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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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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喬安]驕女擒鷹[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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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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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3 00:16:02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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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空中,星羅棋布。
  東方喬閒適地坐在屋頂上,放鬆自己享受屬於北方大地的蒼勁氣息──陣陣清風拂面吹過,空氣中和著夜晚的靜謐,卻也蕩漾著些許不安的波動?
  困惑於自己異樣的感覺,東方喬警覺性眺望黑暗夜色,在殘月映照中,他果然在遠方的地平線上看見了點點火光。
  是錯覺嗎?那看起來像是有東西在燃燒……
  而且是……“風馬堡”的方向?!
  東方喬面色一凜,起身想再確定一番,即見到鏢局門口有個提燈籠的老仆正和幾個鏢頭圍聚一起,並壓低了嗓音在密談某事。
  縱身跳下,他毫無預警地來到人群身邊,並沈聲問道:“發生什麼事?”
  “啊,原來是東方公子,”老仆撫著胸口,被嚇了一跳。
  而其中一個鏢頭則上前說明道:“是這樣的,我們剛保完一趟鏢回來,在路上知道北疆的幾個牧場被突厥人襲擊的消息,便快馬趕回來通知……”
  “突厥人?襲擊?”東方喬的心一驚。
  “是的,聽說他們兵分多路,到處流竄搶馬,現在這一帶的牧場都人人自危了……”
  “軍鎮呢?難道沒派兵過來協防嗎?”東方喬急問道,面露少見的焦慮不安。
  鏢頭們則有些忿然,“全都去保護官方的牧場了,哪還顧得了私人的?”
  “那──風馬堡呢?也被襲擊了嗎?”想起剛才見到的火光,他終於將心裏最關切的問題脫口而出。
  “它是這裏最有規模的,肯定是跑不掉了。”老仆搖頭歎道,“我們正打算……”
  “該死!”低咒一句,東方喬旋身沖向馬廄,此刻他心裏只掛念一個人。
  一個滿腦子只有馬的女人!
  “喂喂,東方公子!你要去哪兒?”老仆朝如風般離去的背影猛喊,覺得事態不太對勁,“你們幾個先跟去瞧瞧,我進去通知……”
  “三更半夜的,你們在嚷嚷什麼?”馬長生皺著眉從偏廳走出,打斷所有人的行動,他對這突來的驚擾明顯不悅。“難道你們不知道夫人需要休息嗎?”
  “那個東方公子──”老仆指指馬廄的方向,簡單快速地將剛才的情況和談話詳述一遍。
  “你說是遇襲?風馬堡?”
  不會吧!難道東方喬直飆風馬堡救人去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風馬堡裏老的老、小的小,年輕力壯的也只是專業牧丁,若真遇上能騎善戰的突厥人,無疑只有任人宰割的分。
  這種時候他們是該伸出援手的。
  “今天所有的鏢都回來了嗎?”馬長生毫不遲疑地詢問眾鏢頭。
  “加上我們這一隊,都回來了。”
  “好。”他點頭,果斷地向在場的人交代道。“去編派小部分的人留下保護夫人,其他則將鏢局裏所有的人集合過來編隊,隨我去風馬堡。”
  “是。”齊聲允答,眾人立刻有效率地散開辦事。
  哼,就算沒有朝廷軍隊的保護,可還有他這高手雲集、名震中外的“震遠鏢局”在呢!
  但救人之前,還是得先去跟親愛的娘子“報備”一聲才是!
  聳聳肩,馬長生不敢稍作停留地立刻轉身回房──。
           ※        ※         ※
  她快瘋了!
  安小駒如熱鍋螞蟻般來回踱步著,她沒料到鐵伯竟然會點她的穴,並且真的將她帶進爹以前的“房間”──這所謂的“房間”,其實是和前堡主安定全生前的寢室相通連的一間秘密地窖。
  現在可好,穴道雖然解了,但她卻被困在這間密室動彈不得。
  她並不知曉外頭的實際狀況,但從鐵伯匆忙而出,又十萬交代她別“輕舉妄動”的種種行徑來看,事情恐怕大大不妙。
  不行!她無法枯耗著時間幹等鐵伯回來,說什麼她都必須出去瞧瞧才行!
  爬上石階,安小駒再度試圖推開石門,卻仍是徒勞無功;無論她使多大的勁兒,這石門仍是動都不動。
  她跺了跺腳,氣惱地拾階而坐。這種情形從未發生,四伯們也沒有如此對待過她,外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至此她心裏也算是漸漸有譜了……
  可事情萬一真如她所猜測,是突厥人來襲,那她當然更不能坐視不管──四伯年紀都大了,應該是由她去保護他們,怎麼能讓他們在上頭“拚命”,自己卻反而窩裏“苟且偷生”呢?她雖是女兒身,但好歹也是一堡之主,全堡人的幸福和安全是她的責任和義務呵!
  況且,如果四伯們有個萬一,她又該如何向死去的爹交代呢?
  一想起安定全,安小駒腦中猛地閃過一個模糊的記憶……她記得爹生前曾經帶她來過這間密室一次,當時……啊!這麼重要的事她怎麼給忘了呢?!
  印象中這間密室另有出路嘛!
  彈起身,安小駒忙跑回密室開始敲打四周的牆面,果然,不到半刻鐘的時間,就讓她發現了另一條密道,真是天助人也!
  提起裙襬,她屈身爬進甬道中。順著迂回的路徑匍匐前進。當她終於爬出地面時,才發現自己已置身在風馬堡主建築群後方的馬場內,而瀰漫眼前的,是陣陣熏窒嗆人的濃煙……
  “咳……咳……”安小駒摀口遮鼻俯在乾草堆上,根本還沒弄懂目前的情勢,即看見一個虎背熊腰的陌生壯漢正拿著火炬放火燒糧草……
  可惡的胡人韃子!那可都是她寶貝馬兒要吃的東西,他竟敢這樣肆無忌憚地放火燒毀,休想!
  氣急之下,安小駒隨地提起一隻水桶便朝那突厥人的頭頂砸去。頓時,只聞“啪”的一聲,木桶正中目標,應聲碎裂。
  但──那突厥人的腦袋並沒有因此開花,相反的,他反而以一副急欲殺人的凶惡模樣,轉過身來狠瞪著眼前膽敢突襲他的驕蠻女子。
  喝!好硬的腦袋。
  安小駒防衛性連退三步,正打算應付隨之而來的報複行動時,卻只見壯漢甩甩頭、眨眨眼,視若無睹地又轉回身去繼續他燒糧搶馬的工作──。
  哼!這是什麼態度?!一副瞧不起女人的模樣,他根本不把她放在眼裏嘛!
  想當她的面偷馬?門都沒有!
  安小駒真的氣到腦袋發昏。
  “嘿,別碰我的馬!”她大吼,拿了草鏟想都沒想便朝對方後腦袋重重敲去。
  這次,那壯漢可學機靈了,懂得在草鏟即將用力“伺候”的同時,閃身避開;但經他這一躲,原本可以打昏他的一記重擊,竟落得只能打掉他手上火炬的命運。
  “啊!”驚喘一聲,她直覺向後跳躍一大步,卻被飛拋而下的火炬掃中裙襬。
  糟,著火了。
  安小駒不斷拍動裙子,一心想要撲滅裙角的火苗,同時這個已然被騷擾到煩的突厥人也揚起刀,毫不留情地朝她砍來──。
  危急之間,她反射性丟出手上的草鏟,可出乎意料地,這回它倒是直接“命中”壯漢的腦袋;但她頭上的發飾也沒倖存,被劃偏的刀鋒一削,代替她的腦袋提前陣亡,而失去系絆的黑發也瞬間垂直傾瀉披肩──。
  “好燙!”她不甚淑女地低罵了句,這才發現經這一來一往的過招折騰,她裙襬的火勢已越來越大,就要撲救不及了。
  她情急地以手撲打火勢,灼燙與驚痛的感覺逐漸侵襲……
  原來──她是被燒死的!
  此時此刻,這是安小駒腦中唯一能想到的。她從沒深思過一個人臨死前的想法,也沒預料自己會是何種死法,現在──她全知道了!
  只是,遺憾的是她倒寧願被群馬亂蹄踩死,也強過被火燒死啊!
  就在她一邊撲火、一邊兀自哀悼自己“不壯烈”的死法時,一把亮晃晃的刀子仍不死心地掃過眼前……
  在刀光落下的瞬間,她猛地在心裏修正──不!她會是被砍死的。
           ※        ※         ※
  東方喬策馬狂奔,當他突破重重混戰進入風馬堡時,他幾乎被眼前的景象所震囁。
  長年生活在京城的他,壓根兒就沒想到在邊境地區,突厥人是如此的“目中無人”,在臣服于大唐帝國的威赫之下,竟也敢這般囂張地竄入他們的地盤燒殺搶掠,這根本就是一種公然挑釁。
  心頭怒火已燃,東方喬自然更加急切地想要確定安小駒他們的安全。
  連著撂倒數個突厥人,他一路朝風馬堡後方,也就是馬匹聚集的重點地區挺進,在那裏他首先看到了抵死拚鬥的鐵伯。
  “嘿,東方小子,你為什麼會在這裏?”年紀雖大,鐵伯的身手可不含糊,在同東方喬“打招呼”的同時,還不忘順手擊退一個突厥壯漢。
  “小駒人呢?”
  “小駒?你有沒有搞錯,竟然挑這個節骨眼來找小駒?!”鐵伯吼道,冷不防被濃煙嗆到。“咳咳……”
  他翻翻白眼,一手拍著鐵伯的背,另一手則忙著格退趁隙上前的突厥人。“我只想確定她的安危。”
  “你三更半夜冒著危險跑來就是為了這個?”鐵伯抬眼看他,有些訝異于他不凡的武功底子。其實,早在他抱小駒兒回堡時,他便已見識和領教過他俐落敏捷的身手,只是如今再見,又更是一番驚奇。
  “她到底在哪里?”他又問,話中已極為不耐,他擔心她會為了馬而不自量力地和人拚命。
  看著東方喬焦慮的模樣,鐵伯不得不在心裏重新評估小駒兒在他心裏的分量,或許──他們小駒兒還是有機會“打敗”那個什麼尚書千金的。
  “嘿嘿,小駒兒安全得很。”鐵伯神秘兮兮道。“我已經把她藏起來了。”
  “是嗎?”無法親自確定,東方喬心裏始終無法有實質的安心感。
  “年輕人別浪費大好身手,既然你人都已經來了,就幫咱們多打退幾個突厥人吧!”鐵伯說道,不屈不撓地又投入濃煙混戰之中。他還真是老當益壯!
  就在東方喬對鐵伯另眼相看的同時,混戰時,他隱約聽到一聲熟悉的喊叫……
  是小駒的聲音!
  火光濃煙中,他聚集所有的感官努力尋找她的方向,狂跳的心幾乎奪走他所有的自製--白天她才用盡所有的勇氣替人接生,現在她又必須面臨這種駭人的騷亂,光是想到她或許已陷入某種無措的情境中,就令他無法遏抑地想要殺光這些該死的突厥人。
  連退兩個來襲者,一道火光倏地吸引他的注意,接著就聽到她的驚呼,東方喬飛步奔向心系所在,卻看見了這輩子最令他感到驚愕的景象。
  她著火了!
  怒吼一聲,東方喬箭步上前一掌擊倒那個膽敢拿刀砍她的突厥人,並抱住她在地上滾動滅火。
  有那麼一瞬間,安小駒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但當她感受到周身盡是東方喬特有的強烈氣息,她才意識到自己已落入他堅實的臂膀之中,正被安全地保護著。
  “東……咳……東方大哥?”她直眨眼,想看透濃濃的塵埃煙霧以確定自己不是眼花錯亂。
  “別說話,小心嗆到。”東方喬將她的頭按在胸前,確定火苗已全滅才敢停下翻滾的動作。
  “我又……趴在你身上了……”小駒又開口,想起之前也發生過類似的情形。
  “小心,別又咬到舌頭了。”他低聲提醒,抱著她飛快起身沖出這件混亂,來到一處早已被搶空的馬廄。
  “我的馬!”小駒不可置信地盯著淩亂又空蕩的馬廄,激動地抓著東方喬的衣襟。“他們搶了我的馬!他們搶了我的馬!”
  “別管馬了。”他將她放下,並蹲下身撩起她已被燒得殘破的裙襬,察看她的腳是否有被燒傷。
  “可是這些都是爹爹留給我的──”她難過道,豆大的淚珠忍不住奪眶而出。
  她已經沒有心思管自己的腳了。
  東方喬慨歎地起身,雙手按著她的肩,耐著性子道:“現在不是哭的時候。”
  “我知道,可是……”她抽噎著,以手背抹去頰上的淚水。
  “別這樣!”她皺眉道,急忙拉下她拭淚的雙手仔細審視著。“會痛吧?”
  “有點刺刺的……”她淚眼婆娑,對他細心的動作十分感動。
  “恐怕是燙到了,過來!”他拉她走向馬廄另一端。“把手腳放進去。”
  安小駒楞住。“那……是馬兒要喝的水……”
  “你的傷必須先泡水。”他強迫她將手腳放進水裏。
  這馬廄裏都已經沒半匹馬了,她竟然還在意馬兒沒水喝?!
  “或許……我們應該拿這些水來救火……”望著馬廄外頭仍舊煙霧瀰漫,她忍不住建議道。
  “火自然是要救的,但並不差你這一桶。”東方喬撥開她臉上的發絲,並以手指順了順她披垂的長發。
  她的模樣實在夠狼狽了!衣衫破損不說,還滿頭散發,發間甚至摻著乾草──若不是因為他現在太擔心她,他發誓他一定會忍不住取笑她一番。
  “看樣子那些突厥人的目標轉向西側馬廄了。”評估著外頭的局勢,他說道。
  “你待在這裏不要動,我……”
  “你要去哪里?”
