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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你是說……?」天芷尚未明白所有的來龍去脈,聽到的已經足夠今她一陣發昏。彷彿自己曾做的錯事突然被挖出來一般。她愣了片刻,才支支吾吾決意弄個明白:「我……誤會他了?」「你說呢?」曉君不給她肯定的答覆,意思卻非常明顯。「你仔細想想,自己是不是太魯莽了?一個弱女子只身前往異地,孤立無援又人生地不熟的,萬一出了什麼事,怎麼對得起所有關心你的人!」
懊悔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漸漸順著臉頰垂落下來,天芷抽噎著。
「小芷,別怪我凶,你實在讓我擔心死了!一年多來,你就像空氣一樣,看也看不到,摸也摸不著,別說信件了,連通電話都捨不得打,你說,我該不該生氣?」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陣陣悔恨襲上心頭,天芷哽咽地道著歉,曉君還是心軟了。
「好啦!別難過了。既然現在知道你平安無事,我就放心了,暫且饒了你。」她的語氣變得好輕柔:「對了,你信上說畫展很成功是吧?我好替你高興喔!什麼時候辦第二次呀?我想去捧捧場,順便去日本瞧瞧。」
「真的?!你要來嗎?」
「怎麼?不歡迎我去?」曉君故意逗她。
「才不呢,人家開心都來不及了!」天芷用力擦掉臉上的淚痕,百般欣喜應道:「我就知道曉君最好了,不會當真生我的氣對不?我們……還是好朋友吧?」
「喂,你先別得意喲!我還要看看你的表現才能決定是否要原諒你。」面對天芷的得寸進尺,曉君擺出高姿態回應。
「好嘛!」天芷嘟著嘴撒嬌:「你說好了,要我怎麼討好你,才能得到大赦?只要你曉君大人開口,小女子我必定言聽計從、照單全收。」
「嗯……。」曉君有些滿意地頷首,「這還差不多。下次畫展在什麼時候?」
「預計明年三月左右吧,主題是『春香頌』。」
曉君當下做了決定。「好,到時你先寄張邀請函過來。我趁這段日子好好想想該開出什麼『談和條件』,畫展開幕當天會場見,如何?」
「No problem!」天芷早已忘了流淚,破涕為笑。「我等你喔。」
「OK!」曉君雖仍刻意擺出一張撲克臉,卻無法抵擋不自覺地眉開眼笑。她的小芷終於有消息了!感謝上天,讓她有幸尋回往日的歡笑。
與曉君通過電話後,天芷的心情依舊波濤洶湧,久久不能平復。腦中那個英挺迷人的身影,放肆地佔據著……。
曉君說,因為她,研璽仍在尋尋覓覓,或在等待什麼。
這是真的嗎?天芷反覆問著自己這個無解的問題。
夜裡,天芷在夢中,聽見了慶賀團圓的鑼鼓喧鬧。黑幕中,燃起煙花火光,星星點點,映得人間一派光華燦爛!
初春,微雨。
在這氤氳的水氣間,隱約可嗅出一股春天的氣息。天芷抱著忐忑的心情,等待畫展的開始。雖說一切都已就緒,她心中的彷徨不安比起來日本後第一次的畫展可以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原因無他,只因和曉君的約定……,不知她會不會來?天芷不斷地問著自己,又不斷地說服自己:曉君一定不會食言!
天芷心不在焉地在會場四周踱著方步,腦中盤算著見到曉君時第一句該說些什麼?你好?別來無恙?好久不見?還是該直截了當吐露對她的思念?
若有所思的天芷,眼睛就像探照燈般不時地掃遇全場,霎時間——
三步外的一個身影,讓她頓時跌入失真的世界中。那人的打扮,像極了她魂牽夢繫卻又不願承認的人。不可能吧?她感覺到自己急劇加快的心跳,難道真是他?唯一能擾亂她心跳頻率的人?天芷猛地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朝人群的間隙望去,仔細瞧個清楚。
這一瞧,她得費勁才能勉強撐住因恍惚而站不穩的雙腿。
沒錯!是他——夏研璽!
