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查看: 1773|回覆: 17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杜默雨]與我比翼[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SOGO超級版主

終身義工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超級版主勳章 發帖狂人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IQ博士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SOGO搞笑之星勳章 手工藝勳章 福爾摩沙龍勳章 發明家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旅遊玩家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跳轉到指定樓層
1
發表於 2010-4-9 02:54:3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與我比翼  作者:杜默雨

因為心裡有個他,
所以她沒辦法喜歡別人;
也因為心裡有個他,
她時時刻刻惦記著他;
更因為心裡有個他,  
她只想和他牽手看日出、看星星、看花燈……
嗚……她實在太高竿了,
竟然能不著痕跡地愛了他那麼多年,
甚至無法察覺其中微妙的情愫變化,
卻僅為了她大他三個月而阻擋這份愛。
如今想想──
哼!三個月算什麼!她愛他,就算差個三歲、三十歲,
她照樣要去愛他!
喜歡嗎?分享這篇文章給親朋好友︰
               感謝作者     

SOGO超級版主

終身義工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超級版主勳章 發帖狂人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IQ博士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SOGO搞笑之星勳章 手工藝勳章 福爾摩沙龍勳章 發明家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旅遊玩家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
發表於 2010-4-9 02:54:55 |只看該作者


我很喜歡「光陰的故事」這首歌。

歌詞由年少時光開始唱,唱歌的人在光陰流轉中,年年成長;流水帶走光陰的故事,先是改變了一個人,再而改變兩個人,最後改變了我們。

這首歌就像是個成長故事:一個人,他默默長大,自己唸書,獨自去摸索風花雪月;到了情竇初開時期,開始去經歷感情,這時變成了兩個人--兩個仍在各自探索青春、跌跌撞撞的年輕男女;隨著時光流逝,他們看得多了、懂得多了,也許是「見山不是山」的境界,也許是「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不管感情的歸宿如何,「我們」已經一起成長過來了。

有人喜歡討論「男女之間有沒有純友誼?」或是「男女之間只能存在'性'?」的問題,這並不是我寫這個故事的議題。我想引用魯易斯(CS.Lewis)的話:「朋友相處的時候是肩並肩的,佔據他們心思的,是一種位於他們前方的共同的旨趣……一對朋友的目光,總是望向前方的,戀人相處的時候是臉對臉的,心思完全為對方所佔據;友情不像愛情那樣,渴望洞悉對方的一切……」《四種愛?上緒》,以上的理論,就是愛情和友情的分野,或許讀者可以拿來檢驗你跟好哥兒們的相處模式。

至於好哥兒們有沒有可能變成情人呢?這又牽扯到個性、感情、時機、緣分種種因素了,還記得「我們在戀愛嗎?」裡頭的美滿妹妹嗎?她和她的哥兒們簡世豪也有這麼一段光陰的故事。

SOGO超級版主

終身義工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超級版主勳章 發帖狂人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IQ博士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SOGO搞笑之星勳章 手工藝勳章 福爾摩沙龍勳章 發明家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旅遊玩家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3
發表於 2010-4-9 02:56:0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春天來了,藍天在頭上舒展開來,彷彿是一片透明的水藍色玻璃,幾朵流雲輕抹而過;空氣帶著些微潮濕,些微清涼,朝露洗過的綠葉,也泌出一股清新芬芳的味道。

陽光有如精靈般地跳躍在一群年輕的臉孔上,山路小徑間,笑語喧嘩。

「美滿,呼呼!好喘……你說,學長的話是什麼意思?」

杜美滿拍拍身邊同學的肩頭,「淑琴,爬山不要說話,做個深呼吸,來,鼻子吸氣,嘴巴呼氣……」

謝淑琴匆匆吐了幾口氣,又急著問:「你快給我意見嘛,人家都快急死了!」

唉!又是一個為情所苦的案子,杜美滿很快地思考一下,「既然他說要忙家教,忙社團、忙功課,那就是沒時間交女朋友了。」

「是這樣嗎?」謝淑琴滿臉失望,「那我是自作多情了,本來還想找他去看我們攝影社的展覽。」

「他當面婉拒你的邀請嗎?」

「沒有,我只是問他在忙什麼,他就說在忙那些事了。」

「哎呀!淑琴,你太含蓄了,直接把攝影社的邀請卡給他不就得了!」

「可是……可是我不知道他喜不喜歡攝影,說不定他比較喜歡看畫,說不定他把邀請卡扔了,唉……我還是偷偷喜歡他吧,這才不會心煩。」

「我說淑琴,別想那麼多,照你剛剛說的,學長好像不是很注意你,你如果想跟他交往,總要有個開始,否則就在那兒癡癡的等,等到花兒都謝了,他還是不知道你的心意。」

「這樣呀?」謝淑琴的神情顯得猶豫。

「你就說你有作品,跟他約個時間看展,可以親自跟他講解。」

「我再想想看。」

杜美滿瞧見她的恍惚模樣,搖搖頭,邁開腳步,大步走在蜿蜒上升的山徑。

也不過才上了一學期的大學,為何她的同學們就有這麼多的感情困擾?有的是暗戀學長,有的是想湊班對,有的是追求碰壁,似乎大家不趕快修個戀愛學分,就有愧於「大學生」這三個字。

不知是否她擔任班代的緣故,大家特別喜歡找她談感情問題,或者她有一副「愛情專家」的長相,很讓大家覺得信賴,進而對她傾吐心事?

她摸摸流汗的臉蛋。不會啊,爸媽說她臉圓圓的,愛玩又愛笑,像個長不大的小女孩,應該不像電視上那些侃侃而談的專家吧?

還是姊姊說得好,她們兩姊妹像爸爸一樣雞婆,天生熱心腸,看到同學有「難」,自然而然就想出主意幫忙了。

「婉君,怎麼坐下來了?」她差點絆到地上的女同學。

魏婉君猛捶膝蓋,哭喪著臉說:「還要走多久呀?一直走山路,我快累斃了。」

「快了,等一下爬到山頂,就走下坡了。」

「山頂?」魏婉君抬頭張望遙不可及的稜線,馬上氣餒,「好累!我走不動了,背包好重,我好像扛一座山在爬山。」

「我們來交換背包好了,我的背包很輕的。」杜美滿順手提了魏婉君的背包,沉重的份量讓她一驚,「帳篷和食物都讓男生背了,你還帶什麼東西?」

「我沒帶什麼東西呀。」魏婉君很無辜地說:「就是一般用品嘛,化妝水、乳液、面膜、保養品、化妝品、髮雕、沐浴乳、睡衣、拖鞋,還有我習慣喝的礦泉水、睡前小點心,這樣而已。」

