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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夏蕗] 相思王爺【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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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4-1 20:06:06
第九章   


  十年後,京城某間茶樓。

  茶館裡,台上的賣唱姑娘正用著渾圓清越的嗓音唱著南方特有的靡軟小調,台下的客人則就著茶壺與瓜子閒閒地嗑牙聊天,除了各地見聞,京城天天都不乏討論的話題,尤其是宮廷秘事,一堵黃牆內多少宮闈暗事,皇親國戚畢竟也是有血有肉的真人,對平民百姓來說,這些平日裡總是高高在上的人,能夠被說嘴個幾句、挖挖揭揭一些爛瘡疤,可也是大快人心的美事。

  「喂喂喂,聽說皇上又要下召選秀女了,咱們這個皇上,正經國家大事倒也罷了,偏偏對女色頂執著的!」張三說。

  「他老人家可好,御女無數還是龍體安康,不像老子這把年紀這副身體。」李四看看自己的褲襠,歎了口氣。「哎,怠忽職守已久嘍!」

  眾人一陣哄笑,笑了一場後,才有人正色出聲。「不過啊,都是同胞兄弟,怎麼差這麼多?你們看看雋王府的雋王爺,倒是完全跟『那一位』兩模兩樣,不但吃暍嫖賭樣樣不沾,這麼多年了也沒見他納妾還是養伶人什麼的……」

  話末說完,張三便打斷他。「會不會,這位爺兒壓根兒不喜歡女人啊?」

  「放屁!」李四啐了一句道:「王爺不娶是有原因的。」

  「唷?什麼原因?」

  「哈哈,這你們可不知道了吧,讓大爺我來說給你們聽咀。」李四得意兮兮地,恍如獻寶似地。「你們這些人大概都不記得了吧?在十年前,雋王府曾經發生過一場大火災,對吧?」

  人群之中有人點頭,有人作勢思索,李四也不管他們想起來沒有,逕自往下說。

  「其實啊!那一場火災,根本不是意外。」

  「噢?」

  隨著眾人的疑問,李四卻略略壓低了聲音,小聲地道:「原因就出在雋王王妃的身上……」

  「快說,別賣關子啦!」

  「知道了知道了,我說就是,你們也真是,想聽故事也要有點耐性嘛!」李四道:「事實就是,當時的王妃跟王爺成親已經有一段時日,但是一直沒有生孩子,要知道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哪!太后為了解決這個問題,就很乾脆地把身邊最漂亮又最聰明伶俐的侍女送給王爺做詩妾,只要她生了孩子,自然可以母憑子貴,順順利利地坐上側室的寶座啦,只可惜啊……」

  「可惜什麼?」

  「可惜天不假年,時不我予,可惜紅顏遭妒唷!」李四誇張地歎道:「這個侍妾就是因為長得太漂亮了,一進王府就獲得了無上的寵愛,想當然耳,王爺自然冷落了正室元配,本來這個王妃也不該有意見,畢竟是自己無子於前,又怎能怪新人受寵在後呢?只是這個王妃的嫉妒心根本異於常人,沒有辦法受到忽視的她終於展開了報復行動……」

  「所以是她放火燒死了那個侍妾?」人群中有人驚呼出聲,其他聽眾也紛紛倒抽了一口氣。

  李四胡亂地點了點頭。「對啦對啦,就是這樣。」

  「那後來呢?」

  「後來?後來太后知道當然大怒啊!你想想看,打狗也要看主人,何況這侍妾原本的主人還是當今的太后呢!原本王妃跟太后就感情不睦,一發生這事之後,太后更抓住機會在自個兒兒子面前說媳婦兒的壞話,這個王妃的下場當然就是打到冷宮,冰起來了咩!只是太后啊、皇上啊都有勸過王爺再娶、王爺卻通通沒有照辦,全當成馬耳東風,大概是為了懷念那個侍妾吧,所以他寧願終身孤獨啊……」

