,就只是為了取暖?潘若瑀忍不住想笑,突然意識到這裏頭更深層的涵義時,她立刻羞紅了臉,根本不敢再想下去,怕那種畫面會浮現腦海。
  但越是克制自己不去想,就越曾往那方面想去。腦海中開始描繪出毛毯底下的情景,她赤裸的背貼著他的胸膛,沒有一絲空隙;他修長強健的大腿貼靠著她大腿外側,原本沒有注意到的,卻因該死的思想,那肌膚相觸的熱度,在剎那間益發鮮明起來……她不安地扭動,企圖拉開兩人的距離,卻不知這樣的躁動,使得她身後正費盡所有自製力,強迫自己想些天馬行空、毫無危險性之事的方擎渾身一震。
  “別動好嗎?”方擎咬牙切齒地吐出這句請求。
  他很努力地不去想彼此的赤裸,不去想她那曲線玲瓏的誘惑,不去想兩人的相貼……他之前所做的努力,卻被她這一動完全摧毀,好不容易維持平靜無波的思潮,又被她撩撥得沸騰起來。
  就算不知道他語音裏的緊繃代表什麼意思,在她臀後所產生的變化也說明瞭一切。潘若瑀更是雙頰嫣紅過耳,急忙停止蠢動,感到懊惱不已。
  “對不起……”她小聲地說。
  “對不起什麼?剛剛還是現在?”實在是被折磨得沒有耐心了,方擎忍不住開口嘲弄。
  他的反問讓她尷尬不已,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介面,停頓了好半晌才又低道:“我不該不聽你的警告,堅持一意孤行。”
  “你已親自去證實,這結果應該是你永生難忘的。”方擎輕笑道,她這一次倒是真夠忍氣吞聲了,被他這麼調侃也不動怒。他知道他可以藉此大肆責怪她,可是他沒有,因為他非常清楚,她已完全得到教訓,他毋須再去落井下石。
  潘若瑀輕含下唇,他這種態度讓她好……歉疚。
  “謝謝你!”她突然開口。
  方擎微訝地挑眉,在她背後的位置讓他看不到她的表情。
  “這句話從你在巷子裏把我從戴門手上救出時,我就該說了,可是……”她停了一下,然後才又緩緩開口。“不管如何,這一路上我真的很感激你。”
  不習慣她這種感性的語調,一時之間,向來口才便給的他居然反應不過來該接什麼話。為了不讓自己困在這種不熟悉的狀況之中,他只能說些話來改變一下氣氛。“原來你的感激都是用怒言相向來表示的。”方擎乾笑道。
  話一說出口,他就立刻察覺到一件事實——人絕對不可以在困窘的情況中做出不假思索的事,因為那會讓自己陷於泥沼中,現在的他就是最好的例子。她都已經這麼低聲下氣,他居然還說出這麼一句不合時宜的話來潑她冷水!
  果然,如他所料,潘若瑀轉過身,杏目圓瞪,憤怒地直視著他,臉上的表情和方才那柔情似水的語調,完全無法讓人聯想在一起。
  “你就不能偶爾說幾句好聽的話嗎?不是要你阿諛諂媚,只是要你別老是這麼傷人可不可以?”她雖然知道他是刀子嘴豆腐心,可是在這種時刻,她都已經放下矜持對他坦白心裏的感受了,他卻還是如此回應?她好懷疑,想聽到他一句真的心口如一的話,是不是就連等到世界末日都還無法如願?
  潘若瑀氣憤地瞪著他。她怎麼會愛上這麼一個該死的傢伙?這個在腦海中一閃而過的念頭讓她在瞬間睜大雙眼,仿佛一線光明射進她混沌的思緒,霎時完全豁然開朗。
  她終於明白,為何她一路上會焦躁不安,會時而想哭、時而喜悅;她抓緊胸前毛毯,望向眼前那張早已悄悄深駐她心坎的容貌——愛,這個字已解釋了一切。
  那原本怒瞪著他的晶亮視線在瞬間轉變,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迷惘而又柔和的眼神,她的眸子像深幽的湖潭,吸引他走進,勾引著他的心動。方擎發覺他之前的自我告誡在此時完全失效,他根本遏止不了想接近她的欲望!
  兩人的視線懸宕在空中,交會、緊鎖,像被施了魔法,他和她都無法挪移……一股油然而生的沖動讓她伸出手,等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時,她的手已輕柔地撫過他臉上的輪廓。她知道她這樣的舉動正在破壞某些平衡的假像,可是她卻不想停止,指尖依然劃過他的鼻翼,停留在他溫熱的唇畔輕觸。
  他感覺到她的觸碰,所有的欲望因此而沸騰。當她的指尖撫過他的唇瓣時,他再無法忍耐地張口輕含,用舌尖劃弄她的指腹,著迷地看著她因羞赧而雙頰酡紅的反應。
  這個極富挑逗的動作稍微喚醒了她的理智,潘若瑀連忙抽回手,仿佛這麼做可以逃開那種讓她窒息的陌生感。她將手藏在身後,怕他會追隨抓回,卻沒料到追隨而至的不是他的手,而是他的唇,侵上了她的,封住她所有的喘息。
  他的唇像日間的沙漠,火熱地蔓延,狂肆地傳遞他炙人的溫度,使她全身的溫度無法抑制地節節上揚;他的舌溫柔又霸道地侵入她的唇,尋找她的丁香與之交纏,用最誘人的挑逗節奏勾引著她內心深層的渴望,使她難以自持地模仿他的方式,熱切地用生澀的技巧回應他。
  他將她緊環懷中,纖細的她在他的臂膀中顯得不盈一握,阻隔在兩人之間的毛毯已然滑下,兩人的肌膚用最親密的方式相貼,不留一絲空隙,隨著親吻而勃升的欲望,蘊燙著彼此。
  他可以感覺得到她的渾圓依貼著他,溫熱柔軟,他將一手探入兩人之間,覆上她圓潤的酥胸,感覺那嬌艷的蓓蕾在他的挑弄下挺立,另一隻手順著她的背脊輕輕劃過,在她細致的肌膚上遊移,輕撫她的腰肢,讓她跨坐在他的大腿上,進而托起她的臀往他的方向挪近,讓他的欲望能更貼緊她的,隔著底褲薄薄的衣料,感覺她的軟馥溫熱。
  他的唇開始向下嚙咬,順著他優美的頸項弧度緩慢地撤下撩人的火焰,對她做著甜蜜而又折磨的淩遲。她只能抱緊他的脖子,星眸微閉,被他吻得紅艷如火的唇瓣微啟,吐出急促的喘息。腦中被欲望熾燒得無法思考。
  “啊……”當他的唇覆上她挺立的蓓蕾時,她不由自主地拱起上身,逸出驚喜的呻吟。
  不願她拉開了距離,他托著她的背拉近,讓他的唇舌能在她的豐盈上肆虐。看她的玉脂凝膚在欲望的熾燒下,泛成一片惹人愛憐的嫣紅。
  “當你坐在駱駝上靠著我時,那是一場殘忍的刑罰,我必須費盡所有的意志力,才能阻止自己不吻你,不碰你……”他抬起上身,輕含著她圓潤小巧的耳垂,用暗啞低醇的聲音愛撫她的思想。
  他溫醇的語音撩撥著另一波激狂,體內那種急欲釋放的吶喊,是她不曾經歷的。她只覺血液的奔騰,一股強烈的空虛感升起,她眉頭輕顰的模樣,宣告著情潮在她身上所造成的影響;她想要更多,祈求更多,想在他的碰觸之間,尋找那片她從未涉足的境地。
  “我想撫過你的頸線、你的豐盈……”他在她耳畔低喃,隨著他所說的部位,愛撫而下。“你就近在咫尺,卻不是我能觸碰的……”最後,停留在她的褲腰際,卻不再動作。
  他的停頓讓她睜開了眼,望進他情欲氤氳的眼中,她看到了壓抑與征詢。
  她知道,若是放任下去,當情欲退去時,他們兩個都會後悔,關於這一點,他也相當清楚,所以他停手,想在他還殘存理智時,藉由她的拒絕,來制止他無法克制的進犯。
  可是有時人就是如此矛盾,明知事情的後果,卻還是會選擇奮不顧身地縱身一躍;她緊緊地環住他,將螓首埋在他的肩窩處——什麼現實、什麼理智都讓她拋棄了吧,在這一刻,她只想躍進他所造成的狂潮之中。
  她無聲的應允讓他閉起了眼,兩個理智的人,卻做出最不理智的舉動。
  他的手開始探入她的底褲,覆上她,感覺她的溫潤,指尖輕柔地探入,挑弄著她的柔軟,看她在他的撩撥下閉起了眼,隨著他手指的揉弄而不自覺地嬌吟出聲,沉淪在他點燃的情欲烈焰中。
  “老天,我想要你想得快瘋了……”那種緊窒的包容感讓他發狂。
  他探索著她的柔軟,粗糙的指尖帶來另一種異樣的快感,當他的手指緩緩地抽動時,她只能咬緊了下唇,無法承受那一波波強烈襲來的情欲,她的意志宛如懸在高空,隨著他的律動而起伏,那種不著邊際的空虛感讓她幾乎哭了出來。
  “我……好不安……這種感覺……好奇怪……”她喘息著,不懂在他的撫弄下,自己到底在渴求些什麼?
  “噓……什麼都別想,只要感受我就好了……”他再次吻住了她的唇。
  感覺她的溫潤緊密地包覆著他的指尖,每一次律動,每一聲她近乎輕泣的呻吟,對他都是種折磨,他感覺他的欲望益漸膨脹,已到了他無法忍耐的地步。
  他手上的動作未停,另一隻托起她的臀,將跨坐在他身上的她放置在毛毯上,褪去她最後的屏障,俯下身子,將他火熱的堅挺抵在她的入口輕輕摩動著。
  他的欲望讓她一窒,羞怯地想避開,然而他不停靈巧撫動的手指卻張了一張無形的網,困住她,將她緊縛在漫然的情欲中。
  “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他柔聲安撫著,手指輕按著她的女性核心,揉捏逗弄,造成她更難以置信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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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7 02:30:39 |只看該作者
  當他感覺到她的潤澤時,他知道他一直期待的一刻終於來臨。他輕緩地沉下腰,將堅挺逐漸推進,突破了那層阻礙,滑入她的包容之中。
  在他進入她體內的那一瞬間,乍起的疼痛讓她咬住了他的肩頭,才能抑制著不讓呻吟逸出喉頭,她只覺得他完全充滿了她,不留一點空隙,那種陌生的緊窒感讓她有想哭的沖動,不自覺地,淚已滑落臉龐。
  “別哭。”方擎輕柔地吻去她的淚,開始緩緩律動,手指依然撫弄著她,帶起另一種感覺。“它是美好的,閉起眼,感受它……”
  潘若瑀聽話地閉上了眼,少了視覺,肌膚觸覺的感受更為鮮明,她感受到他埋在她體內的欲望隨著律動而灼熱,每一次深入退出都是她狂喜的來源。不安消去,她已愛上那種充實的感覺。
  在他的充實下,一種深深契合的感覺填滿胸臆,隨著他的律動,她開始本能地扭動臀部,迎合他的節奏,急切地想追尋更多,她緊附著他的肩膀,在他所造成的快感和渴求中拉扯,完全無法思考。
  她的扭動更加深了他的狂潮,他低吼一聲,托起她的雙臀朝他拉近,開始強而有力的沖刺。他無法抑制想要在她體內爆發的欲望,他想看著她在他的律動下顫抖,發出狂喜的嬌吟。
  “老天……”他的每一記刺入都深深埋進她的體內,令她不由得驚喊出聲。她無助地抓緊了身下的毛毯,體內不住升高的溫度讓她以為自己將會因高熱而昏厥。
  她的嬌喘讓他的快感升到了最高點,他以強而有力的律動加快沖刺的速度,在感覺到她因攀上顛峰而顫抖的同時,放任了自己的感覺,帶領她走向那個未知的領域,激狂的感覺在彼此的交合處釋放……綻放的日光和潘若瑀此刻低宕的心情,形成強烈的對比。
  方才醒來的她手一伸出毛毯,猛然發覺自己未著片縷,繼而憶起所有的事。昨晚她在嘗到狂喜的爆發後,體力不堪負荷地沉沉睡去,此時她身處帳篷中,不想而知,一定是方擎將她抱進來的。
  隨著憶起的片段,那種歡愉的感覺似乎還殘留體內。她並不後悔下了這個決定,因為他讓她體驗到結合的美好,但……潘若瑀咬著下唇,逐漸紅了眼眶,令她難過的是,她完全沒有辦法想像兩人的未來!
