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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節
Xmas前夕,教堂一改平日的莊嚴肅穆,點綴得如童話般繽紛美麗,熱情洋溢的氣氛,與陰寒得可以擰出水來的天色形成強烈對比。
昨夜的宿醉,為今晨添上了無法抑遏的痛楚。研璽勉強撐著脹疼欲裂的頭,西裝筆挺等候新娘的到來。他揉著疲憊乾澀的雙眼,尚未完全清醒的腦子混沌運作著:天注定,該來的,總是會來的。
專程由美國趕回來主持婚事的夏家二老,雖不解兒子為何在新婚之日強顏歡笑,神色迥異;但在父母一番關心後,研璽從容辯稱自己因為工作忙,又得打理結婚的一些雜事,所以分身乏術累垮了。他們一聽,想想也有道理,也就不疑有他,笑著要研璽在蜜月旅行時好好放鬆一下自己,然後,馬上又綻開和藹的笑容招呼諸親友,這個握手、那個寒暄的,忙得不亦樂乎。
夏家二老的心情,可真是歡喜得上了天。他們活了一大把年紀,最期待、最樂見的,不就是這一天——見到兒子成家立業的一天。
其實,對佳卉這個准媳婦,他們也談不上滿意不滿意,畢竟自從吳家父母去世後,移居美國的他們就不曾再見過她,印象中那個老纏著他們喊「伯父」、「伯母」的小女孩雖已出落得婷婷玉立,卻不免多了些陌生和隔閡。想當年,他們本欲模仿古代,開玩笑要吳家父母作主,將佳卉許配給他們家研璽;後來想想,時代不同了,年輕人時興自由戀愛,早已不信媒妁之言、指腹為婚這一套,父母再無左右之理,於是說說作罷。
只是,萬萬沒料到,二十年後的今天,事情的發展竟跟當初預想的沒兩樣!如此這般,或許就是緣吧,夏家父母聊到這兒,覺得有趣,又笑得合不攏嘴。
「老伴,多了個媳婦,就像多了個女兒,我真的好開心。」高挽著髮髻,穿著一襲藕紫色旗袍的夏媽媽對著身旁的夏爸爸說道。
「說的是,」夏爸爸將大手覆上她白皙的手背,讚許地輕輕拍了拍。「我們可要好好疼愛這個乖媳婦,將來『回老家』後,對老吳他們也有個交代。」他知道,婚姻專家時常討論的婆媳問題,在他們家是絕對不會發生的,除非他們即將迎娶進門的,是一個惡媳婦。
「呸呸呸,大喜日子說什麼不吉利的話,真是的!」夏媽媽揮著手笑罵著,其實並不真的反對他的話。她望著夏爸爸灰白的鬢髮,感歎自己的兒子與他爸爸三十前的英挺一模樣!禁不住泛起感動的淚光,眼角的魚尾紋也彎成一道道欣慰的弧度。
「老婆呀,都七老八十了,還這樣掉眼淚,不難為情啊?」夏爸爸將夏媽媽胸前的珍珠項練調正,一顆顆渾圓剔透的珍珠與她眼眶中的晶瑩爭相競妍。
「老頭子,你就是嘴硬!誰不知道你只是愛面子,其實你比我更激動、更興奮。」夏媽媽帶著笑調侃夏爸爸,恩愛之情溢於言表。
然而,這廂雖是既感動又興奮,那廂卻不然。
載著佳卉朝著教堂趕來的俊良,就像吞了炸藥一樣火冒三丈,不停地責備身旁的小妹。
導火線——是昨晚的一幕,今俊良差點氣得休克的一幕!