  「唉!真是個癡情種。」眾人聽完這故事之後,無不搖頭輕歎,然而相隔這一桌不遠之處,卻傳來了一個男子的聲音。

  「那那個王妃,現在怎麼樣了?」

  聽到不相識的人陡然—問,李四愣了下,循著聲音出處看過去,只見鄰桌—個青年男子正看著他。

  「沒想到連小哥也有興趣聽這些閒篇哪!」李四哈哈一笑。「這個王妃現在怎麼樣我是不知道,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啦,如果她還沒死,那麼應該還是被關在某處吧!雋王也算有情有義了,不但沒賜她一杯毒酒,還留她在王府裡終老呢!」

  輕輕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那男子站了起來,從懷裡掏出幾碇碎銀擱在桌上。

  「謝謝你讓我聽了個好故事,這點銀子,請大家喝茶吧!」語畢,他旋身即走,留下一群既愕又喜的眾人。

  「原來我的故事講得那麼好啊!看來要是哪天想改行,老子就到天橋底下說書去嘍?」白白賺到一壺茶錢,李四這下可得意得不得了了。

 


  茶館外道路上,方纔的青年走啊走的,憑藉著腦海中僅存的對皇城的一點回憶,他努力搜索著道路,不知走了多久,才終於看到一棟熟悉的建築。

  是這裡沒錯。

  青年站在雋王府門邸前,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往事如風,如塵,似乎無形、似乎很輕,但不代表從不存在,即使離開了十年,當再次回到這裡,所有的一切仍舊歷歷在目。

  他以為他不會再回來的……自從沐香死後。

  「你要找誰?」一道男聲打斷了他的思緒,抬頭一看,是門前看守的侍衛,看來是他在門前站太久了吧?

  為了不引起對方的注意,他裝作若無其事地漫步走開,循著王府的圍牆繞到了後門,那兒是供下人出入的地方,從前在府裡當差的時候,他也曾數度進出,熟門熟路得很。

  候了半晌,確定沒有其他人出入之後,青年偷偷地翻牆入內,立即找地方躲起來,過了好一陣子才敢偷偷地行動。

  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做這種事,原本只是路過京城,只是一聽到雋王府的事,便突然想來看看了。

  那個被扭曲的事實,慘害了一個無辜女子的一生,做為同樣一個事件的受害者,他應當也是有理由知曉後來發生的情況吧!

  循著記憶來到王府內院深處,亭台樓閣景物依稀,但卻充滿一股寂寞蕭瑟的感覺,想必連主人也不曾眷顧它們的美麗。青年穿花而過,直直地定進一條由夾竹桃樹叢兩邊圍起的小道裡,盡頭處矗立著一間簡單的廂房,無人的環境裡,讓人感覺時間不曾靜止的唯有風、唯有雲,他深吸了一口氣,就在這個時候,房門打開了。

  一張熟悉的面孔出現在門後,清簡素衣、淡泊雅容,沒有一絲一毫的華貴張揚,她是雋王府王妃,或者該說是名存實亡的王妃?但,她是元玉蓮。

  「啊!」玉蓮輕呼了一聲,為這突來的訪客而感到驚訝。

  眼前的青年約莫三十出頭,瘦高的身量形容皆似曾相識,像極了一位故人,玉蓮思索片刻,訝異地開口。

  「你……你是……」

  「夫人還記得子戊真是太好了。」蘇子戊道:「子戊向夫人請安。」

  「你怎麼會來?」十年了,三千多個日子,自從沐香香消玉殞的那一夜之後,子戊突然就像蒸發似地消失在雋王府中,她當時自顧不暇,倒也不曾想過他去了哪裡,只是當那張與沭香相似的面孔突然出現在面前時,一腔回憶都湧了上來,不禁令她百感交集。

  「只是想來見見您。」子戊淡淡地道,望著她脂粉不施卻依舊清麗的面貌,不禁感到淒涼。

  所有的人都已經脫離當年那件事所帶來的影響了,然而這裡卻還有一個人為她受著不該有的懲罰,或許他不該走的,如果他留下來,至少夫人不會是現在這副骨瘦如柴的模樣。

  「如你所見,我很好。」玉蓮微微一笑。「請裡面坐吧,別光站在外頭。」

  她還是如同從前一般完全沒有架子,子戊心想,邊跟隨著玉蓮走進她所居住的小窩裡,一走到裡頭,他便愣住了。

  一張木桌兩張凳,除此之外屋內最明顯的傢俱只有一張床,其他盡皆是一片空蕩。

  這就是她住的地方?

