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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沐風] [白虎戲情][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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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7 06:27:3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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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虎戲情

作者:沐風
           白虎寒天是江南傳奇至一,他俊美冷漠,生平最討厭花癡似的女人,而這個女子卻聰明得令他火大,居然要他以美男人脫困!
  唐無波是江南絲綢業的龍頭老大,他聰穎風趣,平生信守「美貌危險」論,果然,當她一時好心,幫助了俊美落難的白虎,生命便不再平靜「無波」——
  一場古墓歷險,將兩個人湊在一起;他和她結為知心好友,她教他下棋,他逼她練武;當兩人如茶般清淡雋永的友誼轉變為濃烈的情愫時,唐無波能無視於白虎堅定的愛意嗎?






白虎懶貓配


  一直想寫不一樣的女性。

  小說中的女性多半以溫柔、嬌憨或直爽為多,對女性冷靜理性的一面,著墨較少。畢竟,愛情小說談的是「愛」,說的是「情」,談情說愛的時候展現冷靜,未免奇怪了些;於是我又為女主角添了濃度很高的「慵懶」和「風趣」,因而塑造出唐無波這杯閃著七彩流光的清茶。

  唐無波是我相當喜愛的角色。首先,她長得不美,我也生得不漂亮;她慵懶卻行事有效率,我麼,懶勁是可以和她比上一比,效率可就差多了;她頭腦清楚,手段有那麼一點狡詐,我也是常常不安好心眼;她愛喝茶,我愛喝礦泉水;她愛開玩笑,我常常被人當玩笑開……

  但是,沐風雖然喜歡唐無波,唐無波卻絕對不是沐風本人的寫照。有一點足以證明,那就是,沐風的棋力差透了。

  毫無疑問的,唐無波是個相當聰明的人。(描寫聰明人似乎比一般人難些,是不是因為我離「聰明」還有很大一段距離?莊子說:不是魚,就不能體會魚的快樂;反過來說,沐風寫不出聰明人的樣子,就是個笨人,嗚……)聰明人通常有某種程度的自負,唐無波也是。

  雖然她外表謙和,骨子裡卻對自已的判斷有百分之百的自信,這種自信很容易流於偏見,在本書中,就是唐無波對美男子的偏見。而沐風就偏偏配給她一個特俊美的男子,夠壞吧!江寒天似乎被沐風給形容得太完美了,俊美絕倫,冷靜威嚴,武功又高,而且不近女色(唐無波算「女色」嗎?沐風懷疑)。哇!簡直就是言情小說中的理想丈夫,令沐風邊寫邊讚歎。總之,能將白虎和懶貓配成一對,令沐風心情無比愉快。下一本書,應該是寫唐無波的同胞手足--唐回瀾的故事。還記得那個武功很高的小女孩嗎?唐回瀾的性格和唐無波截然不同,所以會有完全不一樣的故事。男主角嘛,不同於冷漠果決的江寒天,是個相當令人蕩氣迴腸的男子。猜到是誰了嗎?

《 本帖最後由 陸戰男兒 於 2010-3-27 06:45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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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7 06:29:0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唐無波很慶幸自己不是個美女。

  雖然她的父親是英俊瀟灑的翰林大學士,姊妹們個個貌美如花,她就如同一叢名花中不起眼的小草,唐無波還是很高興自己意外地沒被生成美女。

  不過,她大賺美女的錢。

  唐無波手下的絹坊,是全江南最好的布莊,上至皇后、公主,下至富家千金,沒有人能抵抗絹坊布料,這些富有的美女們將絹紡布料視為第二生命,往往一出手就買下價值上萬兩的絹紡絲緞,令唐無波嘴角上揚,眼裡閃著嘲諷的神采。

  沒有天生麗質的另一好處是,她不用花費時間去裝扮自己,因為,再怎麼打扮,她也不會變成美女,聰明人就是要有自知之明,才不會浪費時間去做無謂的努力。

  所以,當她美麗的大姊紅香在銅鏡前梳發抹粉時,她總是在書房裡博覽群書,或是踱步思考。

  顯然美貌不是她的天賦,所以她不遺餘力地發展屬於她的天賦--聰明。棄短增長,只做自己擅長的事,人生才會輕鬆愉快,無往不利。

  無往不利的人生真是快活呵。唐府上至唐翰林,下至管家僮僕,無人不對她服服貼貼的,包括將她視為眼中釘的大夫人紅停和其女紅香。

  出身富家、重視閨閣禮儀的紅停夫人,一直將唐無波自由隨性的生活視為異端,而唐紅香更是將唐無波恨之入骨,這其中的過節,令唐無波一想起就心情愉快,眼波含笑。

  下個月,就是硯雲的婚禮了,紅香此刻心情想必糟透了吧。想至此,唐無波心情更加愉快了,唇邊綻著一抹興災樂禍的笑。

  自封為江南第一美女的唐紅香,生平最痛恨的人,就是她的異母三妹唐無波。原因無他,美女最討厭的就是醜女,尤其是異常聰明的醜女,加上硯雲這一筆帳,更是讓紅香恨得牙癢癢的,卻無從報復。唐無波,是她心中永遠的隱刺。

  「大小姐,那個……二小姐的……的文定之禮要開始了。」婢女小玉語氣猶豫,畏畏縮縮地提醒紅香,深怕觸怒大小姐。

  身為紅香的貼身婢女,小玉素知新二姑爺曾是大小姐千挑萬選的如意郎君,當初三小姐略施巧計,使大小姐眼睜睜看著心上人變妹夫,痛失江南第一美女顏面,氣悶了好一陣子。

  那二姑爺,可真是孤傲潚灑呢,小玉心中想著,不過最重要的是,他是「白虎寒天」的兄長。

  想到江傲天,紅香暗覺可惜,青龍堡主--江南傳奇「白虎寒天」的親兄,論家世品貌,皆上上之選,她唐紅香蒙老天眷顧,和江傲天巧遇西湖,這段好姻緣卻讓那唐無波醜女給破壞了,思及此,紅香不禁怒火中燒,咬牙切齒。

  「該死的醜女,自身沒本事吸引男人的目光,卻要來破壞本姑娘的好事,硬是把江傲天配給了那蒲柳之姿的硯雲,然後在旁邊竊笑,等著看本姑娘傷心難過。別作夢了,江傲天算什麼?不過是個胸無大志的江湖浪人,我紅香哪看得上眼!」

  唐紅香第十次拿起眉筆,修飾黛眉,忽然想到人稱江南傳奇的「白虎寒天」也許會出現在硯雲的訂婚宴上,興奮的心情油然升起。「白虎寒天會是個什麼樣的男子呢?既然是江傲天的同胞手足,想必也是英俊瀟灑。我紅香若能征服江南傳奇……」紅香不自覺地抿抿紅唇,攬鏡自照,露出燦爛的媚笑。

  「白虎寒天會是個什麼樣的男子呢?」容貌清麗的沁月,皓腕支著粉嫩香腮,望著翰林府的圍牆呆呆出神,心中反芻著所有描述「白虎寒天」的片段……他鏟奸除惡,武藝高超;

  他不畏觸怒王親,無視皇家公主的青睞。白虎寒天不但是江南人的傳奇,還是沁月心中完美的天神,永遠的守護者,因為,他曾救了西湖邊失足落水的小沁月。

  沁月早已將那白色身影深深鏤在心中,五年前西湖一見,使她找到了人生的目標,勤習針黹,精練廚藝,皆是為了那俊美的白色身影。

  白虎寒天的俊美,遠非江傲天可比;白虎寒天的沉穩閑雅,塵世間獨一無二。而「白虎」二字,也只有「他」可匹配--俊美、威猛、優雅、冷凝的百獸之王。猶記得在蘇堤上滑了一跤的她,在落水的前一刻,男子白色袍袖捲住了她嬌小的身軀,穩穩地將她放在嚇了一跳的無波姊懷中。

  無波姊……對了,當時無波姊也在,好像還和白虎寒天交談了幾句,就在她驚魂甫定、神思恍然的時候……

  越加仔細回想當時的情景,清麗的小臉便多了幾分不快,她不喜歡和白虎寒天間唯一的回憶中有別的女子。

  不過,是無波姊的話,就沒什麼關係啦!相信白虎寒天不會對無波姊有深刻的印象,因為無波姊這個人喔……長相還不是普通的平凡。

  說曹操曹操便到,唐無波纖細的身影踏進沁月的閨房,一身素色青衣,健康柔亮的烏絲梳成整齊簡單的髻式,無妝無飾,素淨的臉龐上是慧黠溫潤的雙眼。

  溫和中帶點疏懶的女聲道:「沁月,你看這給硯雲做喜服的天錦,該繡上什麼花樣才好?」

  沁月勉強拉回神思,看了看三姊手中的紅色天錦,光滑細緻,果然是難得的上品。

  「姊夫有個外號叫青龍,那我就繡一對龍鳳,布邊滾雲紋一定會很好看!」

  唐無波聞言,爽快地笑了。「雲伴青龍,再好不過了,那就麻煩你了。」

  就在唐無波踏出房門的那一剎那,沁月忍不住喚道:「無波姊,等……等一下。」

  唐無波轉頭道:「嗯?何事?」

  「無波姊,你還記得五年前在西湖救我的白衣男子嗎?」

  「白衣男子?」唐無波略想了一下,面現迷惘神情。「只記得好像有人實時伸出援手,那人是著白衣的嗎?」男子,從來不屬於她關心的領域,更別說記得是白衣還是黑衣。「那你還記得他的相貌嗎?」

  「傻丫頭!」唐無波笑道:「多年前僅有一面之緣的人,我怎麼會記得住?」若問多年前看過的一本書,她絕對還有印象。男子的長相,對她而言倒是個大難題,因為看起來好像沒啥差別。

  「可是當時你還和那位公子說過話啊!」

  「有嗎?」唐無波螓首微偏,道:「那大概是「感謝搭救舍妹」之類的話吧!」望了清麗的小妹妹一眼,識人無數的唐無波,登時瞭然,沁月也到情竇初開的年齡了。

  太好了!無波姊果然完全沒有印象。沁月心中歡呼,大概只有像無波姊這樣奇怪的女子,才會對白虎寒天俊美的面容毫無記憶。沁月對唐無波露出甜美的笑容道:「三姊,沒什麼特別的事了,你也早點休息,準備參加明天硯雲姊的文定之禮吧!」

  唐無波對小妹溫雅地一笑,便回到自己居住的瀾閣。

  無意間瞥見銅鏡中的自己,唐無波不禁心下歎了一口氣。即使博覽群書,精通音律,見識謀略皆勝過男子的她,還是個凡女啊,擺脫不掉傳統對女子的束縛,溫和開明的爹,似乎也忍不住了,手段盡出,就是要她成婚。

  唉,精明理性如她,實在不敢想像,和一名素不相識的男子過一生,是多麼不合理又可怕的事。

  適才看到沁月,唐無波心中雪亮,那是在迷戀著某個男子的神情。

  「硯雲啊硯雲,連你都跳脫不出塵俗,要披上嫁衣了,那我該如何是好呢?」唐無波喃喃自語。

  純粹就五官精緻度來看,摒棄氣質方面的考量,江寒天的確是三兄弟中長相最俊美的。

  此時,在昊天門總堂,江家三位公子,難得一起出現,引來大批的門徒圍觀。

  三位公子一般的頎長英挺、容貌俊逸,只是眉宇間的氣質大相逕庭。首先進門的是三公子江嵐天,俊逸的臉龐上有一雙溫柔的眼眸,甫進門就溫文有禮地向掃地的老伯打招呼;著青衫飄逸瀟灑的是長公子江傲天,劍眉龍睛,眼光上揚,若無旁人地進門,十足的孤傲神情。

  最後進門的是江家老二江寒天,也就是名響天下、人稱江南傳奇的「白虎寒天」。和黑鷹並列當世高手的江寒天,素不喜人群,平日一柄銀龍劍獨行江湖,鮮少露面。

  今日難得三兄弟齊聚,昊天門眾人才得以一窺其廬山真面目。

  江寒天俊美的容貌,令人屏息,微軒的劍眉,狹長的鳳眼湛然有神,令人不敢逼視。

  如完美雕刻般的五官,挺拔結實的身形蘊涵著沉穩強勁的力道,一舉手,一投足,莫不得其行而行,於所止處而止,協調均衡的肢體動作,揉合了細緻的美貌和剛強的氣質,加上一身纖塵不染的白衣,使得江寒天於冷漠剛硬中愈見俊美,傲岸卓然兼之閑雅。

  「來昊天門工作這麼多年,終於見到鼎鼎大名的白虎寒天。雖然三位公子都是人中龍鳳,各有其特色,但是若論長相,還是寒公子最俊,你說是嗎?」

  一名守衛用手肘碰碰旁邊的同伴,悄聲說道。

  「噓!」另一名守衛連忙叫他噤聲:「要讓二公子聽到你就慘了,聽說也最喜人說他貌美。」

  旁邊一名婢女目光絲毫不放鬆地盯著江寒天,臉上流露出崇拜和陶醉的神情:「如果能嫁給寒公子,要我現在去死都可以,老天!世上怎有如此俊美的人?」

  江寒天感受到四周驚艷的目光,心下不快,冷哼一聲,優美鳳眼中的兩道冷電往周邊一掃,就像刀劍迎風劃過般,令人心寒,遇到的人莫不紛紛閃避,膽怯地垂下頭來,假裝繼續手邊的工作。

  待得進了內堂,擺脫眾人注視的目光,只剩下三兄弟和炎麟時,炎麟俊朗地笑道:「白虎,你還是像以前一樣,用眼光就可以把人嚇死!」

  江寒天形狀秀美的劍眉微挑,對這種廢話向來是不於搭理的,他冷冷地冒出一句必要的話來,「下個月初一,我去金陵辦事。」簡潔有力,增一字嫌多,減一字嫌少。

  此言一出,其它三個人馬上齊視著他,江嵐天露出有些意外的表情,向來活潑開朗的炎麟則是驚訝得合不攏嘴。靜默了半晌,炎麟忍不住發難了:「下個月初一可是你大哥成親的日子,難道你不出席?」

  「百禽樓的人到金陵分堂搗亂,我有必要去看一下。」江寒天面無表情地說道。

  江嵐天溫和地說道:「二哥你可以不用親自出馬,八旗中的狂獅應該還在金陵分堂,讓他去打理就可以了。」

  「對呀!對呀!」炎麟附和道:「那種小角色讓狂獅對付游刃有餘,要是你不出席青龍的婚禮,青龍是不會怎麼樣啦,」他調皮地對著一旁的江傲天擠擠眼睛。「反正他跟你一樣孤僻,對自己的婚宴不太熱心,可是夫人那一關就棘手了,她為了青龍成婚的事可是興奮了好久。」

  「這倒是不假。」一直沉默不語的話題主角江傲天開口了,清冷的語音中有一股無奈。

  向來喜安靜獨處的他,成了准新郎後,三不五時被娘親拖著到喧囂吵嚷的大街小巷,東街買聘禮,西街辦宴桌;南巿買新袍,北巿買帽花,對向來討厭人潮、不屑禮俗的江傲天來說,真是一大折磨。還好不忠禮俗的他,每晚以上乘輕功潛到翰林府,見他那朵秀雅的解語花,也就是他的未婚妻唐硯雲,一吐白天的不適之氣,才不至於在慈愛的娘親面前拂袖而去。不過,他絕對贊成二弟寒天可以不用來蹚這場禮俗的渾水--在不讓他們的母親傷心的前提下。

  「維護昊天門在金陵的利益,比讓人看熱鬧的婚禮重要。」江寒天劍眉微蹙,淡漠地表達出他對婚禮的鄙視。

  人稱「白虎寒天」的他,最討厭不切實際的儀式,所有婚喪喜慶他一概不參加。另一個不參加的原因是,不管在哪裡,俊美的他總是成為所有人注目焦點,儘管其它三個兄弟同樣英俊不凡,卻只有他遺傳了當年天下第一美女大半的美貌,這點讓他從小痛恨到大,而這也養成了他不喜和人交往的冷僻個性。

  「可是,夫人還一再交代,叫我和嵐天一定要把你帶去。」炎麟說道。顯然夫人對這個老二的硬脾氣瞭若指掌,所以特別交代溫和派的江嵐天和炎麟勸說。

  「是觀禮,還是和唐家的千金相親?」江寒天犀利地點破了母親的用心,狹長漂亮的鳳眼裡閃過一抹譏誚。

  「唉,」江嵐天溫文地歎了口氣道:「二哥你一向對窈窕淑女無追求之心,娘是為你的終身大事擔心,才如此殷切地期望你能多在社交場合出現。」炎麟插嘴說:「玄武你說得大含蓄了,什麼「無追求之心」,根本就是避之唯恐不及!昊天門上上下下,誰人不知白虎寒天是出了名的討厭女人,可是,現下連一樣討厭女人的青龍都找到終身件侶,也許唐家的姑娘和一般的庸脂俗粉不同,值得嘗試看看,你說是不是,青龍!」炎麟用手肘推推江傲天,示意他幫腔。江傲天微微一笑,並不答話,心想,他的硯雲確是與眾不同,但並不表示冷傲的弟弟會看上唐家其它的姑娘。

  江寒天冷冷地說道:「女人就是女人,一般的愚昧無知、矯揉造作,沒有例外的。」

  自他十八歲起,每個女人見到他,不是神魂顛倒、一副無知的愛慕神情,進而百般示好,就是故作姿態,企圖引起他的注意--只因為他那一張臉。

  「你這是將夫人和未來的大嫂一起罵進去了。」炎麟笑道,他知江寒天待在夫人的身邊雖不比弟弟多,卻一樣地尊重母親。

  「母親和妻子角色不同。」江寒天無情地說道。三兄弟明白他的意思,母親是父親的妻子,和他相處的時間並不多,只要偶爾包容一下即可,妻子卻是一生的伴侶,天天相對,那對他而言與苦刑無異。

  「唉!」溫雅的江嵐天輕歎一口氣,心想,要達成母親交付的任務,看來是不可能了。

  「唉!」炎麟也歎了一囗氣,道:「別說叫白虎去吃喜酒這種小事了,我看恐怕一輩子都不會有白虎堂主夫人。」

  一旁的江傲天卻是莫測高深地微笑,從自己的經驗得知,二弟終究會遇到一位讓他願意一生相伴的女性,就像他遇到硯雲一樣,因為,他確信,寒天在這方面和自己非常地相像,看似無情,時候到了,反而會是最深情的人,如果遇對人的話。

  唐無波的同胞妹妹唐回瀾說:「無波姊若是男子,定是梟雄一名。」

  所謂的「梟雄」,似乎暗示著行事風挌上,有善於運用陰謀詭計,以達其目的的黑暗面,這句話有幾分可靠性,因為誰也想不到,這個至不起眼的姑娘,居然是江南最負盛名的絲綢莊的老闆。

  這是只有唐家人知道的秘密,而在他們眼裡這和醜聞無異。自封江南第一美女的紅香,和她的母親紅停夫人常言:女子應以容貌體態為重,從商或從事男人做的營生事業,簡直是可恥!而對唐翰林來說,可恥的是,號稱天下第一才子的他,當年居然在棋盤上敗給一個十六歲的小女孩,而因此必須履行唐無波提出的賭注……為她買下全國最大的絲綢莊絹坊。

  這四年來,唐無波靠下棋贏得了一間絲綢坊、一個宮廷笛師、不必出席婚喪喜慶、不必上紅停夫人的禮儀課以及一大屋子的古書。

  此時,翰林府所有的婢女、僮僕和管家,在熱中宴客的紅停夫人指揮下,正緊鑼密鼓地張羅著喜事,唐府的一家之主,卻偷空到瀾閣來過過棋癮。

  「嗯……」唐翰林皺著眉頭,中年但仍不失俊雅的臉上是苦思的神色。過了一會兒,以壯士斷腕的口氣說道:「就這樣下了,不管了!」然後看著在棋盤另一邊青衣素顏的三女兒。

  「波兒!該你了。」

  唐無波溫和地「喔!」了一聲,從書中探出頭來,清澈的眸子瀏覽了棋盤一眼,又回到書本上,若無其事地道:「爹,你確定不再多想想嗎?走那一步棋可是會輸得很難看喔。」

  唐翰林一聽,大為緊張,面色蒼白如土,眼明手快地立刻將適才放下去的黑子取出來。

  「虧爹爹是文才冠蓋的翰林大學士,和無波姊下棋總是起手必回,還未必贏得了!」

  膽敢如此率直說話的是端坐在一旁泡茶的唐回瀾,是唐無波同父同母的親妹妹,姊妹倆是瀾閣的主人,唐回瀾雖然已經十六歲,但是因發育遲緩,外貌與一般十歲孩童無異,從小練功的她,正坐得直直的,眼觀鼻,鼻觀心地泡茶,不像她那個全身上下只有頭腦在努力耕耘的同胞姊姊,四肢奉行的是「懶」字訣。唐無波的名言之一是:能坐著就別站著,能躺著就別坐著。附註:有得靠就盡量靠。所以,她現在正以極舒服的姿勢靠著椅背看書。

  再度苦思良久的唐翰林,突然想到一步妙招,一拍大腿,喜道:「啊,這步好!」然後轉頭面有得色地對唐回瀾說道:「瀾兒,看這回爹爹終於可以巧妙地打敗你姊姊啦!」邊說著手中黑子再落棋盤。

  「爹爹大話別說得太早哩!」唐回瀾不以為然地搖搖頭,顯然對父親不如對姊姊來得有信心。她用手肘推推姊姊說:「波姊,又到你了。」然後端給她一杯清香撲鼻的茶。

  「喏!你最喜歡的文山包種。」

  唐無波再度從書中抬起頭來,伸手接過茶杯,湊鼻聞了聞茶香,臉上出現幸福的神情,笑道:「回瀾,你泡茶的技術越來越高超了喔,如果不能每天喝到你泡的茶,日子都不知怎麼過呢!」

  說完唐無波清澈溫潤的美眸瀏覽棋盤,笑道:「有進步喔!爹下這一步我可要稍微想一下。」不過這所謂「稍微想一下」的時間,也不過是幾個眨眼的時間。

  唐翰林凝視著持棋子沉思的三女兒,青衣素顏,雙眸似水,烏髮如絲,安詳閒適,自有一番恬靜素雅的韻味,忍不住道:「波兒,你如果肯花些心思打扮一下,也不輸其它姊妹的美貌啊!」

  唐無波抬眸,反問道:「美貌何用呢?」

  唐翰林聞言呆了半晌。天下女子誰不冀望美貌?他倒從未想過美貌的用途,只得勉強答道:「波兒不曾聽聞「男才女貌」嘛,美女方可配得好姻緣。」

  唐無波再道:「是嗎?那古今四大美女,命運如何呢?」

  「西施、貂蟬為國侍敵君,王昭君遠嫁蠻邦,楊玉環被絞死於馬嵬坡……」唐翰林頓了一頓,心知又落入女兒圈套,連忙道:「四美情況特殊,不能論常。」

  唐無波又道:「姑且不論女子。爹爹乃當朝翩翩俊逸美男子,文采非凡,年紀輕輕就受封翰林,受君主寵愛,無誤吧!」

  唐翰林聽女兒如此誇讚自己,不禁露出得意的神情道:「確是如此。」

  沒想到唐無波話鋒一轉,「此乃美之功,但爹爹才芒畢露,偏又生得俊逸非凡,在別人眼中是「罪上加罪」,故官二十載,同殿之臣嫉妒,吃了不少暗虧,亦是事實吧?」唐翰林不得不點頭承認,「所以,美之過大於功,是不可抹滅的事實。」

  唐無波清晰有理的結辯,駁得父親無話可說。

  「爹爹,到你了。」唐無波微笑提醒啞口無言的父親。

  唐翰林看三女兒對自己苦思半天的妙招,漫不經心地回一子棋,而且這一子正好落在他所設的圈套中,一掃適才口舌失利的陰霾,暗中欣喜若狂,但仍強抑,若無其事地對唐無波說道:「波兒,這回我們賭什麼好呢?」唐無波仍是一派恬適自在的樣子,渾然不知父親的心機,隨口應道:「隨爹爹你的意啊!」

  「那,這回我們賭大一點的好了。」唐翰林溫文儒雅的笑容中藏著天大的陰謀:「賭你的婚事如何?」這回穩操勝算,當然要將懸在心中已久的事拿出來賭。

  唐無波靜靜未言,倒是唐回瀾驚訝地啊一聲。因為她知道姊姊無所不用其極地逃避婚事已經有好幾年了,父親和大夫人紅停軟硬兼施,來陽的來陰的,都沒辦法讓唐無波正經地開始考慮「嫁人」這件事。唐回瀾不禁偷看了姊姊一眼,看她仍是笑吟吟地,老神在在。

  「既然爹爹對自己這麼有信心,那我也要賭大一點了。如果我贏的話,爹要讓我和回瀾到金陵遊覽。」現在唐府上下每天都在紅停夫人的指揮下雞飛狗跳,吵得她不得安寧,紅停夫人還老把硯雲的婚禮當作借口,試圖差遣她們姊妹做這做那,否則就是無「姊妹之情」之人,唐無波早就想溜之大吉了。

  唐翰林聞言遲疑了一下,他素知重門面禮節的大夫人,絕對會強烈反對閨女們隨意外出、拋頭露面,尤其是在這種時候,不禁露出為難的神色。

  唐無波沒有錯過父親臉上猶豫的表情,故作輕鬆地說道:「怎樣,賭是不賭到金陵一遊和我的婚事比起來可是小事喔,爹爹你有機會大贏喔!」

  唐翰林聞言精神一振,立即將煩惱拋到腦後,笑道:「當然賭,這回你可要乖乖聽爹的話,找個好對像出嫁了!」

  唐無波微微一笑,並不答話。

  結果,不出所料,果然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喔,不對,唐回瀾在心中暗自更正,應該是一山還比一山高,最後的勝利者果然還是無波姊,爹爹已累積一百零三次敗績。

  「怎麼會輸呢?怎麼會輸呢?」全京城文才第一、天子的愛臣唐翰林不可置信地盯著棋盤,喃喃自語道,試圖在被殺得七零八落的黑子中找出突然敗陣的原因。

  唐無波姊妹在上金陵前,先上雲遙山拜訪白雲容,亦即唐翰林的二夫人。

  「無兒!」柔聲喚著她的是秀麗慈愛的白雲容。唐翰林慣喊她「波兒」,白雲容卻愛喚她「無兒」,取其無波無浪之意,希望她一生平平安安。「雲姨,怎地晚上突然跑出來嚇人。」無波素淨的臉龐露出頑皮的笑意。

  白雲容寵愛地敲敲她的頭笑道:「都二十了,姑娘家還嘴裡老不正經的。幾個丫頭中就拿你最沒辦法!」

  「雲姨,您和冷雲姊果然是親母女,連敲頭的力道都一模一樣。」不知為何,白雲容和唐冷雲這對母女,都偏愛輕敲唐無波的小腦袋瓜。

  「少貧嘴了,你肚子裡打哪些鬼主意,雲姨會不知道嗎?」

  「鬼主意?有嗎?唐無波可是善良無害的平庸女子。」唐無波秀雅的臉上故作無辜的表情。

  「你這小妮子的心思別人猜不透,我可是很清楚,你誘得你爹爹將絹坊買給你,就是要靠絹紡的生意維持後半輩子的生活。」

  「不過,人算不如天算,你也不必對未來太篤定,該你的姻緣是如何也跑不掉的。」白雲容以過來人的身份說道。

  「就像雲姨當年遇上爹一樣囉?」

  「唉!」白雲容幽幽地歎了一口氣。風華漸逝但明艷依舊的容顏浮現了愛戀、無奈等複雜的情緒,當年那一段纏綿悱惻的情緣盡在這一聲歎息中。

  「女子中果敢精明如雲姨者,都無法解開情障,何況是平凡如我者?」唐無波看見敬愛的義母臉上的神情,知道她又想起往事,便輕聲說道。

  白雲容被唐無波一言中的,頓時語塞,待過了半晌,才道:「那是我所遇非人,你看硯雲不就得伴佳偶?」

  唐無波道:「硯雲和傲天哥是萬中選一的佳偶。」

  「唉,說不過你,現下硯雲馬上就要完婚,我也了了一椿心事。回瀾英風颯爽,真誠樸質;沁月蘭心蕙質,溫柔可人,相信要求得好姻緣不難。就你這丫頭和冷雲……唉,看來是會讓我多操點心。」唐無波笑道:「雲姨您是說我頑劣不堪,還是別嫁出去丟人現眼的好是嗎?」

  「你是詭計多端,我還在傷腦筋普天下要什麼樣的男子才治得了你。」白雲容秀眉微皺,唐家六女中,就屬這無波孩兒最為聰穎機敏,卻也是最讓唐翰林和夫人們想管卻找不到理由管的。

  「詭計多端?」無波笑道:「雲姨你也知我平日足不出戶,唯一的嗜好就是在家看書吹笛,對情愛無心,對權勢無慾,像我這般善良無害的小女子怎會詭計多端呢?」

  白雲容笑道:「如果你不是詭計多端,那翰林府裡上上下下怎麼會沒人敢得罪你,讓你如此放肆又逍遙地過日子?」

  無波輕笑,不再答辯。

  遠處傳來一聲清嘯,白雲容忙斂容道:「是師父來了。」

  來者是鶴髮童顏的老者,神情慈藹,笑容滿面,正是雲山老人。

  老者對唐無波微微一笑道:「好久不見了,唐三姑娘,一別年餘,老朽無時不盼望再和你對弈。」

  無波躬身敬禮道:「雲山老人棋藝天下少有,晚輩拙技不值一哂,如不見棄,還望能留在前輩身邊多多請益。」

  雲山老人笑道:「唐三姑娘資質不凡,悟性甚高,老朽很高興有這樣的徒弟。不過三姑娘性情雖是悠遊瀟灑,但偶有溫柔情致,只怕無法放下一切做個世外之人。」

  雲山老人忽地「咦?」一聲,側頭凝目看著唐無波半晌。

  白雲容道:「師尊,有何不對嗎?」

  「我看三姑娘眉目間有一層黑氣,面相顯示雖不致命,但親近之人有災劫發生,恐會受牽連。」

  唐無波輕鬆地說道:「雲姨說我姻緣將近,想必就是這椿禍事了。」

  雲山老人聞言縱聲大笑,白雲容則是一臉不悅。「無兒,別開玩笑,師尊的觀相一向是很靈驗的,你要小心為是,不可怠忽。」

  雲山老人從袖裡取出一隻小瓷瓶道:「這是老朽煉製的百花玉露丸,可治百病,你隨身帶著,以備不時之需。」

  唐無波謝過了雲山老人,收下藥瓶,心下卻是大不以為然,她平時足不出戶,風流韻事自然難近得了她,何況是災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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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二哥,明天是大哥的大喜之日,你去金陵的計劃仍然不變嗎?」說話的是江嵐天,在婚禮的前一天,仍試圖做最後的努力,說服二哥出席婚宴,以達成母親交付的任務。

  「百禽樓之事,刻不容緩。」回答的是背對他、偉岸俊挺的江寒天,修長挺立的背影散發出一股威嚴和冷漠,斬釘截鐵又冷凝的語氣讓他的弟弟覺得毫無轉圜的餘地。

  江嵐天暗暗歎了口氣。他很明白,他的二哥向來言出必行,絲毫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他無奈地道:「這樣吧,你辦完事後若仍有時間,就馬上趕到唐府參加喜宴,娘那邊我替你說一聲。」

  白虎沉聲響應,隨即上馬揚鞭而去。

  一旁的炎麟歎道:「白虎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冰人鐵漢,做事一板一眼,不通人情,無怪多少江南佳麗為他心碎,他瞧也不瞧一眼。」

  要說相貌俊美的白虎是個硬漢,真是一點也不為過。江寒天外貌雖然細緻秀美,但是,他的忍耐力和毅力,卻是昊天門中排第一的,所以江寒天的武功,是昊天門諸雄中最卓絕的。

  而江寒天所帶領的白虎堂,論效率、論士氣,都足以令他這個旗主慚愧。

  說起江寒天的忍耐力,炎麟有切身的體會。

  炎麟從小和江家兄弟們一起長大,有一回隨同去看賽馬大會,年幼好動的他,在一匹匹駿馬中跑來跑去,突然一匹黑馬疾馳而來,個兒尚小的炎麟,完全沒發覺自己下一刻就將喪生馬蹄下,只覺突然被仆倒,然後聽到「喀啦」斷裂聲。他抬起小臉,看到江寒天覆在自已身上,少年白虎俊美的臉上毫無表情,只是略微蒼白了一些。等到江嵐天趕來時,發覺江寒天似乎有些行動遲緩,在從小便略懂醫理的江嵐天檢查之下,才知道江寒天居然斷了一根肋骨。當時江寒天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少年,卻能忍住劇烈的疼痛,連哼都不哼一聲。

  當江嵐天著急地問他痛不痛時,少年時的江寒天不過是劍眉微皺,淡淡地說:「當然。」

  這「肋骨事件」從此成為江家的奇談之一。連肋骨被馬踩斷,都只是皺皺眉而已,還有什麼是江寒天不能忍耐的呢?