  她拉住他一臉擔憂,頰上殘留的淚痕宛如嗆人的濃煙不斷刺痛他的眼。雖然她表現得還算鎮定,但他看得出來,她已被這場蠻橫的搶奪給嚇壞了。
  “我去救你的愛馬。”他說道,想讓她安心。事實上,從他跳上馬直奔風馬堡的那一刻起,他便深刻明白自己對她的一切無法置身事外。
  因為──他確實在意她。
  “我跟你去。”她站起來。
  “你留在這裏。”
  “不行,我也有責任保護我的馬。”她緊揪著他的衣袖。
  “你出去會直接被砍死,”他聚攏眉峰,她在乎她的馬,但──他更在乎她。
  “那你呢?一個人怎麼對付得了那麼多突厥人?萬一……不行、不行!”她拚命搖頭,想甩掉浮現腦中種種“不祥”的畫面。
  “你……在擔心我?”他執起她的下巴,探詢地望進她的眸子。
  安小駒抿著唇,見他收緊表情,往常冰冷漠然的眼中亦被兩簇少見的火焰所取代,她以為他生氣了──為了她的“侮辱”而生氣。
  他一定以為她小看了他的能力,擔心他做不到。
  “我沒有擔心你……”她又搖頭又點頭,“不對,我擔心你……”頓了頓,她思索著該如何明確表達心裏的想法。“我是……我是怕你受傷或怎麼了……那樣我會很……很……”
  “夠了。”他出聲道。
  “嘎?”未說完的話凍結在半啟的口中,安小駒圓睜雙瞳,愣愣望他,不明白自己的一番話已在他心裏產生巨大影響。
  “我明白了。”他扯扯嘴角,拇指沿著她的臉頰輕撫到唇邊。
  “你……明白了?”她根本都還不知如何啟口,他已經明白了?
  東方喬點頭,露出一抹溫柔的淺笑。“我會小心的。”
  語畢,在她仍沈醉於他少見的笑容之中,又驚又訝,他溫熱的唇卻冷不防印上她的──。
  原本,這只是一記快速簡單的輕吻,但當他觸上她柔軟香甜的唇瓣時,他所有的自製力立即不翼而飛,輕啄淺吻漸漸變為深切探索;他誘吮著她,直到安小駒不自覺輕啟雙唇,他才乘隙滑入她的唇內,恣意擷取一切甜蜜。
  難以控制的情火在兩人之間急速被點燃,安小駒勾上他的頸項,貼著他慢慢挪動身子,那種面對他才會有的燥熱在她體內到處蔓延,她發誓自己又要著火一次。
  承受著他強烈卻也溫柔的深入探尋,她嘗試響應,這親昵的接觸,讓兩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安小駒緊攀住他,想尋求更多他的氣息,卻隱約聽到有人在呼喊他的名字──是錯覺吧?
  但東方喬似乎也聽見了,他全身輕震,正打算放開她的同時,那聲呼喊已經來到了馬廄之前。
  “東方……老弟?”馬長生驚愕地站在馬廄入口,目瞪口呆地望著他們。“你們……”不敢相信東方喬和她已經“好”到會挑這種節骨眼親熱。
  看樣子他低估了一切!
  “馬……馬……馬大哥?”安小駒迅速松開手,從東方喬身上彈開,慌慌張張地將手又放回水裏,假裝它們從未離開過,但迅速沖向她臉上的酡紅卻洩漏了所有的秘密。
  老天!她怎會被馬長生撞見這種場面呢?真是羞死人了,這教她以後如何面對他?
  “你帶人來了,那麼想必外頭的情勢已經大致控制住了吧?”東方喬語態自若,但微凜的眼神則擺明瞭對他突來的“打擾”有些不悅。
  “嘿嘿,放心。我絕不會讓任何人有機會靠近這裏的。”馬長生搔著頭不斷賊笑。廢話!難得東方喬有此“閒情逸致”,說什麼他都不會再讓人來打擾他們。“我這就去忙,你們慢慢聊、慢慢聊──”他再三強調,笑容曖昧地邊說邊退,轉瞬間,馬廄又恢復原有的“平靜”。
  “有震遠鏢局插手幫忙,這情勢應該是可以控制得住。”東方喬以手指撫過她微蹙的眉心。
  安小駒點點頭,心裏更在意另一件事。“那個……剛才被看到了,你想……他會不會說出去?”
  “會。”
  “真的?”她驚了下,雙手反射性從水裏抽出。
  “你很擔心?”他挑眉,將她的手拉回水裏。
  “我只是怕……”她支吾著,不曉得該如何啟口。雖然她很喜歡東方喬親她時的感覺,但──那畢竟是不對的,因為他已經有了婚配對象,不是嗎?
  “怕?”他以指扣住她的下巴,強迫她正視他的眼。“你怕被四老知道?”
  她搖頭。“我是怕……你的名譽……會受損。”
  “我的……什麼?”他以為自己聽錯了,她竟然不是擔心自己的名譽,而是擔心他的?這大荒謬了!
  “算了,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她又搖頭,強作鎮定地說道。“你現在該做的應該是去提醒馬長生不要到處嚷嚷,而不是在這裏陪我。”
  “你覺得這件事很重要?”他兩手交疊胸前,越來越覺得她的“憂慮”很“奇特”。
  “嗯。”她用力點頭,盡管聽聞他有婚配對象的事實,讓她感到難言的失落和沮喪,可對方畢竟是個有教養的尚書千金,自然是很適合東方喬的,所以……
  “和你的馬比起來呢?我的名譽還是這麼重要嗎?”
  “嘎?”她怔住,沒料到他會突然冒出這個問題。
  東方喬扯動嘴角,扣住她的下顎突然俯身又是一吻──。
  “這下我的“名譽”無法挽回了。”放開她,他莫測高深地說道。
  安小駒愣看著他,不瞭解他語裏的涵義,只能滿腦子想著他為何會一再吻她。
  “別發呆了,放機靈點,我馬上就回來。”他輕捏了下她的臉頰,預備離開。
  “啊,你要去哪里?”她的問題聽來實在有點蠢。
  東方喬喟歎一聲,道:“我說過了,要去救你的愛馬──在我回來之前,別到處亂跑。”交代完畢,他旋即走出馬廄。
  待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煙霧之中,安小駒才心虛地以指輕觸留有餘溫的唇角──。
  她真該覺得慚愧的,竟然在如此“生死關頭”的時刻,滿腦子只想到他。她甚至完全忘了有突厥人正在搶她的馬。
  怎會這樣呢?
  之前,她常會把東方喬和“傲鷹”那匹馬聯想在一起,因為他們都有那種能讓她一眼見到即心跳加快的特質,但她卻從來沒想過,他們或許是無法相提並論的──因為,在她心裏,他們的定位根本不同。
  她在意東方喬的一言一行,擔心任何對他不利的事務……
  他和馬,到底哪個重要呢?
  剛才,她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可此時此刻,這個問題的答案卻越來越清晰地在她心底浮現……
  霍地,受小駒從水裏抽出手腳,提起因吸了水而益發沉重的裙襬,不顧東方喬離去前的交代,毫不猶豫地朝西側馬廄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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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3 00:16:2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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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有話想對他說。
  徘徊煙霧之中,安小駒瞇眼尋找東方喬的身影。目前局面雖亂,但看得出來震遠鏢局的人已大抵掌握優勢,逼得突厥人開始出現退戰的跡象。
  隨手從地上撿起一把刀當做防衛,安小駒態度堅決地繼續找尋她的目標。
  可她強韌的意志,在看到一個突厥人企圖強行拉走狂跳抵抗的“傲鷹”時,便徹底瓦解。
  “放開它!”她尖叫出聲,拔腿沖上前。“那是我的馬!”
  她閉著眼,舉起手裏的大刀卯足勁兒一揮,忽然“鏘”地一聲,壯漢手裏武器應聲落地。
  安小駒嚇了一跳,睜開眼瞪著自己的“傑作”──沒想到她的“刀法”如此“神准”。
  而那個莫名其妙失去武器的突厥人更是不可置信地張大嘴,彷佛她是九頭怪物似的……
  兩人對峙半晌,猛地,突厥人怒吼一聲,彎了身重新握住刀柄,而安小駒則“眼明腳快”地一腳踩在刀鋒上──天啊,她從來沒想過她的“腳功”是如此了得!
  情勢再度僵持,這回突厥人不再接受“侮辱”,他扭轉刀柄,決定來個“釜底抽薪”,從她腳下直接抽出大刀。
  “啊──”突厥人巨大的蠻力讓安小駒還未來得及使力穩住,便已重心失衡地往後摔倒在地,而同時,亮晃晃的刀光已閃現眼前──。
  “該死!”
  就在安小駒抱著頭,正打算抬腿踢向對方的同時,東方喬怒沖沖的叫喊已隨著他踢倒突厥人的動作來到她的身邊。
  “你該死的跑出來做什麼?”東方喬拎起她,一副要殺人的表情。
  “我……啊,“傲鷹”……”她瞪著眼,伸出手臂指向已脫韁亂竄的黑馬。
  “小心!”他怒吼一聲,想要拉下她的手臂,但──太遲了!
  那名突厥壯漢第二波的揮刀攻擊已經落下,反射性地,他伸臂擋下那一刀……
  安小駒放聲尖叫,看著東方喬的鮮血染紅刀刃的那一刻,她也毫不猶豫地舉起自己手中的大刀朝那名壯漢揮去。
  頓時,只聞那名突厥老兄哀嚎一聲,整個人直挺挺地倒在地面。
  “這……我……”安小駒膛目道,那把直接“嵌”在對方肩膀的大刀,尤為觸目驚心,她好象下手太重了!
  “過來!”東方喬板著臉,拉她脫離這場混戰。
  “那個……”
  “別管了!”他厲聲道,整顆心已被熾烈的怒火攻佔。
  明明交代她不准亂跑,安心等他回去即可,為何她就是不聽?難道她滿腦子除了她的馬之外,真的什麼都不重要了?
  包括她自己的命?
  “手……痛……”安小駒踉踉蹌蹌地被他強行拖著走,神情焦急。
  停住腳步,東方喬突然放開她先前被燙傷紅腫的手,神情冷然地注視她。“為什麼下乖乖待在馬廄裏泡水?”
  “不是的……我是說你的手……”她臉色發白道,他左臂被劃了一刀,血已染紅整個袖子。
  “那不重要,先回答我的問題。”他咬牙道。
  安小駒瑟縮了下,從沒見過他現在這等模樣,看起來好可怕,好象准備把她吃了似的,“我只是……只是……”她嚅聲道,原本盤旋在腦中的話,全被他手臂上不斷湧出的鮮血給嚇了泰半。“你的手一直流血……”
  “別岔開話題。”他吼道。
  雖然明知她嗜馬如命,但他還是忍不住怒不可抑,只要一想到她連續兩次為了護馬而差點送命,他的心就被狠狠揪緊。
  他真該好好訓她一頓。
  “對不起……”她倚抵著他另一隻沒有受傷的手臂,垂首懊惱。
  “你知不知道這樣做有多危險?”他氣急敗壞道。“如果你真的擔心我,就不應該到處亂跑。”
  “對不起……”她愧疚萬分道,一股熱自眼底冒出來,都是她害他受傷的。“我……我只是想告訴你……”
  “嘿,你們兩個沒事吧?”馬長生的大嗓門打斷她的告白,在跑向兩人的同時,已瞥見東方喬手上的刀傷。“搞什麼鬼,弄成這樣?”
  “放心,死不了的。”他回道,仍板著臉瞅著她瞧。
  馬長生不動聲色地來回觀察氣氛怪異的兩人,顯而易見的──安小駒快哭了,而東方喬平日的一張冷臉正充滿難以掩飾的怒火。
  難道是……小倆口吵嘴了?
  禁不住滿肚子的好奇,馬長生撫著鬍子問道:“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這裏交給你,我帶她去上藥。”
  丟下一句,東方喬拉著安小駒就要往主屋的方向而去,可才走沒兩步,換成鐵伯提著武器阻在他們面前──。
  “小駒兒?你怎麼跑出來了?還弄成這副德性?”鐵伯嚷道,老臉發青,他明明把密室的入口堵住了,她是怎麼出來的?
  安小駒搖搖頭,堆積在眼中的淚水忍不住奪眶而出。
  “哎呀,我不是罵你,你怎麼哭了呢?”鐵伯手足無措道,接著看向她身旁沈著臉的東方喬。“是不是你惹咱們家小駒兒哭的?是不是?”
  “跟他無關啦!鐵伯,你不要亂罵人。”小駒慌忙地抹去眼淚,阻在東方喬面前拚命維護他。
  一看到小駒以手背擦拭眼淚,東方喬反射性伸出手低喝道:“別用手擦臉。”
  聽到東方喬“關心”的話語,安小駒決堤的淚水更是開始泛濫成災。
  “還說不是你。瞧,小駒兒哭得更厲害了。”鐵伯一個箭步上前欲揪住東方喬,卻被小駒硬生生給擠開。
  眾目睽睽之下,她一把抱住東方喬。
  “我……是因為看到“傲鷹”跑了,心裏難過……你們別胡亂怪罪人……”她隨便找個理由搪塞。
  聞言,東方喬全身一僵,原已沈冷的臉更顯陰鷙。
  又是為了馬!
  他從不曾覺得有任何事務的存在是會讓他感到礙眼的,但現在他卻為了一匹叫“傲鷹”的馬,而感到氣憤難耐──。
  如果僅是耶匹“傲鷹”就已占掉了她所有的心思,那他算什麼?他的吻到底算什麼?而她當眾抱著他,又代表了什麼?