他的身材,雖是瘦了一些,挺拔的身形、俊美的五官,依舊如昔,這讓天芷相信了這個surprise。
她不自覺地垂下頭,好像想擋住那顆撲通撲通跳著、幾乎要從胸口蹦出來的心。因為,他正朝她走來,帶著一個迷人的微笑。他的笑容,好熟悉,卻令她無法正視。
天芷的侷促,更證明了即使經過如隔三秋的別離,她對研璽仍舊無法忘懷,否則,她也不會像現在一般扭捏不安。畢竟,遺忘並非一件容易的事,更何況,他陪著她一路走來,那種感覺,是多麼的刻骨銘心啊!
唉!有些事情,是自己無法拿捏也無從解釋的。她曾經以為自己恨他,也曾經那麼有把握將他的影子完全自心中去除。無奈,綿綿密密的思念,真如離離原上草,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短短幾步路的距離,兩人都有著近鄉情更怯的感覺。當他來到她面前,空氣變得不那麼流動,思緒也被暫時封凝,直到他出聲喚她,一派地亢奮激昂。
「天芷,真的是你!謝謝曉君,我終於找到你了!」久別重逢,研璽好似尋回失落已久的珍寶般雀躍,甚至有些語無倫次起來。
「Ha……Happy……。」天芷心神不定,結結巴巴打了聲招呼。「你……你怎麼會在這?又怎麼知道我在這?是……曉君告訴你的?還有……曉君呢?怎麼不見她的人?」
「喔,她工作忙,沒辦法一道來。」他的語氣,好像曉君是配角,他才是主角。
「呃……。」天芷不禁一陣失落,正想抱怨曉君不講道義,罔顧她期待了這麼久,研璽又開口了:
「對了,她要我把這個交給你。」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粉紅色迷你信箋遞給天芷。
一聽是曉君捎來的消息,天芷迫不及待地接了過來,刻意微微轉了個小角度。不讓他瞄到後的內容。
小芷:
我的失約,你一定很失望吧?但最近因公司人事調動,我也比較忙,假期一時排不上,逼不得已,見面的事只好暫且緩一緩嘍!
其實,我並沒有真的怨你,畢竟這場誤會波及太多人,你一定也不好受。好吧,咱們的舊帳一筆勾銷。不過,上次電話中你答應我的事,應該沒有變卦吧?你記得自己曾保證我開出的「談和條件」,你都會照單全收嗎?
注意喔,我要宣佈了。
我的條件是:如果面前這個男人要帶你上哪兒去,不要遲疑,不要抗拒,什麼都別問,反正跟去就對了。
別忘了這是你給的承諾,不准反悔喔!
後會有期!