  行程結束,她回去台灣後,他和她就不再有交集,各自在不同的世界裏生活。
  一思及此,她的心中竟升起一股矛盾的想法,她居然希望永遠找不到阿拉米人的後裔,讓她有理由將行程延續下去。但那是不可能的,她非常清楚。潘若瑀自嘲地笑笑,眼淚卻決了堤似地無聲滑落臉龐。不管找不找得到,只要兩個月的時間結束,她就必須回台灣。
  回到了現實,她會發現這段感情只是因一時空虛而起的迷惑嗎?還是將永雋她心?她希望是前者,這樣她就可以不用嘗到思念之苦,可以不用沉溺於體會愛情而又無法擁有的傷痛之中……初次見識了愛情,卻從一開始就明白不可能會有結果,是上天罰她嗎?她將臉埋於掌中,任心碎的感覺啃噬她所有的思想。良久,一直到心情稍微平復後,她才拭去眼淚,從背包取出衣物穿上。
  這種刻骨銘心的感受是一生只有一次?還是在他之後,她還會經歷更勝於此的愛情?她不知道,她只曉得,在這僅有的時間內,她要放縱自己去體會!潘若瑀深吸了口氣,走出帳篷。
  天一亮,方擎就走到這個引發一切的池子旁。潘若瑀無法承受的水溫對他而言,卻只是覺得稍冷而已。他一步一步地走入池中,想藉著還帶著冷冽的池水,沉澱他紊亂的心思。
  許久,方擎步上池岸,開始穿上衣物,將帶著水氣的長發撥散,曝曬在陽光中。他望著被日光照得發亮的池面怔忡出神,深邃的眼神摻雜了太多不可解的思緒。
  昨夜他徹夜未眠,一直在思索彼此間的問題,卻是越想越心驚,越想越覺得希望微渺。
  其實早就知道的,不是嗎?他過慣了飄泊,像是無法維持定狀的沙漠,隨著風的吹拂,改變高低起伏,而她是薔薇,一株無法在沙漠生存的薔薇。他只適合仙人掌,但已戀上薔薇的他,可能窮其一生也無法遇到能令他心動的仙人掌。方擎手撫著額角,痛苦地閉上眼。
  直到一陣風拂過草叢,發出沙沙的聲響,才將他迷失的神智拉回。
  他甩甩頭,發現原本濕潤的長發已然半幹,看來他呆站好一段時間了。方擎苦笑,一面將長發攏齊,隨手打著辮子,一面朝著營地走去。
  一走近紮營處,就看到她正在努力收著帳篷,卻力不從心,抓不到技巧的她將卷起的帳篷收得歪七扭八。方擎見狀不禁微微一唒,默默地自她身後將帳篷拉過,攤開後重新收起。
  望著他的背影,一股想哭的沖動又迅速湧上,潘若瑀只能咬著下唇,強迫自己將眼淚吞回,勉強扯出一個微笑,故作輕松道:“我這個叫做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費了半天勁,還是得讓你收拾殘局。”
  她的話讓他身子一僵,不過,她並沒有察覺,因為他在瞬間就恢復了原來的動作。他聽得到她極力想隱瞞的哀傷,她語音裏極微的哽咽,深深揪痛他的心。方擎強定心神,轉身面對她,卻發現一望進她的眼眸,他就再也忍不住地想將她緊擁入懷,攫取她的雙唇。心念甫起,他的身體已搶先一步行動了。
  他這突然的動作讓她微微一怔,然後閉上了眼,熱切地回應著,放任自己隨著他的深吻在體內點燃火焰。
  正當兩人沉醉於擁吻無法自拔時,突然遠方傳來一陣馬蹄聲,在急速奔馳間已來到左近。原本因情欲而注意力渙散的方擎立刻伸臂將她護在身後,微眯的鷹眼閃著精銳的戒備,方才的柔情已不復見。
  會是戴門那一幫人嗎?他側耳傾聽蹄聲,發覺對方直朝他們的方向來時,眉宇凝聚。不可能,他立刻否決了這個想法。他早在一進入沙米耶沙漠時就已經將他們甩開,而且他們也沒那種能力,可以在沙漠中把馬照顧得如此身強體健。
  既然如此,還會有誰?方擎臉色益見沉凝,突然一隻手輕輕覆上他的,他回頭看去,對上潘若瑀那雙不安的眼,這未知的狀況讓她擔慮。他反將她的手緊緊握於手中,柔聲道:“有我在,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到你一絲一毫。”
  她用力點頭,望著他的眼神布滿信任。方擎站起,緊繃的肌肉充滿蓄勢待發。
  一聲馬的嘶鳴後,逼近的蹄音乍止,緊接著傳來一聲呼喚:“方擎,是你嗎?
  如果是,回答我!”
  方擎微微一愕,沒料到有人會叫出他的名字。待那人喊了一聲,他才聽出對方的聲音:“哈奇,是你嗎?”回應的語音充滿了驚喜。
  只聽到一陣喜悅的歡呼聲,那人已騎著馬朝他們直奔而來,在十公尺外勒住了韁繩,不等馬完全停步,那人立刻躍下馬興奮地跑來,方擎也迎了上去,當場可看到兩個男人握拳互相重捶了一下,然後開始大笑。
  這個突然的狀況讓潘若瑀好半晌還無法瞭解發生了什麼事,只能呆怔地看著他們你拍我的肩、我推你的胸,像孩子似地笑鬧。
  “之前聽說有一個東方男子進來沙漠時,我們就在想是不是你了,昨晚又看到這個方向升起營火,魁克就要我過來看看,沒想到還真的是你!”哈奇興奮地說,又在方擎肩上捶了一拳。
  “我沒想到居然會在這裏遇到你!”方擎笑道。“你長得這麼高了!”
  哈奇他們這一族是沙漠裏遊牧民族的其中一支,由首領魁克帶領。哈奇是魁克的小兒子,身材長得高大健壯,襯著一張稚氣未脫的娃娃臉,屈指算算,他們上次見面是四年前,那時哈奇還不過是個十二、三歲的孩童而已。
  “走、走、走!”哈奇不由分說地拉起他的手臂,直往馬停的方向走去。
  這一次一定要待久一點,不然不放你走!”
  方擎腳步站定,任他怎麼拉都文風不動。“我還有伴呢!”她的時間有限,沒辦法陪他浪費在會見老友上頭。
  直至此時,哈奇才發現還有一個女子在一旁看著他們,他瞥了她一眼,眼睛頓時一亮——好漂亮的女孩子啊!他吹了聲口哨,笑得燦爛愉悅。“那就更好了,一起來啊!我們難得看到這麼美的女人呢!族裏的人一定高興死了!”
  哈奇那直言不諱的贊美讓潘若瑀羞紅了臉,不知該如何反應。
  “恐怕不行,我們……”方擎開口正准備拒絕,卻被潘若瑀打斷。
  “那就打擾了。”此話一出,立刻就看到哈奇興奮地手舞足蹈。
  潘若瑀不禁莞爾,一轉頭接觸到方擎詢問的眼神,她知道他的拒絕是因為不想耽誤到她,她笑著對他搖搖頭,表示她不介意。她現在只想多些時間和他相處而已,這個機會剛好成了她名正言順的藉口。
  於是,就在哈奇的幫忙下,他們在最短的時間內收拾好所有的東西,跟著哈奇回到了他們所駐紮的營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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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7 02:31:00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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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呀!真的是方擎啊!哈奇把他帶來了!”負責警戒的族人用望遠鏡看到了遠方沙丘上出現的人影時,興奮地大喊著。
  聽到消息的人立刻爭相走告,像接力似地,一傳十、十傳百,不多時,一堆人都拋下了手邊的工作,興奮地走出營地迎接來人。
  當潘若瑀和方擎隨著哈奇回到他們紮著黑色帳篷的營地時,所見的就是這樣的情景——一群人對著他們搖手,歡聲雷動。
  再一次,潘若瑀見識到了方擎那無遠弗屆的魅力。一直到他們被簇擁著進了首領的主帳時,她還無法適應這種被人包圍擁戴的感覺,這讓她覺得很不知所措;反觀方擎,卻好似習以為常,不慌不忙地用笑和問候一一向眾人打著招呼。
  “魁克,我把方擎帶回來了!”哈奇一走進帳篷就迫不及待地大嚷,對於自己完成了這個任務頗為自豪。一轉頭瞥見族人們全擠在小小的帳口處探頭探腦。“急什麼?晚上歡迎會時就見得到啦,去、去、去,先讓魁克和方擎好好聊一聊。”他立刻上前驅離。
  族人們又是笑罵又是埋怨,依依不捨離去時,話題依然繞著方擎打轉。哈奇看著他們散去,心裏得意得很。他可是享有特權,可以待在帳內聽魁克和方擎談話,當首領的兒子就是有這個好處!哈奇愉悅地吹了聲口哨,掀開帳簾走進。
  帳篷內,一名蓄滿絡腮胡的雄偉中年男子坐在一張超大的羊毛皮上,一見他們走進,立刻起身相迎。
  “真的好久不見了!”魁克蒲掌似的大手用力地拍在方擎的肩膀上,粗獷地笑道。他剛剛就聽到外頭的騷動了,不過他卻不能出去迎接,因為這樣會有失首領的尊嚴,他只能焦躁地在帳內等著哈奇把他帶來。
  “喂!魁克。”方擎笑得優雅,然而,他眼中顯露出毫不掩飾的激動喜悅。
  “來、來,坐!”魁克將他拉到方才起身的羊毛皮上坐下,那是首領的位置,他讓方擎在此落坐,足以想見他對方擎的重視。
  他第一次見到方擎是在四年前,那時他的小女兒塔兒和他們族人在一次沙暴中失散,經過大肆搜尋之後,他們都已心灰意冷,因為一個小女孩獨自在沙漠中是無法生存的。可當他們已不抱存任何希望時,方擎卻帶著塔兒出現了。
  被沙暴卷走的塔兒被路過的方擎所救,依循塔兒所指示的方向,將她送回族裏。那時方擎所余的水和幹糧並不多,但他卻冒著可能渴死在沙漠的危險,拾起了塔兒這個包袱,甚至到了水幾乎用罄的地步,他可以強忍著饑渴,將剩餘的水全都給了塔兒。後來的路程,方擎幾乎靠著意志力硬撐下去的。等到一將塔兒平安送回族裏時,體力虛脫的他立刻不支倒地。
  方擎肯對陌生的塔兒如此付出,立刻贏得了他們族人上下一致的信任,但能讓保守的族人毫無保留地付出他們的心的,卻是方擎他的個人魅力了。之後方擎在他們族裏停留了將近半年,完全將人心收服。也因此,當方擎隔了四年後再次到來時,族人非但沒將他遺忘,反而還爭相迎接的原因是可以理解的。
  “怎麼這麼久才又踏入沙米耶沙漠?你知道族裏的人都念你念得緊嗎?”魁克拉著方擎坐定,立刻熱絡地與他攀談起來。
  被冷落在一旁的潘若瑀有點無措地站在原地,從一進到營地方擎就無暇理她,她只能呆呆地跟著走,在這陌生的地方,她不知該怎麼做才好。突然有人輕點她的肩頭,她回身看去,迎上哈奇那張布滿笑意的年輕臉龐。
  “過來啊,別老是站著嘛!”他帶她到主座一旁的毛皮落坐,然後也在她身旁盤坐而下,接著,注意力轉到正在談話的魁克和方擎身上,沒多久,也開始插進話題之中。
  潘若瑀坐在那裏,看他們三個男人聊著她所不知道的事情,聊得愉悅熱絡,完全忘了還有她的存在,一時間,她覺得自己離方擎很遠,遠得完全沒有交集。一股落寞和空虛感漫然而升,再次刺傷了她揪痛的心。
  “欸,方擎,你頭發還留著啊?”突然,哈奇像發現新大陸似的,指著方擎驚訝地喊道。“要是塔兒知道一定感動死了。”
  哈奇這句音量略微提高的語句傳進了潘若瑀的耳中,立刻引起她所有的注意力。方擎說他不剪頭發是因為一項承諾,而且對像是女的,看來,應該就是那個叫做塔兒的女孩了。她屏緊了呼吸,豎耳傾聽,這種類似竊聽的舉動讓她有罪惡感,然而不停冒起的酸味和妒意,卻支使她的意志,讓她極力想去挖掘。
  “塔兒?怎麼都沒看到她?我很想念她呢!”方擎喜道。
  頓時,潘若瑀心頭狠狠一震,要不是個性裏的好強讓她做到若無其事的地步,怕陡升的酸楚已讓她掉下淚來。他是忘了她還在場,還是她在他的心中根本無足輕重?他居然能夠當著她的面,直言不諱地說出他想念那個塔兒?那昨夜所發生的,對他而言到底算什麼?