  玉蓮無視於子戊的驚訝,安之若素地倒了一杯茶遞給他。「請用茶吧,沒什麼好招待的。」

  子戊接過一隻粗陶杯,裡頭茶色淡清如水,根本也沒有半點溫度,與其說是簡單,倒不如說是簡陋,看來失去寵愛的王妃,也受到了奴僕的冷待。

  他握著杯子,一絲不忍莫名浮上。

  「王……王爺……他來過嗎?」

  玉蓮驚訝地抬頭看他,恍如他的問題有多麼突兀,爾後才又是那抹微笑。

  「怎麼可能呢?」玉蓮喝了口茶,完全不當一回事。

  「夫人……」她明白這句話背後代表了什麼嗎?那代表了十年來所有的孤寂,代表雋王徹底地將她拋到腦後了啊!

  「太不公平了……」子戊下禁喃喃地放下茶杯。

  「怎麼了?」她柔聲地問。

  「夫人,您並沒有錯,為什麼要承受這些?」

  「為什麼不呢?」玉蓮淡道:「我也有錯的。」

  「夫人?」

  「我並不全然無辜,畢竟王爺讓我有解釋機會的時候,我卻選擇什麼都不做。從前太年輕,總覺得有理之人本可行遍天下,沒想到自己也被自己的驕傲所害了。」說到這裡,她抬起頭來,笑望了子戊一眼。「你瞧,三千多個日子的沉思,我並不是毫無長進吧?」

  子戊無言以對。

  「別一副傷感的模樣啊!」玉蓮微笑著。「我並不覺得自己過得不好。」

  「但夫人會落到今天的田地,和沐香是脫不了關係的。」子戊滿心內疚,甚至開始有些後悔到這裡來了。

  「知道還有人惦記著我,就令我感到十分高興了。」玉蓮溫溫地道:「倒是你,你是怎麼來到這兒的?一路上都沒人帶你嗎?」

  這問題問得尷尬,子戊並沒有回答。

  玉蓮心下也猜到了七八分,於是便若無其事地道:「我想你是覷了空才來看我的,真是多謝你了,不過這裡畢竟不宜久留,還是快快離開吧!」

  「夫人……」子戊還想說些什麼,玉蓮卻阻止了他,

  「別說了,送餐的下人隨時會進來,你還是快走吧!」她走到門口。「沿著西邊去,那兒比較沒人,方便你脫身。」

  對她的善體人意,於戌心中再度升起一股莫名感動,他想為她做點什麼,但她卻只將他當作無意途經的過客,完全沒有想得到些什麼,這樣一個無慾無求的女子,老天爺為何如此虧對她?

  「夫人,離走之前,子戊有一事相問。」來到門外,子戊仍是忍不住回過頭,只因覺得自己不該這樣就走,他還是想為她做些什麼,只要她仍有所求……

  「嗯?」玉蓮仍是微笑。「你說。」

  看著那張平靜的笑臉,子戊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道:「夫人……您……還愛王爺嗎?」

  玉蓮頓了許久。

  「愛跟不愛,只差一個字。」過了片刻,她輕緩地回答,看著子戊的眼睛,她的表情有一絲黯淡。「但是我的情感,無法只用這幾個字來衡斷。」

  「那……」

  玉蓮笑著。

  「子戊,我多希望你能明白,但窮盡我千萬分的力量,我也無法向你解釋這種痛苦。」

  子戊驀然一震,就在這個時候,玉蓮已將門掩上了。

  「或者,只好學著讓愛與恨,盡歸塵上。」玉蓮在門後輕聲地說著,在於戊視線不能及之處,淚水自然而然地就像漲潮一般盈出了眼眶。

 


