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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夏蕗] 爺兒尋歡【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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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4-1 20:32:23
第七章   


  「壢轆、壢轆……」

  車輪滾動的聲音,在路上節奏而規律地響著,搭配著兩匹駿馬喀喀答答的馬蹄聲,默契地形成一種韻律的節拍,車外執著鞭的是德子,車子裡頭分據兩旁,各坐在一邊的,自然是承先和李歡兒了。

  承先看似在閉目養神,但不知為什麼,沒一會兒便睜開眼睛看看李歡兒,李歡兒倒是一直坐著不動,托著下巴看著窗外,一聲不吭地活像個悶葫蘆。

  這是他們啟程回皇城的第五天,李歡兒從離開雍宛之後就沒再對他開過口。

  不……更正確一點應該說,自從她父親來過之後,她就再也不跟承先說話,不管承先怎麼逗她,故意支使她,李歡兒總是垂著眼皮不搭理。

  「你要跟本王嘔氣嘔到什麼時候?」承先終於還是沉不住氣地開了口,他實在不知自己為何被人冷淡以對。「我知道你還在氣那天的事,可我不也解釋過很多回了?一切都是照章行事,我並沒有虧待你們父女,再說你父親確實可惡。」

  「……」李歡兒仍然不說話,逕自看著窗外。

  承先看著她抬著下巴冷漠的神態,一時間突然很想把她抓進懷裡,狠狠的揉捏一番,看能下能將她那高傲的神情給抹去。

  一個小丫頭,竟教他如坐針氈!好幾次特意跟德子換位置坐到外頭去駕馬車,沒多久又總是再換回來,只因為他居然聽到李歡兒和德子在後頭有說有笑的。

  偏偏他一回到車篷裡,她馬上就拉下瞼來,整個人凍得像條冰柱兒似的。

  這分明就是在排擠他嘛!

  「李歡兒。」拿著摺扇的手,用力地敲了敲她身邊的窗框,承先刻意沉聲命令:「說話!」

  但歡兒並沒有因為這樣而屈服,反而還撇過頭去。承先氣得長手一伸,硬將她旁邊的木窗關了起來。

  李歡兒皺著眉回轉過身子,逼不得已和他正面相對,大眼瞪小眼。承先見狀,竟吁了口氣。

  「終於不必一直看著你的側臉了。」

  看他得意的樣子,簡直跟個孩子沒啥兩樣,李歡兒冷嗤了聲,仍是別過臉。

  承先心裡恨得牙癢癢,伸手便指著擱在一旁的羊皮囊。「水!」

  羊皮囊明明就擱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可他偏偏還要使喚人,分明是故意的。歡兒沒好臉色的隨手一抄,便將羊皮囊塞進他懷裡,不料他卻藉機抓住她的手!

  「做什……」「麼」宇剛衝到嘴邊,歡兒突然意識到這是他激她開口的方法,當下便住了嘴,而承先也就很順利地將她拉到自個兒面前,形成讓她跪坐在他雙膝之間的詭異局面。

  手指輕佻起李歡兒的下巴,承先故意惡聲道:「你真是我看過最驕傲的姑娘,就不怕本王把你給殺了?」

  李歡兒輕蔑地瞪了他一眼,終於開口。「有膽你就殺,看我眉頭皺不皺一下。」

  「你!」承先愕然地看著她。「你真是……」

  「殺啊!」李歡兒瞪著他,故意想激怒他。「堂堂一個親王,想殺個人有什麼難的?何況你處置的還是個自家奴婢呢!」

  「你這丫頭……」明知他說的是氣話,還這般挖苦他?真是教人哭笑不得。

  「怎麼?不殺了?」李歡兒看著他五味雜陳的表情,冷冷地說道:「別拿死威脅我,是人就有這麼一遭,我要是怕了,就不是李歡兒。」

  「好氣魄。」承先苦笑著。「看來我真的買到了一個了不起的丫頭不是?」

  「王爺的底下人怎能馬虎?」李歡兒仍是冷言冷語。「你最好仔細點,別讓你懷裡的那張賣身契成了張廢紙。」

  「你還在意那張紙。」承先不禁搖搖頭。

  對他而言,保存那張紙,其實還有比一時衝動買下她更重要的意義,那就是確保李歡兒會乖乖地留在他身邊。只因他知道這姑娘雖然倔強,卻不會忘記自己應盡的責任,更不會想連累父親。

  雖然這樣的自己顯得有些卑鄙,但他可管不了這麼多,反正於法有據,能將她留在身邊,可比什麼都來得重要,那張賣身契就是最好的保障。

  「若是你真的在意,就該好好聽從我的話,而不是三天兩頭的跟我鬧彆扭。」

  「我不在意行嗎?」李歡兒半是生氣、半是心涼,他聽似理所當然的話令她委實不快。「橫豎你都是拿著那張賣身契在挾制我,我能說什麼?」

  承先聞言,忍不住微窘,歎了一口大氣說道:「我說李歡兒,你爹那模樣,怎麼生了個你這麼硬氣的女兒?」

  「少跟我提我爹。」不說還好,一提就有氣,想到那日他如此跋扈不講理,她就一肚子火。「還有,日後請王爺保持主僕分際,我李歡兒該做的事絕對不會偷懶,可不該我做的事,你也別交代!」

  「你倒說說看,什麼叫做你不該做的事?」

  「就像現在這樣,被你毛手毛腳!」話音方落,李歡兒用力將手從他掌中抽出,說時遲那時快,承先也同時反握住她的雙手,將她一把扯回來!

  「什麼叫做毛手毛腳?你本來就是我的女人,我碰自己的女人天經地義,可不是什麼不該做的事!」

  李歡兒聞言又羞又氣,奈何他的力氣比她大多了。

  「我想要你就可以要你,不想要你一樣可以棄如敝屣,憑什麼由你來做決定?」他聲音低沉,卻字句鏗鏘有力,一隻手緊抓住她不放,另一手則緊緊扣住她的後腦,令歡兒不得不仰首,迎向他近在咫尺的鼻息……

  看著生氣的他,不知為什麼,歡兒並不感到害怕。說真的,在她的眼中,此時他就像個要不到心愛玩意兒的孩子,縱使被他緊緊箝制著掙扎不開,她頂多也只有緊張,嘴角更不自禁流露出一絲嘲諷的笑。

  「笑!你還笑?!」真是冥頑不靈又可恨的丫頭

  意識到自己比想像中更在乎她,這感覺實在難受!承先的理智突然斷線,猛地將她拉進自己懷中,俯首吻上她的紅唇!

  「唔……」李歡兒驚訝得張大雙眼。

  彷彿壓抑多時的情緒找到出口一洩而出,承先陶醉而投入地閉上了眼睛,無論李歡兒如何推抵他,他完全沒有鬆手的意思,反而將她扣得更加死緊。

  他的唇壓在她的唇上,熱烈而放肆地需索,待得李歡兒憋不住,忍不住張開口時,他的舌更順勢闖入,吸吮著歡兒口中甜美的津液。李歡兒更是整個人由一開始的驚愕、排拒,到最後懵了、昏了……

  這是……吻?

  那麼突如其來、充滿佔有慾,令人暈眩的唇舌交錯,就是吻?

  她身上海一處被他觸摸的地方,都是那麼的敏感,那麼的灼熱,彷彿整個人都要燃燒起來……他的手在她的背上游移,直探至她的腰間,歡兒下意識地伸手一摸,承先居然正試圖解開她的衣帶!

  「啊!」一時間理智突然回防,由迷情中驚醒的歡兒嚇得連推帶叫。

  承先沒料到她會有此一舉,手也就順勢鬆開,李歡兒立刻往後退,由於太過驚慌失措,競狠狠地撞到車篷,痛得哀叫連連。

  「痛!痛痛……」

  承先的懷裡突然落空,自然十分不快,瞪著她羞紅的面頰和被親得微腫的香唇,他下令。

  「回來!」

  「我不!」

  「回來!」

  「我偏不!」

  承先的命令十分有力,李歡兒回答得也非常簡潔,兩人就這麼瞪著眼兒在車子裡對峙了一陣,彷彿誰先開口就輸了一般,然而最後,誰都還沒說話,倒是行進中的車子停了下來。

  「咳咳,主子……」不一會兒,德子的聲音在外頭響起。「現在方……方便說話嗎?」

  承先又愛又恨地瞟了李歡兒一眼,決定這次就先饒過她,深呼吸了一口氣便朗聲回答。

  「什麼事?說吧!」

  「咱們已經快回到皇城了,此處是近郊。」

  承先不悅地皺起眉頭,這種事做什麼拿來煩他?不曉得現在是緊急狀況嗎?「那就直接進城啊!」

  「呃……那個……」德子頓了頓,彷彿在想該怎麼開口。「那個……主子,您要不要出來外頭看看?」

  到外頭看看?承先聞言忍不住與歡兒互望了一眼,後者雖然情緒尚未平撫,卻也疑惑地看著他,承先連忙撇開視線。

  不行……他是怎麼搞的,簡直像個色鬼一樣,才看李歡兒一眼,竟然又起了想把她抱在懷中的慾望?