杜美滿差點跌倒!「這樣而已?露營一天,你把家當都搬出來了?」

「哈哈哈!」背後的男生笑得很大聲。

魏婉君馬上嚷了起來:「陳志明,有什麼好笑的!?出門在外,總是要多帶點東西預備著!」

陳志明也去提了背包,哇了一聲,「難怪你走不動,大小姐,你有沒有看過烏龜走路呀?它背了一個硬硬的大背包,走到哪,拖到那……」

「你拐彎抹角說我是烏龜?」

「這是你自己說的。」陳志明跑向前,又回頭扮鬼臉。

「陳志明!」剛才有氣無力的魏婉君立刻跳起來,飛也似地追上前,「你這個臭男生,老是欺負我,我非找你算帳不可!」

「陳志明!你押隊的,怎麼跑掉了?」杜美滿大聲喊著。

「還有我呢!」後頭傳來爽朗的聲音。

「哎!簡世豪,差點忘了你。」杜美滿轉過身,迎向一個陽光般的笑容。

天空蔚藍,山峰青翠,簡世豪站在山徑邊緣,迎著清風樹影,就像是鑲嵌在一幅風景圖畫裡的人物;他的長相俊秀,眼眸清亮而有活力,臉上笑容和日光融和在一起,更顯出他那大男孩特有的蓬勃朝氣。

謝淑琴走了過來,讚歎一聲:「真像是漫畫裡走出來的男主角。」

杜美滿笑說:「簡世豪,聽聽,又有人仰慕你了。」

謝淑琴敲了杜美滿一記,「我才不仰慕同學,而且再怎麼仰慕他,人家還看不上眼呢。」

簡世豪笑出潔白整齊的牙齒,「同學們,請不要背後說別人的壞話。」

杜美滿拎起魏婉君的超級大背包,笑著往前走說:「大家談起你,不是說你英俊得不像話,就是說你厲害,會彈鋼琴,玩樂器,又是運動健將,系信箱幾乎塞滿給你的情書,這些是壞話嗎?」

簡世豪微微紅了臉,「沒那麼誇張啦。」

杜美滿繼續笑他:「別系的都在問我,你們貿一那個帥哥是誰呀,介紹我認識好不好。簡世豪,聽說還有好幾個學姐在追你?」

「你們女孩子就是喜歡說這些無聊的八卦。」

「簡世豪,別假了,你是不是有喜歡的女孩子,不好意思說出來?」

謝淑琴補充說:「有感情問題可以來問美滿喔,她會給你建議。」

簡世豪不自在地摸摸頭髮,這個動作讓他顯得有點青澀稚氣,「你們真的別開我玩笑了,我上大學是要唸書,不是來談戀愛的。」

謝淑琴眼神充滿夢幻,「大學生不談戀愛,真是白白浪費了青春人生!」

杜美滿笑著推她一把,「那你趕快把握你的青春人生啊,瞧,婉君又坐在地上了,你那個學長不就是她的直屬學長?你快去跟她探聽一些情報,像是他喜歡什麼休閒啦,愛吃什麼啦,看什麼書啦,你心裡有個底,好跟他聊起來呀。」

「啊!」

謝淑琴臉上一熱,忙快步走上前,拉起魏婉君,兩人吱吱喳喳咬起耳朵。

簡世豪見狀笑說:「杜美滿,同學都叫你滿滿夫人,看來很專業喔。」

杜美滿轉向他說:「怎樣?你也有少年維特的煩惱?要找我談談?」

山間清風徐徐,小徑散發泥上氣味,道旁的樹葉反射出亮晶晶的陽光,又將光芒投映到她那張無憂無慮的俏麗臉蛋上。

簡世豪深深吸聞泥上芳香,閉上眼,張開眼,見到的依然是一張天真活潑的臉孔;實在雖以想像,人家部不過十八、九歲,她怎有本事當同學的愛情顧問?

看她的單純模樣,不像談過戀愛呀,而且她老是蹦蹦跳跳的,活躍得像顆追不到的滾圓皮球,會不會他一拍,她就彈到遠遠的場外去了?

