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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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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凌淑芬]俏皮小妞[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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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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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2 00:20:24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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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寒冬的遠離,山區再度進入奇妍競艷的開花季節,齊氏茶業的園區和加工廠也步入採摘嫩茶的忙碌,為一個月後的行銷網路製作上品等級的春茶。萬事起頭之際,齊霖理所當然把“忙”字擺中間,可是偏有人喜歡纏著他不放。
  早餐時分,他努力閃躲她偷雞摸狗的攻擊。
  “倚月,別胡鬧。”
  “我哪有?”她提出無辜的答辯,繼續“巴”在他身上。
  他們的“秘密私情”已經延續三個多月,然而因為齊霖一些奇奇怪怪又說不通的顧忌,他們決定暫時瞞住齊母事情的真相。保密的工作執行起來著實不容易,畢竟老人家和他們同住一個屋簷下,夜裏要想瞞著她偷情可得具有高深的功力。
  不吃窩邊嫩草的使命感讓齊霖下定決心和倚月保持“正直清白”的關系,然而他夜夜承受著她溜進房時裏突襲的誘惑,每一次總堅持不到兩分鐘就屈服在她的“淫威”之下,讓她攻城掠地、鯨吞疆土,不亦快哉!
  “一會兒媽澆完花就進廚房,你給我安分一點。”他用力端起剛健正直、意氣雄壯的聲威。
  才說完,她不安分的嘴唇已經封住他的嗓音來源處。
  “喂——”他搶在情欲一發不可收拾之前掙開她。
  “早。”齊母出現的時機正好阻止他開罵,所有話一骨碌全吞回他肚子裏。“齊霖,怎麼大清早臉色就怪怪的?”
  “沒……沒事。”他強笑著接過倚月替他盛好的清粥。
  “坐呀!”她熱情地招呼大夥兒就定位,自個兒開開心心地霸佔他身畔的坐位。
  桌巾底下,金蓮玉足開始作怪,隔著褲管搔弄他的小腿肚。
  “倚月!”他輕喝。
  “幹嘛?”她無辜地瞟著他。“沒事不要老凶巴巴地吼我名字,OK?人家好端端地吃稀飯,又礙著你什麼了?”
  “對呀!齊霖,你不要老找倚月麻煩。”齊母也替她發出不平之鳴。
  他忽然覺得碗裏盛裝的並非稀飯,而是難以入口的黃蓮,而且他必須樣裝啞巴,乖乖地將它們吞進肚子裏……雖然其實不是真的那麼“苦”!
  “今天晚上村裏應該籌劃好活動了吧?”齊母夾起香軟QQ的麵筋放進兒子碗裏。
  “對。”他盡量讓語調維持在穩健的頻率。
  “對什麼?”齊母追問。她兒子話少的老行病又發作了。
  “阿裏布說村民打算……噢!”他的身體忽地震了一下。
  “什麼?”麵筋掉在桌上。
  “沒、沒事。”他勉強扯出笑容。
  那只該死、誘人的腳丫子從他的小腿肚逐漸往上移,開始在他膝蓋和大腿上摩劃著圈。幸好桌巾的長度足以遮藏住他腰幹以上的部位,否則他此刻的“反應”可能會令親愛的母親大人尷尬到姥姥家去。
  “村裏今天晚上有活動呀?我都不曉得。”她居然還一派天真無事的談天說地。
  “每年春茶的採收期,村子都會舉行慶祝活動。”
  你給我安分一點,否則今天晚上要你好看!他的眼神傳達著龍心不悅的旨意。
  “倚月,你從來沒參加過類似的慶典吧?節目很精采哦,壯丁們會表演祈福今年豐收的傳統舞蹈,婦女則升起大大小小的營火燒烤野豬肉和山雞,所有食物都調配上特有的山區香料,香得讓人受不了。附近村鎮相熟的朋友們都會趕來參加,你一定要去開開眼界。”齊母精神奕奕的展開遊說。
  她聽得神往不已。“好像很好玩的樣子……可是我和大家又不熟,目前為止也只有比較認識阿裏布父子,如果貿貿然出現在廣典上,會不會太突兀了?”
  平常她的活動範圍以主屋附近為主,偶爾遇到齊霖去茶園巡視,才幫著送送便當,但大半時候他都待在半個小時車程之外的加工廠,所以她和齊氏員工們接觸的機會微乎其微。除此之外,村裏的人見過她的機會就只有上回的食物中毒事件,然而當時兵荒馬亂的,有誰會特別去記得她的存在?
  “這個時候就嘗到沒有廣結善緣的苦果了吧?”他低聲呢噥著風涼話。“早知如此,平常為什麼不多跟著我四處去認識朋友……喝!”
  他猛地震跳一下。
  “怎麼回事?”齊母被他反常的舉動弄得如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
  “沒事,呃……椅墊有點紮人,可能是彈簧松了。”
  原本盤桓在他膝蓋上作怪的小腳突然往上面探去,壓碰他一觸即發的“危險地帶”,他只差沒護著重要部位跳起來。所以說,男人就是比女人吃虧,一些感官上的沖擊比女性明顯,害他們想遮也遮不住。
  “會嗎?可是咱們的椅墊是我用毛線勾的,哪來的彈簧?”齊母非常疑惑。
  “要不就是毛線頭了。”他轉得很硬。“媽,下次記得把毛線頭清理幹淨。”
  “你站起來讓我看看。”母親大人不能忍受自己的作品遭受抨擊。
  現在站起來?那還得了!他以後還要做人哪!
  “不用麻煩了。”他連連搖手。
  “沒關系。”他老媽脾氣比較拗。
  “等我吃完早點再說。”他埋頭努力吞稀飯,一副“我很忙”的樣子。
  “你硬霸著紮人的坐墊幹什麼?還不快換位置!”齊母發出懿旨。
  “算了,我吃飽了,先出去工作,你們慢慢吃。”齊霖只好選擇快速遁逃的最後一計。
  他匆匆抓過車鑰匙,趁母親來得及瞄見他的窘狀之前沖出餐廳。
  “哎呀!我忘記問他今天在哪里工作,需不需要我送便當?齊媽媽,你慢慢吃,我馬上回來。”倚月隨便找了個藉口,也跟著奔出“肇事現場”。
  兩人離開得相當匆忙,因此都沒看見齊母臉上竊笑的表情。
  “齊霖。”倚月及時阻止他坐進駕駛座。
  “你還好意思追出來?”他惡狠狠的道:“以後要是再像今天早上一樣惡作劇,看我怎麼收拾……”
  他的威脅沒能說完,纖瘦苗條的嬌胴已經投入他懷中。
  四下無人,兩人自然毋需避諱任何眼光。她微仰下顎,承接他迅速的侵略,報複性的感覺中又不失溫情。
  “我跟你一起上工好不好?”她撒嬌道。“你不是勸我多接觸新環境、新朋友嗎?”
  拿他新鮮出爐的風涼話來堵他的嘴。
  “你呀!”他點了點她額頭,笑罵道:“給我乖乖回去溫書,上回復習物理是什麼時候的事?”
  “緊張什麼?物理課本永遠放在書架上,又不會消失不見。”
  “我也不會呀!”在她額際印下最後一吻,他坐進車子裏發動引擎,帶著親匿的笑容駛離她的視線。
  是嗎?倚月有些悵然。
  不知為何,她心頭總是存在著不踏實的感覺,仿佛兩人的牽系脆弱得不堪一擊,隨時有斷絕的可能。這種不安全感,莫非只有她才感受到?
  是她太多心了嗎?***
  出於年輕愛嘗鮮的心理,倚月抵受不住好奇心的引誘,尾隨齊霖出現在只有“相熟的朋友都會參加”的慶典場合。齊母必須出席一場朋友的喜筵,因此沒法子一起赴會。
  “哇,他們是怎麼辦到的?”她忍不住敬畏地叫出來。
  吉普車甫在村口的停車位泊穩,村落中心升起的主營火已將夜空映耀成暗紅色的絨幕。她這種典型的城市小孩,只在偶爾參加自強活動的時候,才有緣見識到營火的威力,盡管如此,也從沒想像過火團真的可以燒出兩公尺高的焰舞。
  “城市鄉巴佬!”齊霖取笑她張大嘴巴的呆樣。“過去看看,說不定野豬已經送上烤架了。”
  “食用野豬肉合法嗎?”她亦步亦趨地跟上去。
  “慶典用的野豬其實是普通豬。”難得今天心情好,他多說幾個字的意思提高不少。“由於傳統習慣以野豬肉為主,所以大家一直延續著這麼稱呼。你想想也明白,台灣哪來這麼多的野豬跑來跑去?”
  幾乎全村的人都在營區內集合了。這也是她頭一次見到村民們鮮朗活跳的健康模樣。
  村內除了戶外的路燈已亮著,其餘住屋的興源完全熄滅,更襯出慶典區那堆熊熊焰火的燦亮耀目。手鼓、排笛和幾件傳統樂器的調練聲音從廣場外緣響起來,此起彼落地交織成不分樂章的即興曲。
  常聽人說,原住民個個都是天生的藝術家,此刻新眼欣賞到他們描繪出來的圖騰,和舞弄樂器的精巧手式,她終于完全拜服。
  想來有點丟臉,早先她還以高人一等的偏見來看待他們,結果呢?人家的文化藝術只怕比她高明一百倍。
  “老闆。”身著傳統服飾的中年婦女打老遠招呼他們,接著好幾個男人團團圍過來,黝黑的臉上寫滿熱烈真誠的笑意,大夥嘰哩咕嚕地吐出他們慣用的語言。
  ——沒想到你會帶女朋友來。
  ——她好可愛,是不是你在臺北認識的?看起來有點眼熟哩!
  阿裏布插進來解釋。
  ——這位小姐上山好幾個月了,上回村民生病,她也過來幫忙了,你們認不出她嗎?
  “哦——”一個中年婦人以敬佩感動的眼光投向她。
  從頭到尾倚月只聽得懂剛才這聲“哦”。
  “啥米?我攏總聽無咧!”她索性也用另一種土語——台語——向他咬耳根子。
  “他們問我為什麼來得這麼晚,節目快開始了。”然後他也喊回幾句嘰哩咕嚕語。
  “你又說了些什麼?”她半句話也不打算錯過。
  “我告訴他們,我是為了等你才遲到的。”
  嘎?太可惡了,竟把責任推卸到她頭上,她的人際關系已經夠有限的了。
  村民七嘴八舌地鼓噪起來;投向她的眼光非常特殊,卻不是惡意的表徵。
  “他們又說了什麼?”分明欺負她不懂山地話。
  “他們問我為什麼你這麼會窮磨菇,我回答他們因為你正在學習如何用腳趾頭劃口紅,所以花了點時間。”說完搶先走向營火區。
  “類人猿!”倚月追殺過去。
  他回手攬過她的小蠻腰,坐上村民特別為他選定的上位。
  廣場大約有百來坪,左側外緣升起十七堆小火作為烤食物之用,中央則焚燃著巨大的主火堆,觀賞節目的座次圍繞著營火,從她和齊霖的角度可以看見全場節目。突然,眼角餘光瞄到琪雅也蒞臨現場。
  密索跟著琪雅踏入營火區,在大美女身旁嘰嘰呱呱地咬著耳朵,但琪雅冶艷的臉蛋布滿無庸置疑的厭煩,仿佛被密索纏得不勝其煩。
  那女人最好識相一點,別過來招惹他們,尤其是“她的齊霖”。
  “嗨,齊霖。什麼時候到的?”天不從人願,琪雅發現了他們,立刻撇下密索,漾著倩笑朝他們走過來。“我還以為你會順道過去載我,和往年一樣。”
  媚眸有意無意地瞟向倚月。
  “我以為密索會去接你。”他簡短地回答。
  琪雅燦亮如明月的笑臉倏地僵了一下。“以前都是你來接我的。”
  “齊霖的吉普車坐兩個人剛剛好,多載第三個稍微擠了點。不好意思,占走你的位置。”倚月裝傻的本領誰也比不過。
  琪雅瞪視她的眼神堪稱怨毒,顯然想對情敵發飆,又不願在心上人面前顯露”虎豹母“的晚娘面目。
  “齊霖,幫我拿杯冷飲好不好?”她轉而支開齊霖。
  蘇大小姐才沒那麼白癡呢!乖乖留在原地任她罵?門兒都沒有。雖然倚月的一張利嘴對付她綽綽有餘,但是,犯不著為了一個不足取的女人壞了今晚的興致。
  “好呀!齊霖,我和你一起去。”倚月不由分說地拉起他。
  驀地,帶動氣氛的前奏鼓曲叮叮咚咚地拍響了。
  “舞蹈節目即將開始,你還是留在這裏等我回來吧!”他提議。
  “沒關系!”她硬拉著他來到廣場另一頭坐下。“我才不要整晚和那個女人坐在一起。”
  她寧願犧牲視野好的座位來交換整晚的快樂心情。
  倚月隔著火堆,遙遙對情敵扮鬼臉。上位讓給大美女好了,反正她有齊霖。
  鼓聲節奏轉趨熱烈,所以琪雅只能愣在原地氣得牙齒發癢,無法隨便站起來走動,影響到其他人的視線。
  “琪雅究竟哪里惹到你了?”他好笑地問,注意到她們倆見了面活像兩只母刺蝟似的。
  “你說呢?”她忽然迅雷不及掩耳地親了親他的唇。
  “倚月!”齊霖趕緊挺身和她保持距離,老天爺!眾目睽睽哪!