  為了揮散這種色慾的想法,唯一的方法只有趕快離開原來的地方。承先忙不迭地起身掀開布簾。

  「到底什麼事?」話才剛講完,承先一抬頭,便看見前方約一、兩百公尺處豎著一道儀仗,另外還有兩頂大轎,一隊親兵在前方威武地站著。

  看著那排場,他不禁微微蹙起了眉,親兵所揚的旗幟上頭,有一個大大的

  「嚴」字,顯示這隊儀仗乃是當今皇上生母之兄,嚴國舅府邸的旗幟,而嚴府會這麼大張旗鼓出來迎接他的,也只有一個人了。

  「清華郡王來了。」德子歎了口氣,像在宣佈答案一樣地緩緩說道。

  「清華郡主?」歡兒疑惑地跟著念了一句,此時此刻,她的胸口仍舊狂烈地跳著。

  然而這莫名冒出來的郡主,卻似乎讓承先的情緒冷卻了下來,只見他表情瞬間凝肅起來,似乎對來人十分重視……

  可憐的歡兒姑娘,她最強勁的敵手來了啊!德子同情地想著,一面順道為李歡兒解釋了兩句:「清華郡王是嚴國舅的小女兒,與當今聖上為姨表兄妹,同時也有著皇城第一美女的美譽,她彈得一手好琴,當代更是無人能出其右……」

  「德子!」承先匆地打斷他的話。「多什麼嘴!」

  直覺地,他就是不願意讓歡兒知道清華郡主的來頭跟背景,或許……他是擔心吧!擔心她因此感到自卑。他認識的李歡兒向來好強也夠堅強,他不希望這些吸引人的特質隨著環境而改變,這是他對她的期望……也是私心……

  雖然這僅僅足他的一廂情願,他仍要盡己所能的維護歡兒的自尊。

  只是他倉卒間只顧著叫德子閉嘴,卻沒想到歡兒會因他的態度而感到受傷。

  「為什麼阻止他?」李歡兒有些恙怒地問:「我不配知道嗎?」

  承先不禁愕然。「我本意並非如此……」

  「什麼如此不如此,你根本就是這樣想的吧!」歡兒不想聽他辯解地扭過頭去。

  承先一時間也無暇為她解釋,看著她僵硬的背脊,只得歎了口氣轉身下車,滿懷心事地迎向前方。

  他才一出車外,李歡兒立刻轉頭看著他頭也不回的身影,驀地,一陣無可言喻的心酸湧上心頭。

  怎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看到他拋下她離開,她會這麼這麼的難受,難受到甚至想要哭泣呢?

  意識到自己的情感早已超出了正常的主僕分際,歡兒不禁感到一陣鼻酸。

  「真是太誇張了……」承先喃喃自語了一句,看著嚴府的旗幟,真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這個時候,前方出現了一個女子向他飛奔而來的身影,用膝蓋想也能猜到是哪位。

  「承先哥哥!」那美麗的少女歡快地叫著,聲音有如黃鶯出谷,不一會兒便跑到承先面前,漂亮的裙角都沾上了泥土,但她似乎管不著這些,只有眼前人是她關心的重點。

  「你終於回來了!」清華郡主笑得可開心了。

  但相較於她的熱情,承先只是淡淡地揚了揚嘴角。

  「這麼巧,郡主也到城外來?」

  清華郡主聞言嘟起紅唇。「你胡說什麼呢!人家是特意來接你的啊!」

  「有勞郡主了。」對她,承先一向保持著適度的禮貌。「下次可別再這麼費心了,帶著這麼大陣仗出門,未免……」

  「哎呀!都是皇后娘娘嘛,娘娘不放心我一個人,硬要找人跟著,要不我一個人早就到了。」清華郡主亮麗的五宮揚起比蜜還甜的笑,兩隻手順勢挽住了承先的手臂,看著他俊秀的臉龐,不勝欣喜。「承先哥哥,你回來了,我真高興,我在宮裡天天望啊盼哪的,就是等這一天,你為什麼不帶我一塊到雍宛去呢?」

  「高興就好、高興就好……」承先無奈地說著,想要將清華郡主的手撥開,奈何她卻緊抓著不放,心知這一幕肯定會落人歡兒眼中,不禁感到有些狼狽。

  「既然回來了,那就走吧!」抱了好一會兒後,清華郡王抬起頭指著前方。

  「我為你準備了一頂轎子,咱們回宮裡慢慢敘話好不好?」

  「回宮?」承先皺了皺眉,他原先是打算明日再進宮的,但清華郡主怎麼可能依他?

  「跟我回宮嘛!」她扯著他的袖子。「皇兄一定很高興看到你的,人家都跑這麼遠來迎接你了,你連這點面子也不給嗎?」

  都把皇上抬出來了,他能不依嗎?承先在心裡歎了口氣。「我明白了,等我一會兒吧!」

  他掙開了清華郡主的雙手,逕自走回馬車邊,吩咐德子。

  「你們待會兒就先回王府去,我得進宮一趟……」說到這,他伸手掀起簾子,見歡兒已將衣裳重新穿戴齊整,心中突然掠過一絲可惜。

  「李歡兒。」他正色卻又不無柔情地喚著她。「乖乖的,聽到沒有?」

  李歡兒不搭理他,承先只好放下簾子,但這時突然有只小手伸了過來,將簾子往上一揭!

  簾外人與簾內人皆是一驚。

  「你是誰?」率先開口的是清華郡主,她不可置信地睜大雙眼。都說承先哥哥是去雍宛縣郡辦正事,身邊只有德子跟著的,怎麼多了個不知哪來的野女人?!

  然而歡兒受的驚嚇也不小,這麼亮麗的少女,初見面的人都要為她的美貌懾住,她正慶幸自個兒躲在車中不必與她正面相交,孰料仍是與她打了照面,突如其來這麼一著,李歡兒不知該如何是好。

  畢竟是清華郡主反應較快些,一張杏桃般的瞼蛋脹得通紅,她咬著下唇,硬擠出笑容。

  「承先哥哥,你車上怎麼會有姑娘?」

  承先頃刻間猶豫了,他倒也不怕據實以答,只是太瞭解郡主的個性,如果讓她知道他刻意將李歡兒留在身邊,怕還不大鬧一番嗎?到時倒楣的除了李歡兒,還能有誰?

  清華郡主看出他另有隱情,乾脆自個兒做出了解釋。

  「我知道了,一定是你的丫頭吧?」她吃吃笑著,一副理當如此的模樣。「模樣兒真俊,看來聰明伶俐的,有她在你一定舒心不少。」

  她笑著轉向李歡兒,突地頷首示意。「王爺多虧你照顧了。」

  李歡兒見清華郡主這般有禮,不禁愣住,有沒有看錯啊?堂堂一個公侯之女竟向她道謝?

  「承先哥哥,現在咱們可以走了吧?」清華郡主眨了眨眼睛問道。

  承先只想盡快結束這尷尬局面,於是點了點頭,清華郡主露出美麗的微笑,銳利地瞟了李歡兒一眼,像在宣示主權一般的,重新勾著承先的手臂,兩人朝著嚴府的隊伍走去。

  走掉了……

  李歡兒看著承先的背影,心中落寞地只浮現了這三個字……

  為什麼……為什麼當他背轉身,當清華郡主給她那一記意味深長的眼神,當那樣的一瞬間……她竟會感到落寞與惶恐呢?

  是不是因為,她闖入了一個本來就不該屬於她的世界?

  而這個世界,會有她的容身之處嗎?

  李歡兒怔怔地想著,前途未卜的不安,像一朵烏雲般緩緩地籠罩住她的心。




  睿親王府。

  李歡兒從沒想過,真的有人住在一間這麼大的豪宅裡,親王府的宏偉規模足足是雍宛縣府的兩、三倍不止,王府裡有花園,花園中假山流水、飛瀑奇石,周圍環繞的樓宇疊疊層層,靜謐幽深,與外頭的熱鬧市景完全是天壤之別。

  來回走動的侍女、僕役個個輕巧無聲、低眉垂眼,透露出一股莊重的官家氣派,李歡兒好奇張望之餘,德子已經領著她到達某一處廳堂之中,不多時,一個面容白淨,相貌卻頗具威嚴的中年男子從後頭走了出來,德子見到他,連忙打躬作揖。

  「徐公公,我們回來了。」

  李歡兒很自然地看向德子口中的徐公公,不料正好對上徐公公精光四射的雙眼,歡兒是沒見過閹人的,但僅止那樣一眼,她的直覺也告訴自己眼前這人與眾不同。

  「平安就好,主子進宮了?」徐公公道:「這位姑娘……是怎麼個回事?」

  德子正要開口,外頭忽然有人叫他,德子一時無從詳述,便將徐公公拉到一邊,小聲地說道:「說來話長,總之這位姑娘姓李名歡兒,是主子在雍宛買來的姑娘,雖說是買來的,但主子對她情分不同,還請公公先安置,余的容後再說。」

  「行,我知道了,你去吧!」徐公公細聲細氣地答道。

  德子走到歡兒身邊交代道:「歡兒姑娘,剛回到王府,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忙,就暫時不陪你了,徐公公是王府的大總管,他會安頓你的,別擔心啊!」

  教她怎麼能不擔心嘛!李歡兒悶悶地想著,但也不可能開口要德子留下來,這下……身邊可真的沒半個熟人了啊!

  「你叫李歡兒?」徐公公細聲細氣的聲音忽然在歡兒背後響起,歡兒微微一顫,連忙回過身來。

  「嗯。」

  「嗯什麼嗯?」徐公公皺著眉頭道:「要說是!鄉下丫頭就是鄉下丫頭,土裡土氣的。」他瞟著眼打量著歡兒全身上下。「你是雍宛縣出身的?」

  「是……」

  徐公公聞言,歎了口氣。「真不知道王爺是怎麼了,主子啊從小就心好,什麼貓啊狗啊鳥的都能從外頭撿回來養,這下連人都帶回來了,教咱家可怎麼處理喲!」

  什麼跟什麼啊!李歡兒聽他不善的語氣,也知道對方對她絕無好感,可也不必這麼刻薄吧!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她只能悶不吭聲地任由徐公公奚落。

  「哎,真是的,現下王府裡的人各司其職,可沒什麼空缺,偏偏養個吃閒飯的可不行,我得想想,能幫你安排什麼工作……」徐公公故作思考狀,一邊示意李歡兒跟著自己,兩人就這麼走出廳堂,穿過小路來到一處獨立的院落裡,這兒與前庭僅是一牆之隔,正是王府的雜役區,舉凡洗衣、洗碗、準備馬廄糧秣,皆是在此處進行。

  徐公公帶著歡兒來到井邊,指著旁邊堆積如山的盤子開口了。「唉,就是這了,今天起,你就先在雜役房裡負責洗東西,先把這些長工的衣眼都給洗了、晾了,再洗那些盤子吧!」

  李歡兒看著那堆成山的髒衣服和碗盤,差點沒昏過去,這麼多,要洗到驢年馬月啊?