「欸,簡世豪,你在笑什麼?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杜美滿又喊他。

他看到她額頭晶亮的汗水,順手拎過她手裡的大背包,「我不是少年維特,所以我沒有煩惱,我看你才需要幫忙,這背包我拎吧。」

「不用了……」話還沒說完,大背包已經穩穩地提在他手裡,杜美滿乾脆去扯他的背包,「那我幫你分擔一些東西,給我背兩個睡袋。」

「哎,別拉,我都快跌倒了。」

「不然我的背包給你,我來背魏婉君的背包,你才不會背得太重。」

「不會啦,魏婉君背不動的重量,對我來說是小Case。」

「分擔一下嘛。」她還在扯。

她那孩子氣的舉動又讓簡世豪笑了,「杜美滿,不用分擔啦,我是男生,讓我一肩扛下就好了。」

「呵,你們男生就愛說這種豪氣的話,可彆扭傷肩膀了,再來找我拿藥布。」

「放心,要是真的受傷,我一定第一個找你求援。」

「來啦!來啦!」杜美滿硬是扯過他手裡的背包,再將自己輕盈的背包遞過去,「均衡一下,你輕鬆,我輕鬆,大家都輕鬆。」

她兩手賣力地將背包甩上肩膀,扯一扯背帶,又蹦了兩下,輕快地往前走。

簡世豪抓著她那幾乎沒有份量的背包,這一「均衡」下來,她自己反而不輕鬆。

可瞧她笑得春風般自在,他想,這就是她的個性吧,天生以助人為快樂之本,背包也好,感情包袱也好,她都幫同學一一扛下,分擔解憂。

「簡世豪,想什麼?走了!」杜美滿回頭招呼他,笑容燦爛。

「美滿,快來!」前頭的謝淑琴在喚她,似乎又要尋求諮商。

陳志明則是站在路邊催促著:「走!你們女生就是慢吞吞的,我們脫隊好後面了,搞不好他們以為我們發生山難了。」

魏婉君捶捶腳,又是哭喪著臉,「嗚嗚,累死了,早知道就不來了。」

杜美滿跳上前,推著魏婉君的背,笑說:「來,努力向前走,啥咪攏唔驚。」

陳志明涼涼地說:「烏龜推不動的啦,尤其是母龜,肥肥胖胖,動作遲緩……」

「陳志明!」魏婉君頓時像枚飛彈,衝向前追趕落跑的陳志明。

「哈!受不了他們。」杜美滿和謝淑琴都笑了。

簡世豪在最後頭押隊,耳聽同學們的笑語,眼看滿山的綠意,臉上也洋溢著開朗的笑容。

青春,正飛揚。

  ※      ※      ※

杜美滿突然全身發冷,硬是從睡夢中醒轉。

忍著咯咯打顫的牙齒,她從睡袋中伸出左手,手錶上的時間是三點半,才睡不到兩個鐘頭哩。

轉頭看著酣睡的同學,大家都累了一天了,個個睡得有如和平天使一樣,她卻冷得快把牙齒敲碎了。

她乾脆爬出睡袋,趿著球鞋鑽出帳篷,兩手交抱在胸前,蹦蹦跳跳來到溪邊,一邊搓著手臂,一邊來回小跑步,想讓自己身體暖和些。

「杜美滿,你在夢遊呀?」冷不防後面傳來一個聲音。

「啊!」她驚呼一聲,轉頭見到月光下的那張俊秀臉孔,忙撫了心口,「簡世豪,你嚇我一跳,半夜不睡在幹嘛?」

「我起來上廁所。」簡世豪也是摸摸胸口,「我才嚇一跳,遠遠看到一個黑影在地上蹦蹦跳跳,我還以為殭屍出來了。」

「噗!」杜美滿笑出聲,「我冷得要命,想跳一跳暖和些。」

簡世豪看她只穿了短袖T恤,外罩一件薄外套,問道:「沒帶保暖的衣服嗎?」

「我就穿這樣出來。」她有點不好意思地踢踢腳,「其實出門前,我媽媽塞給我一件羊毛衣,我嫌麻煩,想說都快夏天了,又偷偷放回去。」

「不聽話的小孩喔!」簡世豪笑著搖頭,「難怪你背包那麼輕了,之前你千交代、萬交代要同學帶保暖衣物,自己倒是沒帶?」

「現在我後悔了,你別笑我啦,去睡。」

「你等等,我拿羽毛衣給你。」

「羽毛衣?」杜美滿又忙著在冰冷的手心吐熱氣,手指也快凍僵了。

簡世豪鑽進帳篷,很快拿出一個小圓筒包,他抽開套子,右手一抖,一件男生尺寸的大羽毛衣就抖了開來。

「真是太神奇了。「杜美滿好奇地摸摸羽毛衣材質,「怎麼可以捲成小小的?」

「快穿了吧。」簡世豪將羽毛衣舉得高高的,等著她將雙手伸進去,「羽毛衣很輕便,又保暖,我爬山露營一定會帶,山裡天氣很難講的,說變就變。」

杜美滿將手伸進長長的衣袖裡,轉頭問說:「那你不冷嗎?」

「這就夠了。」簡世豪笑著拉拉身上的夾克,「我羽毛夾是備而不用,現在正好給你用。」

「給你發揮同學愛的機會嘍。」

「日行一善。」他跟她擺了一個童子軍的舉手禮,「班代,晚安。」

「我請學校表揚你好了,回去睡覺了。」

杜美滿開心地攏緊身上的羽毛衣,感覺暖和許多,蹦蹦跳跳回到帳棚,掀開帳幕,猶豫一下,回頭望了望皎潔的月亮,又站起來慢慢踱步。

簡世豪正準備鑽人男生帳棚,見了她的舉動,輕聲喊著:「杜美滿,噓,杜美滿,你不睡?」

「你去睡啦,我看月亮。」她逕自往溪邊走。

簡世豪乾脆站起身,跑到她身邊,微笑說:「你沒地方睡了?」

「唉!你猜對了,我也不過出來十分鐘,她們翻個身,伸個手,我就沒空位睡了。」

「沒辦法,帳篷就是小,你回去擠一擠,推一推,一樣可以睡。」

「算了,又吵醒她們,而且我被凍得清醒了,看看月亮也不錯,你去睡嘛。」

「你老是叫我睡,我媽都沒你這麼煩。」

「我媽都是這樣的啊,時間一到,就叫我們去睡、去睡,還說睡眠不足,皮膚會皺巴巴的像巫婆,我和姊姊就是這樣被嚇長大的。」

杜美滿來到溪邊石頭上坐下,兩隻球鞋掛在腳板上踢呀踢的。

簡世豪也坐到她身邊,笑說:「你媽媽很有趣,你爸爸也是。對了,你家很好玩呢,爸爸福氣,媽媽美麗,姊姊美妙,妹妹美滿,真是我的家庭真可愛,整潔美滿又安康。」他乾脆唱了起來。

「哇!你都知道我家人的名字?」杜美滿眨眨眼。

「每次大夥去你家吃麵,就聽你爸爸媽媽喊來喊去,福氣啦,美麗啦,你是滿滿,你姊是妙妙,第一次聽到時,我覺得很不可思議呢。」

「不稀奇呀,你爸爸媽媽不喊來喊去嗎?他們喊你什麼?豪豪?」

「那是喊小孩子的啦!」豪豪兩字讓簡世豪心頭一動,好像被搔著了什麼癢處,卻又搔得不過癮,他說不上那種微妙而期待的感覺,不自在地笑了笑,「我爸媽比較嚴肅,很少聽他們喊彼此的名字,我也沒小名,他們就喊我世豪。」

「對喔,你爸爸當系主任,媽媽是鋼琴家,應該比我爸媽正經多了。聽說你是獨生子,他們一定很疼你了?」

「衣食不缺,要什麼有什麼,算不算疼?」簡世豪隱約浮上寂寞的心情。

「算啊!像我家不是很有錢,可是我爸媽一定把我和姊姊餵得飽飽的;每年也一定會買新衣給我們穿;要唸書,借了錢讓我們註冊;要郊遊遠足,也省下菜錢讓我們玩得高高興興的。」

「你家生意不是很好嗎?還要借錢?」

「賺的錢都拿去還債了。」杜美滿語氣不再亢奮,把球鞋踢到地上,兩腳輕輕踢著,「我爸以前做生意失敗,欠了人家一千多萬,本來債主要告他,後來看他有誠意還錢,就約定每個月慢慢償還,可是我爸剛開始賣麵時,生意不是很好,賺到的錢要還債主,還要付房租、買材料,手頭滿緊的,到了註冊時,我媽就會回娘家跟我阿公周轉一下。」

「看不出來……」簡世豪感歎著。

一千多萬,不是一筆小錢啊,但在福氣麵店裡,他看不到煩惱和憂愁,看到的是杜伯伯一張圓圓的笑臉,還有杜媽媽的和藹招呼,讓他在喝下美味的牛肉湯時,感到格外的幸福。

他瞧著杜美滿踢來踢去的一雙白襪,如果他二點○的視力沒看錯的話,她穿的應該是高中時代的白襪,腳趾尖還有細細的縫補痕跡呢。

「喂,你在替我感傷嗎?」杜美滿的聲音又恢復輕脆。

「嗯,我覺得……你爸媽滿辛苦的,你要好好孝順他們。」

「瞧你講得像是長輩訓示似的。」杜美滿咯咯笑著,「不用你說啦,我和姊姊早就立定志向,以後要幫忙還錢,還要幫爸媽買一間房子。」

「好大的志向,可是要再等幾年吧?」

「不用等,我去年考完聯考就去對面的便利商店打工,幫自己賺學費,今年我跟店長拗好了,叫他一定要把工讀的機會留給我,不然我也可以去加油站打工,拿加油槍好像滿神氣的。」