  是夜。

  承璿回到了雋王府,撇去跟從隨扈,他逕自走入書房,原本陰鬱的臉孔隨著歲月的流逝似乎更增顯威嚴,這是一張少歡寡笑的面孔,令人望之畏怯。

  大步走到羅漢床前,承璿隨手將外袍脫下往床旁一丟便斜靠在榻上,正合目休息的時候,他耳朵倏忽一動。

  「是誰?」

  出於靈敏的直覺,承璿彈坐起身,右手立刻去抓懸在左腰的配劍,然而劍尚未出,一個人影便從暗處緩緩地走了出來。

  「草民蘇子戊,拜見王爺。」

  「蘇子戊?」承璿頓了半晌,眸光一利。「你是蘇子戊?!」

  「如假包換。」

  當年沐香身亡之後,承璿才知道之前擔任花匠的子戊原是沐香的親弟弟,但那時他已經離開王府,下落不明,這讓原意想要彌補的承璿感到遺憾不已。

  「太好了,你究竟去了哪裡?」承璿滿腔疲憊一掃而空,眼中流露出了興奮的光芒。「這些年來,我一直想要找尋你的下落,蘇家的事情本王都知道了,你父親雖助紂為虐,但你們姊弟倆畢竟是無辜的,一直以來,我都想要找機會彌補……」

  「多謝王爺好意,但還請您不用費心。」子戊淡道:「草民現身在鑣局之中,憑著幾套拳腳功夫,也總算混到了一口飯吃,此趟入京也是因為得了空檔,於是順道來探望幾位故舊。」

  「瞧你說得倒是輕描淡寫。」知道他有了好差使,承璿寬慰之餘,微笑道:「雋王府雖非銅牆鐵壁,一般人要進來倒也不是那麼簡單,你卻在未驚動其他人的情況下摸了進來,如若你是盜賊匪徒,本王項上首級而今安在?」

  「王爺說笑了,」子戊笑笑。「草民只是擅長掩飾行蹤而已。」

  「是嗎?」承璿勾著嘴角,雙手輕輕一拍。「既然你不是來尋求我的幫助,又不足來尋仇,那麼想必有別的事情了?說吧,你的來意究竟為何?」

  「王爺坦率,草民也就不客氣了,接下來草民要說的話,可能有些僭越,還請王爺多加寬諒。」說是這麼說,子戊的神情可沒有任何祈求之意,顯然只是講講客套話而已,不過承璿也不介意,畢竟他很久沒遇到一個可以說上幾句話的人了。

  「有話直說無妨。」

  「草民只有一個希望……希望王爺能夠善待王妃。」

  話一出,滿室忽靜。

  承璿微微瞇起了眼,面對子戊的坦然若素,一點都不因為說了雋王府中的禁語而感到半分慌張,他不禁冷笑出聲。

  「你知道你在幹什麼吧?」

  「草民以為草民講得夠清楚了。」要他說幾次都沒問題啊,子戊磊落地道:「王爺錯待王妃了,十年來她孤身一人待在那間四壁蕭條的廂房裡,這樣的懲罰難道還不夠嗎?十年了啊!王爺!」

  「閉嘴!」承璿心煩意亂地打斷他。「你莫名其妙地跑出來,難道就只是為了這種事?」

  「是的。」

  「真閒哪!」承璿嗤道:「你沒有別的事好做了,非得來王府鬧騰不可?」

  「草民不是無事生非。」子戊仍是不卑不亢。「草民只是不希望,因為姊姊的死,連累其他無辜的人。」

  「連累無辜?」話說到點上,承璿臉色變了。「你可知道當初是誰逼你姊姊喝下毒藥的?」

  「毒藥是我給的,和夫人沒有半點關係。」

  「是你給的,但那本來是拿來害我的。」承璿諷刺地笑。「只是最後卻被她借刀殺人罷了……」

  「王爺,對於結髮之妻,您的瞭解就僅止於此嗎?」子戊抬起頭來,直視著承璿。「為什麼不願意無條件的相信她?既然已經失去了對她的信任,又為什麼不索性休離了她,讓她從此遠離雋王府、遠離您的視線,而非要將她軟禁在這裡消耗她的餘生?」