想你卻又忙昏頭的曉君
研璽見她有些躲藏地折好信紙裝回信封,有趣地湊過臉問:「曉君寫了什麼?」
「沒有啦!」天芷一邊猜測著曉君的用意,一邊輕描淡寫隱瞞了部分內容。「只不過是道歉罷了。」
研璽雖不免好奇,卻沒有探人隱私的習慣,況且他還有更重要的話要說、更重要的事要做。他輕輕牽動了嘴角問道:「你……怎麼一個人跑來日本?知不知道我們都擔心死了?」
「唔……。」天芷沒搭腔,只是杵在原地,緩緩抬頭,迎向他的炯炯目光。當他們的視線一接觸,兩人之間,突然湧上了一種親切卻難以言喻的感覺。
研璽見狀,又關心地問「這些日子,過得好嗎?」
天芷掩住心中多多少少存在的委屈,勉強自己地點點頭。
「嗯……那就好。不過,這一切,都怪我的自作主張,還以為自己的安排會讓你開心,卻沒想到……。」
「別再說了。」天芷柔聲制止他的自責,反倒是自己慚愧了起來。她的話,好像含在嘴裡:「其實,這也不能怪你,我知道你都是好意……。」
研璽聞言,知道曉君的預測準確,他如獲大赦般欣喜若狂,只差沒衝動地一把抱住面前的可人兒。「這麼說,真相……你都知道了?」
天芷頷首。「曉君在電話中已經替你解釋過了。」
「所以,你不生我的氣嘍?你真的原諒我了?」研璽揚著眉,亟欲得到答案。
「哎呀,你又沒做錯,哪談得上什麼原諒不原諒。」天芷覺得自己真該打,把他害得這麼慘。她慚愧地盯著大理石地磚,聲音漸趨微弱,頭低得就像在跟地上的螞蟻對話。
「Yes!謝天謝地!我就知道好心有好報!」研璽由衷感激曉君為他披荊斬棘開拓了一條平順通達的道路。「走,帶你去一個地方。」他準備執起她的手。
「唉,又有什麼把戲啊?你難道不曉得,今天是……。」
「畫展的開幕日?」研璽仍是興沖沖的。「我當然清楚嘍,否則,我哪能這麼神通廣大,硬是找回飄忽無蹤的你?不過,這裡又不需你忙。好啦,跟我走,相信我,這件事很重要。」
「飄忽無蹤」四個字,再度讓天芷一陣愧疚。曉君信上的叮嚀歷歷在目,天芷想想,既已承諾了她,就不該反悔,於是她猶豫地點點頭,終於答應隨他去。
人家說春季的天氣,就像晚娘臉孔,陰晴不定。早上還飄著毛毛雨呢,現在春陽卻不甘示弱露出臉了,曬得人暖洋洋的一陣舒坦。
兩人一道走出會館,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將他倆隔開約莫一個人的距離。天芷像導遊一般領著他,朝車站走去,隨口問著:「上哪兒去?搭新幹線嗎?」
研璽沒回答,只是突然加快腳步靠邊一站,天芷不經意望過去。
他身旁,停著一輛車,嶄新的鈑金熠熠閃著光。天芷凝神一瞧,咦?這輛車的款式好熟悉!研璽接下來的舉動,更令她難以置信。他「嗶」地一聲用遙控器開了鎖,轉頭拋給她一個微笑。「放心,你有專車接送。」
天芷小跑步來到他身邊,滿臉寫滿了疑惑。「這……是怎麼回事?」
「先上車再說。」研璽似笑非笑地。
一頭鑽進去,狠狠吸了一口車裡的味道……嗯,好懷念這種感覺!
她想起她的車。「對了,我的……LIATA,現在怎麼了?」問得有些心虛。
「你是說……那輛被主人拋棄的流浪車?」研璽語帶調侃的意味。「還好,曉君收留它了。」「真的?!」天芷鬆了一口氣。「那就好。否則車子折舊率那麼高,沒人開多可惜……」
「你知道就好!」研璽故意瞪了她一眼。