  唐無波慢條斯理地走進硯雲的閨房,進入眼簾的是滿坑滿谷的紅,紅色的床、紅色的窗簾、紅色的桌巾……連硯雲平常愛穿的綠衣都被收起來,書桌上所有的擺飾也都繫上了俗氣的大紅緞帶。

  唐無波雖然從未討厭過紅色,但是也因眼前駭人的紅開始覺得有點噁心:「你的未來夫婿打算改行做屠夫了嗎?」唐無波唇畔浮起一絲戲謔的笑容:「所以先讓你的新房來個滿江紅,適應一下?」

  硯雲秀雅的臉龐綻出一朵無奈的笑容,並不多言。

  「這是紅停夫人的手筆吧,果然人如其名,為了在爹面前表現她很重視你的婚事,還真是費了一番功夫,哪裡找來這麼多紅色緞帶?」

  向來不說長道短的硯雲,拿起床上的鳳冠霞帔。上好質料的紅綢上精繡了一隻青龍和綠鳳,兩兩相望,如鴛鴦,如比翼鳥,裙襬、袖口和衣領的襯邊則繡上古雅的回瀾雲紋。

  「謝謝你,無波。」簡短的話語裡包含了無限真摯的姊妹之情。

  唐無波笑道:「我只負責出布而已,花樣是沁月畫的,主意是回瀾想的,她說要讓紅香眼紅。」

  硯雲牽起一朵微笑,隨即神色凝重地說道:「請你來是想拜託一件事,我離開之後,請你多照顧冷雲。」

  「泠雲?」無波露出詫異的神情,要她這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照顧昊天門的朱雀堂主,實在有點匪夷所思。

  「冷雲個性外冷內熱,凡事太過認真,我看她最近神思不屬,而傲天說……」硯雲未語嫣然,頓了一頓,螓首探向窗邊,輕柔地道:「你自己下來和無波說吧!」

  唐無波愣了一下,但見紙窗被人推開,一條頎長的青影俐落地閃進房來,來人長身玉立,面容俊逸,一雙龍睛上揚,瀟灑若無旁人的孤傲氣質,正是硯雲的未婚夫江傲天。

  看清是他後,唐無波慧黠地打招呼。「未來的姊夫好!」

  江傲天也回以微笑,「無波妹子,近來無恙否?」孤傲又具才子氣息的他,素來欣賞這個未來小姨子的機敏。

  唐無波笑道:「托你的福,紅香最近為了你們的婚事整天發脾氣,沒時間耍小技倆暗算我。」

  江傲天一聽到「紅香」兩個字,形狀優美的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看到江傲天神色間明顯的不悅,無波識相的回到原先的話題:「你要我特別注意冷雲,為什麼?」

  江傲天面色凝重地道:「昊天門最近可能會和百禽樓有正面衝突,而門主勢必會出面一戰,你也知道門主和冷雲的……」說到這兒,江傲天不自然地頓了一下,「…情誼,我怕冷雲會輕舉妄動,所以交代寒弟,在我不在的這段期間,留心泠雲的動向,寒弟向來冷靜,應該可避免冷雲涉險,不過,你也知道,她一旦執意要做的事,誰也勸不聽,除了你、硯雲和…」

  即使是潚灑如江傲天者,也不敢輕易地說出此人名諱,及「他」和冷雲的關係,和冷雲是同齡好姊妹的無波,當然知道江傲天說的,就是昊天門門主黑鷹。

  唐無波瞭然地點點頭道:「你放心好了,我會看著她的……不過,現下有個大難題要解決。」無波故意皺眉踱步。

  江傲天劍眉一挑,問道:「什麼難題?」

  唐無波故作正經地說:「硯雲是我的好棋友,你憑著一管洞簫、一把長劍把她娶走了,爹爹的棋力又太弱,以後我找誰下棋去?」

  江傲天聞言微笑,伸手摟住硯雲的纖腰,莫測高深地道:「一輩子陪你下棋的人自然會出現。」

  唐無波大笑搖搖頭說道:「小女子我從來就不是緣分論的服膺者,你的預言恐怕要失靈了。」說完向眼前這對脫俗秀雅的璧人調皮地眨眨眼。「不過看到傲天姊夫,不得不承認,原來一萬個英俊的男人中,還是會有一個是專情的。然而,我仍是「英俊男人情不專」的信奉者。」

  江傲天自信滿滿地說道:「如果你見到我江家另外兩個英俊的男子,也許會大大修正那套理論。」溫文的三弟嵐天儼然有溫柔好丈夫的架式,至於冷漠俊美的二弟寒天,不近女色是出名的。「風流」二字是一點也沾不上邊。

  唐無波調侃道:「真是老王賣瓜,自賣自誇,也不怕硯雲姊笑。」

  不料硯雲真誠地說:「傲天說得沒錯,寒天、嵐天都是誠實的青年,無波,等你在婚宴上見到,一定會喜歡他們的。」硯雲素知妹妹無波不信任男子的心態,所以一有機會,就想破除她的偏見。

  唐無波淺笑道:「在那之前,我會想盡辦法出走的,好了,不再打擾你們了,未來姊夫,很高興看到你,走的時候小心點,別被紅停夫人的爪牙看到了。」說罷便離開雲居。

  等唐無波走遠了,江傲天對未婚妻說:「無波妹子聰穎慧黠、溫雅體貼,但不知為何她對英俊的男子有嚴重的偏見?」

  硯雲輕歎一口氣道:「想是爹爹太過風流的緣故,無波姊妹的母親早逝,而我娘又因對爹失望而心碎出走,我想這些事造成她對所有男子的不信任,尤其是長相英俊的男子,雖然她從未明說,但是我們姊妹都知道,她是篤定了,不讓任何男人在她生命中佔有一席之地。」

  江傲天聞言展眉笑道:「通常做這種打算的人,反而會最容易找到一生不渝的終身伴侶,我們等著看吧!」他江家也有一個拒緣分於千里之外的傢伙,不曉得這兩個人,哪一個會先受月老的眷顧呢?

  江南的金陵,以地沃物豐出名,同時也是各種組織的必爭之地,這其中也包括了昊天門和百禽樓。

  清風冷雨中,一群手持刀劍的蒙面人圍著身形頎長、容貌俊美的江寒天,眼裡儘是陰鷙的殺機。

  其中一名蒙面人開口:「久聞昊天門白虎的劍法獨步武林,今天百禽樓的五鵲來領教高招。」江寒天冷然不語,俊秀的側臉無任何表情,宛如一尊精美但無生命的玉雕。

  另一名蒙面人不屑地笑道:「還跟他廢話什麼?前些天咱們鼎鼎大名的五鵲砸了昊天門在金陵的鋪子,今天派了這麼個中看不中用的俊小子,我看昊天們罔稱江南第一大門,真是徒……」

  也還來不及為剛剛說出口的話後悔,人頭就已經落地。其它四名蒙面人見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和全身狠勁撲上江寒天,但見一道白光閃過,血光四濺,蒙面人連對方怎麼拔劍都未看清楚,就已斃命。

  江寒天長袖一振,銀龍回鞘,一身白衣仍是纖塵不染,俐落優美地翻身上馬,策鞭疾行。

  背後一個陰惻惻的聲音道:「白虎堂主江寒天,能一劍將五鵲解決掉的人,值得找百禽樓十三殺出手。」

  今天是唐家二姑娘硯雲出閣的日子,翰林府上下張燈結綵,喜氣洋洋。

  甫到晌午,便聽得鞭炮聲,看來是新郎倌到了。

  這是江南兩大世家--翰林府和昊天門一文一武首度聯姻,新郎江傲天和他的父親江滄雨及三弟已抵翰林府,伴隨著江氏父子的還有一名三十年前名噪天下的重要人物--當年人稱天下第一美女的楚嫻,也就是江滄雨的妻子。

  當名震江南的江氏父子跨入花廳時,在場眾人紛紛趨前見禮。江滄雨雖是鬢髮皆白,但精神矍鑠,一雙虎目炯炯有神,芵挺深刻的臉部輪廓帶有一股豪邁之氣,身形高大穩重,一舉一動皆有一代宗師之風,令人心折。

  站在花廳偏遠一角的唐無波,在江滄雨進來的那一剎那,便感受到隨之而來的不凡氣勢,不禁細細地打量這位在三十年前便已取得天下第一名號的武林泰斗。

  「這就是所謂的王者之風吧!」一直默默觀察的唐無波心中讚歎,而江滄雨當然是不會注意到人群中長相平凡的她。

  「唐賢弟,怎麼不見弟妹和侄女們呢,拙荊行前一直說要見見唐翰林府名聞天下的六仙女。」江滄雨笑道。唐翰林立刻吩咐府中下人:「請夫人和小姐們過來。」

  不一會兒,嬌小豐腴的紅停夫人,以貴婦人的姿態,領著小妾以及紅香和沁月,娉娉婷婷地走向江氏夫婦,屈身為禮,嬌聲道:「見過江夫人。」

  楚嫻亦翩翩回禮,江滄雨則豪邁地大笑道:「好俊俏的夫人和姑娘們,唐賢弟真是好福氣啊!」

  楚嫻雖不言語,面紗下那一雙明亮的眼睛在嬌媚的紅香身上轉了兩轉後,望向清麗無匹的沁月,見她膚若細柔的花瓣,吹彈可破,秀麗的面容,盈然的雙眼,稀有的美貌中有少女的天真,不禁心道:「可惜,如此的美貌,配得上我那寒兒,但是年紀尚小,稚氣煪存。寒兒精明能幹,大慨不喜事事需要人呵護的小姑娘。」

  楚嫻兩翦秋水仍盈盈深看,她偏頭向丈夫輕聲詢問:「你常提起的泠雲,應該不在這兩位姑娘之中吧!」

  江滄雨笑道:「娘子果然好眼力!」接著在人群中,看到身穿紅衣的冷雲,帶著兩個年輕姑娘過來了,於是對妻子說:「徒兒冷雲帶著妹妹們過來了。」

  楚嫻定睛一看,迎面而來的三個姑娘中,除了一個還是小女孩模樣,另外兩個皆是窈窕淑女,其中穿紅衣的姑娘有著絕艷的臉龐,但神情卻是極為冷漠。

  楚嫻悄悄和丈夫說:「那個穿紅衣的就是冷雲吧!」

  江滄雨微笑:「夫人真是好眼力,一眼就認出來了。」

  楚嫻輕歎道:「容貌確是不俗,和寒兒兩人站在一起是俊美奪目的一對,但是,性子恐怕太冷了,不適合。」

  江滄雨笑道:「我說夫人啊,你也別為寒兒的終身大事煩惱了,寒兒武藝出類拔萃,又統領白虎一堂,在昊天門中舉足輕重,加上他俊美的相貌,還怕會找不到親家嗎?」

  楚嫻輕嗔道:「寒兒都二十七了,對年輕姑娘不但一點興趣也沒有,還避之唯恐不及,教我怎能不擔心呢?」

  江滄雨聽完,莞爾一笑。此時唐冷雲上前向江滄雨夫婦行禮。

  「師父!師娘!」

  「哈哈!冷雲,今天是你姊姊硯雲和師兄的大好日子,你今年也十九了吧?要不和你的寒天師兄湊合湊合吧?」

  「門主,您就別亂點鴛鴦譜了。」一直站在楚嫻身邊的炎麟說道:「朱雀和白虎一個是悶嘴葫蘆,一個是大冰塊,平常就沒什麼交情了,硬湊在一塊我看是十天半個月也不會說一句話,悶也悶死人了。」

  「哈哈哈!」江滄雨聞言放聲大笑,這倒是事實,雖然徒兒和愛子皆是一等一的俊秀容貌,站在一起是令人失色的一對璧人,但是一般冷冰冰的性子,只怕互相不搭理。

  「二哥說他一忙完定然快馬加鞭趕來。」另一邊江嵐天對母親解釋兄長還未出席的原因。

  楚嫻聽了,輕歎一口氣道:「寒兒的性子我還不瞭解嗎?」江嵐天不再言語,怕母親又為二哥的終身大事操煩,於是轉頭和冷雲寒暄。

  「冷雲師妹,近來可好?」

  「白虎還沒到嗎?」冷雲漫不經心地問道,明艷的臉上有一絲淡淡的憂愁。

  「你要問的不是白虎,而是另一個人吧?」江嵐天別有深意地看著唐冷雲,眼中滿是安慰地說道:「「他」今日不克前來……」

  唐無波悄悄地退出人群,看到硯雲完成終身大事,就算完成了出席的目的,所以要開始例行的「失蹤」了。她步出花廳,走過水閣,初春的夜晚沁涼中帶著微微寒意,明月、花香,樹影、燈籠。江傲天看來會是個一生一世專情的好丈夫,無波心裡想,大概也只有這般卓爾不群的男子才配得上硯雲。

  唐無波歎了口氣,看到硯雲姊容光煥發的幸福模樣,令她長久以來的決心有些動搖,也許,有一天她也會遇到一個和自己心靈契合的男子,那又如何?她一直相信情愛只會讓人活在空虛的快樂中,一但醒來,只有無盡的痛苦,白雲容半生的痛苦就是最好的證明。

  繼而想起冷雲,她的面容性格和母親如出一轍,冷艷的外表下是如火的熱情,而如今這分熱情好像有了付出的對象,無波知道他們口中的「那人」是昊天門現任門主、在去年奪得武功天下第一名號的「黑鷹」,從冷雲心神不定的神情看出他們的關係似乎若即若離,唉,情關難堪破,還是少沾為妙。

  不管怎樣,今天是硯雲大喜的日子,著實令人心情舒暢。當下踅回閨房,拿起她的竹笛,走到以往常和硯雲合奏的涼亭,吹奏出優美的旋律,享受美好的月夜。

  江寒天快馬奔馳了一日一夜,終於趕到翰林府。

  他將愛駒栓在蓮池畔的涼亭,好方便飲水,便舉步往唐府花廳前去。

  步行了一會兒,後方忽然傳出一陣陰鷙的笑聲:「嘿嘿嘿!白虎堂主江寒天一柄銀龍劍獨步天下,今夜百禽樓十三殺之毐迷陰鷙來領教高招。」

  江寒天聞言心下一驚,百禽樓十三殺是武林中人人害怕的厲害角色,為百禽樓頂尖高手,殺人一向只聞其聲,不見其形,所以雖成名武林多年,但無人見過十三人中任何一人的真面目。毐迷陰鷙不但身手不凡,且擅長使用毐物,其人心狠手辣,故得「陰鷙」之名。

  今夜是大哥江傲天的大喜之日,他絕對不會讓此人進得了唐府花廳。

  他緩緩轉身,手按劍柄,白袍慢慢膨大,體內真氣流轉,雙眼如冷電般湛然直視眼前的敵人。

  無波一曲「姑蘇行」吹完,她那異於常人的敏銳耳力忽聽得遠處有刀劍互擊之聲。她放下手上的笛子,又側耳凝神傾聽了一會兒,沒錯,的確是有人在唐府械鬥。

  是誰那麼大膽在昊天門青龍堂主的大喜之日鬧事?雖知此刻花廳裡有天下一流的高手,唐無波還是決定先別驚動諸人,自己先去偷偷瞧個究竟。

  她躡手躡腳地循聲潛行,走到梅林內,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禁吃了一驚。

  這是一場惡鬥!

  江寒天和毐迷陰鷙雙方翻翻滾滾鬥了近五百招,毒迷陰鷙的武功雖高,但仍敵不過江寒天精妙的劍法和精純的內力,最後江寒天以一招「白虹貫日」銀龍劍直刺毒迷除鷙透胸而過。敵人的鮮血染紅他的白衫瞬間,但覺一陣粉塵撲面而來,江寒天心知不妙,連忙閉氣跳開,但已大遲了。

  但聽得毒迷陰鷙臨死前邪惡的笑聲。「哈哈哈!今夜名聞天下的白虎要陪我畢命於此,你中了我的五時散,現下只有五個時辰好活,哈哈哈……」

  毐迷陰鷙笑罷便氣絕身亡。

  江寒天深吸一口氣,立刻覺得頭暈,險些要摔倒,四肢酸軟,一口真氣提不上來,心下大驚,知其所言不假,便強自鎮定,舉步欲往花廳找尋三弟江嵐天,看有無藥可醫。

  突地,眼前青影一閃,一掌輕靈飄動、無聲無息地擊向江寒天,他勉強提氣對了一掌。

  「砰!」一聲,兩人各退一步。

  來者是一名體型頎長的青衣男子,夜晚看不清他的面容,唯有一雙青藍色如寶玉的眼睛閃閃發光,手中長劍形狀極為奇特,劍身較一般細長,且泛著點點磷光。

  青衣男子手中還好整以暇地提了一隻酒壺,像是要來參加喜宴似地。

  江寒天沉聲道:「來者可是青眼醉鷹?」

  青衣男子雖是身材高大,語音卻輕柔,「白虎堂主好眼力,正是區區在下,百禽樓十三殺之一,白虎寒天果然名不虛傳,和十三殺中排名第二的毐迷陰鷙惡鬥一番後居然還接得下我一掌,佩服啊佩服!」

  江寒天並不答話,只是冷冷地注視著青衣男子。

  「本想趁今晚領教高招,不過怕驚動了唐府的賓客,改日有緣再見。」

  語罷提起毒迷陰鷙的屍體,一縱便已去了好幾里。

  江寒天勉力撐著的一口氣,直到青眼醉鷹不見蹤影后便無法再支撐下去,一口鮮血吐了出來,修長的身形不支倒地。

  唐無波看到眼前的景象,吃了一驚,一名白衣男子滿身血污,倒在梅林裡。她連忙走近,扶起他的身子,手指搭在他的脈搏上,雖然還在跳動,但極為混亂,兼之氣息微弱,似乎已奄奄一息。

  「喂!喂!這位公子,你醒醒啊!」

  懷中的男子仍是雙眼緊閉,絲毫不見清醒的跡象。

  無波輕歎了一口氣,從衣袖中取出前些天雲山老人所贈的玉露丸,手指撬開他的嘴,使之含在口中。

  「唉!沒有水,藥灌不進去。我就發發善心,將你背到蓮池好了。」

  唐無波七手八腳地拉起白衣男子,試著將他負在背上。未曾和男子接觸過的唐無波,即使隔著層層衣物,仍能感覺到對方溫熱的體溫、比她粗壯的臂膀、手腳和超乎她意料的體重。

  「難道男子的身軀都是如此笨重的嗎?」唐無波輕歎道。

  不懂武功加上手無縛雞之力,背上背著一名身形偉岸的男子,別說走,就連站穩都有問題。

  她顛顛簸簸,步履蹣跚地往蓮池走去,一向不從事體力勞動的她,才走幾步路就已頗覺吃力,而頻頻喘氣了。

  好不容易將白衣男子背到蓮池旁,左手攬著這名臉上滿是血污的男子,右手抄起一口水送入他嘴中以便將藥丸送入腹中,順便取出手絹沾濕,將他臉上血污擦乾。

  待得她將白衣男子臉上擦乾淨後,就著月光一看,不禁一怔,入眼的是她有生以來見過最俊美的面容、濃黑筆直的劍眉、挺直的鼻樑,唐無波見過不少英俊的年輕男子,父親俊雅中帶文人氣息,硯雲的夫君江傲天則是俊逸中難掩傲氣,這名男子和他兩人氣質完全不同,形貌更為俊美細緻,卻有一股剛強之氣。

  唐無波的守則之一是:不要和任何俊男美女發生關係。因為美色是災禍之源,紅顏向來薄命,而紅顏的朋友大概一不小心也會受到牽連。

  所以,她今夜做好人也只是點到為止。

  蓮池旁的黑馬一看到昏厥的白衣男子便嘶鳴不已。唐無波道:「這是你的主人嗎?好吧,我扶他上馬,剩下的你自己看著辦吧!」

  她將白衣男子扶上馬鞍。一陣涼風吹來,時正初春,微帶寒意,無波順手解下自己身上的青氅披在白衣男子身上。

  當她近身將毛氅的襟帶繫在白衫男子頸間時,男子忽然轉醒,發覺有人近身,武藝精湛的他,下意識地立刻給予來人一擊。

  唐無波完全沒料到對方會突然攻擊她,忽然挨了一記又快又狠的手拐子,腹部吃痛,站立不穩,啊了一聲便掉入蓮池中。黑馬也吃了一驚,同時向前狂奔,一會兒就不見蹤影了。

  時當春寒料峭,無波跌入蓮池中浸得一身濕,幸而池深僅及腰,無性命之虞。

  她趕忙從池中爬起,一陣冷風吹得她直打哆嗦,不禁抱怨道:「難得做一次好人,結果搞得自己連披風都沒了,真是冷死人了。」

  嘴裡一邊抱怨,一邊打著噴嚏,雙手緊抱著身子,在冷風中哆嗦著走回瀾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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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江寒天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醒來時已在奔馳的馬上,他忍住胸口的疼痛,勉力拉住韁繩,馬立即停了下來。

  這一用力,馬上又是一口血噴了出來,不過這次吐出來的不是鮮血,而是黑色的毒血淤積,表示所中之毒已經開始自體內清除。

  江寒天運氣,雖然胸口仍因青眼醉鷹那一掌而隱約疼痛,體內真氣運行無滯,看來已無性命之危。

  不知是哪位前輩高人救了我一命?他心中暗想。

  轉而看到身上的青色毛氅,想必是救命恩人怕他受寒所贈,這件毛氅是上好的毛料製成。

  又輕又暖,雖然配上他那頎長的身材稍嫌小件,但足以遮蓋他身上的斑斑血漬。既然身上的毒已無礙,江寒天策馬往花廳前行。

  花廳裡,每個人的眼光都集中在適才步入的江寒天身上。

  以「潘安在世,宋玉重生」來描述江寒天的俊美並不為過,不過此人俊美之外還有一股陽剛之氣,湛然有神的黑眸如冷凝的潭水,冷靜而深沉,可惜容貌雖俊美,卻是冷冷地沒有任何表情。

  「你看,我說得沒錯吧?白虎向來是言出必行。」炎麟得意地說。可惜在場無人會注意他說什麼,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俊美男子身上。

  而江寒天無視眾人的注目,面無表情地進入花廳,似乎旁邊的人都不存在似地。

  「爹、唐世伯。」江寒天走到父親和唐翰林兩人面前微微躬身一揖。

  唐翰林心中暗喑讚道:好一個俊秀人物。他平常雖然以眾多如花似玉的女兒為傲,現在看到親家的三位公子皆人品俊雅,心下不禁羨慕起來。

  「不必多禮,這位想必就是寒天賢侄吧?」接著轉向江滄雨,笑道:「滄雨兄夫婦真是好福氣,三位公子都是人中龍鳳。」

  「哪裡,」楚嫻搶在丈夫前頭答道:「犬子頑劣,幸蒙令嬡青睞,傲天才能在而立之年成家。二兒寒天性子冷僻,恐怕又要讓我掛心了。」這位氣質脫俗的武林第一美女,在談起兒子的終身大事時,也是如尋常百姓焦急的母親般搖頭歎氣。

  唐翰林哪裡會聽不出楚嫻話中之意,忙順著她的話轉頭問江滄雨:「二公子今年貴庚,可有婚約?」

  「今年二十八,肖虎,尚未婚配……嗯……」江滄雨摸摸長髯,眼光掃向立在唐翰林身旁眾閨女,立即知道妻子和親家公的打算,瞬間開懷大笑。

  「哈哈哈……唐老弟以後還要你多方協助,寒天,過來見見唐家小姐們。」

  掌昊天門白虎堂的江寒天何等精明,哪會看不出父母的用意,劍眉微蹙,不情願地趨步向前。

  「白虎,百禽樓的事情這麼快就處理完了嗎?」冷雲問道。「嗯。」江寒天的靜默是出了名的,向來是不會多說一個字。

  「咦?」炎麟面露詫異之色。「白虎身上這件毛氅哪來的?你向來四季都只穿一件白布衣衫的。」

  冷雲聞言順著炎麟的眼光看過去,亦是頗覺詫異。江寒天的習慣極為固定,的確是終年一身白衫,從未更改過。而他現在身上這件青色大氅,冷雲覺得有些眼熟,不過比刻的她心事重重,也就不會深究了。

  向來心細的江嵐天掀起了兄長身上的青色毛氅,看到裡面血漬斑斑的白袍不禁吃了一驚。

  江寒天淡漠地說:「受了點傷,不礙事。」自他掌白虎堂以來,大小戰役中難免會有受傷的時候,而對精神力超人的他來說,只要不致命,都不足以稱作「傷」。

  江嵐天也不再追問,他深知二哥性子冷漠,即使是親兄弟也不太習慣接受對方的關心和好意,既然他說不礙事,那就表示一切已在控制之中。

  唐翰林將沁月帶到江寒天面前笑道:「快來向江世兄見禮。」

  沁月終於得見五年來朝思暮想的男子,見他英挺身形依舊,一顆心跳得猛烈。和他那雙沉靜的眸子一對,登時情潮洶湧,頭暈目眩,一時間站立不穩,眼見就要跌倒。幸虧江寒天強健的手臂實時扶住。

  沁月低下頭來,低聲說了一句:「江世兄。」聲如蚊蚋,連頭都不敢抬起來,心中卻是突突地跳,當然是沒瞧見江寒天眼中的不悅。

  唐翰林滿意地看著跟前如花似玉的女兒們,都在這兒了,除了…「無波呢?」他皺眉道。

  這小妮子人一多就失蹤了。

  「已經出去好一會兒了。」回瀾總是負責報告同胞姊姊的行蹤。

  「唉!這丫頭!」唐翰林搖頭輕歎,他怎麼總是管不住無波呢?

  一條鮮紅奪目的人影走來,總是娉娉婷婷的紅停夫人,用那和年齡不相稱的嬌嫩嗓音道:

  「相公!又在為無波生氣了?」

  「沒有!沒有!娘子你別想偏了,只是一時找不著無波孩兒來給江家公子見禮。」唐翰林連忙在大夫人紅停面前袒護三女兒。

  「我說相公,你平時也太寵無波這孩子了,」紅停夫人嬌滴滴地說道:「這種隆重的場合不出席,實在有損唐家小姐的風範。」

  冷雲冷哼了一聲道:「紅香也沒出席。」

  紅停夫人在大庭廣眾下給晚輩頂了一句,強忍著不便發作,臉上仍是那溫柔婉約的嬌柔笑容。「我那紅香孩兒的確是太失禮了,不過她的傷風在今晚愈形嚴重,只好忍痛失禮了。

  不過我剛剛好像還看到無波呢。」

  江寒天對這種婦人之談最為不耐煩,轉身便離開,江嵐天隨即跟上,炎麟看兩個好友離開,也趕緊逃出那脂粉圈。

  兄弟三人到了花廳外,江嵐天開口道:「能傷你的恐怕是百禽樓中的厲害角色吧?」

  江寒天靜靜地道:「十三殺的毒迷陰鷙。」

  江嵐天伸手欲為兄長把脈,可是他的手連江寒天的外衣都還沒碰到,就被擒住手腕。

  江嵐天笑道:「你還是老樣子,不讓任何人近你三尺之內,連愛馬都學上了。毒迷陰鷙向來以毒出名,愚弟想看看你是否著了他的道。」說著手腕一翻,掙出掌握,手指搭上兄長的脈門。

  他沉吟了半晌,道:「二哥你有中毒的跡象,但似乎已無大礙,只要用內力逼出餘毒即可,只是胸口這一掌掌力陰柔,手法巧妙,是誰有這麼大的本事在鼎鼎大名的白虎寒天身上拍一掌。」

  江寒天靜靜地道:「青眼醉鷹。」

  一旁的炎麟吃了一驚。「十三殺之首的青眼醉鷹?毒迷陰鷙加上青眼醉鷹,你沒送命真是天大的福氣。青眼醉鷹一柄柳葉劍神出鬼沒,和你不見出鞘便已人頭落地的銀龍劍齊名武林,可惜你們比劍時我不在場。」

  江寒天道:「他的劍沒有出鞘。」仍是冷漠的語氣,其中沒有任何的期待或僥倖。「嗯……」江嵐天沉吟了一會兒,接著歎了口氣:「百禽樓顯然有併吞金陵所有營生的野心,連連上咱們的店面找碴,看來和百禽樓一戰是免不了了。」

  「咦,二哥,你身上這件毛氅看來是上等質料喔。」炎麟轉移沉重的話題,端詳起江寒天身上披的青色毛氅。「從哪兒弄來的?」

  江寒天簡短地敘述梅林那一場激戰和他昏倒獲救之後的經過。

  「能將毒迷陰鷙的劇毒在片刻之內解去大半,」江嵐天沉吟。「全天下沒幾種解毒丸能如此有效,只是不知是哪一種。如此看來,你身上這一件青氅必是賜藥之人留下的,也是唯一能指出救你之人的線索。」

  江寒天修長的手指解下青氅,仔細觀看,發現襟邊繡有一行字:無情方能識真理,波濤雖湧亦自得。

  「無情方能識真理,波濤雖湧亦自得。」江嵐天逐字念出,溫雅的面容露出玩味的神情。

  「這句詩頗有道家味,救你的人看來是個求出世無情之人。」

  「這要等見了才知道。」江寒天沉靜的說道。俊美的面容沒有任何期待或猜測的慾望,他向來是講究證據的人。而且,不管是誰救了他,白虎寒天從不欠人情。

  就在江寒天履行完在大哥婚宴露面的義務,走出廳堂時,在跨出門檻的那一剎那,一具香氣濃郁、豐腴柔軟的嬌軀在他面前軟倒。

  江寒天出自反應地伸出手臂,將眼前的紅衣女子扶住,心中的不快卻是更深了,唐家的女子總是來「昏倒」這一套嗎?