  砰一聲!桌子乍然翻倒。

  在一連串的質問下,承璿被惹毛了,他一手掀了桌子,一手倏地將子戊半個身子猛力提懸起來。

  「你懂什麼?!本王愛怎麼做就怎麼做,輪不到你這個局外人來多管閒事!」

  任憑承璿手勁多麼狂大,子戊卻不吭半聲,今天來到這裡,他早就有了會受到這種對待的心理準備。

  「我為什麼不懂?」他平靜地回答,承璿愣了一下。

  「你懂?」不知不覺地鬆了手勁,唇角浮出一抹冷笑,承璿放開他。「那你倒是說啊,本王倒想知道你又明白些什麼。」

  「王爺之所以不願休妻,並不是像世人所說的,只是為了顧全情義,而是您從來不曾想過休妻之事,因為您心中還顧念著夫人。」

  「笑話,你是本王肚中蛔蟲嗎?說得如此肯定?」

  「如不是心有掛念,為何遲遲不另娶嬌妻美妾?」子戊一言就把他堵了回去。「王爺年富力強、春秋正盛,且無龍陽之好,難道會不需要女人?除了王爺心有所屬,對其他人不屑一顧之外,草民不作二想。」

  承璿啞口無言,子戊見狀,聲調微微降了下來。「王爺,您不願休妻,其實是怕太后在那之後做出更不利於王妃的事,不是嗎?」

  不管玉蓮是不是、有沒有故意教唆殺人,只要太后的心狠一點,再做絕一點,想要歸咎於她,她就不可能全身而退,為了不讓他們有機會破鏡重圓,她甚至有可能在遭休離之後被問罪。

  乍看之下,他將玉蓮八打入冷宮的方式不理不睬的軟禁在王府之中,但實際上,卻是做了最長遠的打算……

  「王爺,即使被怨、被恨一輩子,您都沒有關係嗎?」子戊問:「讓夫人抱著誤解的心,直到終老,直到死去?」

  承璿一震,旋即力作平靜。

  「即使是這樣,也沒辦法。」他神情難掩落寞。「只要她一日是雋王妃,只要她能待在我觸於可及的地方……」只要是……在他的羽翼之下……

  只要她能毫髮無傷,安全的活著,那就夠了。

  「王爺,您終於說了。」

  子戊的聲音傳來,承璿一愕。

  「人生能有幾個十年?歲月流逝,芳華漸老,連心也會慢慢的死去……」子戊一字一句地道:「您真的願意一輩子這樣下去?」

  承璿的神情明顯受到了動搖,游思迷離處,淨是玉蓮的一顰一笑,是了,他們也曾經有過一段很美的日子……但現時今日,他們之間還剩下什麼?

  「王爺,您還記得老太后最喜歡的那盆山茶花嗎?」

  「山茶花……你是說『綠珠』?」承璿皺起眉頭。

  他當然記得,但他寧願自己不要憶起。

  那盆花是—條導火線,徹底燒掉了他對玉蓮僅存的信任,他不明白,為何子戊會刻意提起它?

  「王爺當年將王妃軟禁起來之後,就遠遊到西山去擰獵了,當然也沒人告訴您賽山茶的結果,對吧?」

  「是又如何?」那很重要嗎?最重要的山茶花苞都被掐掉了,還能怎麼著……

  「當年的賽山茶,奪冠的花王正是『綠珠』。」

  承璿猛地抬眼,與子戊四目相交。

  「沒人告訴過我……」

  「當然沒人告訴你。」子戊攤了攤手。「誰敢在當時一提起王妃就暴跳如雷的您面前,提起和她相關的任何事?」

  「那為什麼?」

  「折花並非摧花,相反的是使剩下來的花開得更好、更美。」子戊緩緩地道:「就像王爺之於夫人一樣不是嗎?您的用心,夫人未必知道,夫人當時的用意,您也從不曾明白。」

  「你……」

  承璿深深的被震動了。

  他迷惑地望著子戊,面前的這個人都說了些什麼啊?為何選在這個時候才告訴他呢?時至今日,他又能如何?