「好嘛,不談這些了。你快點告訴我嘛,這輛車哪來的?」天芷望了望車內熟悉的擺設。「莫非……你從台灣運過來的?」
研璽不責可否,只是嘻皮笑臉地答非所問:「是你要我追隨你到天涯海角的。所以,在知道你芳蹤之後,我就收拾收拾,投向你的懷抱嘍!」
「啊?!」天芷詫異地合不攏嘴。「你是說,你拋下了台灣的一切……到這兒?」
研璽嘴角彎成一個得意的弧度,堅定地頷首,眼中卻閃著令人猜不透的神采。「有什麼能比你重要?」他反問。
「My God!」天芷驚呼著,圓睜著杏眼,凝視著他久久沒說話。她暗忖著:俗話雖說英雄難過美人關,而研璽對她的專情的確令她感動,但她並不認為自己竟美到這種程度,讓一個青年才俊為她犧牲掉大好前途。
天芷瞅著認真開車的研璽,想再確定一次自己聽到的,「Happy,你……真的什麼都沒帶就糊里糊塗跑來找我?」
「誰說我什麼都沒帶?那這車哪來的?」
「你瘋啦?人家以前是跟你開玩笑的啦,只是要試探你。你怎麼呆到這種程度,居然信以為真!天哪!你……竟放下台灣的事業就這樣跑來。」
「如此破釜沉舟,才能表現出我愛你的決心呀。」研璽眉飛色舞地應道。
「鬼扯!」天芷對他吐吐舌頭翻翻白眼,雖然心中滿溢著溫暖,嘴上卻表現出不以為然。
「天芷,只要有愛就夠了,不是嗎?其他都是身外之物,不重要啦。」
「笨蛋!」天芷雖不完全反對他的話,嘴裡仍不肯認輸:「誰說的?愛能當麵包吃嗎?你沒聽說貧賤夫妻百世哀啊?」不知怎的,心中五味雜陳。
「你可以養我啊,反正你現在已是個家喻戶曉的大畫家了。」研璽仍在笑。
「耍嘴皮子!」望著窗外一輛輛呼嘯而過的車,天芷當真計劃起今後要更認真工作。
今天的東名公路路況不錯,不一會兒,積雪至半山腰的富士山映入眼簾,他們來到了「清水」。
對清水,天芷是一點都不熟,只能靜靜隨著他繞。卻不免一頭霧水,研璽是沒頭緒地亂繞,還是真有個方向?想想他才來日本沒多久,就這樣開車亂逛,要是迷了路,連她都沒轍。終究不放心,於是瞅著他問:「你到底要帶人去哪嘛?」
「放心,不會把你抓去賣的。」他笑得瀟灑,還是一副不正經。
「幹嘛賣關子嘛!我很懷疑你的方向感耶。」看著點點陽光透過車窗,在他發上灑落金燦燦的光點,這張臉,讓她意亂情迷。
「哈!你懷疑我?放心啦,我的方向感可是舉世無雙的喔!我不但知道路,還知道清水是櫻桃小丸子的故鄉呢。」研璽輕鬆地說,他既想賣關子,又不想天芷太擔心。
慢慢地,前方港口一艘艘的巨輪益發清晰,陽光在海平面嵌上一道金色的輪廓,壯觀極了!天芷驚歎著眼前這幅如畫美景,不忍移開視線。
「美吧?這就是有名的清水港。」他悠悠地說。
天芷不可思議他竟對日本地理有著某種程度的熟悉。
大概是事先研究過地圖吧?她暗暗猜測著。
貨輪的汽笛聲漸漸隱去,最後,研璽將車轉進街角。「到了,下車吧,我們去走走。」
「可是,把車停這好嗎?這好像是私人的車位那。」天芷打開車窗,瞟了瞟旁邊的房舍,整齊的灰白外牆、造型古典的牆窗,外觀是引人的清新雅致。
「放心,沒問題的。」他幫她開了門,天芷跳下車,瞥見路的盡頭豎著莊嚴的水泥牌坊——是間神社。
「要去祈福?」天芷笑吟吟地。
「別急,先去拜訪一家人。」語畢,研璽丟給她一個莫不可測的眼神,拉起她的手朝旁走了幾步,在這棟美麗的大房子前站定。天芷納悶著他何時結交了日本朋友,正要開口探個究竟,一揚起臉,瞥見灰白牆上的木雕門牌,清清楚楚刻著「夏宅」兩字。