  耳邊聽得嬌滴滴的女聲:「小女子紅香,乃唐翰林之女,因身子不適,行路困難,蒙公子……」

  話還沒說完,江寒天白色的身形連頭也不回地離去了,留下國色天香、又精心打扮的唐紅香一人獨立。

  紅香癡迷地望著那俊逸修長的白色身影,當侍女小玉告訴她,賓客中有一位絕世俊美的白衣男子時,她馬上費心點妝、撲香,然後「很巧地」出現在門邊。「意外地」倒在這往俊美男子面前。親眼看到他的俊美絕倫的長相、冷然閑雅的風範,紅香眼中閃爍著捕捉獵物般的光芒,自言自語道:「這才是個上好的男人,我唐紅香要就要最好的。」

  「唉!真是好心沒好報……咳!咳……難得救一次人居然……得到這種報應,咳!咳!

  咳!」

  唐無波纖細的身軀坐在床上,未梳理的頭髮散亂地披在肩上,右手按著劇烈起伏的胸口,止不住的咳嗽一波又一波地襲來,她自在硯雲大喜之日被那忘恩負義的美男子一拐子打落水中後,就受了風寒,連發三天高燒,在病床上整整躺了一個月,到現在還在咳嗽。

  「明知道不該招惹美男子的,還一時心軟,唉,下次就算是潘安倒在我面前,命在旦夕,也絕對絕對絕對見死不救。」唐無波暗自賭咒發誓。

  「你一個人在喃喃自語什麼?」冷雲甫到家門,聽說妹妹臥病在床,便進來看看。

  「沒什麼,在床上躺了一個月,悶得發慌。」唐無波沒有將當晚的事說與人知,怕惹來紅停夫人的閒言閒語,只推說是失足落到蓮池中。她續道:「你這次回來,是不是昊天門又有什麼行動了?」

  冷雲每次在出任務前都會回家和姊妹們聚一聚,武林中向來腥風血雨,隨時都有遭遇不測的可能,即使武功高者如冷雲師兄妹,也不能保證每次都能全身而退。

  「已和百禽樓三名頂尖高手約戰,三戰兩勝,敗者要退出金陵。百禽樓派出禿鷲、青眼醉鷹和清風柳燕,昊天門則是黑鷹、白虎和玄武。」

  「那昊天門有幾分勝算呢?」

  「很難說,青眼醉鷹劍法卓絕,只怕是和白虎難分軒輊;清風柳燕雖是女子,卻是十三殺中的頂尖人物,想必也是個硬角色。最令人懼怕的是禿鷲,已成名武林二十餘年,黑鷹這一戰最為凶險。」

  「泠雲,」唐無波一掃過去的漫不在乎,出現凝重的神色道:「答應我,不管黑鷹的處境多麼危險,你都不要做出有害自身的傻事。」冷雲沒有回答,眼光只是注視著遠方沉思,似乎聽而不聞。

  唐無波歎口氣,心下想:看來這回我得插一腳進武林風波,才能不負硯雲夫婦所托了。

  錢塘江一艘畫舫上,只聽得一溫和的女聲露出不可置信的語調道:「這是怎麼回事?明明說好只有我們姊妹倆「輕裝」到金陵去,怎麼跟來一大船子的人!」

  另一女子略感委屈地回答道:「我也沒想到會變成這樣啊?先是沁月千求萬求說要跟著出遠門去玩,你也知道,我好久以前就答應要帶她出來玩,誰知這小丫頭口風不緊,讓紅香給知道了,然後……就是你看到的,她把丫鬟、廚子全帶上船了。」

  「唉!」唐無波無力地歎了口氣,道:「你知道我們這次來金陵幹什麼嗎?」

  「知道啊!要看好冷雲姊,別讓她和別人去廝殺。」

  「那你還讓沁月、紅香隨行,她們一點武功都不懂,到時不能保護自己,只會增加麻煩!」

  「可是,你要我怎麼拒絕她們,難道對她們說:「聽好!我和無波這回去金陵是為了阻止冷雲和別人火並,所以你們不能跟來。」這麼一來,紅香鐵定會去紅停夫人面前打小報告,那我們還出得了家門嗎?」

  無波歎氣,情知妹妹說得沒錯,只能怪運氣不好了,不相干的人越多,她辦起事來就越礙手礙腳,越難成功。只是,她心中有個疑問,一向精明的紅香,這次巴巴地跟來,究竟圖的是什麼,她向來只對男人和自己的美麗不遺餘力。

  「紅香為什麼這麼大費周章地硬要跟來呢?她這人一向不做方便別人的事。」

  「還不是為了男人。」回瀾不屑地說道。

  「這回她看上誰?」果然如她所料。

  「江寒天。」

  「江寒天」這名字有些耳熟,似乎聽冷雲提起過,好像也是昊天門的要角,於是問道:

  「他是昊天門的什麼角色?」

  「拜託喔!波姊,你連「江南傳奇」都不知道嗎?」回瀾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江南傳奇」?那是什麼?」唐無波一副毫不知情的表情問道。

  回瀾一副受不了的樣子。「江南傳奇,白虎黑鷹。白虎就是指「白虎寒天」,也就是傲天姊夫的二弟江寒天。老天!你和傲天姊夫混得這麼熟,是混假的啊!」

  「是聽傲天哥提過他有幾個弟弟。」唐無波支支吾吾地說,隱約想起前幾天和江傲天的談話中,似乎有聽他提到「寒弟」,唉,這種事她向來又不曾仔細聽。

  又問道:「那白虎寒天有特別的意思嗎?」

  「這是形容他性子冷硬如嚴冬,我看這回紅香又要白跑一趟了。」

  「的確會白跑一趟。」無波應道。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這個白虎寒天將要赴會決鬥,大概沒心情理會一個大老遠跑來追求他的女人,即使紅香的嬌媚是令一般男人難以抵擋的。

  「硯雲姊婚禮那天江寒天有出現,難道你沒看到嗎?」

  「啊,沒有,我中途有事出去一下。」唐無波秀眉微皺,想起那天被名美男子莫名其妙的一拐打入蓮池中,她心頭就有氣。

  「那你真是損失大了,」回瀾出現一抹憧憬的神情道:「江寒天是我見過最俊美的男子,偉岸俊挺,而且有一股冷漠剛強的氣質,在場的女子見上他,莫不像失了魂一般。」

  「我說咱們向來英氣勃勃的回瀾妹子,什麼變得和紅香一樣忙著欣賞男人了?」唐無波嘲弄道。

  「那表示我是個正常的女子,才會對出色的男子有傾慕之心。」回瀾不甘示弱地反駁道:

  「哪像你啊,每天不是忙著賺進大把大把的銀子,就是埋在書堆裡,一點也不懂得享受青春年華。」

  「本姑娘可是努力實踐古人的教誨: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唐無波笑道。

  「像江寒天這等絕色男子,紅香很難不動心。」

  「那你呢?你動心了嗎?」唐無波調侃道。

  「本姑娘是純欣賞。像江寒天這樣的男子是可遠觀不可褻玩焉,只怕是很難相處,我當然不會自討沒趣。」

  「果然是我的好妹子,須知天下絕色皆是禍水,還是離得越遠越好。」唐無波鼓勵式地拍拍妹子的肩膀笑道。

  就在兩姊妹談笑之間,船已到了金陵,唐無波決定先到昊天門分堂找尋冷雲,紅香得知後心中竊喜,如此一來她可借口探望妹妹而到昊天門見江寒天,而不會落人口實,有損婦德。

  昊天門金陵分堂此刻籠罩在一股肅穆的氣氛中,因為所有的門徒都知道,明天的決戰是留或走的關鍵,各人莫不戰戰兢兢,凝神戒備。

  所以當唐無波一行人來到昊天門金陵分堂時,堂眾莫不睜大了眼,一臉錯愕,心想,這一群如花似玉的年輕姑娘們,在這種緊張時刻來到昊天門做什麼?

  唐無波禮貌地請門口的守衛通報,說是朱雀堂主的妹妹求見。

  不一會兒,一名守衛領這一群姑娘到內堂,裝飾樸素的內堂中站著一位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漢,濃眉大眼,滿臉鬍鬚,看了她們一眼,沉聲道:「不知唐姑娘找尋朱雀有何要事,她人現下不在堂中。」

  紅香和沁月在閨閣中長大,接觸的多半是文質彬彬的俊雅人物,從未看過如此草莽英雄,不禁嚇得低下頭來直發抖。

  大漢見狀並無慍怒狀,只是微微一笑。

  唐無波趕緊斂紝行禮,溫文地道:「舍妹乃閨閣千金,鮮少出門,多有失禮,請英雄勿怪,請問英雄高姓大名?」

  壯漢也向她回禮道:「我乃昊天門八旗之狂獅鐵無命。」此人雖生得一副粗獷模樣,說話卻是彬彬有禮。

  「呃……我不是武林中人,因此不能說是久仰大名,只能算是幸會。」唐無波直爽地道:

  「在下姓唐,名無波,姊妹中排行第三。」狂獅聞言縱聲大笑,聲震屋樑,心下對這位直爽的姑娘生了幾分好感。

  唐無波續道:「不知鐵英雄是否知道冷雲的行蹤呢?」

  鐵無命道:「這要問問她的師兄白虎。姑娘請稍等,我去找白虎出來。」說罷轉進後堂。

  這時堂中四位姑娘各有不同心情。唐無波皺眉沉思,心想冷雲可能已經採取行動,不禁憂心不已;紅香心中竊喜,居然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見到她的如意郎君,心下一陣興奮;沁月則是羞紅了雙頰,心中又是高興,又是驚訝,花廳中再會後,她對白虎寒天的思慕更深,沒想到今日又可以再見面;回瀾則是一副有好戲可看的神情。

  悄然無聲地,白虎堂主江寒天進來了。仍舊是一身白衫、俊美冷漠的面容和閑雅的姿態。

  他眼光似冷電在眾位唐姑娘臉上掃了一圈,最後,出人意表地,眼光穿過貌美嬌艷的紅香、清麗的沁月和可愛的回瀾,停留在唐無波的臉上。

  唐無波見到他面容的剎那間倒抽一口冷氣,不禁連連退了好幾步,結巴道:「你……

  你……」

  原來江寒天就是那晚身受重傷、蒙她救命,然後不知感激地將她打入湖中的該死的白衣美男子!

  她早該想到的,回瀾口中俊美無匹的面容,除了他還有誰!若早知這事會和他扯上關係,打死她也不會來躺這蹚渾水,因為這男子簡直是噩運的代表!

  現下好了,要抽身也來不及了,唐無波心中暗叫倒霉,決定一打聽到泠雲的行蹤就趕緊離開,免得又被扯進更多的是非之中。

  她偷眼看看江寒天,他臉上冷冷的毫無表情,「大概」對那晚的事毫無印象。

  她鬆了一口氣,假裝若無其事地說道:「這位想必就是白虎堂主,初次見面,我是貴門朱雀堂主唐冷雲的妹妹,有要事找她,可否告知她現下人在何處?」連自己的名字也不用報了,跟這個男子越少牽扯越好。

  江寒天不語,湛然有神的黑眸仍然停留在眼前一身青衫的唐無波身上,優秀絕倫的記憶在搜尋這一張似曾相識的面容,是出現在哪個片段。一旁的狂獅輕咳一聲道:「咳!白虎,唐三姑娘大老遠跑來,想必是有要事相告,你就趕快告訴她朱雀在哪兒吧!」鐵無命知道白虎對女人向來是不理不睬,所以趕緊替唐無波圓場。

  江寒天靜靜地道:「朱雀前去探望黑鷹,人在此處南方五十里一草堂中。」一雙黝黑沉靜的眸子仍是盯著眼前的唐無波。

  唐無波被這冷然銳利的目光看得心慌意亂。她一向有識人之明,和江寒天眼光一對,便知此人是個大大的硬角色,唯恐時間一久會讓他想起來那一夜的事,還是溜之大吉的好。便忙道:「謝謝江公子。回瀾,咱們趕快去!」

  說罷便匆匆忙忙地拖著妹妹,像逃命般地出門。

  狂獅奇道:「看來這唐三姑娘的確是有要事找朱雀,走得這樣急。」

  當然不是。江寒天心想,這名青衫女子擺明了是在逃避他。他一直覺得似乎在哪兒見過她,但是印象很模糊,江寒天的記憶力絕佳,見過一次面的人,絕對認得出來,即使僅是眼角掃過一回。

  這名女子顯然也見過他,即使她後來強自鎮定,裝作初次見面,但那一瞬間的驚訝表情,哪裡逃得過他銳利的目光。她那副心虛的樣子,江寒天很肯定,他們絕對不是初次見面!

  應該是在唐府和她打過照面,但是,他很肯定不是在喜宴上,因為,在娘親慇勤地向他介紹的唐姑娘們當中,並沒有她,當然也不是那個故意在他面前跌倒的唐家大小姐。江寒天只略一沉思,便即拋在腦後,因為,女人,向來無足輕重。

  唐無波拉著回瀾往外疾走,走出了昊天門,轉出了巷口,看看後面沒人追來,才鬆了一囗氣,停了下來。

  回瀾埋怨道:「你是怎麼回事,逃命似地,從末見你走路如此快過!」

  唐無波定定神道:「沒事,我只是擔心冷雲,所以走得急了些。咱們快走吧。」

  姊妹倆招了一輛大車,往昊天門南方的草堂疾馳而去。在顛簸的馬車中,無波早將適才和江寒天會面的事拋到九霄雲外,心中一直祈禱:冷雲啊冷雲,你可別想不開,作出傻事來。

  紅香和沁月仍在昊天門中,並沒有隨著無波姊妹離去,也絲毫沒有離去的意思。

  紅香低首斂眉,一雙柔情似水的眼睛欲語還羞,不時偷覷著眼前英挺俊秀的男子;沁月則是雙頰紅暈,始終垂著頭,不敢向心中朝思暮想的人兒看一眼,只是玩弄著衣角。

  江寒天星目一掃,見左右無事,轉身便要進入內堂。未料身後傳來一嬌滴滴的聲音。「江公子請留步。」

  江寒天側身斜視,一副隨時便要舉步而行的樣子,顯然是對應付姑娘家毫無耐性,更何況眼前這兩個嬌滴滴的大家閨秀,臉上充滿了令他熟悉又憎惡的愛慕神情,若不是看在大哥江傲天是唐府新女婿,不好對唐家人失禮。早就拂袖而去了。

  儘管眼前的俊美男子臉上仍是冷冷地沒有任何親近之意,紅香仍是以她那無限嬌柔近乎矯揉造作的聲音說道:「今日有緣和江公子再見面,真是三生有幸,奴家一直將公子往日的援手之恩謹記在心。」

  江寒天並不言語,暗自後悔那晚在唐府不該一時順手,扶了這位嬌貴千金一把。

  紅香又道:「家父一直誇獎江二公子好俊秀的人品,青出於藍更勝於藍,交代奴家日後若碰到公子,一定要轉達這番話。」

  女子專說無益之言!江寒天心道。一旦確定唐紅香並無要事時,一向不浪費時間的白虎開始失去耐性了。

  「奴家今日隨眾姊妹們前來探望冷雲,不料日已西斜,兩位識路的妹妹又不知遊蕩到何方,奴家姊妹人生地不熟,還望江公子……」

  紅香語未畢,江寒天已轉頭向一旁的狂獅,簡短地道:「這裡交給你了。」隨即頭也不回地進入內堂,留下一臉尷尬和失望的紅香,以及滿懷憧憬地望著江寒天背影的沁月。

  「又一位碰釘子的閨閣千金。」狂獅看多了白虎毫不留情、不顧姑娘家矜持的冷酷拒絕,早已習以為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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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7 06:33:0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無波和回瀾跳下馬車,往眼前的草堂走去。此處位於城郊,環境甚是清幽,方圓十里內只有幾間農家,沒有暄囂的人群,只有偶爾傳來幾聲雞鳴和犬吠,時近黃昏,還可看見草堂旁種著幾株松樹和竹子,滿眼是盈盈翠綠,並無顏色鮮艷繽紛的花朵,想是主人極為樸素。

  草堂建築甚為簡單,外觀沒有任何裝飾,想不到天下第一門的門主竟然住在如此簡陋的地方。

  無波上前敲敲門道:「有人在嗎?」

  停了半晌,沒有動靜。無波又叫了一次門,仍是久久沒有動靜,風中只傳來不遠處牧童的笛聲,草堂中仍是靜悄悄的。

  唐無波朗聲說道:「得罪了!」便要推門而入,迥瀾搶身在她前面道:「我走前面。」無波點點頭,讓身負武藝的回瀾走在前頭,以防不測。

  回瀾小心翼翼地推開門,眼觀八方,耳聽八方,確定無人後招手叫姊姊進來。

  無波一腳踏進草堂,眼前空空蕩蕩的沒半個人,灰白的牆壁上除了一幅書法外沒有任何點綴。無波走近牆面凝目細瞧,書法筆力遒勁,筆勢大開大闔,有吞吐山河之氣概,一看即知是胸有乾坤的英雄豪傑所書。

  「無波姊,你過來看一下!」

  唐無波走到妹妹身邊,看到一張籐桌,有些粗劣,看來像是主人親手做成的,旁邊有兩張籐椅,其中一張翻倒在地。桌上有幾盤小菜、一壺酒及兩隻酒杯。唐無波舉起酒杯細看,其中一隻杯緣有淡紅色的胭脂唇印,定是女子所留,她舉起酒杯湊近鼻端聞一聞,然後交給回瀾說道:「你說這酒裡會不會下了藥?」

  回瀾聳聳肩,表示對此道一無所知。無波續道:「到房裡看一看吧!」舉步走向內房,當她掀開黑色布簾,首先進入眼前的景象令她吃了一驚。

  一名黑衣壯漢和衣倒臥在床鋪上。無波走近床沿,叫了兩聲:「這位英雄!這位英雄!」

  黑衣壯漢如預期地沒有反應,仍是雙眼緊閉,似乎已昏迷多時。無波仔細打量床上這名壯漢的容貌,看來三十多歲年紀,兩道濃眉,長方臉型,平常莊稼漢子的長相,以及和狂獅一般魁梧的體格。

  如果她沒猜錯,這人應該就是人稱黑鷹的昊天門主。她向回瀾說道:「去提一桶水來。」

  回瀾應聲到廚房裡找到一隻水桶,到門前的小溪提水。

  在房裡的無波心中計量著:像黑鷹這樣的武林高手是不會隨隨便便地倒頭就睡,除非是喝得爛醉,但是此人身上又沒有一點酒味,且服裝整齊乾淨,沒有嘔吐的穢物,加上她觀察這草堂的陳設樸實,顯然主人是個寡慾之人,自制力想必也很強,這樣的人通常不會醉到處於神智迷糊的狀態。如此一來,黑鷹的昏睡就只有一種可能--被下了蒙汗藥!

  是誰膽敢對天下第一門門主、武功卓絕的黑鷹下藥呢?無波心中不做第二人想……她那外冷內熱的冷雲姊妹。而黑鷹顯然是對冷雲頗為信任,才會不疑有他而中毒昏迷。

  唉!看來又是一段糾葛的感情。

  待得回瀾提了一桶水回來,唐無波道:「隨便你怎麼做,把這位大哥弄醒便是。」

  回瀾拍拍黑鷹的檀中穴,見毫無動靜,一旁的唐無波便將一桶水當頭淋了下去,號稱武功天下第一的黑鷹霎時變成了落湯雞,仍然是昏迷中。

  「唉!看來這藥力一時三刻是退不了,先將他帶回昊天門再說吧!」唐無波心想,冷雲雖是衝動,但並不莽撞,這蒙汗藥顯然效力頗強,否則似黑鷹這等高手,即使中了毒,也能及時醒來阻止她。

  黑鷹會阻止冷雲做什麼呢?而冷雲又為什麼干冒受門規處置的危險,設計對她推心置腹的黑鷹呢?

  雖然草堂中並沒有任何蛛絲馬跡顯示冷雲對黑鷹下藥的動機,但是無波心中已經有了譜。

  她深切地知道,冷雲平時對一般人都不假辭色,但是為了在意的人,可以連性命都不要,譬如黑鷹,這也是新婚的硯雲所擔心的,所以臨行前叮囑無波好好看住冷雲,不料還是晚了一步。

  無波姊妹一人一邊,將黑鷹龐大的身軀扛上了馬車,無波在車蓬內扶著黑鷹,回瀾一抖韁繩,駕車疾馳回昊天門。

  唐無波和回瀾回到昊天門金陵分堂時,已近深夜。值更的守衛見兩位唐姑娘將昏迷不醒的門主帶回來,匆匆忙忙地跑去通報。

  不一會兒,披著一件外袍、襟帶來不及繫好的江寒天,和腳上趿著草履、上身打赤膊的狂獅,三步並兩步地走到門口。

  當唐無波在守衛的協助下,吃力地欲將黑鷹魁梧的身軀扶下馬車時,江寒天沉聲道:「交給我!」說罷便拎起黑鷹巨大的身軀,毫不費力地往內堂走去。

  唐無波姊妹跟著進入內堂,見江寒天將黑鷹端端正正地放在榻上,以手探他的脈搏和呼吸,臉上冷漠無表情,眼中卻迸出冷光。「鷹中毒了,狂獅,召來玄武為門主把脈,然後來我房裡。」按著冷電似的目光轉到唐無波身上,無表情地說:「唐三姑娘,請隨我來。」

  「唐三姑娘,麻煩你跟白虎去一下,向他說明事情原委,不礙事的。」狂獅見唐無波害怕猶豫的神色,心下好笑,於是如此勸慰。

  唐無波暗歎一口氣,江寒天絕對不是個親切的人,不過誰叫她無緣無故捲入門主中毒的事端,也只好跟他面對面談了。

  不情不願地跟著江寒天,走過穿堂,經過彎彎曲由約迴廊和一排排廂房,穿過水閣,走了好一會兒,仍然還未到,心想,江寒天顯然不喜歡受到打攪,所以選擇住在最深處的房間。

  走著走著,眼前出現了一個小花園,說是花園並不恰當,園中清一色是綠竹盈盈,沒有其它的樹種,連半根雜草也不見。在花園旁有一座小屋,屋子的形狀方方正正,似乎大過方正了,反而顯得有些奇怪,好似每個磚角都對得整整齊齊的,異常穩固,但是毫無美感。

  門前掃得乾乾淨淨的,一塵不染,連個腳印也沒有,顯示主人整潔嚴正的性格。

  江寒天推門而入,身後的唐無波在門外猶疑著,單身女子進入男子房間,於禮不合。

  江寒天轉頭望向她,冷冷地說:「江湖草莽,不講那些繁文縟節。」

  江寒天既然如此說了,唐無波只好硬著頭皮進去了。進去一看,房間裡和房子外一樣是整整齊齊,只不過,整齊得一無長物。連一點多餘的東西都沒有。一張桌子、一張椅子,桌子上一副筆墨紙硯放得好好的,還有一隻茶壺和……

  一隻茶杯,除此之外就沒有其它東西了,這間屋子的主人似乎不歡迎別人進入,所以連款待客人的椅子和茶杯都沒有。

  仍舊是一身白衣的江寒天盤膝坐在榻上,長身挺立,聽完唐無波的敘述後,狂獅也進來了。

  好像唐無波不存在一般,江寒天對狂獅說道:「你想是誰對鷹下毒?」

  「我還沒有理出個頭緒來,現下最有可能的就是百禽樓,這些宵小之輩震於黑鷹的威名,於是想迷倒他,明天好不戰而勝。」

  江寒天沉吟不語,英俊的臉上顯現不贊同的神情。

  狂獅見到便說:「也有可能是其它幫派所為,以坐收漁翁之利。」

  江寒天沉聲道:「如果是敵人所為,既然能將黑鷹迷昏了,為何不乘機取他性命?」

  狂獅道:「這就是我感到疑惑的地方。」繼而轉頭向唐無波說道:「唐三姑娘是最先發現黑鷹的人,不知道對這件事有何看法?」

  難得在這種男尊女卑的時代,像狂獅這樣一個純陽剛的男性還會詢問她的意見,唐無波微感意外,對他微微一笑,不疾不徐地說道:「據我推測,下毒的人是冷雲。」

  此言一出,在場的兩個大男人頗感詫異,狂獅不禁「哦!」了一聲,江寒天仍舊沉靜無語,只是從未正視她的那雙漂亮鳳眼,兩道冷電似的目光在唐無波臉上轉了一圈,透出詫異的神色。

  唐無波解釋道:「草堂中絲毫沒有打鬥的痕跡,貴門主好端端地躺在自己的臥房中,現場唯一的線索是兩隻酒杯,其中一隻有女子胭脂痕跡。我雖不熟知貴門主為人,但觀察其草堂的佈置,想必其性格極為樸素,少和女子往來,且其既然為昊天門主,武功想必不凡,如果不是親近之人,很難加以暗算,加上我熟知冷雲的性格,呃……」

  唐無波停頓了一會兒,猶豫著要不要將冷雲對黑鷹的感情說出來,江寒天的目光仍是緊盯著她,似乎對這停頓很不耐煩,她趕緊續道:「……她必不忍見門主歷險,決心以身代之,所以將黑鷹迷昏了,自己前去赴約。」

  唐無波說完後,那雙漂亮狹長的鳳眼微微垂下眼簾,陷入沉思。站在離江寒天床榻頗近的距離。她可以清楚看見他長而密的睫毛,不禁想:真是生得俊美的男子,若扮成女子必也是嬌艷無比。在這緊張時刻有此無聊想法,真是不應該,唐無波搖頭自嘲,卻瞥見狂獅一臉迷惘的神色。

  狂獅問道:「可是此役雖然凶險,但黑鷹並不一定會戰敗,而朱雀冷雲卻絕對沒有勝過禿鷲的可能,她何苦這樣?」

  唐無波並沒有回答,心下暗道:是啊,她何苦這樣呢?情字真是使人鑽牛角尖,冷雲啊,這回你連我也拖下水了。

  一直沈靜不語的江寒天突然沉聲道:「狂獅,明晨派你旗下弟兄到搏命崖見禿鷲,說明黑鷹不能赴約的原因,如遇朱雀,傳我口令,叫她立即回來。」

  江寒天雖然討厭女人,但並不會被偏見影響判斷,眼前這個自稱是朱雀妹妹的女子,敘事調理分明,所下的判斷也極有可能,江寒天當然是公正地採用,雖然心中有些微詫異:女人也會清楚地思考!江寒天下完命令後,便閉目盤膝,靜神養氣,準備明天的硬戰。

  狂獅朗聲應道:「是!」便帶著唐無波走出江寒天的住所。

  一路上狂獅頗為驚訝地說道:「真沒想到白虎會採納你的說法,他不理會女人是出了名的。」

  唐無波聞言毫無由來地鬆了口氣,狂獅的話表示不喜歡女人的江寒天,是絕對不會和她產生關係的,但奇怪的是,為何她先前會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認為這絕色美男子會和她這相貌平凡的女子有所糾葛?

  唐無波絕對想不到,她的不祥預感將不幸言中,命運將會霸道地將冷漠的白虎和溫和的她牽連在一起,而她一直平淡的生活,將從明天旭日東昇時有意想不到的劇烈轉變。

  天剛破曉,昊天門已進入全面戒備狀態。

  狂獅、唐無波、唐紅香端坐在大廳,唐回瀾則是緊張地走來走去。「回瀾,你是在練磨地神功嗎?再走下去昊天門的地板要讓你磨穿了。」

  唐無波慢條斯理地說道,和回瀾的緊張相比,她輕鬆得似乎事不關己。

  一旁的狂獅聞言不禁放聲大笑。唐回瀾轉頭瞪了這個粗豪大漢一眼,繼而向姊姊說道:

  「你怎能不緊張呢?也不知冷雲姊是不是打得過那個什麼禿鷹的,真是急死人了。」

  「是禿鷲。」唐無波更正,徐徐地舉起茶碗,啜了一口,臉上出現滿足的表情。

  狂獅微笑道:「這是杭州碧螺春,三姑娘如果喜歡,我叫人打個十斤讓姑娘帶回去。」

  唐無波臉上綻出溫和的笑意道:「如此多謝了。」這名叫狂獅的漢子真是豪爽得令人喜愛,走這一趟總算有點收穫,一整年都有好茶喝了。

  唐回瀾終於忍不住大叫:「都什麼時候了,你們還有心情品茶,冷雲姊現在處境很危險呢!」

  紅香也不懷好意地附和道:「瀾妹妹說得沒錯,可憐的冷雲現在一定是心力交瘁,無波你怎可毫不介意呢?」說罷她擺出了一臉擔心的神色。

  只見無波緩緩地放下手中的茶碗道:「狂獅大哥手下的人還未有消息傳來,現在擔心似乎太早了些吧!」

  回瀾聞言稍微安靜下來,但偶爾焦急地望向門外。

  又過了兩個時辰,一名守衛快步走向狂獅,呈上一張紙條道:「由搏命崖來的緊急飛鴿傳書。」

  狂獅拿起紙卷一看,皺眉道:「朱雀不但沒遵從白虎的號令,還和我旗下的兄弟動起手來,將他們驅離。」

  「老天!我就知道冷雲姊想做的事誰也擋不了,這下可怎麼辦呢?」回瀾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喂!你這個大塊頭,趕快和我去阻止冷雲姊。」這一句話是對著狂獅說的。

  狂獅冷靜地說:「我奉命鎮守昊天門,不得擅離崗位。」

  「唯一能對付那個……禿鷲的白虎寒天跑去決鬥了,天下第一的還昏迷不醒,現下這裡就屬你武功最高,只有你能救冷雲姊了!」

  紅香也插嘴道:「是啊!再不去就來不及了!」

  無波開口道:「回瀾,不要為難狂獅大哥,如果他離開昊天門,不但冷雲救不了,連其他人都會有危險。」

  「我昨天事先看過,三個決戰地點,距離搏命崖最近的是絕命坡,也就是白虎赴約的地點,為今之計只有火速通知白虎暫緩戰約,先趕到搏命崖阻止冷雲。」

  狂獅露出讚賞的眼光道:「三姑娘說得不錯,現下只有白虎能制得了朱雀,也只有他有份量和禿鷲周旋,我馬上通知白虎。」

  回瀾急道:「我先去找冷雲,也許可以勸住她。」

  唐無波道:「也好,自己小心,不要太莽撞。」

  回瀾頭也不回地衝出大廳,急奔搏命崖。

  唐無波搖頭苦笑。「真是個莽丫頭。」

  紅香斯斯文文地說道:「無波妹子,我們是不是也應該去通知江二公子?」

  唐無波愣了一下。「我們?我們去幹什麼,又不會武功。」

  紅香嬌滴滴地說:「所謂百密一疏,也許狂獅大俠的人會不小心誤了事,我們去可以確保萬一。」

  唐無波真是佩服極了,紅香竟為了要見江寒天,寧願冒著生命危險到昊天門和百禽樓的戰場去,還編造了一個「確保萬一」的理由。一個千嬌百媚的閨閣千金,如此為愛奔走,真是令人感動啊!但唐無波是絕對不會被拖去送死的。

  「紅香,我昨日奔波了一夜,現在累得很,該是去睡回籠覺的時候了。」

  唐無波打了個誇張的大呵欠,伸伸懶腰,作勢要去睡覺,準備留下紅香給狂獅處理。

  不料,一隻白皙的小手拉住了她的衣袖。不知何時,沁月也到大廳來了,她顯然聽見紅香適才說的話,小臉充滿了期待的神情,望著無波。

  唐無波見到她羞怯又期待的神情,歎口氣道:「難道你要跟紅香一起去?」

  沁月害羞地點點頭,小聲地說:「我想看看江公子是否安好。」

  唐無波開始有點生氣了,為了一個江寒天,姊妹們居然前仆後繼,連自身安危都拋在腦後,追逐男人成性的紅香不說,連才十六歲的沁月……唉!