  思及此,他在心裏低咒了句,想拉開她環在他腰上的手──。
  “東方大哥的手受傷了,你們知不知道銅伯在哪里?”小駒緊環著他急問道。
  銅伯精通醫術,風馬堡裏只要有人受傷向來都找他。
  “突厥人已經散得差不多,他可能回主屋去了。”鐵伯說道,眼睛可沒漏掉小駒維護東方喬的一舉一動。
  “走,我們回主屋去,你的手必須止血。”她滿心關切他的手傷。
  “和你損失的馬比起來,這傷算什麼。”
  他口氣惡劣,扯開她的手欲轉身離去,安小駒則情急地擋在他面前──。
  “是我害你受傷的,只要你肯先去療傷,隨你怎麼處置我都可以,我是認真的!”她吸吸鼻子,堅決地立在他面前,下巴高高揚起,一副不容妥協的蠻樣再度出現。
  東方喬定定地望著她,半晌,才應道:“是嗎?”
  她使勁點頭。““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你絕對會看出我的誠意──。”
  “別再提到“馬”了。”他粗聲道,拉著她便徑自朝主屋方向走去。
  而一直沒搞懂狀況的鐵伯舉步欲跟上前,隨即被馬長生給攔了下來。
  “別急,讓他們兩人單獨相處一下就沒事了。”馬長生笑道,他今天可有了大發現。
  “可是那小子看起來凶巴巴的樣子,萬一小駒兒受了委屈怎麼辦?”鐵伯搖手道。“不成、不成,我還是得跟去看看……”
  “哎喲,老人家怎麼這麼沈不住氣?!”馬長生拖住激動的鐵伯說道。“能讓東方老弟發脾氣的,你們堡主可是第一人,你知道嗎?”
  “此話怎講?”
  馬長生搭上鐵伯的肩,朗聲大笑。“來來來,咱們先去找金伯和銀伯他們估計一下堡裏的損失,再談談你們委託震遠運去京裏的那批禦馬……”
  “然後?”
  “然後──你們就可以開始關心風馬堡和東方家聯姻的事情了。”馬長生拍著鐵伯的肩,笑得更是開懷。
  經過一夜折騰,天邊已漸露曙光──。
           ※        ※         ※
  這次突厥人襲擊事件,由於北方各牧場損失慘重,已引起朝廷震動,各馬政機構也紛紛派員實際調查失馬狀況。
  其中,風馬堡因得力於震遠鏢局的及時相助,成為損失最少的私人養馬場而備受注目。
  只是,一般人始終無法瞭解的是──在同樣有生意合作往來,為何震遠鏢局會舍距離近的天嶽莊不幫,反而去營救比較遠的風馬堡?
  這是個外界難以想透的問題,各種揣測自然也是不少,盡管天岳莊曾對外宣稱震遠鏢局“見死不救”,有明顯“偏心”行為,但馬長生仍舊不以為意,繼續出入風馬堡提供協助。
  “嘿,東方老弟啊!我現在要去風馬堡,你和我一起去吧!”
  走出大廳,馬長生如往常一般直接走向前院中央,對著正在屋頂上悠哉看雲的東方喬大喊。
  東方喬收回遠眺的目光,輕松地躍下屋頂。“去風馬堡?”
  “是啊,好險這次他們預備要送進京的那批禦馬沒有被搶,為防再有意外,他們打算提早送馬進京,我現在正打算帶入動身前往接貨──走吧,別說你不想去哦!”他以手肘頂了頂好友。
  “我是不想。”他沈聲道。
  “是嗎?”馬長生拉長曖昧的語氣。“難道你不想去看看小駒的傷好點沒?”
  “你去就夠了。”他冷著臉,看得出來心中仍有怒氣。
  馬長生聳聳肩,不是很清楚那天晚上究竟發生什麼事,但看這情形,東方喬的怒火顯然不小,而且“醋勁”也很大……只是,他的“醋意”來源到底為何,倒是很令人玩味。
  “你當真被她惹毛了,對不對?”他徑自狂笑道。“這才不枉費我花費人力去幫助風馬堡嘛……”
  “你冒險率眾去營救風馬堡,就為了看我被惹毛?”東方喬挑眉道,認為他瘋了。
  “至少讓我知道了你也會有失控的時候──”馬長生認真點頭道,畢竟這是他期待已久的“奇跡”了。
  “我沒有。”東方喬粗聲粗氣地道。
  “難不成是我見鬼了嗎?”
  “我看是你太閒了才是真的。”
  “而且我聽說你失控時還會訓人。”他不死心地繼續說道,聽銅伯說,他在療傷的時候還一直訓誡著小駒。
  “閉嘴。”
  “看來,我該把這項消息高價賣出才是。”馬長生支著下巴,狀似認真地開始盤算著。
  “誰會無聊到花錢買這種消息?”他忍不住翻翻白眼。
  “你二哥東方妮啊!他不也是老等著看你抓狂時的模樣嗎?我想他拚死一定會有興趣知道的。”馬長生篤定道,他倒想瞧瞧東方妮俊美的臉上會出現什麼樣驚愕的表情。
  “那你還必須能找到他再說!”現下他們四兄弟各自離家在外,每個人的行蹤根本難以掌握,更遑論回家現身的日子了。
  “總有機會的,至少在你娶媳婦那天,我相信一定見得到他……不然,東方宇也行……”
  “我看你乾脆去找大哥算了,他比較可能會用金元寶“砸”死你。”東方喬故意說道,他們家老大向來出手闊綽,擅長以金元寶買通各種消息,他已經可以想像馬長生和他另外兩個兄弟一搭一唱的情形了。如果,再加上個東方煒,他想他這輩子都不會“當著他們的面”成親的。
  馬長生撫掌大笑。“如果能死在金元寶的“攻勢”下,也算是一種幸福吧!”
  “是是,我會等著看你抱著金元寶和他們一起合力“露出賊笑”的蠢樣。”東方喬擺擺手。准備走人。
  “哎呀,大丈夫能屈能伸嘛!偶爾被笑一笑又不會少一塊肉。”馬長生攔住他,說得倒是輕松自在。“像我,也常常屈服在我家娘子……啊!”
  一看到馬夫人出現庭院,馬長生立刻收住所有的話語,滿心關切地趨上前,呵護備至--。
  “你怎麼跑出來了?為什麼不待在房裏呢?”剛生產完,理當多休息。
  “躺久骨頭都硬了。”馬夫人淡淡一笑。“你們在說什麼?笑得這麼開心。”
  “沒什麼、沒什麼。”馬長生陪笑著攙扶寶貝娘子。
  “你要去風馬堡了嗎?順便幫我帶個東西去吧!”
  “什麼東西?”
  “要送給小駒的。”她舉高手裏的包袱。
  “是什麼?這麼慎重。”馬長生伸手想接過包袱,但馬夫人卻轉向東方喬。
  “只是一些為方便騎馬而設計的衣服。”她出乎意料地直接將包袱塞進東方喬手裏,說道,“風馬堡發生這樣的搶馬事件,她一定嚇壞了吧!”
  “我想應該還不至於嚇到無法騎馬。”東方喬淡嘲道,並沒有做出推回包袱的動作。
  馬夫人和夫婿立刻交換一記了然的眼神。
  “說得也是,我覺得她還挺有勇氣的──”馬夫人拖長語調,眨了眨眼,又故意歎道。“不過──就是依賴心重了點。”
  “依賴心重?會嗎?我怎麼看不出來?”馬長生狐疑。安小駒不但曾單槍匹馬獵捕野馬,還會凶巴巴地和他爭馬,怎麼看都不像有依賴心的樣子。
  “對你當然不會,但若換了別人可就不一定了,對吧?”馬夫人意有所指地瞧著東方喬。
  她仍清楚記得東方喬“支持”小駒幫她接生的那一刻,小駒自然流露的依賴和信任,以及東方喬的呵護與珍惜……盡管當時她肚子痛得要命,但仍自信於對這件事的判斷。
  想賴他們之間沒有感情?去騙當今皇帝吧!
  “替我去看看小駒的傷好點沒,也請她有空多來咱們震遠走走。”馬夫人插著腰說道,接著又大聲提醒。“還有──你們兩個大男人,別都板著臉嘛!想去嚇人家小姑娘啊!”
  “我可沒有板著臉哦!娘子。”馬長生忙撇清。
  “你這一臉鬍子,如果不笑大聲點,還真跟板著臉沒兩樣呢!”馬夫人嘴裏雖然挑剔丈夫,但言下之意根本就是針對東方喬。
  “如果你們還有話談,我就先走一步了。”揮揮手,東方喬將包袱甩在肩上,表明不想再聽他們夫妻倆的調侃。
  “他個性還真別扭。”
  望著東方喬孑然離去的背影,馬夫人搖頭淺笑,愛情果然能激發一個人潛藏的另一面。
  “是啊,剛才明明還說不想去風馬堡,現在竟然跑第一個。”馬長生摟著嬌妻笑道,完全不覺得東方喬是被他們夫妻倆給“逼”走的。
  “有了特定對象,他總算可以脫離迎娶尚書千金的“危險名單”了──”這是預言或是事實,全看東方喬的表現了,“你猜東方老爺五十大壽的時候,他會不會回去?”她問。
  “依目前的情況──很難說。”他習慣性撫著鬍子,說道,“不過,根據一些剛從外地回來的鏢頭所言,聽說這段日子其他三兄弟過得也是十分“精彩”。”
  “真的?”
  “咱們拭目以待便是!”他笑。
  “既然如此,我們更應該開始准備東方老爺的壽禮才行,我有預感到時會有熱鬧可看。”
  “你高興就好,我沒意見。”馬長生朗笑道,攬著妻子閒步走向側庭──。
  風馬堡當然可以慢點再去,先送妻子回房比較重要。
           ※        ※         ※
  馬廄外,猶豫不決的安小駒已來回踱步了一整個早上,始終無法決定是否該一鼓作氣地跳上馬背直奔震遠鏢局。
  她擔心東方喬的傷勢,但又不知該不該主動去看他──。
  那天晚上他看著她被燒傷的手腳氣急了,扣著她狠狠訓了一頓,而她則是因為他傷重的手臂亂了分寸,只能混混沌沌地療完傷,又渾渾噩噩地被送回房休息,根本來不及和他多說兩句話──更甭提那天晚上她沖出馬廄時,打算對他說的話了。
  現在,四老暫時不准她離開風馬堡,可她怎樣都無法放下心來。
  她想見他!盡管只是看上一眼也好,她就是忍不住想去找他。
  思及此,安小駒立刻拿定主意,趁著四老全忙著清點禦馬的空檔,她偷偷從西側馬廄牽出一匹小牝馬。
  躡手躡腳地出了大門,正打算一躍上馬時,兩抹簡從輕騎突然出現在她眼前。
  “安堡主打算出門嗎?”“天岳莊”的岳天高“優雅”地飛身下馬,堆著笑容擋住她的去路。
  “沒錯,我正“急著”出門。”沒打算理會他,她仍兀自上馬。
  “怎麼,這次不騎“種馬”啦?”岳天高伸手拉住她的馬韁,露出邪氣的笑容。“還是你正打算出去追捕“種馬”?但話又說回來,你騎這種小牝馬恐怕追不上“種馬”哦!”
  “我騎什麼馬關你什麼事?”她昂首道,使勁兒扯回韁繩。
  岳天高絲毫不以為意,仍兀自笑道:“真奇怪,你們風馬堡這次不是沒什麼損失嗎?幹啥還需要這麼辛苦出去獵捕野馬?”
  “誰說我們風馬堡沒有損失的?”安小駒不服道,他們只是損失“比較少”而已,並不代表“沒有損失”。況且她的“傲鷹”都趁亂跑走了,這還損失不大嗎?
  “這次襲擊事件,你們有震遠鏢局幫忙挺著,已經不知羨煞這附近多少養馬場,就算真的少了幾匹馬也不算什麼,不是嗎?”岳天高說道,帶笑的話中藏有幾分冷嘲。“不過,震遠鏢局也實在大無情了點,都是多年的“鄰居”,竟然“舍近求遠”,幫都不幫“天嶽莊”一下。”
  “你究竟想說什麼?”她警覺問道,他的眼神令她十分不舒服,總覺得像在算計什麼事似的。
  “沒什麼,反正大家都是一家人嘛!”他斜睨著自認可以勾人的雙眼,對她諂笑道。”救“風馬堡”就等於救“天嶽莊”,只要咱們可愛的安堡主不受突厥人欺負,我岳天高“犧牲”一點又何妨?”
  攏蹙秀眉,安小駒決定自己無法再“消受”他任何一句肉麻又惡心的話語。
  “你來風馬堡到底有什麼事?”
  岳天高扯動嘴角,“咦?你不是“急著”出門嗎?我自己進去找金伯他們談就行了──”他故意行禮作揖,帶著小廝兀自走進風馬堡。
  “等等!”安小駒拉轉韁繩,跳下馬阻止他的腳步。
  “怎麼,改變主意了?決定親自“招呼”我了?”他湊近她,壞壞地笑著。
  “四老們都在忙,有什麼事跟我說也是一樣的!”她端出風馬堡堡主的架子,不想被他輕浮的舉止給壞了起碼的尊嚴。
  “說得也是,你是有震遠鏢局撐腰的安堡主嘛!”他亦褒亦貶地說道。
  安小駒沈下臉,非常不高興聽到這樣的評語。“如果嶽莊主來這裏只是為了說這些,那麼可以打道回府。”她毫不客氣道,絕不容許他在她的地盤上放言侮辱。
  “別生氣、別生氣,有話好說嘛!”