「你有親戚住這?」
研璽以微笑代替回答,從口袋中取出一串鑰匙,熟練地打開了雕花的木門。天芷呆在原地,弄不清研璽葫蘆裡賣著什麼藥。研璽往裡頭跨了一步,便順手將後頭發愣的天芷一把拉了進來。「外頭冷,進來喝杯熱茶祛祛寒吧。」聽他的口氣,好像這是他家似的。
天芷心情慢慢緊張了起來,一會兒拉拉裙擺,一會兒順順頭髮,深怕給人的第一印象不夠好。隨著他走過被新娘草環繞的圓石小徑,她忍不住抓著他悄聲地逼問:「你快說嘛,這裡到底住著誰?不然待會見了面,連招呼都不知道怎麼打,那有多尷尬?」
研璽沒體諒她的不安,回頭繼續賣關子:「住在這兒的,是一個獨居老人。」
「獨居老人?誰啊?你外公嗎?」
「他叫——夏研璽。」
這下,天芷就像聽到什麼天大的消息,扯著他的衣袖不放,她努努嘴。「你說什麼?喂喂喂!你快點解釋清楚,否則我可要生氣嘍!」
領教過天芷生氣的後果,他連忙宣佈答案:「老實告訴你吧,這是我家。」
「你家?!你不是才來日本嗎?怎麼連家都有了?」
「其實,剛在車上跟你說的都是鬧著玩的,我怎麼可能真的那麼不負責任拋掉公司?更何況,『天璽』是『天芷』和『研璽』的結合體,我怎麼也捨不得棄之於不顧呀。」
天芷笑笑,她怎麼從沒發現這個巧合?不過,聽見「結合體」三個字,她不知為何有些羞赧起來。跟他走進客廳,她眨著眼問:「可是,你怎麼這麼閒,還可以跑來這打混?」
「其實,我斷斷續續來日本已經三個月了。在知道你下落後,我便打定主意要來這先安頓好一個家,然後……等你。」研璽轉開音響,維瓦第的「四季」小提琴協奏曲盈滿一室。
客廳的擺飾簡單中不失清新雅致。研璽推開窗門,室內驟亮,灩灩光影輝映著空中漂浮的細小塵埃,微微閃爍著。
「喔,對了,還有車,其實是新的啦。」研璽突然又插進一句。
「新的?」天芷盯著他,仍是疑惑。「為什麼買和原來相同的?」
「因為,因為這車,讓我『撞』出今世的新娘。」
天芷心中一陣激盪,不知該回應些什麼,挨著沙發坐下來,將一旁的水藍色小抱枕摟在胸前。他遞過來一瓶優格,是她最愛的草莓口味。
看來,研璽倒是真的煞費苦心安排一切。
「Happy,你……嗯,謝謝。」天芷因為窩心過了頭,卻無法表達心中的感受。她打開瓶蓋飲了一口香甜,覺得眼前的男人已不只是Happy,而是Happyiest的化身。
「跟我來!」研璽迫不及待牽起她的手,拉著她上樓,腳步輕快而欣悅。
天芷在短短半天當中,已經歷過不少快樂,然而,當研璽將二樓東邊的房門推開,更大一波驚喜的浪潮倏地捲了過來,幾乎把她沖昏頭。
房裡空間寬敞,陳設典雅,整齊擺放著各式的畫具!
是一間畫室,是她的夢想!
「喜歡嗎?」研璽滿心期待她的回答。
她先是望向他,清麗的眸子照照生輝,滿臉的感動。然後,她展開雙臂,在中央一圈圈地舞著,舞得盡興、舞得忘我,曼妙似彩蝶翩翩。
他癡癡盯著她,捨不得移開眼光。天芷的喜悅,證明他的苦心安排沒有白費。其實,只要見她燦爛的笑,即使再苦、再累,他都無怨無悔。
霎時間,飛舞的蝶兒停下了腳步,因為牆上的一幅畫,引去了她的注意力。她定在畫前,一動也不動,只是一味地發怔。
不可能啊,這張畫,不是早在一年前就已慘遭吳佳卉的毒手,破碎成了片片?怎麼——好端端掛在這兒?!