  徐公公見狀,輕輕地在李歡兒肩上推了一下。「怎麼?還呆著做啥?」

  李歡兒醒過神來,不禁深吸了好大一口氣,挽起袖子自言自語了一句:「洗就洗唄!」

  反正她也不曾奢望到王府來能過上什麼好日子,不過就是洗東西嘛!跟她從前坐在門口搓繩子也沒什麼差別啊!洗就洗!

  撩起裙子跨坐到小板凳上,她坐下便開始洗了起來,徐公公掩著嘴微微一笑。

  「好好的洗知道嗎?洗完了再來找我。」

  丟下這句話,徐公公就離開了,只留下李歡兒自己一個人跟那些衣服奮戰不休。她沒時間多想、也不太願意去想,眼前只願把注意力放在這堆碗盤上頭,或許,這以後也會是她唯一的工作。




  皇宮。

  天子罷朝歸來,急急步至御花園中,在那裡已有兩人久候多時,一個是清華郡主,另一個,自然是被她拖著進宮的睿親王承先了。

  「臣弟參見陛下。」

  「免禮免禮。」皇帝連忙將承先從地上扶起,以欣喜而嘉許的眼神笑看著他。

  「睿王此去可不得了,等於放下了朕懸在心口上的大石啊!」

  「這一切多虧皇上聖恩,方能澤被百姓。」承先謙恭地答道,這時一旁的清華郡主發話了。

  「皇上,承先哥哥,你們就別這麼客套了,快坐下來嘛!我命人準備好了茶點,咱們慢慢聊啊!」

  「也是,也是。」皇帝點點頭,示意兩人人座,只見清華郡主興高采烈,承先卻似乎若有所思,於是笑道:「睿王長途跋涉,一回到京城就馬不停蹄的直接進宮,聯心甚慰,但看你若有所思,莫非尚有什麼沒有解決的事嗎?」

  發現自個兒的心不在焉被戳破,承先連忙掩飾地咳了兩聲。

  「呃……不……許是累了,有些走神罷了。」

  清華郡主聞言倒是開了口,甜甜地道:「承先哥哥,來,喝一杯菊花茶,提神醒腦最有效啦!」語翠,她又回頭對皇帝說道:「皇帝哥哥,你可還記得之前答應過我什麼事?」

  皇帝一愣,清華郡王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之後,皇帝才像是突然想起來似地乾笑了笑。「表妹,睿王才剛回到城裡……」

  「你自個兒答應人家的事,不可以反悔的。」清華郡主嘟著嘴道:「您說一等承先哥哥回來就說,可不許不算數啊!」

  「女孩子家,這麼不害臊……」皇帝尷尬地咳了兩聲,情知這表妹從小到大對承先的執著已經到了執拗的地步,他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向承先開口:「呃……是這樣的,睿王這次那麼辛苦,朕想……送你一個驚喜。」

  「為國盡忠是臣的分內事,皇上不必如此。」承先微笑地答道。

  「其實無論你去不去雍宛,這件事遲早都是要辦的……」皇帝說道:「現在先把國事放在一邊,朕想,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該成親的時候了……」

  承先聞言一怔,直覺地看了清華郡主—眼,只見她雙頰飛霞地坐在一邊,含羞帶怯的笑著。

  原來……這就是她所打的如意算盤哪!

  「朕的意思是……清華郡主也已屆適婚年紀,朕一直在想,你們應當是十分合得來的……」

  「請皇上恕罪。」意會到皇帝的意思,承先霍地起身,跪在地上。「臣弟目前尚無成婚的打算。」

  此話一出,不僅皇帝錯愕,連清華郡主也是一愣。

  「你……你說什麼?」

  承先不疾不徐地道:「感謝皇上的關心以及清華郡主的錯愛,然而臣弟目前確無成家的打算,還請皇上……」

  「你!」他話還沒說完,清華郡王突然眺了起來,原本一笑傾城的嬌俏面容上何時還存有任何羞怯之意?

  「你居然當著皇帝哥哥的面拒絕我?!」清華郡主咬著牙,眼眶都紅了。「承先哥哥……你太過分了……我的心意從小到大都沒變,你……你竟然視而不見!」語畢,許是不想讓眼淚流出來的模樣讓人瞧見,她掉頭離開。

  皇帝忍不住歎了口氣。「朕已經跟她說過了,強扭的瓜是不會甜的,偏偏她總像個不懂事的孩子,硬要纏在你身邊,認為這樣就能改變一切……」

  承先默然不語,皇帝連忙對他寬顏一笑。「你別擔心,清華不是小孩子了,這件事她遲早會想通的,來,坐吧!」

  「是。」承先只得重新入座。

  皇帝看著他面有難色的表情,狀若泰然地問道:「不過,為了清華好,朕還是想代她問個清楚,難道,你真的不喜歡清華?」

  聽到皇帝的問題,承先不禁啞然失笑。「不是不喜歡,而是郡主一直以來就像臣弟的親妹妹,如要將郡主當成成親的對象,臣弟……」

  「但她終究不是你的親妹妹。」皇帝微笑道:「清華與你,總也算是青梅竹馬,她的才藝、品貌絕不遜於他人之下,你不喜歡她,想必是另有所愛?」

  「……」承先並沒有直接回答,但心頭閃過的人影,卻是李歡兒……那個在雍宛縣郡被他發現的小姑娘。

  她生氣勃勃又率性爽朗,同時也有著女孩兒家嬌柔天真的一面,跟她在一起,他就是覺得格外舒服,感覺自個兒就像平常人一樣,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總是讓所有人景仰,甚至是畏懼的王爺……

  「怎麼不回答?看來朕是說對了?」皇帝意味深長地微笑著,彷彿一瞬間看透了承先的所思所想,令承先一時之間不知該做何反應。

  「說說看吧,是哪家的姑娘?」皇帝頗感興趣地道:「朕也頗好奇呢,什麼樣的女子,能讓朕這向來眼高於頂的弟弟傾心?」

  「她……」承先下知該從何說起。「很特別……」

  「噢……還有呢?」

  「有她在身邊說說話、鬥鬥嘴,日子總是很愉快。」也許是形容浮在眼前,承先競不由自主地露出一抹微笑。

  「就這麼簡單?」皇帝對如此平淡的回答,有些不可置信。「那姑娘的家世背景如何,姓啥名誰……」

  「皇上。」承先忽然正色起來,起身向皇帝懇切地道:「臣弟有一個不情之請。」

  「呃?」皇帝對承先突如其來的鄭而重之一時有些錯愕。「有話說就是了,你我畢竟是兄弟,無須如此多禮。」

  「既然皇兄這麼說,臣弟就斗膽直言了。臣弟希望,將來能夠自己決定與我相伴終生的女子,這名女子也許沒有背景、沒有顯赫家世,但只要臣弟知道,她是最適合做我妻子的人,那就夠了。」

  「你這要求,後果是可大可小啊!」年輕皇帝輕撫著下巴。「怎麼說親王的婚事也是朝巨十分重視的……」

  其實說穿了,皇室子弟的婚事是由皇帝親自指婚,親王的婚姻本身就是一枚棋子,利用婚姻來籠絡政敵以更加鞏固王權,是歷朝以來屢見不鮮的事,如今承先居然開口要求讓自己成為一枚棄子,這可不得不讓皇帝陷人沉思了。

  「皇兄。」承先的語氣是那般懇切。「臣弟從來沒求過您什麼,只有這一次……」

  「只有……這一次嗎?」皇帝瞟了他一眼,而後清清喉嚨,咳了兩聲。「朕知道了,我會慎重考慮的。」

  「皇上……」

  「讓朕想想吧!」皇帝揮了揮手,示意這個話題可以結束了。「對了,你剛回來就進了宮,想必也很累了,今晚就別出宮,在這兒歇息吧!順便將雍宛發生的一切,跟朕翔實地說說。」

  「是。」皇上都如此交代了,承先也自知話題到此為止,心中縱有些許無奈,也只能就此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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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4-1 20:33:20
第八章   


  翌日,清晨天未亮,王府前就停了一頂小轎,從轎上下來的人,竟是清華郡主,而代替門房迎接她的人,居然是徐公公。

  「郡主早。」徐公公滿臉堆笑。「這麼早就過來,想必很累吧?」

  清華郡主並未回答徐公公的問候之語,嬌美的臉龐宛如罩上寒霜。「那個丫頭呢?」

  「稟郡王,奴才一接到您派人傳過來的話,便把她安置在後頭的雜役場了。」

  「噢?」清華郡主聞言,露出了一抹微笑。「徐公公,你倒是越來越伶俐了嘛!」說著說著,她從手袖中摸出一袋沉甸甸的銀兩,遞到徐公公手中,徐公公喜不自勝地接過,連忙領著清華郡主步入宅邸中。

  「那丫頭是王爺從雍宛帶回來的沒錯吧?」清華郡主一邊走,一邊盤問著徐公公,徐公公受了好處,自然知無不言。

  「沒錯,那李歡兒確是雍宛人氏,我聽德子說,王爺對她『情分』特別不同,咱家心想,王爺是何等身份,怎可能和這種低三下四的平民女子有什麼特殊情分呢!王爺的心地一向最好,肯定只是同情她,所以才把她帶回來罷了。」徐公公笑道:「郡王您放心,那小丫頭跟您是沒得比的,王爺肯定不到三天,就會將她拋到後腦勺去啦!」

  「瞎說個什麼勁,別說嘴了,帶我去她那裡。」清華郡王皺了皺眉,有點嫌惡徐公公的多嘴,徐公公聞言,也只得自個兒掌嘴。

  「哎哎哎……老奴真是,老奴見了郡主太高興,一時話多了點,請郡主見諒,跟著老奴來吧!」

  明明就是見了銀子興奮到口沒遮攔,還說什麼是因為見到自己太高興?清華郡主忍不住冷笑,卻不點破,只是靜靜的跟在徐公公身後。

  雜役房離主屋十分偏遠,兩人走了一會兒才到達目的地,只見雜役房前,一扇破舊的木門輕輕掩著,裡頭並沒有聲音。

  「郡主,人就在這扇門後頭。」徐公公低聲道。

  清華郡主點了點頭,示意他在外頭候著,自個兒輕輕推開木門跨了進去,木門「咿呀」的聲響,驚醒了靠在井邊累極而睡去的李歡兒,也因驚嚇的關係手一鬆,手中的碗應聲落地,摔成了碎片。

  「啊!」嚇得坐直身子,李歡兒睜著朦朧雙眼,直覺伸手要去撿碎片,然而同時,她也注意到有人來了,抬頭一看,竟是昨兒在皇城外才打過照面的清華郡主!