昨晚,佳卉在外頭狂歡,與狐群狗黨們享受所謂的「單身party」,慶幸如意郎君即將手到擒來;而細心的俊良,則像老媽子一樣整理著偌大的房子。
一想到明天以後,妹妹就要搬離這棟與他同住了二十幾年的大房子,與研璽組織另一個家庭,俊良的心中不免矛盾複雜,既是欣慰,又是不捨。不過,總的來說,妹妹的脾氣晴雨迥異、刁蠻任性,他比誰都瞭解,他想,研璽的確是唯一能夠收服她的人,所以,她能有如此美好的歸宿,他這個做哥哥的,終於也可以大大鬆了一口氣。
愈想愈開心,俊良不知不覺哼起優客李林與張清芳合唱的「出嫁」,還心血來潮、童心大發地一會兒變男生,一會兒變女生,自得其樂。
嗯,誰說男人不懂得如何做家事?俊良眼看著客廳被他收拾得一塵不染、窗明几淨,嘴角漾起一抹滿意的微笑,吹著口哨走進洗手間。待他把抹布洗洗、垃圾倒倒,一切就大功告成了。
正當他打開洗手間的垃圾桶蓋,清出裡頭的廢棄物時,赫然映入眼前的——是片片的紅……。
他的歌聲剎那間停住!
紅色,本是熱情、奔放、吉祥、令人喜悅的,但此時的它,全然失去了原本代表的意涵,轉換成一種沉重、頹喪、不幸、令人瘋狂的色彩表徵!
俊良難以置信地瞪視許久。
沒錯,佳卉騙了他,她竟可以欺騙最親的哥哥而面不改色!
俊良恍然大悟,卻萬分痛心。原來,佳卉捏造了懷孕的事實,利用他這個有利用價值的工具來幫她達到逼婚的目的!
天哪!怎麼會有這種事?!
俊良癱坐在地上,腦中瞬間一片空白。冷汗緩緩凝聚,順著微曲的背脊流下,帶走了體溫,這種感覺,令他心悸、反胃。
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捧為掌上明珠的妹妹,居然有著如此深不可測的城府!怪只怪自己不查,便糊里糊塗聽信她的一面之詞,真不知道自己念了這麼多書作何用處,腦筋如同鋼筋水泥砌成的一樣不曉變通。
他倒抽一口冷氣,後悔自己莫名其妙成了這個陰謀的共犯,同正犯一樣罪不可赦!
唉!事情都到了這種地步,該怎麼做呢?他迫切需要一個明確的方向。
他該原諒妹妹的過錯,幫她圓謊、幫她掩飾,聯手擔綱這部聳人聽聞的大騙局,然後拍拍屁股置身事外,由著研璽自生自滅、痛苦過完下半生?還是該摸著良心做得光明磊落,拆穿騙子的西洋鏡?但是,這個騙子不是別人,是他最疼、最寵、最呵護的親妹妹呀!
持續了一夜的矛盾,延燒到今天,困擾著他。腦中不斷有著兩股相反的聲音在激盪震撼著。
一個慫恿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俗語說君子有成人之美。
一個要求他大義滅親,做他該做的、永不後悔的事。
直到佳卉挽著他的手,在賓客們滿溢祝福的掌聲和悠揚曼妙的結婚進行曲中,走向一臉茫然的新郎時,他仍無法毅然決然做下決定。尤其當他瞥見妹妹臉上的幸福表情,他真的猶豫。
要他狠心奪去佳卉的幸福,該是多麼困難的一件事?!
可是,話說回來,研璽也算他最崇拜、尊敬的兄長,他又何嘗忍心讓處處為人設想的研璽被悔恨愁苦糾纏一輩子?
曲音暫歇,神父慈祥的聲音,研璽完全心不在焉一個字都沒聽進去,直到神父清清喉嚨,慎重其事地問:「夏研璽先生,你是否願意……。」他才回過神來,但並非因為神父的問話,而是——
「我反對!」不待神父說完,俊良宏亮的聲音,毫不遲疑地穿透在場所有人的耳膜,更震撼了所有人的心。接著,一陣陣嘩然交雜著竊竊私語,此起彼落。
夏家二老面面相靦。詫異之餘,甚至以為自己上了年紀,耳朵不管用了。只是,耳朵不管用,不至於連眼睛都不中用了吧!現場的氣氛大變,凝結的空氣中瀰漫著方興未艾的議論紛紛,確切證實了他們聽到的、看到的。這一切,擺明了事有蹊蹺!