伸出手輕撫著潔亮的畫框玻璃,她著實瞧不出拼湊的痕跡。「這不是……。」不解地轉向他,看到他粲然一笑。「它不是早就壽終正寢了?」今天的心情很陽光,面對舊傷口,天芷竟能開起玩笑。
研璽緩緩朝她走近,使了個促狹的眼神向她作揖,沒頭沒腦迸出一句:「師父,請受小徒一拜!」
「神經!」她倩笑著。「到底怎麼回事?莫非你是大衛考伯菲,死的都能變成活的?」
「哈,cool!」研璽做了個勝利的手勢。「沒想到小弟我初試啼聲,就能將『大師』的作品模仿得惟妙惟肖,連大師本人都找不出破綻!看來,我也夠格重拾畫筆,一圓少年時的創作夢了。」
「模仿?!」天芷難以置信地轉過頭,全神貫注於畫上。的確,畫雖少了些風韻,卻與原作極為近似,不仔細觀察,絕不會發現這是贗品。她看見角落有著幾個小小的、像是經過一番設計的英文字母:H、a、p、p、y。
「這是……你畫的?」天芷亢舊的眼中灼灼閃著光。
研璽得意地點點頭。「敬請批評指教。」
「天哪!你……是怎麼……辦到的?」她突然憶起初識研璽時,他曾說過對繪畫一樣有著狂熱,當時她還以為他只是為了多找點話題而信口胡謅,沒想到……!
「說起來,這可真是個大工程!尤其是前製作業。我先把你的畫拼圖般湊了起來,然後,依樣畫葫蘆,每畫一筆、每上一色,我便許一次心願——祈求上蒼助我找回摯愛,賜予我倆相逢的機會。」研璽的神情,堅定而深情。
聽到這兒,天芷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澎湃,她當著他的面,一滴滴、一串串,撲簌簌落下淚來。
他誠心地拼回她的畫,也拼回了她曾碎成片片的心。
研璽見狀,就像命中要害般被她的淚攪得心慌、紛亂,他不加思索地衝上前,將眼前這個淚人兒擁攬入懷。一邊輕撫著她柔順的長髮,像哄小孩般有一句沒一句安慰著:「怎麼啦?看看你,好好的哭個什麼勁嘛,羞羞臉喔。乖乖乖,現在誤會都解釋清楚了,你不開心嗎?」
沒料到不說還好,一說她突然被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逼得停不住淚,反倒哭得更起勁。
「好啦,小傻瓜,」他將她摟得更緊,規律地拍著她的背,傳達一波波的柔情至她體內。「不哭了,別讓我心疼……。」
她朝他懷中更深處鑽去,就像漂泊的小船覓得了港灣。「我……好……!」她想表達些什麼,無奈竟哽咽地說不出話來。
「我知道,我知道,你愛我對不對?」研璽厚著臉皮逗她開心。
「才……。才沒有呢。」天芷白了他一眼,眼眶中含著淚。「少臭美了!」她刻意轉開頭,離開他胸口,不讓他瞧見她臉上恍惚的紅暈。
他卻鬧她上了癮,故意繞到她面前,握著她肩膀,帶著一抹狡黠的笑容打量著她的表情。「哎喲,我都明白了,你還有什麼好難為情的?」
「你欠揍喔!」見他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樣很是滑稽,天芷忍不住破涕為笑,馬上又裝出凶巴巴的語氣威脅他:「你剽竊人家的創意,人家還沒找你算帳呢,再胡說八道,小心本姑娘不饒你。」
「是是是,遵命!我的少奶奶。」研璽作勢行了個敷衍的舉手禮,假意屈服。「這樣吧,這間畫室就送給你,當作侵害著作權的損害賠償。小弟無知,就請高抬貴手,放我一馬嘛。」
「笨蛋!」天芷幾乎是撲進他懷裡的。輕握起拳捶個不停。「你最壞、最討厭了啦!老讓人家莫名其妙感動個半死,然後為你又哭又笑的。」懶懶賴在他胸口,她的淚珠,再度濕了他衣襟。