「加油站比較辛苦,暑假天氣熱,又要吸廢氣。」

「我爸爸煮麵也很辛苦啊,爐火很熱,他又胖,夏天就一直抹汗,我媽都笑他不用減肥了,一個中午煮下來,可以瘦兩公斤哩。」

「你們家就是這麼有趣,吃苦當作是吃補。」簡世豪不好意思地搔搔頸子,「我到現在都沒打過工,同學有去兼家教,我也沒有。」

「你用功唸書就好了,你爸媽一定期待你念到博士吧?」

「還好啦,他們說我能念,就盡量供我念,現在才大一,我還沒想那麼多。」

杜美滿換個姿勢,將雙腳伸到石頭上,抱著膝頭,轉過身子看他,「都大一下了,如果要考研究所還是出國,最慢大三暑假也得做決定。」

「你怎認定我一定會繼續唸書?」簡世豪也歪著頭看她。

「感覺嘛!你家世不錯,父母都有高學歷,好像順理成章就會念上去。」

「再說吧,真的沒想到這些事,你呢?想好了?」

「不就出來賺錢嗎?大概去考個公家機關,薪水穩定,也比較好找對象。」

「呵,連結婚對象都考慮到了?」

「當然了,這是十年計畫。」杜美滿很有信心地說:「把自己條件弄好一點,不怕找不到好條件的男朋友。」

「好現實的女生喔!」簡世豪笑她。

她不服氣地反駁說:「你們男生還不是一樣?找女朋友要漂亮的,眼睛水汪汪的,皮膚細細的,頭髮長長的,身材瘦瘦的,最好帶點靈氣,不食人間煙火,我說的對不對?」

「這是電影裡才有的美女,可遇不可求。」簡世豪的長腳在地上踏了幾下。

「如果遇到的話呢?」杜美滿看他微訕的表情,笑嘻嘻地靠上前,下巴抵在羽毛衣的袖口上,「瞧你還不敢承認,遇到就努力去追啊,我想你的眼光一定很好,到時候要帶來讓同學們瞧瞧喔。」

「滿滿夫人,你別鬧了。」簡世豪的臉都紅了,因為杜美滿說中他的心事。

SOGO超級版主

終身義工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超級版主勳章 發帖狂人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IQ博士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SOGO搞笑之星勳章 手工藝勳章 福爾摩沙龍勳章 發明家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旅遊玩家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4
發表於 2010-4-9 02:56:21 |只看該作者
少年十五二十時,他對愛情有他的憧憬與堅持,模模糊糊的,尚未具體成形,或許是一個彈鋼琴的女孩,也或許是一個長髮飄逸的溫柔女子……

月光下的他,神情有些迷惘,又帶著些許見腆,顯得沉靜而柔和。

杜美滿從側面看過去,驚訝地發現他一點也不輸那些英俊的男明星,而微卷的頭髮披在額頭上,又讓他有著符合年齡的青春氣息,眉毛又黑又濃,像枚彎曲的月亮,連帶使得他的眼睛更加清亮,更不用說他那一副標準運動員的體格了。

難怪那麼多女生對他一見鍾情,他就像是老天雕成的藝術品,又兼多才多藝,連她都忍不住要仰慕這位同學了。

不過仰慕歸仰慕,在杜美滿的少女情懷裡,並不包括結交一個小自己三個月、帶點孩子氣似的、又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男同學。

「簡世豪,你長得真好看耶。」她直接了當說了出來。

「遺傳的啦。」簡世豪臉上又是一熱,不好意思地摸摸頭。

「上回你媽媽辦音樂季活動,我一看電視新聞就說,哇!這個音樂家的氣質真好,魏婉君說那是你媽媽,我看她好像才三十出頭而已。」

「我都快滿十九歲了,她音樂系畢業後晃了兩年,才到美國念碩士,有可能才三十幾歲嗎?」簡世豪微笑問著。

「咦?我媽比你媽還年輕呢,可她老是說她是歐巴桑,害我把她想得很老。」

「不會老呀,我第一次看到你媽媽,還想說你們家三姊妹都長得很像,後來知道是你媽媽,同學全部跌倒了。」

「哈!我媽最喜歡人家說她年輕了。」杜美滿笑得很開心,雙手藏在過長的袖子裡,晃呀晃的,彷彿撩動月光,晃開了暗夜的深沉。「簡世豪,別聊我家了,說說你家嘛,你爸爸一定很帥嘍?」

簡世豪心情也很輕鬆,「你沒看過我爸年輕時的照片,那是一種知性的帥氣,穩重又成熟,跟我媽簡直是金童玉女,他們的戀愛故事也很夢幻。」

「真的呀!快說來聽聽。」杜美滿很興奮。

「就知道你愛聽羅曼史。」簡世豪笑看她那稚氣而期待的神情,「其實也沒什麼,就是他們都在美國唸書,我爸很喜歡音樂,他本來不打算在拿到博士之前談戀愛,但有一次聚會場合認識我媽,一見鍾情,七天之後就向她求婚。」

「真的好夢幻!你媽媽答應了?」

「答應了呀,一個月後在教堂結婚。」

「天哪!從此王子和公主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杜美滿低聲讚歎著,「接著,簡世豪誕生了。」

「沒那麼快啦,那時候他們功課壓力很大,我爸要趕論文,我媽修的是演奏文憑,天天要練琴,還不打算生小孩;過一年雙雙拿到學位後,我爸的教授本來要留他做博士後研究,可是我媽想回台灣,我爸二話不說,放棄高薪和拿綠卡的機會,一起回來,我是他們回來之後才生的。」

「愛情的力量真偉大,為了愛情,什麼都可以放棄啊!」

「杜美滿,你可不要幻想太多,王子和公主結婚後,升格變成國王和王后,開始煩惱柴米油鹽,童話故事就結束了。」

「可是再怎麼說,你爸媽的工作還是很夢幻啊,爸爸是大學化學系的系主任,媽媽是活躍藝術界的鋼琴家,比起我爸媽來,這才是真正的不食人間煙火。」

簡世豪搖搖頭,「學校教授們的鬥爭才厲害呢,不是聽說我們系老闆是T大派的,老是欺負C大派的老師?」

「好像有這麼一回事,學姐說我們進來之前,系務會議流產好幾次,這才選出系老闆。」

「我爸學校的情況也差不多,他說教學、作研究不累,累的是應付人事糾紛,一個小小的系,分成四派人馬,正好他不屬於任何一派,就被推出來當系主任。」他低聲說:「每次回家看他在拉小提琴,就知道他心情又不好了。」