  標記所有物的任務達到!她笑吟吟的,注意力轉向場中央的舞陣。
  第一支舞祈祝舞由男丁們組成,沿著火圈圈成內外兩個圈圈,兩組人馬的領頭者分別由阿裏布父子擔任,顯然父子倆在村中具有相當崇高的地位。
  替舞步伴奏的工作由舞者們一手包辦。每組人馬腰邊都系著一具小皮鼓,隨著特定的節拍擊打出悅耳旋律,原始的敲擊樂配合著舞者們雄壯威武的呼喝聲,交織成震動人心的音符。
  “喝!”外圍的舞者朝天呼出劇烈的吼聲。
  “嘿!”內圍的舞者隨之而起。
  “喝”“嘿”的呼喊持續不斷,舞步的狂蹈越來越加快速度,熊熊火光映在每位舞者臉上,汗水隨著逐漸升高的體溫沁出古銅色的皮膚,虔誠的祈求在步伐和鼓聲中震撼了整個宇宙。
  這支原住民舞蹈傳達出他們赤裸裸的、毫無矯飾的情感,直接宣洩出心底最神聖的尊敬,對人類、對天神。她不曉得自己為何從沒體驗出原住民文化中的寶貴特質,反而一徑以虛榮的塵俗標准來衡量他們,甚至理所當然地抱持著偏見。
  “好看嗎?”齊霖不自覺地流露出憐愛,輕聲詢問她。
  “嗯。”她一個勁兒點頭,眼光甚至無法離開舞者們。
  “哈!”所有舞者同時喊出終結的語句,舞步剎那間凝住,鼓聲息止,肉身雕塑團團圍住火焰。
  廣場陷入沉靜。震撼凝肅的氣氛幾乎讓觀眾喘不過氣來。
  阿裏布仰頭叫出四個簡單的音節。
  咚!最後一聲鼓響,一切結束!
  好呀!驚艷叫好的鼓噪聲、掌聲從各個角落轟隆傳出來。
  倚月的臉蛋興奮成嫩紅蘋果,“安可!安可!”雙手幾乎拍紅了。
  “這種舞蹈沒有安可的。”他好笑地包住她的手掌,拒絕讓她再“淩虐”自己。
  “偶像!偶像”她興奮地揪住他的臂膀。“待會兒記得替我向阿裏布要簽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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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2 00:20:36 |只看該作者
  場中央,阿裏布突然舉手要求大夥的注意力。“嘰哩咕嚕呱啦……”
  長串的演講詞從他口中流水似的宣洩出來。倚月忍不住替自己感到哀怨,為什麼不多花點心思向齊霖討教山地話呢?他好像說得還錯,起碼不會像她這樣淪為聽力健全的聾子——啥米攏聽無。
  “類人猿,他在說什麼?”她委任他擔任臨時翻譯。
  “你等一下就知道了。”他賣個關子。
  阿裏布演說到激動處,所有聽眾全部振奮起來,賣力地拍手噪嚷。主講人邊說邊走,沿著火堆繞圈子,最後——停在她和齊霖面前。
  倚月猜想阿裏布八成打算邀請老闆大人發表演說。可是,他為什麼連她一起“看”進去呢?
  “齊老闆,蘇小姐。”工頭終於說出她聽得懂的語言。隨著他的介紹,村民們同聲歡呼起來。
  她納悶的眼光向齊霖尋求支援。
  “村民希望藉著今晚的機會,感謝我們在食物中毒事件的幫忙。”他挽著她走下場中央。
  原來如此!事隔兩、三個月,沒想到大家都還記著這件舉手之勞。說不感動是假的,倚月掩不住臉上的笑意。
  “琪雅!”阿裏布宣佈第三位恩人的大名。
  倚月的快樂澆熄了一些些,原來那女人也有份。也罷!她必須拿出運動家的風範。
  琪雅一臉春風地笑進場,甚至挽住齊霖另一隻手臂。倚月氣得雙眼發昏,天殺的!今天晚上回去她非釘木娃娃詛咒她不可。
  “謝謝。”琪雅笑咪咪的,挽著他的手臂接受眾人的稱譽,不時露幾句嘰咕嚕語和他對答。
  顯然大美女打算將她隔離在榮耀光圈之外。
  “類人猿……”她發出不依之鳴。
  男主角察覺到自己隨時可能陷入兩位女士之間的爭戰,立刻選擇明哲保身的撤退步驟。最難消受美人恩不是他此刻的處境。
  “下一場舞蹈就要展開了。”他連忙把手臂抽出美女們的箝制。“倚月,這首舞曲以女性為主,很有趣的,任何未出嫁的少女都可以下場跳舞,你留下來玩一玩吧。”
  “喂!我沒學過……”
  男主角溜了。
  不行啦!待會兒人家踢左腳的時候她抬右腳、舉右手的時候她揮左手怎麼辦?她寧死也不願在琪雅的面前糗大。
  傳統的絲竹樂器再度響起,少女們紛紛下場款擺,琪雅也留在場內,向她不懷好意地冷笑,似乎看穿她的窘境。
  “琪雅小姐,我聽說這場舞是以‘年輕少女’為主,你老人家還留在這裏幹什麼?技術指導嗎?”她倦裝出友善和煦的笑容。
  任何俏佳人聽見這番問話,臉色都不可能好看到哪里去。
  “你要是怕出醜,乾脆求我吧!只要求我,我就告訴你這場舞怎麼跳。”琪雅睥睨著她。
  “咱們各安天命。”她悠哉遊哉的腳步晃到火焰彼端。
  倚月外表裝得瀟灑,其實心裏緊張得快尿褲子了。救命呀!現在離場還來得及吧?
  “隨便跳,沒限制。”一個友善的女孩子舞到她身旁咬耳朵。“待會兒音樂停住,鼓聲響起,你只要舞向心上人面前,與他一起離場就可以了。”
  求偶舞!
  So——des——nei(原來如此)!以前她聽說過一些部落會乘機開放,讓未婚男女們藉由舞蹈傳遞出傾慕的心意。當時只是聽過就算,熟料有朝一日自己真能下場表演一番。真是有趣!
  反正她沒差,待會兒相中類人猿的方向撲過去就是了……
  慢著!那個大魔女一定會跟她搶,到時候該如何做?設計舞曲的人有沒有針對我位女人相中同一個對象的情況提出解決方案?總不會像“來電五十”的場面,蠢兮兮地問男方:“來不來電?”“噢,來電!”那樣解決吧!
  不行,她死也不能搶輸!
  剛才她移換了位置,因此琪雅距離齊霖比她近。倚月也不跳舞了,乾脆直接跑往了的方向。
  三公尺、兩公尺;琪雅也努力地擠向目標;絲竹樂聲驀然催緊,舞曲快結束了;一公尺、半公尺;哈哈哈,她一定先到。
  轟!鼓聲突然加入戰局裏。
  她贏了,她贏——哎呀!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一隻莫名其妙的腳踝,勾住她的腳丫子,她和另一位舞者同時跌得七葷八素。
  “類人猿!”她抬頭呼痛。
  琪雅猛地撲進他懷中。得分!
  “呀荷!呀荷!呀荷!”觀眾呼叫著,一窩蜂擁向選中男伴的少女,將雙雙對對的情侶簇擁向廣場邊緣。
  倚月差點被亂腳踩死,幸好有個善心人士及時把她扶起來。她無助地看著齊霖和琪雅一起被拱向外圍,兩人的距離越來越遠。
  越來越遠……
  “倚月。”齊霖掙脫琪雅的環箍,但他擺脫不了包圍在身後的重重人牆。
  “齊霖,不要走。”琪雅掛著笑容應付賀喜的旁眾,眼中卻閃著緊張。
  “倚月。”他再喚,壓根兒沒聽進她的請求。“對不起,借過。”
  “老闆,不要害羞嘛!”一個茶園員工擠上前調侃他。“趕快和琪雅進林子裏‘聊天’。”
  他勉強擠出敷衍的笑容,不願多說什麼破壞大夥尋歡作樂的氣氛。“麻煩讓我過去。”
  “齊霖。”琪雅及時在完全脫離人群之前拉住他。“不要這樣,和我到別的地方談談,我有些話想告訴你。”
  她的眼底、話中,閃耀著深沉的渴望和悸動。別讓我失望,別拋下我,她無聲地懇求者。
  “琪雅……”他終於正視她。
  兩個沈默相對。摩肩擦踵的擁擠,人聲雜亂的喧囂,外在世界的紛亂暫時消失於他們的方寸之地。
  琪雅等著,等著他說出答允的承諾。
  齊霖輕輕捏握著她的柔荑,吐出一句:“對不起。”轉身離開她的天地。
  對不起?琪雅愣在原地。就這樣?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她真的輸給那個半大不小的女孩子?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倚月!”齊霖終於趕回他們當初被人群隔開的地點。
  倚月已經失去芳蹤。***
  她輸了!
  她真不敢相信自己輸給那個發育過度的女人。
  類人猿選擇了琪雅,而不是她。
  All right,或許這種說法不公平,應該說是“琪雅選擇了他”,類人猿只是被選擇的對象。但是……他可以掙脫呀!憑那身肌肉,真要施展出力氣來,即使十個琪雅也不是他的對手。但他沒有,他選擇乖乖地被琪雅拖走。
  如果他的心中存有一滴滴她的影子,好歹看見她摔得慘兮兮的,也該飛奔過來扶她吧!然而她自顧自地逍遙去了,扶她起來的人竟是密索。
  當時,密索的眼光極端陰晦,瞧不出一絲生息。也難怪啦!他們倆同是天涯淪落人,旁人興高采烈地尋歡作樂去了,獨留他和她相對無言,共同體驗形單影支的滋味。
  她決定不留下來,以免那對“狗男女”回來的時候,她必須面對琪雅示威的嘴臉,她寧願回家等他。然而齊霖進門之後並未向她解釋什麼,甚至沒進她房裏道個歉,她就此決定他們應該冷靜一下。***
  ——你自己想一想,令尊對齊家造成這麼多無法磨滅的傷害,他有可能接受你嗎?你才應該自求多福。
  琪雅不久之前的預言再度躍進她腦海。或許在齊霖心中,琪雅比她更適合他吧!
  “去你的臭老頭!你最好死在地獄裏,上刀山、下油鍋,替你為我帶來麻煩受盡煎熬。”
  蘇為仁生前當失敗的父親也就罷了,連死後也不讓她好過。她到底招誰惹誰了?沒理由要她為與自己無關的事件承擔後果嘛。
  “你說什麼?”沉思的世界突然插進一個陌生的男子聲音。
  “什麼‘什麼’?”她抬頭搜尋從何而來的旁白。
  難得她挑中一個風和日麗、鳥語花香、普天同慶的午後,坐在齊家大門口的台階上想心事,居然還有陌生人來攪局。
  不速之客約有六十來歲,此刻正站在台階下好奇地打量她,腳旁還放著兩只破舊的旅行袋。倚月胡猜他八成是過路人,因為她並沒有在附近一帶看過這張面孔。
  “小姐,你是不是在罵我?”陌生伯伯指著自己的鼻子。
  “不是,不過如果你缺了個罵人的幫手,我倒是很樂意提供援助。”她下逐客令的意味非常明顯。“如果你想推銷,我們家不買東西;如果你要問路,我對這一帶不熟,對不起。”
  倚月手心撐著下巴,回頭繼續苦惱她的感情問題。
  “你家?”陌生伯伯打量齊家大宅片刻。“我還以為這兒的屋主姓齊呢!”
  他認識齊霖?
  “沒錯呀!我是他們的房客。”既然對方有可能是齊家的朋友,她的口氣立刻和緩下來。“伯伯,你找齊媽媽還是類人猿?”
  “誰是類人猿?”陌生伯伯走上台階,陪著她坐下來。
  “就是齊霖嘍!”她仍然維持原來的姿勢。
  “這個綽號滿生動的。”老伯伯眉開眼笑。“我以前就覺得齊霖那小子很像某種動物,但一直無法聯想到正確的名稱。”
  “他不只外表酷似,連行為模式也很像。”她悶悶地指責。
  “齊霖惹你生氣了?”老伯伯試探地問她。
  “沒錯。”她冷哼一聲,“那傢伙腳踏兩船,簡直可惡透頂,是所有男性生物中最令人發指的敗類。”
  平常她當然不會隨便抱怨給陌生人聽,可是今天的情況不一樣。心情鬱悶的時候就得想個辦法排遣,反正這位伯伯又不是附近的住戶,現在向他抱怨一下也無傷大雅,等他離開之後就一了百了了。
  “哦?以前沒聽說齊霖他母親提起過這小子有對象,怎麼轉眼間就踏了兩條船?”老伯伯似乎不太相信她的指控。
  “哎呀!你不懂的。”她懶得解釋太多。“類人猿和老情人牽扯不清,又去勾引其他女生。所以才說他令人發指嘛!”
  “‘其他女生’指的是誰?”老伯伯看起來很好奇。“你嗎?”
  “是——”她的回答說到一半,突然想起來什麼,“我為什麼要告訴你?老伯伯,你還沒有自我介紹也!這樣子很沒禮貌哦!”
  “你也沒有呀!”老伯伯瞪大眼睛。
  倚月忽然發覺,這個伯伯挺可愛的,表情生動多變化,與尋常行將就木的頹靡老頭子不太一樣,頗有點老頑童的氣質。
  “我姓蘇。”她大方地和他握手。“我叫蘇倚月,您呢?”
  “蘇?你和蘇為仁有什麼關系?”
  這是倚月第N次聽見相同的疑惑,卻是她第一次從問題中聽不出隱含敵意的口吻。
  她幾乎要大聲歡呼上天的恩德。它總算派下一位公正客觀、沒有偏見的正義天使。
  “蘇為仁是我父親。”她招供。
  “讓我猜猜看——一定是齊霖那小子拐你上山的,對不對?”老伯伯咋咋舌頭,一副不以為然的表情。“我以前就告誡過那只類人猿,過往的舊事沒必要太記在心上,他就是不聽,你看看,居然把你也給找回家了。”
  “就是嘛!”她仿佛遇見尋覓多年的知音。“要不是那傢伙超級食古不化,我怎麼會封他‘類人猿’的美名呢?”