這天,天芷興致勃勃拎著「月光」到研璽家來。不過,這兒也不完全算得上是研璽的家。他不是說了嗎?畫室是屬於她的。
本來,天芷想讓「月光」看家的,但研璽說不能把貓拿來當狗用,而且,讓它跟著出來透透氣、跑一跑,也是件好事。
進到畫室,被一股浪漫的氣氛感染,天芷的心情就像輕飄飄的氣球,簡直high得飛上了九重天。研璽知道她會來,早開了窗,窗外,一片炫目好景。
春天的氣息一吸進體內,如同喝進冰開水般舒暢。萬物復甦的季節,櫻花開得特別狂放,點點有如繁星浩浩。清鮮的香氣自窗外源源不斷湧進來,彷彿向人誇耀著這是個屬於它們的季節。遠處,是一片湛藍的海,水波漣漣,映著陽光,水晶似地閃爍。
這景象——幾乎是為她打造的。
在窗邊看得呆了,直到被他環上了腰,她才回過神來。
「好美……」她偏頭對他一笑,連聲讚歎著。
「這一切,都是屬於你的。」他柔聲道。
他呼出的暖氣吹拂在她雪白的頸項,酥麻的感覺催促她閉上眼。她輕顫著,勉強自己別分心,維持原來的姿勢不動,只是僵著感受情緒的微妙起伏。
不料,她雖佯裝鎮定,研璽卻放肆起來,輕舔她的耳垂,在她耳際呼著氣,他的唇順著她頸子的優美弧線若即若離地來回,然後,便是如雨點般的啄吻。要不是他有力的雙手撐住她的腰,她肯定癱軟下去。
他輕輕將她轉過來面對自己,她微喘著,那雙迷濛的眼眸令他無法自持。
「啊!」她驚呼一聲,被他強有力的臂膀攔腰抱起,瞬間已半躺在他結實的胸膛裡。看著他迷人的臉龐,她沒說話,也不想說話,只是慵懶地羞笑著。
研璽抱著她,朝臥房走去。在柔軟的大床輕放下她,卻沒有離開的意思。被體內一股悸動推波助瀾,他覆上她,迫不及待繼續方纔的溫存,吻得她嬌喘連連。
天芷微弱的呻吟令他情緒不穩,血脈賁張。他用僅存的一丁點理智離開她的柔軟的唇瓣,不捨地低喃:「我想,我還是去沖個冷水澡好了。」
天芷聞言,竟伸出雙手勾住他脖子,不讓他起身。
「天芷……。」他輕喚她,眼神裡有著耀然火光。
「噓。」天芷嫵媚一笑,食指在他唇上停駐。「別說話。」她撫著他臉頰,貼身向他,主動攫往他的唇。
面對天芷突如其來的反應,研璽有些不知所措起來。「天芷……不行……這樣下去,我無法保證……能夠控制得了自己……。」抵抗不了天芷的熱情,研璽的話被吻得斷斷續續,沉重低啞,彷彿艱辛。
「是嗎?」天芷瞟了他一眼,那帶笑的眸子挑逗似地勾得他幾乎失了魂。見他這副似乎痛苦的模樣,調皮的天芷就像加了動力一般,更變本加厲地吻他,吻他的眼、吻他的頰、吻他的頸、吻他的胸膛……。
「好啊,你這個小壞蛋!」研璽重重喘著氣,體內沸騰的血液再也無法降溫,他反身圈住她,恣意傳達他排山倒海的愛……。
他們之間,再也沒有隔閡。
天芷瞇著眼,不住欣賞著眼前這個近乎完美的男人。倏地,似曾相識的感覺湧入腦海……。
她想起她的夢!原來,夢中那個謎樣的男人……是他!
他的體溫、他的心跳、他的氣息,是這麼地熟悉。夢中那張模糊的臉,漸漸變得清晰、自然……。
天芷窩在他溫暖的胸口,她知道,眼前的一切,再也不是空幻虛無的。
嘴角漾出一朵幸福的笑靨,天芷用最完美的姿勢謝幕。
他們的「月光」,在畫室看海,那美麗的水幕,即將上演春夏秋冬、變化萬千的精彩景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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