  “那就請你快說。”
  “其實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就是想和你們風馬堡打個商量──。”
  “商量什麼?”
  “你可還記得上回在市集遇到時,我曾經提到過有關“交流種馬”的事嗎?”
  “不記得!”她直言道。事實上,她只記得他後來被石頭打得很慘,其他的──全沒印象。
  岳天高歎口氣,立刻換上一副哀戚的嘴臉。
  “你也知道,我們天嶽莊的種馬向來都不比你風馬堡差,只是這次的損失實在是……唉……所以,我想同你們要幾匹馬回去配種……”
  “配種?”她一驚,這麼重要的事,他剛才竟然說它“沒什麼大不了”。
  “當然,我們天嶽莊絕不做占人便宜的事──”他一擊掌,身後小廝立即打開一隻木盒,呈上亮澄澄的金元寶,“你收下這些,而我進去挑走幾匹種馬,我們就算完成交易……”
  “很抱歉。”
  “所以這個……什麼?!”剎那間,他的“勢在必得”凍結在空中。
  “請你去找其他的牧場吧!我們風馬堡恐怕無法賣馬給你。”她斷然拒絕。
  “為什麼?”岳天高眼中閃過一抹不悅,但很快地,他又不著痕跡地堆滿了笑容,道。“哦──想必是風馬堡近來的財務真的有困難吧!這樣好了,你盡管隨便出個價,我一定按數奉上。”
  安小駒搖頭,“抱歉,風馬堡賣馬向來有原則,跟價錢沒有關系。”
  開玩笑,馬的價錢是可以“隨便”出的嗎?尤其在看過他那副“財大氣粗”又“狗眼看人低”的驕傲模樣,說什麼她都更不會把馬賣給他。
  “原則?可以說來聽聽嗎?”他自負道,原則──當然是該有的,像他們天岳莊的原則就是不會跟錢過不去。
  瞄了眼從岳天高騎來的兩匹馬,安小駒明白道:“風馬堡賣馬向來是看人不看錢,對於不會養馬、不懂愛馬的人,我們是絕對不會把馬賣給他的。”
  “哈哈,我們都是同行,那不就沒有問題了?”岳天高得意地笑著,還是沒有聽出她真正的意思。
  這個人到底是真笨,還是裝傻?!
  安小駒翻翻白眼,只好毫不保留地說出心裏真正的想法。“問題是,我並不認為你們天嶽莊真正懂得如何養馬,誠如銀伯所言,你們養出來的馬大有問題──體力不行、體質不佳、體態不良,而最重要的還是──你們根本不懂得愛馬。”
  經她這麼嚴厲批評,岳天高再掛不出任何笑容,頓時,只見他臉上閃現一陣青白。“不懂……愛馬?”
  “瞧,你們的馬身上,都有若隱若現的鞭痕,請容我再套用一句銅伯所說的會用鞭子如此抽打馬匹的人,不配談馬。”
  聞言,岳天高臉上又是一陣抽搐,緊握著拳,他勉強擠出一丁點兒笑容,企圖挽回頹勢──。
  “嘖嘖,風馬堡對馬的要求果然就是不同,不曉得安堡主是否可以給我個機會,讓我向你請教“愛馬之道”……”他邪氣道,雙手同時親昵地搭上她的雙肩。“或者,乾脆我們一起來合作“產馬”……”
  啪!啪!啪!
  “啊!”
  連著三聲悶響外加岳天高的哀嚎,不知打哪兒倏地飛出的三顆石頭,兩顆直接擊中他那不規矩的雙手,另一顆則是毫不留情地堵住了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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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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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忿忿地吐出塞在嘴裏的石頭、和一顆不慎被打落的門牙,岳天高至此再也擠不出任何笑容。
  “誰?哪個不怕死的,敢拿石頭砸人?”岳天高像只瘋狗般憤怒地叫著。
  “少爺,你沒事吧?”
  “沒用的東西,還不快去給我抓出這個裝神弄鬼的傢夥。”
  “這……”小廝懼慎道,現場除了他們三人之外,壓根兒就沒見到其他人影。
  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安小駒跟著左右張望──此情此景,根本是市集當天的翻版。可唯一相異之處,就是當天現場來往人群眾多,每個人都有可能是丟石頭的人,但今天卻是半個人也沒瞧見……
  這點,岳天高當然也注意到了。
  他痛摀著臉頰,以憤懣的眼神掃向她,“你!最好自動把人給我叫出來……”
  “我?”她指著自己的鼻尖一頭霧水。“叫什麼人?”
  “還裝!當然是那個“暗石傷人”的小人。”他吼道,原本端正的俊臉已呈現空前絕後的扭曲狀態。
  “怪了,我怎麼會知道石頭是誰丟的?你可別隨便誣賴到我頭上!”她兩手插腰,也生氣了。
  “不是你,難道它會自己從天上掉下來不成!”
  兩次被人暗算她都在場,且全剛好發生在他伸手碰她的同時,要說這件事和地無關,誰會相信?他岳天高可不是任人說打就打的傻子,同樣的悶虧,他是絕對不會吃兩次的。
  “從天上掉下來?這我倒沒想過……”安小駒煞有其事地抬頭望向天空,想像著這個”怨天高”也有被天“怨”的時候,殊料此舉更是引起岳天高的不滿。
  “你少在那兒給我裝模作樣。”他氣得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忿恨道。“要不是看在你們風馬堡還有幾匹臭馬的分上,我才懶得理你這個成天追著“種馬”的醜八怪……”
  啪!啪!
  又是兩顆飛石擊來,這次岳天高根本連哀叫的餘地都沒有,便直接倒了地。
  “少爺、少爺!”
  “啊……”安小駒傾身上前,驚訝道。“他……昏倒了?”
  這次可狠了!不但一顆石頭照例塞在他嘴裏,另一顆更正中他的眉心。
  “可惡!竟然打昏我們家少爺!我跟你拚了……”護主心切的小廝沖上前正要抓住她時,突然瞪大眼收住腳步。
  沒注意到對方異樣的反應,安小駒徑自強調,“對了,我可要鄭重聲明,我們風馬堡的馬才不臭,它們個個都是幹淨的乖孩子……”
  “你……你別囂張,我……我們少爺……不……不會放過你們……”他戰戰兢兢地撂下狠話,吃力地欲將岳天高抬上馬背。
  “需要我幫忙嗎?”雖然討厭岳天高,她仍好心地問道。
  “你……你別過來!”小廝驚慌道,把昏死的主人弄上馬後,自己也七手八腳爬上馬,匆忙撤退離去。
  真是奇怪,她又不會吃了他,幹啥嚇成這個樣子?
  安小駒聳聳肩,無辜又納悶地左右張望,說實在的,她也無從理解石頭到底是打哪兒飛出來的,只是這件事竟然會從市集“重演”至風馬堡門口,可見岳天高的仇家無所不在。
  唉,不管了,她還是先去震遠鏢局找東方喬要緊。
  重重呼口氣,才一轉身──。
  “喔!”驚呼一聲,她冷不防撞上一堵堅實的肉牆。
  “當心點。”東方喬冷沈的關心驀地落入她耳中。他的手搭著她的肩,穩住她不斷後傾的身體。
  “你……來了?”她嚇了一跳,不曉得他怎會出現在她身後,而且一臉凶相難怪剛才那個小廝會嚇得趕緊逃之夭夭。
  “那傢夥常常這樣找你麻煩嗎?”他兀自扣著她問道,全身緊繃。
  他才剛由僕人領著前往主屋,即瞄到她牽著馬鬼鬼祟祟地要離開風馬堡,接著,他便看到了岳天高──。
  僅僅兩次!他只見過這個人兩次,可偏偏每次都讓他“怒火中燒”,而更惱人的是──她根本就沒領悟到那傢夥話裏不堪的暗示。
  “你是說“怨天高”嗎?”她偏著頭,認真思索。“他這個人嘛──就是說話怪了點、笑容惡心了點、個性狂傲了點,外加養馬外行了點,摒除這些之外,他應該還不算太討人厭吧!”
  “我看他是毛手毛腳了點。”他冷哼。
  “說得也是,他這個人講話確實喜歡“動手動腳”的,真的很……啊!”她頓住。
  他怎會知道岳天高毛手毛腳呢?除非他有看到……
  突然,一道模糊又似鮮明的記憶閃過腦海──市集那天,她似乎在人群裏看過一抹很像他的身影……會嗎?會這麼巧嗎?
  “難道……”她指著他,膛目結舌。“是你……”
  “跟我來。”
  沒等她吧話說完,東方喬拉著她便朝自己系馬的位置走去,並二話不說將她抱上馬背,自己也跟著翻身上馬。
  “你要帶我去哪兒?”在他策馬奔離風馬堡的同時,她開口問道。
  “一個可以安靜說話的地方。”因為他已經看到馬長生帶著大隊人馬逐漸奔近風馬堡。
  “我可以自己騎馬……咳!”她又道,冷不防被灌進口裏的強風嗆到。
  “有話等會兒再說。”他摟著她,放韁奔馳。
  安小駒側坐在他身前,緊張地環抱著他──從小到大,她都是自己一個人跨鞍騎馬,從未和人共騎,更不需要他人撐扶;但現在,她不但和男人貼身坐著,身體更是不聽使喚地直要滑下馬背,為了穩住“陣腳”,她只能死命地抱住他。
  耳邊呼嘯而過的疾風,伴隨著東方喬沈穩有力的心跳,這種感覺是奇特的。
  她不懂男人,亦不懂愛情,但此時此刻,她知道自己是渴望和他在一起的,盡管只是短暫地、沈默地倚偎著,都足夠讓她感到無比的安心和眷戀──。
  悄悄地逸出一聲歎息,她閉起眼,滿足地倚在他懷中──。
  不知過了多久,當東方喬拉韁停馬,經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知道他們已來到位於風馬堡北方數哩遠的大草原上。
  “你的手腳好些了嗎?”專制地抱她下馬之後,東方喬一面拉高她的袖子察看,一面不著痕跡地問著。
  “好多了。”安小駒感動地點點頭。
  她終於明白他為什麼堅持不讓她單獨騎馬了,因為他擔心她手腳上燙傷的皮膚會因此磨破了皮……
  他一直都是關心她的!
  “你的手……也好點了吧?”她探看他的手臂。
  “托你一刀讓對方斃命的福,應該不會再“惡化”了。”他抽開自己的手臂,旋身卸下馬鞍上的包袱。
  殊不知這“拒絕”的動作,刺激了連日來潛埋在安小駒心裏的罪惡感。她低垂螓首,喃喃說道:“你……還在生我的氣?”
  東方喬轉回身,視線緊鎖她滿帶歉疚的麗容,沈聲道:“我只是希望你做事之前,能先用一下腦袋……”
  “我有啊!”她猛地抬起頭,急著澄清。“那天晚上,我就是經過認真的思考之後,才會急著跑出去,想告訴你我的想法……”
  “你的想法?”他挑高眉道,狀似悠哉地拔了根草叼含嘴角,但眼底卻閃動兩簇炙人的火焰──除了“馬”之外,他很懷疑有什麼樣的“想法”會讓她冒著生命危險跑出馬廄。”什麼樣的想法?”
  “就是……就是……”話到嘴邊她突然滿臉通紅,全身不受控制地臊熱起來。
  遇襲當晚,情況混亂,她滿腦子只想著要將心裏最真切的想法告訴他,根本無暇顧及其他現實狀況或感覺。
  可現在,在這最熟悉的廣闊草原上單獨面對他,她卻反而有些退怯,不知該如何啟口。
  “就是什麼?”他抬起她的下巴,強迫她正視他,同時也發現她的雙頰異常通紅。
  “我說了你可不能笑我……”
  “我又不是馬長生。”
  “真的保證不笑?”
  “難道要我發誓?”他叼高嘴角的草,故意露出耐心用盡的模樣。
  深吸口氣,安小駒勇敢地望進他的眼睜深處──算了!豁出去了。她就發揮北方人“豪爽”的性格,有話直說了吧!
  “我覺得你比較重要!”她義無反顧地宣告。
  “什麼?”東方喬神色一凜,沒能接上她的意思。
  “你曾問我──你的名譽和馬比起來哪個重要?我仔細想想,才發現……”她咽了咽口水,鼓起十足的勇氣重申一次。“你比較重要!”
  “你那晚沖出馬廄就是為了跟我說這個?”他揚聲道,驚訝於她坦率的言行。
  可仔細想想,這些日子來,他不就是一直被她的這種腦袋裏想什麼就說什麼、做什麼的個性給吸引嗎?雖然……有時也會很生氣就是了。
  面對東方喬直視的眼眸,安小駒用力點頭,“因為是突然想通的,所以我才會想急著告訴你……嘿,你答應不笑我的!”倏地,她指著他驚呼。
  “我沒有笑你。”
  “騙人,你的眼睛明明在笑。”她指出顯而易見的事實。
  “我有嗎?”這回連他的嘴角都高高揚出一個弧度了。
  “有,你有。”她激動道,臉也脹得更紅了。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向他說明自己的心情,他竟然……
  “我不是笑你,只是很高興聽到你的“真心話”罷了!”他低笑道,修長的手指撫過她早已紅透半邊天的臉頰,“至少,能從大批馬群中“勝出”,已是我莫大的“榮幸”了,不是嗎?”
  天,這句話若是給其他三位兄弟聽到,不笑到人仰“馬”翻才怪!
  “這表示……你已經不生我的氣了?”