  “真沒想到你居然能信守承諾。”魁克喟歎,又是欣慰又是高興。
  “塔兒怎麼樣?我為她留了四年的長發,她總該給點回報吧!”方擎笑道,突然想起潘若瑀在場,急忙朝她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她神色木然地僵坐,雙手絞得死緊。
  該死的,不明來龍去脈的她果然誤會了!方擎暗地呻吟一聲,開始後悔為什麼當初不說明他留長發的原因。她越是裝得若無其事,他就越感到心痛。他很想立刻跟她解釋清楚,卻礙於魁克和哈奇一直朝他發問,讓他無法跟她說話,他只能擔心地看著她,企望這場對話趕緊結束,好讓他和她能私下獨處。
  “方擎,你心不在焉。”魁克察覺到方擎的思緒根本不在他和哈奇身上,雖面對著他們兩個,視線卻不住往旁邊飄去。直至此時,魁克才注意到潘若瑀的存在。
  “這位小姐是……”
  “您好,我叫潘若瑀,來自台灣。”潘若瑀收拾心傷,禮貌地朝魁克點頭,卻目不斜視,對坐在他身旁的方擎完全沒有給予任何視線停留。
  “魁克,她很漂亮吧!”哈奇興奮地說,總算從遇到方擎的驚喜中回神,憶起身邊還坐著潘若瑀。“我還從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女孩子呢!”
  對于兒子這種少年心性,魁克只是溫和地笑笑,然後看著潘若瑀道:“我是魁克,是這一族的首領。為什麼你會千里迢迢地來到敘利亞?而方擎,你為什麼進了沙米耶沙漠也沒來找我們?”最後一句帶著埋怨的怪罪意味。
  他無法接受她對他視若無睹的模樣!方擎聚起了濃眉,心神全系在潘若瑀身上。直至魁克加大音量而哈奇也幫忙呼喚時,他才意識到自己的失常。“什麼事?”
  “什麼事?”哈奇不可置信地低呼。“我才想問你什麼事咧!”
  “哈奇,不可無禮。”魁克沉聲制止。方擎是他們的恩人,雖說他的親和力允許大夥兒和他無所顧忌地談笑,但假如態度過於無禮,身為首領的他是絕對無法容許這樣的事。
  被斥責的哈奇不好意思地吐舌,知道自己因久違的興奮而有點失了分寸,縮縮脖子,安靜地坐在一旁。
  “是我不好,我不該分心的。”方擎開口緩和有點僵硬的氣氛,簡略地將自己受聘于潘若瑀的事說了一遍。“所以我們只是過來看看,明天就得走了。”
  “真的沒辦法多留幾天嗎?塔兒和族人出去了,我們已經放出信號通知她,她應該在後天就會趕回來的。”魁克極力挽留,失望之情溢於詞色。
  “這……”方擎有些為難。誰知道他們動作那麼快,居然馬上將遠離的人叫了回來?“可是我真的……”
  “別顧慮我,既然人都已經在回來的途中,錯失交臂豈不可惜?我沒那麼不近人情,而且也不差這幾天。”潘若瑀輕道,站起身。“你們盡情聊,我去外面看看,可以嗎?”她向魁克征詢。
  “當然可以,真謝謝你了。”魁克高興回道。“否則要是小女趕回了營地,發現方擎已經離開的話,一定會大發雷霆的。”
  潘若瑀勉強一笑,心裏卻悽楚不堪。她這麼成全他人,到底該算愚傻還是有自知之明?他的仙人掌出現,她這株不適合沙漠的薔薇該移植他地了,是嗎?她再也無法強裝笑顏,藉著點頭告退掩飾幾已奪眶的淚,轉身快步走出了主帳。
  “我先去卸下我們的東西,待會兒再聊好了。”方擎找著藉口,起身就想隨後離開。方才看到她透顯著哀傷的背影,方擎只感覺心頭一窒,恨不得立刻趕到她的身旁,將她緊環懷中,說明一切。
  “別這麼見外嘛!有人會幫你處理,別擔心那些瑣事。”不明所以的斟克長臂一伸,立刻將離座的他又拉了回來。
  “是啊!”哈奇興奮地靠了過來。“告訴我們你這四年是怎麼過的嘛!”
  面對他們的熱情,方擎苦笑著,雖感無奈,卻又無法言明,只能忍下所有的焦急,勉強自己陪著他們又說又笑。
  當晚,魁克他們舉辦了一場宴會歡迎方擎,一群人載歌載舞,好不熱鬧。整個宴會以方擎為中心而進行,接綿不斷的問候與寒暄讓他應接不暇,一直到宴會終了,還被簇擁到主帳內,繼續接受眾人訪問。
  盡管方擎對于潘若瑀的心情與想法感到焦急,卻在眾人的熱情與關懷下完全無法脫身,直到深夜,他好不容易才用疲累不堪的藉口得以離開時,還有不少人發出失望的歎息聲。
  脫離眾人包圍的方擎急忙尋找潘若瑀的身影,得到的結果卻是她已被安排到別人的帳篷就寢休息。面對這樣的告知,方擎只能無奈地歎了口氣,只來得及交代對方在翌日潘若瑀醒來時轉告她要她去找他,就又立刻被眼尖路過的人看見,再次身不由己地陷於眾口盤詰中。
  當隔日潘若瑀醒來後,得到這樣的訊息,她只是保持默然。
  托方擎的福,她這個陌生的外客,嘗到了備受尊榮的禮遇,卻也讓她受之有愧。她真的不知道,在得知他所允諾的對像是這一族族長的女兒時,自己是否應該繼續待在這裏?
  潘若瑀並沒有依言去找方擎,反而往營地旁的綠洲走去。她可以料想得到,他現在一定還是處於被一大群人包圍的狀態中,就算她去找他也是白費工夫,因為他的身旁完全沒有她可以容身的空間。
  走到湖旁,她找了棵樹坐在底下,微微發怔。隱約傳來孩子們嬉鬧的童言笑語,讓她想起了小時候和哥哥一起玩樂的情形。
  小時候的她常常破壞父親的成果,有時無關緊要,但也有一、兩次是嚴重到無法彌補的情形。每一次,長她八歲的哥哥為了維護她,都會把所有的過錯往身上攬。那種溫馨的片段總是會讓她懷念不已,潘若瑀神色一黯,因為在出事之後,以往無憂無慮的她,就再也不敢恣意妄為了。
  “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玩?”
  潘若瑀回頭,看到一個小女孩帶著靦腆的笑容,站在她的身後怯怯地問。小女孩身後的不遠處還有二男一女躲在樹後好奇地探頭探腦,看起來大概都是七、八歲的年紀。潘若瑀微微一笑,這個小女孩讓她想起以前的自己,總是被同伴們推派去跟外人交涉。
  “好啊!”她點點頭,起身握著她的手,和小女孩往同伴的方向走去。
  其他的小孩見她走來,不斷地交頭接耳,顯得又緊張又興奮,等到她真的走到身旁,頓時又鴉雀無聲。
  “你們怎麼都不說話?”那個小女孩站了一會兒,有點氣急敗壞地喊。每個人都不說話地瞅著她和那個阿姨看,好像變成是她自作主張把人邀來,把氣氛弄得很尷尬的樣子。
  小女孩這麼一責怪,原本就不知道要說些什麼的孩子們更是沈默了,你看我、我看你的,沒有一個人開口,這麼一來,那個小女孩更是羞怒得快哭出來了。
  潘若瑀輕笑,這樣的情況她以前也經歷過啊!她看到地上有他們用樹枝劃過的痕跡,走過去蹲下看著,用輕快愉悅的口吻問:“你們剛剛在玩什麼?”
  “昨天老師教我們寫字,我們在練習。”小女孩抽噎地回答,她已經忍不住哭了出來。
  “對呀,剛剛米奴都答對了哦!”話題一開,其中一個小男孩指著那個小女孩跟著說,有點像是為了彌補剛剛的背叛。
  果然小女孩破涕為笑,羞赧地低下頭。潘若瑀見了不禁莞爾,為他們的天真單純覺得感動不已。
  “真的?米奴好棒哦!”她拍拍那個小女孩的肩膀稱贊,給予鼓勵。
  “沒有啊,老師說那個很重要,所以我……就很認真地讀啊!”米奴高興又害羞地紅著臉,小聲地解釋著。
  “老師教些什麼?可不可以教一下阿姨?”潘若瑀努力想研究沙地上的字,可是小孩子的筆跡有點難辨認,又有些筆劃被抹去,實在是看不出來,只是覺得好像跟她所認識的阿拉伯字有點不太一樣。
  “我會,老師教的是聖經。”另一個不曾開口的小男孩搶著回答。
  “我也知道啊,老師還說那個很重要,要我們不能忘記的。”剛剛那個小男孩也不甘示弱地補充。“而且很難學喲,和我們現在講的話都不一樣,可是我還是學會了!”
  “我也會啊,有什麼了不起的,寫給你看!”搶先開口的那個小男孩哼了一聲,立刻拾起樹枝在地上寫了起來。
  “我也會寫啊,而且寫得比你好!”另一個見狀也急忙拿了根樹枝,著急地寫著,不願輸給同伴。
  兩個小女孩只能站在一旁,看著兩個小男孩做著面子之爭,完全沒有插嘴的餘地,潘若瑀見狀不禁啞然失笑。
  “我寫完了!”
  “好了!”
  幾乎是同一時間,兩個小男孩高喊出聲,在發現對方也是同時寫完時,小眼一瞪,又開始爭辯起來。
  “是我先寫完的。”
  “誰說的?我比較快!”
  “哪有?你騙人!”
  “你才騙人……”
  眼看兩個小男孩幾乎要大打出手,潘若瑀連忙出來打圓場。
  “我來看看,兩個人的字都寫得不錯啊!”她走近彎著腰端詳,發覺這種字有點眼熟,但一時之間又無暇細想是哪一國的文字,只是大略瞄過,裝模作樣地誇獎一番,藉以平息兩個小男孩的火氣。“這邊的字很工整,這邊的字很漂亮,我覺得各有各的好處,很難選耶……啊!”突然,她大喊一聲,把在場的四個小孩嚇了一跳。潘若瑀急忙雙膝跪了下去,仔細看著那些字。
  難怪她會覺得眼熟,那些字,就是她一直在追尋的阿拉米人的文字啊!剛剛沒有馬上認出來是因為小孩子生澀的筆跡和她記憶中的字型不太一樣,直到連看了兩次才發覺,以往在文獻裏才看得到的字體,居然有人可以當場寫出!
  再回想剛剛兩個小男孩爭辯的話,一切都不謀而合。
  他們現在說的是阿拉伯語,當然和阿拉米語不同;而且阿拉米語是耶穌基督時代的語言,有部分聖經在最初是用阿拉米語寫成的,他們老師說那很重要不能忘記,不就代表那是他們的母語——他們就是她一直在尋找的阿拉米人後裔?潘若瑀抬頭看著他們,震驚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四個小孩面面相覷,不懂剛才還跟他們有說有笑的阿姨,為什麼會貼近地面,對著他們寫出來的字猛瞧?還突然間睜大了雙眼,直看著他們?