  「很累吧?」清華郡主交握著雙手,笑意盈盈地站在她身前,態度有禮,但聲音卻沒有半點可親的和氣。

  「郡主……」

  「你叫李歡兒對吧?」

  見到她點點頭,清華郡主又仔細地打量她一次,只見李歡兒雖然釵髻略亂、睡眼惺忪,但可看出面容十分清秀。

  細細觀察一番之後,清華郡王又開口。「初來乍到,一定很不習慣,王爺……待你可好?」

  李歡兒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便含糊地答了句:「嗯……還行。」

  還行?這是什麼回答?看來這丫頭根本連最基本的應對進退都有問題。

  清華郡主強忍著心中的不滿,又問道:「我今天來這,你一定覺得十分奇怪,但其實,真正覺得奇怪的人是我,王爺隻身多年,身邊從未出現女子,而你卻突然出現跟他回到皇城,做為關心王爺的一份子,我是非來問個清楚不可的,這點還望你多多包涵。」

  「郡主想問什麼?」李歡兒圓睜著眼問,說實在的,她有些不明白,問就問唄!扯一大堆做什麼?

  「那麼,本郡主就單刀直人了。」清華郡王犀利地看著李歡兒,緩慢而清晰地問道:「你……喜歡王爺嗎?」

  她突如其來的一問,李歡兒不免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或許是同為女子的直覺,她突然意會到眼前女子對她的敵意是從何而來了。想到堂堂一個郡主,居然為了這種事紆尊降貴地跑到這種地方來見她,她一時間竟覺得有些可笑。

  「郡主真奇怪,我喜不喜歡王爺,干您什麼事呢?」既然已經明白清華郡主所為何來,李歡兒也就懶得搭理她了,逕自蹲回地上撿著碗盤碎片。

  「我和王爺從小青梅竹馬,關心他也是理所當然。」清華郡主何時被人如此冷待過,自然氣不打—處來。「倒是你!你這是什麼態度?竟然敢這麼跟我說話?」

  李歡兒頭抬都沒抬。「郡主,我只是一個下人,您不該浪費時間在我身上,同樣的,我身為下人,工作是做也做不完,時間都不夠用了,怎麼能拿來聊天呢?」

  「聊天?誰跟你聊天?我是在問你話!」清華郡主怒道:「你給我老實說,王爺是不是喜歡你?」

  真是笑話啊!「郡主,您的眼睛那麼漂亮又那麼大,難道還看不清楚我正在做什麼嗎?我在洗碗哪!如果王爺喜歡我,他捨得讓我洗碗嗎?」

  「這還像句人話。」清華郡主努力地靜下心來,可不想讓這小丫頭佔了上風。

  「你雖然說話無禮,可是倒挺有自知之明。」環顧周圍,木盆中成山的碗盤、地上流淌的污水和不時飛來的蒼蠅,她忍不住掩了掩鼻,實在無法再待下去了,但臨走之前,她仍有話要說。

  「雖然你知道自己的斤兩,可我還是要提醒你一句,是麻雀就該安心的當只麻雀,不要成天想著飛上枝頭當鳳凰,那對你的人生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幫助,說不定……」清華郡主輕蔑地笑了笑。「還會不得善終喲!」

  李歡兒一直低著頭洗著盤子,不必抬頭,她也知道眼前那美麗裙子的主人是什麼表情……但她不要看。

  不要看,就不會再被羞辱,她只是個女僕,她沒有過不該有的奢想,清華郡主意有所指的指控,她全然不需接受!

  「郡主!」徐公公突然探頭進來,小聲地提醒。「時間也差下多了,再慢,指不定王爺就回府了!您只身前來,又落單回去,實在太危險了,不如讓咱家送您回宮吧!啊?」

  「我正要走。」清華郡王冷嗤了一聲,轉身離開前,也不知道是真不小心還是刻意,她弄倒了擺放洗淨碗盤的木盆,霎時一疊盤子就這麼在李歡兒面前乒乒乓乓地摔成一地碎片,教李歡兒看得雙眼發直!

  「哎呀!我真不小心,你可多擔待些啊!」清華郡主丟下這麼一句不痛不癢的話,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隨著木門砰地一聲被關上,幾乎也是同時,李歡兒的眼淚也瞬時奪眶而出,跌落在眼前那盆污水之中。

  「哭什麼哭!」她吸吸鼻子,自言自語了一句。

  「你又沒想攀著高枝往上爬,幹麼哭啊?」她一邊說,一邊奮力地搓洗著手上那疊盤子,想要把那些油污抹掉,就像抹去心上的委屈……

  然而,眼淚仍是一顆顆掉,就像斷了線的珍珠,就像永不問歇的小雨,一滴滴地……濡濕她的心……




  正午時分,承先回到王府。

  一時間,王府內突然熱鬧了起來,大批人活絡的走動,為著自個兒的分內事忙和著,所有人都為了這個離去多時的主人再度歸宅而高興。

  在一群僕役的迎接簇擁下,承先大步流星地走到大廳中,才方站定,便有人送上濕毛巾,另一邊則有人端著茶水候著,眾人齊聲恭迎,異口同聲。

  「歡迎王爺回府。」

  「嗯。」承先短促地應了聲,臉上有著嘉許的笑意。「本王這些時日不在府中,有勞各位了。」

  「這本是咱們的分內事,請王爺不要這麼說。」其中一名叫丁勇的僕人回答著,承先看看他,突然覺得有些疑惑。

  「德子呢?還有徐公公,他們倆怎麼不見人影?」

  丁勇聞言,露出了尷尬的笑容。「啟稟王爺,馬廄的整修工作還沒做完,德子大哥就跟著爺您去了雍宛,一回來當然得趕緊去辦之前落下的差事,為了買木料,他已經出門好一陣啦,晚上才能回來,徐公公則是一早就沒看見人了……」

  「噢?」一種奇怪而不安的預感在心中閃過,承先微微皺了皺眉。「那麼……昨天有一個姑娘,跟著德子一起回來的,你們看見沒有?」

  「姑娘?」丁勇聞言呆了呆,歪著頭很費勁地想了會兒,才突然擊掌!

  「啊!有有有,是有這麼一回事……」

  什麼叫做「是有這麼一回事」?承先聽著就覺得不對勁。「那個姑娘人呢?」

  「人?」丁勇聞言更是一臉莫名。「她被徐公公領著去幹活了吧!我想……」

  「幹活?!」承先一聽到這兩個字,眼睛倏地睜大。

  德子在幹什麼?徐公公又是怎麼回事!一瞬間他的頭突然痛了起來,不過現在可有比頭痛還要緊的事啊!

  「她現在人在哪裡?帶我去見她!」

  丁勇見到主子如此緊張,再笨也曉得事情不對勁,連忙轉頭問別人。「昨兒那個姑娘被安排到哪兒去了?快想想!」

  問歸問,眾人卻是面面相覷,一副大惑不解的模樣,承先心知不妙,一股無來由的怒火霎時充滿心田!

  「都是幹什麼吃的!連人在哪都不曉得?現在立刻就把她給翻出來!馬上!」

  「是!」見到主子生氣,大夥兒也感到事態嚴重,登時便作鳥獸散,大廳中一會兒就沒了人影,承先無法靜靜地佇在原地等待消息,急急提起衣袍追了出去。




  李歡兒聽到前頭傳來一陣騷動,然而這對身處在雜役房最內側的她來說,根本

  一點關係都沒有,她要做的事還很多,剛剛才把所有的碗盤洗淨抹乾,好不容易才

  有時間去收拾被郡主打破的東西。

  正當她蹲下身子,開始動手撿地上的碎片時,前方的木門突然砰地一聲霍然被踹開!

  同樣的場景、同樣的視角,這回出現在她眼前的卻是男子的衣擺,李歡兒沒有抬頭,她知道是誰。

  她一貫靜默地撿拾著地上的碎片,她不理會週遭的氣氛變得沉重凝窒,直到有人打破這份沉默為止。

  「停止。」

  承先的聲音是如此的晦澀而低沉,彷彿在發怒,但李歡兒卻未因此而停下手上的動作。

  「我叫你停止!」承先強自壓抑著心中的無名火,看見李歡兒連件圍裙都沒穿,捲起袖子蹲在地上撿著碎片,視線再掃到一旁,洗淨的碗盤,晾在架上的衣服,想到這麼龐大的工作量竟都是她一人獨自完成的,便教他的心緊緊地收縮了下,簡直只能用痛來形容。

  然而李歡兒卻像完全無視於他的存在,逕自低著頭,不理不睬的態度瞬間就擊潰了他的忍耐,想也沒想,他便一手抓起李歡兒!

  「是誰讓她在這裡幹活的?!」這句話很明顯不是在問李歡兒,而是厲聲質問其他人,只是問歸問,在場卻無一人答得出,見到他們的沉默,卻讓承先更加怒火中燒!

  「一群混帳飯桶!」

  「奴才該死!」僕傭們幾時見王爺發過如此大的脾氣,不要說嚇呆了,立時便唰地全體跪了下來討饒,但承先的怒氣卻未因此有半點梢減。

  「叫徐公公回府後立刻來見我,聽到沒有?!」

  還沒聽到回答,他無視於眾人驚異莫名的視線,硬拽著李歡兒的手腕離開。

  「人家叫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有沒有腦子啊!」

  半晌後,承先已經將李歡兒半拖半推的拉回自己房中,然而面對她的不發一語,他只能煩躁不已地在房中踱步來去,她冷然的模樣觸怒了他,終於忍不住對她怒吼。

  「這是我的錯嗎?」李歡兒突然答了一句。

  承先聞言愕然。

  這的確不是她的錯,正因為不是她的錯,才讓他覺得自責,想到這都是他的不慎所造成的錯誤,便更加怒不可遏。

  「賣身契上寫得一清二楚,我本來就是被賣到睿王府的,在王府裡面工作不是應分應當的嗎?你做什麼這麼生氣?」壓抑著一日不見,恍如隔世的悲傷情緒,李

  歡兒捏著手,平靜地說著話。

  「你……」當初以賣身契為藉口處處牽制她,現在也是被賣身契給堵得無話可說,說到底根本是自打嘴巴,他一肚子火無處可發,想也下想便抬腳踹翻了旁邊的腳凳!