  她專注地看著沁月,耐著性子,溫和地說道:「沁月,江公子現在正忙著和人比武,你和紅香又不會武功,去了只會增加他的麻煩,懂嗎?」

  紅香仍是溫柔婉轉地說道:「無波妹子,你這麼說就稍嫌刻薄了些,江公子好意收留我們住宿,現在他門裡有事,我們即使不會武功,也應該去為他加油啊!」

  沁月聞言點頭,一雙水盈盈的大眼裡充滿了熱情和憧憬。

  唐無波又說道:「江湖上的爭鬥,對我們這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千金小姐是難以想像的危險,你們這一去,若是給惡人抓住了要脅江公子,那豈不是幫了倒忙?」

  「你貪生怕死,就不要去好了。沁月,我們走!」紅香逕自拉著沁月的手,「正氣凜然」地走出大廳。

  「唉!」唐無波歎口氣,無可奈何地道:「讓這兩個大千金出門,我怎能放心呢,還是跟著走一趟吧!看來我的劫數就快到了。」她隨即跟上紅香和沁月往絕命坡去了。

  這回還真給紅香料對了,狂獅的手下的確沒達成任務,當唐無波姊妹們到達時,發現一白一青兩團人影鬥得難分難解,劍網交織,劍光閃爍,所有的人都站在十尺之外,深怕一個不小心被兩大高手的劍氣掃到,不是缺胳臂就是斷腿,太划不來了。

  紅香和沁月看著江寒天白影飄動,雖是搏命,但仍是氣度閑雅,不禁看得出了神。昊天門眾人則驚歎白虎寒天的劍法精妙至斯。唐無波雖對美男子沒興趣,又不懂武功,但也有值得她注意的地方,那就是白虎的對手……青眼醉鷹。

  此人雙眼呈青藍色,雖然面蒙黑布,但仍看得出面部輪廓很深,加上朝陽照耀,他的頭髮隱現紅光,顯然不是中土人士。她見過這樣長相的人。

  又過了一刻鐘,白虎和青眼醉鷹仍在酣鬥,紅香和沁月也仍癡癡地望著白虎激戰中機敏而瀟灑的白色身影。昊天門眾和唐無波則是暗地裡著急,時間多拖過一刻,朱雀冷雲就多一分危險。

  「你有沒有辦法暫時分開這激戰中的兩個人?」唐無波悄聲問其中一名狂獅的手下。

  「有是有,不過可能會傷到白虎堂主。」

  「你說說看不妨。」唐無波催促道。

  「狂獅旗主臨出門前交給我們一枚雷火彈,說是以備不時之需。這雷火彈是一種頗具爆炸性的暗器,如果我將雷火彈擲向醉鷹,可能也會傷到白虎堂主。」

  「這麼吧,」唐無波沉吟了一會兒道:「你試著將雷火彈擲在離兩人五尺之處,當雷火彈爆炸時,就可以趁亂將白虎帶開。」

  「可是,唐姑娘,」這名門眾囁嚅道:「萬一這雷火彈炸開來,白虎堂主一個閃躲不及,受了傷,那小的可就闖了大禍了。」

  「這你大可放心,白虎堂主武功蓋世,一枚小小的雷火彈焉能傷得了他,如果到時耽誤了搶救朱雀的時機,那你才是闖了大禍呢。」唐無波口裡雖然說得信心十足,心裡卻也是同樣的沒把握,誰知會不會冷雲沒救成,反而先傷了白虎呢?不管了,沒有時間了,這是唯一的機會,救冷雲要緊,白虎和她非親非故,受點傷算他倒霉。

  砰的一聲巨響,刺眼的光芒在激戰的兩人附近爆出火花,使原本戰得難分難捨的兩大劍術高手,倏地跳開,躲避突如其來的雷火彈。

  青眼醉鷹揉揉眼睛,等煙霧散去後,發現一名昊天門人正跑向白虎,便輕笑道:「名聞天下的白虎寒天也需要助手嗎?」說罷便欺身上前,要再戰。

  忽聽得一女子喊道:「索不米爾,拉鄂瓜提!」

  青眼醉鷹愣住了,轉頭看見說話的是一名青衣中原女子,並非他的族人,於是回道:「齊赤嚕裡,索吃泥例。」用一串怪話喊住青眼醉鷹的正是唐無波,她細細觀察,覺得醉鷹和西域喀什族的商人長相類似,由於喀什族和絹坊有生意往來,所以唐無波曾學過簡單的喀什語,以便親自和西域商人論價,可減少漢人通譯的剝削。

  醉鷹居然會在金陵聽到母語,頗為驚訝,一時也忘了要和白虎再戰,之後兩人又咕嚕咕嚕地交談了一會兒。

  「奉真主之名,請住手!」

  「你是誰?」

  「我是漢人的商人,也是喀什人的好朋友。」

  「你為什麼要叫住我?」

  「我的姊妹現在很危險,只有這個穿白色衣服的男人可以救她,如果你殺了他,一朵艷麗的紅色花朵將會失去生命。」

  「如果我現在讓他離開,狡詐的漢人將會乘機逃走。」

  「你是喀什人英雄,他是漢人英雄,可以叫他向中原的神發誓,改天繼續今天的戰鬥。」

  「我不相信漢人的神。」青眼醉鷹狡獪地微笑。

  「那麼,漢人的姑娘願意留下來做擔保。」唐無波說罷閉上眼睛。為了冷雲,她只好賭一賭了。

  醉鷹聞言哈哈大笑,手腕一抖,柳葉劍回鞘,轉頭對江寒天說道:「白虎寒天,看來今天不是我們一分高下的時機,咱們改日再鬥!」

  說罷青影一閃,已飄出好幾里外,一句喀什語在風中迴響。「有義氣的漢人姑娘,趕快去救你的姊妹吧!」

  唐無波張開眼睛時,醉鷹已不見蹤影,她可大大地鬆了一囗氣,幸虧如她所料,醉鷹有著喀什人重義氣的民族性,否則當人質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

  另一邊江寒天已經得知朱雀冷雲現在的危險處境,在青眼醉鷹不知何故離開後,他絲毫不浪費一分一秒,白袍一振,輕功疾行,直奔搏命崖,紅香和沁月在他身後嬌聲叫著:「江公子,江公子。」繡線石榴裙下的兩雙小腳努力向前小跑步,妄想要跟上江寒天。

  唐無波擔心冷雲的安危,也跟著紅香她們往搏命崖而去。

  當江寒天趕到搏命崖時,看到地上有一灘血漬,不見朱雀蹤影,唐回瀾紫色的身影正在四處張望。

  「發生了什麼事?」江寒天威嚴的聲音自回瀾背後傳來。

  回瀾因為急著找尋姊姊,猛地被嚇一跳,轉過頭來,看清來者後,急急地說道:「你終於來了,我來到這裡的時候,搏命崖上沒半個人,不知發生了什麼事,這可急死我了。」

  江寒天細細觀察周圍,除了一灘血漬外,有幾截被利劍削斷的樹枝,和一堆凌亂的腳印,而這之中最引起他注意的是:一塊巨石上有一個清晰的掌印。能在堅硬的石頭上留下如此清楚的掌印的人,當世恐怕沒有幾個人。

  「你說冷雲姊會跑到哪裡去了?她是不是被打傷了?地上這一灘血是她留下的嗎?」回瀾氣急敗壞地問江寒天。

  江寒天冷靜地說道:「並沒有任何跡象顯示朱雀已遭不測。」

  「地上這一灘血還不夠嗎?冷雲姊就算不死恐怕也凶多吉少了,會不會被打落搏命崖?

  我們趕快到崖下找找。」著急的回瀾輕身一縱便要往山下走去。

  「且慢!」江寒天威嚴地命令道:「不要輕舉妄動。」白衣一閃已擋住回瀾。

  「你……」回瀾怒氣高張,正要破口大罵時,忽聽得一陣陣嬌嫩的呼聲:「江公子,江公子。」紅香腰肢款擺地向他們兩人走來。

  「江公子,你怎麼將奴家姊妹丟下,一個人先跑到搏命崖來,咱們姊妹可是很擔心冷雲的安危……哎呀!」紅香陡然見到地上一灘血,尖叫起來,裝腔作勢地往江寒天懷裡偎去。

  「啊,好可怕!」

  江寒天身形微動,閃開了這軟玉溫香的投懷送抱,劍眉厭惡地緊皺,紅香撲了個空,身子重心不穩,險些跌倒,一旁的回瀾及時一把抓住她,同時給了她一記大大的白眼,意思是:

  你這個大花癡,都什麼時候了,還來倒貼男人。

  默默跟來的唐無波,細看一片凌亂的現場後,自言自語:「奇怪了,如果這一灘血是冷雲所流,為何不見血跡跟著離去的腳印。也不見崖邊有人掉下的痕跡,難道冷雲被禿鷲帶走了嗎?嗯,不對。離去的腳印顯然是狂獅的手下,他們如果是追著禿鷲去的,早就被打死了。

  那表示冷雲並不是被禿鷲帶走的,那又是被誰帶走的呢?」

  唐無波喃喃自語,反覆推敲冷雲的下落,沒注意到江寒天敏銳的耳力早聽到她的話,寒冰似的雙眼正瞧著她。

  「我不管了,反正去崖邊看看,就能知道冷雲姊是生是死。」回瀾不耐煩地再一次縱身到崖邊,往下一看。突然兩芠弩箭從崖底射上來,來勢極猛,回瀾探出的半個身子來不及收回,驚叫一聲「哎呀!」眼看就要被一箭穿心了。

  江寒天聽見回瀾的驚叫聲,情知不妙,白色身影飛射而出,竟是後發先至,一把抓住回瀾的衣領往後倒,兩支弩箭從兩人頭上掠過。

  唐無波看到這一幕,心臟險些嚇停了,見到回瀾脫險,驚魂甫定,卻又聽到一個陰惻惻的聲音說道:「白虎寒天身手果然俐落,難怪青眼醉鷹一時三刻也收拾不了,不過我十三殺之惡雉向來是不擇手段的,對付強者,只有用人海戰術了。兄弟們,來見見名聞天下的白虎寒天。」

  崖下出現幾道黑影,幾個起落,就躍上崖來,唐無波數了一下,共有五個人,四男一女,各人的打扮皆頗怪異,那唯一的女子身著苗族服飾,相貌出奇美艷,正笑吟吟她盯著江寒天,一雙桃花眼春意盎然。

  「先向你介紹一下,省得武林一代高手白虎寒天連自己死在哪些人手上都不知道。」說話的是適才自稱惡雉的猥瑣中年漢子。「由左至右,老八殺鷺、老九凶鵲、迷鳩和十三妹流鳳,全天下大概只有你白虎寒天要勞動十三殺其中五名一起出動才收拾得了吧!哈!哈!」

  江寒天仍是抱持一貫的冷漠,俊美的臉上如往常一樣沒有任何表情,白袍下頎長剛強的身子卻緊繃得如箭在弦上,蓄勢待發,因為他心中明白,戰勝武林中五大知名殺手是不可能的,這其中任何一名都可和他周旋半天,自身雖無生還希望,至少可擋住一陣子讓這幾個莫名其妙捲進來的唐姑娘逃命,也算對青龍的妻子有個交代。

  此時唐無波心中也在盤算著:既然青眼醉鷹和江寒天不相上下,那這些和醉鷹並稱十三殺的武功只怕也厲害得緊,來個兩殺,江寒天大概還擋得住,五個一起上,活命的機會是零。

  她們姊妹若不趕快逃走,不但人救不了,連自己的小命也得賠進去,那可是大大蝕本了。於是她低聲對旁邊的回瀾說道:「等一下一開打,你趕緊護著我們往樹林裡逃走。」

  回瀾也明白情勢險惡,點頭答應。

  不一會兒,江寒天已和百禽樓五殺鬥了起來,掌風劍影如狂風驟雨,唐無波催促道:「就是現在,走!」她一手拉著沁月,一手拉著紅香,讓回瀾斷後,準備衝出戰場。

  誰知,她不但沒能衝出搏命崖,反而跌了個狗吃屎,因為紅香和沁月兩人此時兩腳就像生了根似地釘在地上,兩雙眼睛目不轉睛地望著激戰中的江寒天的英姿,就連回瀾也不捨地望著白虎施展出來的驚人武功。

  鮮少動怒的唐無波露出罕有的怒容道:「現在不走,難道要在這邊等人家來把我們姊妹抓去賣嗎?」

  紅香轉頭望向她,露出鄙夷的神色道:「你怎麼說話如此下流,江公子武功天下少有,這些鄙俗的人物哪裡是他的對手?」

  「對啊!」沁月天真地附和道:「沒有人能打敗江二公子的。」語氣中充滿了無限的信心和崇拜,清麗的小臉散發著超乎尋常的自信光輝。

  唐無波頹然跌坐在地,紅香的無知,和這個小妹妹無可救藥的浪漫,竟然在這個生死關頭的節骨眼發作了。她無力地問回瀾:「你又是為了什麼不肯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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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7 06:34:17 |只看該作者
回瀾略表歉意地說道:「我只是覺得就這樣丟下白虎似乎太不夠義氣了,雖然明知救不了他。」回瀾頓了一頓,接著說道:「至少在死前可以看到白虎施展畢生絕學,這樣也值得了。」眼中充滿興奮的神采。

  唐無波無奈地歎口氣,喃喃自語:「看來真被雲山老人說中了,我果然在劫難逃。」








第五章


  唐無波實在恨自己料得大准了。江寒天和唐家姊妹,果然全成了百禽樓的階下囚。

  「江公子,你要不要緊?」紅香嬌柔地探問,身子探向隔壁牢房滿身血跡、正在靜坐調息的江寒天。沁月一雙妙目也注視著他,充滿了無限的關懷。「江公子,你無大礙吧?有需要我們姊妹幫忙的請盡量說。」紅香嬌嫩的語音在牢房裡迴響著,語調殷切,可惜無男聲響應。

  「江公子!江公子!」紅香鍥而不捨地呼喚著。

  江寒天沒反應,倒是唐回瀾先受不了這頻頻的呼喚,衝出口道:「安靜點,紅香,你難道不知道,受傷的人需要安靜調息嗎?」

  紅香聞言,板起臉道:「誰說江公子受傷了?你難道沒看見,適才江公子擊斃了那些惡徒?以江公子的武藝,綽綽有餘,只是一時氣力衰微罷了。」紅香馬上換上溫柔的面容對著江寒天,嬌滴滴地說道:「江公子,沒錯吧?」

  江寒天靜默不語,俊目緊閉,修長的上身挺直,眼觀鼻、鼻觀心,專注於調勻內息,對於美嬌娘的軟語關懷充耳不聞。適才一場激戰,雖然重創對方,但是自己也受了嚴重內傷。

  從來不喊痛的江寒天,冷靜地估計一下傷勢,在這一天半天內,他的行動能力比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還不如,現下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快調息穩住傷勢,保命要緊。

  當紅香和沁月兩人正抓著牢檻,探視隔壁牢房的江寒天時,牢房的另一角,唐無波細細觀察牢房的裝設、守衛的長相。然後,若無其事地問回瀾:「你看他傷得如何?」

  「氣息粗重不順,看來傷得不輕,真是糟糕透了!」回瀾臉上滿是真誠的擔心神色。「受到百禽樓五殺聯手圍殺還能活著的人,真是不簡單。」想到適才驚心動魄的一戰,白虎一身驚人的武功,雖然殺了三殺,但終究是雙拳難敵十手,重傷後被倖存的惡雉和流鳳擒住。

  「你說他還能活多久?」唐無波壓低了聲音問道,但還是給在牢房另一端的紅香和沁月聽見了,兩雙漂亮的眼睛立刻充滿怒氣地瞪著她。唐無波聳聳肩,對於她們投射而來的殺人怒氣不置可否。

  「活命是沒問題,只是要逃出去就難了。」回瀾照實說。

  唐無波一雙清亮的眸子轉了轉,一朵溫和的笑容出現在唇畔,回瀾看到同胞姊姊露出這樣的表情,一把抓住無波的肩膀,不停地搖著,忙問道:「你又有什麼妙計了,快說!快說!」

  唐無波笑道:「你就不能鎮定點嗎?都快把我搖散了。」

  「這種時候還能鎮定的大概只有你這個大散仙了,現在可是生死關頭!」

  「既然你知道這是生死關頭,那就一定得聽我的才有活命的機會。」唐無波擺出難得的正經臉孔,回瀾不禁慚愧地低下頭,適才如果聽了無波姊的話,現在她們姊妹也就不會淪落為階下囚,「這裡的守衛每一個時辰換一次班,看他們鬆懈的樣子,大概不知道我們這些姑娘之中有練家子。而白虎又重傷,自身難保,所以一點戒心也沒有,因此幾乎每個守衛都是酒足飯飽後才來接班。這個時候人的意識和警戒心最低,回瀾,你趁這時借口肚子痛,誘守衛開牢門讓你去解手,然後乘機挾持他,我們姊妹便跟著從後門逃出去。」

  回瀾認真地聽著,不斷地點頭,待唐無波說完整個計劃,問道:「那我們不帶白虎一起逃出去嗎?」

  唐無波歎道:「恐怕不行,他身上有傷,帶著他不但走不遠,而且他對百禽樓來說是重犯,鐵定會派出高手來追捕我們,那就更走不了了。」

  「可是,我們不能就這樣將重傷的白虎留下啊!」回瀾抗議道。

  唐無波正視妹妹,堅定地說:「如果我們能順利逃出去,就能通知昊天門的人來救他,那他還有活命的機會,如果沒人能逃出去通風報信,那大家通通死路一條。」

  回瀾聽了沉默不語,她知道姊姊一向料事如神,她的預測向來沒錯,雖然要將救命恩人白虎寒天留下,心中非常不甘,但為了大局,也只好如此了。她沉思了半晌,然後堅決地點點頭,保證這一回一定會徹底執行唐無波的計劃。

  「那好,現下就剩下如何說服紅香和沁月了。」唐無波暗地裡鬆了一口氣,她還真怕這死腦筋又極重義氣的妹妹說什麼也不肯拋下的寒天逃命。

  唐無波簡單地將計劃轉述給紅香和沁月,果不出她所料,兩人非常激烈地反對。

  「你怎麼可以叫我們拋下重傷的江公子獨自逃生?江公子有恩於我們姊妹,你如此忘恩負義,爹若知道了一定引以為恥!」紅香高八度尖細的嗓音幾乎要穿破屋瓦,在隔壁牢房的江寒天要聽不到也很難。

  她接著又撲到關著江寒天的牢檻前,換上嬌柔嗲氣的嗓音說道:「江公子武功蓋世,受這麼一點小傷,馬上就會好的,到時就可以帶我們姊妹逃出牢籠。」

  唐無波苦笑。「紅香,他現在受的不是一點小傷,而是很重的內傷,別說救我們姊妹了,就是自救都有問題。」

  「那就更不能拋下他,做個不義之人了。」沁月美麗的小臉上有著前所未見的勇敢和堅決。

  老天!她是中了哪門子的蠱。唐無波溫和的眸子浮現一股不可忽視的堅決,斬鐵截釘地說道:「不行,你若真是為了江公子好,此時就一定得拋下他,到外面求救兵,否則只是白白多死一個人。」

  「你們這對姊妹是不是沒了心肝少了肺,居然狠心棄江公子於險境不顧,獨自逃生!」

  紅香柔嫩的嗓音吐出嚴厲的指責。

  「跟你說多少遍了,我們不是棄他於不顧,相反的,是去找人來救他!」回瀾已經快失去耐性了,她向來討厭這個惺惺作態、不分輕重的異母姊姊,現下要她好言好話的說服紅香,實在有些困難。

  「無波是個唯利是圖的商人,只為自己打算,怎麼連你也要學她的樣,丟唐家的臉?」

  面對回瀾的不耐,紅香開始變得咄咄逼人。

  回瀾聞言氣得七竅生煙,差點沒一拳往那保養周到的臉蛋打下去,無波實時拉住她,以眼神示意不可,然後緩緩地對紅香說道:「就因為我是商人,所以算得出如何冒最小的風險,獲得最大的活命機會,紅香姊,你自己斟酌看看吧!」

  「哼!這種商人性格當然不會明白什麼是義氣啦!才會拋下江公子獨自逃生。」紅香嘴裡雖然說出對無波最最不屑的話語,心裡卻是開始動搖了。

  「你……」回瀾氣得說不出話來,真是武狀元碰上腐儒,有理也被說成歪理,一直不言不動的江寒天,突然沉聲道:「多說無益,盡速離開。」說完又閉上雙目,繼續運功。

  回瀾馬上說:「你看,連江公子都要我們馬上走,還有什麼好爭論的。」

  沁月小嘴一癟,水汪汪的大眼睛就要滴出淚來了,心中頗感委屈,為什麼意中人不能明白她願意為他犧牲一切的苦心呢?

  紅香心下暗暗鬆了一口氣,如獲大赦,但嘴裡仍是虛應一番:「雖然江公子有捨己為人的高尚情操,我們也不能……」無波及時打斷她的話。「噓!守衛要來換班了。沁月你過來這邊,拉著我的手。回瀾趕快就位,紅香,要不要走就隨你了。」

  果然,來接班的守衛挺著個酒足飯飽的大肚子,搖頭晃腦地進來,對原來站班的說道:

  「老兄,辛苦你了,趕快去吃飯吧!真搞不懂,幾個沒武功的娘兒們,和一個半死的人,也要這樣大費周章地整夜監視。」

  等前一班守衛走了以後,回瀾突然抱著肚子,唉唷唉唷地大叫起來。

  「吵死了,臭娘們,發生什麼事見鬼地大叫?」守衛抱怨著走近牢檻,看見回瀾抱著肚子蹲在地上,眉頭皺得緊緊的,額頭冒汗,似乎害了大病一般。

  唐無波在旁邊假意懇求道:「這位大哥,麻煩你行行好吧,我這個妹子從小腸胃就不好,一受驚嚇就會拉肚子,麻煩你讓她出去如廁,放鬆一下。」

  守衛猶豫了一下,沒立即答應。無波繼續說道:「守衛大哥,我們姊妹都是從不出大門的閨閣千金,今兒個走了霉運,才被牽連進來,您忍心看著我妹子一個不到十六的姑娘不但飽受牢獄之災,連肚痛要上個茅廁都不行嗎?何況她一個姑娘家,在這牢裡小解,成何體統,還有,萬一她實在禁不住,拉了出來,守衛大哥您不是位得忍受那……那個東西的臭氣嗎?」

  無波故意誇張地摀著鼻子,那守衛見此便不再猶豫,馬上掏出鑰匙來將牢門打開。

  回瀾傴僂著身子走出牢門,當守衛轉身要將牢門重新鎖上時,回瀾出手制住守衛後頸大椎穴,低叱道:「想要活命,就帶我們從後門出去!」

  「姑娘饒命!我帶路就是了。」守衛哀叫求饒。

  紅香似乎已將適才要和江寒天共生死的仁義之說忘得一乾二淨,緊張地擠開兩個妹妹,搶佔在身懷絕藝的回瀾身後,也就是最安全的位置,唐無波見紅香忙著「卡位」的高效率,忍著笑,什麼也沒說。

  她們的運氣頗佳,這條信道黑暗又佈滿灰塵,顯然百禽樓的人非到必要不會來鑽這條後路,一路上都沒有碰到自禽樓的爪牙。

  當紅香和回瀾已經接近門口時,沁月仍不捨地望著牢中的江寒天,無波催促道:「沁月,快走吧,現在走以後還有見面的機會。」

  突然一陣甜膩無比的聲音傳來。「是嗎?依我看你們可能相見無期了喔!」接著是一陣銀鈴般的嬌笑。牢門前出現一女子,身著藍印花上衣,衣襟和下襪纕上紅、白、黃、綠等細線等多道,色彩斑斕,下著細折綵帶裙,裙上的絲穗、飄帶顏色燦爛,金碧輝煌。唐無波行家的眼光一看便知這是苗族服飾,這女子體態豐腴,且玲瓏有致,藍上衣的領口極低,露出一大片白晢的酥胸,折裙下露出一雙天足,這個風情萬種的女子正是前日圍殺白虎的五殺之一--流鳳。

  唐無波大驚失色,一把將沁月往前推,大叫:「快跑!」沁月嚇得拚命往前跑,唐無波則在後面邊跑邊護著她。

  流鳳見狀笑道:「想從我流鳳手中逃走,沒這麼容易!」手一揚,軟鞭直奔唐氏姊妹。

  唐無波聽得頭頂颼颼,知道大事不妙,連忙用身體擋著沁月,眼看著流鳳的鞭子就要往自己頭上砸下,唐無波緊閉雙眼,暗叫一聲:「吾命休矣!」想像自己腦漿迸裂的慘狀。

  忽地嗤嗤兩聲破空而過,流鳳「啊!」了一聲,手上吃痛,鞭子竟爾險些從手中滑落,也就失去準頭,鞭尾像洩了氣的死蛇一般從唐無波肩旁滑落。

  「好個白虎寒天,果然名不虛傳。」流鳳讚道。一雙明媚的大眼春波流動,手上絲毫不放鬆,一把拿住唐無波,扣住她的手腕,返身往牢房走去。此時紅香、回瀾和沁月三人早已嚇得拔腿飛馳。流鳳看這幾個千金小姐,料想不成氣候,也就不再追趕,逕自拖著驚魂甫定的唐無波,走回地牢,嬌聲說道:「大概只有武功精純的白虎,才能在重傷之餘,還能發出勁道如此強、又不失準頭的暗器了,真是驚人的武功啊!」

  流鳳說著,已強拖著唐無波回到牢房。牢中的江寒天神色似乎更加萎靡了,而且嘴角有一絲血跡,但絲毫不損其俊秀英挺。流鳳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一雙鳳眼裡春意暖暖,媚態橫生,一旁的唐無波已經嗅到「窈窕淑男,苗女好迷」的氣息了。

  流鳳嬌笑吟吟她說道:「也許我們五殺齊上居然沒有全軍覆沒,是走天大的好運呢!可惜啊可惜!你白虎已用盡最後一分氣力,剛才這一手雖然漂亮,顯然牽動傷勢,現在內傷更加嚴重了。」

  流鳳有恃無恐地打開關著江寒天的牢門,將唐無波像貨物般扔進去,說道:「你這小姑娘僥倖留下的小命,就用來伺候白虎吧!」說完便不再多看唐無波一眼,而是娉娉婷婷地朝白虎走去。

  「想不到……以武功名聞天下的白虎寒天,竟是一個美男子!」流鳳嬌笑道,已走到江寒天身邊,一雙柔荑探出,想要撫摸江寒天的臉孔,忽地啊一聲,雙手竟爾停在距江寒天英俊的面容數寸處,半分動彈不得。

  流鳳先是驚愕,按著一陣嬌笑溢出嫣紅的唇。「好帥的隔空點穴,看來,還得關上個幾天,老虎的牙才會鈍呢!」

  說完將牢門關上,玲瓏有致的嬌軀裊娜地走出去。

  唐無波揉揉手上的淤青,望著牢頂,歎道:「好不容易出去,現在又進來了,老天真是作弄人,沁月想留下來卻不行,我千方百計地想逃走,卻被抓了進來。」

  江寒天斜睨了唐無波一眼,似乎對她沒來得及逃走頗感麻煩。

  唐無波試著以手肘移動身子時,發現衣袖內似乎有硬物,取出來一看,是雲山老人所贈的藥瓶,她不禁欣喜。「我怎麼忘了還有這東西。」拔開瓶塞,立時香味撲鼻。唐無波倒出一粒百花玉露丸在掌中,向臉色蒼白的江寒天說道:「這是我母親師門的療傷聖品--百花玉露丸,你服一粒試試。」

  江寒天從她掌中接過藥丸,俊目冷冷地掃了她一眼,似乎是說:「有這麼好的東西怎麼不早點拿出來。」

  唐無波明瞭他的意思,聳聳肩,不以為意,剛才忙著盤算逃命,難免有點疏忽。

  江寒天服下百花玉露丸後,重新端坐調整內息。重傷後又使勁的他,俊美剛強臉略顯蒼白,清亮的雙目中有幾分疲憊的神色,但仍勉力振作。自小勤於練武的他,早已習慣以毅力克服身體的疼痛。不到必死關頭,他是不會放棄逃出敵營的希望的,一般人若是像他一樣受重傷被俘,早已失去逃跑的鬥志。

  唐無波也是一樣,當江寒天盡力運功療傷時,她的腦子正快速地轉動著,搜尋可行的逃跑計劃。不過她的心態和江寒天有點不同,江寒天是果敢堅忍,毅力驚人,唐無波則是懶散無至極到聽天由命,所以才能毫不驚慌,安閒地思考如何逃跑。

  過了一個時辰,唐無波心中已有一個計劃成形,而這個計劃絕對需要江寒天的幫助。她靜靜地打量她的牢友。眼前還在調息的江寒天,雖然重傷之餘,但是俊朗的面容中僅有幾分疲態,兩道劍眉仍是倔強地微向上撇。狹長的鳳眼輕闔,薄唇緊抿,臉上有著專注而莊嚴的神情,顯示他正全心於運功調養內息,他身上原本雪白的袍子已是血跡斑斑,袖子也被刀劍劃幾道口子,可能受了些刀傷。若是唐無波自己身上被劃了個口子,早就疼得哭爹叫娘了,更何況受了內傷的江寒天,還要忍受氣血翻騰的痛苦,唐無波一想至此,實在佩服眼前這個男子,對於疼痛的驚人忍受力。

  好不容易止住血氣翻騰的不適感,將氣息調順的江寒天,緩緩睜開雙眼,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對清亮溫潤的眸子。那對溫和的雙眸中並沒有江寒天一向最厭惡的失魂和愛慕的神情,而是敏銳的觀察、清晰的審視。大概只有這名女子,從初見面便避他如蛇蠍的,看他的眼神中絲毫沒有花癡的神情。而這清亮的眼神似乎透過他的外表看進他的靈魂,令江寒天不由自主地升起心理的防衛城堡。他以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眼神回視著唐無波,未料,唐無波並沒有如其它人一般迴避他冷得足以凍斃人的目光,清澈似水的眸子反而浮現一抹瀟灑的笑意,似乎毫不在意他的刻薄無禮。

  「呃……江公子,你的傷如何了?」唐無波露出溫和可親的笑容--和布商談生意時的那種。

  江寒天看到原本一直躲避和他照面的唐無波,突然對他展現的溫和笑容,猛虎的直覺讓他警戒起來,冷冷地回道:「勉強鎮住了。」

  「那……恕我無禮,請問閣下現在剩下幾成功力呢?」唐無波仍是一派可親的笑容。

  「連半成都不到。」江寒天黑眸斜睨了她一眼,不知這女子又要玩什麼花樣了。

  「那就是說,現下要靠你現有的功力逃出去是不可能的囉!」

  江寒天默不作聲,表示同意她的話。

  「你有什麼可以逃走的法子嗎?」

  「沒有。」

  「如果你不嫌棄的話,我倒是有一個。」唐無波頓了頓,她看到江寒天看她的眼神變得稍微有點在意了,覺得自己好像在推銷絹坊的商品一般,暗地裡好笑。

  「照剛才的情形看來,流鳳對你……嗯……頗為傾心,如果你對她稍微假以辭色,讓她心花怒放,疏於防範,如此我們暗算她逃走成功的機會使很大。」

  「你要我施展美男計?」江寒天陰沉地說道,強抑心中的怒氣。他向來最痛恨人注意他的容貌,最不屑看上他的容貌而追逐他的女人,今天這個黃毛丫頭居然要利用他的「美色」作為逃命的籌碼,在白虎的大歲頭上動土,還真大膽。唐無波無視於江寒天山雨欲來的怒氣,繼續說道:「反正你也沒什麼損失,流鳳美艷不可方物,男人大概爭著一親芳澤。現在她自己願投懷送抱,正是我們的大好機會。」像她父親唐翰林一定很樂意利用這個「大好機會」,這個江寒天在遲疑什麼呢?一陣風吹得牢房燭火閃閃滅滅,讓她看不清此時江寒天危險的表情,而繼續她的遊說工作。

  「你大可不必擔心名份問題,流鳳看來是個妖媚風流的人物,只求和出色的男子有一夜之歡,而不是海誓山盟,想必不會強要你娶她為妻,終身相伴。」這種不必負責的艷遇,不是每個男人的美夢嗎?江寒天到底在猶豫什麼呢?