  “可不可以帶我去見你們的老師?”她抓著那個米奴的手問道,因過於緊張,連聲音都不禁微微發抖。
  米奴有些害怕,不過還是怯怯地點點頭。剛剛誇獎米奴的那個小男孩看到米奴害怕的樣子,立刻不著痕跡地擠開了米奴,拉過潘若瑀的手。“我帶你去!”邊說還邊偷偷回望了米奴一眼,看到米奴感激地對他一笑,心裏不禁飄飄然。
  此時潘若瑀已沒有心思再去研究兩小無猜的情愫,她一心只想找到答案,證明這一切。只見一大一小拉著手迅速跑著,後頭還跟著三個,飛快地往營地的方向奔去。
  如果想在一堆黑色帳篷中尋找方擎的所在之處的話,就往人聲鼎沸的地方找去,保證不會白跑一趟。不過,要如何突破重重人牆,才能使自己鑽進方擎視力所及的範圍內,這才是最需要研究的課題。
  當潘若瑀在人牆之外,拉開了喉嚨喊也無法引起方擎的注意時,不禁為之氣餒。要說高人一等,她一六五公分的高度在場人士比比皆是;要說嗓門大小,獨自一人任她再如何聲勢驚人也敵不過喧嘩眾口,最後,她只能返到戰場之外,派出小小兵鑽進人牆的縫隙,將最新情報傳達給方擎。
  她剛剛在小朋友的老師那裏——也就是阿拉米族世襲長老那裏證實了他們就是阿拉米族,更甚者,她居然有緣拜見他們二千年前的祖先,用阿拉米手抄在皮革上所流傳下來的那一段原版聖經!她迫不及待地想將這個發現告訴方擎。
  才剛聽小男孩說她在人群後頭時,不等他把話說完,方擎立刻排開人牆,著急地搜尋她的位置。見她一直都沒來找他,他還以為她已因誤會將他放棄。
  他昨晚直被人包圍到曙光微現才獲得釋放,待在帳篷裏的他根本沒有心思休息,等不及她來找他,見已接近他們平時起床的時間,想直接去找她時,誰知道才一走出帳篷外,先是和人打了聲招呼,然後就再次重複和昨夜相同的情景,很快的,他又被人層層包圍,完全動彈不得。
  “我要跟你解釋……”一走到她身旁,方擎立刻就想解開一切誤會。
  “我找到阿拉米人了!”不等方擎說完,她立刻開口打斷他的話。
  “什麼?”方擎微怔,她不是一直待在營地裏嗎?怎麼會突然說找到阿拉米人?
  “魁克他們就是阿拉米人啊!我剛剛還在長老那裏看到了他們的鎮族之寶,不會錯的!”潘若瑀抓著他的手臂,興奮說道。
  “什麼?”這下子方擎真的震住了,這件事他真的完全不知道。魁克他們居然就是他們一直在找的傳說中的阿拉米人?“走,我們去找魁克!”方擎立刻從怔愣的情緒中反應過來,反握住她的手,往魁克居住的主帳快步走去。
  在場其他不知所以的族人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不解地互相詢問,發現沒有一個人知道解答時,也開始往族長的主帳移動。
  主帳外圍滿了人,卻悄無聲息,一大群人全都屏住呼吸,認真聽著帳內的談話。而帳內的氣氛像是和帳外相呼應以的,此時也是沈默無聲。
  坐在羊毛皮上的斟克環視在場人士,逐一掃過方擎、潘若瑀,還有一旁的長老,視線最後又回到方擎身上,表情有點沉凝。
  “你說,要將我們的鎮族之寶外借?”魁克清清喉嚨,開口問道。
  “只是做為論文的佐證,一定會無損奉還。”方擎望著他的眼,真誠回答。
  方才從魁克口中得到了印證,確定他們真為阿拉米人的後代時,潘若瑀請他開口代借那張用阿拉米文寫成的聖經,這個要求一出,魁克立刻叫哈奇去請長老帶著那張歷史悠久的皮革來到了主帳。
  潘若瑀坐在方擎身旁,緊張得指尖冰冷。她知道這個要求很過分,但是唯有帶回那一張皮革,才能證明阿拉米人他們的存在。
  “這……”魁克看了長老一眼,後者面有難色地搖搖頭,暗示不可。他歎了口
  氣,又看回方擎。“原來我們這一族就是你進沙米耶沙漠的目的?”
  “是的。”方擎點頭。
  “在四年前你救回塔兒時,我曾說過我會答應你一個要求,如今,這就是你所要提出的要求嗎?”此話一出,立刻聽到長老的抽氣聲,因為這句話已代表了他的應允。
  沒想到,方擎卻搖了搖頭。“我從未將那句話放在心上,你毋須一直記掛這件事。我是以一個向導的身分向你開口,我不希望你因為人情的因素而做出勉強的決定。”
  聽到方擎的說法,長老明顯地松了一口氣,然而,下一秒,魁克的回答又讓他的臉在一瞬間變得慘白。
  “我答應,唯一的條件是你必須將這張皮革完整無缺地歸還,它已經歷經了將近二千年的歲月,非常脆弱。”魁克點頭,語重心長地說道:“我們一直在沙漠裏遊走,也該是將我族的歷史公諸於世的時候了。”
  方擎看了潘若瑀一眼,看到她堅定地點頭時,轉頭對魁克允下承諾:“我一定不會辜負你的信任,你放心。”
  “族長,不可啊……”長老還待做最後的挽救,卻被魁克伸手打斷。
  “你還不瞭解方擎的為人嗎?他連和塔兒的約定都能信守至今,我不相信還有什麼是他會違背的。”魁克為方擎說話。
  可是最後是交到那個陌生女孩的手上啊!長老心裏雖這麼辯解,但見勢已至此,也只能歎氣接受了事實。
  魁克的話,再次勾起潘若瑀好不容易遺忘的傷心。塔兒,他的仙人掌,要不是這層緣故,人家恐怕也不會放心將族寶外借吧!霎時間,尋得古文物的狂喜立刻被強烈的痛楚取代。
  “方擎,就交給你了。”魁克從長老手中將保存完善的皮革交給方擎。
  “我會的,而且,我相信潘小姐也會的。”方擎領首,當著他們的面,將皮革轉交到潘若瑀手上。
  潘若瑀伸手接過,不經意抬頭,正好望入他深湛的眼眸。心突然狠狠揪緊,在接過皮革的那一剎那,她也意識到兩人的分離。這個意外的結局,提早結束了行程,目的達成,該是曲終人散的時候,他和她的交集,也到此為止。
  在同一時間,方擎動作一僵,因為他也想到了這個問題。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會,雖然相對無言,卻都明白自己和對方的想法,他們都非常清楚,一切都將結束“既然你東西已經找到了,那就更可以多待些時間了啊!明天一早塔兒就會回到營地,聽到這個消息一定高興死了!”一反方才的嚴肅,魁克走到方擎面前,拍著他的肩膀開心大笑,然後對長老笑道:“有一失必有一得嘛,您看,方擎就可以在我們這裏多停留一些時間了啊!”
  長老只能回以苦笑,無奈地點點頭。
  此時帳外傳來歡呼聲,魁克又好氣又好笑,走到帳門前一揭,發現他的小兒子哈奇帶頭偷聽時,不禁笑罵:“去、去、去,還不快去為晚上的宴會准備准備!”
  一群人得令,又笑又鬧地開心離去。魁克搖頭笑笑,走回他的羊毛皮坐下。
  潘若瑀看著手中她夢寐以求的古文物,心頭一片淒然。外頭的喜悅喧嘩聲,更是加深了她的傷痛。她不敢再看向方擎,起身對魁克輕道:“我先失陪了。”然後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帳外。
  方擎並沒有追出去,他依然坐在原來的位置。這樣的結局,他早就知道,她也很清楚,此時做得再多,也只是徒增傷感。
  他臉色平靜,唇角帶笑,看著魁克開心地講著,偶爾長老插個嘴,眼前所見是一片和樂的氣氛,但他們在說些什麼,方擎根本沒有聽進去,因為他只是想藉著他們來分散心神,分散他的注意力,讓他忘記他的心正無聲無息地淌著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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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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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中,狂歡的營火餘下點點星火在燒,整個營地裏只剩下主帳還閃著光亮,透著此起彼落的談話聲,偶爾傳來幾聲放肆的大笑,是這片黑夜中唯一的聲響。
  一抹人影悄悄地穿過黑暗,往系著牲口的地方走去,在其中一頭駱駝前停下腳步。熟睡中的駱駝察覺有人接近不安地站了起來,這個動作反而令來人嚇了一跳,連忙往後躍,手上的東西散了一地。
  “我和你無冤無仇的,你乖一點好不好?”那人用柔軟的音調哀求,她——正是怕大型動物怕得要命的潘若瑀。
  她將掉落的東西拾起,保持一定的距離,小心翼翼地一一系在駱駝上頭。這一次那頭駱駝倒是乖乖的,站直了身子沒有亂動,讓不安的她吃了顆定心丸,不過她還是不敢騎上去,只敢拉著韁繩,握緊了駝鈴不讓它發出聲響,輕緩地將駱駝帶了出來。
  一陣狂放的笑聲自遠處傳來,她停下了腳步,眼神迷離地望向那頂黑暗中唯一點著燈火的主帳。可能是方擎又說了什麼逗人開懷的話吧!潘若瑀微微勾起唇角,卻發覺帶著濕意,用手去觸,不知何時,眼淚已無聲地滑落。
  此時的她對他而言,已是個負荷了。
  魁克要他多停留點時間,那些族人也強力挽留,要是她也留了下來,反而是打擾了他們。他的生活在此,他的仙人掌也在此,目的已達成,她這株薔薇也該認分地回到她的溫室,別再造成別人的困擾。
  反正這裏已快到沙漠邊緣,她只要用指南針找到方向直走,走個兩、三天,很快就可以找到大馬士革,根本不需要再勞煩到他。然後她就可以利用各種文明的交通工具,擺脫在這片沙漠裏所發生的一切,回到台灣,回到她以前的生活……潘若瑀急忙回頭,不敢再看,怕自己會邁不了腳步。她拭去淚水,再次拉起韁繩,一步一步消失在黑暗中。
  走在烈日下的三條人影,身上布滿了灰塵,臉上劃滿了憔悴,陽光曬得他們嘴唇龜裂,神色痛苦不堪。此時他們只是毫無意識地向前走著,完全不知道自己要走向何處。
  戴門停下腳步,拿起腰間的水壺,結果才喝了一口,裏面就已一滴不剩。他轉頭對身後的兩人伸出手說道:“把水給我!”
  那兩人原本無神的瞳孔因為這一句話染上了點生氣,兩人都下意識地摸向腰間的水壺,一臉戒備。
  “你們想違抗我?”戴門怒聲道,卻因缺水過度而有氣無力,完全沒有那種威勢,然而手上亮出的小刀,卻彌補了其中的不足。
  “我不會給的!”其中一人退了一步,明白地拒絕,另一個原先已伸出了拿著水壺的手,聽到同伴這麼說,立刻將手縮回,和他站在同一陣線。
  給水也是死,不給也是死,倒不如跟他拚了!拒絕的那人瞪視著戴門,眼中燃著忿恨的烈焰。他們會落到這種地步全都是戴門害的!
  先是戴門帶著他們在沙漠裏迷失了方向,後來戴門一不小心又讓駱駝馱著他們全部的水和糧食跑了,找不到方向又沒有水喝的他們只能拼命地走,希望在生命和體力耗盡前,能找到綠洲或是人煙,結果,他們其中一個之前就因缺水而虛脫的夥伴首先宣告放棄,就這麼倒在半途,再也爬不起來。
  他們根本連哀傷的體力都沒有,連眼淚都流不出來,只能繼續往前走。就在他們全都癱在地上,幾乎以為就要這麼死去的時候,天可憐見,讓他們遇到一隊路過的商隊,商隊也只能每人給他們一壺水,指點他們最近的綠洲方向,然後離去。在沙漠之中,他們沒有辦法承擔多出三個人的負擔。
  在戴門犯了這些錯、害死了一個同伴後,現在居然還想跟他們搶水喝?聯想都免想!那人咬牙切齒,因憤怒而面目猙獰,連嘴唇龜裂滲出血絲都不自覺,一心只想捍衛自己的水。
  “你敢不給我?”對水的渴望讓戴門赤紅了雙眼,舉刀立刻朝對方撲去。那人立刻抓住戴門的手腕,不讓刀子靠近。
  他們體力都已到了極限狀態,剛開始時兩人可以說是不相上下的,但漸漸地,戴門占了上風,將對方壓在身下,刀鋒逐漸往他的喉頭逼近。突然間,聽到一聲大喊:“別打了,有水啊!有一大池的水,別打了!”
  水?聞言兩人立刻停下了打鬥,看到另一個人站在高起的沙丘上,指著前面興奮地喊叫。他們立刻踉蹌地奔上沙丘,果見一個小小的綠洲在前方!什麼生死爭執全都忘了,他們歡呼一聲,連滾帶爬地滑下了沙丘,直往綠洲奔去。
  三人是極盡瘋狂之能事,在水中又笑又鬧,直到喝飽了水才爬上岸,癱在岸邊不住喘息。水一入肚後,才想起他們已經一天多沒吃東西了,空腹入水,開始咕嚕嚕地叫了起來。
  戴門坐起身,朝池畔的樹不住張望,希望能找到一點果腹的果實,可是張望了老半天,啥也沒有。“去找找看有什麼吃的。”直至此時,他還是端著老大的權威頤指氣使,一點自覺也沒有。
  當然,這句命令是得不到回應的,剛剛擱置的過節又浮上心頭,戴門眉一橫,喝道:“我說的話有沒有聽到?不去找就殺了你們!”