  “可以考慮。”他逗她。
  知道她的心意,讓他多日來煩躁的心情一掃而空。對於感情一事,他不曾細想,也從沒料到自己會如此在意一個人,但,隨著不斷發生的大小事件,她的一舉一動已一點一滴地滲入他的心中,牽引著他所有的思緒,甚至影響了他對自己的“判斷力”……
  看來,這一趟北方之行,他應該不會“空手而回”了……
  這該說是“意外的收獲”吧!
  東方喬滿帶笑意地默默在心裏有了主張;而此時,安小駒的注意力突然移到了他帶來的包袱上──。
  “你為什麼帶著包袱?是打算要回京成親了嗎?”她驚問。
  “成親?”東方喬微挑單眉,不明白她何以有此認定。“你聽誰說的?”
  “全京城的人不是都知道你的事嗎?”她引用銅伯的說法。“有關你逃婚的事。”
  “連這個你也知道?”這可有趣了!
  她點頭,神情黯然。“我還知道和你訂親的是一位尚書千金……”
  “你的消息倒是滿靈通的嘛!”他將臉湊近她,“不過很可惜只對了一半。”
  東方喬故作神秘地笑了笑,將包袱塞進她手裏,悠哉地踱了兩步,即瀟灑地面對無盡的草原席地而坐。
  “一半?”安小駒捧著包袱追上去,在他面前的位置坐下。“你說一半是什麼意思?難道你不是為了逃婚才離家?還是對象不是尚書千金?”
  “如果我說沒有訂親這回事呢?”他閒適地向後仰躺,單手枕在腦後,叼咬在嘴角的草來回晃動著。
  “你沒訂親?”她手腳並用地往前“爬”到他身側。臉上滿是洩漏內心喜悅的光采。”真的嗎?”
  “你說呢?”
  “到底有沒有?”她糊塗了。
  東方喬笑而不答,索性閉上雙眼,吊她胃口。
  安小駒俯身靠近,懸在他的正上方,仍不死心地探問,“可是──我聽說那位尚書千金長得十分出眾動人耶!”
  “也許吧!”他仍是一派淡然。
  “也許?”她楞住。“你沒見過她嗎?”
  “可能見過,但忘了!”他說道,並沒睜開眼。“不過,如果“趕得上”我爹的大壽,大概就會見到了。”
  聞言,安小駒好奇地更靠向他。“你爹……呃,我是說東方老爺……他老人家的大壽是在什麼時候?”
  “這個月底。”
  月底……她認真替他盤算著,那根本沒剩多少日子了嘛!
  “你現在動身回去還來得及!”她由衷道,完全忘了還有尚書千金這個頭號“情敵”存在於京城的事實。
  東方喬睜開眼,雙目炯炯有神,嘴角並噙著一抹莫測高深的微笑,“在我還沒確定能帶回“壽禮”之前,我是不會主動回去的。”
  “壽禮?你需要什麼樣的壽禮?或許我可以幫得上……啊!”她熱心道,冷不防被東方喬伸手勾住脖子,並一個翻身將她反壓在下。
  “說得對,你確實……可以幫得上忙。”他抵著她,溫熱氣息吹拂在她臉上。
  安小駒反射性舔舔乾燥緊繃的雙唇,整顆心劇烈狂跳。
  “這個……不是我在……吹牛……”糟糕,她怎麼又開始對他結巴了?!“我們……風馬堡……”
  “怎麼,舌頭又受傷了嗎?”他噙著笑,拇指畫過她的唇角。
  她搖頭,想解釋。“不是……”
  “奇怪,剛才不是還好好的?”他故意懶洋洋地拖長語氣,俯身就在她額頭印上一吻,然後沿著她小巧挺直的鼻樑輕啄至被曬得通紅的鼻尖。
  “那是因為……因為……”她猛喘氣,所有的“因為”全消失在他封住她唇瓣的剎那。
  輕啄慢吮中,他的吻不同以往,欲淺還深,柔情中帶有濃厚逗弄的意味,老是點到為止……終于,安小駒按捺不住了。
  她自喉間逸出沮喪挫敗的呻吟,雙手攀上他堅實的肩膀,扣著他想積極響應──。
  忽然,他放開了她。
  “你真的……”他扯出一抹作弄的笑容,“答應幫我的忙?”
  “幫……什麼忙?”她傻愣愣的,注意力全在剛才“意猶未盡”的親吻上。
  “你忘啦?壽禮的事!”東方喬低聲道,性感的唇貼懸在她的上方,蠱惑著她所有的感官知覺。
  “壽禮……哦,那當然!”她急切道,再也無法忍受任何等待和捉弄,伸出雙臂便勾住他的頸項,主動吻上他。
  她對他一直都是有“反應”的,也始終無法隱藏自己對他的“感覺”──她喜歡他,無庸置疑!但他呢?
  隨著安小駒積極大膽的探索,他們漸吻漸深,唇舌糾纏;可慢慢地東方喬開始取回了主導權,他溫柔的唇依著灼熱的大掌逐漸往下游走……
  安小駒低吟一聲,貼著他不由自主地扭動起來,在這種癢酥酥又熱燙燙的刺激感交錯襲擊下,她很難抗拒即將發生的禁忌誘惑……
  但,出乎意料地,就在她感覺自己衣襟微敞的同時,一雙圓睜的骨碌大眼突然闖入她的視線範圍……
  “啊……”她驚喘,全身一僵。“不行……被看到了……”
  她瞪大眼和對方“四目相對”。
  “這裏沒有馬長生。”他低笑出聲,雙唇仍深埋在她優美的頸項之間。
  “可是有馬……在看哪……”她咕噥著,掙紮地想從他的箝制下抽身。
  “馬?”東方喬吃驚地抬起頭,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看它,連位置都挑好了。”她指了指那匹在他們身邊吃草的駿馬。
  馬對她來說,既像兒子又像哥兒們,當著她們的面和東方喬“親熱”,說什麼都覺得怪怪的──更何況它還是東方喬的馬。
  “它的位置不會比我好。”東方喬“不甘示弱”道,在她灩紅的唇瓣上又啄吻了下。
  他有預感──這輩子恐怕逃不掉和馬“爭風吃醋”的宿命了。
  安小駒推開他,整了整衣裳,正襟危坐。“對了,有關壽禮……”
  “如何?”他歎口氣,以手枕著頭躺回草地上,仰望藍天。
  “其實若不是有你和馬大哥的營救,風馬堡未必能保留住大部分的好馬,所以,你放心──有關壽禮的事,就交給我了!”她拍著胸脯,驕傲道,“不是我要吹牛哦!風馬堡的馬可都是上等好馬,用來當禮送人體面又大方,連當今皇上都很喜愛,保證一定“馬到成功”。”
  “是嗎?”聞言,東方喬朗聲大笑,她這段話說得倒是很流利,看來她的舌頭已恢復”正常”。“既然如此,就讓你負責了。”他噙著笑,心裏早已有所決定。
  反正她就是脫離不了關系!
  “你等會兒可以和我一起回堡挑選,只是,你恐怕會來不及在今天動身回京了……”她說道,想起剛才被她遺忘在旁的包袱。
  “無所謂,我本來就沒打算今天回去。”他坐起身,看著她打算將包袱塞回給他,遂道。“還有,那個包袱是馬夫人要給你的。”
  “要給我?”
  “你可以打開瞧瞧。”
  她點頭,跪坐著解開包袱,驚訝地看著裏頭漂亮的衣服。“哇,好漂亮!”
  在父親和四老的教養下,她的衣服向來都是實用好穿、方便騎馬即可,從來不曾有過這種繡花精緻的衣裳。
  “喜歡就好,我想你以後還會收到很多。”馬夫人的“熱忱”十分有名,她一旦決定喜歡小駒,沒有人可以阻止。
  “我肯定會捨不得穿的。”安小駒拿著衣服在身上比了比,隨即小心翼翼地折疊收好,臉上盡露滿足的笑容。
  東方喬伸手撫著她隨風飄揚的秀發,專注地欣賞她散發的光采──。
  她的心思簡單,勇氣十足,除了常常為馬“渾然忘我”的“缺點”外,他不得不承認她是特別的……
  而他,喜愛她的特別。
  “唉,你看、你看,那是什麼?”
  就在東方喬兀自沈澱情感的同時,安小駒忽然緊張兮兮地拉扯他的衣袖,遙指地平線的彼端。
  莫名地,一股不妙的預感爬上他的背脊。
  “咦?是“傲鷹”耶!”她驚呼道,迫不及待地起身張望,想更確定遙遠的黑色小點真是那匹趁亂脫逃的黑馬。
  “我先聲明,不准騎馬去追。”東方喬擋在她面前,已料到她腦袋裏的想法。
  “可是,這根本是天掉下來的好運。錯過這次,不一定有機會了!”她激動道,蓄勢待發,“拜託,你的馬先借我。”
  “不行。”他拒絕,故意忽視她眼裏狂熱的神情。
  看著那抹越來越確定是“傲鷹”的黑影,情急之下,安小駒再度扯住他,使出渾身解數大力哀求──。
  “說真的,就這一次,以後你說什麼我都答應你。”
           ※        ※         ※
  “你說,小駒兒到底會上哪兒去?”
  垂掛天邊的斜陽將風馬堡前鐵伯焦急踱步的身影拉得老長,早知道他今天就不要去幫忙清點馬匹,死守在小駒兒房門前。
  “八成是和東方喬出去了。”銀伯撚著白發,還算鎮定。
  “你怎能確定?”
  “守門的阿忠不是說了,他引東方喬進門之後,便進去通報小駒兒;可是小駒兒不在房裏,於是他又回主屋,才發現東方喬也不見了,你說,他們兩人不會往一起嗎?”
  “這當中哪有任何“關聯”足以證明他們兩人在一起?”鐵伯不以為然。
  “有啊,他們兩人都不見了!”
  “這是哪門子的推論。”鐵伯輕嗤道。
  “當然是有“根據”的推論。”銀伯端出身為“二哥”的架子說道。“你難道忘了那天晚上他們兩人“黏”在一起的那副樣兒?”
  “唉,我只記得她為了維護東方喬,還怪我太凶……”鐵伯歎口氣,老臉傷心。“真是女大不中留嘍!”
  “誰說女大不中“留”,就算小駒兒要嫁人,當然也是留在風馬堡,這可是安家根基所在啊!”
  “可是東方喬好歹也是東方家的三公子,在京城習慣了,怎麼可能願意長久待在北方?況且,京城裏又有那麼多擅玩、會妝扮的美麗姑娘……”
  “哎呀,京城裏的那些姑娘哪能和咱們家小駒兒比呢?!她們頂多是會成天騎著馬打打馬球罷了,中看不中用──”銀伯護衛道。身為大唐子民,無論男女會騎馬不稀奇,馬術一流才算高竿。
  而小駒兒正是他們四老心中最大的驕傲。
  “不過依我觀察,東方喬還算有眼光,懂得咱們家小駒兒的“與眾不同”,光是這一點就夠格讓小駒兒拚死維護他了!”銀伯點著頭,繼續說道:“所以,我和老大、老三都商量過了,只要他們……”
  “等等!”鐵伯伸出掌,截話道。“為什麼你們三個“商量”過了,而我卻一點都不知道?”
  “你只要負責把小駒兒看好,這等“雜事”我們來處理就好了。”銀伯理所當然道,反正四兄弟幾十年來的行事風格已是如此。“總之,我們決定等這一陣子忙完之後,就全體南下東方家提親……”
  “等等!聽起來不大對勁──”鐵伯又有意見了。“為什麼是我們去,而不是他們來?怎麼說也應該是他們來提親才對啊!”
  “就說了你不適合處理這種“雜事”……記性這麼差!”銀伯搖頭咕噥。“你難道忘了那個什麼尚書千金?”
  “我……我才沒忘!”鐵伯不服氣。
  “雖然不曉得訂親傳言是否屬實,但先下手為強,只要是未成親之前,小駒兒都有機會,我們可不能讓那個什麼尚書千金的捷足先登。”
  有理!鐵伯贊同地直點頭。“說得也是,只要是小駒兒喜歡的,拚了老命我都會幫她得到。”
  “除了那匹不祥的黑馬,你想幫他得到什麼我倒沒意見。”
  “怕什麼,反正那匹馬已經跑了,難不成它還會跑回來不成……啊!”鐵伯忽地頓住,瞇起眼朝銀伯身後的方向直瞧。
  “幹啥?見鬼啪!”銀伯也跟著反身。
  “我剛才好象看到一個人影翻牆閃了出去……”
  “你是不是老眼昏花了?”他可沒看到什麼東西。
  “奇怪……”鐵伯往前走了幾步,皺起眉。難道真是天色昏暗,他看錯了?
  “你還是專心等小駒兒回來才是要緊,我先進去向大哥說一聲──”銀伯交代道,轉身欲走進風馬堡時,即看到小廝阿忠正在大門處探頭探腦。“你在做啥?”
  “這個……有沒有看到一個小乞兒?”阿忠捧著一碗簡單飯菜,跨門而出。
  “乞兒?什麼乞兒?”鐵伯追問。
  “剛才有個小乞兒來這裏討食,我見他可憐,便進去瞧瞧有沒有什麼吃的……可是,我現在卻到處都找不到……”
  “啊!”鐵伯擊掌輕喝道。“一定是我剛才看到的那個!”他驕傲地瞟向老二銀伯。
  這可證明他沒有“老眼昏花”了吧!
  “算了,反正人都跑了,”擺擺手,銀伯徑自對阿忠說道,“以後你看門緊一點,別隨便讓人進去,堡裏到處都有馬匹跑來跑去,外行人一不小心就會被踢到或怎麼了,總是不太好……”
  “是,以後我會注意。”小廝阿忠搔了搔頭,捧著飯菜又折進了門。
  人才一走,鐵伯立刻迫不及待地炫耀道:“怎樣?我的眼力還是不錯的吧!這種事根本難逃我的雙眼……”
  “是嗎?那就請你用力“看一看”,小駒兒現在人到底在哪兒?”