  “唉!任何父母生出這樣一個古板的兒子,實在丟臉丟到馬六甲海峽去了。”老伯伯搖頭歎息。
  “還好啦!齊媽媽做人比兒子成功多了。”她不得不說句公道話。
  “嗯,我也這麼覺得。”老伯伯贊同她的論點。“齊家人之中,唯一可取的就是齊霖他媽了。”
  知我者,陌生人也!
  “自從我上山到現在的幾個月以來,你是我所遇到談話最投契的人也!”她的嘴角咧到兩邊耳垂。“伯伯,你到底是誰呀?”
  老伯伯笑咪咪的。“我是——”
  驀地,第二個不速之客闖入她的私人天地。
  “你們為什麼擠在家門口?”齊霖忽然冒出來。“爸。”
  是他!這傢伙臨時跑回家做什麼?
  “現在才下午三點多,你身為老闆,怎麼可以帶頭蹺……”然後,如閃電般,齊霖的呼喚刺入她的腦部感應組織。
  轟隆一聲,她仿佛看見天空劈下一記火花四射的白光。
  不……不會吧?他好像說出一個她不可能在此刻聽見的名詞。
  “類人猿,”她的嘴巴撐成O字形,“你剛才叫他……”
  “爸爸。”他再叫一次。
  “爸爸?”她緩緩轉頭,迎上老伯伯和藹的瞳眸,眼睛睜得和嘴巴一樣大。“伯伯,類人猿剛才叫你——”
  “爸爸。”老伯伯依然笑容可掬的。
  “爸爸?”她虛弱地重複。
  天哪!為何所有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全在她身上成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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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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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絕對是一場災難性的意外。
  以前雖然聽過相關人士談起蘇老頭和齊老頭的恩怨,然而大夥兒並沒有特意提齊老頭的下落如何,住在齊家這五個多月以來也沒見過齊老頭的影子,久而久之,倚月自動達成合理的歸納結論:齊老頭已經駕鶴西歸了。
  結果人家活得好好的。
  這下子她可慘兮兮了,除了“奶媽”和“小姐”之外,現在又冒出一個“老伯爵”。劇情一貫的安排是:女主角和男主角突破重重難關,終於打算共結連理之際,卻遭到“老伯爵”的反對,並且設計出一連串的陰謀促使兩人產生誤會,從此分隔兩地,帶著對彼此的思念和誤解度過下半生。
  她和齊霖為何會這麼多災多難。
  “那小妞最近好像精神不太好。”齊父摸到兒子身邊,輕聲細氣地通報。
  “她人在樓下,我們在二樓書房,你放低聲音做什麼?”他把鼻子埋進文件裏。“而且你才回來不過兩天,怎麼知道她‘最近’精神不太好?”
  “咦?我看不只她喲,連你的精神也不太好。”齊父察言觀色。
  “誰說的?”他立刻為自己辯駁。
  “否則你幹嘛花二十分鐘去研究同一頁檔。”齊父抓住兒子的把柄,頗為洋洋得意。
  “我……那是……”齊霖一時語塞。“因為這份試算表比較複雜,需要多花點時間研究清楚。”他轉得還算通順吧?“爸,要不是你把所有工作移交給我,自個兒和朋友到處去遊山玩水,我也不必日夜操勞過度。你不感激也就算了,居然還抓我小辮子!”
  是了,是了,這才像齊霖!以前齊父每次回到山上,固定要聽兒子發一頓飆,從“不務正業的老爸爸”指責到“所有茶業的重擔全丟在我肩上”,至於那些溫馨體已話,比如“我和媽媽都很想念你”啦、“你單獨到世界各地雲遊會不會太寂寞”啦……通常要等到兒子炮轟過後才會不情不願地說出口。
  每年齊父也都會為兒子的控拆浮升短暫的罪惡感,但今兒個可就不一樣了。
  “你也不想想,老人家我即將邁入六十大關,再不早點退休、到世界各地逛逛看看,以後可就沒機會了。你老媽是看不開,否則早該陪著我當一對空中夫妻飛航全世界。做老子的把經營了大半輩子的事業交給兒子,請問犯了台灣哪條法律?”他振振有詞地反駁。
  齊父心裏明白,兒子的生意頭腦比他靈光多了,與其讓齊氏茶業在自己手上完蛋,害他嗝屁之後愧對齊家的列祖列宗,不如趁早將燙手山芋丟出給兒子,自己也好樂得清閒,誰都他的類人猿兒子是個“能者”,註定要“多勞”呢?
  “顯然你一點也不內疚。”齊霖冷冷地指責父親。
  齊父非但不內疚,還打開電腦大玩兒子偷偷COPY進硬碟的限制級電動玩具。
  “當然不。”齊父忽然想起來自己也可以大興問罪之師。“類人猿,我問你,為什麼把蘇為仁的女兒拐山上來?”
  “你叫我什麼?”齊霖終於抬頭讓父親看清楚他的鼻子。
  他無法相信連老頭子也被那個丫頭傳染了。
  老頭?……被傳染的人似乎不只他老爸一個。
  “她取的綽號貼切又順口嘛!說真的,我和你媽一樣,打那尊俏娃娃小小年紀的時候就很喜歡她。她外表可愛漂亮不說,行事言談也挺機靈可愛的。兒子呀!我看你們倆年紀上配得過去,你自己覺得如何?”齊父現場做起媒來著。
  “爸,你說到哪里去了?”齊霖的臉孔開始發熱,天知道他起碼兩千六百年沒臉紅過。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現在談這種問題有什麼不對……”且慢,當然不對,他原本打算討論的主題好像和兒子的婚事無關。“好險好險,差點讓你轉移了話題,咱們言歸正傳。”
  齊霖翻個白眼向老天爺求救。是“他”轉移話題的嗎?
  “當年我就告訴過你,土地被騙走的事情我必須負責任,不全然是蘇為仁狡猾多詐,事情過了也就算了,你去找人家的女兒幹什麼?”齊父開始第一波教誨行動。
  “我只是想弄明白……”
  “還有什麼好弄明白的?”齊父壓根兒不讓他說完。“不就少了一塊地、少了一點錢嗎?錢財乃身外之物,你計較這麼多幹啥?”
  “你說得倒輕松!”當初茶業差點宣告倒閉,他巴不得這些身外之物越多越好,甚至從二十樓頂砸下來敲死他也無所謂。
  “沒錯呀!即使當年缺少那塊地皮來周轉現金,你也不撐過來了,而且賺進荷包的銀票比老頭子我當家的時候更多,現在才回頭追究那筆土地不是多此一舉嗎?”齊父咧出慷慨大方又和藹的笑容。
  齊霖完全瞭解老爸爸的哲學。錢嘛!這種東西再賺就有了,生活快樂比較要緊。就是這種要命的樂觀想法害他做足了四、五年的牛馬,差點連小命也賣進去。
  “事過境遷,舊事重提沒有意義。”他選擇結案。
  “知道就好,那你還把人家拐回來做什麼?”
  “誰說我拐她回來?”天大的不白之冤!
  “難不成是她硬要跟你上山的!”齊父搶白他。
  “沒錯。”他當場確認。
  “你真以為你老子傻得可以被這種蹩腳的台詞唬過去?”齊父發覺兒子很瞧不起他喔!“接下來你是不是要告訴我,倚月死了父親,孤零零地浪蕩江湖,結果遇到你這個出馬為國仇家恨討回公道的債主,馬上巴住機會不放,乞求你把她帶回大本營折磨淩虐?”
  “咦?你全猜到了嘛!”他一個勁兒猛點頭。
  “齊霖,好歹我是你爸爸!你把我當三歲小孩呀?”齊父瞳仁兒噴火,隨時打算和他翻臉。“你要不要瞎扯得更過分一些,乾脆說你乍見她的那一刻良心大發,非但不打算對仇人的女兒出手,反而基於同情的立場,善意接她上山來照顧栽培成國家的棟梁?”
  齊霖完全對他父親另眼相看。“爸,我以前似乎太小覷你了,你的推演能力實在太出色了。”
  “齊霖!”老先生感到自己受著前所未有的侮辱。“你真的想說服我,扶養了幾十年的兒子忽然轉性了?”
  齊霖從小就養成愛憎分明的個性,有恩報恩,有仇報仇,連蚊子吸到他一口血也非討回來不可,怎麼可能對蘇為仁的女兒存什麼好心意?雖然他不見得會使壞,但安排他演出“善良監護人”的劇情可就稍嫌太扯了一點。
  “真的是倚月自己硬要跟我回來,我不忍心她流落街頭才答應的。”事情的真相確實是如此,他沒必要說謊。
  “去去去,去找你媽懺悔,教她罰你面壁思過,別留在這裏打擾我玩電腦。”齊父聽夠了。
  說謊的小孩必須接受處罰,即使年近三字頭也一樣。
  “爸,你這麼說不公平,爸……”他被父親大人從皮椅後頭揪起來,一路拎到走廊上。“爸,不信你可以去問媽,你不可以——你,喂……”
  砰!他的鼻尖差點被合攏的門扉夾成扁平狀。
  年頭真的變了,做善事不被感激也就罷了,反正人人都該存著為善不欲人知的精神,可是他家的天才老爹竟然來個全盤否定,這就有點太過分了。
  究竟是他們父子關系出了問題,抑或他做人太失敗?***
  “回臺北?”倚月的每根神經都在跳舞。“什麼時候?去多久?真的要帶我去嗎?”
  “對;今天下午;一個星期;真的。”他又回復言簡意賅的本色。
  自從齊氏父子的書房對話之後,他們又僵持了七天,偶爾碰面了才交換幾句:“嗨”、“你好”、“天氣很好”、“對呀”甚至連對方的正臉也不看一眼,到最後連“好久不見”都出籠了。然而今天一大早齊霖就主動向倚月提起他要到臺北辦事,順道帶她一起去玩玩。
  倚月暗自推算,這個方案有沒有可能是他求和的第一步?
  “好呀、好呀!當然要去。”她寧死不肯錯過這個大好機會。“一天到晚窩在山上,放眼望去連一間‘拐之麼麼’也沒有,悶都悶死了。”
  “拐之麼麼?”齊霖納悶,這是哪一國的語言。
  “7—11啦!”她和老人家似乎有了代溝。
  倚月快樂似神仙,飛回房間裏整理行李,十分鐘順利出發。
  即使與他這種缺乏情趣的類人猿同遊,稍微影響了她的玩興,不過看在他肯自願當車夫的份上,她願意原諒他一次。
  “你來臺北做什麼?”四個鐘頭後,她隔著吉普車窗已經看到高聳的新光三越大樓。
  “辦事。”一路上他每句話的長度不超過五個字。
  “辦什麼事?”她的心情還算不錯,所以願意陪他玩引導說話遊戲。
  “土地的事。”他目視前方,不偏不倚。
  “土地的什麼事?”她這才知道原來齊家在臺北還有其他土地。
  “土地管理的事。”
  太好了,起碼他還說了六個字。
  “你應該雇用一個代理人幫忙管理。”她分析道:“如果你每次都要千里迢迢的跑一趟臺北,豈不累死人了。”
  “我想親自看看。”他替這段對話劃下簡短的句點。
  倚月翻了個白眼。他真的讓人很累!到底齊媽媽少生了哪條神經給他。
  “停車!”她忽然在叫。
  “什麼?”
  “停車啦!”她乾脆自己踩向煞車板。
  嘎吱!吉普車在早晴的南京東路上滑出俐落的弧線,弧線的底端赫然是一根電線杆。
  危險!他的腳底板趕緊推開她的小金蓮,方向盤急急轉向右邊,煞停下來。
  而她,早在剛才速度放緩的時候跳下車了。
  該死的!她以為這樣玩命的舉動可以拿來開玩笑?
  “蘇倚月!”他火大地追過去,只要涉及罵人,他的說話速度向來連三姑六婆也望塵莫及。“你沒事給我玩跳車,這種動作有多危險你知不知道?你對摔斷脖子這碼子事有興趣,我可沒有!當心我把你鎖在後車廂裏閉門思過。蘇倚月,我在和你說話,你聽進去沒有?”
  齊霖終於趕到她身畔,這妮子愣愣地站在原地任他罵。裝傻扮可憐就有用嗎?對於任何罔顧生命的愚行,他不接納招降的舉措。
  “你發什麼呆——”
  “你看!”她指著正前方的建築物。
  他們正處于南京東路的菁華地段,眼前巍然聳立的商業大樓共有十六層樓,每層十七間,完全租出之後,每月的房租淨收額起碼在一千萬元以上。他對這棟商業大樓的細節瞭若指掌,因為,若非當年他老爸的一時頭腦不清楚,現在這棟大樓的所有人應該姓齊。
  沒錯!他們正立足在拖垮蘇為仁的地皮上。
  “水能載舟,也能覆舟。”她忽然出聲。“蘇老頭把他的全副家當賭進這座大樓,孰料被房屋滯銷給拖垮了,而現在呢?”
  他並沒搭腔。
  現在商業大樓仍然好端端的挺立在原地,該出租的戶數已經出租,該售賣的住宅也已售賣,替所主人賺進大把鈔票,徒讓那個姓蘇的傻瓜落個為人作嫁的下場。這絕對是蘇為仁今生所踢到的最大、最硬的一塊鐵板。
  “類人猿,帶你去看一樣東西!”她興致又起,拉著他繞往建築物的後牆部分。
  “做什麼?”難得見到她的眼中興起一丁點火花,他只好順著她溜達過去。
  “應該在這一帶沒錯……”她蹲在右側角落,思量一會兒,居然扒開人家種花的黑泥。
  “倚月!”他的低喚聲充滿反對阻止的意味。
  “別吵,還不快點過來幫忙。”她不甘心只有自己擔當偷雞摸狗的重任,還想拖他一起下水。
  “不!”他拒絕得明瞭爽快。
  她選擇忽視他的單音節,泥鰍手牽過他的領帶,硬把他拖下水。
  “兩個人、四隻手比較快嘛!”倚月興匆匆的。
  “你到底要找什麼?”齊霖只想盡快完成任務,早早逃離現場。
  “盡管挖就是了……”她手的動作猛地一緩。“也!有了,有了,在這裏。”加緊拔開擋路礙事的泥土。“你看!”