連心情不好也以這麼夢幻的方式排解?杜美滿覺得這一家人真是夢幻世家,身邊的男孩更是皇宮裡走出來的王子,正在述說一個遙不可及的童話。

「你媽媽可以彈鋼琴給他聽,你爸爸一定會更放鬆心情。」

「我媽媽很忙,白天要上課、忙活動,晚上又有音樂會,常常很晚才回來。」

「那你爸爸可以一起出去聽音樂會呀,這樣兩個人才有時間在一起,也算是約會嘛。」杜美滿忙著出主意。

「算了,我媽媽聽音樂會可不像一般人,聽聽就回家了,那是她的社交場合,如果是她有參與企劃的活動,那就更忙了。」簡世豪面對發白的月亮,語氣也是一樣淡然。

「原來這就是音樂家的生活!」杜美滿全心沉浸在夢幻故事裡,又忙著問說:「簡世豪,你鋼琴彈這麼好,是跟媽媽學的?又跟爸爸學小提琴?」

「嗯。小時候剛學鋼琴,每次有親友來,爸爸拉小提琴,媽媽吹長笛幫我伴奏,或者爸爸唱歌,媽媽彈琴,我拉小提琴,大家都拍手叫好,爸爸媽媽也很開心,不過……我們很久很久沒一起合奏了。」

「哇!你家也可以唱Home Sweet Home了,後來你怎麼沒考音樂系?」

「當音樂家很辛苦的,你不要看他們彈出很好聽的曲子,每天可是要練習十幾個鐘頭,就跟我們用功唸書一樣。」

「我倒是沒想到這點,恐怕彈到手抽筋了。上學期才跟你練指揮,手臂就兩個禮拜抬不起來。」

「你指揮得很有架勢,帶我們貿一拿新生杯的合唱冠軍。」

「是你調教的啦,我這個指揮只是裝模作樣,幸虧有你會彈鋼琴,又懂合唱,可以教大家一起練唱,不然我當班代的就要去外面找槍手來伴奏了。」

「物盡其用啦。」他笑笑地說。

她又撐著下巴看他,笑說:「我會用一根手指彈小蜜蜂,你看!」她比一比右手食指,開始在看不見的鋼琴上自彈自唱,「嗡嗡嗡,嗡嗡嗡,大家一起勤做工,來匆匆,去匆匆,做工興味濃,春暖花好不做工,將來哪裡好過冬,嗡嗡嗡,嗡嗡嗡,別學懶惰蟲。怎樣,彈得對嗎?」

她圓圓的指頭在月光裡跳來跳去,就像在雪白琴鍵上跳躍,敲出想像的輕脆琴音,叮咚咚,咚叮叮,她是那只快樂的小蜜蜂,在花叢裡穿梭歌唱。

簡世豪也隨她的歌聲而開朗,「哇塞!你怎麼會彈?鍵盤位置完全正確。」

杜美滿得意地笑說:「我小時候家裡有一架玩具鋼琴,每天和姊姊敲來敲去,琴鍵上面寫:1234567,就是Do、Re、Me、Fa、So、La、Ti看簡譜誰都會彈。」

「唉,鋼琴老師全失業了。」 

「可是上面只有十個鍵,很多歌都彈不完整,我和姊姊玩膩了,琴鍵被我們敲壞,鬆掉了,就丟了。」杜美滿手指還在「彈」著,似乎仍在玩著她的小鋼琴。

「改天你們到我家玩,我家鋼琴讓你彈個夠,那是平台式鋼琴,演奏專用的。」

「哇!」杜美滿大眼水亮水亮的,充滿了期待,「我可以彈那種鋼琴?要不要換晚禮服?穿蓬蓬裙?頭髮還要梳得高高的?」

「你想穿晚禮服彈小蜜蜂的話,歡迎之至,同學一定給你最熱烈的掌聲。」

兩人同時想到這個笨拙的畫面,不約而同哈哈大笑。

「噓噓,別笑太大聲,大家都還在睡。」簡世豪在唇邊豎起食指。

「啊!聊好久了,好睏,我們也該睡了。」杜美滿站起身,伸伸懶腰,瞧向山頭的天光,「咦,天亮了?」

天空灰濛濛的,對面山脈飄浮幾縷淡煙似的微雲,山林彷彿飽含水氣,濃濃的綠意幾乎將人浸透,金黃色的月亮在不知不覺間,已經轉為淡淡的銀白。

簡世豪望了望天色,「月亮看完了,現在來看太陽吧。」他直接轉過身子,仍坐在石椅上,拍拍身邊仍然微溫的空位,「坐下來看日出,犧牲一點睡眠值得的。」

「喔!」杜美滿跳了幾步,「碰」地坐了下來,和他一起望向東邊的山頭,「天還暗暗的,會不會等很久?」

「不會。瞧,山邊有紅光出來了。」

山後透出一抹紅光,像一條珠鏈般地鑲在山頂邊緣,把幾棵綠樹襯托得更加清楚;天空的雲彩由灰轉白,再漸漸染上淡柔的粉紅色,繼而深紅、亮紅,天際彷彿燒起一場溫柔的火,紅遍了天,也紅到了各人的心坎裡。

杜美滿的心情既興奮又感動,她就像個初初接觸到這個世界的新生兒,以原始的眼光觀察一切,處處是美景,事事皆驚喜,夢幻的明亮月光也好,振奮人心的日出也好,全是她青春筆記的彩頁。

還有身邊的人呢!她轉頭看了簡世豪,他正專注地瞧著山頭,嘴角掛著淡淡的笑意,察覺她的動作,也轉過頭來朝她一笑。

剎那之間,她的心頭劇烈一跳,差點以為自己要喜歡上他了。

聊得來不代表必須喜歡啊!她趕緊從袖子裡伸出手掌,揉揉發燙的臉頰。同學嘛!想到哪裡去了,不過他的羽毛衣還真暖,都不想脫下來還他了。

簡世豪見她奇怪的舉動,問說:「還冷嗎?」

「早就不冷了,謝謝你的衣服。」

「同學客氣什麼。」他笑著拉拉她過長的袖子,「看你兩隻袖子甩來甩去,好像唱歌仔戲。」

她拳頭縮回袖筒裡,頑皮地以袖口頂住他的腰,「現在不是唱歌仔戲的時候,應該要唱公雞啼,小鳥叫,太陽出來了,太陽當空照,對我微微笑,他笑我年紀小,又笑我志氣高,年紀小,志氣高,將來做個大英豪。」