  “這個嘛……啊!”鐵伯又頓住,猛睜著大眼瞪視銀伯的身後。
  “幹啥?又見鬼啦!”銀伯敲了麼弟一記,才轉過身去。
  隨著一陣輕騎馬蹄,成雙的儷影自餘日落盡的天邊逐漸奔馳而來──。
  “銀伯、鐵伯,你們在這兒做什麼?”馬甫未站定,安小駒即朝著大門前的兩位老人揮手叫喊。
  “還不是等你這個磨人的丫頭。”鐵伯輕斥道,關切地並步上前,此時,東方喬已專制抱她下馬。
  “我說你們也真是的,出去也不通知一聲,害人擔心死了……”銀伯抹著鬍子咕噥道,目光突然被後頭那匹噴氣亂跳的黑馬給吸引住。“這……這是什麼?”他失聲叫道。
  ““傲鷹”啊!怎麼才幾天你就忘啦!”安小駒興高采烈道,“我們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又捕到它的。”
  “跑了就算了,你……你又捕它回來做什麼?”銀伯驚愕得吹鬍子瞪眼。
  “它都已經在我面前跑來跑去了,如果不抓它,好象太對不起我的“眼睛”了──”她挽著銀伯的手臂,半撒嬌道。
  “胡扯!”銀伯瞪了黑馬兩眼,又轉而瞪向東方喬問:“你是不是也有分?”
  “事實上,馬是我抓的。”東方喬大方承認,攬過安小駒,十足護衛的姿態。
  銀伯愣了下,按捺住暴躁的脾氣,對著眼前的“外地人”解釋道:“你有所不知……這匹馬可抓不得呀!它是匹非常不吉利的馬……”
  “我聽說了。”東方喬似笑非笑地望向安小駒,他記得她還曾經在震遠鏢局門口以此”警告”馬長生交出黑馬。
  “你知道?那你還抓它?!”銀伯失聲叫道。
  “是我拜託他的。”安小駒挺身維護道。她千拜託萬拜託東方喬將馬借她,他硬是不肯,最後,拗不過她的哀兵攻勢,他才在她答應“不親自上陣”的原則下,去替她抓馬回來,“聽到沒,是她拜託他的。”鐵伯拍拍銀伯的肩,投給無限同情的眼光──他非常能夠體會二哥現在的心情,因為,他已經見識過小駒兒“維護”東方喬的那股拚命樣兒了。
  “但是,那匹馬真的碰不得啊!”銀伯激動地直跳腳。“難道你們忘了它才被馬長生送來不到一個晚上,就引來突厥人的襲擊了嗎?”
  “那只是巧合吧……”安小駒嘟嚷道。
  “天底下哪有那麼巧的事?!”
  見銀伯又杠上牛脾氣,鐵伯連忙好聲轉圜道:“哎喲,既然都已經抓回來了,先進堡去再說吧!天都黑了……”
  “對對,快進去,不然繩子被它咬斷就更危險了。”
  安小駒見風轉舵,拉著東方喬立刻將馬趕進堡裏,可才穿過前庭廣場,即看到兩名牧丁神色慌張地朝主屋而去。
  “喂喂,你們跑什麼?”安小駒叫住兩人。
  “那個……那個……”
  “在問你們話呢!幹啥吞吞吐吐的?”銀伯由後趕來,肚裏的“怨氣”這會兒全發泄在敗壞的口氣裏。
  兩名牧丁倉皇失措地互看一眼,才戰戰兢兢地說道:“那個……東側馬廄的馬……好象……好象不太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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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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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怎麼會這樣?”
  安小駒驚恐地瞪大雙眼,沖進馬廄,難以置信地看著一匹匹倒在地上抽搐的馬匹。
  “我們把所有的馬趕回馬廄之後,本來是好好的,可是剛才不曉得怎麼回事,有幾匹突然變得暴躁不安,沒多久就成這樣了……”牧丁的話未落定,旁邊的馬房亦陸續傳來馬匹的厲聲嘶鳴。
  “不可能……好好的怎麼可能這樣……”
  安小駒難掩驚痛的心情,全身顫抖地撲上前抱住其中一匹奄奄一息的駿馬。四老則在察看馬匹“異常”狀況的同時,緊急下令各馬廄的牧丁全面慎守戒備,以防止馬群的“騷動”擴大。
  “你們快瞧一瞧……他們是不是生病了?要不然……怎會……”她哽咽地向四老求救,急懼的淚水早已奪眶而出。她自小養馬長大,從來沒遇過這等“陣仗”,這比突厥人來搶她的馬還令她害怕。
  “別慌,你先起來。”東方喬冷靜道,上前想扶她起來──在沒確定是否為傳染性的疾病之前,她這樣抱著馬是很危險的。
  但安小駒不為所動,她只是不斷搖頭哭泣,並死命地抱住馬匹不放手。
  “你們快幫忙想想辦法……他們看起來很痛苦……”她哭喊著,白天在草原上喜悅的心情早已不復存在,她現在只看得到眼前這可怕的情景。
  東方喬搖搖頭,使勁將她拉起身,道:“沒用的,它已經死了。”
  “死了……”她愣愣地看著原本抽搐的馬兒已無任何動靜。“怎會……這麼快……”
  聞言,東方喬突然神情一凜,松開小駒,自行上前察看馬匹嘴邊的濡沫征狀。
  小駒則毫不猶豫地跑向另一匹仍在抽搐的愛馬。
  接下來,情況依舊緊張而混亂,人喧馬嘶吵成一片──。
  而就在四老忙著查出馬匹暴斃的原因所在時,越來越多的馬陸續倒下,沒多久,馬廄裏就以超乎想像的速度即刻回歸“平靜”。
  一種異常詭異的平靜。
  “沒辦法,全死了,無法再救了……”金伯面色凝重地宣佈不可改變的事實。
  “該死,我養的馬怎可能去染什麼怪病。”銀伯悲憤難抑,看著多年心血如此莫名其妙被毀掉,而他甚至瞧不出是染了何種瘟病,怎不氣煞人也。
  鐵伯搖頭歎氣,心裏亦是難過得緊。“我看其他馬廄大概也是凶多吉少……”
  “我看未必!”老二銅伯斬釘截鐵道,和東方喬站在馬廄入口。“剛才我和東方喬趁亂去西側馬廄察看了下,那邊的馬都還算正常。”
  “真的!”安小駒抹著眼淚,從一匹已回天乏術的馬旁跳起來。
  銅伯指指東方喬。“他認為我們的馬……是中毒了。”
  “中毒?”安小駒驚愕地抓住東方喬的衣服,顫聲問道。“你是說……有人故意殺死我的馬?”
  “是否人為或故意,目前還無法確定,但它們看起來確實是中毒而亡。”東方喬搭著她的肩,發現她全身正不由自主地發著抖。
  “一定是有人故意的。”她激動道,整張臉埋進他的胸膛,再度痛哭失聲。
  她不相信她的馬會無緣無故大量中毒。
  “三弟,你也認為是中毒嗎?”銀伯問,想聽聽銅伯的意見;四老裏就屬他最冷靜,也是唯一懂醫術和草藥的人。
  銅伯點頭。“而且全是劇毒,根本來不及救。”
  “可是……到底是為什麼會中毒呢?”眾人追問。
  東方喬掃了眼眾人,答道:“關於這點,我剛才追查過了──在馬匹回廄前後,確定只做了像平常一樣喂糧、喂水的工作而已,所以……”
  “所以,問題可能就出在糧草和水裏面?”安小駒噙著淚,抬頭問道。
  “沒錯。”東方喬篤定。
  “那──還等什麼!”大老金伯回過神,立刻下令交代。“老二,你去暫時停掉其他馬廄所有喂糧、喂水的動作,並且清理所有糧草和飲用水。老四,你帶人去把風馬堡各出入口全都封起來,禁止任何人進出。”
  銀伯、鐵伯聽令而去。此時,守門的阿忠氣喘吁吁地奔來傳話。
  “那個……震遠鏢局有人求見。”
  “震遠?”金伯看了東方喬一眼,才道:“先把人帶進正廳再說……”
  “不用麻煩,我人已經來了……哇,你們這裏發生了什麼事?”馬長生大嗓門驚呼,雙目瞪張──眼前的情景根本和得了瘟疫沒什麼不同嘛!
  “就是你看到的,別再問了。”東方喬使個眼色,示意馬長生閉嘴,因為小駒已經把他胸前衣服哭濕一大片,他可不想她用眼淚繼續幫他“洗衣服”。
  “這麼晚了,你還特地跑來,有什麼事嗎?”金伯問。
  “這個嘛……”馬長生搔搔頭,顯得有些為難了。“看到你們的情形,我倒有點後悔走這一趟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直說無妨,別婆婆媽媽的。”金伯已耐不住性子。
  馬長生又搔搔頭。“這個……是有關今天中午出發前往京城的那批禦馬……”
  “有什麼問題嗎?”不是都已經清點出發了,怎麼……
  “就是……”馬長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尷尬道。“被搶了!”
  “什麼!”
           ※        ※         ※
  氣氛沉重的風馬堡正廳裏,馬長生頂著一臉的心虛獨自面對另外五張不苟言笑的肅然臉孔。
  “我說東方老弟,怎麼我才一天沒見到你,你就已經看起來和他們“一個樣兒”了?”馬長生故作經松道,看情況,他的好友似乎在風馬堡“混得不錯”,已經漸漸“融為一體”了。
  瞧,像這樣五個人同時板起臉還真像“一家人”,這算是個好現象吧!他想。
  “我看起來如何不重要,被搶的馬到底是怎麼回事?”東方喬提醒道,震遠鏢局畢竟是名震中原關外的鏢行,成立以來,從未有過被搶鏢的紀錄,這情形──未免大不尋常。
  “別急,你們聽我慢慢道來……”
  “別急?!那可是要送進皇宮的馬耶!”銀伯暴聲道。
  “搞不好還會砍頭的!”鐵伯跟著附和,任何白癡養馬人都知道出這種差錯所必須付出的代價。
  “沒……沒那麼嚴重啦!”馬長生揮著手解釋。
  “好,那你倒說說看如何“不嚴重”?”金伯以權威口吻說道。
  “事實上,說起來還真有些慚愧……”馬長生咧嘴一笑。“因為這是震遠第一次碰到有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搶鏢,在震驚之餘,不免有些好奇……”
  “好奇?”四位老人以為自己聽錯了。
  馬長生臉色羞赧,大鬍子下的笑容越形尷尬。“就是這樣,所以負責這趟押鏢的“不才”總鏢頭,才會臨時起意故意放人……”
  “故、意、放、人?”四位老人不約而同道,這回,他們倒希望自己是真的聽錯了。
  “這麼說來──被搶走的那幾匹馬,也是故意“放手”的?”東方喬沈聲問,大概已料到震遠所打的主意。
  “那當然,因為他們實在太想知道是哪條道上的人膽敢動這種歪腦筋。”
  “而你,也放任你的手下這麼做?”銅伯單挑白眉,目光深睿。
  “只要他們能揪出幕後主謀的話,我倒是沒有意見。”馬長生說道,他對震遠旗下各鏢師絕對都信得過。
  “你倒是挺有自信的嘛!接下來你們打算怎麼做?”銅伯兩手交叉胸前,冷然問話的態度與東方喬倒是有幾分相似。
  馬長生眨眨眼,回道:“別擔心,目前已經盯上特定的人了。”
  “哦──”四老同時應道,接著金伯繼續追問:“那你們還等什麼?”
  “哎喲,你們一家子怎麼都這麼沈不住氣!”馬長生誇張地歎口氣,還好當中最沈不住的安小駒現在不在廳內,否則他一定會被逼得更慘,“因為還要追蹤出真正的主謀,所以可能得再等個幾天……”
  “再等幾天?到時豈不是誤了送馬進京的日子?”金伯問道。
  “不會的,我們會負責在期限之前把馬送到。”馬長生拍胸脯保證。“況且,這夥盜徒不曉得是沖著挑戰震遠鏢局而來,抑或是針對風馬堡,難道你們不想知道嗎?”
  “你的意思是──咱們風馬堡和人結仇嘍?”鐵伯沖動地質問。
  “這我就不清楚了,你覺得呢,東方老弟?”他轉向一旁始終沈默的好友。
  東方喬支著下巴思索著,沒有回答,反倒是銅伯接話了──。
  “想想那些被毒死的馬吧……或許真有可能。”
  “三弟說的有道理,像這樣接二連三發生事情,我們還真不能不防。”金伯同意道。
  “依我看──就是那匹黑馬在作怪。”銀伯沒好氣地各自掃了東方喬和鐵伯一眼。“我就說了,那匹馬實實在在碰不得,你們就不聽我的,現在可好了吧!”
  “二哥,你這樣胡亂猜測“罪魁禍首”,是不是太……“那個”了點?”鐵伯不是很服氣。
  “我有說錯嗎?你們瞧,小駒兒從震遠鏢局那里弄回那匹馬的晚上,就發生突厥人來搶馬的事件。好不容易那匹馬趁亂跑了,可小駒兒又把它給抓了回來……這次更狠,它前腳才剛踏進門,咱們堡裏的馬就死了一大半……”
  “我倒覺得這聽起來比較像“巧合”。”老三銅伯擺明和小駒兒站在同一邊,銀伯用力搖頭,再度鄭重強調。“不對,這明明就是“只要有它在,就會招來不幸”的最佳證明。”
  “說得也是,我也曾經“深受其害”啊!”馬長生大笑,不怕死地站出來大聲“附和”。“想到那匹馬來鏢局待不到三天,就招來“不明人士”在門口放大堆馬糞,真的是非常倒楣……”
  語畢,銀伯和鐵伯頓時面色鐵青,結舌不語;銅伯則一反常態地低笑出聲。
  而為了“平息”可能再有的爭論,金伯袖袍一揮,直接說道:“總之,上回馬匹被搶和這次暴斃的事已經讓小駒兒夠傷心難過了,至於那匹馬黑是不是真的“不祥”,我希望大家以後都別再提了──尤其是在小駒兒面前。”
  大老厲聲令下,大夥立刻噤聲不語,反倒是已沈默良久的東方喬突然若有所思地開了口。“你們……和“天嶽莊”的關系好不好?”