  “你一個人敵得過我們兩個嗎?”那人不甘示弱地反駁,爬起身,一副蓄勢待發的樣子。
  正當兩人怒目相視,一觸即發的時候,第三個人又開口了:“等一下,好像有人來了!”他們立刻側耳傾聽,果然聽到駱駝的鈴鐺聲。戴門藉著高低起伏的地形偵察,看到有一個人牽著一頭駱駝正往綠洲的方向前進。
  他們在平時就已是作奸犯科的地痞了,更何況是這種餓到已喪失人性的時候?
  當下三人全都找地方躲了起來,等待來人的接近。
  隨著鈴聲越來越清晰,來人已走近了池旁,拿出水壺裝水。
  “上啊!”戴門大喊,三人同時沖出,其他兩人撲向駱駝,抓緊了駱駝的韁繩,而持刀的戴門則是將那人撲倒,用力往對方喉頭刺落,卻在看清那人的容貌時硬生生地停在半空中。
  “真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你!”戴門惡狠狠地咬牙道,將刀尖抵上她的喉頭。
  直至對方的頭巾因他的攻擊而掉落,他才看出原來這名獨身的旅客竟是引起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你的同伴呢?”第一個反應,戴門立刻就是左右張望,深恐又發生上一次被人打得落花流水的情況。
  此時被人用刀子抵住的,正是潘若瑀。她咬緊下唇,倔強地閉嘴不語。
  其餘兩人見事情有異,將駱駝系在樹上後走了過來,看到她的臉時,也大吃一驚。
  “你的同伴呢?”見她一直不語,戴門將刀尖又抵進了一些,滲出了些微血絲。
  “我在這裏,快點救我!”突然,潘若瑀朝著他身後大喊。
  戴門大驚,急忙回頭,看見後頭只有兩個向後望的同伴時,才明白自己受騙,要再掉頭已來不及,因為她已趁著他松防時狠狠地將他踹離,而那一腳,又是不偏不倚地正中要害。
  等那兩個還在張望人影的同伴聽到哀嚎聲回過頭來時,只看到戴門在地上打滾,而對方已經跑上了沙丘。“快點追!”其中一人當機立斷,拔腿便追,另外一人頓了下,也立刻追了上去。
  “快來扶我啊!”戴門慘叫著,卻完全沒有人理他。
  潘若瑀只能死命地往前跑,完全不敢回頭。她為什麼這麼不小心?居然沒有看清四周,而且還遇上戴門他們,要是再被捉到,她一定必死無疑!
  “別跑!”身後有人大喝,她依然腳步不停地往前跑。
  “停住!”又一聲斥喝,聲音比方才近了許多。
  慌亂中的她沒有注意到有蹄聲快速逼近,也沒有發覺對方的喝聲有異,她只是閉著眼,用盡所有力氣往前狂奔。突然有人伸出手臂從她身後往上一帶,將她抱離了地面,潘若瑀驚叫,努力掙紮,沒頭沒腦地朝對力打去。
  “該死的,別再動了,等一下摔斷了你的頸子!”突然,一聲怒吼遏止了她所有的動作。
  為什麼她會覺得對方的聲音如此熟悉?潘若瑀驚訝地張開了眼,映入眼簾的是那張令她心傷的臉——方擎正又憂又怒地瞪視著她。
  “為什麼……”她不敢置信地喃道。
  “我才要問你為什麼!留下一張字條,就獨自離去,為什麼?”方擎搖晃著她的肩頭,狂怒吼道。“你急著出發可以直說,沒有必要這麼做!”
  她知不知道當他在隔日看到她留下的字條時,心裏有多恐懼,他擔心怕駱駝的她會管不住駱駝;擔心美貌的她獨身會受到盜賊掠奪;更擔心她會迷失在沙漠之中,成為枯骨!
  種種的可能性讓他全身的溫度在瞬間降至冰點,連忙向魁克借馬,直接狂奔而出。一直到哈奇騎馬追上,他才發覺在狂亂之下,他居然連水也沒有帶。她的離去讓他失了理智,連最基本的常識都無法顧及。
  潘若瑀別開了臉,不敢看他,怕一對上他的眼,她將會淚流滿面。
  “喂,人家已經嚇到了,你別那麼凶成不成?”隨後趕至的哈奇看不過去地說,手上拉著條繩子,繩子後頭綁著那兩個引起美女狂奔的惡棍。
  其實,他現在最想做的,就是將她緊擁懷中,吻得她喘不過氣!方擎怒氣難平地看著她低垂的眼睫,意識到還有其他人在場,只得強忍下這個念頭,一拉韁繩,往綠洲走去。
  哈奇聳了聳肩,沒想到方擎發起脾氣也是挺嚇人的嘛!他足跟一點,胯下的馬乖順地跟著走,被繩子拉在後頭的兩人不由自主地被拖著,又跌又撞,走得狼狽不堪。
  走到綠洲旁,一直掛記著她怕大型動物的方擎立刻將她抱下了馬,他隨後也滑下馬背,站在她面前直視著她,良久,他歎了口氣。
  “你真的那麼急著走嗎?”方擎柔聲低問,帶著無奈。
  他話裏的溫柔讓她狠狠一震。她不想走,她甚至不想這個行程就此結束,但,一切都已到了再也無法奢望的地步,她又怎能不走?潘若瑀依然低著頭,怕被他看見她已蓄滿淚水的眼。
  此時,哈奇已將兩名俘虜綁在樹上,走了過來。“好啦,我們可以回去了!”
  “哈奇,你幫我跟魁克說一聲,我下次將族寶送還時,再去跟他謝罪。”方擎轉頭對他說道。
  不僅哈奇愣住,連潘若瑀也驚訝地抬起頭來,忘了要掩飾眼淚。
  “不行吶!我要是沒把你帶回去的話,魁克會罵死我的!”哈奇立刻抗議,提出一堆理由來挽留他。“而且塔兒她才見了你一面,要是知道你是在我的陪同下溜走的話,我可不得安寧了!你別為難我了好不好?跟我回去吧!”
  “我很感謝你救了我,這裏離大馬士革沒多遠,我可以自己走,你還是跟哈奇回去吧!”聽到他提起塔兒的名字,潘若瑀臉色一僵,冷硬地拋下這些話,往系駱駝的樹走去。
  方擎無奈地撫額輕歎,轉頭對哈奇說道:“在她的面前,別提到塔兒好嗎?”
  “為什麼?”哈奇狐疑地問,不解從沒見過塔兒的她為何會對塔兒有成見。
  因為他還沒解清誤會!方擎翻翻眼,不想對哈奇解釋那麼多。
  “反正一直到我說可以之前,別提就是了。”方擎甩甩手,轉身跟著她走去,突然,跟前所見讓他臉色倏變,大喊:“若瑀,危險——”
  潘若瑀聞聲反射性地回頭,還沒有反應過來他所喊的話時,戴門已粗暴地自後方用力勒住她的脖子,用刀子抵在她的頸動脈處。
  “終於又落到我的手上!”戴門桀桀奸笑,不顧她被勒得無法呼吸、滿臉潮紅,硬拖著她往方擎他們的方向走去。“又多了一個同伴了啊,不過,只要你在我手上,多一個同伴也起不了什麼作用的。”他走到距方擎他們約五公尺前,站定了腳步。
  “放開她!”方擎沉聲低喝,伸手阻下焦躁的哈奇,那把抵在她頸處的刀子讓他不敢輕舉妄動。
  “你才要放開我的人。”戴門猙獰道,見他們沒有動作,刀子往前推進了一點。“放不放?”他本來是不想放了他們的,但現在一對三,人手不夠,多兩個人幫忙總比沒有好。
  “哈奇,把他們放了。”見她的肌膚出現血跡,方擎只覺傷痕好像劃在他的心坎,讓他受到更大的苦楚。“快點。”見哈奇還在猶豫,他又催促一聲,深怕戴門又會傷了她。哈奇不得已,只好將他們放了。
  “制住他們兩個。”戴門命令道。
  “別老是用老大的語氣來命令我們!”和戴門起了兩次爭執的那人吼了回去,卻還是依言上前在方擎和哈奇腿彎處一踢,將他們踢跪在地。
  戴門恨得牙癢癢的,心裏打定主意,只要一拿到寶藏,解決了這三個人之後,接下來就是要將這兩個叛徒給碎屍萬段!
  年輕氣盛的哈奇咽不下這口氣,弓起手臂想回身撞去,卻被方擎喝住:“不准動手!”他才想起這樣會害了潘若瑀,發出的勢子又硬生生地收回。
  那名負責哈奇的人嚇了一跳,惱羞成怒,將哈奇踹趴在地,哈奇這次不敢再妄動,只能咬緊牙關,忍下這一切。
  “挺識時務的嘛!”戴門嘿嘿邪笑,突然臉色一變。“說,寶藏呢?”
  “沒有寶藏。”潘若瑀怒道,不顧脅迫地用力掙紮,卻反而使刀子更深入幾分。
  “若瑀,別動!”看到她傷口擴大,方擎緊張地就要站起,卻反被身後的人一把揪住了長發,用力地拉了回來。
  “都別動!”戴門也被她嚇到了,要是真把她殺了,那他們可就制不住那兩個男人了。“你如果再亂動我就先殺了他,再殺你,懂嗎?”此話一出,立刻收到了成效,她果然安靜下來。
  負責方擎的人怕又發生突發狀況,乾脆將方擎的頭發纏在手臂上繞了幾圈,讓他無法再站起。
  “你們本來不是有四個人?怎麼剩下三個?”方擎突然開口問身後的人。
  那人怔了一下,才回答:“他死了。”
  “怎麼會死?看你們首領不是好好的嗎?如果說是缺水也不太可能。”方擎故意說道,他看得出來他們之間的氣氛有點不對,想挑起內訌,沒想到,一開口就說到了症結。
  “就是因為他,那個人才會死的。”那人狠狠地瞪了戴門一眼,想到他對同伴的無情無義,就氣得想朝著戴門的臉一拳揮去。
  “都給我住口!”戴門喝道。“趕快把寶藏的消息透露出來,其他的別多說。”
  “難道他居然不顧你們的死活?”方擎苦於長發被制不能搖頭,只能用不住嘖聲來表達強調他的打抱不平。“要是寶藏真的到手,怕到時不但沒有你們的份,反而還會被殺人滅口哦!”
  “對啊,會在沙漠裏拋棄同伴的人,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的?”哈奇雖然不懂他們所言的寶藏到底是什麼東西,也假裝知曉一切地嘖聲附和。
  果然,他們動搖了,兩人一致望向戴門的眼神透著疑慮與譴責。
  “誰叫你們聽他們的?”戴門心慌地拖著潘若瑀退了一步。
  “你剛剛不是還在我的耳邊叫我將寶藏的地點告訴你,說千萬別讓他們兩個知道的嗎?”沈默已久的潘若瑀開口,更是使他們的疑心升至最高點。
  “你這個王八蛋,居然敢這樣對我們?”此時,兩人的矛頭已完全轉向戴門,對他已完全沒有任何信任,也漸漸松了對哈奇和方擎的防備。
  “我沒有!”戴門狂喊,從部下的眼中他看到了殺意,知道他已完全沒有勝算,他不住後退,卻忘了後頭是個水池,一個踉蹌,拖著潘若瑀的他往後摔進了水池。
  抓著潘若瑀的動作讓他無法站起,而頻頻喝水的恐懼又使他本能地抓緊了潘若瑀,加上他雙足緊張地不住蹭動,反而往池中心深去,已到了踏不到底的深度。被緊緊鉗住的潘若瑀根本沒有辦法活動,被戴門帶著往水底下沉,水灌進了口鼻,嗆得她腦中發脹。
  她痛苦掙紮,卻完全掙不開戴門死命的鉗制,就在她覺得氧氣用竭、眼前開始發黑時,突然一雙強而有力的臂膀拉開了戴門的手,將她往水面帶,一出了水面,她不住嗆咳,一面貪婪地呼吸睽違的空氣。一直到她被帶上了岸,她才稍微平息了嗆咳。
  “你要不要緊?”方擎驚慌問道,發覺自己環著她的手正微微發抖。
  一抬頭看清救她的人時,她驚訝得忘了呼吸——原本將頭發束在腦後的方擎,現在的頭發是散開的,而且,參差不齊的長度居然只到耳下!