  齊霖以為看錯了,下意識想揉揉眼睛,這才想到自己的手上沾滿濕髒的汙土。
  尖嘴螺絲起子在堅硬平滑的石質面,以三橫兩筆的精簡手法刻劃出生動的圖案——一隻烏龜騎著兩輪的交通工具呵呵笑,脖子上打著斜紋領帶;旁邊還寫著幾行小字:兩輪車,跑得快,上面坐個蘇老怪,女兒要,他不睬,偏偏送給王小開。
  “不錯吧!有創意喔!”她咪咪笑。
  “旁邊的兒歌是什麼意思?”他的領悟力稍微遲頓一點。沒辦法,類人猿嘛!腦部發育是比平常人緩慢幾百年。
  “大樓初落成的時候,小女子就讀的國中正好掀起越野車的風潮,我一時手癢,破天荒向老頭子要求買一台作為生日禮物,他隨口答應下來。後來聽秘書阿姨說他確實幫我訂了一輛,但是我等了兩個月都沒拿到,有一天到公司去大興問罪之師,恰巧聽見‘宏觀’的王董事長向他道謝,說王大公子很喜歡那台越野車。我當下就知道他又逮著機會拿去籠絡人心了。”她聳聳肩。從小到大她被犧牲的情況發生過太多次,早就習慣了。“為了表示嚴正的抗議,我特地在他的‘得意之作’底下留話。”
  現在聽起來,這是小事一樁,然而對當時的倚月而言,其中的傷害性是永生難忘的。憑她掌上明珠的身份,原本應該受盡嬌寵,結果反倒淪為二等公民。
  齊霖忽然很想把蘇為仁從墳裏掘出來,狠K他一頓。
  “事情發生在你的國中時期?”為了轉移她傷懷的記憶,他故意敲敲額頭沉吟。“我想想看,你就讀國中的時候,我已經服完兵投,嗯……當時應該剛回到齊氏茶業……對了,茶廠才剛被我父親大人搞得一團亂……哇!當時我已經很老了!”
  “才不會呢!”她不依地大喊。哪能讓他憑一個老字就隨便翹頭。“配我剛剛好!”
  為了證明她所言非虛,倚月章魚似的勾向他的脖子。
  “你的手!”怎麼可以拿烏漆抹黑的爪子在他的白襯衫上面摸來摸去。“別玩了,先回車上——”
  蘇美人哪肯理他,巴在他肩膀上就是一陣香吻。
  “別——唔——倚……”強龍壓不過地頭蛇。
  光天化日之下,再好的情趣興致也跑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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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2 00:22:27 |只看該作者
  “嘩——”
  警衛伯伯正買完香煙,遠遠朝他們吹著哨子沖過來。“喂喂喂,你們在幹什麼?”
  哇,穿幫了。
  “好刺激唷!快溜!”她居然開心得很,嘻嘻哈哈地揪著他沖向後門。
  “等一下,我的鞋子掉了。”他一輩子沒這麼狼狽過。
  相信他後半輩子都會記得,自己在即將邁入三十歲的那一年與一個毛頭小女生被警衛追著跑。唉!講出去實在丟死人。
  “快點,我可不想替你送牢飯。”土城看守所距離南投足足有十萬八千里遠,她沒興趣天天通勤送便當。
  嘩嘩嘩!“別跑!”警衛追上來了。
  他們被抓到可就糗大了!齊霖拔腿狂奔,速度居然比倚月還快。
  “喂!”她目瞪口呆,望塵莫及。“類人猿,你完全不顧江湖道義!”
  對喔!齊霖趕緊煞住腳步。難怪他總覺得少了點什麼,原來倚月還落在後面。
  “快快快!”他沖回來把她夾在腋下,帶人跑步比較便捷迅速。“莫怪你跑得這麼慢,平常為什麼不多運動?”
  “等一下。”她又想耍花樣。“反正已經被人誤會為賊了,索性偷他一點東西,免得白跑一趟。”
  倚月掙脫他的懷抱,折回中庭的花圃裏摘了一把鬱金香。
  “嘩——”警衛怒火沖天的哨子聲從十公尺外穿進他們的耳膜。
  “他追來了。”齊霖回頭揪起她,加緊逃離現場。
  這丫頭就會給他惹麻煩!
  “也!也!也!來捉呀!”她還有空回頭向對方挑畔。
  哈哈,老阿伯一個。
  本來偷花只是一件小事,但那位不服輸的老伯伯似乎被她囂張的舉動氣到了,卯起勁來要追到他們。
  “咦?他那麼敬業賣力幹什麼?”她被人抱在懷裏舒舒服服地逃亡,還有興致發表評論。“大樓警衛的薪水又不是可觀到需要用腳趾頭幫忙數,他追到我們也沒獎品呀!”
  “你的屁股就是獎品。”起碼對他而言,打起來一定很過癮。
  “喲!”她曖昧兮兮地笑了。“原來閣下還有這種‘特殊的偏好’,我以前沒發現也!”
  他的眼角殺給她寒颼颼的冷光。
  警衛已經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仍舊不肯放棄,非但如此,他硬氣得很,一路上也沒大聲呼叫、要求路人幫忙,顯然打定主意非靠自己的能耐體力逮到他們不可。
  倚月發覺自己已經開始愛上老伯伯的骨氣了。
  “類人猿,你看右邊那裏。”她的眼睛一亮。“那間家俱店門外有一台越野腳踏車,不知道有沒有上鎖?”
  齊霖突然站定腳步,死命地搖頭。寧死不當第二次賊溜!
  可惜聰明的類人猿老學不會,他的意見在蘇大小姐心中向來歸類於“參考資料”的範圍,離“聽命行事”還有兩千公里遠。
  “哇!他追來了,追來了。”她驀地掏出他的皮夾,一溜煙跑到對面去。
  “蘇倚月!”他提氣追上去。
  運氣真好,沒鎖!倚月隨手掏出五張千元大鈔,朝從店裏疾奔而出的店員揚了揚,隨手扔在原地,騎了就走。
  “喂!”輪到齊霖為自己叫屈。“現在是誰不顧江湖道義?”
  “快上來!”
  兩人騎著臨時買來的交通工具迅速逃逸,徒留警衛伯伯在後頭跳腳。
  “也!”她迎風高喊。
  “騎遠一點。”謹慎的天性教會他勝不驕、敗不餒、跑路不龜速。
  “誰比較厲害?”她回頭賂他邀功。
  “看前面,看前面!”他手忙腳亂地指著馬路。
  “騎越野車比開吉普車好玩多了吧?”她繼續和他聊天。
  吉普車?對呀!他們明明開了一輛吉普車不是嗎?為何棄車不用,眼巴巴地硬買來一台二手腳踏車?
  “該死!”他為時已晚的想到,這當口老警衛只怕已回到他的吉普車旁守“車”待兔。“我們得回去把車子開走。”
  “開玩笑!”她回頭抗議。“吉普車就停在大樓對面,你想中斷咱們成功的逃亡,回去送死嗎?”
  “否則車子怎麼辦?”他就不信騎著腳踏車可以在大臺北流浪多遠。
  “等月黑風高的時候再潛回去偷開走。”她對“偷”字似乎上癮了。
  齊霖豈可在年輕女郎面前以身試法,做出對不起國家民族、社會大眾之事?!
  “不行,我們必須立刻回……喂,倚月!”他發顫的手指對准正前方。“前面——快——前面!”
  “什麼?”她不耐煩地將脖子扭回原來的角度。“都幾歲的人了,講話還結結巴……巴!哇——”
  一輛沙石車霍地從巷子裏鑽出來,橫叉在他們正前方。
  “小心——”兩人同時尖叫。
  砰!***
  好痛!明天早上起床,兩個人一定腰酸背痛。
  倚月齜牙咧嘴的按摩後腰。
  “我講了兩個多小時,你到底聽進去沒有?”主審官齊霖大爺在她正前方吆喝。
  “閣下難得發表長達兩個小時的演說,我怎麼會聽不進去呢?”她嘀嘀咕咕地抱怨。
  下午為了閃躲那輛沙石車難兄難妹倆平白摔在地上跌個狗吃尿,渾身探傷,可憐的腳踏車也落個輪底亡魂的命運,被嚼檳榔的司機老大唾棄一頓是免不了的。草草賠錢了事之後,他們唯有回頭開吉普車,偏偏又被警衛伯伯逮個正著,進行第ㄊㄨㄚ嚴厲訓話,直到兩人開車回齊霖在臺北的住處,他已經從“類人猿”變成“氣斃了的類人猿”,因為——
  “如果你沒有臨時跳車,這些意外都不會發生。”
  “而你也不會享受到今天下午四處逃脫的樂趣呀!”倚月頂回去。
  其實她更倒楣也!畢竟她比他多聽了一場訓話不是嗎?她的耳朵都快出油了。
  “你將那種危險活動稱之為樂趣?”她絕對肯定他們有代溝。
  “好啦!別吵了。”她乾脆扭開音響的RADIO,音樂比他的冷沉嗓門悅耳多了。“我很抱歉,類人猿先生,請容我以一支舞向您致歉。”
  他陰沉著馬臉坐在原位。
  “來嘛!”她撒賴地拉起他。
  客廳的長毛地毯上,兩只腳印淺淺地踏出壓痕。
  音箱裏流泄出抒情優雅的歌曲,伴隨著兩人舞動的步伐。倚月一向喜愛和他得處的感覺,即使不做任何事,或各自忙自己的課業習題、公事檔。
  喜歡他、愛他!對,就是這幾個字眼,以及它們所傳達的甜蜜意味,每每令她覺得溫暖、不孤單,知曉她並非無依天地之間。
  但他的態度總是撲朔迷離,正當兩人情感有所增進之際,他身旁卻會蹦出一些讓她無法寧定的人或事物。而齊霖,她瞭解,他亦是惴惴難定的,因為她的年輕、她的不定。兩人都覺得縛手縛腳、受制於人,又不肯主動把話說清楚,生怕破壞了目前的關系。
  唉!愛情。
  “類人猿……”她的芳頰貼向他的胸懷。“你為什麼對我冷淡下來?”
  “我還以為是你冷淡下來呢!”他失笑。
  “那是因為我吃醋呀!”她嬌蠻地抗議。“女方鬧脾氣,男方就應該好聲好氣地賠不是才對。”
  “誰規定的?”他又覺得好笑。“我很講究公平公正的原則。”
  倚月皺了皺鼻子,鑽回了懷裏。看來對付這只類人猿不可以運用尋常的女性會倆。
  該如何做才能讓他們的未來明確一些?她渴望擁有家人、擁有溫暖,最重要的是——擁有愛,彼此相伴到老。
  “齊霖,我們結婚好不好?”她突發驚人之鳴。
  “什麼?”他被嚇停了腳步。
  “我們結婚!”她相當堅定。“你從來沒想過和我結婚嗎?”
  “沒有。”其實答案是肯定的,但絕不是現在。
  “為什麼?”她一愕。
  一種龜裂的細微痛覺劃上她的心坎。
  他竟然毫不猶豫地否決她,難道他不覺得以他們的情況發展下去,琴瑟同奏是很合理的結局嗎?他們共同生活過,亦瞭解彼此的個性、生活習慣,最重要的是,她知道齊霖與她之間絕對存在著“愛情”的因素,否則他不會和她如此“親密”。他絕對不是一個對男女之事隨便的人!
  那,他為什麼不贊成娶她?
  “你還年輕。”他荒謬地低喊。
  “二十歲不算小了。”她咄咄進逼到他鼻端。
  “但是還不足以瞭解婚姻的意義。”他的苦心孤詣她似乎並不領情。“你以為我為何要和你冷淡一陣子?就是因為我希望你仔細考慮清楚,依你現在的年齡、情況,是不是應該牽扯進感情的漩渦裏。”
  “如果我考慮的結果最後是否定的呢?”
  “我一定尊重你。”
  他的篤定迅速惹火了她。
  “可是我現在的決定和請求並沒有得到你的尊重呀!”她努力眨回眼眶的朦朧感。“換句話說,你接受我提出分手的想法,卻不信任我要求結婚的結論。你這算什麼心態?”
  他分明就是厭了她、煩了她……希望她快快離開他的生命。
  “我不是……”他不知道從何說起。“我只是認為……”
  假若沒有發生任何意外,他明白自己最終一定會將蘇倚月娶進門,這不只是負責任的問題,更包含了那份因她而衍生出來的、感性的、非邏輯的……什麼?
  不行,他真的被她隨手丟出的炸彈弄傻了。
  不是現在!無論如何,不是現在!
  “我知道了!原來你只想玩玩而已,不肯負責任。”淚水撲簌簌地淌下來。
  齊霖被她指控得莫名其妙,一開始究竟是誰“玩”誰的?
  “別露出那副委屈的表情給我看。”他淩厲地指住她。“我會負起應負的責任,不過起碼等到你考上大學再說。”
  這點要求她可以接受。但他身旁纏了一個八爪女,虎視眈眈地觀察他們,只要找到可乘之機,隨時有可能乘虛而入,她必須想法子排隊異已才行。
  “在我讀大學期間,你會待在哪里?”