太陽迎著歌聲,在山頭後面綻放金色光芒,天空變得光彩奪目,鎏金似的天幕延伸到無邊無際。

「快日出了。」簡世豪盯住山頭。

杜美滿不唱了,目不轉睛地等待日出,兩個人就像朝聖者一般,神情虔誠。

無聲地、突然地,一截日頭跳了出來,兩人心頭也跟著震動一下。

日昇速度很快,一下子就拉到了半空中,山的影子慢慢縮了進去,陽光遍灑大地,鳥兒啁啾的聲音此起彼落地響亮;而一頂頂紅的、黃的、藍的帳棚,依然在晨光中酣睡。

杜美滿眨眨眼,不再直視強烈的日光,好像完成了什麼重要的使命,心情非常輕鬆,她不想講話,只想享受破曉時刻的寧靜──那份屬於心的寧靜。

簡世豪感受陽光的熱力,輕輕地哼唱起一首屬於太陽的輕快歌調:「Chebellacosaenaiumataesole。L'ariaserenadoppometempesta……」

「唔,你在唱什麼?我都聽不懂。「杜美滿聲音含糊地問著。

「我告訴你歌詞的意思,很美的。是說一個人看到雨後的陽光,本來他心裡很悲傷,但在陽光的溫暖懷抱中,他享受到安慰;心中充滿了希望,驅散了一切憂傷;我再唱給你聽。」

「唔……」

「Osolemiostainfronteate-OSoleosolemiostainfronteate……」

他以腳打拍子,唱了老半天,卻不見回應。

很安靜,除了蟲鳴鳥叫、潺潺溪水聲之外,連身邊的人也無聲無息。

「杜美滿,我們是不是該喊同學起床了?」

沒有回應。再仔細一瞧,她頭低低的,眼睛閉上,正搖搖晃晃地往前點頭。

打瞌睡?他笑著又喊:「杜美滿,醒嘍。」

「嗯……」她向前點個頭,再搖搖擺擺地尋找支撐,自然而然靠上他的肩頭。

真的睡著了。

陽光曬在她圓圓的臉上,透出兩頰健康紅潤的顏色,長長的睫毛像一排黑羽毛,他知道羽扇一打開,是一對清澈靈動的眼眸,天真無邪,有如小女孩似地,可那腦袋瓜又有他捉摸不到的慧黠──像陽光,像和風,像暖流。

很可愛的同學。他見了她就想聊天,也許是喜歡看她時時流露出的開朗微笑,聽她聊身邊的趣事吧。

他任她倚在肩頭,自己也閉上眼休息,雙雙倚靠著。

太陽當空照,對我微微笑。

SOGO超級版主

終身義工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超級版主勳章 發帖狂人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IQ博士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SOGO搞笑之星勳章 手工藝勳章 福爾摩沙龍勳章 發明家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旅遊玩家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5
發表於 2010-4-9 02:57:0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大一新鮮人的日子很快過去,接著是大二繁重的專業課程,每個同學的功課幾乎排得滿滿的,早晚奔波於教室之間,忙過一個學期,大家也習慣了。

春天的腳步來到,年輕的笑容璀璨如新。

「杜美滿,我這裡有兩張'春江花月夜'的票,今天晚上要不要一起去聽?」

統計實習課時,坐在身邊的簡世豪用筆敲敲她的桌子,低聲問道。

「好啊!」杜美滿一口答應,笑說:「又是你媽媽的人情票?」

簡世豪有點不好意思,「那些名家演奏會的票,她就自己找朋友去聽了。」

「無所謂啦,你如果要我去聽古典音樂,我還會打瞌睡呢。」

「上次帶你去聽巴哈,你睡得口水都流出來了。」

「你還在笑我!」杜美滿氣呼呼地。

她那天一大早就有一堂特早體育課,又上了整整八堂課,晚上就在大提琴單調反覆的旋律中,像是催眠似地,昏昏然在音樂廳裡睡著了。

簡世豪笑說:「我知道你累,那個拉大提琴的更應該要自我檢討,為什麼馬友友可以感動人心,他就只會讓你睡覺?」

「你不能怪他,該怪巴哈寫出這麼沉悶的曲子,幾百年來,不知道催眠了多少人,恐怕很多音樂家都不好意思說出來。」

「哈!」簡世豪被逗樂了,「我看你最適合聽兒歌,這樣就可以像小朋友唱遊,邊唱邊跳,就不會睡著了。」

「唉!我倒是很想起來唱遊,統計好難,光看題目就快睡著了。」

「我寫完了。」他將兩張卷子遞給她,「你幫我交上去,商學杯比賽快到了,不趕快練籃球不行,晚上七點到你家接你,我先走了。」

坐在前面的魏婉君立刻轉了過來,「簡世豪,你借我抄,謝謝啦!」

簡世豪拎了背包,笑說:「可別卷子在班上轉一圈,又忘了幫我交上去。」

杜美滿擺擺手,「我幫你盯著,快去練球,等你們拿冠軍。」

等他一定,魏婉君忙拿了卷子,笑嘻嘻地說:「美滿,你們兩個很聊得來,又老是在一起,要別人不誤會都難。」

杜美滿搖搖食指,「都是同學,有什麼好誤會的?我們又沒手牽手,光明正大的,誰說同學不能一起聊天、聽音樂會?」

「那他為什麼不找其他女生?」

「為什麼?」杜美滿第一次思考這個問題,很快就想通了,「一來他沒有女朋友:二來他跟我比較熟,大家像哥兒們,都是好朋友,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嘛。」

「那他也可以找男生啊!」

「找男生才危險,這個時代只要兩個男生走近一點,別人就以為是Gay?」

「那他為什麼不自己去?」魏婉君又追問。

「為什麼?」

杜美滿歪著頭,想到有一天經過籃球場,看到簡世豪一個人練習三步上籃,籃球碰碰跳著,再咚一聲投入籃框,明明是一幕動力十足的運動畫面,她卻覺得他形單影隻,像是一個獨自玩耍的小男孩。

他很快看見她,朝她舉手招呼,露出慣有的大男孩笑容。

是她的錯覺吧?父母寵愛、師長欣賞、同學喜歡的他怎會孤獨呢?