  無聲的對望不知持續了多久,直到房外傳來一陣急切的腳步聲以及喊叫聲。

  「不好了!王爺!不好了!」

  承璿回過神來,快速地掃了子戊一眼,便撇下他走出內室去開門。

  「發生什麼事了?深更半夜竟如此不顧體統?!」

  眼見來敲門的家丁臉色慌張灰敗,承璿心下陡地略過一陣不安。

  他的預感果然成真了。

  「啟……啟一果王爺……方才宮裡來人啦!太……太后、太后娘娘她……」

  承璿心下一緊。「她怎麼了?」

  那家丁哭喪著臉。

  「太后娘娘……仙逝了!」

  承璿頓了幾秒,直覺地,他回身衝向室內,但此時此刻,到方才為止都還在的子戊,卻突然像輕煙似地消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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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4-1 20:06:48
第十章   


  兩個月後。

  為太后守靈,皇宮上下均是一片哀淒,誦經超渡聲日日不絕於耳,秋楓、秋葉,滿地褐紅似乎更增添了蕭索哀慟,承璿結束了為期四十九天的齋戒之後,方才有機會回到雋王府中,一下乘轎,他邁開腳步,唯一想去的地方只有一個。

  那裡他已有十年的時光不曾踏足,那裡恍如一個時間與空間的斷層,隔絕了一切,也封埋了情感,奇怪的是他步步走去,那路竟絲毫不顯陌生……

  腳步聲。

  是誰?除了子戊,還有誰會是這裡的訪客?

  多年來,玉蓮已經習慣了靜寂無聲的世界,驟然聽見了走路而來的聲音,她疑惑地緩緩起身,推門而出。

  是承璿。

  白色的孝服,腮邊冒出了短短的青髭,額上懸著長長的白綾束帶,眼神哀傷的他,是為了誰服喪?

  「太后,去世了。」

  是承璿主動開的口,睽違了三千多個日子,第一句對她說的話,竟是以母親的死做為開場白。

  玉蓮……

  時間似乎不曾在她的身上留下痕跡,她仍是當年的她,他卻已歷遍滄桑,過盡千帆了。

  「沒有人……通知我。」玉蓮輕緩開口,音聲清緩如歌。

  對話的意義不在於話語本身,真真不敢相信,同在雋王府屋簷底下生活了十數年,他們對彼此竟是如此既熟悉又陌生……

  「是我疏忽了。」承璿往前走了一步。「一切都來得太突然。」

  「王爺……」

  玉蓮以為自己在夢中。

  是吧?過去的十年裡,也只有在夢中才會見到他踏進這裡來,心中不願承認的事太多,她從不認為自己還對他存有任何的奢想,但等真真見到了他,心潮卻不受控制的狂烈澎湃起來,幾乎不能言、不能語,只有一陣陣強烈的心悸。

  不、不是夢,是真的。

  他的眼神,有著夢中沒有的真實,他瘦了,神情那麼的憂鬱,連鬢角都已略顯飛霜,在他的眼裡,她應當也是變了吧?

  「你……一點都沒變。」

  承璿邁出了腳步,來到她的面前,距離的拉近使他看得更加真切,仍然是那張清麗無瑕的面孔,令他魂牽夢縈,他伸出手想要觸摸,卻在柔頰寸許處突地止住。

  他可以嗎……還有資格嗎?

  「王爺……」玉蓮晶瑩的雙眸一瞬不瞬地迎視著他,彷彿想將他的面孔、他的眉、他的眼牢牢地鐫刻在心版之上。

  畢竟,十年前的自己,不曾行這個機會……

  「我以為,這輩子就算踏進棺材,也不會再見到您了……」

  承璿惻然。

  「你恨我嗎?」

  「恨?」玉蓮微微展眉。「三千多個日子,玉蓮已經忘了什麼是喜、什麼是悲,如果我還曉得怎麼恨,也許現在就沒有辦法站在這裡與您說話了。」

  「玉蓮……」輕聲呼喚著她的名字,承璿只覺心中的情感正在復甦。

  原以為已經死絕的情感,竟來得如此洶湧且猛烈,回想起初見玉蓮,他又何嘗不是如此?