  “你的頭發……”潘若瑀張大眼,指著他的發,驚訝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原來當方擎見到她被戴門拖進了池裏時,立刻抽出靴中小刀,俐落地往後劃下,割斷敵人的限制,迅速躍入池中。而哈奇見機不可失,趁著對方怔愕時,先往後用力一拳,將制住他的人打倒在地,再飛腿一踢,三兩下就將他們兩個迅速解決,然後走到馬鞍旁抽出信號燈,朝空鳴槍。
  “你不要老是在我救了你之後,說出這種無關緊要的事好不好?”方擎確定她安然無恙後,松了一口氣,卻同時也對她的話感到哭笑不得。
  “怎麼會無關緊要?”她氣急敗壞地喊,語氣裏已帶著哭音。“這是你和塔兒訂情的承諾啊!”他守了四年的承諾,如今,卻為了救她而斷然剪去。
  她不值得他這麼做啊!她只是一個過客,不值得他為她賠上了對塔兒的承諾!
  震驚與感動在內心沖擊,然而更令她難以承受的是不舍,不舍他為不可能有結果的她付出如此昂貴的代價!潘若瑀咬緊了下唇,強忍著不讓哽咽逸出喉頭,然而難以抑制的哀憐已化為淚水撲簌而下。
  方擎不想要開口解釋,一轉念,已到喉頭的話又吞咽而下。她的不告而別,已說明瞭一切,該是結束的時候了,他和她是不可能會有任何結果的,又何必多做解釋?他沈痛地閉上眼,強迫自己收斂心神,再次睜開時,臉上焦慮關懷的神色已被冷硬無情取代。
  “我不能讓雇主在我手上出差錯啊!要是你出了事,不僅我的聲名毀於一旦,就連推薦人昆恩也會被我牽連。”方擎故意用不在乎的口吻說道,同時不著痕跡地拉開了原本環住她的動作。“護衛雇主的安全是向導應盡的本分,別放在心上,塔兒她會諒解的。”
  語音方落,他就看見她眼中倏然漫布的哀傷,像火燙的鐵,深烙在他的心版上,痛得他幾乎無法呼吸。方擎側過頭不敢直視,怕自己會忍不住將她緊擁懷中,用溫柔的耳語告訴她一切是假,他救她是因為愛她的心無法見到她受到任何的傷害,那將會使他嘗受到比傷口更痛上百倍的苦!
  當她跌進池裏的時候,他只覺全身血液在那一瞬間完全凍結,他甚至沒有時間思考,一心只想在最短的時間內趕到她的身旁。然而,方擎痛苦地閉上眼,他卻不能將真心宣之於口,因為這樣只會更造成分離後的彼此心傷!
  “是啊,向導是該保護雇主,這不是我一開始所要求的條件嗎……”潘若瑀扯了扯嘴角,那帶淚的笑容卻是比哭泣更讓人不忍正視。溫柔的塔兒是不會怪罪他的,這更說明瞭他和塔兒之間感情的彌篤,她又何必為他擔心?
  突然,一陣喊聲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方擎——”隨著稚嫩童音的靠近,一抹可愛的身影往沙丘上跑了下來。
  “塔兒?”看見來人方擎驚訝地站起身,剛好接住飛撲到他懷中的小女孩。
  塔兒?潘若瑀看向那個小女孩,驚訝得說不出話來。眼前這個和米奴差不多年紀的女孩,就是塔兒?她一直認為是他的仙人掌的那個塔兒?那剛剛他說的話……她迅速看向方擎,剛好捉住他倉促避開的眼角餘光。
  她懂了,他是為了讓她走才故意不解開誤會的,從來就沒有什麼訂情的對象,從來就沒有!誤會解開了,那種痛苦的感覺反而更讓她難以承受。潘若瑀心痛地閉上了眼,淚水無聲地順著臉龐滑落。因為橫亙在他們之間的是無法除去的障礙,彼此的不相容,就這麼簡單,卻成了難以跨越的鴻溝!
  “方擎,你留長發的原因不是因為當初塔兒的身體不好,跟她約定說下次見面時,她必須將身體鍛煉得健康,而你,會讓她看看你留長發的模樣嗎?”一旁的哈奇擰起了眉,狐疑道:“什麼時候變成訂情了?”
  對于哈奇的問題,方擎沈默以對,他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因此如此一來他好不容易說服自己讓他離去的念頭,又將被強烈的欲望給駁回。
  “可是我才看一眼而已!虧魁克要派人出來支援時,我還吵著要跟來……”一旁的塔兒聞言立刻不依地抗議著。今早她回到營地時只來得及見方擎一面,然後方擎就急急忙忙騎著馬走了,誰知道再次見面方擎已經把頭發給剪了,而且還剪得那麼醜!
  “難怪我才把信號發出你們就來了。”哈奇恍然大悟,轉身吩咐隨後的族人將兩名躺在地上的歹徒用繩子捆起,派人下水去打撈戴門。
  “哈奇,湖裏那個人已經沒救了,這兩個人要怎麼辦?”有人過來請示。
  “死的那個就地埋了吧,其他兩個派人送去大馬士革好了,反正離這裏並不會太遠。”哈奇指揮,那人應是退了下去。
  聽到他們提到大馬士革,潘若瑀心一凜,連忙伸手抹去淚水,開口叫喚。“等一下!”
  那人立刻停下了腳步,回頭等她開口。潘若瑀咬著下唇,像是下決心般地緩緩開口:“我也想到大馬士革去,剛好可以跟你們同行。”也該是旅程的終點了。
  “那太好了,這樣方擎就可以跟我們回去了!”哈奇立刻歡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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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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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灣桃園.中正機場“爸,看到了沒?”在出口處,頭發微白的潘慶生推著一輛輪椅,輪椅上長相斯文的潘若煥不住探頭張望,焦急地回頭問道。
  “沒有。飛機不是早就降落了嗎?怎麼人到現在還沒出來?”潘慶生直盯著牆上電視放著出境虛的景象,眯起了老花眼,努力搜尋著。
  “就是說啊……”潘若煥皺起了眉,口吻帶著埋怨。
  “若瑀怎麼會趁著我到秘魯開會時,自己跑去了伊拉克?”潘慶生不禁叨念道。當他結束會議回到台灣聽到同事的轉達時,若瑀已離開一個多月了。看到她所留下的紙條,更是讓他擔心。
  他趕緊召回在南部教書的兒子若煥,兩人動用各方關系托人打聽她的下落,最多也只能得到她已離開巴格達,前往沙米耶沙漠的消息。他們只能焦急地守在台灣,等著她的消息,因為就算他們趕到了敘利亞,也無從找起。
  若瑀在紙條上說她會證明她的實力,不負他的期望。他知道若瑀一直為了若煥的事感到內疚,覺得她應該完成若煥所不能做的,繼承他的衣缽。可是他從來就不曾有過這種念頭!潘慶生氣急敗壞地想。她就為了扛起一切責任,自己跑到了沙漠裏頭去,她不知道這讓他和若煥有多擔心嗎?
  一直到前天,終於接到若瑀的電話,說她會搭這一班飛機返台,他和若煥的心才總算安了下來。
  “爸,我看到若瑀了!”潘若煥驚喜的喊聲,拉回了潘慶生的回想。抬頭望去,出現在電視螢幕上的身影,走出了出口。
  潘慶生趕緊推著潘若煥迎了上去,看到若瑀曬成褐色的模樣,不禁心疼地鼻酸。“你知不知道你這樣讓我和你哥有多擔心……”才一開口,這些日子以來的焦慮讓他忍不住老淚縱橫。
  “我回來了,爸……”潘若瑀也不禁紅了眼眶,沙漠裏所經歷的一切,在見到親人的那一剎那,化為淚水流下。“哥……”她已語不成聲。
  “都別說了,先回家再說。”潘若煥接過她的行李放在腿上,心疼地看著妹妹變得憔悴的模樣。“我們還有很多時間,等回到家洗完澡、吃個飯,好好休息一下後,再說都還不遲啊!”
  “沒錯、沒錯,瞧我都高興得糊塗了!”潘慶生宛如大夢初醒,破涕為笑。一手攬著潘若瑀的肩,一手推著輪椅,往大門走去。
  潘若瑀勉強地想勾起微笑,卻讓機場裏的明亮給炫痛了心,淚水反而掉得更急。她回到台灣了,回到她所熟悉的一切,可是……潘若瑀狠狠地咬住了下唇,用無聲的啜泣來哀悼那一段被她割捨在沙米耶沙漠裏的回憶。她不該再想了,一踏進了台灣,亦即意味著她該回到了現實。

  【本報訊】一名某大研究所的女研究生,獨自前往伊拉克和敘利亞尋找古阿拉米人的蹤跡,這段原先不被教授看好的行程,卻帶回了考古學上重大的發現,為我國在研究蘇美和亞敘文化方面立下了一道重要的里程碑……一張約占報紙四分之一版面的報導被人剪下,還被用框裱起,掛在潘家的牆上。這個消息引起考古界軒然大波,電視新聞和報章雜志爭相報導,但在當事人不肯露面的堅持下,再加上人們本來就對這種文化的東西沒什麼興趣,這段熱潮持續沒多久,喜新厭舊的人們,就讓某位官員的桃色新聞給轉移了注意力。

  潘若瑀倚著沙發椅背,抬頭看著那篇報導怔怔出神。關於那張皮革,在結束了研究之後,她已交托值得信任的人帶到了巴格達,交給昆恩。
  當人們不再注意這則新聞時,她並不會覺得有什麼值得難過的地方,因為她做這個研究不是為了出名,如今能為考古界做出一點貢獻,她已心滿意足。
  “若瑀,花店弄得怎麼樣?”潘若煥推著輪椅,來到她的身旁。
  “差不多了。”她微微一笑,起身將潘若煥推到落地窗前,自己也走到他對面的躺椅落坐。“一切都已准備就緒,只等明天開幕了。”
  “我很高興你終於選擇了屬于自己的路。”他拍拍她的手,欣慰地笑道。當若瑀在發表了那篇研究後,對他和父親說出她准備辦理休學,想自己開一家花店的打算時,他幾乎高興得從輪椅上跳了起來。
  從那次造成他殘廢的意外開始,他就看著若瑀活在自我譴責中,犧牲自己想做彌補。如果真要說他完全不怨的話,那是騙人的。當一個十幾歲的孩子突然失去了雙腳,那種震驚和無助是無比可擬的。
  但是他很快就在父親的開解和心理醫生的輔導下找到了自我,掙脫了沈鬱的泥沼,找到了一條更適合自己的道路。反而是若瑀,一直假裝堅強的她,讓人聯想伸手幫她都做不到,他和父親只能看著她倔強地枉視自己的興趣,奮不顧身地往考古學裏陷入。
  “對不起,不管是過去的我,還是獨白前往伊拉克的我,都讓你和爸爸擔心了。”潘若瑀低頭看著自己置於膝上的手,哽咽道。
  當她將帶回的皮革攤在父親面前時,她以為他會欣喜若狂,沒想到父親卻落淚狠狠訓斥她:“這些對我都不重耍,我只要你過得像自己!”一直到那時她才發覺,當她在平撫自己罪惡感的同時,卻相對增加了父親和兄長的罪惡感。
  她從七歲到現在,並不是為自己而活;真如方擎所言,她在犧牲奉獻,想彌補她所犯下的錯。沒有人要求她如此做,她卻執意為之,她完全沒有顧慮到,當父兄看著她走向與自己志趣完全不同的路時,該是如何的自責與難過?