  「德子這傢伙,等他回來,我非得扒了他一層皮不可!」

  「你們這些貴族還真是愛打翻東西啊!」冷眼瞧著那歪躺在地上的腳凳,李歡兒悲倀地苦笑了笑。
  僅一日之別,她就知道,在雍宛的那段日子是她這輩子能和承先最親近的時候,也許她是太奢求了,一下子就嘗到甜頭的人當然會對後來的處境感到難受,沒關係,她會試著平復過來的,只要一直在雜役房裡幹活,她就能夠接受現實了……

  「李歡兒!」承先伸出手,執起了她的下巴。「你的傲慢和無禮跑到哪裡去了你不是一向最愛和我頂嘴的嗎?」

  承先的手勁奇大,捏得李歡兒下顎酸疼,她直覺地想撇過頭躲開,承先卻更加抓著不放。

  「到底要我說什麼?」李歡兒迫不得已看著他,看見他緊皺著眉,目光炯炯地與自己對視,他的眼神……

  李歡兒不會看錯的,是在乎。

  他在乎她,可是……在乎到什麼程度?

  「王爺,你喜歡我吧?」她突如其來的問題,讓承先一愕。

  「不然你何必非要買下我,非要把我留在你身邊呢?我本來身份微賤,就算進入王府,也只有做奴做婢的命,我是在盡我的義務,為什麼你要這麼生氣?」

  「你……」

  「今天早上,那個清華郡主來找過我了。」

  「什麼?」

  「你那麼驚訝幹什麼?該驚訝的人是我。」李歡兒道:「沒想到世上還有那麼美的姑娘。」

  「這不是重點吧?!」承先迫切地問:「她跟你說了些什麼?」

  「她要我癩蝦蟆別妄想吃天鵝肉。」李歡兒看著他,清亮的眼眸中毫無一絲矯飾。「對她來說,配得上你的女人,只有跟她一樣身份地位……不,或許就是她本人吧!」

  「我並不想娶她。」

  「那難道你想娶我?」

  「沒錯!」

  這下換成李歡兒呆愣住了。

  原本只是一句隨口質問,承先竟毫不猶豫地回答得如此肯定!

  他像是因為這句話終於一吐胸中悶氣似的,從懷中拿出一張紙,亮在李歡兒面前。

  「這是你的賣身契。打從你跟了我的第一天起,它就一直躺在我的懷裡,我拿著它,不單單只是因為我是它的主人,而是因為……我怕它丟了,不見了。」

  李歡兒蹙著眉,不解地看著他,此時此刻,她的心突然不受控制地狂跳了起來

  她知道有什麼事要發生了……

  「歡兒,我一生自負,從來沒為不屬於我的東西操過心、勞過神,但屬於我的東西,我一眼就能明白。」承先定定地看著她。「就像你……」

  「我?」

  「買下你只是—個形式,我大可以花錢消災或將你父親扭送宮府,怎麼樣都沒必要自找麻煩,但我知道,我不想就那樣結束……」輕輕地,他的手指輕拂過李歡兒的臉頰,語氣已經漸趨溫緩。「原先我只是希望有你在身邊,但是隨著回程越來越近皇城,我知道不能只是這樣,那樣不但太委屈你,也不是我心中所願……」

  李歡兒怔怔聽著,他的話字字句句都十分含蓄,但聰慧如她,其實早能意會他的話中真意……

  「你的意思……你要……娶我?」

  「我已經跟皇兄報備了。」承先篤定地回答。

  「這……」她從沒想過他竟然已經做到這種程度。「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我值得嗎?」

  承先不答,逕自輕抬起她的雙手,輕柔撫觸。「泡了一晚冷水,手都起皺了……」

  那憐惜的模樣不是假的……李歡兒看著自己被承先包覆在雙掌中的手,心跳越發強烈,快要克制不住的,是那股快要從心窩中氾濫出來的淚意……

  「李歡兒。」承先叫喚著她的名。「說你也喜歡我。」

  「什……」「麼」字尚未出口,李歡兒突然被整個人抱起,緊緊靠在承先的懷裡,力道之大,彷彿要將她整個人都融進他身體裡似的。

  「認識你到現在,你從沒對我說過半句柔情的話,可我偏偏還是不由自主的想逗弄你、跟你說話,甚至是像這樣抱著你……」摩挲著李歡兒柔軟的髮絲,他低聲呢喃:「你總該對我表示些什麼,讓我知道我不是一頭熱啊!」

  察覺到他的情意,聽著他的一字一句,李歡兒原本冰涼的肌膚突然滾燙了起來……那個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總是以調笑她取樂的王爺,竟也有這樣的一片真心?她該相信嗎?她能相信嗎?

  「我……」再度發話,李歡兒不知為何口乾舌燥起來。「我憑什麼相信你?」

  「歡兒……」承先微微一愣,李歡兒卻趁機推開了他。

  「你們這些達官貴人、皇親國戚,要什麼有什麼,怎麼會將一個平民女子看在眼底?何況還是賭上自己的婚姻?王爺,我不是三歲孩子,任憑你說得天花亂墜我就會相信,你犯不著為了這種事跟我表白些什麼……」

  「你……」聽到她說的話,承先原是不可置信,但馬上就回復了冷靜,且竟忍不住諷刺一笑。

  「我真笨,竟還期望著你說什麼好聽話,也難怪你不信我……」話說到—半,他突然毫無預警地將手中捏著的賣身契一撕兩半,揚撒至半空中!

  「你這是做什麼?」李歡兒驚異地睜大了雙眼,才回頭想問個清楚,她的唇就陡然被承先以吻封緘!

  如果言語不能證明,那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有行動了。承先心申明白這是一招險棋,沒了賣身契,就等於沒了強留她的藉口,就算利用親王的威權加以脅迫,但強摘來的果子又怎麼會甜呢?李歡兒個性好強,也不可能委曲求全,到時她對他還會有愛嗎?

  這是他自尊所不容許的,他要李歡兒愛上他不是出於被威脅,更不是因為他是親王而這不得已,他要的,只是一份最真誠可貴的情感,這是他的執著,僅僅如此而已……

  「唔……」

  吻來得那樣突然而猛烈,和上次一樣讓人暈眩而難以自己,幾次她想喘息,卻讓承先又給扣了回去。幾番掙扎之下,她渾身疲累乏軟,竟癱倒在承先懷中,任由他托扶著自己,半點力氣都沒有了,承先也絲毫沒有鬆手的意思,索性將她攔腰抱到了自個兒的床上。

  吻像雨點一樣不停不停的灑落,似乎是出自於柔情,又像是不想讓歡兒理智醒來的詭計,承先就這麼吻著、吻著,輕柔而小心翼翼地解開她的外衣……

  「不……不行……」李歡兒虛弱地抗議。「不行的啊……」

  「噓……」承先制止了她,手中動作未停,就在這個時候,他突然聽到一陣細細的嗚咽,掹地抬起頭,發現李歡兒竟掩面哭泣了起來,他瞬間僵直了身子,從床上彈坐起來!

  「該死!」恨恨地咒了自己一句,承先懊惱地退到一旁,他不知該怎麼說,但仍開口試圖解釋。「歡兒,我沒有傷害你的意思……我只是……一時忘情……」

  李歡兒的雙手仍然掩著面,眼淚不停地自指縫中湧出,彷彿一決堤就再也停不下來……

  「歡兒……」承先不捨至極,於是將她再度攬在懷中,不同的是這一次,他只是抱著她,拍著她,憐惜地輕聲安慰著她。

  「別哭了,你這麼哭,我心都要碎了啊……」在她的耳邊,承先低聲地絮語著:「你的名字不是叫歡兒嗎?既是如此,就別哭喪著臉啊,我承認,方才是我太心急了,一心只想得到你,假如你同意,那麼成親之前我都不碰你了,這樣行不行?」

  他的每一句話,都是那麼的急切而真誠,哭泣中的李歡兒聽得分分明明、一清二楚,她明白了承先的情,但她卻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承接這份情感的力量,畢竟……畢竟她喜歡上的,可不是個小人物啊!

  抽噎聲漸止,李歡兒知道承先仍等待著她的回答,終於開口說了話,只是仍帶著哭音。

  「你撕了我的賣身契。」她睜開眼,水汪汪而濕潤的眼睛看著他。「這代表,我們之間不再是主僕的關係了嗎?」

  「沒錯。」

  面對承先肯定的答覆,李歡兒卻苦笑以對。「可是你知道就算是這樣,我還是配不上你嗎?」

  「難道你肯因為這樣,就屈就做我的侍妾嗎?」不待她說話,承先立刻替她回答:「你不會肯,而我也不會肯。」

  「為什麼……你不肯?」

  承先倀然一笑,對她的疑問,似早有了回答的心理準備:「我的母親,說穿了便是父皇的妾,她是怎麼孤獨死去的,至今依舊歷歷在目,平日強顏歡笑,深夜對燈飲泣的畫面,我從來不陌生,那是我母親所受的苦,我不可能讓它在我所愛的女子身上重演……」

  李歡兒靜靜聽著他回憶往事,他曉得她的骨血中有著一份硬氣存在,寧願一輩子形單影隻,也不願做別人名不正言不順的侍妾。她深感驚訝,承先竟是最懂她的人,只因他有過切膚之痛,這……是她的幸嗎?