  「閉嘴!」黑暗中傳來江寒天憤怒的低吼聲,當燭光穩定時,唐無波清楚地見到他臉上怒不可遏的神情,不禁打了一個寒顫,心想:這下可踩到老虎尾巴了。

  可是她實在不明白,這種既可一親芳澤,又能藉機逃命的利多差事,左算右算都是穩賺的,為什麼令江寒天如此生氣呢?

  唐無波的一席話使鮮少露出情緒的江寒天幾乎無法控制怒氣。

  他很少動怒,更別提對女人生氣,女人沒有頭腦,不明事理,只懂得搔首弄姿,勾引出色的男人做為下半輩子的倚靠。眼前的唐無波顯然完全不同,她的思路比大半的男子還清晰,清晰得近乎殘忍,殘忍地暴露出人性的弱點並加以利用。

  「好吧!既然你不肯委屈一下,那就算了,我再想想有無別的法子。」唐無波歎了口氣,這只白老虎還不是普通的高傲和倔強,尋常男子多半愛面子,但只要給他點台階下,就可以一拍即合,江寒天卻是「寧死不屈」。

  接下來的一個時辰,大牢裡是一片靜默,江寒天和唐無波兩人各懷心事,唐無波絞盡腦汁想想有無別的辦法可逃出生天,卻不知此時和她在同一條船上的江寒天,正在男性自尊和權宜之計之間做著交戰。

  他沈靜地望著唐無波,這名相貌平凡的青衫女子,清澈的眸子裡有著幾分苦惱,螓首微傾,正在苦思著如何讓兩人安然脫身,對於他適才無情的拒絕,絲毫沒有半分怨懟。如果是一般人在如此生死關頭,一定是對他指戟大罵:「你自已不想活命,別拖著我一起陪葬!」

  或是苦苦地哀求他:「拜託你!我的性命就在你手上了。」

  但她沒有,只是微微地歎口氣,唇畔綻出一朵溫和又無奈的微笑,什麼也不多說,那神情就像是,溫和的母親楚嫻拿獨斷獨行的他一點辦法也沒有。想了好一會兒的唐無波,還是想不出別的辦法,輕歎一口氣,猛然發現江寒天湛然有神的俊目若有所思地望著她,她報以不知所以的微笑。突然發現江寒天右臂一道傷口正滲出鮮血,順著衣袖一路流到袍角,形成一條彎彎曲曲的血河。唐無波不禁暗罵自己粗心,沒有早一點發現難友的傷狀,於是說道:「你這傷口要趕快包紮止血才行。」身體挪近江寒天,伸手要為他處理傷口。

  江寒天不加思索地舉臂擋住她,不讓她近身,唐無波看他左肩微動,猛地想起上回挨他一記手肘的慘痛經驗,想要退開,已經來不及了,被那藏在白色衣袖裡硬如鋼鐵似的手臂一擋,纖弱的身子重心不穩,一跤跌坐在地。

  唐無波重新坐好,不以為意地一笑,說道:「這樣好了,你需要幫忙的時候叫我一聲。」

  心下暗想,這白虎寒天果然是人如其名,完完全至的拒人於千里之外,像叢林裡的猛虎一般具有強烈的領域性,任何人不得接近他週身三尺之內。

  就在她重新坐定,絞盡腦汁尋思可行的脫身之策時,突然聽到江寒天冷冷地道:「你帶我去見流鳳。」

  這倒是我生平第一次當老駂。唐無波心中暗笑。她向守衛說,有些秘密要當面告知流鳳,於是就被帶到流鳳那裝飾華麗的寢室來,她拿出談生意時那一套流利的口才,加上撒漫天大謊臉色如常的本事,讓流鳳相信江寒天有心和她燕好,只是礙於武林高手和男人的自尊,不便親口說出。並說她唐無波願意充當使者,在兩人之中穿針引線,而酬勞是她的自由。

  流鳳一聽,心花怒放,喜得眉眼更增春色,連忙吩咐唐無波回牢裡,偷偷將江寒天帶到她的寢居來。

  待唐無波將江寒天帶到流鳳面前,正要離開,避開男女親熱的場面,孰料,流鳳笑吟吟地說道:「你就留下來吧!」

  唐無波聞言一呆,難道流鳳和男人親熱時喜歡有觀眾助興?

  流鳳媚態橫生地說道:「武林奇才白虎寒天拜倒在我流鳳的石榴裙下,這事總要有個見證人吧?」

  還真是豪放的女性,唐無波心想,只好尷尬地留下來做觀眾。老天,這會是怎樣一個令人臉紅的場面呢?

  流鳳塗著豆蔻的纖纖玉指,誘惑地撫摸著江寒天如雕刻般的俊容,輕笑道:「今晚,全江南的年輕女孩可是嫉妒死我流鳳了。」邊說著,媚眼得勝似地望向唐無波,炫耀之情溢於言表。

  唐無波有些受不了地轉開晶瑩的眼波,假意欣賞床前火紅的布幕。

  江寒天默不作聲,猛地一把將流鳳拉入懷中,修長的手指將她螓首靠在自己頸窩上,使她只能看到自己寬闊的肩背,同時埋首於流鳳烏黑的髮絲中。但,湛然的黑眸卻是越過床前紅幕,緊盯著簾外的唐無波,眼光冷冽得足以殺人。

  紅幕外的唐無波,感受到那雙黑眸中強烈的不滿,回以一抹頑皮的笑意,隨即非禮勿視地轉開。

  流鳳嬌吟一聲,柔軟香馥的雪白身軀整個倚在江寒天懷裡,水蛇般的白皙手臂環繞著江寒天的頸項,順勢坐在江寒天膝上,紅藍相間的石榴裙因坐姿而往上褪,直褪高至大腿,露出修長白皙的一雙美腿,引人遐思。

  江寒天昂藏的身軀依然挺立,俊美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手臂無情地摟著流鳳的纖腰,修長優雅的手指輕拉襟帶,俐落地褪下流鳳身上的羅衫,露出一大片雪白的酥胸。

  靜默的江寒天,一分一秒也沒有浪費,一手在流鳳白皙的大腿上游移著,摩挲著細嫩敏感的大腿內側,另一手則沿著流鳳光滑細緻的頸脖,慢慢往下移,碰觸那渾圓挺立的玉峰,手掌輕托著柔軟豐滿的乳房,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著粉嫩的乳頭。

  「啊……啊……」流鳳發出銷魂的嬌吟,櫻唇微張,星眸陶醉地閉上。

  持續的嬌喘聲聽得簾外的唐無波雙頰緋紅,同時心裡卻有一絲絲的不屑,全天下的男人都是一樣的,即使是像江寒天這般外表看來不近女色的英雄豪傑,挑逗女人還不是和我爹爹那種風流才子一樣拿手?

  對男人不屑完之後,唐無波開始擔心了:糟糕,江寒天久未近女色,會不會一發不可收拾,假戲真作起來,那……我要逃可就難了。

  正自開始擔心時,流鳳的嬌吟聲突然如風箏斷線一般戛然中斷,無聲無息。唐無波感到奇怪,又不好意思探頭進去看,怕撞見兩具赤裸交纏的肉體,靜默了一段時間,然後是一陣衣服摩擦的沙沙聲響,顯然有人在著衣。

  紅簾外的唐無波,緊張得一顆心快跳出來了。「江寒天到底「得手」了沒有?還是計謀敗露,反被流鳳制住了?」

  終於,一隻修長優雅的手掀起紅簾,探出來的是江寒天俊美、面無表情的臉龐。

  唐無波呆呆地看著江寒天頎長英挺的身形步出,想問他:「搞定了沒有?」卻覺得這種話似乎很難從姑娘家口中說出。

  江寒天湛然的黑眸看了她一眼,沉聲道:「還杵在這兒做什麼,快走!」

  唐無波聞言連忙拔腿就跑,跟上江寒天瀟灑的白色身影。雖然她很好奇,不知江寒天是用什麼法子制住流鳳的,但顯然這不是問的時候。

  唐無波加快腳步,尾隨江寒天在百禽樓中穿梭,尋找出口。不料,一陣陰側側的聲音傳來:「重傷的白老虎,居然還逃得出地牢,老夫我真是低估你了。」

  江寒天聽出那是禿鷲的聲音,劍眉一凜,黑眸一沉,英挺的身形擋在唐無波前面,白色長袍下的雙足畫土成樁,穩穩站住,手成避擊式,全身處於高度備戰狀態。

  百禽樓的頭號殺手禿鷲終於出現了,人如其名,是個滿臉陰蟄殺氣、頭禿體壯的人物,甫一出現,即使是不懂武功的唐無波,也感覺得到一股冷冽的殺氣,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

  江寒天頭也不回,冷然地對身後的唐無波說道:「打鬥一開始,你即刻離這裡,想辦法逃出去。」

  唐無波心想你不說我也知道,最厲害的角色出來了,我當然是逃之夭夭。

  禿鷲獰笑道:「過了今天,名震天下的天虎八式將永遠消失武林!」說完夾帶雄厚內力的掌風疾撲江寒天。

  唐無波一見禿鷲出手,就轉身拚命地跑、沒命地跑、使出畢生所有的力氣逃跑!

  跑了一陣子,見後面沒人追來,顯然江寒天牽制住了那可怕的殺手頭子。唐無波停下來稍微喘一口氣,回頭望望,卻遠遠看見禿鷲狠狠地一掌中江寒天,江寒天頎長的身子如紙鳶般飛出了好幾十尺距離,在她身後不遠處落下。

  老天!唐無波心中驚叫,受這麼宏大的一擊,江寒天還活得了嗎?不知為何,唐無波不加思索地跑回去,背起江寒天,拚命往前衝,沒天沒地、腦中一片混亂地往前衝,她只知道,現在只有逃跑是唯一的生機。

  突然,腳下一個踏空,背負著白虎寒天逃命的唐無波,掉入了一片無盡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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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7 06:35:19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且說江寒天和唐無波兩人在百禽樓中逃命時,跌落一個埋在地板下的暗井,井底是一灘軟泥,兩人雖弄得一身污泥,但毫髮無傷,真是不幸中之大幸。

  昏迷了好一會兒的江寒天,這一摔之下可給摔醒了,緩緩睜開眼,黑暗中依稀可見到唐無波纖細的身軀,和那一雙明眸。他此時五臟六腑劇痛難忍,仍是語氣如常平淡地道:「你怎麼沒走?」

  唐無波爽快地一笑,隨口應道:「逃得大慢了。」

  江寒天聞言沉默了一會兒,聰明如他,怎會不知此乃推托之詞。只是,他從未想過,女子也會有患難之義。女人向來愚蠢無知,只會礙事。向來公正無偏頗的江寒天不得不承認,唐無波不但不礙事,甚至比一般男子還要精明能幹又果斷,若不是她那些愚蠢無知的姊妹,早就脫身去求救兵了,雖然江寒天對她策劃的美男計大發雷霆,但心下不得不承認她料事如神。

  即使心中對眼前的女子,已有幾分讚賞,語氣仍是冷冽刻薄。「沒事留下來礙手礙腳,這不像你的作風。」口氣雖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嚴酷無情,但是「不像你的作風」這句話,卻十足是朋友間才會出現的言語。

  唐無波笑道:「的確是不像,不過我的直覺告訴我,這百禽樓底下似乎有價值連城的秘密。難得到此一遊,下來看看,也許可以發一筆橫財。」這當然是借口,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何在看到江寒天被禿鷺掌擊吐血時,胸口一熱,不加思索地衝過去背走昏迷的他,白白放棄大好的逃命機會?算了,再想下去,她會越來越後悔,而她唐無波最討厭「後悔」這兩個字,反正唯利是圖的絹坊主人唐無波,偶爾也得做做賠本生意,算是積陰德吧!

  「這是何地?」江寒天勉強抬頭四望,四周漆黑一片,唯一的亮光來自頭頂他們掉落的井口,就著稀微的光線,他試著看清四周,不料,卻因牽動頸部肌肉,突然引起疼痛而猛地倒抽一口冷氣。

  身旁的唐無波聽到他疼痛吸氣的聲音,心中同情,很自然地。將手輕覆他的額頭上,輕聲道:「你的傷很重,不要亂動。」

  痛徹心肺的內傷,使江寒天無法抗拒唐無波的好意。

  額頭上的柔荑冰涼柔嫩,微妙的感覺湧上江寒天心頭。

  唐無波從未對他有傾慕之色,這隻手,和那些花癡姑娘攫取他白袍衣袖的手,是截然不同的。

  現在覆在他額上這只柔荑,付出的是真誠而溫柔的關懷,而不是貪婪的佔有,長年在刀光劍影下出生入死的江寒天,首次受到女性溫柔的照顧,心中挑起難以言喻的情緒。

  唐無波見他靜了下來,便道:「你身上有火折子嗎?這裡到處黑漆漆的,也不知道是掉到蓬萊仙島的地窖還是閻王地府的第一層。」

  江寒天沉靜地說道:「我身上有火折,但是手動不了,你來取出。」

  唐無波聞言笑了,想起吃了他兩次手肘的經驗,領域性極強,不讓人近身三尺的猛獸,居然允許陌生女子碰觸他,看來的確傷得不輕。她蹲在江寒天身邊,調侃道:「我可沒有隔空取物的本事。」

  江寒天對她的調侃沒做任何表示,他已經看出唐無波在困境中談笑風生的天賦,而個性嚴謹不苟言笑的他,此時不得不承認,愛說笑的人,未必不會辦事。

  「打火石和火折子在左襟的內袋裡。」他平靜地說道。

  「那麼,得罪了!」唐無波輕手輕腳地從江寒天身上取出火折點燃。火光一亮,照亮了兩人週身十尺,他們正處在一個看不見盡頭的甬道內!

  兩人不自覺地對望一眼,臉上都是不知所措的神情。這真是個富有創造性的情境,他們兩人接下來的命運就和這甬道盡頭一樣,是未知的。

  唐無波歎了一口氣,對江寒天說道:「接下來該怎麼辦?」江寒天閉上雙目,平靜地說道:「你看著辦吧!」他現在連動一下小指頭的力氣都沒有,除了等死外,沒別的事能做。

  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和重傷垂死的武林高手,真是毫無希望的組合。唐無波心中自嘲道。

  「看你傷成這樣,是動不了了,」唐無波望一眼躺在地上滿身是血、絲毫動彈不得的江寒天。「但是如果我們一直坐在這裡,不是餓死就是渴死,所以,只好往前走,看看這條路究竟是信道還是死路囉!」她頓了一頓,然後轉頭對江寒天說道:「走吧!」

  江寒天睜開眼睛,沉聲說道:「要怎麼走?」他現在連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遑論走路了。

  唐無波皺皺眉頭。「現下你是絕對動不了,我只好……背著你探路了。」

  說罷,捲起衣袖,扶起江寒天,見他劍眉糾結,臉上滿是不樂意的神情,不禁秀眉微皺。

  「難道我沒事喜歡自找麻煩嗎?徒冒這男女授受不親的罪名。」

  這男子還不是普通的冷僻!

  心裡雖抱怨,卻已勉強背起江寒天頎長俊偉的身子,緩緩向前行。

  她前輩子一定是江寒天養的馬!才會三番兩次要背著他到處走,第一次背著他是在翰林府花園,第二次是剛才在百禽樓,這已經是第三次了,俗云:「事不過三。」也許她該高興這應該是最後一次了。

  在翰林府花園中,這男子軀體的沉重她記憶猶新,如今這噩夢再度來襲,江寒天外表雖俊秀,身材可是一點也下含糊,肩寬臂壯,站立時看他一派貴介公子般的閑雅,背起來,體積足足大了她一倍有餘,像張大毛巾似地披在唐無波背上,白袍內寬闊的胸膛緊貼著她的背,結實的手臂環著她單薄的肩,溫熱的氣息不時噴到她的頸間。

  唐無波忽然想到如果現在是紅香背著江寒天,如此緊密的接觸,早因江寒天純陽剛的男性氣息而心旌陶醉,喜不自勝。而對她來說,背上跟一塊大石頭沒什麼兩樣,唯一的感覺除了好重,還是好重!只想趕快找地方「卸貨」。

  這不是江寒天第一次和女子有如此親密的接觸。適才為了討好流鳳不得已的「權宜之計」才是他「痛苦的第一次」,但這第二次和女子的肢體接觸,卻絲毫沒有不舒服的感覺。對向來不讓人近身的他來說,和流鳳接觸那短短的時間,真是比殺了他還難過,想起流鳳那只白哲柔弱無骨的玉手撫摸他的感覺,即使隔著衣物也覺得噁心。

  而現在緊貼著唐無波纖細的嬌軀,手臂扣著她窄而單薄的肩,沒有任何的排斥感,只是覺得女子的身子骨原來如此纖細,尤其是這名叫唐無波的女子,如此單薄的肩膀,似乎一捏就碎了,修長的雙腿,撐不起多少重量。看她巍峨地站起,舉步維艱,走沒幾步路,頸間已滲出一片汗水,若是他,像狂獅那般魁梧的人背在背上,跑個十里八里氣都不喘一下,而唐無波才走幾步路就已經氣喘如牛了。

  「要隨時調整呼吸,氣息紊亂,會讓你更累。」江寒天冷靜地提出建議。

  「喔……呼!呼!」此刻唐無波因急速氣喘而胸部窒悶,有說不出的難受,武林高手的建議也聽不進去了,只是虛應一聲,殆欲斃然地往前走。

  江寒天見狀心想,如果今天是武功不弱的朱雀救了他,也許還有逃出困境的希望,但是這個朱雀的妹妹……實在是弱不禁風,他堂堂白虎如今也只有束手待斃的分了。

  突然一個顛簸,唐無波腳下似乎被什麼給絆著了,身體往前跌倒,江寒天趕緊抓緊她的肩頭,否則整個身子就要飛出去了。不過這一下劇烈晃動,已使他五臟六腑疼得似乎要翻過來似地,他咬著牙恨恨地說道:「有火折子照路,居然還會跌倒?」武功絕佳的他,從未想過有人在平地上走路還會跌倒。

  唐無波從他咬緊牙關的語調中察覺出對方身上難以忍受的疼痛,歉然道:「這地上不知有一塊什麼擋著路。」說著,她將江寒天放了下來,小心翼翼地扶他躺在地上,凝眸一看,找著了讓江寒天疼痛的元兇--一小塊石碑,這石條上隱約有著字跡,唐無波用衣袖擦了擦,看清石碑上的字念道:「此石至金剛牆前十丈深三丈五尺。」

  江寒天聞言皺眉道:「這是什麼?」

  唐無波沒有回答,瑩眸流轉,陷入沈思,江寒天靜靜地望著她沉思的臉蛋,並沒有追問。

  「走吧!」唐無波素淨的臉龐綻出一朵笑容,說道:「我曾經在書上看過古代工匠建造帝王陵墓的記錄,由於皇帝和皇后通常不會在同一個時間逝世,所以當皇陵建好以後,如果是皇后先行殯天,在移入皇陵,將地宮入口封住時,工匠通常會留下辨識入口的標示,方便將來要移入帝王棺木時用,而這個辨識的標示,叫做「指路石」,就是長這個樣子。」唐無波比了比地上的石碑。「你說百禽樓的地下有一座帝王陵墓?」江寒天冷峻而微上揚的語調,顯示他認為這種說法荒誕不經。

  「我沒這麼說。」唐無波哪裡聽不出他略帶嘲諷的語氣,連忙否認道:「只是這塊石碑上的文字讓我想到古籍上有這麼一段記載而已,咱們還是快走吧!」

  唉,這個白虎一定認為百無一用是書生,唐無波心道,雖然她讀書萬卷,向來認為書中包羅天下學問,但是碰到危險的時候,除了能以喀什語唬人以外,卻是一點也派不上用場。

  就拿現在來說,孱弱的身子連自救都有問題了,身上還背著一個身形偉岸的男子,簡直就如苦刑一般,走這短短一段路,卻已累得半死的她,開始後悔小時候沒和冷雲及回瀾一樣跟著白雲容練武。

  兩人又慢慢前行了十丈左右,這時唐無波已走得滿身大汗,渾身濕得像浸在水裡一般。

  這時在甬道的盡頭,出現了一道牆。

  江寒天看到這道牆時,俊目微閉,輕歎一口氣,心想,此路不通,這回真是沒生路了。

  唐無波卻不那麼喪氣,她一直對「指路石」的說法抱著一股希望,如果石碑上所說無誤,那這道牆應該就是「金剛牆」,也就是地下玄宮的入口!

  她放下江寒天,將他身子輕輕倚靠在牆邊,自己走近細看牆面。此牆用五十六層城磚和灰漿砌成,真是如擎天金剛一般穩穩地站著。唐無波舉起火折子靠近牆面,發現牆面磚頭色調並不均勻,有深有淺,且形成一個「圭」字形的輪廓。

  她心下一喜,知道這就是地下玄宮的入口,轉頭對江寒天說道:「你身上有刀劍沒有?」

  無力地倚在牆角的江寒天靜靜地說道:「我有一把匕首。」他心想,不知這個詭計多端的姑娘這回又發現什麼了,雖然一臉冷淡漠然,他卻是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的貼身匕首交給唐無波。

  唐無波接過匕首,見他貼身收藏,知是重要之物,便輕笑道:「我好像稍微可以讓人信任了。」

  江寒天冷哼一聲,算是表示她這句話不值得理會。唐無波手持匕首,沿著「圭」字形的城磚縫隙插進去,匕首卡在縫隙中,她用力一扳,喀啦一聲,一塊城磚從縫隙中鬆開來,唐無波大喜,兩手抓住磚邊,猛力一拉,這一大塊磚頭就從牆中被抽了出來,她正要湊眼過去洞裡瞧瞧時,身後的江寒天突然沉聲叫道:「小心瘴氣!」重傷不能動彈的他猛然手臂暴長,奮力將唐無波一把抓了下來,立即和身覆在她纖細的嬌軀上,強壯的手臂護著她的頭。

  只聽得頭頂「撲」地一聲悶響,一股黑色煙霧從洞口漫出,腐敗發霉的氣味隨之充斥在空氣中,這是地下古墓積聚了下知幾百年的霉氣。

  在江寒天偉岸身軀保護下的唐無波,給嗆得陣陣咳嗽,眼淚鼻水齊下,不一會兒她便意識到江寒天寬闊的胸膛緊密地貼著她的背,一手圈著她的肩,另一隻大手輕覆在她的額頭上,一股特有的男性陽剛氣息圍繞著她,使她突然莫名奇炒地感到心煩意亂,掙扎著起身,江寒天手臂一縮,將她抱得更緊。沉靜地說道:「不要亂動,瘴氣還未完全散去。」

  唐無波尷尬地笑一笑,這下她的纖軀更緊貼這名相識不久的男子的強壯身軀,他修長有力的手指摟著她的肩頭,溫熱的體溫覆蓋著她全身,溫熱的氣息噴在她的頸間,在江寒天保護懷抱下的一分一秒,都令她有一抹從未經驗過的煩亂。

  待瘴氣散去,唐無波湊近,從洞中看見牆的另一面仍是無止無盡的黑暗,她拿著匕首奮力繼續扳開其它塊城磚。

  過了約莫一時辰,城磚已陸續被扳開,金剛牆上出現一個「圭」字型的大洞,正好容兩個人鑽進去。

  唐無波一雙美胖因興奮而顯得更為晶亮,忘卻叭肉酸痛的地急著探頭看看地道的另一頭。

  江寒天也因她專注興奮的神采,升起一股活命的希望。

  「咱們再往前走吧!」

  她繼續負著江寒天往前行,興奮之下,完全忘了身體的勞累和肌肉酸痛,就連背上偉岸男子也變得不重了,又走了約莫幾十尺距離,眼前出現兩扇巨門,門上有兩個怪禽的頭顱,嘴裡各銜著一隻門環。唐無波走到門前,用力推推門,卻如蜻蜓撼石般絲毫不動,揚著手中的火折,從門縫間看進去,隱約看見門後有一石條擋住。「難道這就是古籍中記載的自來石?」唐無波自言自語道,發覺江寒天詢問的目光,她詳細解釋道:「自來石是古代工匠設於門後的一種精密裝置,開門時用一個圓球抵住石條,當棺木放好後,負責關門的人只要拿掉圓球,石條就會順著圓球軌跡滑動,自動將門扣上。要開這門,就需要一種「拐釘鑰匙」,利用此鑰匙前端像勺子般的部分,來勾住石條頭,藉以推開石門。」

  她比畫著對江寒天說明自來石和拐釘鑰匙的構造,接著問道:「你身上有任何可以充當拐釘鑰匙的物事嗎?」

  江寒天沉吟了一會兒,從衣袖裡取出一截鐵線,便要用力將它凹成勺狀,唐無波見狀,怕他一用力又會嘔血,連忙一把將鐵線搶了去,兩隻纖纖玉手抓著鐵線前端,使勁她凹。

  江寒天安靜地看著她一雙柔荑因用力過猛而被鐵線擦出纍纍傷痕,傷口滲著血絲。冷漠無言的他,由這微小的動作感受到含蓄的體貼,俊美的容顏雖然仍是冷淡,看著唐無波的眼光卻是親切多了。

  「好啦!」唐無波臉上帶著勝利的笑容,揚揚手中自製的拐釘鑰匙,大步走到門前,將鑰匙從門縫中伸進去,小心翼翼地勾住石條頭,用力一拉。只聽得一陣傾軋聲,兩扇巨門慢慢地開啟了!

  她扶著江寒天慢慢地走進去,待兩人看到眼前的光景,不禁呆立!

  這不是一座冷森森的墳墓,而是世外桃源!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裝飾華麗的寢居,漢白玉製的精巧桌椅,精美絕倫的桌巾和壁飾,以及隨處可見的珍瓏古玩,令人目不暇給,而最令人吃驚的,還是這地宮裡居然有花園!陽光從數十丈高的透天窗上灑落。寢居外就是一處百花盛開的花園,潺潺流水不知是從地底何處湧現,灌溉著這一處地底花園。

  唐無波歡呼一聲,奔到花園裡,朝上看,笑道:「有救了,我們可以想法子從這天窗出去!」

  江寒天冷冷地說道:「你沒有能縱上天窗的輕功。」看到唐無波如此樂觀,天性嚴謹的江寒天,忍不住想向她潑冷水。

  唐無波輕笑。「等你傷好就有了。」意思是:得勞煩你老兄背我上去囉!