  其實這個問題她早在以前就曾經驚覺,只是那時立刻被她捺下,不敢多想,因為“自我犧牲”這個名詞,會讓她輕視自己想贖罪的心理,同時也侮辱了父兄的人格。直至此時她才猛然頓悟,自己七歲那一年所犯下的錯,一直延續至今,現在,該是她矯正錯誤的時候了。
  “說這些做什麼?”潘若煥疼惜地笑道,能果決拋開過去所有的一切,這種斷然的氣魄讓他不禁對她另眼相看。
  經過沙漠歷練的潘若瑀,展現了成熟的氣息,卻也讓他看到了沉靜與哀傷。他和父親都很好奇在這兩個月的旅程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能讓她從自我的束縛裏掙脫?但每每話才一問出,若瑀立刻就岔開了話題,直至如今,他和父親依然不得其解。
  “我明天參加完你花店的開幕後就要回南部了,你沒有話要對我說嗎?”潘若煥直視著她開口,他不想逼她,卻還是想得到解答。
  潘若瑀頓了一下,原來她掩飾得不夠好,還是讓兄長瞧出了端倪。
  會決定開花店,一方面是因為她本身對花就很有興趣,即使缺乏技巧,她也可以從聘雇的花師那裏慢慢學習;另一方面,是因為……他曾經把她形容成薔薇。雖然她對這段逝去的感情已沒有任何奢望,但讓她永雋於心,也不為過吧?即使這樣會讓她心裏的傷口,永遠也無法癒合,她亦甘之如飴。
  “沒有。”潘若瑀搖頭笑笑,她還是決定將之蘊藏於心,不讓人窺見。
  這個回答早在他的意料之中,潘若煥無奈地搖頭笑笑,拍拍她的手說道:“如果你想找人傾吐的話,別忘了還有我這個兄長自告奮勇。”看著她的眼神透著關愛。
  “我知道。”潘若瑀點頭,心裏卻非常明白,那一天永遠不可能來臨。
  目送兄長坐著輪椅離去後,潘若瑀掉過視線,淡然地看向落地窗外,餘暉掩映的天際,在高樓大廈的阻擋中,完全不似荒漠中所見景致那般懾人魂魄。
  怕她這一生,再也無法接受其他人了,因為沙漠中海市蜃樓的美好,已讓她看不進任何文明。
  初春的陽明山上開始帶著花季的氣息,順著仰德大道上去,搶先綻放的花點綴出屬于春天的美景。
  有一輛公車正揚長而去,站牌處站了一個剛剛下車的男子,他只手拾起背包掛在背上,轉身往身後的巷子走去,依循模糊的記憶尋找,最後停留在巷底一棟精緻的透天樓房門前。
  男子將背包放在腳邊,伸手撳下門鈴。不多時,就聽到裏頭傳來愉悅的回應:“來了!”隨著輕快的腳步,一個俏麗可人的身影出現在鏤空的黑色鐵門後。
  “請問你是……”路羽晨微擰著眉,看向站在門外的俊美男子。
  對方噙著一抹淡然卻又帶著嘲諷的笑,微彎的眼眸也蘊滿了笑意,從容不迫地與她對望。她覺得他很面熟,可是卻又想不出來到底在哪兒見過……路羽晨努力在腦海思索來人的身分。
  “卡斯比亞,忘了我了嗎?好無情吶!”不忍再見她擰眉苦思的模樣,男子戲謔道。
  卡斯比亞?路羽晨聞言瞪大了眼,隨即爆出驚喜的嚷聲:“方擎?”見他微笑頷首,她立刻開心得又笑又跳,扯開了喉嚨往屋裏喊:“唐毅,快點出來!是方擎啊,你快點來啊!”
  “不先開門讓我進去?”見她沒注意到這一點,方擎開口提醒。看來,隔了幾個月再見,卡斯比亞這個大而化之的個性依然是沒什麼長進。
  “我高興得忘了。”路羽晨不好意思地吐吐舌,急忙拉開了大門。
  此時,唐毅正好走出屋子,那卓爾不凡的面容看似平靜無波,但從他那深闇的瞳眸中可以看出他的心情是欣喜若狂的。
  “為什麼沒有通知我去接你?”唐毅在他面前站定,責備道。
  “進屋裏再說好嗎?”方擎挑眉,不答反問。
  唐毅笑笑,接過他腳邊的背包,攬著路羽晨的肩,領頭走入屋內,方擎也隨後走進。
  唐毅和路羽晨並肩坐在三人沙發上,看著方擎在對面的沙發坐下後,路羽晨開口說道:“你剪頭發了,難怪我一下子認不出你!”上次方擎來時留著一頭長發,現在卻剪掉了。
  “有了上次的前車之鑒,還是剪掉比較好,免得又被當成了長毛猩猩。”方擎用舊事重提來調侃她,手指順過額發,些許淩亂的發形反而增添了不馴感。
  “你回台灣不會是特地來逗弄我老婆的吧?”見路羽晨被方擎逗得脹紅了臉,唐毅開口替她解圍。
  “老婆?”方擎這才注意到他手上的婚戒。“恭喜了。”見到唐毅有情人終成眷屬,讓他著實為這個好友感到高興。
  “謝謝,還是先說說你這次回台灣的目的吧!”唐毅頷首致謝,將話題一轉。
  “為什麼回來之前完全沒有通知我?”
  “因為這次時間很充裕,不急啊!”方擎笑道,看到唐毅眼裏的詢問時,他點頭:“我要回台灣定居了。”
  唐毅眼中有難掩的驚喜,從高中畢業就一直在國外的方擎,居然想定守在一個地方?這個訊息也讓一直帶笑坐在旁邊靜靜傾聽的路羽晨感到興趣盎然。
  “為什麼?”他不禁好奇是什麼事讓他有這樣的轉變。
  “孤獨。”方擎簡短道。
  “你上次還說過只要心中有情,就算身處於廣無一人的沙漠上,亦無畏孤獨,不是嗎?”唐毅微眯著眼,想在方擎善於掩飾的個性中瞧出端倪。
  “問題是,我的心中已找不到情了。”方筆喟歎,而後一笑。“我會告訴你的,別虎視眈眈地覬覦著。”
  “不急,你已經回來,而且不會再離開了,不是嗎?”看著好友的眼,唐毅知道他也成了愛情的俘虜。“有很多時間可以讓你慢慢地告訴我。”
  對于唐毅為他的設想,方擎報以感激一笑。
  “可是我挺好奇的……”一直保持沈默的路羽晨終於忍不住插嘴,拉著唐毅的手臂輕輕搖晃。
  對于路羽晨的好奇心,方擎只微笑以對,置若罔聞,逕自從背包裏取出一樣東“來,答應給你的。”
  路羽晨好奇地伸手接過,在看清手上的東西是一個裝滿細砂的玻璃瓶時,忍不住歡呼:“是沙漠裏的沙子!”上次方擎曾答應過會帶沙子回來給她,沒想到他竟然記得!“我要拿去房間擺在床頭!”興奮的她立刻咚咚地跑上樓去。
  她那天真的樣子讓被丟在客廳的兩名男士不禁相視莞爾。
  “沒想到你的卡斯比亞成為人妻後,還是沒啥長進。”方擎擠眉取笑道。
  “哦,那你在沙漠裏又遇到了什麼?仙人掌嗎?”唐毅不動聲色,輕描淡寫地頂了回去。
  “錯,是薔薇。”只見方擎高深莫測地伸出手指晃晃。
  “沙漠裏有薔薇?這倒有趣。”唐毅挑眉。“不過也是種會紮人的植物啊!”
  想起了上次分別前兩人的對話,對望了一眼,不約而同地相視大笑,深厚的友情顯露無遺。
  “走吧,到樓上去,願聞其詳。”唐毅拿起他的行李,往樓梯走去。
  望著好友的背影,方擎露出淡淡的微笑,邁步跟了上去。
  在臺北市東區的小巷裏,有一間花店,店面雖小,卻充滿了典雅的氣息,門口掛著一塊木牌,上頭刻寫了“薔薇居”三字。
  “小吳呢?這麼忙的日子他跑哪兒去了?”一個女子一麵包裝花束,一面開口罵道。此時正是各校畢業的時節,雖帶給他們生意,卻也讓她忙得應接不暇。“這裏還有祝賀的花架沒送啊!等一下趕不上人家指定的時間就糟了。”
  坐在旁邊學著包裝技巧的潘若瑀,放下手上那束被她摧殘得有點淒慘的花,邊脫下圍裙邊說:“我去好了。”反正技術還不夠純熟的她待在這裏也幫不上忙。
  “麻煩你了。”女子抽出簽收單交到潘若瑀手上。“地址在上頭。”
  “沒問題。”潘若瑀一把抓起車鑰匙,抱起半人高的花架,走出了門外。
  “若瑀走了嗎?”一個年輕男孩自後門推門走進,鬼祟地探頭探腦。
  女子聞聲變臉,急忙將他推了回去,見剛走過櫥窗前的潘若瑀並沒有發覺,才籲了口氣,忍不住賞了男孩一個暴栗。“死小吳,這麼快就跑出來,要是被若瑀撞見了怎麼辦啊?”
  “再找藉口啊!”小吳一聳肩。“說花送不完要她幫忙不就得了。”
  昨天有個女孩子來訂花,指定要若瑀送過去,而且不能讓若瑀知道原因。他們本來不肯答應的,怕會害了若瑀,可是那個女孩子一直軟言相求,說她是為了若瑀才這麼做的,到了最後,他們也只好答應了。
  “誰說這是藉口?”女子兩眼一瞪,抄起桌上的三大把花束全塞到他懷中。
  花是真的送不完了,快給我去!”
  小吳哀嚎一聲,轉身走出了店外,女子也絲毫沒有停手地,一束又一束包裝傳遞祝福的花束。
  一到達大樓樓下,潘若瑀將車子停好後,立刻抱起花架,循著位址坐上了電梯。花架很大,她抱在懷中,眼前的景象就什麼也看不到,電梯門一開,她不住從花架後面探頭尋找正確的門戶,好不容易才被她找到目標。
  她剛剛在車上有看了一下花架上頭的賀卡,寫的是“喬遷之喜”四字。潘若瑀掙紮著用手肘按著電鈴,聽到門開的聲音,立刻輕快地說:“您好,‘薔薇居’送花來了,恭喜您喬遷之喜。”
  對方並沒有任何反應,只是微一側身,讓了條通道。
  花架擋住了她所有的視線,潘若瑀看不到對方,只好抱著花走進,放在茶几土。她從口袋抽出簽收單,回身准備請主人簽收時,一抬頭,整個動作完全僵愣,就連手上的簽收單飄然而下也不自覺——她看到方擎正雙手環胸,斜倚在關闔的門上,用似笑非笑的神情看著她。
  不可能的,他該待在沙漠裏的!潘若瑀咬了咬下唇,想說服自己這只是個幻覺,卻發覺自己無法從這片蝕心的海市蜃樓中脫離。
  “‘薔薇居’,我給你的代稱,讓你找到了你所要走的路嗎?”方擎起身朝她走近,在她前方約一公尺的距離停下了腳步。
  他在說話……潘若瑀處於震驚中,只能呆愣地看著他的笑臉,他說了些什麼,根本完全沒有聽進去。“我在作夢……”她不可置信地迷惘喃道,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卻被身後的沙發椅背擋住了退路。
  “這不是夢。”方擎將她的手執於掌中,舉到臉側,帶著她的指尖劃過他的輪廓,用含笑的溫柔神情望著她。“別不相信自己的感覺。”
  “你……你應該在沙米耶沙漠的,不該出現在這裏。”她搖頭,語氣因慌亂而急促,掙紮著想將手抽回,怕自己克制不了淪陷他眼中溫柔的沖動。
  “喬遷之喜,你還不明白嗎?”方擎扣住她不住晃動的下頷,直直望入她的眼。“我回到台灣,哪里也不去。”他握著她掌的手與之交纏,像是要一輩子抓牢她的感情,不讓她再從他的生命中溜走。
  這個消息過於震驚,一時之間,潘若瑀不知該如何反應,只是盯著他的手,感覺他粗糙的指尖劃過她柔馥的掌心,帶起一陣陣令她心悸的感動。
  方擎著迷地看著她,開始緩緩地將她往懷裏帶,一寸一寸慢慢貼近,最後終於將她納入懷中,雙臂收緊。他狂思了幾個月的她就在懷中,不是幻影,也不是想像,就這麼真實溫暖地被他擁在懷中——強烈的滿足感讓他激動不已!
  潘若瑀本能地將手環過他的腰際,緊抓著他背後的衣服,放任自己沉迷在他的包圍中,直到他胸膛的溫度蘊貼著她的心口,她才猛然驚覺——她怎麼能?當初就是因為不要勉強彼此,她才強忍著心被撕裂的苦楚離開他的!
  明明她都已經看開了不是嗎?明明她都已經安分守己地回到台灣了,不是嗎?
  為何他又要來勾起她的希冀,告訴她沙漠和薔薇可以共存的謊言?她已在沙漠裏嘗到了分離的苦,像是將心狠狠地分割成兩半,難道他又要讓她再嘗一次那種錐心刻骨的痛嗎?