  「我很高興。」千言萬語,總是說不出口,李歡兒平時再怎麼伶牙俐齒,面對自己的情事,也終究口拙,只能吶吶地回答這麼一句。

  「歡兒……」高興地緊抱了她一下,承先只覺得整個人宛如要飛起來一般的快樂,他知道那四個字代表著歡兒壓抑卻又飽和的情感,他知道的,他知道……

  「不過……」李歡兒頓了一下。「清華郡主肯定會哭的吧?」

  承先一愣。

  「她是真的喜歡你。」回憶著早上清華郡主說話的表情,那明顯是極欲保護自己喜愛事物的人才會有的行為,女兒家的心思,其實完全不難明白……

  「我何嘗不明白?」承先閉了閉眼睛,歎了口氣。「郡主就像我的親妹妹一樣,只是,很顯然的,她並不那麼想。」

  現在,他最擔心的,恐怕是清華郡主會因為一時的氣憤,做出什麼不利於歡兒的事來……想到這裡,他不禁憂心地歎了口氣。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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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4-1 20:34:40
第九章   


  「皇上哥哥,您答應人家的事,無論如何一定要辦到啊!」皇宮御苑內,清華郡主正纏著皇上。「我是誰也不嫁的,除了承先哥哥!」

  天子聞言,不由得苦笑。「哎,姑娘家這般不害臊,皇兄都替你羞呢!」

  「有什麼好害臊的?」清華郡主理所當然地道:「我從小到大,就盼著當他的新娘子,一天數過一天,好不容易長大了,說什麼也不能讓這個心願落了空,別的人我都不要……皇上哥哥,您乾脆現在就賜婚啊!」

  「那可不成。」皇帝想都沒想便拒絕了。「朕已經答應了承先,要好好考慮他的婚事,若是錯配鴛鴦,只怕他對我有怨。」

  「什麼錯配鴛鴦?!」清華郡王聽出話中有異,忍不住心急了起來。「為什麼承先哥哥會對你有怨?難道皇兄也覺得讓一個來路不明的野女人當王妃,會比我來得合適嗎?」

  「堂堂一個郡主,說話怎可如此?」皇帝皺了皺眉。「要是你口中的野女人真嫁給了承先,你還得叫她一聲嫂子呢!」

  「皇上!」清華郡主急得都要哭了。「您下會真的要答應讓承先哥哥自主婚事吧?」

  皇帝聞言,輕歎了一口氣,看著清華郡王的眼神閃過一絲不忍。「清華,朕的好妹妹,你會這麼著急,是不是因為其實你早知道睿親王不會答應與你成親是嗎?」

  這其實已是昭然若揭的事實,只是從來沒人捅破這層薄薄的窗紙,然而皇帝卻這麼做了,也是這句話,讓清華郡主的情緒陡然崩潰。

  「皇上……」清華郡主搖著頭,霎時眼淚充滿了眼眶。「您怎麼……您怎麼……」

  「妹妹,我是心疼你。」伸出手輕輕拍了拍清華郡主的肩,皇帝緩緩地道:「向來宮闈之中,婚姻大事最是由不得人,朕和皇后處得並不好,這你也是知道的,如果硬把兩個不適合的人放在一起,那只會是個悲劇,朕已經無法挽回自己的遭遇,所以更不希望你和承先重蹈覆轍。你喜歡承先,願意花一輩子的時間等待他回心轉意是很好,但如果承先一輩子不領你的情呢?要朕下詔賜婚是很簡單,但真正過日子的是你們兩個人啊……」

  「我不管、我不管!」就算皇帝的言辭再如何懇切,清華郡王仍舊無法釋懷,畢竟她愛了十幾年、想了十幾年、夢了十幾年的人不是假的啊!「我可以等、我可以等的,皇上哥哥,我不在乎他愛不愛我,我想要他,就是想要他啊!」

  「清華!」皇帝一聲厲斥,讓淚眼汪汪的郡王赫然回過神來,抬起頭,只見天子形容正色而嚴厲!

  「把你的心收回來!承先的事情朕自會作主,你這陣子長留宮中,想必家裡也掛念得緊了,不如先出宮回國舅府住上一段日子吧!」

  「皇帝哥哥……」

  「來人!」皇帝揚手召人。「送郡王回府!」

  「皇上哥哥……您別這樣對我……別這樣……」

  「別說了。」皇帝回過頭來,溫暖地對她微微一笑。「你冷靜冷靜,也讓朕好好的想想吧!」

  送走了清華郡主,皇帝孤身立在御苑之中,專注的表情若有所思,彷彿正在考慮著什麼。

  「也許……該去看看。」

  御苑中春蝶飛舞、兩兩一雙,皇帝背著手觀看了好一會兒,自言自語了一句。




  睿親王府。

  承先正發著有史以來最大的一場脾氣,當然他發作的對象不會有別人,自是對李歡兒照顧不周的徐公公,和剛剛從外頭辦完差使趕回王府的德子了。

  「你們是怎麼聽話辦事的,安頓一個人有這麼難嗎?」重重拍了下桌子,承先的怒氣完全被挑起。

  「德子知罪。」德子回府後才知道李歡兒竟被派去幹粗活,雖然很驚訝為什麼徐公公會不懂他的話,但此時此刻面對盛怒的王爺,就算再怎麼辯解也沒有用,只能怪罪自己照顧不周,

  不過相較於他的自責,徐公公的反應可就泰然自若多了,非但沒有半點惶恐的樣子,反倒還笑嘻嘻的。「王爺請息怒,都是奴才的不是,只怪奴才初時沒聽清,這才錯待了李姑娘,不過這李姑娘也真是的,有什麼委屈大可跟奴才直說嘛!一聲不吭的倒教奴才為難呢!」

  好你個老刁奴!承先怒極反笑地冷眼瞪著徐公公,徐公公在宮中服侍已逾數十年之久,自然變得油滑了,瞧輕歡兒沒有背景跟後台,就如此膽大妄為。

  「徐公公,你這是在跟本王拾槓?」冷眼瞧著他,承先突然邪邪一笑。「歡兒可是本王的人,你與她作對、給她苦頭吃,就等於是欺到本工頭上來,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嗎?!」

  「奴才豈敢?!」徐公公臉色微微一正,慎重地回答。

  承先更是冷笑不止。「你不敢,那麼就是有人強逼你了?誰逼你?說!」

  「王爺……」教他怎麼說啊!徐公公額角流下一滴冷汗,他要是說了,不就等於出賣了清華郡主?就算真的出賣了清華郡主,到時人家來個掀桌不認帳、一翻兩瞪眼兒,他不就走投無路了嗎?

  「奴才知罪、奴才該死!請王爺恕罪!」

  眼看徐公公趴下不住磕頭求饒,承先冷哼了一聲,正還要說,丁勇忽然從外頭跑進來。

  「王爺,王爺!」

  「滾出去!有事待會兒說!」

  「這可不能等啊!王爺!」丁勇連忙附在他耳旁說了句話,承先霎時愕然。

  「什麼?」

  就在他驚訝地將視線調轉至門口時,那兒也同時出現了一道頎長人影,一身輕便服色,玉樹臨風、眼角含威的模樣,不是當朝天子,還會有誰?

  「王爺好大威風啊!」半晌後,皇帝已和承先在王府花苑中隨意漫步。

  面對皇帝的調侃,承先只有露出無可奈何的苦笑。

  「教皇上看笑話了……」說來說去到底是自家事,教皇上見到總是尷尬。

  「哪的話。」皇帝背著雙手微微笑著。「這些宮中的老人,仗著上頭人對他們還有些敬重,拿喬使壞確實可恨,朕知道這徐公公從前就沾上了賭,指不定也是為了幾兩銀子就作起惡來了,是該好好教訓教訓……」說到這兒,皇帝突然口風一轉。「你一定很好奇,朕為什麼突然到你府上來吧!」

  承先聞言點了點頭。「與其說是好奇,倒不如說,臣弟有點驚訝。」

  「天下國家事,事事關心,這是朕的職責啊。」皇帝輕輕吁了口氣,轉過頭,笑睇著承先。「朕想見見那名叫歡兒的姑娘,帶我去吧!」




  客房內,李歡兒早換上新裝,著實睡了頓好覺。

  承先回到王府後,一切都不同了,在眾人又妒羨又疑惑的眼神下,她從雜役房搬到了王府中用來招待上賓的貴客房,不過她對這一切倒是受之坦然,反正能吃就吃、能睡就睡,沒什麼好不放開心的。

  認真說起來,她擔心的也只有遠在家鄉的父親,但常常凌駕父親出現在她腦海、主宰她心的,卻是這王府的主人。

  對承先的情感似乎已漸漸超過了一切,他為自己做出了那麼大的犧牲,要了一個沒身份、沒地位的女子,這對他的前途有什麼幫助嗎?要是娶了清華郡主,親上加親,他在朝中的勢力一定也會更加龐大,這是連十歲孩子都明白的事啊!偏偏他卻要了她……她又該如何回報?他什麼都不缺,她該付出些什麼才能讓他感到快樂?