  原以為他不過是皇上硬將不要的秀女塞給皇親國戚的犧牲品之一,卻在見了她的第一眼,就被她那雙清亮無懼的大眼所吸引,她一直是個好女子,不卑不亢,進退有據,驕傲藏在骨子裡,撐起了看似柔弱的身軀,只是這樣的堅強,卻讓她吃盡了苦頭,受盡了冷落。

  就算是這樣,她也不恨他?

  「子戊來找過我了。」承璿努力壓抑著激動的心情。「他告訴了我一切,包括『綠珠』的事。」

  「『綠珠』?」玉蓮想了一會兒,才憶起那盆曾經引起軒然大波的山茶花。「聽說它開得很好。」

  「啜飲了這麼多人的血與淚,它能開得不好嗎?」承璿歎息。「如果我能早一點知道你的用、心……」

  「我也有錯的。」玉蓮輕道,打斷了他的話,當時的她也太年輕,總覺得不須去解釋什麼。那份驕傲,足可毀壞一切,包括承璿的信任,以及兩人原本就產生不易的情感……

  是她把自己送入這座圍城的,她責無旁貸。

  承璿望著她,終於再也忍不住了。

  「母后已經仙去,我……不想再隱藏自己的心情……」那止在她頰畔的手,鹂然放到了她的背上,只是展開雙臂,他便輕易地將她擁進懷中。

  擁抱來得如此突然,玉蓮毫無心理準備,整個人就被攬入厚實溫暖的懷抱裡,那懷抱有著擂鼓似強烈穩健的心跳,與她長年習慣的淒清生活是截然不同的!玉蓮渾身一顫,竟倏地發起軟來,莫非王爺……對她仍有情嗎?

  「玉蓮,請你原諒我……原諒我……我必須這麼做,為了不讓太后有機會對你下手,我只能將你軟禁在王府之中,悠悠十載,耗盡了你的青春……」

  他在她耳邊低語,字字句句穿入心房,玉蓮如何聰明蕙質,怎會不懂這短短兩句話背後的深意?

  道似無情卻有情,她該何言以對?

  「我曾以為,咱們倆也許就這麼下去了,一輩子,同在一間屋子裡卻永不見,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罷,反正只要你一日是雋王妃,我就一日心安理得,直到子戊來找我,告訴我一切……」承璿緊緊、緊緊地抱著她,彷彿唯有如此,才能彌補他失去已久的空寂。

  「還有機會……重新開始嗎?」

  玉蓮沒有回答。

  承璿心中一悸。

  難道……她對他已不再有任何感覺了?

  「玉蓮……」放鬆了手勁,輕輕地將玉蓮從自己懷中稍微推開,承璿從不曾有一刻像現在如此的緊張與忐忑,但當他以為自己將會看見一張面無表情的面孔之時,懷中女子的反應卻教他吃了一驚。

  是喜悅的淚水,還是悲傷的眼淚?

  他無從分辨,竟是慌了,堂堂武功顯赫、威震八方的雋王,竟也有如此手足無措的一刻?他想問,卻又不想得到令人失望的答案,這該如何是好?

  幸好他不須猶疑太久,玉蓮首次坦露了她的心情。

  「這是第二次了。」

  「唔?」

  「十年來的第二次。」玉蓮輕聲地道:「我總以為,眼淚本該在玉蓮的餘生絕跡了,若不是子戊與王爺的出現……」

  「眼淚本不是什麼好東西,記它何用?」承璿明白自己傷她的多,對她好的太少,心下不禁惻然。

  「但若是喜極而泣呢?」

  「喜極而……」承璿頓住。「泣?」

  她是說……?