  “我還能去哪里?當然待在山上,偶爾下山處理事情呀!”他為她的問題感到納悶。
  “那琪雅呢?”她神色不善。
  哦——齊霖懂了,原來她還在擔心那位假想敵。
  “人家和我非新非故的,我憑什麼干涉她?”
  “可是,她一定會想盡辦法介入咱們嘛!”她大聲抗議。“你必須答應我,在我外出求學期間,要不和我一起住在山下,我保證選填南部的志願;要不就特聘其他專業的醫療人員上山。”
  大家都心知肚明她留在山上的目的,純粹是因為齊霖的存在。一旦正牌醫生駐紮進來,琪雅唯有到其他地方討生活一途。反正她具有專業護士資格,在大鬧護士慌的現代社會絕對搶手得很,不怕找不到工作。
  “別胡鬧了。”他咄了聲氣,想也不想地否決倚月的提議。“家裏和茶業需要我,我走不開;至於琪雅,我沒有權利趕走她。”
  “我又沒有要求你趕走她,我只是建議你另找一位護理人員上山幫忙,這有什麼不對?”她振振有辭地反駁。
  “不可能的。”他斷然否決。“另扉一位醫療人員等於表明了逼琪雅離開,我不能答應。”
  琪雅的工作態度向來令他非常滿意,符合他的要求。雖然他明白扉用琪雅會引來一些不必要的猜測和誤會,可能也造成了琪雅錯誤的懷想,然而基於現實因素的考量,他很難找到願意留在荒山野嶺工作的專業醫護人員。
  “說來說去,你就是不肯跟她劃清界限。你知不知道你們倆這種曖昧的關系讓我有多為難?”村民們無形中已經認定了老闆和琪雅的“永久關系”,倘若他們再不把態度表明清楚,說不定她反而落得介入者的冤名。齊霖為什麼不站在她的立場,替她想想?
  “我和琪雅早八百年就沒有任何關系了,你到底要我劃清哪門子界限?”
  兩個人各有堅持,也各自認定了自己的想法方為正確。若再繼續對峙下去,一輩子也不會有結果。
  “那好!”倚月深吸了一口氣。“我不念大學了。留在山上陪你。”
  “那更不行。”他拒絕眼睜睜看著她斷送自己的學業。“你應該擁有你的生活和思想,任何男人都沒有權力剝奪你學習成長的機會,無論是有意或無心的,包括我在內。”
  “你……你……”她只差沒氣得發瘋。“說穿了,你就是不肯答應我的要求?”
  她只想獲得一個真正的家,和安全穩當的感情生活,難道全心全意去經營一段感情,拒絕讓它受到外人摧折的心態,也是錯誤?
  “對!”他也有他的堅持。“如果結婚意謂著你放棄學業,或影響到其他不相干的人,我絕不會娶你。”
  問題是,琪雅根本不是什麼“不相干”的人!
  倚月咬緊貝齒,狠心一跺腳。
  “好,齊霖,這是你說的。”她反身沖回客房。
  砰!
  兩人的心門恍如猛烈摔上的門板,再度將彼此隔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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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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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2 00:22:49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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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倚月不跟你一起回來?”齊母與丈夫面面相覷。
  “為什麼?”
  “你們吵架了?”
  “當初下山的時候明明開開心心的。”
  “留她孤零零一個人待在臺北很危險的。”
  “你立刻下山接她回家。”
  夫妻倆圍堵在主屋門口,好像打定了主意,若兒子沒有蘇倚月陪同就不讓他進門。
  齊霖疲倦地抹抹臉,早就料到回家之後必定又有另一場戰爭。
  “沒有用的,她不會答應和我回來。”他徑自擠開父母,直直走進客廳裏,癱倒在沙發上。
  “換我去好了。”齊父自告奮勇。
  “爸!”他立刻阻止。“讓她去吧!反正我都安排好了,留給她的生活費還算充裕,住處也是現成的,讓她單獨把腦袋整理清楚也好,誰都別去騷擾她。”
  其實他真正的目的在於讓她親自體會一下,缺少學歷、無一技之長、又沒有家世背景的女孩在紅塵中討生活有多麼不容易。
  不經一事、不長一智,吃過虧後,她自然會乖乖聽話。***
  假若齊霖期望她乖乖聽話,那他可就錯得離譜了。
  “提款卡?”倚月摸出他置放在客房抽屜裏的塑膠貨幣。類人猿還算有良心,但任何有骨氣的逃兵都不會屑於使用敵人施捨的金錢!她不希罕!
  “鐘點女僕?”出門之前,她探頭瞄望著穿梭在家俱之間的菲律賓女人。找個人照顧她的生活起居又如何?說穿了不過是在她身旁布個眼錢,她更不希罕!
  “這年頭只有靠自己最保險。”她發出不屑的輕哼。
  哪天人家忽然覺得今兒個整人的興致不錯,說不定連房子也收回去自己住,讓她流落街頭。
  倚月決定自力救濟!
  她在信箱裏摸到一張挨家挨戶散發的“誠征啟事”,依循傳單的指引找向南京東路的“王牌補習班。”
  “王牌”正在誠征班導師,雖然她目前毋寧更接近重考生身份,但在村不起補習班學費的情況下,還有什麼職務比班導師更能明正言順地踏入教室大門?
  “南京東路四段……四段……”她順著門牌號碼走向目的地。“七樓……好高呀!火警來襲的時候,光爬樓梯就爬得天昏地暗。”
  “嘩——”熟悉的尖哨聲震動空氣分子。
  Wait minute. 這陣哨聲好像很耳熟的樣子。
  她慢慢地、臉頰抽筋地抬頭往前看。
  “你又想回來偷花?”警衛伯伯呈大字方形站在她的面前,護住他的疆土。“小鬼,你別想靠近我的花園一步。你的共犯呢?他打算從其他角落偷襲,對不對?”
  “神經病。”她白了他一眼。“花園裏那幾株‘雜草’得過獎嗎?誰喜歡偷摘!我是來七樓應征的。”
  原來補習班與她前幾天的“做案現場”是同一個地方。衰!
  “應征什麼職務?”老警衛問得理直氣壯。
  “閣下又不是我的主考官,我沒有告知你的必要。”倚月埋頭往玄關走進去。
  “站住!”老警衛上前攔住她。“此路雖然不是我開,此樹也不是我栽,若要從此過——”
  “還是要留下買路財?”她恰好少了點盤纏施賄。
  “不,要留下姓名、驗明正身才可以進去。”老警衛已經有點逗著好好玩的意思了。
  “那簡單。以後我見到你會先背出口令:‘長江一號’你只要回答我:‘收到’。不就驗明正身了嗎?”無聊!她一頭闖進大樓去。
  希望樓下的折騰不會觸到她的楣頭。
  可惜,剛進入面試室,她立刻曉得自己的希望涉茫。
  盤踞在長桌尾端的老處女瞄見她,眼睛都迷起來了,瞳孔中明白射出“本補習拒收童工”的訊息。
  “我叫蘇倚月,我是來應征班導師的。”她中規中矩地報出名號。
  “成年了嗎?”老處女頂高鏡框打量她。
  “成年了。”狗眼看人低。
  “你曉得班導師的職務內容嗎?”老處女迷起眼瞼質疑。這小女生看起來比任何人都需要導師,還敢眼巴巴地跑來應征班導。
  “曉得。”倚月嘴上笑得禮貌,其實心裏早罵了好幾遍。“替學生改作業,聯絡缺課同學,寄發成績單,沒事打打雜。”
  如果老處女再為難,當心姑娘要她好看。
  “你做得來嗎?”老處女似乎頗為懷疑。
  “打電話又不困難。”她心裏暗自冷哼。
  “好吧!你先回去,我們會仔細審核你的履歷……”老處女端出逐客的場面話。
  “我的履歷表還沒交給你。”她寒颼颼的揚了揚簡歷。
  老處女尷尬了一下。
  鈴鈴作響的電話適時紓解了凝結的氣氛。
  “對不起。”老處女拿起話筒。“喂?嗯……是嗎?……我知道了。”
  倚月僅靠觀察對方的反應就知道面試結果如何。顯然她是沒希望了,自動自發走路大吉吧!否則等人家開口趕人,顏面只怕掛不住。
  她起身走向門口。
  “這位小姐!”老處女忽然從背後叫住她。
  “幹嘛?”她甚至懶得轉身。
  “本補習班到今天已經進入最後一日的面試,我剛接到其他主試者的消息,大家似乎都應征不到理想的人選。”老處女和藹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勉強。
  “所以?”倚月霍地轉身面對她,希望的火花漸漸燃燒出光華。
  “所以,只剩下你差強人意。”老處女假假地笑動雙頰。“年輕人嘛!可塑性強、願意接受磨練,我們有信心。小姐,你被錄用了。”
  兩分鐘前老處女尚且懷疑她能力問題,轉眼間立刻晉升到“可塑性強、願意接受磨練”的國家棟梁。他們開的什麼鬼補習班,竟然能隨隨便便錄取一個連名字都叫不出來的應征者。
  “月薪多少?”錢的問題比較實際。
  “一萬六千元,不含食宿。”
  倚月覺得聽起來還不錯。每個月固定有一萬六千元的進帳,她養活自己就沒問題了。
  嗯!先答應再說。反正她是個機會主義者,而機會主義者向來不會顧忌太多的。
  她要藉機向類人猿證明,小姐她不是非嫁他不可。單憑自己的力量,她一樣能在臺北活得好好的。***
  一個月。
  倚月整整留住在臺北一個月了。齊霖也真狠得下心,這段時間從沒見他要過電話表示關切,也不見他流露出思念她的心緒。當然啦!他陰森森的臭臉確實端足了三十天,但他寧願擺臉色給兩老看,也不肯下山把蹺家小妞逮回來。
  “唉!”齊父歎出第一聲無奈。
  齊霖當作沒聽見,埋頭吃晚飯。
  最近這些日子他一律露出“無論泰山崩不崩於前、一律神色難看”的嘴臉,兩位老人家終于相信,這回小輩倆當真卯上了。
  “唉!”第二聲無奈輪到他娘親開口。
  齊霖繼續喝他的竹筍排骨湯。
  齊母怎麼想怎麼不明白,他兒子都快進入三字頭了,幹嘛跟小女孩計較?
  齊家兩老忽然同時開口:“唉!”
  好一個三聲無奈。
  男主角仿佛耳聾似的,回他們一招“老僧不見不聞”。
  “老婆,你有沒有發覺咱們兒子越來越像類人猿了?”齊父只好拿出激將法。
  “沒法子,缺少年輕女性的青春滋潤。”齊母故意不看兒子。
  “別把我形容得像采陰補陽的老不修好不好?”他終於有點反應了。
  “唷!原來你還記得如何說話。”齊母酸他幾句。“我還以為你的語言機能徹底退化光了。”
  自倚月下山的一個多月以來,他“原音重現”的機率少得令人發指。
  “倚月告訴過我他的語言機能進化未完全,所以說話與否不重要。”齊父的眼睛亮晶晶的。“重點應該放在‘采陰補陽’上面。兒子,老實承認,你‘采’過她沒有?”
  他險些被一塊竹筍嗆到極樂西天去。“爸!”
  “怎麼會沒有?”齊母在旁邊叨絮著風涼話。“每天晚上兩人在走廊偷偷摸摸,一下子他跑到她房間過夜,一下子她跑到他房間糾纏,暗渡陳倉好幾個月了。”
  齊霖猛然抗議,“哪有好幾個……”住嘴。
  該死!不打自招。
  “真的‘采’啦!”兩位老人家跳起來大叫。
  哇!將門無犬子。齊父樂翻天了,想當初他也是用這招“先斬後奏”、“先上車後補票”、“先吃飯後擦嘴”的招數騙到齊霖他媽的,如今兒子繼承父業,怎能不放鞭炮慶祝呢?
  “好也!好也!”齊父撿到寶似的。“既然已經‘摸摸樂’過了,事情比較好辦,你趕緊下山揪她回來,趁早娶了她吧!”
  雖然倚月丫頭陪伴他老頭子的時間不長,但她的言談舉止挺有意思的,少了她日子怪寂寞的。
  “你別胡說好不好?”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倚月原本是個清清白白的大姑娘,年輕又標致,你既然和她關系匪淺,當然應該對她負起責任呀!”齊母不肯放過。
  “媽,你那種三0年代的思想已經過時五十年了。”
  “你的意思是說,你不打算為倚月的事負責?”假如她真的養出這麼個混蛋兒子,明兒一早自己上吊算了。
  “不是。”他欲哭無淚。吃晚飯吃到一半還會被圍攻,簡直倒楣透頂。“我是說,現在的女孩子不流行在十九、二十出頭時結婚,好歹等她大學畢業再說。”
  “既然如此,你這麼早占她便宜做什麼?”齊母來勢洶洶。
  “我……”他啞巴吃黃蓮。那丫頭對他霸王硬上弓,嚴格來說,他還是受害者也!“媽,爸,她是蘇老頭的女兒,和咱們家有深仇大恨,你們幹嘛非逼著我娶她不可?”
  他已經找不到理由可講,只好推託到陳年歷史上面。幸好倚月此刻不在現場,否則怕不鬧得他天翻地覆。
  偏偏,他爹娘的反應不比倚月理智多少。
  “好呀!說來說去你就是不想娶人家。”齊父的鼻子直冒煙。“你既然認定她和蘇老頭罪不可赦,幹嘛拉人家睡覺。”
  “爸!”
  “爸什麼爸?”齊母不肯放過他。“蘇為仁坑走咱們家土地的事情,你老爸也必須負責。若非他頭腦不清楚,人家哪能隨隨便便就得手?”
  “老婆……”
  “婆什麼婆?”齊母卯起來父子倆一併臭罵進去。“無論如何,倚月和父輩的恩怨一點牽連也沒有,我和你爹都看得開了,你還有什麼資格拿來說嘴?”