「哥!」僵了幾秒的佳卉緊握著拳頭,氣急敗壞大吼一聲,厚厚的脂粉掩蓋不住臉上驟凸的育筋。
「小卉,原諒哥!我不得不讓你知道,我們不該這麼做,否則,將來我們都會後悔的!」
不該?!後悔?!賓客們頓時墜入五里霧中,又是一陣交頭接耳。
「俊良,這……這是怎麼一回事?」研璽原來神采盡失的雙眼,瞬間因為驚訝而炯然。俊良在他幽深的眼神中,看見了參半的不解與釋然。
「研璽,說來話長,反正,婚禮必須暫停,等我向你解釋完這一切的來龍去脈後,繼不繼續婚禮,再由你下決定。」
「哥!你太過分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胡說八道些什麼!」咬牙切齒的佳卉,幾乎成了有史以來最像凶神惡煞的新娘。
俊良既然決定豁出去了,任誰也阻止不了,甚至連眼露凶光、狠狠跺腳的佳卉都拿他沒辦法。俊良急急扯著研璽的胳臂,將一頭霧水的他拉至角落,留下眾人疑惑不解的眼光和七嘴八舌的騷動。
俊良斜倚著牆,像是需要一個依靠。他重重吐出一口氣,娓娓道出真相。當他把心中積壓的陰霾傾倒出來後,肩上的擔子頓時減輕許多。
研璽沒吭聲,只是定定覷著因為急於解釋而上氣不接下氣的俊良。說也好笑,外頭的天氣冷得教人直打哆嗦,而此時的俊良,額頭竟然不斷冒著豆大的汗珠。
「大哥……。」俊良緊握雙拳,重重槌上牆,發出「砰」的聲響,似乎想借此抒發心中的愧疚,並激起研璽一些些正常的反應,別只是用那種異常空洞的眼神凝望他。俊良斂眉垂首迴避研璽的視線。「請你原諒我!這一切的誤會,並不是我樂見的。可是,你也要體諒我呀!小卉是我的親妹妹,我怎能完全沒有私心!本來,氣憤之餘,我還是希望你們能終成眷屬,但當我見到你那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我才大徹大悟。你們並非『有情人』,與其強迫你們結合,倒不如讓你們各自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你瘋了嗎?我不懂,你怎能這麼做?竟和佳卉聯合起來……欺騙我?」靜默已久的研璽終於開口,聲音卻是冰冷低調,不帶一點情緒。
「不,不是你想的那樣!」俊良抬起頭為自己辯解:「當時,我真的不清楚……你和小卉的關係。只是依稀記得,有個晚上,小卉徹夜未歸,我耐著性子等到隔天早上,她才笑嘻嘻地進門。我簡直氣炸了,劈頭就是一頓罵,逼問她的行蹤,數落她一個女孩子家竟如此不懂注意安全,在外遊蕩一整夜。結果,她告訴我,在你那兒過了一夜……你知道嗎?我一聽,覺得好放心,真的!」
「提這事有意義嗎?」研璽哼道。
「就是因為有了『那一夜』,所以,當我聽說小卉懷孕的消息……。」
「你就深信不疑?」
「一開始我當然不敢相信,更不願接受這個事實,」俊良頓了頓,意識到什麼似的倏地改了口:「不,不是『事實』啦。我的意思是,當時我真的拿不定主意該相信誰?問題是,哪個女孩會輕易拿自己的名譽開玩笑?所以,當小卉聲淚俱下把經過一五一十告訴我時,我開始半信半疑。」
「半信半疑?那麼,你是何時才完全相信這件荒唐事的?」
「大哥,還記得我們約在季諾那一天嗎?」
研璽聞言,努力回想著當天的情景。半晌,不得不停下腦中混亂的思緒,畢竟,他已經累得無力去思考、無力去分析,更無力去推理。他乾脆直截了當切入:「你到底想說什麼?」
「唉……。」俊良長歎一口氣。「也有一段時日了,要說清楚也不是容易的事。總之,這是一場誤會……。」
「誤會?!」研璽無法苟同地冷哼一聲。
研璽的淡漠,令俊良悔恨至極,一時接不上話,只是因為無措而猛抓頭皮,一邊苦思著該如何表示自己的歉意,安撫盛怒的研璽。
「俊良,」研璽的語氣,溫和得今俊良不安。「你們……實在不該如此踐踏我的真心、毀滅我們之間的感情。」
「大哥,我知道我不對,小卉也知道錯了,或許我們沒有立場求你寬恕,但是……。」
「別再說了,讓我靜一靜。」研璽制止了俊良的求情。
佳卉,真的知錯了嗎?研璽一想到兩人共度的「那一晚」,竟是她處心積慮計劃的一部分,便禁不住一陣戰慄。她原本是一個天真純良的女孩呀,何時變成如此深不可測、令人難以捉摸?