  想到這裡,李歡兒不禁煩躁起來,於是走出房外,靠在外頭的欄杆上怔怔發起呆來,就在這個時候,眼角餘光瞟到一個男子身影,她回過身去,直覺歡然笑開。

  「王……」「爺」字方到嘴邊,突然又在看清來人時愕然凝住。「你……不是……」

  來人和承先有著一張神韻相似的臉孔,但絕對不是承先……

  「我是來拜訪王爺的,不過他暫時無暇分身,所以我便隨意逛逛。」男子溫和的笑著,態度雖然十分親切有禮,舉止身段卻流露著一股莊重威嚴,讓李歡兒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

  「那您慢慢逛。」她露出尷尬的笑容,轉身便要離開,孰料那男子卻叫住了她。

  「姑娘!」

  「呃?」此處除了他倆外再無他人,歡兒只得回過頭來,「什麼事?」

  「不好意思,其實……我……迷路了。」

  「啊?」李歡兒一呆。

  男子苦惱地笑了笑。「所以,可以麻煩你……帶我回到正廳嗎?」

  「帶你回正廳?」

  「不行嗎?」男子歎了口氣。「唉……真是傷腦筋呢……」

  該傷腦筋的人是我才對吧?李歡兒心想,她才來王府沒幾天,也不見得熟門熟路啊!不過……哎!算了,幫幫別人也不會少塊肉。

  「那、那你跟我來吧!」

  勉為其難的領著他往「疑似」出口的方向走,歡兒不時張望著希望能找到人來幫忙,不過說也奇怪,平時穿梭來去的僕役這會兒都像蒸發了一樣,不禁令她疑惑,就在這時候,男子彷彿是不想讓場面太沉寂,忽然清清喉嚨說話了。

  「往這邊的路正確嗎?」

  「這個……應、應該吧……」

  瞧她答得不怎麼有信心,男子微微一笑,又道:「姑娘,你是這府裡的丫鬟吧?」

  「算是……也不算是吧……」李歡兒心不在焉地邊找路邊回答。

  「你的回答有點怪……」

  「你問東問西的才奇怪呢!」李歡兒嘟囔了一句,男子卻聽得一字不漏,不由自主笑了出來。

  「你笑什麼?」李歡兒充滿戒心地回過頭來瞪著他,心中說不上來總覺得不對勁。

  男子連連搖手。「不、不,我只是覺得姑娘說話十分坦率,你平時就這樣嗎?」

  「不然還能怎麼樣?我又沒念過書、也不識什麼字,要我像大家閨秀那麼懂教養、知禮數,我也做不來啊!」李歡兒莫名其妙地答道:「你會不會問得太多了一點?」

  「不好意思,我是沒有惡意的,只是想跟你隨意聊聊天罷了。」

  李歡兒不解地歪了歪頭,皺著眉與他對視了半晌。「你到底是誰?」

  「我是誰很重要嗎?」男子依舊笑得溫和。「我只不過是個來拜訪王爺的客人罷了。」

  「既然是這樣就不要迷路啊……」李歡兒歎了口氣。「王爺要是知道我領著他的客人在這裡瞎繞的話,我肯定又要挨罵了。」

  「王爺時常罵你?」

  「倒也不是。」李歡兒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承先對她的「報復」不怎麼好對外人說。「他只是……有點小心眼罷了!」

  「小心眼?」他可是第一次聽到有人這樣形容承先的啊!男子努力地憋著笑,他實在很想知道,所謂的「小心眼」到底是指什麼樣的行為……

  「不過據我所知,睿親王可是個很大氣的人呢!不管是對上還是對下……」

  「是嗎?」李歡兒聳了聳肩。「只可惜我手腕好得差不多了,不然就能證明給你看。」

  「這倒不必了,」男子苦笑。「姑娘個性直率爽朗,想來也不會常吃王爺的悶虧?」

  「嗯……我盡可能啦……」想到每每總是屈服在承先那半強制式的溫柔裡,李歡兒回答也顯得心虛許多。然而她的反應悉數看在對方眼裡,卻更覺有趣。

  「果然很有意思呢……」男子摸著下巴,不像是對李歡兒說,反倒更近似於自言自語。

  「啊!終於找到了!就是這裡!」李歡兒的話音突然上揚,男子凝神細看,這才發現不知不覺中,李歡兒已經帶他找到通往前廳的路。

  「你就順著這往前走,不一會兒就能回到前廳了……」話說到一半,歡兒突然愣住,原來順著她手指的方向往前看去,承先不知何時竟已經站在那裡了。

  「王爺?」

  承先朝著他倆走來,微笑地看了她一眼,瞬間又將目光放回她身旁的男子身上,問道:「聊完了?」

  「才剛見面,我什麼都還沒說呢!」男子背著雙手笑道:「不是說好給我半個時辰的嗎?你怕我跟她單獨相處太久嗎?」

  「呃?」這男子到底在說什麼啊?李歡兒不解其意地看著兩人。

  「那倒不是,臣弟只是怕歡兒說了什麼不得體的話,讓您感到不愉快……」

  承先這句話,李歡兒可就聽得一清二楚,氣不打一處來了。

  「你說什……」孰料她正想抗議的時候,卻被承先伸手摀住嘴巴,那男子見狀不禁笑出聲來。

  「沒的事沒的事,和她聊了幾句,我知道她是個有趣的女孩,睿親王,看來歡兒姑娘說的沒錯,有時你真的挺小心眼的。」

  「我?!」承先不禁瞪了李歡兒一眼,這丫頭,居然在別人面前說起他的壞話來了?!

  李歡兒也不甘示弱的瞪了回去,那男子見狀又是一陣笑,伸手將承先的手輕輕撥開,中間人似地相勸著。

  「好了好了,承先,你也該為歡兒姑娘介紹介紹一下我了,嗯?」

  承先聞言醒過神來,連忙鬆開手。「讓皇兄看笑話了……」

  「哪的話,難得看到你這模樣,也沒什麼不好啊!」男子笑道。

  「皇……兄?」李歡兒眨巴眨巴著眼睛。「原來你姓黃啊!」

  「呃……」那男子瞪大眼,忽然噗哧一聲大笑起來。

  李歡兒不解地看看他,又看看承先,只見後者亦是一臉為難的忍俊不禁。

  「我又說錯了什麼是吧?」李歡兒忍不住懊惱得很,承先咳了兩聲,壓抑著笑意,正色解釋。

  「歡兒,這一位,其實是我的兄長……」頓了頓,他慎重地宣佈答案。「也就是當今的皇上,皇上是特別來看你的。」

  「啊?」這下子李歡兒又呆住了,她腦袋轉了很久才意會過來是怎麼回事。

  「皇上……?」

  承先點點頭。

  「來看我?」

  承先再點點頭。

  「不……不會吧?」李歡兒看看承先,再看了看旁邊那溫文爾稚,笑意之中帶著威嚴的男子,兩張面孔如此神似……啊……為什麼?為什麼她居然看不出來?

  「王爺,借我扶一下……」承先一愣,還不及反應,李歡兒竟已軟了腳,抓著他慢慢跪了下來,連說話也變得結結巴巴。

  「皇、皇上……民、民女該死……民、民女不知道是您……」她低垂著頭、鐵青著臉一宇一句地說道,想到自己方才竟對當朝天子如此無禮,她就羞得想找個地洞把自己埋起來!

  「哎!瞧你說的,把她給嚇著了。」皇帝歎了口氣,示意承先將李歡兒扶起來。「歡兒姑娘,以後都是一家人了,你不必這麼緊張,朕不會吃人的,瞧咱們剛剛聊得不是挺愉快的嗎?」

  那是因為剛剛她不曉得他是皇上啊!李歡兒無奈地想,對她而言,天子是遙不可及的人物,她只是平民身份,怎麼可能有資格親見天顏?如今真人就這麼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也難怪她腿軟使不上力了。

  「歡兒,皇兄很關心我們,你應該向他謝恩的。」承先輕撫著她的背。「皇兄答應了我們的婚事。」

  皇帝聞言,不住苦笑。「承先,你這不是在給朕下套嗎?」先前他只說會考慮,可還沒正式應允呵!承先卻當著李歡兒的面來這一招,不是存心要讓它成為既定事實嗎?

  「萬請皇兄成全。」承先卻是豁出去,什麼都不管、不顧了。皇帝心知他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了,他是真要李歡兒……

  輕歎了口氣,他將李歡兒從地上扶起,面對李歡兒受寵若驚的表情,他仍舊報以微笑。

  「朕很羨慕你們呢!在很年輕的時候就遇到、並且知道誰才是值得相守一生的人,這種福氣不是每個人都能有,你們很幸運……」

  「皇兄……」承先隱約從皇帝的口中感覺到他的真意,一時間興奮之情溢於言表,然而皇帝卻只是徐徐轉身,向出口處步去。

  「出來了這麼一陣子,想必宮中也有些騷動了,朕這就回宮去吧!」

  「皇兄。」承先直覺追了上去。「這麼說,您是答應了?」

  皇帝微微轉過頭看了他一眼,通達世故的眼神中有著一股溫暖的笑意。

  「千兩黃金容易得,知心一個也難求,朕祝福你們。」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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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匿名  發表於 2010-4-1 20:34:54
  自從那天之後,李歡兒整個人彷彿身在夢中,心緒飄飄忽忽的,不真不實。

  皇上答應睿親王和她成親,不是沒名沒分的侍妾、也不是側妃,而是明媒正娶的大房元配?!

  有沒有搞錯啊?這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啊啊啊……痛痛痛!」一陣劇痛自臉頰上傳來,把兀自神遊太虛的李歡兒給喚回了魂,這捏她臉頰的不是別人,正是承先。

  「你幹麼捏我?」撫著臉痛叫的李歡兒,忍不住就想踹承先一腳,卻教他堪堪閃過。

  「看你一臉呆樣,肯定是在想能當上王妃太好了是吧?」承先不改一貫戲譫她的本色。「看你美的,我讓你醒醒神不好嗎?」

  李歡兒又羞又氣,俏臉脹得通紅。「什麼我美的,你才美呢!成天笑得像個傻子似的。」

  「是嗎?」承先倒渾不介意自個兒被這麼說。「人逢喜事精神爽,我這樣是很正常的。」

  「正常個鬼!」李歡兒自言自語了一句,卻又忍不住笑出來,承先看著她,臉上的微笑更不自覺加深了……

  就在氣氛正好的時候,德子忽然敲門進來,滿面難色。

  「王……王爺?」

  「什麼事?」承先收起笑容,明顯覺得德子的出現有些礙眼。

  「清……清華郡主來了,此刻正在書房等您。」

  聽到「清華郡主」這四個字,李歡兒臉上的笑容也不見了,承先皺了皺眉。

  「是嗎?她不在國舅府裡安分待著,還跑來王府做什麼?」

  「王爺……」李歡兒擔心地喚了一聲,承先卻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

  「算了,我去看看吧,別擔心,我去去就來。」

  說罷,承先便跟著德子走了出去,李歡兒看著他的背影,終究還是不放心地悄悄跟了上去。




  書房裡,清華郡主消瘦的模樣驚人,連承先看到後都暗暗吃了一驚。

  「你終於來了。」她站在屋子的中央,整個人搖搖欲墜似的。

  「清華……」承先閉了閉眼睛,對她,他實在不忍。「你這是何苦?」

  清華郡主聞言,露出一個淒涼的微笑,讓雙頰顯得更加凹陷。「對啊……我何苦如此,我用了好久的時間想,我何苦如此……」

  「我派人送你回去吧。」

  「等一下!」清華郡主喊住他。「我是來跟你告別的,難道你連這些話都不願聽我說嗎?」

  「告別?」承先愕然地看著她。

  清華郡主道:「別誤會,我既不是要出家,更不是遠走他鄉,我只是想跟你說再見,想跟心目中那個我最喜歡、曾經用盡心機、不擇手段也要得到的男人說再見,你已經沒有讓我愛的資格了,我不要你了……」

  承先默然的聽著,這就是……她選擇的告別方式嗎?