「喂喂,美滿,你睡著啦?還沒回答我呢。」

「哎!有什麼為什麼?婉君,你問題真多,他有兩張票,分一張給同學,道理就這麼簡單。」

魏婉君咕噥一句:「他怎麼不分給我?」

「你叫陳志明請你聽音樂會啊,簡世豪才不會破壞你們兩個呢。」

「我發神經才叫陳志明請!我不跟你說了,我要抄考卷了。」

「你快抄,抄完給我對答案。」

杜美滿咬住鉛筆,繼續解統計題目,但那些符號和數宇又令她陷入苦戰。

想到今晚的音樂會,她心情立刻放鬆。忘了從什麼時候開始,簡世豪邀她上音樂廳,也會找她一起去看學校的免費電影,有時候在圖書館遇上了,就坐在一起討論功課。姊姊笑她說:情侶也不過如此。

他們像班對嗎?杜美滿以手支頤。要說她對簡世豪沒感覺,那是騙人的;但是好感歸好感,他們成日混在一起,一舉手一投足就知道對方想說什麼,這是哥兒們的豪情,絕不是男女的愛情。

而且他還比她小,她是不會找個弟弟談戀愛的。唉!可她左等右等,為何沒有英俊成熟的學長來追她呀?

  ※      ※      ※

清爽的春天夜晚,空氣中飄蕩悠揚的絲竹曲調,人們三三兩兩走出音樂廳。

杜美滿興奮地說:「簡世豪,今天節目不錯耶,各種國樂樂器都有介紹,還聽到很多耳熱能詳的曲子,安排得很有系統,彈得又好聽,我可沒有睡覺。」

簡世豪笑說:「很難得喔,不過你睡著也沒關係,我會叫醒你。」

「太麻煩了,你乾脆找個不會打瞌睡的女生陪你聽音樂會。」她試探地說。

「我可不是找人'陪'我,我們是'一起'來聽音樂會。」

「這有什麼差別?我看下次我把機會讓給其他女生吧。」

「你別鬧了,我要是約了哪個女孩子,讓她誤會我要追她,這可就麻煩了。」

「哎!帥哥就是有這種煩惱。」杜美滿笑咪咪地拿節目單拍他一下,「算了,我捨命陪君子,後天大禮堂要放'當哈利碰上莎莉',蹺民法去看?」

「沒問題!」簡世豪爽快地答應。

他忘了最初為何邀她聽音樂會,或許是媽媽多出兩張門票,也或許他們在教室常常坐在一塊,更或許他就是喜歡和她在一起,單純地談,單純地笑,單純地鬧,無關乎男女感情,自自然然地,就發展出無所不談的純友誼。

他偶爾會想,杜美滿會怎麼看待他們這份「友誼」呢?會不會也以為他想追她呢?但繼而一想,若她會「胡思亂想」,那她就不是那個哥兒們似的杜美滿了。

還是自己胡思亂想了呢?

「喂!」杜美滿喚回他的思慮,只見她翻開節目單,細細尋找著,「你有沒有這首十面埋伏?借我聽聽。」

「好像沒有,我上高中才開始聽國樂,帶子不多。」

「你家不是有很多唱片、錄音帶、CD?你說你爸爸有好幾千張?」

「他幾乎都聽西洋古典音樂,他不聽國樂。這樣吧,我明天去愛樂社找找看,他們那邊庫藏滿豐富的。」

「好啊,我跟你一起去!」杜美滿又去瞧節目單細小的印刷字體,邊走邊說:「還有這首二泉映月,聽起來滿哀傷的……哎唷!」

原來她只顧著低頭走路,撞到前面一個停住腳步的男人。

「對不起!對不起!」她忙不迭地道歉,簡世豪也趕緊扶住她的身子。

「沒關係。」那位中年男人轉身,溫和地說。

「爸爸!」簡世豪驚訝地喊道。

「啊!世豪。」簡和榮的神情更驚訝,斯文臉孔閃過一抹尷尬,因為他手上拿著一個女用皮包,他身邊的女子正在穿一件針織外套。

那女子立刻拿回皮包,不自在地朝簡世豪點頭致意。

簡和榮很快恢復鎮定,「世豪,你也來聽音樂會?我幫你介紹,這是石慧芬石小姐,我們系上的講師,我們剛好遇上;石小姐,這是我兒子。」

「石小姐你好。」良好的家教讓簡世豪壓下種種不解,禮貌地打招呼。

「原來是主任的公子,我以前學生時代去過你家玩,曾經見過你,現在長大了,幾乎不認得了。」

簡世豪不太喜歡石慧芬那故作熱絡的語氣,他記得爸爸的一些學生,但一點也記不起這個有著一張大眾臉,尖削下巴、看起來十分單薄的女子。

簡和榮打量著杜美滿,「世豪,這位是?」

「喔,她是我同學杜美滿,這是我爸爸。」

杜美滿面對一位大學化學系的系主任,雖是同學的父親,不免還是充滿敬意,恭恭敬敬地喊道:「簡教授。」

「不用這麼客氣,你是世豪的朋友,喊我一聲簡伯伯吧。」簡和榮一再地活絡氣氛,上揚的嘴角更增添他中年男人的成熟魅力,即使頭髮已有些灰白,仍不減他英俊的外型,「世豪,要不要一起回去?爸爸可以載你的同學。」

「爸,不用了,我騎機車載她。」簡世豪聲音平淡。

石慧芬背好皮包,笑笑地說:「那麼……簡主任,不打擾你們了,我先走了。」

「好,再見,慢走。」簡和榮客氣地像是和客人道別。

看著石慧芬急促離去的腳步,簡世豪隱約感覺了某些異樣,又問:「爸,媽不在家?」

「大概在忙下個月演奏會的事吧。」

「這樣?」他的父母永遠在忙,他永遠不知道他們在忙什麼,「爸,我先送同學回家,晚點就回去。」

「好,騎車小心了。」簡和榮點點頭,又朝杜美滿微笑。

「簡伯伯再見!」杜美滿很有活力地說再見。

音樂會的人潮漸漸散去,簡世豪站在音樂廳大門前,身後是富麗堂皇的殿堂,水晶燈的金光照得這世界一派輝煌;往前望去,是陡然降下的石階,再鋪展到下面灰暗的廣場,燈光照不到的地方,人影幢幢,看不清臉,更看不清他們的心。

「簡世豪,要走了嗎?」

「我們下去廣場走走。」

杜美滿全然明瞭簡世豪的心情,就算她沒常識,也看過電視,連續劇常常是這樣演的:男人或女人有了外遇,不小心被人撞見,他們會裝作若無其事,但鏡頭一定會特寫他們驚惶不安的眼神,或是強調一個標準的掩飾笑容。

然而,她更願意相信,不聽國樂的簡和榮忽然想聽傳統的中國音樂,他在會場正好遇到石慧芬,而她要穿外套時,他展現紳士風度,為她拿皮包……

就這麼簡單!