「俊良,如果你願意彌補什麼,那就麻煩你為我照顧一下爸媽。還有,替我編個好點的理由讓他們寬心。」研璽萬萬不希望破壞佳卉在夏家二老印象中那種乖巧善良的形象,落得兩個老人家為晚輩掛心。
「沒問題沒問題,一切交給我!」為了贖罪,俊良毫不考慮便連連點頭答應,他抿抿嘴囁嚅道:「可是——你要上哪兒去?」
「去找我『真正的老婆』。」研璽斬釘截鐵回了一句,驀地垂著雙肩轉身朝門口走去。
研璽真的累了。在經過這段日子的磨難後,他真的好累、好倦,需要一個暖暖香香的肩膀好好歇一歇。
他現在唯一的意念,就是向心愛的天芷奔去,在她柔柔的笑靨中找到慰藉。
曲終人散後,佳卉僵直著身子杵在教堂中央,歇斯底里地扯掉頭紗,跌坐冰冷的磨石子地上。腦中,開始盤算她的下一步棋。她不要輸,她也不能輸!
「詹天芷,詹天芷,咱們走著瞧,你不會贏的,你永遠都別想搶走研璽哥,我得不到的,你也休想擁有。」
佳卉口中唸唸有詞,發狂般拖著長禮服踉踉蹌蹌衝出教堂,攔了輛計程車,直奔陽明山。
她就像頸上那只蠍子,不斷製造劇毒汁液,不傷自己,卻能輕易將別人置於死地。
今天的天氣雖是晦暗不明,卻無疑是個黃道吉日,適合出嫁迎娶,也適合開畫展。
研璽的出現,令在場的大半人士詫異萬分。天健、天耀和天瀚的「代表們」,馬上就像發現食物蹤跡的螞蟻一樣迅速聚攏,紛紛臆測著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雖然先前研璽對婚事采低調處理,瞞著大家,非但公司員工沒人收到帖子,甚至連他的貼身秘書曉君都被蒙在鼓裡。不過,流言的可怕,就在於它的無孔不入。不知從何時開始,研璽即將完婚的謠言幾天前便在天璽旗下的天健、天耀和天瀚公司蔓延散佈。
還好,聽聞耳語的人在靜觀其變之後,便發現這是個荒誕可笑的事情。因為,他們不但看不出來即將成婚的研璽有何特殊的神采,更無法相信身為一個總經理,竟吝嗇到一張帖子都不發,草草應付終身大事。
但是,想是這麼想,現在眼前冒出這個西裝筆挺、頭髮整齊的研璽,又讓原本不攻自破的蜚短流長瞬間死灰復燃。
研璽根本不在乎別人怎麼看、怎麼想,他只知道,他來,因為這是他給天芷的承諾。
「嗨,你終於來了!」天芷的聲音清脆悅耳,好似開心的小黃雀。要不是正當著眾目睽睽,她真想撲進他懷裡,訴盡相思之苦。
「啊,糟了……。」研璽有些懊惱。
「怎麼了?」
「對不起,我……忘了帶花。」研璽責備起自己的粗心,只顧著逃離是非之地,投身嚮往已久的桃花源,竟然糊塗到忽略了該有的禮數。
「唉呀,你別無聊了!」天芷白了他一眼,盈盈笑道:「外面一整排的花都是你送的,難道還不夠嗎?真是的,你嫌錢多呀?還是花店老闆給了你多少好處,讓你這麼幫他照顧生意?」
「這只不過是一點點心意而已嘛。」研璽瞥見不遠處正在招呼來賓簽名的曉君——他的得力助手。
「什麼一點點,我看是好大一點喔。怎麼?你非得把我感動死才滿意啊?」眼波流轉間,天芷的情意無限。