  菩薩保佑!早知道他就另找其他搪塞藉口。
  “你們別煩我好不好?”齊霖火大起來。
  “好呀!你這只類人猿,竟也對老媽大吼大叫!”齊母拍桌子大罵。“怎麼?嗓門大的人吵得贏嗎?”
  類人猿?連他母親大人也中毒了。
  好好的晚餐時分忽然陷入激烈的爭執。齊父沒想到素來冷靜理智的老婆竟然也有退化成“母火龍”的時刻,一時之間歎為觀止。
  顯然齊霖的“類人猿”因數系出於家學淵源。
  鈴——
  “好了,你們倆冷靜一點。”父親大人一躍而為和事佬,替每個人分配工作。“老婆,你去泡壺茶待會兒咱們心平氣和地談談;兒子,你去接電話,瞧瞧是誰打來的。”
  齊霖悶哼一聲,重重放下飯碗,暫時離開火藥味濃厚的用餐區,走進客廳接電話。
  “喂?”他的聲音嗆嗆的。
  來電的人顯然挑錯時間,不幸掃到龍卷風的尾巴。
  聽了半分鐘,齊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When does that happen?……Twodays? I can't believe it. What hesitates you so long to tell me that?(什麼時候發生的事?……兩天前?我真不敢相信。你為什麼拖到現在才告訴我?)”
  洋文兒?夫妻倆面面相望。
  齊霖沈默幾秒鐘,再度開口:“I see don't worry. I'll handle that.”
  他掛斷電話,隨即又拔了一通。
  “我是齊霖。”他簡短地報出自己的身份。“宋伯,她呢?……知道了,我馬上過去。”
  夫妻倆完全不曉得兒子在弄什麼玄虛。
  齊霖摔上話筒,回身抓起大衣,轉頭就走。
  “齊霖?”齊母叫住他。“這麼晚了,你上哪兒去?”
  “臺北。”他陰鬱地推開大門,往外頭的停車庫走去。“倚月逃家了。”
  半掩清月懸系在中天,彎弓似的形狀仿佛在黑絨幕上劃出一道缺口,無形中也將他的怒氣割出一條宣洩的管道。
  “可是,現在已經八點多了——齊霖?”齊母連忙追著他進車庫。
  “我明天回來。”不顧父母追問的詫異神情,他一溜煙鑽進車裏,發動引擎,半分鐘後已經行駛在通往臺北的線道。
  終於!他松了一口氣。
  終於找著理由揪她回到自己身邊……***
  太好了!發餉了!
  倚月檢查銀行存摺裏的一萬多塊。花用自己苦心賺回來的錢財,這種滿足感和成就感絕非尋常人所能想像。她猜不透世界上為何有那麼多女人甘願被男人豢養,放棄自食其力所帶來的自信獨立。
  她領到薪水的第一件事,就是替自己租了一間月租四千元的雅房,搬離齊霖的勢力範圍。
  “Ma' am I don't think it's a good idea.”她回住處搬家裏,菲律賓女僕曾試圖阻止。
  “Well
  說她不留戀,當然是騙人的。畢竟那處居所存留著齊霖曾經盤旋過的痕跡,一旦正式搬出來住,便意謂著她確實打算與他撇清關系了。
  唉!誰都那個狠心的男人不肯多替她著想,害得兩人非得鬧到分隔兩地的局面不可。她下定決心搬遷之前,還失眠了幾個夜晚,不確定自己的私逃是否妥當。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類人猿呀類人猿,有個美女為你這般傷神,你這輩子也不算白活了。
  話說回來,雖然她極端思念那只類人猿,但重新掌握自己生命的感覺依然美好極了。
  有菲律賓女僕替他通風報信,類人猿應該已經獲知她搬離他居所兩天的消息。而他沒有她新住址的資料,也不知道她此刻上班的地點,短期之內絕對找不到她。嘿嘿!
  倚月決定先讓他緊張一陣子,屆時再突然冒出他眼前,嚇他一大跳,讓他品嘗那種失而復得的喜悅,類人猿才會懂得珍惜她。
  “就這樣辦,也!”老警衛突然從她背後出聲,行動的聲音堪稱為神不知、鬼不曉得。
  “喝!”她嚇了一跳,回頭對他怒目相向。“要你管。”
  她和警衛伯伯好像八字相克,每天上班固定要唇槍舌劍一番,他才肯放人。
  “今天的確用不著我管。”老警衛得意洋洋的。
  何謂“今天”用不著他管?她“每一天”都沒必要看他臉色。
  不過老警衛那一臉賊貓吃了腥似的得意表情讓她生出絕高的警惕。照理說,他應該沒膽子在電梯裏安裝捕鼠器等她上鉤——對吧?
  “為什麼今天不用?”她先探探口風。
  老警衛笑得很可惡,還故意搖搖頭賣她關子。
  “因為——”從大樓玄關冒出一個打死她也不敢相信的傢伙,替老先生接答她的疑團。“我來了。”
  他……他!他來了!
  跌破她眼鏡的類人猿!
  倚月的下巴幾乎脫臼,兩分鐘前擬想好的重逢景象剎那間消失於無形。她無論如何也想像不到齊霖居然找得到她。
  是誰?是誰出賣了她?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她不可思議的低嚷出來。她敢拿生命擔保,唯一會向他通風報信的菲仆絕對不曉得她在“王牌補習班”工作。
  “謝謝你,宋伯,把她交給我就好。”齊霖無視於她的問題,徑自向老警衛點頭示意。
  “是你?”她的嘴巴張大成擺得下一顆生雞蛋。“你?和你?你們兩個?”
  她從頭到尾呆掉了。
  警衛伯伯和齊霖!這是世界上她最不可能聯想在一起的組合。死老頭子根本沒理由認識類人猿,他們唯一打過照面的機會是上回的偷花事件,之後類人猿就直接回山上去。嚴格說來,她和老警衛的“交情”還比他們對彼此深厚呢!
  他們倆究竟該死的是如何勾搭上的?
  “我是所有人。”齊霖似乎有一點點同情她的驚愕無措。
  “什麼所有人?”她幾乎瞪出眼珠子。
  “這裏。”他的拇指隨意比比身後的建築物。
  這裏?
  這裏!這棟大樓?她的工作場所?
  倚月的下巴第N度掉下來。
  “你把這整個地方買下來了?”她不敢相信。
  “嗯。”
  “何時發生的事?”原來她一開始就誤入賊窟。
  “一個月前。”
  “啊——”她大叫。
  原來如此!原來他特地跑來臺北,就是為了處理收購事宜。
  這些日子以來,她一直活在他的地盤上,卻被蒙在鼓裏,還白白為逃脫成功高興了兩天。她上當了!
  “不可能,不可能!”她仍然拒絕接受事實。“天底下才沒有這麼湊巧的事,我不可能‘正好’找上大樓裏的補習班應征工作。”
  “征人傳單是菲仆放進信箱的。”齊霖十分同情她。
  他早就算准了她會決定自立更生,乾脆引誘她主動上門來“王牌”找工作。
  “原來如此……”她仿如一顆即將撐破的氣球。“你打從一開始就算計我,而你……”苗頭轉向老警衛。
  “他是我的老闆。”老警衛絲毫不見羞愧的意思。他終於將了這個傲慢的小女娃一軍,感覺好痛快!
  “走!”齊霖直接切入正題。
  “走去哪里?”她跳開一公尺。
  還不夠遠。他跨一大步,茶葉大的巴掌已經罩住她的纖慢。
  “喂!類人猿,你想幹什麼?放開我,我還要上班!”她驚慌地察覺自己淪陷於他的懷抱。“你要帶我去哪里?”
  “回家。”他穩穩地踏向出口。
  “臺北的家?”倚月猶存抱著一絲希望。或許她仍然找得到開溜的機會。
  “山上的家。”他投過來淩厲的一瞟。
  這廂她萬念俱灰、了無生趣!
  老警衛得意地向她揮動手帕。
  莎喲拉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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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發表於 2010-3-22 00:23:13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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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後時分,白花花的燦陽灑落春意濃沁的山道。暖愉舒爽的氣候意謂著無盡的平和,然而,山道旁的透天厝內,一場男與女的戰爭從臺北延續回南投戰場,目前仍在進行當中。
  “類人猿,放我下山!”
  他根本懶得答話。
  齊氏夫婦蜷躲在書房門外,聆聽一切動靜。
  齊霖小子忒也厲害,二十個小時之內就把逃家一個多月的女娃揪了回來。雖然兩人進門的場面有點火爆激烈,姿勢也稍嫌不夠雅觀——齊霖的發線散亂,襯衫鈕扣扯了兩顆,肩頭還扛著一副四肢被手帕和圍巾捆綁住的嬌軀,夜間走在山路上,一不小心還會被誤認為兇手棄屍。但夫婦倆向來秉持樂天派的性格,反正小孩子鬧脾氣嘛!吵過就沒事了。
  “既然你決定放棄我了,還找我回來做什麼?”她氣悶地縮蜷在閱讀椅內。
  滔天之冤,徹地之枉!
  “我有表達過任何放棄你的意思嗎?”改由他指稱蘇倚月放棄他還差不多。
  “你還好意思否認!”她揮舞著興師問罪的拳頭,砰砰砰跑到他面前。“我送出兩個選擇讓你挑揀,是你自己選中琪雅的。”
  又是琪雅。
  “你要我說幾次才聽得進去?”他頹歎出無奈的聲息。“我和她——”
  “非新非故,什麼關系也沒有。”倚月替他把話說完,嘴嘟得老高,仍然很小心眼。
  齊霖實在拿她沒辦法!手臂探向她的嬌軀,索性將她拉坐在腿上,心與心貼緊。
  多久沒領略這樣親近相依的感覺了?倚月發覺自己已經細數不出來,果然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她軟軟地偎緊他,額頭不經意地頂碰到他下巴,新生的胡須挺紮人的,刺中帶癢。她身軀仰首,咬嚙他青湛湛的草原。
  齊霖輕吸口氣,低攫住誘勾他犯罪的紅艷。他的吻,先拂過她的唇片,她嚶嚀一聲,自願屈服。
  他品嘗到的甜美感覺幾乎是不真實的,經過一個多月的分別,以及分別之前持續七天的僵持,他都快懷疑自己再也不會有機會重新品味與她唇齒相親的美妙。
  他可以感覺到他柔軟的身體貼住她,綿綿密密,沒有距離,兩人的體溫彼此交融。
  倚月輕輕拉開一點距離。
  “你想不想我?”她的眼神柔媚如醉,櫻唇妍紅欲滴。
  “嗯。”怎麼可能不?
  “那你愛不愛我?”她嬌嬌地偎進他懷裏。
  拘謹保守的天性讓那個“愛”字在他唇關溜了一圈,又悄悄滑回肚子裏,僅用肯定的頷首來回答她。
  “可是人家喜歡聽你說出來。”她不依地撒嬌。
  “為什麼?”齊霖渾身不自在。他不是那種習慣把情呀、愛呀放在嘴上的男人。
  “你要說出口讓我聽見,我才覺得實在呀!”或許這就是女人和男人相異的地方吧!她希望聽見心愛的男人親口吐出對她的感情。
  唉!齊霖重重歎了一口氣。“愛。”
  “愛什麼?”她才不輕易放過他。“愛狗也是愛,愛貓也是愛,我怎麼曉得你愛什麼?”
  “你!”他認輸了。“我、愛、你!滿意了嗎?大小姐。”
  她漾出心滿意足的甜笑,卻又有些竊竊的、賊賊的……
  齊霖還來不及弄清她的意圖,身子已經被她下滑到地毯的柔軀順勢一帶,疊覆在她的上面。
  她清新的體香彌漫過他地神智,滲進他肌膚內,一路佔據他的腦海……
  “怎麼沒聲音了?”齊父拼命把耳朵貼緊了門板。
  “兩個人不會扭打得兩敗俱傷嗎?”齊母也開始擔心。
  “不可能,咱們教出來的兒子絕不會打女人。”齊父對于自家出品的“創作物”非常有信心。
  “說不定是倚月把他打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天下的媽媽多多少少會偏袒自己的寶貝。
  “噓——別吵,我又聽見動靜了。”齊父趕忙制止她嘮叨。
  只是——
  從門內傳出來的“動靜”,聽起來有點詭異。抑抑續續的,好像……
  轟!兩個老人家的臉頰火速紅燙,立刻明白裏面發生了什麼“好事”。
  他奶奶的,齊霖這小子倒挺懂得利用機會。
  “我就說嘛!虎父無犬子。”齊父低低笑罵著。
  “別亂講話。”齊母努力抑止顏上的紅彩漫生。“好啦!既然沒事了,我們還愣在這裏做什麼?你如果太閒了,就去茶園幫忙。”
  “咱們兒子在占人家便宜,你不打算沖進去阻止?”齊父故意逗她。他好久沒見過冷靜的老婆大人臉紅了。
  人家說“老來俏”,還真有幾分道理,這會兒他老婆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挺俏麗的。他不禁有幾分心動。
  “看什麼?”齊母面紅地啐他一口。“老夫老妻的,有什麼她看?”