  玉蓮沒有再說話了,只是伸出雙手,首次主動地抱住他,讓他既驚且喜,忍不住再次將她擁入懷中。

  這一次,他也感覺到她的心跳了。

 


  一年後。

  雋王妃以高齡產婦之姿,平安產下一對龍鳳雙胞胎,這是雋王府從不曾有過的大雙喜,孩子做彌月時,王府門前車馬絡繹不絕,賀客盈門,雋王更是喜不自勝,連開了三天筵席慶祝,席間他與王妃親愛非常的模樣,更是羨煞了不少人。

  要知道,雋王與王妃的情事可有一段坎坷不已的過去,近有十年不曾出過王府大門—步,被打入冷宮的王妃居然還有重承恩寵的今天,至今仍是皇城之中最為人津津樂道不已的故事之一,兩個玉雪般可愛的小貴人兒更將王妃的運勢端上了頂尖,成了宮內最受歡迎的人物。

  幸福來得如此突然,洶湧如潮,拱她上了雲端,讓玉蓮每一朝、每一夕,都恍如置身夢中,過去空白的十年恍如不曾存在過,每當想起這極端的前塵今事,她總要掐掐自己的面頰,好確定自己真正存在於現今的時空之中。

  「怎麼了?」一個男聲自身後傳來,是承璿。

  「近來沒事總見你掐著自己的臉,傻里傻氣的。」將頭靠在妻子頸頰間,承璿看著她因羞赧而排紅的面孔,忍不住微笑。

  「沒,只是……有時候總覺得,自己是不是在作夢?」玉蓮低聲,羞怯地道:「琴瑟和諧、鸞鳳和鳴,從前我只以為,這是戲曲裡的形容罷了……」

  「是嗎?」承璿在她身旁坐了下來,從懷裡摸出了一個小木盒。「這裡有一件物事,是要給你的。」

  「哦?」玉蓮不解地接過,順手打開,只見盒中鋪著紅絨,絨布上靜靜地躺著兩塊翠色青碧的龍鳳玉珮,精光內蘊、觸手生溫。

  她心喜地左翻右看,承璿見她如此高興,方才開口:「是個不知名的人托家丁送進來的,說是慶賀孩子滿月的贈禮。」

  「不知名的人?」玉蓮先是疑問,但腦中突地閃過一個人影。「難道是……」

  難道是蘇子戊?!

  話未出口,承璿也點了點頭,兩人心有靈犀,他亦作如是想。

  或者是出自於男人的直覺,承璿總覺得,當初子戊會找來,不完全是為了替沐香贖罪,玉蓮……或許也是他的原因之一,沒有一個男子,會不希望他所愛慕的女性得到幸福的。

  「真是多謝他了。」玉蓮的聲音打斷了承璿的思緒,他看著妻子感念地撫著玉珮,不由伸出手來,環住她產後依舊纖細的腰際。

  「我說蓮兒……」他在玉蓮耳畔,輕輕地呵著氣。「感謝完別人,總也該慰勞慰勞我這做丈夫的吧!」

  「慰勞你,為什……」玉蓮微愕,然話不及說完,承璿便驟然雙臂一縮,熱辣而直接地吻上她柔嫩雪白的頸項,細嚙輕咬,逗得她不住輕吟出聲。

  「十月懷胎,十月等待,忍著不碰自己心愛的女子,你知道是多麼難受的一件事嗎……」耳邊細語,令玉蓮不住紅霞撲面,承璿不怎麼規炬的雙手,也跟著毫不客氣的探索揉撫……

  為了這雙寶貝兒女禁慾了許久,也真是難為他了,但是……但是……

  「王爺,還是大白天啊……」

  她低聲呢喃著,但承璿已管不及了,一把抱起嬌妻,浸入床帳內,他只想在日後的時光,無止無境地愛她、寵她,不許她膩、也不許她煩,他的專制,將用在她那一切沒有威脅性的消極抵抗上。

  誰教自己早在成親之時,掀開玉蓮頭蓋的那一剎那,便無可救藥地迷戀上她?她總該負起責任吧!沉迷在她的柔情似水裡,承璿不能自拔地想著。

  愛情雖然醒得較晚,但幸虧他們終於尋到了彼此,春天來得遲,花季卻也會延長的,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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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5-11 0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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