「天芷,你現在——有空嗎?」研璽有種想要坦承一切的衝動。
「幹嘛?」她在他肩上輕推一下,撒嬌道:「請我啊?」
今天到場的人雖稱不上是絡繹不絕,倒也夠讓天芷興奮了。因此,她的心情打從一早便High到現在。
「我有話跟你說。」
「什麼事那麼急,一刻都不能等?」天芷轉著靈活的大眼,好奇地問。忽然間,餘光察覺到朝他們走來的三個女孩已在她身旁站定,悄悄談論著。
「有事嗎?」天芷笑吟吟地對她們投注親切。
「你就是詹小姐吧?」其中一個紮著馬尾、身著藍色牛仔外套、刷白牛仔褲的女孩代表發言,另外兩個女孩則偷偷讚歎著天芷的溫婉秀麗。
見天芷點頭,她便介紹起來:「詹小姐你好,我們是國立藝術學院的學生,想請教一些關於作畫的……。」
「技巧和訣竅。」另一個有著甜甜酒窩,嬌小玲瓏的女生迅速接了話。
「哦?」天芷有趣地看著這三個青春俏麗的女孩。
「對呀對呀!我們好欣賞你的才華喔,上次的個展,我們也有來那。」身材高挑、頂著一頭挑染成金褐色中長髮的女孩最後發言。
「這麼說來,我們算是老朋友嘍。」天芷心中充塞著覓得知音的喜悅,一開心,忘了剛剛和研璽討論的話題,她順了順衣服的線條,答應了她們的邀約:「其實,我的功力還不夠,你們過獎了。不過,既然你們不嫌棄,我很願意同你們切磋切磋、研究研究!」
「那!太棒了!」三個女孩不約而同喜形於色,隨即前呼後擁帶走了天芷。
望著頻頻回首的天芷,研璽笑開了。
她真美,他想。
尤其是今天,裝扮素淨的她,嬌媚似仙,一襲改良式旗袍,襯得身材更加玲瓏有致,半長的衣袖掩不住白玉似的柔潤雙臂,領口微微敞開,膚色潤澤剔透,頸項纖細優美。
研璽不自覺盯著天芷的情影怔忡出神,直到耳膜遭高分貝音波入侵。
「喲,表面工夫做得不錯嘛。」
咦?這種語氣,似乎不懷善意。而這個聲音,好熟悉!
研璽逼不得已轉頭向「她」。
果然沒錯,那一身的白紗禮服。
新娘子,本就引人注目,尤其在這種場合,新娘子的出現,更教人費疑猜。
「吳小姐,請您自重。」是曉君,她永遠不忘站在第一線,衝鋒陷陣,為天芷擋掉槍林彈雨。「去!」佳卉吼著斥道:「你在跟誰說話?你算哪根蔥啊?搞清楚,你不過是我『未婚夫』身邊的小跟班,這哪有你說話的份?」她刻意強調「未婚夫」三個字,居心叵測。
未婚夫?曉君意識到什麼似的轉頭看看研璽,又迅速轉回頭,盯著一身華麗的佳卉猛瞧。多麼相配的禮服!曉君直覺事情不單純。
毫無心機的天芷,心想來者是客,不疑有他,仍帶著一臉笑意朝這個濃妝艷抹的女人走近,客氣地招呼著:「小姐,歡迎歡迎,請問您貴姓?」
「小芷,她是吳小姐,」曉君頓了頓。「夏總的朋友。」
「夏總?哪個夏總?」天芷一頭霧水,嗓音沉了下來,不若先前一般清亮。
曉君的眼光環看了四周,落在不遠處的研璽身上,似乎催促著他趕緊化解這場山雨欲來的「糾紛」。其實,一直都是局外人的曉君,早已猜到遲早會有「王見王」的一天,只是,披白紗的竟不是天芷,這倒離奇!