  “就因為老夫老妻,好看的地方才多呀!”齊父笑咪咪地挽起她的手。“走,咱們逛街去,把戰場留給年輕人。”
  夫妻倆並著肩,哼著歌兒離去。
  良久——
  書房內的纏綿悱惻終於平息下來。
  倚月渾身舒懶,半躺在他身上伸個嬌慵的懶腰。齊霖的手指滑順她的發絲,搓捏著她職綢如緞的觸感,舉動飽含著輕憐蜜愛。
  “你要學會信任我……”他貼著她的嘴唇輕喃。
  “我當然信任你。我不信任的是那些窺視覬覦的野女人。”她伸出俏皮的粉紅色舌尖,被他乘機含住。
  趁另一波欲火被挑起之前,他勉強放開她。
  “關於琪雅的事……”
  “怎麼樣?”倚月的眼眸亮閃閃。
  齊霖當然明白琪雅對自己還沒有死心,只要一日沒放棄希望,她就會一直留在山上,長久拖延下去也不是辦法。到頭來,反而耽誤辜負了人家的青春。
  或許,真到了該解決這種僵持場面的時刻……
  “我會看著辦。”齊霖終於承諾。
  這句模棱兩可的答案,已經讓倚月聽出埋藏於語意中的定論。
  她滿意了,多日來的疑慮,總算寧定下心。
  客廳的音響正播放著音樂,女歌手清亮柔美的嗓音悠悠傳來——
  背靠背坐在地毯上,聽聽音樂聊聊願望,
  你希望我越來越溫柔,我希望你放我在心上。
  你說想送我個浪漫的夢想,謝謝我帶你找到天堂,
  哪怕用一輩子才能完成,只要我講你就記住不忘。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
  一路上收藏點點滴滴的歡笑,留到以後坐著搖椅慢慢聊。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
  直到我們才老得哪兒也去不了,你還依然把我當成手心裏的寶。(作詞者/姚若龍)
  兩人沈默地聽完歌曲,相視微笑,兩手緊緊交纏。***
  接下來的日子,倚月的心情一概好得離譜,就連琪雅都安安分分的,並未如意料中藉機來冷嘲諷、反而自個兒看起來心神不寧的,似乎在煩惱著什麼大事。
  也好,只要情敵別出面干擾她的類人猿,她才不理會琪雅又想變什麼把戲。
  已經晚上七點多了。
  五點半茶廠的工人下工之後,齊霖特地留下來做最後一次的倉庫盤點,齊氏夫婦決議等他回來之後再開飯,因而多給了她一小段飯前留達的時間。
  “嗚……”後山林子裏傳來低沉的犬嗚聲,聽起來很像琪雅的洛威拿。
  她試探地喚道:“大浩,是你嗎?”
  “嗚,汪,汪汪!”真的是大浩!
  吃飯時間不回家,它守在林子裏做什麼?
  “大浩!”她拐了個彎,看清楚狗狗目前的處境後,立刻明白它為何逗留在飛蚊漸漸聚集的樹林裏。“可憐的大浩,是誰把你綁在這裏的?你那個不盡責的主人呢?”
  狗狗被人以鏈條困鎖在樹幹上。系住它脖子與樹幹的鐵鏈不到一公尺長,因此高大的洛威拿只能維持一定的站姿,甚至無法轉身。倚月無法確定它受縛了多久,只能盡快替狗狗松綁,希望它的筋骨沒有扭傷。
  “汪!”大浩發現救星到了,興奮地又叫又跳。
  “乖乖哦!姊姊帶你回家。如果你的主人不要你,沒關系,姊姊可以收留你,你當齊家的狗好了。”倚月一邊拯救落難的朋友,同時不忘譏誹它的主人一頓。
  就是存在著像琪雅這種沒有愛心的人,才會造成寵物受傷、走失的問題。既然琪雅處心積慮釣不上齊霖,讓她的狗攀上齊家的名號也算是公德一件。
  松開了鐵鏈,大浩一犬當先沖出去。
  “喂!等一下。”倚月急忙追上去。“原來有其主必有其犬,兩者同樣沒良心。大浩,大——”
  她辛辛苦苦地追到琪雅家門外,猛不期然被裏面震蕩出來的怒吼駭阻了喚狗的聲音。
  男人的叫罵聲一響高過一響,嗓音聽起來非常耳熟。
  “他的心裏只有那個長不大的小女生,大夥兒全看出來了,只有你還傻愣愣地以為他會回到你身邊!”男人的咬音有點大舌頭。
  直覺告訴她,屋內的人討論的主題似乎與她有關。她彎下腰肢,悄悄潛進到琪雅的屋簷下,尋找一處傳音效果更真切的地理位置。
  “我的事情用不著你管。”琪雅不甘示弱的反擊鑽進她耳裏。“都是你!要不是因為你,他怎麼會臨時決定退出?”
  “我?”男人冷笑。“起先怪罪給那個蘇老頭,接下來歸咎於我,以後呢?以後你還可以找誰當替死鬼?”
  “住口!”琪雅連聲帶也氣得發抖。“本來就是你的不對。若非你喝醉了酒,跑到我這裏來風言風語被他撞見了,他怎會誤以為我和你有染?”
  “如果他真的愛你,在明白這是一場誤會之後,為什麼不依照原定計劃和你訂婚?”
  “你還好意思問!”琪雅聽起來似乎巴不得吐對方一口口水。“你一直在我們之間製造糾紛和假像,讓他以為你太愛我了,沒有我活不下去,失去我會去自殺。他才看在你父親只有你一個兒子的份上,決定‘成全’我們,而今你還有膽子在我面前搬弄是非!”
  密索!倚月終于聽出男人的身份。原來密索和琪雅之間有這層糾纏,那麼他們口中的“他”……就是齊霖嗎?
  她忽然回想起齊媽媽曾經吐露過的舊事——
  有人比齊霖更愛琪雅……所以齊霖選擇不去攪和那淌渾水。
  原來,琪雅和類人猿之間的第三者是密索。這也解釋了慶典那夜,他們倆相偕離去時,密索的臉色為何那麼難看。
  沒法子,他和老闆搶女朋友,搶不過是理所當然的事。
  “你為什麼不肯接受事實?是他不夠愛你!齊霖不夠愛你!”密索大喊。
  匡當!玻璃瓶摔落在地上的破裂聲聽起來驚心動魄。
  門外的大浩受到驚動,開始噴出狺狺的吟吼。
  密索想必又喝醉了,才會發音聽起來含糊。雖然倚月對琪雅沒什麼好感,但是密索若動想粗來,她仍然不會坐視不理,畢竟對女人施加暴力的臭男子是人人得而誅之。
  “他要我也好,不要我也好,一切都不關你的事。”琪雅吃了秤砣鐵了心。“只要齊霖還活在世上一天,我就愛他一天,請你別再來糾纏我。”
  倚月聽得七竅生煙。虧她還打算幫那只狐媚子退敵,琪雅居然還不放棄搶她的男人!
  “不會太久了。”密索驀地嘻嘻地渾笑起來。
  什麼?
  “什麼?”
  屋內屋外,兩個女人升起同樣的疑問。
  “不會太久了……他不會活太久了……”密索踉蹌的步伐跌向牆壁。
  “為什麼?”琪雅提高警覺。
  “不會太久了……”密索咚的一聲跌坐在牆角。
  “密索,你做了什麼?”琪雅的聲音溶入明顯的驚慌。
  倚月連帶受到影響,心髒提到喉嚨間,不知為何右眼皮跟著上上下下跳個不停。
  “他已經有了你,又去招惹別人,我這是替你出一口氣。”密索惡狠狠的口氣舯出不祥。
  “密索,告訴我你到底做了什麼傻事?”琪雅掩不住口氣中的驚惶。
  “我什麼傻事也沒做!”密索的大笑充滿報複意味。“那個腳踏兩條船的傢伙喜歡玩火,我就讓他玩個過癮。”
  火!
  倚月猛地喘了一口氣。密索該不會……
  齊霖待在倉庫裏。採收季節剛剛過去,倉庫裏堆滿了曬乾的春茶。
  火!倚月醒悟過來。密索打算燒死齊霖。
  天哪!齊霖有危險!不!不行!她必須立刻回去阻止!
  她跌跌撞撞地沖離小屋,奔回齊家主屋。沿路橫生的樹枝冷不防勾倒她,震出她體內的空氣,也擠出了她驚駭交加的眼淚。
  失火了!她再爬起來沖向大屋,喉嚨居然哽咽得喊不出聲。
  “齊……齊媽……”她用力抹去頰畔的淚痕。
  遠遠的,主屋在望,她張嘴再試一次,終於找回自己失去的聲音。
  “齊爸爸,齊媽媽!”狂奔的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她直接撞在緊閉的鐵門上。“快點開門,齊爸爸,倉庫失火了!”
  “求求你們開門!”她幾乎泣不成聲。“失火了!齊霖被關在倉庫裏面!求求你們快點去救他!”
  沒人應門。為什麼會沒人應門?
  不!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她必須立刻趕到齊霖身邊!
  齊霖——***
  空氣中騰蕩著火因數不安的溫度,對流的風將熱流傳導向各個角落。
  距離主屋五十公尺遠的倉庫似乎發生異狀,齊父站在窗前眺望,不期然發現倉庫屋頂的樹枝以一種奇怪的方式顫動著,仿佛正隨受著某種氣流的吹拂。
  多年的經驗告訴他,庫房裏可能發生不尋常的異狀。
  他轉頭招呼妻子,夫婦倆急匆匆地奔出主屋。
  整座倉庫由鐵皮和鋼架搭蓋而成,為了防止濕氣濡浸了內部的茶葉,當初並未設計窗戶,反而以完善的空調設備取代,目前由倉庫的外觀完全看不出內部的情況如何,但鐵屋上端飄浮著氤氳冉升的液狀空氣,顯示沁涼的夜風已經被燒熱了。
  “喂,裏面發生了什麼事?”齊父才趕到門口,立刻感覺到一股撲面的熱氣從鐵皮牆向外襲來。
  “爸……咳咳……爸爸。”齊霖猛烈地敲打鐵門。“裏面失火了,快把門打開。”
  “失火!”齊父這一驚非同小可。“忍耐一下,我馬上救你出來。老婆,快點去找其他人來幫忙滅火。”
  齊母顯然不願意離開兒子、丈夫,卻沒有其他選擇。“我馬上回來。”
  她轉身狂奔回主屋打電話。
  齊父掏出倉庫鑰匙,發現它一點用處也沒有。
  門鎖被人破壞了。有人拿斧頭劈壞了電子鎖,並且把備用鎖也用石灰土塞滿,蓄意讓任何人無法把門打開。
  該死!齊霖居然被關在火場裏!而他只能眼睜睜站在門外,一點辦法也沒有。
  “失火了!”
  “倉庫失火了!”
  “齊老闆在倉庫裏!”
  一小群工人接獲得齊母的通知,遙遙跑鐵皮屋。訊息飛速在鄰近村民之間傳播開來,嘈雜的叫嚷夾雜著忙亂的腳步聲,匯集向焚燒的倉庫。
  “齊霖,齊霖,你聽得見我嗎?”齊父必須肯定兒子的神智是否清醒。
  “裏面完全燒起來了!”齊霖隔著鐵皮大喊。“自動消防灑水系統也壞掉了,爸,快把門打開!”
  齊父沒有浪費時間,立刻指揮現場工人。“阿裏布,快去拿手壓幫來,潑濕鐵皮降低外牆的熱度。其他人把所有的鐵鍬、斧頭匯集起來,我們必須破門而入。”
  “其他人快點過來救人!”阿裏布大喊。
  工人手持著鐵追、鏟子等各式工具,紛紛湊至近密封的入口。
  “齊伯伯——”倚月一路從家裏沖過來。
  “齊霖——火——”她喘得無法說出完整的句子。
  “我知道,我們正在想法子弄他出來!”齊父將她推到旁邊,急著救出兒子。
  “密索!”倚月哭著大喊。“是密索放的火!”
  什麼?
  瞬間,所有人停下手中的動作。
  “小姐,你不要亂說話。”阿裏布脹紅了臉,沖過來大吼。
  “真的。他剛才告訴琪雅,被我聽見了。”她噙著眼淚指控。
  “好了,好了,救人要緊,現在先別討論責任歸屬問題。”齊父大聲吆喝,“你們發什麼呆?還不快點灌水!其他人去打截樹幹來,我們試試看撞開鐵門。”
  “齊霖!”她奔向倉庫的入口處。“齊霖,你還好吧?”
  雙手剛觸到鐵門,嗤地一響立刻被它灼燒的勢度逼退幾步。
  “倚月,快離開這裏!咳咳——”齊霖聽見了她的聲音。
  他不希望倚月看見這些景象,尤其當他很可能葬身火窟的時候。
  整座倉庫如同一具精心鑄造的大鐵籠,前後前出口皆被破壞,內外都無法打開。熱度一波一波地升高,近千排架子上的乾燥茶葉更助長了火勢的蔓延。
  整座倉庫的幹貨完全引燃,逃生的空間越來越有限,再加上濃煙逐漸吞噬新鮮的冷空氣,齊霖的呼吸系統正承受著難以言喻的威脅。
  轟隆聲響,一排鐵架子垮落下來,他及時往旁邊跳開。架子癱倒在門板後,完全阻隔了前門的出口,也中斷了他和外界的聯系。
  揚起的煙塵沖進他的鼻翼。
  “咳咳!”灰煙吸進肺中,齊霖嚴重地嗆嗽起來。他的眼眶因為刺痛的淚水而紅腫模糊。
  不行,即使門外的人沖進來也幫不了他,兩方人馬已經被廢鐵骨架隔開了。如果再不想法子脫困,他遲早會變成一隻烤豬。
  他必須想法子離開火場。
  齊霖在火線中迂回,闖向右側的出口,徒勞地試圖撞開鐵門。
  沒用!可見他當初請人設計一座門鎖鎮密的倉庫多麼成功。
  空氣的溫度接近沸騰,他懷疑自己怎麼可能還能生存在這種密閉悶燒的環境中。角落再度傳來砰然巨響,一連排的茶葉架耐不住高溫,崩潰墜地。
  翻卷的煙舞讓他幾乎看不清前方的情景。
  真的要葬身此處嗎?他再度彎身猛烈咳了起來。
  齊霖……
  他仿佛聽見倚月叫喚他的名字。這是不可能的!她的聲音不可能透過重重阻礙,傳達到他所處的角度。
  齊霖,後面……
  他真的聽見了。是錯覺嗎?