  江寒天聞言經哼一聲,不再言語,找了個角落盤膝而坐,再度運功。唐無波眸子裡閃動著好奇的光彩,在寢室裡東瞧西瞧,這不知是哪位女子的繡闔,牆上掛著一幅仕女圖,彩繪丹青,仕女腰若風中之柳,美眸凝睇,栩栩如生,唐無波嘖嘖讚賞之餘,心想:如果硯雲姊也看到這畫,回去馬上能畫出一幅一模一樣的。

  接下來幾日,江寒天仍是靜坐運功療傷,唐無波則是四處敲敲打打,看看有無別的通路。

  一日,經過一整天的徒勞無功後,唐無波累得坐倒在地,隨手摘了一顆果子止渴,隨口對江寒天說道:「你的輕功什麼時候可以恢復?」

  已經好幾天不言不語,全心運功的江寒天俊目緩緩睜開,眼神再度清亮有神,顯然傷勢好多了,沉靜地回道:「快則十天,慢則一個月。」

  「唉!」唐無波輕歎一聲,美眸中充滿無奈。「還得被困在這裡至少十天,在因營養不良死前,就會先悶死了。」

  這墓裡,就只有地下花園的果子可食用,而這該死的美麗花園中,唯一的果樹偏偏又是唐無波最不愛吃的棗子,她常說:「十個棗子九個酸。」現在卻得每天硬生生地啃十個八個棗子,吃得口中酸澀,滿嘴通紅。她真是想念翰林府餐餐大魚大肉,即使是粗茶淡飯,清粥小菜,現在也令她垂涎不已。

  唉,唐無波腦中想像著佳餚,閉著眼睛一口咬下手中的棗子,忍住喉間欲嘔的感覺,她強吞下口中酸澀的棗肉。

  江寒天一雙炯炯有神的黑眸正看著她,俊長的鳳眼裡閃著一抹嘲諷。

  唐無波不甘示弱地說道:「誰像你是鐵錚錚的英雄好漢,就算十天沒得吃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可是平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閣千金,一餐沒吃就撐不住了,這也沒什麼丟臉的。」

  這幾日來,不是絞盡腦汁設法逃命,就是膽戰心驚地逃避追殺,還從事過多的體力勞動當轎夫背著個男子到處走,吃不好也睡不好,好不容易在地宮中找到一個像樣的房間,卻是連一本可以解悶的書也沒有。加上日日對著這個冷面冷心、不言不語的大冰人,唐無波覺得心力交瘁,已經瀕臨爆發邊緣了。

  江寒天經過幾日來靜心運功,加上不斷服用療傷聖品玉露丸,傷勢已經穩住,精神也大好,精明細心的他,當然明白這幾天來同舟共濟的夥伴--這個聰穎溫和的姑娘,儘管一直表現得安然自在,但是經歷如此江湖險境畢竟是第一次,終於也沉不住氣了。「是嗎?」江寒天破天荒第一次,居然也和人抬槓起來,若是讓昊天門眾人,如炎麟聽到,一定吃驚得從椅子上跌下來,從來不多說一句廢話的白虎寒天,居然和一個姑娘抬槓,真是空前絕後。

  「可是你心裡是這麼想的,你心裡一定如此嘲笑著:這個不中用的書獃子,連有水果吃還要抱怨。」唐無波氣憤地說道,一雙美眸因怒氣而顯得更為晶亮。幾日來的擔心勞累,全部化為怒氣發作出來。

  「你又不是我,怎麼知道我心裡怎麼想的?」江寒天黑眸裡初次閃動著罕見的笑意。

  唐無波見他如此表情,心中更火大,真是不叫的狗會咬人,江寒天平日少言,一開口便是犀利地反擊。

  「你……」唐無波一時語塞。「你的眼神就是這麼說的。」她已經被怒氣沖得心思狂亂,向來語調中的溫文已不復見,取而代之的是狂躁無禮的語氣。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江寒天犀利地回道。

  「你……」唐無波怒火高張,突然腳下一個踉蹌,多日來只食棗子,早已使血液中養分不夠。這一怒火上衝,立即使她手腳酸軟,跌倒在地。

  「惡……惡……」她突然覺得一陣止不住的噁心,便伏在地上,大吐特吐起來。

  腸胃不斷地翻騰,令她難過得迸出眼淚,這幾日來勉強吃下去的棗子不斷地從胃裡吐出來。

  唐無波纖細的身子隨著每一次的嘔吐止不住地抖動著,手足發冷,冷汗直流,難過至極。

  突然伸來一雙強壯的手臂,圈著她顫抖的嬌軀,男性溫熱的體溫,溫暖著她冰冷的身子,一隻手輕撫著她的背脊,使她緩下劇烈的嶇吐。

  唐無波虛弱中從眼角瞥見,江寒天那沾了血漬的白袍在自己身後飄揚著。說實在的,她沒想到這個冷漠的武林高手,居然會來照顧嘔吐的自己,一個微不足道的姑娘,不過她沒有多餘的力氣來驚訝,因為,虛弱的她很快便受寒了。

  受了寒的唐無波,手腳酸軟無力,原本清亮的美眸顯得略微混濁。連日來的勞苦奔波,營養不良,加上原本孱弱的體質,使她在怒氣沖沖地和江寒天吵一架後,馬上由盛怒的母獅變為嬌弱的小貓,無助她躺在寢宮床上,冷得直發抖,偏偏這該死的華麗寢居,從精緻的壁畫到華麗的鴛鴦枕,應有盡有,就是沒有棉被!想是死人不需要保暖。

  「好冷!好冷!」唐無波躺在床上,雙臂緊抱著自己的身軀,直打侈喨,她連床邊的繡帷都拆下來當棉被蓋了,只可惜這些講求華麗的裝飾品,不是輕紗就是冰綃製成,一點都沒有保暖功能。她開始懷念她以前那件青衣毛斃了,又輕又暖,是上等毛料和鶴羽混紡而成的,全京城只有這一件,結果,她居然給了當時毫不相識的落難男子,就是眼前這個俊美又該死的難友江寒天,唉,真應了雲山老人的預言,這是一場劫難,而她很懷疑孱弱的病體是否能撐過這一劫。

  「唉!這回我是在劫難逃了。」唐無波輕歎道。

  江寒天走近床邊,手上拿著一塊大紅繡布,唐無波認得那是原來鋪在漢白玉桌面的桌巾,他手一揚,將桌巾扔在她身上,沉靜地說道:「將身上的濕衣服全部脫掉,用這個包住身體。」

  深如潭水的黑眸中不見任何表情。

  唐無波吃了一驚,呆呆地望著他,俊美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釗眉微鑒,以毫無反駁餘地的命令語氣沉聲說道:「不想病死就照我的話做。」說完轉身過去,挺拔的身影背對著她。

  唐無波猶豫了一下,先解開襟帶,將外穿的長袖褙子脫下,接著解開石榴裙帶,脫掉裙子,再將內穿的襦衣脫掉,這時她全身上下只剩貼身的抹胸,而青藍色的抹胸也早已被冷汗滲濕了,她吶吶地問道:「全部都要脫掉嗎?」

  「全部!」江寒天斬釘截鐵地回答,偉岸的身軀背對著她,看不見他的表情。

  唐無波輕歎一聲,將身上最後的束縛解開,一頭鑽進大紅桌巾裡,密密實實地將自己的身軀包起來,幸而桌巾夠大,僅露出頸部以上和腳踝以下。

  「好了。」雖然將濕衣服脫掉,皮膚感覺不再潮濕難受,但是全身僅包著一塊薄布仍是不夠暖,不知這江寒天要搞什麼鬼。

  只見江寒天一個旋身,手一揚,已將白色外袍脫下,露出內著的中衫和長褲,唐無波見狀吃了一驚,還未回過神來,整個身軀已被圈進溫暖寬闊的懷中。她驚慌地掄拳槌打江寒天厚實的胸膛,老天,她雖然不想嫁人,但也不想失身!江寒天沉聲低喝:「不要亂動。」兩條鐵臂將她纖弱的嬌軀箍得更緊,冷冷地、以斬釘截鐵的語氣說道:「這是讓你出汗退燒最快的方法。」

  聽到江寒天低沉的話語後,唐無波止住了心中的慌亂,恢復理智,手腳也停止槌打,乖乖地不敢亂動。回想江寒天在面對流鳳那樣的尤物時,猶能坐懷不亂,她相信江寒天是百分之百的冷感,喔,不對,是守身如玉的君子,所以,她這平凡的容貌和平板細瘦的身軀,相信是絕對安全的,只是,她覺得有點詫異,這個有心理潔癖,孤僻得連衣角也不讓人碰一下,加上徹底厭惡女人的白虎寒天,即使是一個絕世美女凍死在他面前,連眉頭也不會皺一下的冷漠男子,居然肯「犧牲」自己的身軀來當她的救命暖爐,似乎有點反常。

  只是她現在實在大虛弱了,腦子就像李叔煮的羅漢粥一樣,紅紅綠綠什麼都有,卻是什麼味道也嘗不出來,平時條理清晰的腦子現在是渾沌不明。無力細想,唯一的感覺來自皮膚的熱度,隔著薄薄的布,江寒天身上那屬於男子陽剛的熱力,溫暖她原本冰冷的身軀,她的螓首無力地偎在江寒天頸間,纖細的嬌軀柔弱地倚在他如銅牆鐵壁的懷中,一網髮絲拂在他俊美絕倫的臉上。他的雙手中規中矩地搭在她的柳腰上,生硬地凝結不動。

  貼身抱著一個女人,對他來說和苦刑無異吧!感覺到江寒天僵硬的身軀,唐無波在昏睡前腦際閃過一個想法。「他其實是個很體貼的人呢。」因高燒而昏沈的唐無波,下意識地緊偎著江寒天偉岸的軀體,過了不久就因舒服的溫暖而昏昏入睡。

  不知睡了多久,等唐無波醒來時,發現自己仍依偎在江寒天的懷抱中,強壯的臂膀仍盡忠職守地摟著她的腰和肩。她看見自己的衣裙和貼身的抹胸凌亂地散在床上,而原本將她嬌軀包得緊緊的桌巾,也鬆動了,裸露出兩條光滑的玉臂和……和大半的酥胸!老天!這簡直是兩個狗男女做出好事的現場,就像她們姊妹小時候撞見爹爹和紅停夫人巫山雲雨的現場一樣!

  想到紅停夫人春意蕩漾的媚眼和衣衫不整的誘人嬌媚,她羞得雙頰嫣紅,忙著要掙扎出江寒天的懷抱。

  江寒天感覺到她的動作,沉聲道:「退燒了嗎?」大手覆上她的額頭測溫,這種溫柔的動作,若被炎麟和狂獅等人看到,一定驚訝得噴飯。

  唐無波慌亂地答道:「已經退燒了,趕快放開我吧!」猛一抬頭,正好對上江寒天那雙深不可測的黑眸,兩人均呆了一呆。江寒天在那雙溫潤眼中看到的是少女的嬌羞和尷尬、不知所措,而唐無波在那雙沉靜的俊目中讀出一抹不可解的神情。心突然一陣狂跳,慌亂中掙脫出江寒天的懷抱,抓緊包著身軀的桌巾,而有那麼一秒鐘的時間,江寒天的雙手似乎仍戀棧著她的腰際,但隨即轉身披上外袍,帶著略顯倉卒的腳步離開床邊,而唐無波也以最快的速度將已經掠干的衣物穿戴整齊。

  之後有好一段時間,兩人之間是一股不自然的靜默。

  江寒天在房裡一角盤膝而坐,外表看來是沉靜如山,心中卻是情思難抑。

  即使是在重傷瀕死之餘,他也能夠收懾心神調息;設計流鳳、觸摸那尤物白嫩豐腴的軀體時,他仍是冷靜的。為何僅是輕擁著唐無波一晚,心就如一池春水,再也靜不下來?俊目不經意地追蹤唐無波的身影,審視她秀雅安閒的神態、纖細的腰肢和柔順的秀髮,他到底是怎麼了?

  花園中的唐無波,百花繽紛進不了她的眼中,亦無覺於輕拂髮絲的微風,雙頰依舊嫣紅,強自鎮定心神的她,沒有發覺風寒已去,體溫卻依舊升高,嬌軀不自覺地顫抖著。雖說她向來輕視禮教對女子的束縛,但是,和江寒天共寢一夜,肢體感官的刺激卻遠大於她的想像。

  一整夜以江寒天結實寬闊而溫熱的胸膛為枕,舒服地在純陽剛熱力和氣息的圍繞下入睡,一想至此,她的臉便發燒,一顆心不能制止地突突亂跳,生平第一次,思考紛亂不能正常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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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7 06:36:49 |只看該作者
 她就這樣怔怔地在花園中站了許久,完全沒注意到從透天口中捲進的強風,刮起她烏黑的髮絲和單薄的衣衫。一雙溫熱修長的手為她披上男子的外袍,她猛然回首,遇上江寒天依舊沈靜的黑眸,略微生硬不自然地說道:「自己注意不要再受寒了,我可不想好不容易救回來的人再度生病。」說完便倏地轉身離開。

  不曾和女子如此親密共處,才會有此奇怪反應。江寒天冷靜地下了結論。

  一定是身體接觸產生的自然反應,唐無波理智地分析。

  兩人很有默契地,決定忽視這令人不能瞭解的情思。







第七章


  「枉稱是天下第一門,行動居然慢如老牛拖車!」唐回瀾氣急敗壞地吼著。

  「再不去百禽樓救人,不但白虎要變成老虎皮,我那沒半點武功的無波姊,只怕早就變成下酒菜了!」唐回瀾護著姊妹們歷劫歸來,逃到狂獅鎮守的金陵分堂,已經過了四天四夜,還不見狂獅有任何動作,擔心姊姊的她,終於忍耐不住,不避男女之嫌地直衝狂獅寢室,嬌小的她無畏地對著那虯髯大漢大吼大叫,就像對著巨獅的小鼠。

  「唐姑娘請勿著急,搭救令姊及白虎堂主的事,經過詳細策劃,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狂獅神態溫和地說道,和他的外號一點也不符。

  「什麼東風西風,又不是孔明火燒赤壁,救人還能等嗎,慢一分便險一分。」回瀾急得跳腳。

  「說得好!」門外傳來一磁性的男聲,接著一名相貌俊逸、眉宇非凡的青衫男子走進來,手搖羽扇,舉手投足間瀟灑脫俗,自信非凡,接著道:「可是小姑娘,你沒聽說過急事緩辦嗎?」

  唐回瀾沒好氣地打量這名新面孔,她個頭和十歲孩童一般,平時最恨人說她小,狠狠瞪了這名青衫男子兩眼,心下暗罵:昊天門到底是專出英雄豪傑,還是美男子?和唐無波一樣,她對英俊的男人向來不信任。

  「你終於來了。」狂獅鐵扇般的大手扣著青衫男子的肩,轉頭對唐回瀾說道:「這位是八旗之一的藍衣,也是昊天門的軍師。」

  唐回瀾粗率地行個禮,又直率地向狂獅道:「你所說的東風就是他吧!現在可以告訴我,要如何闖進百禽樓救人了嗎?」

  藍衣面露詫異的神色,拋給狂獅一個詢問的眼神。狂獅微笑道:「這位唐姑娘年紀雖小,武藝和膽識不凡,所以也和我們同去救人。」

  藍衣道:「原來如此,那我就不避嫌了。根據狂獅這幾天在百禽樓周邊明查暗訪的結果……」回瀾插嘴,沒好氣地問狂獅:「你什麼時候去察探敵情的,居然不叫我一同去。」

  狂獅微笑不辯解。

  藍衣續道:「根據幾個小嘍囉的供詞,白虎和令姊在昨天已經逃出百禽樓牢房,不知隱藏於樓中何處,而狂獅亦於昨夜親身潛進百禽樓牢房……」

  回瀾忍不住再度打斷。「你居然有本事單獨進去,怎麼不早講,害我急得半死!」

  狂獅長滿落腮鬍的臉上仍是微笑,藍衣顯然涵養很好,話頭被打斷兩次仍然沒事般地繼續:「兩人確已不在牢房,且現在百禽樓內戒備森嚴,守衛到處搜巡,找尋平白失蹤的一男一女。」

  藍衣說到此處停頓了一下,喝了口茶,若無其事地說:「炎麟你到得還真快!」屋樑傳來豪爽大笑聲,炎麟大笑道:「藍衣,好久不見,你的耳力還是一樣敏銳。」

  炎麟又道:「我在總堂接到飛鴿傳書,咱們英明神武、從來不出岔的白虎老兄居然有難,真是令人驚訝,我當然馬上趕來金陵。」

  狂獅問道:「那近在湘江的白劍怎麼反而還沒到?」

  炎麟眨眨眼,一臉調侃神色道:「白劍慈這婆婆媽媽的儒生,搞不好還忙著幫左鄰右舍解決紛爭,大概被拖住了。」炎麟話才說完,瞥見站在一旁手插著腰、杏眼圓睜地看著這兩個不速之客的唐回瀾,便走上前去,蹲在她面前,用哄小孩的語氣說道:「小妹妹你是誰啊,長得好可愛,將來一定是個大美人。可惜我炎麟一向自律,不對小女孩出手,否則定要請你去喝杯茶。」當日他隨江氏兄弟至唐府下定,回瀾亦無出席,故兩人並沒照面。

  一旁的狂獅和藍衣聽到這話,便知炎麟馬上要大禍臨頭了,果然,不出兩人所料,「砰!」

  地一聲,炎麟被重重地摔在地上,唐回瀾出手快如閃電,勁道又使得巧,竟然一瞬間便將身形高大的炎麟摔在地上,完全來不及反應。

  這一下大出炎麟意料之外,想不到武林中大名鼎鼎、八旗中高手中的高手炎麟,居然被一個小女孩摔倒在地上!真是顏面掃地了。向來爽朗的他,摸摸後腦勺,確定毫髮無傷後,用不可置信的語氣說道:「現在的小妹妹武功都這麼厲害嗎?我在她這個年紀時,雖然還差白虎一截,也算是師門中的神童了,還沒有她一半的功力。」

  唐回瀾杏眼圓睜,柳眉倒豎,腮幫子氣得鼓鼓的,大聲對著炎麟說道:「現在會武功的小孩並不多。還有,我不是「小妹妹」,今年已經滿十五歲了!登徒子。」說完便留下一臉詫異的炎麟,頭也不回、氣沖沖地走出去。

  一旁的藍衣強忍笑意,同時心下慶幸,幸虧向來言語有禮的他,在初見到唐回瀾時,稱她為「小姑娘」,而不像不拘小節又心直口快的炎麟直稱「小妹妹」,否則他可能會比炎麟早一步躺在地上,那麼昊天門第一軍師的英名將毀於一旦。

  氣呼呼的唐回瀾,衝出狂獅的房間後,便不停地罵道:「什麼「小姑娘」、「小妹妹」、「請你去喝一杯茶」,我看這名聞江湖的八旗,都是些不正經的人物。」快步離開的她,不料在迴廊轉角處,和同樣是迎面疾走而來的男子撞個正著。正在氣頭上的唐回瀾,眼見就要撞到對方懷裡,心想:我雖然是個還沒發育完全的「小妹妹」,也不能讓你撿了便宜。五指疾張,已抓住對方的手腕,摧動橫向勁力,便要將這陌生男子當作出氣筒,摔到庭園水池中。

  不料,這男子的內力竟是驚人地純厚,一瞬間便化解橫向的力道,唐回瀾不但沒將他摔到水池中,反而因對方的勁力大強而跌入男子懷中,而這男子似乎是怕個頭小小的唐回瀾摔傷了,連忙袍袖一拂,將她抱住。

  唐回瀾掙扎著站起來,抬頭一看,眼前的男子是個白衣儒生,溫雅的面容上有著幾分驚訝,開口說道:「小……」待看到唐回瀾那氣得像想將他一拳打扁的可怕眼神後,便不自覺地將「姑娘」兩個字硬生生地吞下去,唐回瀾又羞又氣地一跺腳,再罵聲:「登徒子!」便氣沖沖地離開了,留下一臉迷惘的白衣儒生。

  白衣書生喃喃道:「這小姑娘內勁不弱啊!不知是哪位武林名家的弟子,可是,她為什麼罵我登徒子呢?」

  白衣書生背著這一時還解不開的疑問,步入狂獅的房間,不一會兒,便聽到藍衣的聲音:

  「慈,你可來了!只要你一到,我們就有把握大破百禽樓了。」

  「好笛!這古墓裡居然還有如此精品來陪葬,真是風雅。」唐無波驚喜地看著手中通體潔白的玉笛,行家的她,一眼就看出這把玉笛是上品。忍不住技癢,舉起玉笛湊上櫻唇,嗚嗚地先試了幾個音,吹了個五聲音階,調過音准後,輕快的旋律在寢居裡迴響著,陰沉死寂的地下玄宮頓時有了色彩。

  瞭亮的笛音使閉目養神的江寒天睜開了眼睛。

  很悅耳,這首曲子似乎在許多年前聽過,江寒天如此想著,記憶絕佳的他,馬上搜尋到曲目,是叫「姑蘇行」吧!是傲天的拿手曲目之一。

  江寒天對音樂向來沒有喜好。從小接受嚴苛武功磨練的他,早就習慣老僧入定、心地空明的境界,對於聲、色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音樂歌曲會分散注意力,同時影響判斷,對江寒天來說,沒有比正確無誤的判斷更重要的事了,所以,會使判斷偏離的感情,是障礙,也是失敗的元兇。江家三兄弟的母親楚嫻曾幽幽歎道:「寒兒是練武的奇才,但是卻毫無生為「人」該有的情感和樂趣。」

  唐無波似乎是個笛藝高手,江寒天心想。因為連向來對音樂冷感的他,也因唐無波輕快的笛韻而感到心情舒展。

  「啊!這是什麼。」

  唐無波吹笛過癮了,回頭看江寒天似乎在低頭凝思,於是東走走西晃晃,不一會兒繞到仕女圖前,再度欣賞高超的丹青技法,看那翩翩飄帶,忍不住伸手觸摸,一模之下,突然覺得手觸處有些異樣,掀開圖卷,發現牆上隱約有一道門的痕跡,好奇的她伸手一推,牆壁竟應聲而開。她忍不住驚呼一聲。

  江寒天聞聲快步到唐無波身邊,修長的手指扣住她的手腕,輕輕一帶,便將她推到自己身後,自昨夜和她共寢後,他已經不自覺的以唐無波的保護者自居,江寒天謹慎地往暗門裡探去,一手點燃火折,在通口四處照照,確定安全後,便一手牽著唐無波,往裡走去。

  全神戒備的江寒天,並沒發現掌中的柔荑不安地絞動著,和唐無波臉上的尷尬。從未和男子肌膚相觸的唐無波,對和這名俊美青年間突然發展出來的親密,非常地不自在,但又不能明白地告訴對方不要再碰她分毫,因為,現在這只白虎全身肌肉緊繃,正處於全神戒備狀態。

  兩人進入暗門內不久,便發現前方似乎有一極大的物體,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楚,待走近,在火光照耀下一看,不禁驚駭莫名!那是一具透明的水晶棺,裡面躺了一個男子的屍體!

  唐無波「啊!」一聲,嚇得不自覺地往江寒天偎去,江寒天很自然地摟住她的纖腰,同時探身往水晶棺裡看了一會兒,說道:「這男子似乎已經死了很久。」

  唐無波聽他這麼說,忍不住好奇,往水晶棺前走去。江寒天拉她的手微一用力,略帶警告地說道:「小心,不要靠得大近,水晶上可能塗有藥物。」

  唐無波對他報以回眸一笑,表示知道了,湊近一看,更加吃驚!

  水晶棺中的男子,雖是滿頭白髮,相貌卻年輕,臉如冠玉。眉心一點硃砂痣,栩栩如生。

  她不禁倒抽一口冷氣,覺得可怕,江寒天看她神色有異,挨近她身邊,沉靜的語氣中略帶關心地問道:「怎麼了?」唐無波震驚之餘略微結巴地說道:「這……這個人真的死了嗎?怎地面目如生。」

  江寒天看她似乎有些震驚得失了神,不輕不重地捏了一下她的柔荑,唐無波隨即回神。

  感覺這密室詭異至極,唐無波不由得打個寒顫。江寒天似乎感受到她的害怕,一手輕搭在她背後,沉靜地說道:「不要想大多,再過兩天。我們就離開這裡。」

  唐無波聞言,連忙轉頭看著江寒天,滿臉喜色道:「你的傷好了嗎?」由於動作太過突然,肢體動作一向不協調的她,加上腳下不知又踩到什麼,一個踉蹌,又要跌倒了!江寒天眼明手快,一把圈住她的纖腰,同時諷刺地說:「沒見過比你更容易跌倒的人了。」眼中卻有些許笑意。

  唐無波老大不服氣地辯解:「地上有東西將我絆倒,你看!」她彎腰從地上撿起一薄薄的物體,就著江寒天手中的火把一照,原來這絆倒她的元兇是一本紅皮小冊子,唐無波隨手一翻,密密麻麻的全是蠅頭小楷,沒有半張地圖什麼的,大概也是和逃走無關的事物,反正後天便能離開這個鬼地方,於是也沒多想,將這冊子隨手住懷裡一端,就隨江寒天走出密室。

  明天就能離開這個暗無天日的古墓了!想到這,唐無波心情著實愉悅,興奮地開始計劃回翰林府後要做的事。第一件,當然是回到高級又溫暖的絹坊制被窩裡好好地睡它個三天三夜;再來,就是請李叔幫她張羅一頓好吃的,當然,其中一定不會有棗子了!

  一旁的江寒天仍是保持一貫的冷靜,將唐無波掩不住的歡愉看在眼裡,俊美的臉上沒有任何不捨或解脫的愉悅。只見他抬手一揚,「噹!」地一聲,一塊銀銅不偏不倚地落在唐無波面前。

  沈醉在愉快幻想的唐照波,被突如其來心的聲響驚醒,拾起面前的金屬物體,定睛一看。

  那是一塊精巧的銀銅牌子,不超過手掌大小,但是沉甸甸的,牌身泛著銀光,牌面上用古篆字刻著「昊天」二字,下面還鏤刻著一隻神情威猛的老虎。栩栩如生,必出於名匠之手。

  唐無波一臉疑惑地望著江寒天,等待他的解釋。

  江寒天俊雅的面容仍是沒有任何感情的表現,以一向平靜的語調說:「這是昊天門的令牌,有事拿著這個到昊天門任一個分堂。」只要不和你在一起,大概就不會「有事」了吧!唐無波心中如此想著,這句話如果說出來,對眼前共患難的夥伴大概有點傷感情,雖然,她很懷疑眼前這個叫白虎的男人是否會在意感情。

  總之,送到眼前的禮物,沒有不收的道理,有了昊天門這個大靠山,對她的絹坊只是有利無害。可惜她不知道這是白虎堂主的隨身信物,全昊天門上下只有這麼一塊白虎令牌,見牌如見白虎寒天,此牌代表的是僅次於門主黑鷹的權力。如果她知道的話,絕對不會貿然收下,因為這代表著白虎寒天的承諾。

  兩人靜靜地在古墓中度過最後一夜,唐無波拿起玉笛,緩緩吹奏,清亮的笛音在深不見底的古墓中環繞,像憂愁的輕歎,訴說著千古的情愫。不知為何,她今晚的笛音一反過去明亮脫俗的愉快,充滿了淡淡的幽怨,似在訴說一件不能完成的憾事,一旁靜坐的江寒天似乎也察覺到這異樣,一雙炯炯有神的黑眸望著唐無波。

  她似乎見到水晶棺中的青年道士,俊雅的臉龐上有著深深的遺憾,那表情似乎心中仍牽掛著未了的心願。手中的玉笛,似乎附有靈魂一般,導引著唐無波吹出不屬於她的哀愁。

  「雪郎。」一聲女子的輕歎飄揚在古墓寂寥的空氣中。

  唐無波在笛音中聽到了不該有的人聲,不由得打了個寒顫,笛音頓止,她轉頭看著江寒天道:「你有聽到什麼嗎?」臉色因害怕而略顯蒼白。

  江寒天搖搖頭,看到她蒼白的臉龐,斬釘截鐵地說道:「別胡思亂想,早點休息,明天一早就離開。」

  唐無波聽到他堅定的語氣,稍微安心。江寒天白虎堂主式的命令語氣,給人一種強力的安心信任感。

  唐無波撫摸著手中的玉笛道:「不管你的主人生前有什麼未了的心願,也將與我無關了,待我將你放回原處,就像一切沒有發生過一樣。」

  當她將玉笛放回發現的地點時,猛然看見笛身上淺淺地刻著兩個篆字,定睛細看,那刻著「雪陽」兩字。

  唐無波忽地想到水晶棺中的青年道士,一股害怕又悄悄爬上她的心頭,為了不讓江寒天說自己是疑神疑鬼,她強甩掉心中的恐懼,上床睡覺去了。

  今晚是月圓之夜,皎潔的月光透著天窗灑落,沈睡的唐無波毫無知覺,一條披髮的人影正悄悄地接近床鋪。

  唐無波正做著一個絕妙好夢呢!在夢中,她已經大搖大擺地回到翰林府,李叔早就張羅了一桌上好菜餚安慰歷劫歸來的小主人。

  「哇!開陽白菜、清燉牛筋,我可是想了好久好久了呢,這回總算可以吃到真貨了!」

  唐無波喜孜孜地說著。常在夢境中的人都不曉得她是在作夢。

  當她伸著要夾一條香噴噴的牛筋時,突然耳邊響起紅停夫人那假假的聲音:「無波,你可回來了,今年的一級絲羅還沒給我呢!」一向嬌貴的紅停夫人突然手臂暴長,勒著她的喉嚨,勒得她喘不過氣來。

  唐無波在紅停夫人的魔掌下掙扎驚醒了,不料現實卻沒比夢境好到哪裡去,在她眼前,真真確確有一名長髮女子掐著她的咽喉,在她耳邊喊著:「你這賤婢!快說,把我的雪郎藏到哪裡去了。」

  唐無波在這名女子瘦如枯柴卻異常力大的手掌下掙扎著,喘著氣說:「姑娘,你認錯人了,我不認識什麼「雪郎」。」

  「胡說,只有我的雪郎才吹得出如此脫俗的笛音,他的笛藝精湛無比,天下第一。」

  唐無波受制於披髮女人有力的手,頭不能自由轉動,因此看不到她的長相和表情,但是這句話裡深深的崇拜和愛慕,卻是聽得出來的。

  突然「砰!」地一聲,因騷動而醒來的江寒天,看到一名狀似瘋癲的女人,竟能毫無聲息地經過他危及唐無波,心下大駭,立即飛身過去,白袍一振,便已將這名來歷不明的女子重重摔了出去。

  誰知這女子僅僅飛出了約莫五尺距離,身子馬上穩穩地釘在地上,接著緩緩地向兩人走來。

  這會兒連身手不凡的白虎也心下駭然,立刻將唐無波拉到自己身後,挺拔的身軀如臨大敵般全身戒備。披髮女子走近兩人身前,背對月光,江寒天看不清她的容貌,除了那一雙閃動著強烈思慕的陰森目光,看到縮身在江寒天偉岸身軀後的纖細人影時,突然變得異常陰狠,令唐無波不此打了個寒顫,更加貼近江寒天寬闊的背。

  披髮女子語音猙獰地說道:「雪郎,你還是像以前一樣不顧一切地護著這個賤婢。」

  江寒天冷冷地說道:「你認錯人了。」

  「我怎麼會認錯人呢?雪郎,除了你,世上還有誰有這般無與倫比的絕世俊美?」

  「你認錯人了。」江寒天冷冷地再重複一次,但顯然對這個神智不清的女人毫無作用。

  此時在披髮女子的腦海,回憶與現實影像交織錯亂。面前的這對陌生男女,和她記憶中那令她深深憎恨的那一對情侶,影像重迭,她雙眼因極度的憤怒和恨意而通紅,咬牙切齒地對著江寒天說:「我最後再問一遍,你還是寧可犧牲生命來維護這個賤女人?」

  江寒天沒有回答,但是他擋在唐無波身前的挺拔身形仍是文風不動,全身力道蓄勢待發。

  答案很明顯了。

  她狂吼著:「既然這樣,你們就做一對同命鴛鴦!」

  雄厚的掌風如排山倒海而來,重傷初癒的江寒天,提掌全力應敵。「砰!」地一聲,披髮女子登登登地退了好幾步,江寒天身形也微晃了一晃,俊美的臉龐略顯蒼白。

  披髮女子一臉驚愕的神情說:「雪郎,過了幾十年,沒想到你的內力和年輕時不相上下。

  可是我卻老了!」說完緩緩地轉過身,神色恍惚地向地宮的另一邊走去,邊走邊低唱著:「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躲在江寒天背後,嚇得閉上眼睛的唐無波,聽得那淒涼的歌聲遠去後,才鬆了一口氣,說道:「又從鬼門關前繞一圈回來了。」

  江寒天沒有答話,俊美無匹的臉上沒有任何不適,頎長的身子微晃,突然嘔出一大口血來,使已經血漬斑斑的白袍,又多了一灘血跡。

  「老天!」唐無波驚呼,連忙扶著江寒天搖搖晃晃的身軀,慌亂地輕撫著他的背脊,雖然明知這種對付嘔吐孩童的動作,並不會讓因內傷而吐血的武林高手好過一點。「你還好吧?」唐無波手忙腳亂地幫江寒天擦丟嘴角的血漬,使得她青色的衣袖也被染得鮮紅。

  江寒天搖手示意無礙,從懷中掏出百花玉露丸的藥瓶,拔開瓶塞,倒出一粒來服食,隨即盤膝閉目調息。

  唐無波守在江寒天身旁,以防不測。不過她心裡很明白,如果那個瘋女人再踅回來的話,她也只有眼睜睜地看著再度負傷的江寒天和她死鬥的分,能一掌打傷在武林中赫赫有名的白虎--即使是重傷初癒的白虎,這個瘋婆子,顯然以前在武林中也是號響噹噹的角色。

  已過五更天,晨曦透過天窗照進來,室內稍微有些光亮。唐無波遊目四望,突然瞥見掉在地上的紅皮冊子,原本是塞在她懷中的,想是剛才打鬥中從懷裡掉落,她走過去將它拾起,現下左右無事,便翻開來看。

  首先觸目的是字跡娟秀的小楷,想是出自女子之筆,唐無波一路讀下去,越讀越感驚訝。

  這本手札敘述著昔日的武林秘史,一對姊妹和當年的武林盟主--方雪陽的恩怨。

  讀完手札,唐無波心下已經確定,在水晶棺中的那個男子,必是六十年前的武林盟主方雪陽。而那名披髮女子,必是沒有得到方雪陽「芳心」的姊姊,也就是百禽樓威赫一時的血手魔女。

  「所以,根據狂獅前幾夜的勘查,白虎和唐三姑娘很可能是偶然掉入了百禽樓中的聖穴,也就是血手魔女的墓中。」

  藍衣輕搖羽扇,條理分明地對炎麟和白劍慈說明目前的情況。

  「血手魔女……」炎麟歪著頭想了一下,忽然叫道:「有了!我曾聽老門主說過,血手魔女貌美如花,但是武功高強兼心狠手辣,當時武林中不少正派好手都栽在她手上,包括當時的武林盟主方雪陽。」炎麟在說完武林典故後接著又加了一句自己的心得:「像這種蛇蠍女子,我炎麟是決計不惹的。」