  “不!你回去,回去屬於你的大自然——”潘若瑀大喊,用力將他推開,泛紅的眼眶淚水急湧。“我不想見到你,我討厭你,你快回去巴格達吧!”她想將他逼回他所屬的大自然裏,而不是為了她被困在這個水泥叢林中,不想見他為了她犧牲一切!
  “為什麼要說違心之論?”方擎再次握住了她的手,柔聲喃道。“雖然我們彼此都不曾言明,但我們都已在對方的眼中看出了深情,不是嗎?”盡管她說話傷人,卻完全起不了作用,因為他知道,她是為了他才這麼做。
  被說中心事的潘若瑀身子一僵,閉起眼,淚水滑落臉龐。“沒錯……就是因為這樣才不要你這麼做,我不要你勉強自己,那不會長久的……”自由的他會因局限而喪失了生氣,會因她的束縛而沒有自我。
  “你還是一樣,為什麼都不聽我解釋再下定論?”方擎苦笑,伸手一攬,將她緊擁懷中。她的回答讓他欣喜,因為語中的涵義已承認了對他的感情,然而她搶先否決一切的想法又讓他哭笑不得。
  “不就是如此嗎?解釋能改變什麼?”潘若瑀握拳抵著他的胸膛,激動得泣不成聲。“你說我走上考古這條路是在犧牲,如今我找回了自我,而當初勸阻我這麼做的你卻重蹈覆轍,你這也是在犧牲,你有沒有想過我真想看你如此嗎?”她多想就這麼躺在他的懷中,可是她的理智不允許啊!她愛他,所以不願見他為了她而改變自己;她嘗過那種壓抑的不快樂,她不要他也步上了後塵。
  “別急著為我貼上標簽,先聽我說。”方擎反將她的螓首攬靠在他的肩窩處,然後貼在她的耳畔輕道:“我不是在犧牲,我已經深思熟慮過了。你能想像嗎?我居然開始害怕大自然,因為我再也無法忍受孤獨。我渴望人聲,渴望有你緊緊與我相貼作伴。”
  他以為他飄泊的天性是不可能因為任何事而有所改變的,所以他眼看著她離去,卻沒有做出任何舉動。他不想輕易允諾,勉強自己為愛做出犧牲的行為,因為他知道,這樣反而會造成這段感情的破滅。
  在沙漠裏有許多問題是他們不曾注意的,因為孤單和依附會加深人們對愛情的感覺,讓人無暇細想,等進入了人群,所有的症結將會隨著相處而浮上臺面,沙漠造成的錯覺褪去,兩人將會在不斷地爭吵後,發現彼此根本不適合。與其在一切都醜惡化後分開,又回到彼此都還不曾相遇的生活;倒不如在最美的時候,將這份感情刻在心版。
  他一直是這麼想的,完全沒料到的是,他高估了自己對流浪的熱情。
  自從潘若瑀離去後,他發現沙漠對他再也沒有吸引力。於是他離開沙漠,轉而前往南非的廣大草原、肯亞的大裂谷,甚至是他喜愛的熱帶雨林,結果每到一個地方,最後他幾乎都落荒而逃,因為獨行的孤寂,在他踏上行程的第一天就逼得他瀕臨崩潰邊緣。
  他開始想念人群,開始想念文明生活,所以他開始停留在巴格達,每天待在“暗夜”裏。這種平靜的生活向來是他所唾棄不已的,如今,讓他心靈平靜,可是當他每天看著“暗夜”裏往來的人,他卻覺得心情低宕。
  這樣的矛盾,他不懂,也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昆恩點醒了他。
  “現在的你就像只縱橫草原的野生豹子,退化成被家養的溫馴家貓。你的野性已除,就再也不可能回復。為何你不正視現實?該是你回去的時候了。”昆恩眼中帶著了然一切的包容。
  昆恩的話猶如醍醐灌頂,將他從自我設限的迷障中救出。當晚,就在昆恩的幫忙下,他取得了機票,飛回了台灣。
  “你只是一時之間被愛情沖昏了頭而已,很快就會發覺你做錯了——”潘若瑀還待說下去,卻被他攫起了下顎,所有未竟的話語全被他用激狂貪婪的吻吞噬。
  直至她虛軟地倚在他的懷中,方擎才停下了吻,開始輕柔地用唇瓣摩挲著她的,用醉人低沉的語音喃道:“連昆恩都看出我的轉變了,為何你看不出?鼓起勇氣,給我一個機會、也給你一個機會,別剝奪了我在大白然的生存能力以後,又不給我在文明生活裏的原動力。”
  別人談戀愛都是缺乏理智,而他和她,卻反被理智所害。潘若瑀抬頭看他,在被淚水模糊的視線中,她看到了彼此的依系,緊緊地,即使分離兩地也無法阻隔,依然將他帶到她的身邊。緊縛的心結在瞬間開釋,在沙漠中都已經放縱過一次了,再來一次又何妨?
  原本被理智蒙蔽的心豁然開朗,一直克制壓抑的感情在他深情的吻下,被完全勾引而出,洶湧而出的情感潰堤,再也沒有任何事物可以阻擋。潘若瑀伸手勾下他的頸項,唇貼近他的,傾盡所有的熱情索求更多,將所有曾經壓抑過的感情完全釋放,等到她抬起頭時,雙頰已因缺氧而呈現潮紅。
  “你都已經千里迢迢地追到台灣,我能不給你機會嗎?”望著他的眼眸因淚光而迷蒙,但燦然表露的愛意卻清晰地散發。
  接到她首肯的訊息,方擎情緒激動地將她緊擁懷中,良久,才稍稍平復,開始說出他的規劃。
  “我要和我的好友合開一間公司,他負責設計軟體,我負責開發市場和觀察變化,憑他在電腦實際上的成就和我對商業的洞燭機先,我絕對不會給你只有愛情而沒有麵包的日子。”方擎在她因熱吻而腫脹的鮮艷唇瓣上輕輕舔弄著,勾勒出他腦海中的藍圖。“就算我們不幸失敗了,我還是可以重操舊業,頂著‘鷹眼’的名號重出江湖;再不成,我還有存款可以讓我們坐吃山空……”
  “你越說我越不敢接受你了。”聽到後來,潘若瑀忍不住嬌笑出聲。
  方擎自己也忍俊不住地輕笑,要是唐毅知道他這樣詛咒他們的合夥事業,可能會氣得當場拆股。
  “你覺得我們這段日子的分離,算是多此一舉嗎?”潘若瑀抬頭看他,輕顰的眉頭染著淡愁。自從回到台灣,她每天都想他想到心痛。早知道會有這樣的結局,當初又何苦多受此折磨?
  “我不認為。”方擎輕柔地撫著她的肩間,心疼她所承受的苦。“若是在一開始我就勉強自己放棄,我反而會一直處於自我犧牲的怨懟中,而使原先深摯的感情變質,如此,我就永遠不會發覺自己對流浪的熱情竟遠不及對你的愛。”
  潘若瑀感動地笑了,從他的話中,她體會到他的愛;他們彼此都為對力設想,不願委屈了對方,情願讓自已被思念之苦啃噬心扉,但經此歷練,他們反而更體驗到愛情的珍貴,更能見識到最深摯的情感。
  “對了,你剛剛說什麼重操舊業,好像有提到一個名詞……”潘若瑀突然憶起,開口問道。“好像叫‘鷹眼’是不是?”
  方擎笑容頓時僵在唇邊,直至此時他才發現,剛剛為了使她對他倆的未來給予信心,竟然連“鷹眼”這個他極為排斥的稱號也脫口而出。
  “呃……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是……呃……”方擎腦筋急速運轉,想找一個妥當的說詞來粉飾太平,腦海裏卻很不合作地呈現一片空白的狀態。天!他怎麼會不打自招?要是老布得知,可能會和昆恩笑上三天三夜也還合不攏嘴。
  “說嘛!”他這種怪異的反應才更引起她的注意。潘若瑀的好奇心被完全挑起,朝他前傾上身,不放鬆地想問出答案,冷不防,卻反被他用吻堵住了一切。
  沒想到他居然用這種賴皮的方式!潘若瑀又好氣又好笑,唇角勾起優美的弧度,索性閉上眼,放任自己再度沉入他醉人的雙唇之中。反正,來日方長啊!他們有一生一世的時間可以慢慢研究的。
  沙漠能為了薔薇而化為城市,還有什麼是做不到的呢?

  ——全書完——

SOGO超級版主

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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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超級版主勳章 發帖狂人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IQ博士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SOGO搞笑之星勳章 手工藝勳章 福爾摩沙龍勳章 發明家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旅遊玩家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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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7 02:32:04 |只看該作者
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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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代的粽子書在這一本《獵愛風暴》宣告完結,由方擎和潘若瑀做出謝幕式,正好趕得及搭上一九九九年的最後一班列車,和大夥兒說聲聖誕節快樂和新年快樂!
  如果有人要問我粽子書的定義,呵……要知道,駱沁是個很懶的人,好心的讀者寶寶們就體諒一下駱沁,去看看《情傷》的後記就可以找到解答了,如此一來,駱沁可以偷個懶,又可藉機替自己的作品打打廣告,嘿、嘿,真是一舉兩得啊!
  呃……怎麼會把心裏打的鬼主意說出來了咧?呵……其實粽子書有很多缺點,譬如主角彼此間的關系過於渙散就是其中之一,然而最大的缺點是當讀者寶寶在閱讀時,很容易遺漏某本沒看卻完全沒有感覺,因為顧慮到這一點,在這裏,駱沁要介紹一下現代作品主角之間的關系。
  在現代的粽子書中,首先是由《桃色情焰》的謝武司和沈關月開場,當他們歷經一段苦戀,彼此終於敞開心扉,雙宿雙飛到國外去了之後,接下來就是由沈關月的房客——路羽晨和男主角唐毅,在《卡斯比亞之戀》裏擔綱,演出一段情感與世俗在內心不斷糾葛徘徊的矛盾情懷。
  然後,《獵愛風暴》和《卡斯比亞之戀》之間的關系就很明顯了,方擎和唐毅是那種即使分隔兩地,友誼也不會隨時間流逝而淡化的至交好友。如果讀者寶寶們夠細心的話,可以發現方擎和唐毅在兩本書裏的對話是相呼應的,在《卡斯比亞之戀》中,唐毅曾挖苦方擎說他可能會遇到仙人掌,還也算是駱沁所埋下的伏筆哦!
  在《卡斯比亞之戀》和《獵愛風暴》之間還有一本《擒心陷阱》,因為上述三本作品的時間設定是依序發生,所以剛剛就先略過不談,現在,該是幫它做個介紹的時候了。
  由沈智淵和尹凱雅挑大樑上演的《擒心陷阱》,它和《桃色情焰》情節發生的時間是同時進行,而且四位主角的關系密不可分、且又環環相扣,這其間的錯綜複雜駱沁就不多加贅述,讀者寶寶自己去找書研究不是更來得有趣嗎?想當初在寫《擒心陷阱》時,為了避免矛盾之處發生,駱沁可是安排得大費周章呢日會將《擒心陷阱》挑出來講還有另一個原因,如果讀者寶寶們是從這本《獵愛風暴》才開始接觸駱沁的作品,照著書後的編注可以依序找到《卡斯比亞之戀》和《桃色情焰》,卻很可能會將《擒心陷畔》遺漏掉。
  而且光看編注的話,怎麼樣也看不出來《擒心陷阱》和《獵愛風暴》、《卡斯比亞之戀》的關聯性到底在哪里。
  呵……粽子書真是很惡劣啊!都不讓那些主角互相認識,但真實的人生不也是如此嗎?每個人都擁有不同的社交群體,可能是朋友、同學、同事……等等,在這其中,彼此相識的又有幾人?
  有時想想,也是挺讓人玩味的。說不定唐毅和方擎所開的軟體設計公司,日後將會和沈智淵的“磊新”公司成為商場上的敵手,可能在一番交戰俊,才會在某個機緣下發現原來彼此都算是自己人,那時的情景一定有趣得很!
  隨著倒數計時,新世紀即將到來,而在明年一月,駱沁的作品也邁入一個全新的階段,不同的主角,不同的發展,數了數,剛好是駱沁的第十本作品,亦意謂著一個全新的開端,嘩——新世代新氣象,越說越讓人感到熱血沸騰了呢!
  希望在嶄新的明年,舊雨新知能繼續支持駱沁,最後,祝大家幹禧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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