  他停頓片刻,而後,下意識地朝倉庫後方移動過去。
  延燒而至的火焰吞沒他的衣袖,在他皮膚上灼出一片殷紅的水泡。齊霖跌跌撞撞地挨到火場的左後方。
  死角!眼前只有一處直角鐵牆,無路可逃!
  “該死!”他居然把自己陷入死角。
  齊霖,抬頭看上面……
  殷切的叮囑再度響起。
  上面的活門,我上次逃出去的地方。
  對了!他猛然憶起,那道活門!倚月曾經從那裏逃出去過。
  他本來打算利用它作為另一管空調設備的出風口,卻因為事忙而忘了,事後也一直沒有將它封死,如今居然變成他唯一的逃生機會。
  齊霖精神一振,開始找尋墊腳的台架,幾個被火焰徹底焚燒過的空鐵架成為他最好的抉擇。他脫下襯衫包住手掌,以免被烏鐵的餘溫燙傷,然後三、兩下湊齊了幾個焦黑的支架。
  砰!兩座鐵架朝他傾倒下來,差一公尺癱在他的頭頂上方。
  必須加快動作才成。
  齊霖艱困地爬上支架,手指隔著襯衫終於觸及天花板,用力撐開活門,鮮美甜冷的空氣立刻沖進他的肺葉。
  成功了!他幾欲虛脫地深呼吸一口氣。
  齊霖有種感覺,出去之後,他會在同一個角落的牆外看見倚月。
  他用兩掌撐住出口,骨肉僨起,緩緩將身體舉向屋頂。
  剛探出半個身子,已經聽見倚月激動叫嚷的呼聲:“他會從這裏出來的!一定會的!他知道我曾經從這個角落爬出來過。”
  “蘇小姐,老闆起碼困在裏面燒了二十分鐘,我們把門撞開了也沒看見他,只怕……”
  “胡說!”她凶惡地反駁。“齊霖要是敢死在裏面,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他!永遠不會!”
  “嗨……”一聲有氣無力的招呼從倉庫頂飄下來。
  驀地,所有爭辯在夜風中止息。
  齊母原本伏在丈夫懷中哭泣,也突然停住抽咽,抬起泛著淚意的眼睫。
  倚月的嘴唇僵成半開的角度,眼睛發直。
  大家全以為自己見到鬼了。
  齊霖狼狽地向他們揮揮手。“各位。上頭真的很熱,有沒有人可以幫個忙,帶我去乘涼?”
  “老闆?”這聲不敢置信的驚呼蓋過整山區的所有聲源。
  齊霖歎了一聲,顯然大夥兒全呆住了,短時間內沒有人會回過神來幫他。他認命地沿著樹幹慢慢爬下來。
  “老闆。”
  “齊霖。”這次的聲浪稍微失去統一性。
  他居然還活著!
  當齊霖的雙腳終於著地,洶湧的人牆一窩蜂地擠向他。他的耳朵幾乎被震聾。
  “太好了!”
  “幸好你沒事!”
  “我們都以為你——會來不及。”
  “逃出來就好,逃出來就好。”
  好幾記興奮的拳頭追打在他的燙傷部分,閃也閃不過,但他的心思暫時從疼痛中移開。
  “倚月?”齊霖的眼光在人群中搜索。
  人群自動分出一條隙縫,宛如一道連接著銀河兩岸的鵲橋。橋的彼端,佳人盈盈而立,神情恍惚的凝視他。
  “齊霖……”淚水仍然掛在她的頰上,迷茫的雙眸幾乎無法接受自己所見到的事實。“齊霖?”
  雖然她一直告訴自己他不會死,雖然他也真的活生生地重現她眼前,但是——她的大腦停擺,完全失去思考的能力。
  齊霖替她解決不知所措的難題——他緩緩敞開手臂。
  “齊霖!”倚月飛撲進他的懷裏。
  一場火災,燒掉了齊氏茶業本季的全部收成,但,沒有人在乎。
  眾人端凝著緊緊相擁的人兒,眼中噙淚,嘴角含笑。
  此時此刻,一切已經無所謂了。
  真的無所謂了。
  他們還有彼此,不是嗎?
  齊霖貼近她耳畔,傾吐著堅定而自然的情話,不再拘謹、不再掩飾——
  “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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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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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盛暑,正午毒辣的艷陽投射著令人張不開眼的強光,氤氳空氣在山谷間呈現液狀的飄浮錯綜,仿佛滿山頭的茶樹被大太陽蒸出了精華。空氣中甚至可以聞嗅到茶葉的自然芳香。
  齊家客廳裏,倚月哼著歌兒,大刺剌的翻開報紙。
  “有沒有?有沒有?”三個齊家人全擠在她旁邊探頭探腦。
  “好像不是這一版,爸,你找找看地上那兩張。”齊霖隨手抓過沙發上的第二份報紙,埋頭鑽研起來。
  “也!”倚月突然跳起來歡呼。
  “是不是中了?”齊家三口瞪大眼睛,等著聽好消息。
  “不是,‘歌異魅影’的作者安德魯……韋伯明年初要來台灣訪問。”她開心地大喊。“他是我最崇拜的現代音樂劇大師哦!”
  拜託!三記白眼不約而同殺向她。
  “找找看第七版。”齊母提醒兒子。
  眾人冷漠的反應馬上引來她不滿的嘀咕。對喜歡音樂的人而言,韋伯訪台是大事情呀!齊家三口居然一點也不關心,顯然這個家庭缺乏音樂涵養。
  倚月不敢苟同的搖了搖頭,回頭繼續看報。剛翻開社會版,頭條的判決新聞立刻吸引住她的眼光。
  縱火案審察終結,主嫌密索因罪證不足開釋。
  這場縱火案前後的一、二審和上訴期間大約進行了四個月,而控告他的人,出乎眾人意料之外,居然不是受害最大的齊霖,反而是其他不滿密索罔顧眾人安全的山民堅持到法院按鈴申告。
  當其他村民前來拜託齊霖出面做證時,他非但拒絕了,也硬性規定倚月不許去。主受害人都不吭聲,這場官司當然打不起來。
  “類人猿,你看。”她擠到齊霖身邊和他分享新聞。
  他隨便瞄了一眼,笑了笑,不予置評。
  “笑什麼?都是你啦!”她忍不住埋怨。“我明明說過可以出庭做證嘛!有了我的證詞,一定可以定密索的罪名。”
  “得饒人處且饒人,他又不是故意的。”齊霖終於“矯正”他的發音機能,開始以完整的句子交談,不用人逼問。“酒醒之後他已經有了悔意,阿裏布也同意送他去療養院戒掉酗酒的毛病,那就給他一次機會,有什麼不好?”
  當然不好!她永遠不會原諒那個企圖燒死“她的齊霖”的傢伙。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火災事件平息後,琪雅總算看開了,也為自己替齊家製造的糾端感到滿心歉疚,終於決定接受台中一家私人診所的聘用,正式展開她嶄新的人生。
  眼看少了一個情敵,倚月樂得合不攏嘴。整件火燒倉庫事件的唯一收獲,大概只有這一點了。
  “在這裏,我找到放榜名單了。”齊父忽然大喊。
  四顆腦袋趕緊湊過去,同時搜尋著十數所大專院校今年的上榜名單。
  瀏覽第一次,蘇倚月……沒看到。
  第二次,蘇倚月……還是沒有。
  第三次,蘇倚月……天呀!真的落榜了。
  “怎麼可能?”齊霖擰緊眉毛。倚月每一道參試題都會解答,在家裏自行模擬考的成績也非常理想,沒理由落榜呀!
  “沒上榜嗎?”齊母失望地低喃。“唉!沒關系,勝敗乃兵家常事,倚月,得失別太放在心上。明年卷土重來就是了。”
  三人開始感到惴惴不安。這丫頭的自尊心向來超級強烈,這一次的考役戰敗,不曉得會沮喪多久……
  “也!”她二度跳起來大聲歡呼,一跑蹦出大門。“太好了,沒考上,沒考上,太棒了!”
  不必出外上大學嘍!不必離開山上嘍!不必離開齊霖嘍!
  她放聲大笑,盡情在台階前繞圈圈。
  齊霖終於發覺考試的真相不單純。
  “倚月!”他追殺出去。“你老實承認,你是不是故意考砸的?”
  “你管我!”她一溜煙跑得遠遠的。
  早說過不想考的,誰教類人猿硬架著她去報名。
  “該死!居然跟我玩花樣。”他一路跟上去,不肯輕言放棄。“你給我回來K書,准備重考!”
  “誰理你?”她跑給他追。
  八月涼風吹拂過她的鼻端,揚起滿山野花爭甜的馨芳。古人有言:勸君惜取少年時,有花堪折直需折,至於重考?那是明年、後年及大後年以後的事情了。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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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信大家已經看過本書的前序了。
  那相可惡的紀姓女子,(別懷疑,她就是淩某人在那個出版社的損友作者。)我“同情”她閒閒沒事做,“好心”賞賜她一個替咱家寫序的機會,誰曉得這傢伙居然大肆揭發小女子的瘡疤,還有事沒事的取笑小女子的路癡程度,最可惡的是,那篇序完成之後,她居然先傳真給淑華大姊頭,其次才獻給我過目,害我徒呼生米煮成熟飯、木已成舟,只能以半夜釘木娃娃的舉動來泄憤。
  仔細回神觀察了一下,我終於發現她好像還沒有找我寫過序……嘿嘿嘿,紀姓女子,你慘了,總有一天輪到我大展雄風。
  咱們別理她。
  前陣子發奮圖強,把自己積欠了好久的“信債”一口氣還清,也在信中向親愛的讀友們報告了一下我的近況。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淩淑芬剪頭發了。人家說“剪發去黴氣”,淩某人最近適巧倒楣了一些,剪掉三千煩惱絲去去歹運也好——雖然我剪發的真正起源,其實是因為二嫂削薄的新發型讓我嫉妒個半死,乾脆起而效法……哈哈。
  再者,我在回信中提到小女子去年底發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車禍,但肇事者“既不帥也不多金”,所以我放棄要求對方對我的終身負責,結果讀友們的回應千奇百怪。有人認為:“通常愛情小說中的男女主角都是由撞車而相識,怎麼你……唉!可見你最近的運氣真的很背。”
  也有人很妙,轉而勸慰我:“還好對方沒有要求你對他的終身負責,這算不幸中的大幸了。”
  有道理,我應該頒給這位讀友最侍安慰獎,獎品暫時記在帳上。
  最令我哭笑不得的是,我明明在回信中寫著“‘人家’發生車禍,”居然有人回信給我:“希望你發生車禍的‘家人’已經痊癒了。”天哪!您在和我玩雞同鴨講嗎?或是我獨獨回給您老人家的詞句寫反了?
  不過有些“指責”讓我打從心底不平衡。很多讀友們向我反應:“接到你的回信好高興哦!不過有點懷疑你是不是固定寫好一種版本,只把開頭的姓名部分改掉,然後印出來寄給每個人。”
  氣憤哪!可惡哪!天地良心哪!人家淩姑娘看起來像個如此偷懶的生物嗎?
  ……等一下,我差點忘記了,你們又沒有看過我。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雖然寫給大家的回信中難免會提到相同的事件,但是我保證,每一封回函都是小女子在兢兢業業、夙夜匪懈的精神中獨立完成的啦!
  慢著!我忽然想到,會不會真有其他作者是以這種方式回信的?(開始流冷汗了……)若果如此,對不起、對不起,一千一萬個對不起,淩淑切絕對沒有不敬的意思,煩請諸位作家們大人有大量,就當作沒看見這篇後記吧!有看見的人也別到處亂講,我知道好些個讀友們和其他作者是互通聲息的。
  當然啦!眾家讀友們也反應了最近在書店裏比較少看見淩淑芬的作品,其實我在很短的時間內,已經和〈禾馬〉合作了三本作品,交稿的時間也滿穩定的,至於讀友們會產生這等“錯覺”,只能歸因於大家還沒把“淩淑(芬底木)”已經變成“淩淑芬”的情況消化完畢,相信有朝一日你們會發現淩小女子的“勞動力”是多麼驚人。(鞠躬盡瘁呀!)
  最近又開始打續集故事的主意。雖然少數讀友們反應:“不習慣看見不同封面的同一個系列擺在書架上。”但是淩某人既然已經把〈禾馬〉的詹家和林家大姊納為荼毒目標了,麻煩親愛的讀友們也開始接受這種不可避免的狀況好嗎?
  第一個躍上心頭的續集主角,當然就是那對姓得很“冷”的“兄妹”嘍!且讓我稍稍報備一下,任何對這兩位主人翁稍微有點印象的讀友,一定可以預期得到他們的故事絕對溝不上“輕松詼諧”的邊兒,所以麻煩大家先做好心理准備,另別等淩小姐出了書才哇哇叫。而且這兩人實在太會糾纏了,他們的故事寫起來一點也不容易,所以我只預告自己“開始寫”而已,可沒說它“很快就會寫完”,如果預料無誤,這個故事的完成日期可能拖到數個月之後,其間陸續會推出其他作品代打。
  話說回來,淩某人埋頭苦寫了一年多,忽然覺得好寂寞哦!所以好想抓個人一起來“寂寞”。至於該抓誰才好呢?
  嘿嘿,沒錯,就是“你”!不要躲、不要鬧!叫“姊姊”也沒有用,總有一天你會被我“臧”下海。
  至於其他好奇的人、多心的人、懷疑的人、虎視眈眈的人、急得想咬我一口的人,你盡量胡猜這傢伙的身份吧!猜不到算你闖關失敗,猜到了也不關我的事,哈哈哈哈。
  (且慢,我要不要拿“猜猜她是誰”的題目來舉辦一場有獎征答?)
  (唉!又來了!積習難改。)
                            淩淑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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