  「曾經,我那樣那樣的戀慕著你,可你到頭來卻選擇了一個什麼都沒有的女人為妻,日日夜夜,熬過來的無數個夜晚我都在想,為什麼?我哪裡比不上她?可是,後來我想通了,什麼樣的理由根本不重要,因為我根本無法接受你愛上任何一個女人,最重要的是,這樣愛上別人的你……已經不值得我再愛了……」

  「清華……」靜靜地聽著她的話,承先終於開了口:「歡兒是個好姑娘。」

  「我就不好嗎?」清華無法接受地瞪著他,銳利地這問。

  「你再好,我也只要她一個,只愛她一個。」承先坦誠地看著清華郡主。啊……可以的話,他是多不願傷害清華,他一直將她當成最好的小妹妹啊!

  「就因為只能要一個,所以你就選擇拋棄我?」

  「不是這樣的。」承先道:「而是只有她,能讓我發出真心的微笑,也只有她,能讓我忘了自己的身份,等我發現的時候,已經無法自拔了……」

  清華郡王心痛地看著他訴說著那份愛時的款款深情,忍不住咬緊了下唇,直至滲出血絲。

  「好一個無法自拔……可你有沒有想過?我也是無法自拔的在愛著你啊!」

  承先何嘗不知,但……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

  此話一出,清華郡主愣然,雙眉緊蹙地退到兩、三步外……

  承先看著她,雖不說抱歉,但眼底卻有著歉然。「我不會要求你原諒我。」

  「那是因為你沒資格!」

  「不,是因為我覺得自己並沒有做錯事。」承先決然地道:「我相信是人就要背負某些罪,不管是自己犯下的錯誤,或是別人給定的罪業,想要一個個扭轉導正是不可能的,畢竟我們都還有前方的路要走。因此,你怨我,我無話可說,我也不求你像從前那樣,只是我想讓你明白,在我的心中,你永遠都是我最疼最親的妹妹。」

  「呵呵……呵呵……」兩行清淚終是再也忍不住,自清華郡主眼中滑落,在雪白的臉龐上形成哀傷的淚流。「果然是睿王爺,即使到了這地步,還是不肯跟我說半句好話……也罷……」

  雙手一抹淚,她轉身便要出書房,才抬腳跨出,就發現因擔心而跟來的李歡兒正站在廊下。

  「是你……」

  「郡主,我……」李歡兒記得上次見到她時,她那麼美麗、那麼驕傲、那麼盛氣凌人,怎麼才過沒幾天,竟消瘦至如此模樣?一股強烈的自責湧起,讓她不禁低頭。「對……對不起。」

  清華郡主眼淚未曾停,她閉了閉眼睛,咬咬下唇。「你跟我道什麼歉?真正該跟我道歉的,是房裡面的那個人吧!」

  「我……可是……」李歡兒倉皇拾起頭,發現清華郡主朝她走來,突然伸手抬

  起她的下巴,這一幕恰巧被跨出書房的承先看到,情急大喊。

  「清華,別傷了她!」

  清華郡主聞言,頰上原本乾了的淚痕復又濕了,李歡兒怔怔地瞧著她,就這麼將她心碎的表情全數收進了眼底、心底……

  「放心,我不會輕舉妄動的,這裡是誰的地盤,我明白得很呢!」清華郡主頭也不回地說完這話,仍—瞬不瞬地盯著李歡兒。

  「我告訴你。」她輕聲細語地說。「別以為這樣就是美滿結局了,你就像飛進天鵝群裡的一隻烏鴉,就算你再怎麼努力,也永遠永遠都不會有人認為你是只天鵝的,懂嗎?」

  輕蔑地甩開她的下巴,清華郡主昂著頭走了。

  李歡兒如遭雷擊似地站在原地,一步也不能動作,直到承先趕了過來,發現她眼眶中薄薄的淚光。

  「怎麼了?」他著急地問:「清華對你說了些什麼?」

  李歡兒聞言回過神來,看到承先關心的眼神,突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綻開一朵微笑。

  「王爺,我有一件事想拜託你。」

  她突然岔開話題,承先心知有異,但看到她笑,他也稍微放下心了。「什麼事?但說無妨。」

  「教我識字。」

  「識字?」乍聽見她這個要求,承先有些驚訝。「怎麼了,突然這麼說?」

  「因為……我想知道你平常看什麼書……還有……」李歡兒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我想親自寫信給我父親。」

  「歡兒……」承先五味雜陳的看著眼前的女子,他不是不懂她的心思,歡兒所做的一切,都是想更加接近知書達禮的境界,這麼做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為了他。「你不必勉強自己……」

  「我是真心想學的。」李歡兒打斷他,毅然地說道:「如果可以的話,我真想生在一個完全不同的家庭,這樣就可以理直氣壯的認識你,不會連站在你那邊都覺得是對你不敬……」她伸出雙手,緊緊地環住承先的腰。「如果我要留在王爺的身邊,就非得有所成長才行吧!我不能變成王爺的負擔,是這樣吧?」

  即使她是天鵝群裡的烏鴉,也要做一隻最聰明、最出類拔萃的烏鴉,畢竟天鵝群中天鵝比比皆是,烏鴉卻只有一隻啊!

  「歡兒……」一股強大的愛意攫住了承先,歡兒的決心與勇氣,正是她迷人的原因,他所愛的,正是這般不易摧折的堅強心靈,獲知這樣的努力是為了自己,更教他感動莫名。

  「我明白了。」輕輕捏了捏她的鼻頭,承先笑擁著她。「我這先生可是很嚴格的喲,你受得住嗎?可別上到一半就逃學了呢!」

  聽見他輕鬆的語氣,李歡兒也不禁有了說笑的心情。「就知道威脅我,你怎麼知道我不會是你最棒、最優秀的學生呢?」

  「這倒是……」聽到她這般俏皮的回答,承先笑開,忍不住摸了摸下巴。

  李歡兒見狀急道:「別這這那那的,你應該想想,假如我唸書念得好了,該給我什麼獎勵才對吧?」

  「還沒開始學就要起獎賞來了,哪個學生像你這麼勢利眼?」即便嘴上這樣說,承先還是很認真的想了起來。「翡翠戒指?珍珠頭釵?還是金鏈銀鐲?」

  李歡兒聞言皺了皺眉。「唔……這些都不好,又不能吃。」

  「你這丫頭還真是……」居然把金銀珠寶看得比食物還不值?她的個性大概到老也變不了多少,真真讓人啼笑皆非啊!

  「我怎麼了我?你快想啊!別敷衍人。」李歡兒著急地低喊著。

  承先見狀呵呵一笑,附在她的耳邊,低聲說道:「不然……將你的父親,接來王府同住如何?」

  此話甫出,李歡兒一怔。

  她……有沒有聽錯?

  猛地抬頭,卻在接觸到承先那溫柔又肯定的眼神之後,李歡兒確認自個兒的聽覺絕對正常,於此同時,她鼻頭一酸,掉下淚來。

  「我……我以為……以為你……你還在氣我爹……」

  承先微微挑了挑眉。「原先我還是氣他的,不過既然大家都要成一家人了,我也不能對老丈人無禮是嗎?何況,要不是老丈人使了這麼一招仙人跳,恐伯你也不會陰差陽錯的來到我身邊了不是嗎?」反正一切都歸給宿命就對了!

  「你……你……」李歡兒不知該如何表達滿懷的感動與感謝,嗚嗚咽咽的,讓她連話都說不全。

  承先又是心疼又是不捨,卻也有著說不盡的喜樂,忍不住伸出手幫她拭淚。

  「哎?怎麼啦?我的提議你不喜歡嗎?那不然不要好了……」明明知道她是喜極而泣,卻仍忍不住逗她,承先雙手摟住她的腰,不改幽默本色地開了個玩笑,果不其然,這話一出,他的胸膛馬上遭到粉拳掄擊!

  「唉唉唉,好好好,別打別打了!我認錯就是……真是的,這麼粗暴,還未進門就先把未婚夫給打死了,你可就撈不到王妃寶座嘍!」

  「還說!」李歡兒假意怒瞪他一眼,隨即揪著承先往回走。

  「款款款!去哪裡?大白天的你就這麼主動不太好吧?」承先笑著大聲道,卻再度遭到未進門妻子的大白眼。

  「去書房!讀書!」

  李歡兒的話壓過了他的聲音,承先雖然早就料到了結果,仍不禁苦笑。

  唉……他這小未婚妻可真是勤奮向學啊!




  數月後。

  王府的書房大門緊閉,送茶遞水的德子來到門外,看著外頭清風送爽,綠葉搖曳,夏日的光景是這般明朗宜人,這樣陽光普照的好天氣,怎麼王爺跟歡兒姑娘卻不把門打開唸書呢?這樣不是光線也比較好嗎?

  正在疑惑的當兒,書房裡頭忽然傳出一聲嬌斥!

  「不准毛手毛腳!」

  「不要在我專心的時候吃我豆腐!」

  「把手拿開!」

  一連幾聲怒喝之後,突然傳出啪地一聲清脆巴掌聲,力道之大,連德子都不得不摸摸自個兒的臉,光聽聲音都覺得痛起來,不過,聽到那聲音,倒也讓他明白了一件事。

  「原來……原來不是不想讓陽光進去,而是不想讓春光跑出來啊……」

  自言自語了一句,德子心領神會的笑著慢慢走開去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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