  一直沉默的狂獅用慣有的低聲語調說:「據說血手魔女和方雪陽約戰百禽樓,但是方雪陽一進去後就再也沒有出來,而血手魔女也從此消失無蹤。」狂獅突然轉向白劍慈道:「這件傳說白劍應該比我們清楚才對,白劍是世外書海的人,而聽說方雪陽和世外書海有些淵源。」

  善良溫和的白劍慈突然被問,俊臉上一副茫然神情道:「方雪陽這個名字我還是第一次聽到,為何六十年前的武林盟主會和世外書海有關?」

  藍衣閑雅地揮揮羽扇,莫測高深地說道:「這就是為什麼我說慈是破百禽樓的關鍵了。

  好了,先回正題。」

  「血手魔女的墓已封閉數十年,百禽樓眾雖然急於追拿白虎,卻是誰也不敢亂動血手魔女的墓,只敢在周邊及樓中各處追查,這一查就是連續五天沒有消息,顯然白虎必定是在墓中無疑。」

  「我們今晚潛入百禽樓,直撲聖穴。小嘍囉不足為慮,要注意的是十三殺剩餘的成員。

  炎麟,十三殺的流鳳讓你負責。」

  炎麟笑道:「正中下懷。」

  「狂獅引開禿鷲,我和慈進去聖穴救人。」

  「你是不是遺漏了重點--十三殺中頂尖的青眼醉鷹?」狂獅問道。

  「青眼醉鷹據報已經回西域了,就算他在,也未必會插手。」

  狂獅擊掌大笑。「好個藍衣,算準敵人最弱的時候再一舉出擊。」

  藍衣自信地微笑道:「等待最佳時機是勝戰的不二法門。」

  炎麟則以一臉譏諷的表情對藍衣說道:「你也對自己太有把握了吧,怎知白虎和那個姑娘這幾天內不會有危險。」

  藍衣回敬一句:「那是因為今天身陷百禽樓的是其有超凡冷靜和耐力的白虎,如果是毛毛躁躁的某人,早就讓狂獅不顧一切地闖進去。」

  眾人除了炎麟外,皆大笑不止,藍衣所指的「某人」是誰,已經很明顯了。炎麟不快地嘟嚷著:「這個藍衣,聰明的人都這麼小心眼嗎,連開個玩笑也不讓人。」

  唐無波暫時放下手中神秘手札,轉轉酸疼的脖子,那個披髮瘋婆子的手勁還真不小,捏得她頸項一塊瘀青。

  「我如果再生得美麗一點,說不定會被當成情敵給活活掐死。」想到那無名女子錯將英俊的江寒天認成昔日的情人,更加證明了她的「美貌危險論」。而回想起瘋女人臉上那股駭人的恨意和殺氣,唐無波就不寒而慄。

  「你在看什麼?」低沉的男聲驚醒了沉思中的唐無波,抬眼一看,恰巧對上江寒天那雙漂亮的黑眸,顯然已行功完畢,內傷暫時無礙了。

  「在看一樁武林秘史。」唐無波想反正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閒來無事,便簡單將所看到的內容告訴江寒天。江寒天靜靜地聽著,對故事的內容沒有任何的感想。

  講完故事後,唐無波開始評論:「愛情使人生路崎嶇,做的永遠是蝕本生意。」

  「同感。」江寒天沉靜簡短地附議。

  唐無波聞言大笑。「喲,難得我們意見一致,而一致的原因,是因為我和你一樣無情吧!」

  江寒天的沈默代表認同她的說法。

  由這幾天的患難相處,唐無波可以很確定,江寒天全然不將她當作女人,因為他以往對所有女人種種不屑輕視全沒在她面前顯現,這不知是該高興還是難過。

  唐無波苦笑,而他的一切保護行為,純粹是一位有著俠骨的武林高手所具備的風範。若此時此境,換作是狂獅,必也是全力維護她的周全,且待她更溫和吧。不像他,「虎」嘴裡吐不出象牙,大半時候都靜靜不說話,一說起話來就和她挑釁。

  不過,不能否認的,江寒天是最好的保鏢,這幾天下來,雖然自己身負內傷,但仍毫不鬆懈地注意唐無波的安全。江寒天之所以沒有「人味」,就在於他太完美了,除了天生的俊美臉龐,和後天勤練出來的絕倫武藝,他無懈可擊的辦事效率、隨時隨地的專注和超出常人的毅力,使江寒天做任何事都趨近完美。

  想到這兒,唐無波不自覺地說出心中的想法:「有沒有人說過你沒有人味?」

  「有。我母親。」江寒天顯然很不習慣談如此私密之事,回答得很生硬。

  唐無波輕笑。「真是知子莫若母,如果說你沒有人味是因為太過完美,那我就是人味的極致發揮者。」她晶瑩的眸子盯著遠方,輕輕地說:「可笑的是,你我竟然有一個相同點,那就是都很無情。」唐無波的語調裡,有一抹難以察覺的自嘲和失落。

  江寒天沒有說話,黑眸靜靜、瞭然地望著唐無波,他全然地感受到唐無波心中最深處,那極罕現身的失落感,而且他知道它的名字叫「寂寞」,因為他也曾感覺到它的存在,只不過,他身上強勢的精明冷漠掩蓋了寂寞的聲音。而眼前這個聰穎溫和、理性幹練的姑娘,似乎也是一樣。

  多麼不可思議,江寒天心想,比刻他瞭解唐無波的感受。就像瞭解自己一樣。

  兩種極端的人,卻有著如此相像的本質,同樣堅持理性操控一切,也同樣嘗著太過理智而來的寂寞和失落。

  望著她那略帶黯然的雙眸,極端內斂的江寒天,僅是默默地輕拍唐無波肩頭,但在這輕拍的小動作中,有許多關心撫慰。

  唐無波心中感激江寒天的好意,對他回以淺笑。江寒天沉靜地望著她一會兒,突然轉身離去。

  一陣拳腳掌風拚鬥之聲傳來,唐無波猛然一驚,發現那瘋狂的披髮女子,早不知何時潛進寢室,和江寒天鬥成一團!

  兩團白影鬥得難分難解,當世高手之一的白虎對上六十年前名震江湖的「血手魔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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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7 06:38:39 |只看該作者
 這無疑是一場惡鬥!因嫉妒而瘋狂的血手魔女,傾全力攻擊眼前已去世六十年未婚夫的幻影。內傷未癒的青年一代高手白虎寒天,雖然武功根基深厚,招式巧妙純熟,卻因真氣運行而牽動內傷,面對血手魔女有六十年功力的凌厲掌風,漸感不支。

  唐無波見江寒天臉色越來越蒼白,額頭上滿是汗滴,知他情況不妙,心急之下,突然大叫:「女人!你看我是誰?」

  激鬥中的披髮女子,不禁呆了一呆,停下了攻擊,慢慢地轉頭面對著唐無波,眼裡一片迷惘。好不容易得以喘息的江寒天,連忙調整混亂的氣息。

  披髮女子瞪著唐無波,死氣沉沉地說:「你是誰,為何喝阻?」

  此女果然是遺書中的姊姊,唐無波的判斷很少出錯,問題是,如何讓她停止攻擊和早已作古多年的方雪陽同樣俊美的江寒天呢?

  唐無波清清喉嚨,強自鎮定驚慌的心跳,盯著血手魔女,一字一字地說:「方、雪、陽、早、就、死、了。」

  女子喃喃地跟著重複:「雪陽死了,雪陽死了。」突然悲憤地對著唐無波大叫:「你胡說!

  我的雪郎不會死的,他是武林盟主,天下第一高手,有誰能殺死他?你胡說!」

  唐無波說:「你若不信,就跟我來。」說完便轉身進入密室,女子也就神智模糊地跟進去。江寒天恐她有變,便要跟著進去保護她的安全。唐無波背著女子對他搖搖手,示意不可,於是江寒天白衣頎長的身子全神戒備地守在密室之外,雙目緊緊盯著,只要血手魔女一妄動,他便衝進去救人。

  血手魔女夢遊似地跟著唐無波走進密室,走到水晶棺前,唐無波伸手一指。「你看,那不是方雪陽是誰?」

  血手魔女蒼白的臉龐上那雙無神的眼,在見到水晶棺中的方雪陽後,霎時由茫然轉為狂喜、狂悲,嘶聲說道:「真是你,雪郎!」癡癡地趴在水晶棺上,蒼老的手指,隔著透明的棺蓋,輕柔而顫抖地愛撫著棺中郎君的臉頰,低聲道:「雪郎!我終於找到你了!過了六十年,我終於找到你了!」

  唐無波看到前一秒還狂怒的女人,在見到心上人的影像後,柔順得像一隻小兔子一樣,再一次感歎愛情之於女人的強大力量。同時,心中也有無限的感慨,這名武林頭號公敵,居然就六神無主地在古墓中遊蕩了六十年,六十年中不斷地尋找一直就靜靜躺在一角的、為她親手埋葬的情人的屍體,怎能令她不感慨呢?

  當她以同情的眼光注視著靜靜地貼在水晶棺上的血手魔女時,心下毫不浪費時間地在盤算逃脫之策。正當她輕輕地移動腳步走到密室門口,準備溜之大吉,同時「順手」將這女人關在密室裡時,血手魔女突然發狂似地槌打著水晶棺蓋,狂叫道:「為什麼你不跟我說話?

  雪陽!可知我等了你六十年,等你回心轉意,你為何還是不肯看我一眼,為什麼!」

  失去神智的血手魔女哭喊著,用力地槌打,打到皮開肉綻,拳頭上滿是血跡,濺得原本晶瑩無暇的棺蓋血跡斑斑。

  是情?是恨?悠悠晃晃一甲子,仍然得不到郎君的心。唉,情之困人一生,唐無波心底輕歎,算是再一次確定無情是對的選擇,她回頭望一眼哭喊的血手魔女,轉身輕步走出密室。門外俊美挺立的江寒天,在見到她安全步出密室後,一揚手便要將密室的暗門推上,誰知,一陣勁風再度推開了密室暗門,一道白影旋身衝出來,直挺挺地站在兩人面前,是血手魔女,這武功匪夷所思的前代魔女,在門關的那一剎那間,游身而出,此時情緒已穩定,冷冷地望著唐無波和江寒天。「是誰殺了雪郎?快說!否則你們兩個小輩休想活著離開。」

  唐無波正自沉吟,還在想該編個子虛烏有的人來敷衍她,卻聽得江寒天冷言。

  「是你。」

  唐無波心想要糟了,暗怪這個太過嚴正的男子,果然,血手魔女臉上罩了一層殺氣,手掌微舉,馬上就要開殺了。

  突然一聲轟然巨響,在場的兩個武學高手警覺性極高,血手魔女馬上躲開從上墜下的千斤大石,江寒天則和身護著唐無波,閃進密室裡。碎石粉塵掉得三人滿頭滿臉都是,石造的古墓在這緊要關頭被人炸破了一個大洞!兩條人影從天而降,一青一白,正是藍衣和白劍慈。

  「慈,擋住那女子!」藍衣喝道。

  血手魔女看到站在眼前的白劍慈,她雙眼圓睜,臉上出現不可置信的表情,蹬蹬蹬地倒退了好幾步,這男子白衣儒服,大袖飄揚,長眉朗目,額上一點紫砂,記憶中熟悉的相貌、眉宇間熟悉的謙沖平和氣息,喚起了她塵封許久的回憶,她顫聲說道:「霜……霜陽子,你來這裡幹什麼?」語音中竟有一股掩不佳的害怕。霜陽子是方雪陽的師兄,看來善良溫和的霜陽子,只有她見識過這個溫雅的男人真正發怒時可怕的功力。

  白劍慈同情她年邁神智不清,溫和地說道:「這位前輩,你認錯人了。」

  血手魔女越過白劍慈的雙肩,看見一名身穿青衣的年輕人正扶著「她的雪郎」走出密室,看樣子是要離開古墓,心急之下雙掌狂風驟雨似地擊向眼前的宿敵。卻見眼前的「霜陽子」右手微抬,一股渾厚的內力如無形的厚牆擋住了她的攻勢,無論血手魔女如何左突右撞,都脫不出。眼看著伊人漸行漸遠,而被炸開的古墓漸漸倒塌,頂上數十塊巨石搖搖欲墜,看來沒過多久,這座地下玄宮將被再次埋入地下。

  藍衣見情勢危急,再不快離開,眾人都要被埋在這古墓中,揚聲說道:「慈!盡快脫身。」

  在煙霧中的白劍慈應了一聲,向血手魔女虛晃一招,回頭便走。於是忙亂中白劍慈抓著唐無波,藍衣則扶著元功受損的江寒天,兩人奮力縱身一跳,出了古墓天窗。

  被抓著的唐無波,在巨石轟然倒塌聲中回望,耳力敏銳的她,隱約聽到血手魔女肝腸寸斷的叫聲:「雪郎!雪郎!」不禁心下惻然,埋在石堆中,魔女顯然是活不成了,可悲的是,在臨死前,仍在郎君離她而去的噩夢中。









第八章


  話說藍衣和白劍慈,扶著歷劫歸來的江寒天和唐無波兩人,跨進昊天門金陵分堂時,狂獅和炎麟也順利地擺脫敵人,回到分堂來。

  臉色蒼白、嘴角猶有血漬的江寒天,回到昊天門後,先是有條不紊地交代手下後續事務,然後吩咐狂獅召回玄武堂主江嵐天,接著丟下一句話:「我需要好好睡一覺,如果嵐天回來,讓他先替唐姑娘把脈。」

  炎麟等人張大嘴驚訝地看著受了不輕內傷、一身白袍血漬斑斑的江寒天,操著依然閑雅穩定的步伐,走向唐無波,低聲說道:「我已吩咐狂獅為你準備好房間,去休息吧!」

  朋友間的耳語,唐無波很有默契地點頭,看著江寒天頎長的背影走進房門。她也勉力提起最後一絲力氣,準備進房休息。累極的她,當然沒看到炎麟等人以奇異的眼神注視著她。

  蹬蹬蹬的急切腳步聲傳來,滿臉擔心神色的回瀾從裡面跑出來,一把抱住衣衫髒污的唐無波說道:「波姊,你可讓我擔心死了!」

  接著是紅香從裡面款擺腰肢地走出來,作態地拿出繡花手巾摀住鼻子道:「無波妹子,你敢情是好幾天沒洗澡了吧?」

  回瀾狠狠地回瞪紅香一眼,正要開罵,唐無波擋住妹子,故作正經地道:「沒澡洗還是小事,我和江公子恐怕染上屍毒了,你還是離我們遠一點吧!」

  紅香聞言,嚇退了好幾步,被傳染了可不是好玩的,還是過幾天再去採望江寒天。剛從內堂出來的沁月聽到這句話,朝唐無波踏出去的小腳也害怕地收回。

  唐無波看紅香和沁月當真了,微微一笑,接著虛弱地向回瀾抱怨道:「這幾天又累又餓,你趕快叫一輛馬車載我回去吧,我現在最想看到的就是自己的床。」

  狂獅誠意地說道:「三姑娘,白虎交代過了,你盡可放心在這裡休息,等養好身子後再回唐府不遲。」

  唐無波還是想立刻回府,轉眼看到呆立的沁月,滿臉關心的神情望著江寒天的房門,她知道小妹的心事。

  看來,她似乎應該盡盡做姊姊的責任,完成沁月的心願--撮合沁月和江寒天。何況,和江寒天朝夕相處數十天,她可以自信地為江寒天的人格背書。

  唐無波相當清楚江寒天的價值不在那絕世的俊美,而是堅毅的心。

  他將永遠是忠貞負責的丈夫,絕對配得上溫柔體貼又美麗的沁月。

  左思右想之下,唐無波決定婉拒了狂獅的好意。「我可是很認床的人。回瀾,咱們回家去吧!」她望著沁月充滿期待的清麗小臉,接續道:「沁月,江公子是姊姊的救命恩人,你就代替我好好照顧江公子吧!」

  此言是替沁月找一個留下來親近江寒天的埋由。

  至於紅香,用指尖想也知道是絕對會賴在這兒不走的。只要白虎還在這金陵分堂,她定然是盡一切努力獲得江寒天的「芳心」。

  沁月聽到唐無波如此說,小臉馬上亮了起來,說:「我會好好照顧江公子的,無波姊,你趕快回家休息吧!」同時心裡興沖沖地想著,要馬上去煮人參雞來給江公子補補身子。

  唐無波看小妹沁月雖然害怕被他「傳染」,卻全然無懼於江寒天身上的「屍毒」,心下淡淡道:愛情的力量真是偉大啊!

  舉目看到正在偷偷觀察她的旗主,似乎對於她和江寒天的關係,以及她急於離開頗感奇怪,便報以一笑,算是答謝他們救她脫離危險,接著對藍衣說道:「你是這次救援行動的軍師吧。」回瀾插嘴道:「他叫藍衣,是昊天門八旗之一。」

  唐無波聞言微笑。「那……藍衣公子,等我休息夠了,再來請教昊天門對冷雲的事如何處理。」說完便聽到狂獅渾厚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三姑娘,馬車已經備好,隨時可以出發了!」

  狂獅見唐無波去意已決,早已快手快腳地備好馬車,要親自送她回翰林府。

  唐無波聞言笑道:「狂獅大哥手腳真快,希望他沒有忘記將十斤碧螺春打包。昊天門的各位英雄,後會有期了。」藍衣、白劍慈和炎麟紛紛作揖向唐無波及唐回瀾道別。

  待載著唐無波姊妹的馬車走遠後,藍衣笑道:「我終於明白,為何她以一弱女子能獨攬絹坊。」白劍慈同意地點點頭。

  炎麟說:「各位。這不是重點:重要的是,她和咱們白虎寒天到底是什麼關係?」

  江寒天終於在過了一天一夜後醒來。不過,睜開眼睛後所說的第一句話,出乎意料的居然是:「唐無波人在哪裡?」

  頓時一屋子的人都靜下來,昊天門的眾位大將面面相覷。炎麟一副下巴要掉下來的驚愕表情看著江寒天,白劍慈溫和的俊容埋出現了詫異的表情;藍衣也驚訝地拋給剛自唐府趕回來的狂獅一個詢問的眼神,狂獅則聳聳肩表示他什麼都不知道。

  這股詭異的鴉雀無聲持續了一會兒,終於,炎麟清清喉嚨,略微遲疑、試探性地問江寒天:「你在……嗯……問那個唐家的……三小姐……我是說……一個「姑娘」。嗯,白虎你確定你是在問一個「姑娘」的下落嗎?」炎麟小心翼翼、吞吞吐吐兼之莫名其妙地回問坐在床上的江寒天。

  江寒天用他那冷峻細長的丹鳳眼斜視了炎麟一眼,劍眉微皺,道:「你的意思是唐無波不是一個姑娘嗎?」

  「哦,不不不……不是……是是是,我是說,唐無波當然是個姑娘。」炎麟語無倫次兼結結巴巴地回答。

  為避免炎麟繼續胡言亂語下去,狂獅趕緊說道:「唐三姑娘早於前天在我的護送下安全回到翰林府。」

  江寒天黑眸頓時黯然,有點失望地道:「她回去了嗎……」不過也只一瞬間,冷然銳利的眼神再現,一如以往冷冷地問道:「可有朱雀冷雲的消息?」

  狂獅正要回答,突然一條紅色的身影裊裊娜娜走進來,隨之而來的是濃得嗆鼻的麝香,紅香走到江寒天榻前,嬌聲說道:「江公子,你終於醒來了,可把奴家擔心得整夜都沒闔眼。」

  說著嬌軀毫不介意地往榻上的江寒天靠去。江寒天俊眉糾結,圍在旁邊的四旗清楚地看到他臉上嫌惡的神情。炎麟笑嘻嘻地、藍衣則是不懷好意地等著看好戲,好心的狂獅不忍看初癒的白虎受到肢體騷擾,手一伸擋住紅香急著貼過來的嬌軀,說道:「白虎身體還很虛弱,我們大伙都出去讓他靜靜休息吧。」

  紅香精明地順著狂獅的話說:「那正好,讓我來照顧江公子。諸位公子雖然和江公子交情不淺。但畢竟是男子漢,對於床榻之間的瑣事不如姑娘家來得精細,何況,江公子於我的無波妹子有救命之恩,就讓我代妹子盡一分心吧。」

  說得真是冠冕堂皇!江寒天心中對這個女子的厭煩之情又加深了幾分,正要無情地趕她出門時,突然炎麟用力地嗅嗅,並大聲地說:「好香,好香!」

  紅香以為炎麟指的是自己身上的香味,正自心下暗暗得意,這可是她高價自天竺商人那邊購得的麝香。不料,炎麟的下一句話是:「是誰這麼好的手藝!」

  眾人轉頭一看,唐沁月怯生生地站在門口,手上端著一鍋香味四溢的雞湯。

  炎麟見狀笑道:「唐家小妹子,快點進來,這是煮給白虎吃的吧?」

  沁月低頭走到江寒天榻前,雙頰羞紅,低聲道:「無波姊交代我要好好照顧江公子,算是代她答謝救命之恩。」

  江寒天聞言俊目向狂獅一掃,見狂獅點頭,一確認唐無波走前的確是說過這樣的話,江寒天那雙狹長的黑眸閃現一抹不快,低叱:「她存心給我找麻煩嗎?」

  沁月被江寒天突現的震怒嚇得渾身哆嗦,淚珠在眼眶中打滾,險些快哭了出來,紅香則是心中暗自幸災樂禍。

  炎麟看見沁月淚珠欲滴,不禁替她說話:「白虎,你就別蹧蹋唐小姑娘的一番好意,她只是依照姊姊的交代來照顧你的,何況,你現在的確是需要好好補一下身子。」

  江寒天似乎充耳不聞,深如潭水的黑眸望著窗外,冷淡地說:「既然唐無波這麼說,這幾天你可以送三餐進來,其它時間則不得進房打擾。」

  接著轉向紅香,冷冽地說:「至於你,有事去找狂獅,除了玄武堂主,我不需要任何人來探視。」這已經是白虎對女人忍耐的極限了。

  沁月一聽此言,如獲恩賜般地欣喜若狂,紅香則是僵著一張粉臉。

  「二哥,聽說你傷得不輕。」頎長英挺的江嵐天踏進房來,溫文的臉上滿是擔心神色。

  「正等著你來把脈。」江寒天看見弟弟進來,吩咐其它人出去。狂獅知道他不願意當著其它人面前談論他的病情,尤其是女人,所以在退出房前,細心地將門關上,留下兄弟兩人獨處。

  江嵐天脫下滿是塵土的長衫,坐在兄長榻前把脈。

  「聽說你和清風柳燕戰了七天七夜,最後協議和解。」江寒天還是開口就先問公事。

  「是的。」江嵐天微笑道。儒雅的面容上沒有任何異樣,正專注地切脈。「二哥,你雖然因一股宏大氣功的攻擊,受了點內傷,但無大礙,顯然這回不知又藉著某種療傷聖品之助了。」

  「是這個。」江寒天從衣袖中取出裝著百花玉露丸的小瓷瓶。

  江嵐天小心翼翼地取過來,拔開瓶塞,一陣濃郁的花香撲鼻而來。「這是雲山老人的百花玉露丸,上等療傷聖品,煉製不易,你怎麼會有?」

  「是朋友給的。」江寒天俊雅的面容有幾分不自然。

  「喔?」江嵐天疑問地看著兄長。「能將整瓶的藥中珍品送你,可不是普通交情的朋友做得出來的。」

  江寒天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但狹長的鳳眼中閃過一絲暖意。「我懷疑這和上回在唐府受傷時讓人餵服的是同一種藥丸。」

  江嵐天略微回想一下當日兄長解毒的的情形,說道:「很有可能,能在片刻間解開毒迷陰鷙的劇毒,非百花玉露丸莫屬。」

  「那她救了我兩次。」江寒天靜靜地說道。「誰?」江嵐天不解。江寒天沒有回答,微微一笑,是非常內斂的溫柔。

  江嵐天看到兄長如此表情,心中的驚異正如狂獅等人,但熟知二哥個性的他,並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因為他知道江寒天向來最信任他,總有一天會讓他見到這個神秘的恩人。

  從百禽樓歷劫回來的白虎寒天,還是如往常般,嚴謹地處理昊天門的大小事務,一樣的公正英明,只是,八旗的兄弟們都覺得,他身上多了些東西,至於是什麼東西,大伙也說不大上來。

  照炎麟的說法是:「白虎回來後似乎多了些人味。」

  這話的意思並不是說江寒天以前是像殭屍一樣地活著。而是,以前的白虎,凡事太過準確、太過有效率、太過投入於公事。而現在的白虎仍是手腕俐落地辦好大小事務,只是,根據誠實可靠的白劍慈透漏:江寒天最近常常悄立窗前,望著遠方,劍眉微凝,似乎在沉思著什麼,不過,表情看起來頗愉悅。

  足足睡了七天七夜的唐無波睜開眼睛,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青色床帷、繡有「絹坊」字樣的藏青色床褥,熟悉的古樸超大柚木書桌,桌面被成堆的書卷給堆滿了,從床上依稀可看到,堆在最上頭的一本是她先前還未看完的「隱秀軒集」。唐無波從床上坐起身來,開著的窗欞往外望,蓮池邊依舊是細柳迎風,池裡依舊是蓮葉田田。

  「終於回來了,這回總算不是在作夢!」唐無波歡愉地伸展雙臂,大大地吐了一口氣,未料,隨即而來的是從未有過的酸痛遍及全身。

  「唉喔!唉喔!該死地痛!」她疼得臉皺成一團,眼眸裡滿是疼痛的神色。

  全身肌肉過度勞累,加上連續數日來的飲食不足,即使是回到翰林府中好好調養了幾日的唐無波,仍然是動輒疼痛的狀態。而這每一絲疼痛似乎都在提醒她,曾經有過那麼一段驚駭莫名、生死一線間的日子。

  「總之,古墓中的一切都已經成為過去。」唐無波自言自語地告訴自己:「從今天開始,我又可以回到和以前一樣輕鬆愜意的生活了。」她用力甩甩頭,數天前和那名俊美青年獨處的驚險時光好像不曾發生過一樣。回瀾端著一壺茶走進來,笑道:「懶貓,終於醒了。人家白虎受了內傷還保謢你,只躺了一天就醒來,你卻老大不害臊地睡了七天。」

  「你拿我和那個銅筋鐵骨的武學奇才比,也未免太看得起為姊了。」接著看似無心地隨口說道:「再說,誰保護誰很難說得清呢。」聞到茶香,喜道:「真是好妹子,馬上泡好茶慰勞歷劫歸來的姊姊,嗯,這清香,是我最愛的文山包種吧?」她伸手就要從回瀾手中拿過茶壺來。

  不料唐回瀾手一縮,笑道:「要喝茶可以,先告訴我,這七天中,你和白虎在古墓中發生了些什麼事。」

  唐無波含含糊糊地說道:「就在古墓中等人來救啊。茶快給我吧,好妹子。」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回瀾還是不依,說:「說清楚點才給你喝。」

  唐無波轉移目標,摸著肚子說道:「啊,肚子好餓,我去叫李叔幫我張羅吃的。」說完就自顧自地走出瀾閣。

  「奇怪喔,波姊居然會放棄她最喜歡的文山包種,嗯,有問題,她和白虎之間一定有問題。」孩子心性的她,好奇心大起。「嗯,我去昊天門向八旗打聽白虎的情形。」

  第二天,唐回瀾拎著裝有幾件換洗衣物的小包袱,以輕功翻出了翰林府後牆,前往昊天門總堂造訪八旗。

  在白禽樓事件結束後,八旗中的四旗暫時沒有新任務,便隨同江寒天回到總堂,每天過著吃喝玩樂的悠哉日子。

  當唐回瀾在八旗居住的旗居裡找到他們時,狂獅正細心擦拭著他亮閃閃的寶刀,白劍慈和藍衣在對奕,炎麟則是萬般無聊地走來走去。

  「我就知道,白虎和唐三姑娘之間一定有什麼。」聽完了回瀾的小道消息的炎麟,興高采烈地說著,一雙明亮的眼睛閃著不甘寂寞的光彩。終於有緋聞可以說了,這幾天和這些不親女色的漢子在一起,逛青樓也沒伴,可把他給悶死了。「能有什麼?你以為白虎和你一樣,一看到女人就暈頭轉向。」藍衣折扇一展,笑道。

  「這你就不懂了。」炎麟儼然一副情場高手的樣子。「當命定的緣分來臨時,理智冷漠如白虎者,也會分不清東西南北。」

  「我看白虎清醒得很啊,每天還是有條不紊地辦公,分不清東西南北的是一年四季都在追尋愛情的你吧。」藍衣向來不錯過可以調侃同伴的機會。

  「那你就太不瞭解我了。」炎麟笑著,又續道:「回瀾妹子剛才說,唐無波對在古墓的事支支吾吾的,像她這樣一個精明能幹的姑娘,會有這種反應,無非發生了什麼難以啟齒的事。而且,你們不覺得白虎最近有些說不上來的改變嗎,嗯,我已經嗅到他們之間曖昧的氣息了。」

  「我看你是手邊沒新任務,唯恐天下不亂,改天讓白虎調你去漓江駐守,和冷琴作伴。」

  藍衣笑道。

  「炎麟說的不是不可能。」一直默默擦拭著寶刀的狂獅開口了。「向來視女人為糞土的白虎,撐著重傷初癒的身子,和血手魔女對掌,要是你們處在這種情況,一定會先行求援,何況是以冷靜果斷著稱的白虎,如果有什麼理由可以解釋他這種反常的行為,那就是唐三小姐在他心中的份量不輕。還有,白虎重傷醒來時說的第一句話,我想大家還記得吧。」

  三人登時陷入一片沉靜。他們猶記得聽到白虎說出那句話時,心中的驚愕之情。

  白劍慈沉吟:「白虎自百禽樓一役後,性格上似乎有些改變,不像以前那般拒人於千里之外。」

  「如果狂獅所言屬實,」藍衣整整青色衣衫,好整以暇地說:「那白虎等一下就會來旗居拜訪了。」

  「你又不是神機妙算,怎知……」唐回瀾正要向藍衣挑釁,卻張大了嘴,看到一條挺拔的白色身影朝旗居走來,俊美又威嚴的面容,揉合閑雅、冷漠和剛強於一身,不是江寒天是誰?

  江寒天以穩定的步伐踏入旗居,眾旗主看到頂頭上司來訪,紛紛起來作揖打招呼。「從來不到旗居浪費時間聊天的白虎,今天為何事勞動大駕?」藍衣略帶深意地看著江寒天。

  「來查看下屬有無失職之處。」江寒天俊美的臉上看不出有任何的不安。

  「沒有失職,正在努力地休息。」炎麟笑道:「相信你已經聽到風聲,旗居今天來了一位嬌客吧!」

  江寒天轉向唐回瀾,開門見山地問道:「唐姑娘,令姊還好嗎?」

  炎麟故意插嘴:「我說白虎啊,你問的是哪一位「令姊」啊?是唐紅香?唐硯雲?唐冷雲?還是……」他曖昧地拖長語尾。

  江寒天面不改色地說:「我想唐姑娘的同胞姊姊只有一位吧?」他技巧性地不說出「她」的名字。

  唐回瀾老老實實地說:「無波姊回家後整整睡了七天七夜,然後一醒來就痛得唉唉叫,現在她忙著找李叔張羅吃的和跌打損傷藥膏。」

  江寒天聞言,腦中描繪出唐無波唉聲歎氣的模樣,不禁莞爾。這七天的經歷對她來說的確是太刺激了些。

  殊不知,他這一笑,平日冰封的俊秀臉龐一展顏,就如冬陽灑過大地,俊雅無雙的容貌中那抹溫柔的笑意,使得在場的四旗看得呆了,心中驚歎不已。

  「如果玄武回來,叫他來見我。」

  待眾人從驚訝中恢復神智時,江寒天早已留下命令離開了。

  美好的月夜,銀河清淺,玉露凝花,翰林府精緻的花園裡,長松修竹,老梅片月。此刻唐無波獨倚窗前,欣賞皎潔的銀蟾。一道白影翩翩自月中而降,落地無聲靜,沾衣不染塵,是月中仙子嗎?唐無波以為自己眼花了,揉揉眼再看清,此人白衣勝雪,挺立風中,如此丰姿,除了那個和她在古墓中共患難的俊美青年,還有誰?