  “天嶽莊?”大夥全沒料到東方喬會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可銀伯還是不由得率先發難。“不好不壞,只是個看不順眼的同行罷了,平常根本很少往來。”
  “很少往來?”東方喬眉宇深鎖,心頭兀自咀嚼這個答案。
  “怎麼,為什麼突然問起天嶽莊?你知道什麼嗎?”銅伯警覺地問道,看出東方喬心裏似乎另有盤算。
  近日相處下來,他意外發現東方喬無論是在個性或處事風格上,都和他頗有幾分相似,所以,他倒是很能理解他思考事情的方向。
  “這……只是我心裏的一種猜測。”
  “猜測?什麼樣的猜測?”
  東方喬大膽假設。“我在想……這件事會不會和岳天高有關?”
  “岳天高?”眾人又是一片疑惑。
  “有這個可能嗎?”銀伯忍不住又說話了。“那個岳天高平常行事雖然卑鄙了點,但我們風馬堡可沒惹他唷!連他削價大賣他的軟腳馬,我們也都是沒半句“怨言”……”
  “才怪,你的“怨言”才多哩!”
  “親兄弟,明拆臺”!鐵伯可毫不留情。
  搖搖頭,銅伯不想讓這兩個愛鬥嘴的兄弟岔開話題。“你為何會有此推測?”
  他將問題拉回重心。
  東方喬於是將先前和岳天高兩次“打照面”的情形詳細敘說了一次;當然,他並沒有漏掉岳天高曾經對安小駒有過的一言一行。
  “原來,那小子一直在打小駒兒的主意……”
  “竟然還想來買我們風馬堡的馬回去荼毒……”
  “小駒兒堅持不賣馬是對的……”
  金、銀、鐵伯三人一人一句,各自發表評論。僅銅伯仍然能夠冷靜地聽出東方喬真正的意思。
  “這麼說來──岳天高有可能是惱羞成怒嘍?”
  東方喬扯動嘴角。“目前還只是我個人猜測,但若真是如此,他的動作也確實夠快。”
  “豈止快,根本就是“一網打盡”!”馬長生說道。
  看樣子,他之前聽說有關岳天高不斷對外放話“震遠鏢局”舍近求遠、見死不救的種種,並非空穴來風了。
  倘若與此有關,那麼這次的搶鏢事件,無疑就是他的一種報複手段。
  “反正搶標事件我的手下很快就可以查出主謀了,倒是有關你們馬匹中毒的事,想抓到那個潛入下毒的人,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啊!我想起來了。”鐵伯倏地擊掌大叫。“那個小乞兒!”
  說到“潛入”,他可說是頭號嫌疑人物了。好小子,算他倒楣被他老鐵看到。
  帶著提供重大情報的神聖心情,鐵伯將看到小乞兒從風馬堡裏翻牆而出的情景钜細靡遺地陳述──。
  “那麼,你可有看清楚那小乞兒的臉?”金伯迫切問道,這算是大消息一件。
  “這個嘛……”鐵伯抓抓頭,有些不好意思。“當時天色昏暗,我實在是很難看得清楚……”
  “咦?某人不是還一直炫耀自己的眼力好得很嗎?”銀伯故意取笑道。“怎麼這會兒又看不清楚了呢?”
  “是很好啊!總比有人連個影兒都沒看到的好……”鐵伯不甘示弱回道。
  “好了,現在不是拌嘴的時候。”金伯不耐地揮手。“總之,這件事老四你就負責去找守門的阿忠查個清楚,務必找到那個小乞兒。”
  “沒問題。”為了雪恥,說什麼當然也要找出來。
  看了眼屋外早已高掛的太陽,金伯揉著眉心說道:“忙了一夜,大家也都累了,不如先回去休息一下──對了,小駒兒呢?睡下了嗎?”
  鐵伯搖頭,“恐怕還待在馬廄裏不肯出來呢!”
  金伯歎了口氣,“我去看看她。”他起身,在東方喬面前停下腳步,示意道:“你也跟我來。”
  金伯和東方喬轉身向門口走去,其餘一干人等也起身,准備回房休息。沒想到一夥人才剛跨出正廳,守門的阿忠即進來通知外頭有官府的人員來訪。
  “帶他們進來。”金伯下令道,眾人面面相覷,全又折回廳內。
  不久,一位面貌方正的年經男子帶著兩名手下進入正廳。
  “哇,沒想到大家全在啊!咦?這不是京城裏鼎鼎有名的東方家三公子嗎?”
  陳政率先和每個人打招呼,然後才驚訝地發現東方喬這號“大人物”。
  東方喬不動聲色地挑了挑眉。“好久不見。”
  “原來你在這裏啊!”陳政熱絡地搭上東方喬的肩,附耳笑道。“你們四兄弟逃家的事現在京城裏可熱著呢!”
  “你來風馬堡就是為了和我“敘舊”嗎?”盡管對方是官府的人,東方喬仍然面不改色地直接將話挑明。
  “嘿嘿,說得也是,先辦正事再說──”陳政收了收笑臉,故意咳了兩聲,才轉向金伯說道:“不好意思,我是特地來清點風馬堡現有的馬匹數量……”
  “清點?”銀伯反射性驚叫道。“有沒有搞錯啊?你們前些日子不是才來清點過嗎?”
  “那是為了調查突厥人造成各馬場實際失馬的數量。”陳政點了點頭。“而這次則是另外奉命再來清點一遍。”
  畢竟,確實掌握全國養馬場的馬匹生產與死傷的數量,可算是中央最重要的工作之一,沒人敢馬虎的。
  “另外奉命?什麼意思?”
  陳政笑笑。“別緊張,只不過是聽說你們風馬堡的馬數有些變化,所以特地過來“關心”一下而已。”
  “聽說?聽誰說?”銀伯又暴問,堡裏根本沒有人去通報官府,他們怎麼可能會知道?!
  “這個──可能不方便透露。”陳政聳聳肩,一臉悠然。“反正你們只要讓我去馬廄大概清點一下,可以回去交差就行了。”
  “問題就是不能……”
  “二弟!”金伯出聲喝止銀伯的咆哮,才以主事者的姿態對陳政說道:“也好,反正我本來就打算派人去通知你來。”
  “大哥!”鐵伯急道。
  “都活了一大把年紀,還有什麼事好怕的?”
  “可我們好歹要替小駒兒想想啊!”
  在大唐從事養馬業,社會地位雖高,但馬的地位顯然也不低,依據馬事法律,一旦所屬的馬匹出了差錯,造成年死傷數目超過標准,養馬的人就必須負連帶責任,嚴重者,恐怕更是難逃牢獄之災。
  因此這事件若真要追究起來,身為風馬堡堡主的安小駒是絕對無法“置身事外”的──不行!說什麼他們都不能讓安小駒身陷囹圄。
  “但……這種事終究是瞞不住的。”金伯語氣沉重,無論發生什麼事,他是一定會舍老命力保小駒兒的。
  “哎呀呀,你們何必一個個都愁雲慘霧的樣子,我們官府又不是專門來吃人的。”陳政玩笑道,卻發現在場沒一個人笑得出來的。
  “你跟我們來就知道了。”
  金伯認命地帶人准備前往馬廄,倏地,東方喬伸手一攔,阻道:“在前往馬廄之前,可否請陳兄借一步說話?”
  “有事要私下談?”東方喬主動攀談,陳政當然是樂意奉陪。“也好,既然碰巧在這裏遇到你,我剛好有話想順便問問你。”
  東方喬和銅伯挺有默契地互換眼色,銅伯即明瞭道:“我們先去馬廄看看小駒兒,順便等他們。”
  語畢,銅伯遂領著其他三位老人和馬長生離開大廳。
  “你怎麼會在風馬堡?”眾人前腳一出,陳政立刻好奇地追問。“而且看起來好象還挺熱的樣子?”
  “你想知道?”東方喬故意吊他胃口。
  “廢話,你們四兄弟的事早就傳遍整個京城了,你爹甚至到處懸賞找人。大夥都在猜測你們的下落,不過,你其他三個兄弟都還陸續聽過有人傳他們的行蹤,只有你完全沒一點消息──”陳政直言道。
  要不是為了處理先前的“搶馬事件”,特地被人從京裏派來,他恐怕還不會如此幸運地遇到東方家最難找的三公子。
  “而且,你爹的大壽快到了吧!京裏已經開始有人打賭你們四兄弟究竟會回去幾個……”
  東方喬意外地露出一抹笑容,“我相信你一定也下注了吧!或者──你打算拿我的消息去領我爹的賞金?”
  “嘿,別說成這樣嘛!像我們這種領官俸的,雖然無法和你們東方家的財勢相比,但也不至於會為了那麼些賞金出賣朋友……”陳政很有義氣地大聲疾呼,但臉上隨即又推出賊兮兮的笑容,“其實──你只需要偷偷告訴我,你是否打算在你爹大壽的時候回去,讓我有個下注的依據,這樣我就心滿意足了……”
  “你想知道?”
  陳政點頭如搗蒜。
  “可以,只要你答應幫我一件事,我就告訴你。”東方喬神色自若道。
  “你可真會“做生意”啊!”陳政兩手交疊胸前,調侃道。
  “生意人在商言商,我的“消息”保證可以讓你贏得大把賭金,如何?可有興趣?”東方喬如鷹般銳利冷靜地等著他的臘物上鉤。
  陳政擊掌歎道:“你果然是得到東方老爺的真傳,拿你沒辦法了,說吧!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
  東方喬微微頷首。“首先,我想知道你到底是聽“誰”說風馬堡的馬匹數量有變化?”
  “這個……其實也沒什麼啦……只是今早有人通報說這裏有馬大量死亡,雖然我覺得不大可能,但基於職責我還是必須走這麼一趟……”陳政遲疑了下,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事情略有蹊蹺。“該不會……真有此事吧?”他驚問。
  “事實上,昨晚堡裏的馬破人下毒了。”東方喬坦誠道。
  “下毒?怎麼會有這種事?”這下陳政開始緊張了,因為在管轄範圍內馬匹出現如此大量死亡的現象,他這位馬事官員也是要連帶責任的,這叫他怎不緊張?!
  “我想知道──在這裏你有多少權力可以管這件事?”
  一恢復鎮定,陳政即刻驕傲地大顯卓越辦事權力。“絕對大到你無法想像。”
  “很好。”東方喬滿意地點頭。“我希望你能盡快查清楚這件事,還風馬堡一個清白。”
  “傲鷹”之名,如雷貫耳,行事漠然,更是眾所皆知;如今,東方喬竟然不惜使出威脅利誘的方法插手管事,果真稀奇!
  陳政思忖著,笑嘻嘻地靠向他,語氣有些曖昧。
  “案子當然是要查的,只是我恨好奇──你和風馬堡到底有多少交情,值得你這樣幫他們?”
  “絕對多得你無法想像。”東方喬噙笑著,故意引用陳政先前的說法。
  “是嗎?”陳政大笑,欣賞地拍著他的肩,保證道。“既然你都這樣說了,放心!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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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3 00:18:17 |只看該作者
           ※        ※         ※
  在官府派員重新查點馬匹之後,全堡的牧丁除了要全數更新糧草和飲用水之外,還得忙著清理大量馬匹屍體,工程不可謂不浩大;而四老更是在配合官府調查和善後之間忙碌奔波。
  至於小駒……則大病了一場!
  馬匹大量暴斃,對她來講是個太難承受的事實,數日來,她傷心難過得無法吃睡,幾乎賴在馬廄裏不肯回房,加上事發隔日,她就不曾再見到東方喬,在心力交瘁和空虛無措的交相啃蝕下,原本樂觀積極的她,開始變得消沈沮喪──她從來沒有覺得自己是如此無用。
  偷溜出房,再度來到空蕩蕩的東廁馬廄,安小駒不由得又紅了眼眶,她蹲下身捧起一把糧草,開始無由地抽噎起來──。
  “聽說你病了,怎麼不待在房裏休息?”
  熟悉的嗓音在身後響起,安小駒驚悸地回過頭,看到東方喬高大的身形正矗立在馬廄入口……
  成串的淚水如斷線珍珠般不停滾落,徹底模糊視線──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
  “我……我以為……你回京去了……”她可憐兮兮道。
  “你的事情還沒解決,我怎麼可能會回去?”東方喬扯扯嘴角。
  聞言,安小駒感動地撲進他懷裏,抱著他又唏哩嘩啦地痛哭起來。
  東方喬摟住她,輕歎道:“看不出你這麼會哭──”事情都過這麼多天了,她的“狀況”完全沒有改善。
  “我覺得好慚愧……”扯著他的衣服,她的雙肩顫動得更加劇烈。
  “我看你是病糊塗了。”他以手試探她的額頭。
  安小駒搖搖頭,布滿淚水的小臉仰望著他。“我答應過爹要好好守著風馬堡的……可是你看……”她指著空蕩一片的馬廄。“那些是爹唯一能留給我的,而我卻搞砸了……”
  “那不是你的錯。”
  “當然是我的錯,我太不用心了……”一想到風馬堡會毀在自己手上,安小駒忍不住哭得更加傷心。
  東方喬拍拍她的肩,突然,他想起什麼似地一把橫抱起她,大步走出馬廄──“你要………帶我……去哪?”她抽噎問。
  “去個好地方。”說完,他以俐落的身手帶她躍攀上風馬堡主屋的屋頂;安小駒則完全沒料到會來到這麼高的地方,她緊摟著他的脖子不敢鬆手。
  “想認真思考事情的時候,這會是一個好地方。”他小心翼翼地挑了個穩當的位置擁她而生。
  安小駒頷首,想起第一次去震遠鏢局時,他也是像這樣坐在屋頂上──她想,她就是在那個時候開始喜歡他的……思及此,她不禁又泫然淚下。
  “你真的很能哭。”東方喬以袖口為她拭淚。
  “心情不好當然會哭的嘛……”她倚著他涕泣道,她的馬死了,而他也快回京城了,她當然傷心啊!