研璽蹙著眉,在橫眉豎眼的佳卉面前站定,挺著胸膛,無懼她的凶狠目光。
這時,天芷似乎有些會意曉君的話,卻仍無法百分之百肯定。她瞪大著眼,視線在面前每一個人的身上游移著。
「曉君,你帶天芷先離開一下,這兒交給我處理。」研璽低聲命令。
「曉君?」天芷凝神向他,難以置信地問:「你知道她叫曉君?莫非……你們……早就認識了?」
研璽尚未有所反應,佳卉又等不及刻薄地說:「哈!認識?!當然認識嘍!詹天芷,虧你老以研璽哥的女友自居,竟然笨到連他們的『關係』都不清楚……唉!真是可憐喔。」
「吳小姐,請您放尊重點!我只不過是總經理的秘書,我們只有純公事的往來,完全是清清白白的!」曉君急著辯解。
「天芷,你聽我說。」研璽也想在佳卉攪局之前防患於未然。
「等等,」天芷對爭相發言的三人搖了搖手,示意他們冷靜。她柔柔吐出一口氣,讓自己鎮定,然後才向研璽求證:「這麼說來,曉君真的是你的秘書?」
研璽和曉君不約而同地頷首,以堅定的眼神表示兩人之間的確沒有佳卉含沙射影的曖昧。
「哇!好巧喔!世界真是小。」天芷雖然不懂曉君為何瞞她這麼久,卻還是故作輕鬆,拉著曉君的手笑道:「你們一個是我的知己、一個是我的男友,我當然不會無聊到懷疑你們嘍!」語畢,轉頭瞅著不可一世的佳卉。「吳小姐,我想,您太多心了。」
「我多心?」佳卉冷哼了一聲,輕蔑而無理,「看來,你真是天真到了愚蠢的地步!」
「佳卉,你回去,別在大庭廣眾之下胡鬧!」研璽再也禁不往滿腹的怒氣,咆哮地斥責她。
「喲……研璽哥,怕了啊?哼,你以為我吳佳卉是那種讓你呼之則來、揮之即去的小角色嗎?你未免太小看我了!」
「Happy,」天芷瞬間意識到曾經答應研璽不在眾人面前如此稱呼他,隨即改了口:「呃,研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都被你們搞迷糊了。」
「迷糊?!」佳卉笑得陰沉。「沒錯!你的確迷糊。」
「什麼意思?」天芷認真地盯著她,等她繼續說下去。
「佳卉,胡鬧也要看場合吧!你到底要鬧到什麼地步才肯罷休?!」研璽氣急敗壞衝向前,一反平日的文質彬彬,猛地揪著佳卉半露的肩膀喝道:「走,離開這兒,別再丟人現眼了!」
「不!」佳卉往後退了兩步,費勁掙開研璽的大手,歇斯底里嘶吼著:「夏研璽,你別欺人太甚!你真以為我吳佳卉會對你的始亂終棄忍氣吞聲?!省省吧!」
「閉嘴!」青筋暴凸的研璽幾乎要刮下一巴掌,還好被理智制止了。
「始亂終棄?!」天芷不明就裡重複了一次,心忽然幽沉了下來。「吳小姐,你的意思是……?」
「哼,這還需要明講嗎?難道我們的裝扮還不能讓你覺醒?」
天芷和曉君馬上不約而同地轉過頭,盯著研璽的衣著猛瞧。
然後,天芷愣住了!
這不是研璽平時的穿著打扮,竟然正式到有些反常、有些離譜。
這是……禮服?結婚禮服?!