  「為什麼叫唐沁月留下來照顧我?」江寒天問道,有著明顯的不悅。「因為沁月廚藝不凡,只有她知道該燉些什麼補品給病人。」唐無波心虛地應對,她明白江寒天最討厭和女子相處,總不能說是自己想收他做妹婿吧!

  「如果你有誠意報答救命之恩,應該自己留下來。」江寒天嘲諷地說道。

  「我怕我燉的雞湯會毒死你。」唐無波實話實說。

  江寒天低低地笑了,話音中有無比的愉悅。

  這時,唐無波才發現江寒天不是獨自前來的,他身後還有一道灰色的身影。

  「不為我介紹你的朋友嗎?」唐無波輕鬆地說道。

  江寒天對身後的人影微一點頭,向唐無波簡短地介紹:「舍弟江嵐天。」

  一直靜靜地站在江寒天身後的人朝前踏出一步,月光下,唐無波可以清楚地看清他的容貌,和江寒天一般挺拔的身形,英俊的面容下是一雙非常溫和的眼睛。

  「唐三小姐,幸會。」

  非常溫和的聲音呢,唐無波想著,相信他一定是少數能親近江寒天的人,因為她自己一眼就對這個溫和的青年有說不出的好感。

  「幸會。」唐無波有禮地斂身一揖。「聽說玄武堂掌昊天門財務,也許我們可以切磋一下。」

  江嵐天笑道:「能向絹坊之主討教,是我的榮幸,不過,這不是今天二百要我前來的目的。」

  「哦,那你來此的目的是什麼呢?」雖是對著江嵐天說話,唐無波眼睛卻看著江寒天尋找答案。

  江寒天簡單地回答:「讓嵐天為你把脈。」

  唐無波在他沈靜的黑眸中看到淡淡的關心,她明白江寒天為她的健康擔心,秀顏綻出淺笑,大方地捲起衣袖,伸出手臂,笑道:「那就有勞了。」江嵐天對唐無波不同於一般千金小姐的大方神態略微詫異,但隨即將修長的手指輕搭唐無波皓腕,沉吟了一會兒,說道:「無大礙,只要稍加調養便可恢復元氣。不過,先天體質虛弱,有強健的必要,否則一生小病小痛不斷。」

  江寒天沉默了一會兒,對三弟說:「可以帶她上昊天山嗎?」

  「可以的。不過唐三小姐先天體質較虛,剛開始可能很辛苦,熬過去就沒事了。」

  「那就這麼辦吧。」江寒天和三弟商量一會兒,馬上有了結論。

  「請問兩位是在討論我的病情嗎?」唐無波好脾氣地問著眼前兩個自顧自地討論她的男人。

  江寒天「嗯」一聲算是回答,接著平穩地說:「可以開始收拾包袱了,十天後我帶你上昊天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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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7 06:40:46 |只看該作者
「昊天山!為什麼我要去昊天山?」唐無波聽江寒天如此說,馬上跳了起來。

  她向來和冷雲無話不談,當然知道昊天山是昊天門人做武術集訓的地方。
一股不祥的預感在心中浮現。

  「去昊天山的人只有一個目的,冷雲應該跟你說過。」

  「你……你……要我上山練功夫?有沒有搞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千金小姐為什麼要練功夫?」

  「你的身子骨太虛,有調養的必要。」江寒天以權威式的口氣說道。

  練功夫?開玩笑!「我看不出有這個必要。而且,」她頓了一下。「從來沒有人能命令我。」她盯著江寒天認真沈靜的黑眸。

  「也從來沒有人能違抗我的命令。」

  一旁的江嵐天聽到兩人充滿挑釁氣味的對話,忍不住露出微笑。兩人對視良久,唐無波首先打破沉寂。「江寒天,跟你對峙是很耗神的一件事。」

  「我會向唐翰林保證,一個月後還他一個毫髮無傷的女兒。」江寒天知她已妥協,嘴角上揚。

  不好笑,一點都不好笑。唐無波想著,要她這個只有大腦有活動能力的懶骨頭練功夫,簡直是要她的命。

  「你確定我上了昊天山還能活著下來嗎?」唐無波懇求地望著江寒天的黑眸。

  「練點功夫,下次你背著我逃命時才能跑快一點」江寒天薄唇上揚,引出一抹優美的淺笑。

  「不會再有「下次」了。」唐無波出現驚恐的表情。

  江寒天從懷中掏出瓷瓶。「瓶中還有兩顆百花玉露丸,不要隨便送人,好好留著自己用。」

  唐無波從他手中接過藥瓶,嘴裡念著:「是!這回我絕對不會「隨便」送人,尤其不會送給一個忘恩負義的小子。」

  一旁的江嵐天終於忍不住逸出清朗的笑聲。

  大騙子!什麼「毫髮無傷」,應該是「千瘡百孔」還來得正確些。

  唐無波背靠著大樹,全身像爛泥似虛弱地癱著。被江寒天抓來昊天山練功已過十天,每天雞還末啼就得哆嗦著起床,在凍死人的晨露中開始一天的操練,每晚都是拖著酸痛的身軀、跛著過勞的腿,和一片空白的腦袋,爬著上床。

  她現在終於知道何謂地獄了!地獄就是累過頭兼沒得睡飽!

  聽說江寒天兄弟從小的訓練比這嚴苛百倍不止,別人是「捨我其誰」地身入地獄,只有江寒天這傢伙,自己入地獄不算,還將救命恩人拖下來折磨。唉,她一定是欠了江寒天幾世債!

  唐回瀾蹦蹦跳跳地朝姊姊走來,興奮地說道:「無波姊,快來!硯雲姊和傲天姊夫來看我們了!」

  「無波,好久不見,聽說你和寒天在一古墓中歷險。」硯雲還是一樣秀雅,臉上多了幾分幸福的神采。

  唐無波回道:「是啊,大難不死。」又加了一句。「只是後患無窮。」這個「後患」指的當然是那恩將仇報的江寒天。

  江傲天笑道:「聽說寒天力邀你上山鍛煉身體,看你臉色紅潤,氣色頗佳,想必大有助益。」

  唐無波苦笑道:「在我因練功而獲得健康之前,會先因肌肉過勞而死。」

  江傲天聞言莞爾。

  唐回瀾故作神秘地對硯雲夫妻說道:「告訴你們一件事喔,炎麟說寒天師兄喜歡無波姊。」

  江傲天刺探地問唐無波:「是真的嗎?無波妹子。」

  唐無波笑得彎腰咳嗽又掉淚,好一陣子才勉強止住了笑,說道:「那令弟表達愛意的方式還真奇特。」言下之意,當然是指江寒天強邀她上昊天山,將她折磨得筋疲骨累、不成人形這件事。

  唐無波的反應,令回瀾大惑不解,向來鍥而不捨的她,拉著硯雲夫婦到江寒天跟前,問了同樣的問題。

  午休時間,艷陽炎炎,昊天門集訓監督江寒天,正在井邊打水洗臉。

  「看來,大哥已先問過唐三姑娘同樣的問題了。」江寒天將毛巾浸入水桶中搓洗,無關緊要似地說著。

  江傲天素知二弟的精明,果然什麼也瞞他不過,便承認了。

  「唐三姑娘如何作答呢?」

  江寒天看似隨意地問著,修長的手指將毛巾浸濕,擰乾,覆在臉上。回瀾搶著將唐無波的話一字不漏地轉述給江寒天,續道:「波姊真是莫名奇妙……」

  她話還未說完,旁邊已響起男子清朗愉悅的笑聲,毛巾覆蓋下看不見江寒天的表情,不過想必是笑得相當愉快的表情。

  回瀾不高興地嘟著嘴說:「有這麼好笑嗎?」

  毛巾下的江寒天笑道:「如果堅持要知道我的看法,我和令姊的回答是一樣的。」說完,擦乾了臉,整一整長衫,又回復到平時表情淡然的白虎寒天,不過,聲音中仍有一抹愉悅,顯然剛才的事令他非常開懷。「五姑娘,練習時間到了,我記得今天和你對招的是白劍,別讓人久等了。」

  「哎呀!我差點忘了!」回瀾一經江寒天提醒,跳了起來,匆匆起身,嘴裡念著:「糟了,又要讓慈哥久等了。」說完飛快地跑走了。江寒天簡短地和江傲天夫婦寒暄一番後,也離開去監督武訓了。

  待兩人走遠後,硯雲對夫君說:「你說寒天真的愛上無波嗎?」

  江傲天笑道:「他們兩人,不知是誰比較會作戲,我這個做兄長的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寒天將無波妹子當作好友,而且兩人交情不淺,否則寒天不會有如此放鬆的神情。這個答案,可以滿足回瀾妹子的好奇心嗎?」








第九章


  在唐無波的期盼下,武訓終於要在明天結束了。

  在昊天山的最後一夜,唐無波坐在溪邊柳樹下,賞月聽蟲聲。人真是矛盾呢,初來此地時,無時無刻不想早點離開,現在真要走了,反而有些捨不得呢!

  其實昊天山的風景相當優美,只是一個月來她每日苦於肌肉酸痛,沒有心情欣賞。現在抱著脫離苦海的輕鬆心情,才乍見昊天山中丘壑峻峰,絕高脫塵。

  昊山上的一個月中,她和江寒天只有數次擦身而過,微一頷首而已,兩人之間生疏到炎麟製造的謠言不攻而破。

  「在想什麼?」低沉的男聲驚醒了沉思中的唐無波,抬頭一看,江寒天頎長的白色身影在她面前,俊美的面容仍是一貫的沉靜。江寒天一撩長袍下襬,在唐無波身邊席地而坐,是好友閒談的距離。

  「你將沁月一人留在訪客軒?她大老遠地上山來看你。」唐無波為癡情的妹妹抱不平。

  「關於這件事,」江寒天語氣淡然。「我們需要好好談談。」

  「嗯?」唐無波秀眉揚起,甚為不解。

  「我雖然救了令妹,卻沒有娶她的義務。」江寒天冷冷地說道。

  「沁月清麗無匹、手藝非凡、性格溫順,很難想像有哪個男人會對她不滿。」

  「想不到思想獨特的唐三小姐,也會有俊男配美女的迂腐思想。」江寒天諷刺地說道。

  「英俊的男人,就算有美如天仙的妻子,未必能保忠貞。」唐無波說的自然是她的父親唐翰林。

  江寒天轉頭定定地望著她,黑眸裡是沉靜和認真,緩緩說道:「你不相信我會是一個從一而終的丈夫?」

  唐無波聞言心中一跳,覺得這句話好像不該是對她說的,她連忙抹去這一剎那的錯覺,連忙說:「不,我當然相信你的為人,只是,」美眸望著遠方,黯然。「從小看著疼愛我的雲姨為了爹的多情而苦,我……」

  「所以你不相信英俊的男人?」江寒天立即知道她所想的。「即使是潔身自愛的英俊男人,風風雨雨也會自己找上門,對不?」語氣更冷了。

  唐無波靜靜地點頭,默認了。

  「在你心中,江寒天是三心二意、好色的男人嗎?」語音中有著微慍。

  唐無波聞言一驚,見江寒天的黑眸中露出自尊受損的憤怒。

  「你當然不是那種見異思遷的男人。」唐無波趕緊澄清,接著真誠地直視那雙嚴正的黑眸,一字一字地說:「你是我見過最好的男人,有誰能比你更堅毅、更有責任感?」甫說完,就覺得這番大膽坦白的言辭,好似男女間愛的告白,她臉微紅,輕斥道:「唉,你這人,非要追桹究柢不可嗎?讓我一倜姑娘家講出這麼不得體的話來。」

  江寒天聽她如此說,俊容展顏,爽朗地笑出聲,說道:「唐三小姐對在下的評價如此之高,深感榮幸。」

  唐無波看到他爽朗的笑顏,一掃平日的冷漠無情,心中忽然柔情升起,希望日日看到江寒天如此開朗愉悅,她柔聲說道:「對英俊的男人有偏見,是我不對;鼓勵沁月接近你,罔顧你的心情,也是我的不是。」

  江寒天聽她語氣如此溫柔,不由自主地停了笑聲,帶有深意地望著她,沈靜的黑眸中有一絲閃亮的色彩,卻是話帶嘲諷地說:「患難之交的確不該彼此陷害,不是嗎?」

  這回換唐無波愉快地笑出聲來,溫和的素顏一笑開來,看起來有說不出的舒服。她強忍住笑,說:「能和名聞天下的白虎寒天平輩論交,是小女子的殊榮。我以絹坊之主保證,絕對不再「陷害」你。」言下之意是,不再做月老撮合他和沁月,說完很豪爽地拍拍江寒天的肩頭。

  江寒天身子微僵了一下,卻沒有閃避。雖然他們曾同床共枕,他也曾在危急之時牽過唐無波的柔荑卻不表示多年來不喜人碰觸的習慣會完全瓦解。面對唐無波的踫觸,很奇異地,並不討厭,但要習慣恐怕還要一段時間。

  「明日一下山,我會到府上向令尊說明金陵事件的來龍去脈。」江寒天素來最討厭交際應酬,但是責任感極重的他,覺得有必要將在金陵發生的事情向唐翰林交代清楚,以保昊天門聲譽,畢竟,這回將唐家五位千金都牽扯下去了。

  「等一下,你準備怎麼說、說多少?」唐無波緊張地問道.她知道父親對五個女兒金陵一行所發生的事抱著很大的興味,尤其是沁月回家後容光煥發卻又魂不守舍的模樣。

  「對長輩,當然據實以告。」江寒天故作淡漠地說道。他當然知道全盤吐實會引起什麼後果,只是,想看唐無波緊張的樣子。

  「我建議,省略冷雲迷昏黑鷹赴戰那一段,我父親是個風雅文人,聽到女兒居然赴約廝殺,只怕承受不了,而正房紅停夫人恐怕會讓我們姊妹一整年耳根子不得安寧。」

  「可以。」江寒天點頭答應。唐翰林第四女出任朱雀堂主一事,向來是秘密。

  「還有……」唐無波頓了一下。「我們兩人掉入古墓的事,也可以不用提了。」

  「是女子貞操問題嗎?」江寒天略帶嘲諷地說。

  「是自由問題。」若讓父親知道她和一名男子獨處數日,只怕會欣喜若狂地將她嫁掉。

  「同感。」江寒天點點頭,果然,唐無波和他的想法一模一樣。他也不想為了名譽而被雙雙送入洞房,雖然他並不討厭眼前這個女子。

  「很高興我們達成共識。」唐無波起身,笑道:「江寒天,和你串供是很愉快的一件事。

  希望明天一切順利。」

  江寒天的唐府之行,實在太順利了!順利得令他渾身不自在。

  江滄雨和楚嫻夫婦很驚訝地得知,素來最恨交際應酬的二兒子居然親身造訪唐府,便興致勃勃地,拉了嵐天、炎麟、傲天和新媳婦硯雲同去。而唐翰林當然春風滿面地叫了所有的女兒們出來見面,這下,又成了江家公子和唐府千金的相親場面。

  是江寒天最痛恨、卻又不便發作的場面。

  「哈!哈!哈!」唐翰林在聽完江寒天的敘述後,朗聲大笑。「江賢侄,我這幾個不懂事的女兒可是添了你不少麻煩了。」紅香和沁月還真是識貨,懂得「亦步亦趨」,她們的終身大事看來不需要我操心了。

  楚嫻趕忙說:「我家寒兒才是多虧沁月侄女的細心照顧,傷才好得如此快。」她雖然曾認為唐沁月太稚嫩,不適合兒子。但是一聽說素來討厭女人的兒子居然願意讓唐沁月照顧,當然是樂觀其成。

  江寒天聽母親如此說,俊顏比平常更冷了,斜睨了站在唐翰林身後的唐無波一眼,似是說:「都是你給我惹來的麻煩。」

  唐無波接收到他的眼神,抿嘴而笑,說實在地,她還是覺得,沒能讓江寒天成為妹婿,是挺可惜的一件事。

  唐翰林見江寒天神色冷淡,不發一言,身為父親的他,當然想為沁月製造談話的機會,問道:「不知道江賢侄平日做何消遣?」

  「沒有。」江寒天簡短地回答。他平日除了練武就是處理昊天門公事,和吟詠風月的唐大才子生活如天壤之別。江寒天雖是照實回答,但無情的答案,卻讓唐翰林感到尷尬。

  江傲天見岳父神色尷尬,連忙打圓場。「寒天現掌昊天門所有事務,無暇消遣。不過以前常和兄弟們弈棋為樂。」這個「以前」可是很久以前,在江寒天還是少年的時候,的確還會和他下個幾盤,不過一過了二十歲,江寒天就不屑花時間在這些「玩物」上了。江傲天知道岳父是個棋迷,特意提出來說。

  「弈棋?」果然,唐翰林一聽到,雙眼閃亮,興致勃勃地說:「來來來,寒天賢侄,咱們來下個兩盤如何?」立刻命人去將棋盤端出來。

  江寒天淡淡地道:「多謝世伯好意。寒天多年未碰棋盤,技藝生疏,恐怕會浪費世伯時間。」

  「沒關係,沒關係,世伯我讓你五子。」唐翰林笑咪咪地說道。

  「那小侄就僭越了。」江寒天見再推辭下去,恐怕壞了唐翰林興頭,於是撩起白色長袍下襬,和唐翰林隔著棋盤坐下來。而唐無波也笑咪咪地站在父親身邊,想瞧瞧江寒天究竟有幾分棋力。

  果然是很久沒下過棋了,在場觀戰的眾人如此想著,江寒天每走一步,都凝神細想,唐翰林雖很有風度地等待著,在場眾人早已對這局棋失去興趣,三三五五地聊天。

  「唐三姑娘,下山後有覺得身體不適嗎?」江嵐天身負二哥所托,時常關心唐無波的身體狀況。武訓時江寒天也特地將唐無波分配到他那一組,為的就是能隨時視她的身體狀況調整練功進度,以免造成傷害。

  「托你的福,本姑娘現在有如脫胎換骨一般,步履輕盈、精神奕奕,且食量大增。」唐無波笑道。她心裡很清楚,這一切都要感謝江寒天,雖然她第一天上山扎馬時,心中將他罵得體無完膚。

  唐無波轉眼望向棋盤,從棋盤上可以看出一個人的性挌。唐翰林談笑用兵。江寒天穩紮穩打,可見其心思審慎細密。棋海好手的唐翰林雖然早已取得優勢,一時之間,竟也無法令江寒天棄子投降。,站立一旁的沁月低垂著頭,百般無聊地玩弄著衣角。紅香則是心中老大不高興,暗怪爹爹一看到棋盤就忘了女兒,突然地靈機一動,吩咐婢女端兩杯茶過來,嬌聲說道:「爹爹、江公子下了這麼久,喘口氣,喝杯茶。」說完她娉娉婷婷地端著茶碗走過去,就這麼剛好,手肘一伸,竟然不小心將棋盤打翻了。「哎呀!奴家怎麼如此不小心呢?」紅香嬌聲而呼,假意惶恐。「女兒真是該死,壞了爹爹和江公子的棋興。」

  「香兒,算了,棋子灑落一地,覆水難收。寒天賢侄,咱們只好下回再一分勝負。」唐翰林略感可惜,只差一點就可以讓頑強的對手棄甲投降。

  「覆水未必難收。」江寒天靜靜地說道,修長的手指拾起地上一顆顆棋子,放回棋盤上,不一會兒,竟然已經擺出原本的陣局,一絲不差。在場眾人大為驚異,目瞪口呆,半晌說不出話來。

  首先打破沉寂的是唐無波。「江寒天,想不到你記憶力如比之佳,有記住整個棋譜的本事,真是萬中選一的「棋才」,不好好調教一番,實為可惜。」

  唐翰林斥道:「波兒,不可無禮,要稱呼「江世兄」。」

  唐無波對著江寒天偷做了一個無奈的表情,故意加重語氣。「是的,「江世兄」。爹信不信,只要我教江世兄一步,就可以使他反敗為勝?」

  「是嗎?」唐翰林不相信女兒棋藝神妙至斯,雄心頓起。「好,你儘管教。為父的就不信,一步之差,能夠扭轉乾坤。」波兒雖為高手中的高手,但是就算她再厲害,只點一步棋,以江寒天資淺的棋力,接下來也未必能有所作為。

  可惜,他萬萬想不到,唐無波和江寒天自從古墓中九死一生後,兩人有著極好的默契。

  但見唐無波窈窕的身軀立在江寒天身旁,纖手指著棋盤,面授機宜。

  自進門來一直微笑不語的江滄雨,此時突然瞇起了眼,注視著他那向來冷漠不親近人的二兒子,如果他沒記錯的話,他這個兒子,向來是不讓人近身三尺之內的,連他這個做父親的也不例外,往往輕輕一招隔開父子兩人距離。但是現在,唐三小姐距離寒兒不過寸許,呼吸可聞,而寒天居然神色自然,側首傾聽。也許是唐翰林在場,不便給唐姑娘難堪吧,江滄雨心想。

  眼見唐無波纖手微抬,一個不小心擦過了江寒天的瞼頰。江滄雨心叫糟糕,侄女可能要被寒天的護體氣功震飛出去,正準備伸手救人,卻見江寒天俊顏微展,微微一笑,而唐無波仍不知情地繼續授計。江滄雨大感驚奇,回頭要叫妻子來看,卻見楚嫻正和沁月聊得開心,錯過了二兒子小見的笑顏。

  此刻唐無波正站在他身旁,淡淡清香,似乎是女子馨香混著書香茶香,令江寒天心中洋溢著一股自在暖意,原本對造訪唐府的不適感大消。凝視著唐無波閃亮的眼眸、溫和的素顏,聆聽她低柔的嗓音,使他有一種無可言喻的安心感。安心感?

  真奇怪,武功卓絕的白虎寒天何需安心感?

  「如比一來,爹爹的攻勢就會自亂陣腳,聽明白了嗎?」唐無波的確只教一步棋,卻將雙方佈局簡略地解說一遍,她相信以江寒天縝密的思考,能自行推演下去。

  套句回瀾常說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遇上無波姊,爹爹只有束手無策的分。唐無波指點一步棋,居然讓唐翰林兵敗如山倒,江寒天反敗為勝。就當唐翰林不可置信地連聲說:

  「怎麼可能呢?」,江滄雨撫髯微笑,江嵐天、江傲天大感驚奇,氣氛和樂愉悅時,一名家僕走上前來,說道:「四小姐回來了。」神色有異。

  眾人聽見自從金陵一戰後隱居養傷的冷雲回來了,莫不感到高興,唐翰林斥道:「還不趕快將四小姐帶來大廳給親家見禮,慢吞吞地幹什麼?」

  家僕似乎頗感為難,終於在唐翰林的催促下,將冷雲帶來大廳。

  唐無波看到家僕異常的反應,心中有不祥的預感。當冷雲紅色的身影出現在大廳時,眾人不禁倒抽一囗冷氣。

  唐冷雲絕美的容顏看起來非常蒼白和疲憊,烏絲依舊,手腳完好,但是,衣衫掩蓋不住小腹明顯的隆起,讓人一目瞭然,不用請大夫來也知道她己身懷六甲。

  唐府大廳裡瀰漫著一股死寂的沉默,沒有人開口,直到憤怒的質問出自向來溫文的唐書翰口中:「這是怎麼一回事?」

  冷雲沒有回答,疲憊的神色中仍保有往日的倔強,那是讓唐翰林心痛、紅停夫人惱怒的眼神。

  紅停夫人尖聲說道:「唐府沒有教出這種淫蕩的女兒,來人啊!將四小姐送出去!」

  就在江滄雨準備出面為愛徒說情時,撲!地一聲,唐無波跪倒在唐翰林面前。「爹,大娘,請看在波兒的面上,讓冷雲留下來吧!冷雲這幾個月來一定吃足了苦頭,好不容易回到家裡,先讓她休養幾天,再問個詳細,好嗎?」

  唐翰林看著從不求人的三女兒,眼眸裡滿是懇求的神色,他向來器重無波,這時不由得心軟,歎了一囗氣。

  唐無波見父親態度軟化,便走向冷雲,溫柔地環著她的肩膀,纖手為她整理散亂的髮絲,柔聲說道:「很累了吧?先回房休息再說。」

  一直面無表情的唐冷雲,聽到唐無波低柔的嗓音,看到她溫和的眼眸,才覺得真正看到親人,一直繃緊的心情鬆弛了,怔怔地流下了眼淚。

  唐無波扶著冷雲走回房時,轉頭對江嵐天說:「嵐哥,能否請你來為冷雲把個脈?」江嵐天二話不說地隨唐無波而去。

  唐翰林神色黯然,無力地說:「家門不幸,讓親家見笑了。」

  江滄雨語重心長地說:「唐賢弟,請寬待冷雲。」說完便帶著家人告辭了。

  步出唐府後,楚嫻為了打破適才沉默的氣氛,故作輕鬆地向丈夫說道:「沁月雖然年紀小了點,但是性格柔順又懂事,配上寒天,堪稱佳偶,要不你去探探寒天的口氣如何,寒天向來最聽你的話。」

  江滄雨撫髯笑道:「關於寒兒的終身,娘子不用操心,到時自然水到渠成。」

  看到唐無波安撫冷雲的情景,他可以瞭解為何冷漠若寒兒能接受她,武功再高、意志再堅定的人,也需要溫和的撫慰,不管是寒天還是冷雲。

  「是嗎?」楚嫻半信半疑地看著丈夫。「可是怎麼不見寒兒對沁月有所表示?」

  江滄雨不願說破,只是莫測高深地微笑道:「總有一天,寒兒會有所表示的。」

  這「總有一天」,足足讓楚嫻等了三年。這三年中,唐無波的日子過得非常愉快,因為,得以品嚐綠茵樓的上品茶,同時,棋逢敵手。

  「咦?」唐無波不可置信地盯著棋盤,杏眼圓睜,她居然輸了!

  她的對手優雅地端起茶碗,輕啜一口芳茶,形狀優美的唇邊綻出一抹淺笑。一塵不染的白袍,挺拔的身形,俊美的面容。正是三年前下棋還要思考很久的江寒天。

  「唉唉唉,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青出於藍而更勝於藍。」唐無波讚歎道。她天性聰穎,智計百出,在棋盤上所向無敵,自認為贏棋是聰明人的專利。但是江寒天紮實的功夫,可讓她大開眼界,他能暗記住十幾局經典棋譜,由其中自行揣摩。

  「稟堂主,外面有位姑娘牽著個男孩,要見絹坊主人。」

  江寒天秀眉一揚,三年來,他和唐無波在綠茵樓雅座飲茶,嚴禁任何人打擾,這時卻來通報有人要見,顯然對方來頭下小。

  江寒天道:「讓她們進來吧!」

  「波姨!」粉雕玉琢的小男孩飛撲到唐無波懷中,漂亮的藍眼裡閃著快樂的光芒。

  「小藍今天怎麼有空來找波姨啊?」唐無波纖手梳理著男孩頭髮,溫和秀雅地笑著。她從來不喜歡孩子,也自認不是有母性的人,但是,小藍卻和她極為投緣。

  「娘說要帶小藍去找爹,先來向波姨道別。」

  唐無波聞言驚訝地抬頭望著靜靜立著的紅色身影。三年了,冷雲冷艷如昔,她始終不肯透露孩子的身世。

  「終於要去找「他」了嗎?」唐無波柔聲說道,溫潤的眼眸中是濃濃的關懷。

  當年冷雲私心傾慕門主黑鷹,雖然沒有結果,卻因此而遇上了一生的伴侶。

  「嗯。」冷雲還是一樣不多話,她望著眼前一青一白兩條身影並立,唐無波溫和的笑顏,江寒天俊美淡然的容顏,令她心中充滿感激。

  一個是溫柔地關照她的同父異母姊姊,這三年來,若非無波,她無法留在唐府;而寒天師兄,她那向來冷漠高不可攀的師兄。

  冷雲突然拉著孩子朝江寒天行禮,拜了下去,江寒天見狀連忙扶起她。

  「寒天師兄,謝謝!」這三年來,江寒天暗地裡解決冷雲纏身的江湖恩怨,壓制街頭巷尾的蜚長流短,雖然他從未提過一句,但是冷雲全知道。

  江寒天沉靜地點點頭,俊美的容顏微微一笑。

  是無波讓寒天師兄改變了吧!冷雲心想,她和江寒天同門十年,又分掌白虎、朱雀兩堂,江寒天卻從未對她展顏而笑。而自從三年前和無波因患難而結識,向來冷漠不親近人的師兄,冷然的眼眸裡添了抹溫柔,偶爾還可聽見他愉悅低沉的笑聲,只要無波在他身邊。

  陪在冷雲身邊的小男孩,定定地注視著江寒天,藍眼裡閃著崇拜的神采,爹爹一定像他一樣俊美又神氣吧!波姨常說小藍的父親一定是個美男子,有眼前這個叔叔美嗎?他看起來和波姨很好,難道他是……

  「波姨好壞,姨丈這麼英俊,還藏起來不讓人知道。」小男孩天真地說道。

  唐無波正啜口茶,聽到男孩的話,一口茶差點噴了出來,嗆得直咳。「咳……咳,小藍,別想岔了,這位江叔叔是波姨的……」

  「好友。」江寒天沉靜地接口,同時接過唐無波手中的茶盞,輕拍她的背止咳。

  看到這幅情景,冷雲不禁露出一絲微笑,這兩人,何時才會發覺對彼比的情愫呢?

  待冷雲和小藍走出綠茵樓後,唐無波張口欲言,江寒天卻靜靜地先說了:「已經派人暗中護送她們母子,直到安全抵達喀什族。」

  唐無波素顏露出微驚又喜的表情,笑道:「果然什麼事都瞞不過白虎堂主的眼睛,三年來,冷雲對小藍父親的身份守口如瓶,不過看來,你我兩人倒是英雄所見略同。」那雙如海般湛藍的眼睛,很難不令人印象深刻。

  「青眼醉鷹。」江寒天很有默契地回道。

  「是英雄惜英雄嗎?還是報答他當年在唐府後園對你手下留情?」

  「皆有之。」江寒天當年錯過了和青眼醉鷹較勁的機會,心中總是小有遺憾。

  唐無波微微一笑,她相當明白棋逢敵手的樂趣,尤其是像江寒天這樣武功造詣數一數二的高手。她繼而想起喜好武道的妹妹。

  「冷雲一走,我倒是開始擔心回瀾,她孤身雲遊四方,難免遇上凶險。」

  「你總是為姊妹們擔心嗎?」江寒天淡淡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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