  他溫柔地撥開她頰上散亂的發絲,幾乎是有些心疼地問:“還在覺得對不起你爹?”
  “我已經沒臉見他了……”
  “無妨,反正你還要好幾十年的時間才能見得到他,這期間,已足夠你做一切事情了。”他點她的鼻尖。
  “做一切事情?”她不懂。
  東方高在她額頭輕輕印上一吻,隨即伸手一指。“你平心靜氣地瞧瞧,你覺得你看到了什麼?”
  順著他的引導,安小駒第一次以不同角度俯視著風馬堡裏早已熟悉的一草一物──牧馬的工作不變,忙碌的人群依舊,只是馬卻少了許多……
  剎那間,她彷佛看到了風馬堡初創時期的景象──。
  當年,它不也是從寥寥可數的幾匹馬慢慢發展,才有了今日的規模?
  “我看到了……爺爺和爹的理想……”她噙著淚說道。
  “也是你的理想。”東方喬輕拂去她的淚,“瞧,風馬堡是在這塊草原上崛起的,它當然會繼續在這裏生根茁壯,而理想──不是等著別人施捨給你,你必須懂得去創造,最重要的是,千萬則輕言放棄。”他鼓勵她,並指了指牧場上忙碌幹活的牧丁們。“你瞧他們,風馬堡不也是他們的理想嗎?”
  “你真的……相信我可以辦得到?”
  “你有毅力又執著,我相信你會克服困難,就像你幫馬夫人接生一樣……”
  “但,那次是因為有你在我身旁,所以我覺得很安心……”她脫口而出。
  東方喬微微一笑,摟著她輕哄道:“我還是在啊!”
  “你……願意幫我?”她驚喜地看著他。
  “如果你需要的話。”他笑道,在她臉頰輕啄了下。
  有了他的承諾,安小駒頓時覺得心情豁然開朗;抹去頰上的淚水,她突然鼓起勇氣慢慢起身,站立在屋頂中央面對與天相連的遼闊草原。
  沒錯,這是她的草原!
  深吸口氣,她已經可以感覺到了希望。“放心──我絕對不會讓風馬堡在我手上沒落的──”她信心十足地對著天空吼道,聲音之大還引起所有牧丁的注意。
  東方喬拉她重新坐回他身邊,朗聲笑道:“瞧,事情沒你想得那麼糟吧!”
  她也朝他燦爛一笑,在他眼底,她已看不到初遇時的那種漠然神情,取而代之的是無限的包容與耐心──她相信他絕對是可以信賴和倚靠的。
  “現在,如果能抓出那個下毒手的人,就更完美了。”她喟歎道,心裏不免還是有淡淡的遺憾。
  “放心,該布的局都已經完成,現在只要等著收線就行了。”東方喬說道,這些日子他可不是白忙的。
  “真有把握?”
  “瞧,這不就有消息了。”他指了指正朝風馬堡而來的兩抹輕騎,不等地有所反應,便抱著她躍下屋頂。
  一進入正廳,鐵伯和馬長生也剛好趕到──。
  “找到那個小乞兒了!”仍未坐定,鐵伯已經迫不及待宣佈這項傲人的調查成果。“毒是他下的沒錯,但幕後另有一個兔崽子指使他幹的……”
  “是嗎?我這裏也已經從搶鏢的那批人身上追蹤到真正的幕後主使人了……”
  馬長生笑著和鐵伯對望一眼,似乎已有了“共識”。
  “是誰?到底是誰?”小駒急問,迫切想知道是哪個“沒良心”的人敢毒死它的馬。
  鐵伯露出一抹笑。“和我們預料的一樣,就是天嶽莊那個兔崽子……”
  “是“怨天高”?”她驚道,“那我們現在要怎麼辦?如何抓他?要不要去通知官府的人?”
  東方喬拍拍她的肩,安撫道:“別急,官府的人自然會來找我們……”
  說時遲、那時快,話未落定,其他三位老人剛好偕同陳政進入大廳。
  “啊,大家都在?”陳政笑說道,目光並沒有漏掉倚在東方喬身側的安小駒。
  “你那裏進行得如何?”東方喬問。
  陳政故弄玄虛地清清喉嚨,然後才慢條斯理地向眾人亮出手裏的紙卷,驕傲地宣佈。”搜索狀在此,隨、時、可、以、行、動。”
           ※        ※         ※
  天嶽莊毒死風馬堡一半以上馬匹的事件,傳遍了整個北方草原。
  而岳天高雇人針對震遠鏢局搶鏢的行為,更是散佈得全國皆知。
  在官府帶人進入天嶽莊當場查獲震遠鏢局被“不小心”搶走的那幾匹馬後,岳天高已是百口莫辯,罪證確鑿。
  在大唐,殺馬與殺人幾乎同罪,也因此,岳天高在被逮捕當時因腿軟無力,需由旁人架著進大牢的模樣,才會在坊間紛傳不休,一般人普遍得到的結論是──他已經為他即將面臨的刑罰給嚇得無法自行行走。
  但,對於這個傳言,最不滿意的恐怕還是風馬堡的二老銀伯了──。
  “我就說了,你下的量不夠,你還不相信!”東側馬廄裏,銀伯一邊清理糧草,嘴裏還不住抱怨著。
  “太久沒做了,難免失手嘛!”鐵伯搔搔頭,也很懊惱。
  在確定嶽天高就是毒死馬匹的兇手之後,他們實在無法咽下這口怨氣,於是本著“風馬四少、有仇必報”的精神,他和二哥銀伯才會趁著陳政帶人前往天嶽莊之前,瞞著所有的人先行潛入下藥。
  “真是,原本應該讓他被“抬”著出去才對!”銀伯咕噥道,雖然下的是瀉藥,但總要讓他瀉到“生不如死”的程度,才算是真正為死去的馬兒報仇。
  “其實光看他那副“癱軟”樣,也夠本了!”鐵伯掩嘴笑道。
  驀地,他的眼角瞥見安小駒和東方高正從西側馬廄裏帶出“傲鷹”──。
  “咦?小駒兒要帶那匹馬上哪兒去?”
  “她高興怎麼做就讓她做吧!我已經沒有意見了。”銀伯歎道。“只要她每天高高興興的,其他就都不重要了。”
  “說得也是……”望著策馬離開風馬堡的兩人,鐵伯亦有同感。
  草原上──。
  迎著風,眺望逐漸朝廣闊天際奔去的黑影,東方喬執起安小駒的手,柔聲道:“如果你後悔了,現在去追還來得及。”
  “不管它是否真如銀伯所言,是一匹不祥的惡馬,有一點我非常確定──”她轉頭看著他,認真說道。“它是抓不得的!”
  “是嗎?”
  她堅定地點頭。“因為我相信它是屬於這個草原的……”
  東方喬微笑望她,大掌輕撫過她的面頰。“真的不後悔放走它?”
  “不、後、悔!”她嫣然一笑,主動摟住他的手臂,大膽說道。“因為我已經打算去抓另一個“傲鷹”了。”他說的,有理想就要懂得把握,絕不輕言放棄。
  “哦──是嗎?”他笑著環住她,將下巴擱在她的頭頂上。
  “只是,關于你爹壽禮的事,我感到有些抱歉……”她貼著他的胸膛,低聲說道。“因為堡裏上等的好馬所剩無幾,所以我恐怕幫不上什麼忙了……”
  “無所謂,我已經找到全世界最好的壽禮了。”
  “真的?”她抬頭迎視他。“你確定你爹一定會喜歡?”
  “我挑的,他不會不喜歡。”他俯身盡情攫取她紅唇的甜蜜之後,才又道:“怎麼樣,想不想和我一起回京城瞧瞧?”
  “回京城?”她傻住。
  他捏住她的鼻子,低笑出聲。“還不懂嗎?你就是那個“壽禮”……”
  “我?可是……”
  “沒有可是,你欠我兩個“保證”──我說什麼你都會答應的,記得嗎?”他故意屈指算道。“如果我沒記錯,第一次是在我手受傷時,你求我去上藥,第二次則是要求我借馬給你去追“傲鷹”時,對吧?”
  “嘎?”
  面對他的“指證歷歷”,安小駒完全語塞;而事實上,她也確實無法再有任何意見,因為,他已經笑著封住了她的所有話語……
  關於大團圓……
  “那個尚書千金……什麼時候會來?”
  面對一波波不斷湧入府裏祝壽的人潮,安小駒緊張地引頸顧盼,准備去“迎戰”這個傳聞中強勁的“對手”。
  她已經決定了,無論發生什麼事,她一定會力爭“傲鷹”到底!
  “那是我爹的問題。”東方喬滿不在乎地答道。
  “什麼意思?她不是和你有婚約嗎?”
  “我什麼時候說過她和我有婚約了?”他故意反問。
  “嘎?”她怔住。他是沒“親口”說過,但……每次她提起時他也沒“否認”啊!
  ““謠言止于智者”,沒事別亂聽來路不明的傳聞,懂了吧?”他輕笑出聲,關于尚書千金一事,完全是他爹一廂情願的說法,目的在於逼婚,如今他已經有了小駒,自然就不會再被扯上關系了。
  “又不是我故意要聽的……”小駒嘀咕道,雙手不由自主地扭扯著他的衣角──。
  東方喬剛才對她露齒而笑的舉動,顯然已經引來了一些好奇的目光,而她對這種場合的戒慎與不自在,他當然也注意到了……悄悄牽起她的手,他拉著她閃進一個隱閉,但卻足以縱觀全場的角落。
  他本就不愛與人交際寒暄,也不會強迫她去做。
  “你爹看起來似乎心情很好。”暗暗吐口氣,她這才經松注意到東方老爺。
  “是啊!”他笑。
  他爹心情好是應該的。
  原本,他帶小駒回來是希望能夠率先退出被逼婚的名單,豈料,親兄弟果然是親兄弟,同晚逃家也就算了,竟然也會挑一樣的時間回家,並且還很有默契地各自帶回一個屬於自己的美嬌娘──。
  這回紅蛋逼婚意外逼出四個“准媳婦”,也難怪東方老爺樂得合不攏嘴了。
  “對了,想不想見見老朋友?”東方喬捏捏她的手,忽然提議。
  “老朋友?可是……我在京裏沒有認識的人呀?”她疑惑道,被東方喬拉著就出了大廳,可意外地,他們並不是走往人多聚集的正門,反而是朝人煙稀少的後院而去。
  “那個老朋友住哪兒?需要騎馬出去嗎?”她問,不然他帶她來馬廄做什麼?
  東刀喬神秘一笑,帶她轉進馬廄最內側,倏地,一抹熟悉的高壯駿影呈現眼前──。
  ““沙暴”?這不是“沙暴”嗎?”安小駒揉揉眼,驚喜萬分。“它怎麼會在這裏?”
  “馬市當天我托人買下的,原本是想當做“備用壽禮”,但──我改變主意了。”他湊近她,從她甜美的笑容攫取一個吻。“我打算帶它一起回風馬堡。”
  “真的?!”
  “真的。”他點點頭。
  “太好了,謝謝、謝謝!”她開心地環上他的脖子,主動親他。
  “沒什麼好謝的。”但他樂於接受她的“謝禮”。
  以往,他總獨來獨往,但如今,有她攜手相伴的感覺令他無法抗拒。套用馬長生常說的一句話──那種幸福與喜悅,“很難用筆墨形容”。
  “你知道嗎?我剛才突然有一個想法。”安小駒興高采烈道。“你想不想聽聽?”
  “說說看。”
  “我在想──以後如果“沙暴”生了兒子,除了“傲鷹”之外,我會依序給他們取名”尊龍”、“狂虎”和“俠豹”,你覺得如何?”
  “只要我那三個兄弟不反對,我是沒有意見。”東方喬莞爾道。“或者──你可以親自去問問他們。”
  “真的可以嗎?”
  “我現在就可以帶你去找他們。”返家至今,他們四兄弟都還沒能好好聚過,正好可以趁此機會介紹他們認識。“等談過話之後,我保證你一定會覺得對他們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真的嗎?為什麼?”他成功地挑起了她的好奇心。
  “因為──我第一次見到金銀銅鐵四伯時,就有這種感覺。”他坦誠道。“每次看到他們就宛如看到我們四兄弟年老之後的景象──”當然,如果不是他們四兄弟在這次的“逃家之旅”中有幸找到人生伴侶,恐怕五十年後真會是他們的翻版。
  “真有那麼像?”她睜大眼,挽住他的手臂,有些迫不及待地說道。“那我倒想見識見識。”
  “絕對不會讓你失望的。”東方喬點點她的鼻尖,著迷似地欣賞她純真笑靨。
  一遇到有興趣的事,她就有纏人的蠻勁。
  但──就是這股蠻勁,徹徹底底地擒服了他的心……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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