天芷倒抽了口冷氣,瞬間全身血液直衝頭頂,腦細胞頓時糾結在一起,使她失去了思考能力。
「天芷,這件事很複雜,你聽我說……。」研璽低聲懇求,想避免無謂的誤會。
「哈!複雜?」憤怒的佳卉怎可能不抓住機會扯研璽後腿,她撇過頭,斜眼瞅著天芷,輕蔑地插了話:「哪裡複雜?說穿了,你詹天芷不過是個從頭到尾都被蒙在鼓裡、被耍得團團轉的傻瓜罷了!還得意洋洋,真以為自己很了不起,是個大畫家呢!要不是研璽哥……。」
「佳卉,你鬧夠了沒有?!出去!我叫你出去!」研璽再也不顧佳卉的面子,拉著佳卉的胳臂使勁往外拖。
「放開我!」佳卉不敢相信研璽會如此粗暴地對待她,情急之下,用盡全身的力氣甩開他的手,勉強撐住踉蹌站不穩的身子,還差點被後面長長拖曳著的裙擺絆得摔一跤。
情況的發展愈來愈離奇,忽來的一股衝動促使天芷亟欲探知內幕,或許是不甘被佳卉平白無故嘲諷一頓吧。一個箭步向前,她阻止了研璽。「你別這樣嘛,讓她說完。」天芷眼角餘光瞥見佳卉背在後頭的手好像抓著什麼東西。
「天芷!」研璽已經急得滿頭大汗,百口莫辯似的。「你不明白的,她的話不能信……!」
「我是不明白。」天芷的語氣異常冷靜。「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更該弄個明白。況且,我已經不知道能相信誰了。」
「小芷!」曉君連忙握著天芷微顫的雙手替研璽說話:「你要相信總經理,不管如何,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你想、都是為你好。」
佳卉聞言,挑了挑眉,微微牽動著嘴角,不甘寂寞似的火上加油:「是啊!當然是為她好嘍!否則像這種三流作品,怎會有人要?!」說完,她將一直背在身後的雙手伸向前。
天芷圓睜著大眼,彷彿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
原來,佳卉手上斜舉著的,是一幅極為面熟的畫。
定神仔細看了看,沒錯,是「蘊」!
難道——眼前的吳佳卉和那位神秘的「善心人士」有關係?
「我的畫,怎會在你手裡?」天芷訥訥地詢問畫的來處,聲音漸微弱。
研璽見狀,忍無可忍,心中延燒著的怒火更形劇烈,緊握著雙拳,暴跳如雷怒斥佳卉:「你真的太過分了!誰准你進我家?!」
「喲……研璽哥,怎麼?有了新人忘舊人啦?以前能去,為什麼現在就不行?」佳卉暗暗得意因為上次的造訪,讓她往後得以自由出入研璽家,只是研璽全然未覺。這都歸功於她設想周到,事先打好了這幾把鑰匙。
當佳卉第一次在研璽屋裡見到這張畫,她難免心生疑竇,研璽何時成了個愛畫雅士?因此,後來研璽的行動再也逃不出她的監視。她早給自己定了個新目標,那就是徹底消滅這只勾走研璽三魂七魄的狐狸精——詹天芷!
誰都別想搶走屬於我的東西!這種唯我獨尊的心態,早在佳卉潛意識裹紮了根,穩固深牢。
「吳小姐,我不太懂你的意思,什麼新人舊人?還有,你……常去研璽家?」天芷追根究柢的意念並未間斷。
「何止去過。老實告訴你也無妨,我還睡過他房間呢。」佳卉就像天安門前殺人殺到眼紅、停不下手的解放軍,她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灑下了天羅地網,發出了千刀萬矢,讓天芷遍體鱗傷。
研璽眼看大事不妙,心想:要封住佳卉的嘴就像緣木求魚,倒不如從理智的天芷那兒化解。他皺著眉頭解釋道:「天芷,你別誤會,事實不是她說的那樣,那次是因為她生日。」
「這麼說來,」天芷的心頓時涼了一截,急促接了話:「你和她……真的有過什麼。」
「那又怎麼樣?你居然笨到以為他心裡只有一個女人?拜託!別傻了,他雖然曾大手筆投資在你身上,幫你辦畫展,還找來小嘍囉替你充場面,甚至不惜送上一輛車,這也難保他會永遠守著你……」。佳卉就像列印報表一樣把從徵信社探來的消息流暢又連貫地宣佈出來。她為了表示所言不假,還將附近觀望的天健、天耀、天瀚的代表喊了過來:「小劉、小張、小邱,你們來一下!」
眼前人證、物證俱在,由不得研璽否認。
天芷鐵青著臉,直直瞅著研璽,悶不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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