「簡世豪,不要想那麼多。」她拍拍他的肩頭。

「我沒想什麼啦。」他仰頭望天,都市的光害和灰塵只讓他看見一片灰。

「你爸爸和你說的一樣成熟穩重呢,你老了也會像他一樣好看。」

「我才不要像他!」他孩子氣地大喊,向前跑了幾步。

「喂喂!別跑啊,你知道我追不上你的。」

簡世豪立定腳步,轉了過來,臉上有了笑容,「才跑幾步,就追得氣喘喘。」

「你的一大步,可是我的三小步耶,簡世豪,可憐一下弱女子吧。」

「你是弱女子?別笑掉人家大牙了。」

「好吧,我不夠楚楚可憐,沒有辦法讓你發揮愛心。」杜美滿又故意捶肩敲背的,瞧了他舒展的笑臉,「怎樣?心情好些嗎?」

簡世豪心底瞬間湧起一股暖流,笑著拍拍她的頭,「逗我開心?」

「逗不了你開心,還有其它辦法,就是哇哇大叫。」

「哇哇大叫?在這裡叫?」他不可思議地指了前方巍峨的紀念堂。

「有何不可?心裡郁卒,儘管叫出來,這裡這麼空曠,現在時間也晚了,誰管你叫?」

「要叫你自己叫,我可不敢叫。」

「啊!」她叫了一聲,隨即閉口,忍不住哈哈大笑,「人家還以為出命案了。」

「你那是殺雞聲,我來叫給你聽,這才叫做吐悶氣。」簡世豪雙手擺在腹部,氣聚丹田,以聲樂家的姿態,唱出了發聲練習:「哈哈哈哈哈!當!哈哈哈哈哈!當!哈哈哈哈哈……」

每當一次,就提高一個音階,越唱越高亢,杜美滿望著他愈來愈開朗的神情,也滿心歡喜地拍手打拍子。

「同學,同學。」一個巡邏警員走了過來,凶巴巴地說:「請勿在公共場所喧嘩,學校沒教嗎?」

「是的,下次不敢了。」簡世豪忙哈腰鞠躬,抓起杜美滿的手就跑。

「喂!你要跑哪裡去?」她兩腳差點打結,幸好他的手掌拉得很牢靠。

「警察抓人了,還不快跑?」

她笑著捶他的手臂,「製造噪音的人是你,又不是我,哎呀,放開啦,你跑那麼快,我跑不動了。」

他鬆開她的手,轉頭笑說:「那我先跑了,目標正前方。」

「我都說不跑……咦?還真的跑了,不公平啦,你一百公尺跑十一秒八,我要跑十八秒,你要讓我,呼呼……」

「好!我讓你十秒。」他停了下來,雙手抱胸看她。

「嘻!」她笑著跑過他的身邊,還得意地揮手說拜拜。

清風迎面撲來,長長的大道任她奔馳,將青春歡笑灑落給後頭的他。

杜美滿很努力地跑,就像小孩賭氣要贏得比賽似地,身邊一陣風拂過,簡世豪回頭跟她招呼,又超過了她。

「哇!你怎麼可以跑贏我!?」

她奮力追上,他又停下來等她,等她超越他後,過了幾秒鐘,他又趕上。

笑語夾雜汗水,兩人互相爭逐,追向彼此的身影,好不容易跑到紀念堂前面的草坪,杜美滿已經是喘得說不出話來,扶著簡世豪的肩頭休息。

「坐下來吧。」看她喘得差不多了,他拉她坐到草坪邊上的水泥磚。

「呼!我累死了!」她張開雙手,大大呼了一口氣,直接往後一躺。

他也跟著仰臥到青青草地上,將雙手枕在腦後,放鬆身體。

躺在這裡,彷彿佔據了一方小天地,和身邊的人享受片刻的靜謐……

「跑步真好,跑一跑,流流汗,什麼事都忘了。」他說。

「請別忘記伴跑的可憐蟲!」

「蟲是用爬的,不是跑的。」

「哇!你還挖苦我!」

杜美滿笑著轉頭抗議,這才發現她攤在草地上的手臂離他的臉不過幾公分,就在此時,他轉過臉看她,嘴唇微動,似乎還要說什麼話,但他也發現這段過分親近的距離,硬是把話吞了進去。

並躺對望,這是一種奇怪而曖昧的姿勢,她再怎麼爽朗,也立刻縮回手,坐起身來。

「簡世豪,別躺下,待會兒你的襯衫染得綠綠的。」

簡世豪依然躺著,也許這個時候和她並肩坐在一起,仍會延續方纔那瞬間的「怪異感」吧,挺不自在的,然而身下短短的韓國草刺激著他的手臂,麻麻癢癢的,那種感覺又像條蟲,爬呀爬的,爬到了他的心中。

「躺一會兒,休息一下。」他乾脆閉上眼睛,什麼都不去想。

「喂,別在這邊睡覺。」杜美滿拍拍水泥磚,笑著要喚醒他,看到他身邊插著一塊小木牌,「你看,那個寫什麼?」

他睜開眼,順著她的手勢看過去,懶洋洋地說:「還不是'請勿踐踏草皮'……」

話未說完,兩人很有默契地一起讀出木牌的告示:「草地已噴灑農藥……」

「哇!」兩個人立刻彈跳而起,往身上亂拍一通,企圖拍掉看不見的「農藥」。

等拍了一陣子,兩人忽然覺得莫名其妙,對看一眼,繼而哈哈大笑。

年輕的心裝不了太多複雜的思維,有什麼不愉快的,跑一跑,拍一拍,笑一笑,就不見了。

夜空澄澈,笑聲純真,青春一溜而過。

  ※      ※      ※

傍晚時分,看完「當哈利碰上莎莉」,走出禮堂,不復以往的熱烈討論劇情,兩人皆是默然無語。

唉!誰叫這部電影這麼「詭異」!

這不是懸疑鬼片,而是標準的愛情文藝片;杜美滿看片子時還在想,男女主角難得像她和簡世豪一樣,無話不談,瞭解對方習性,也有著哥兒們的好感情;可是,隨著劇情發展,男女主角還是上了床,成為一對。

「唔……梅格萊恩滿漂亮的。」她勉強擠了一句。

「唔……不錯……」簡世豪也含糊附和著。

看電影時,他就覺得不自在,就像那晚爬到他心底的韓國草;他一直當杜美滿是好朋友,只是他沒想到,好哥兒們也有可能變成一對,與她親吻、做愛……

年輕的身體忽然燥熱起來,他開始認真考慮,是不是該為自己找個女朋友了?而且大家都二十歲了,他也不能再像小孩子似地,成天和杜美滿混在一起,否則多多少少會妨礙她交男朋友的機會吧?

「喂,我回家了。」杜美滿愈走愈快。

「我去你家吃個麵,反正我爸媽今晚也不回來。」

他摸摸腦袋,才不想和她混在一起,怎麼又習慣性地往福氣麵店而去?

福氣麵店就在學校附近的夜市裡,兩人隨意聊班上的事,倒也打發了時間。

「爸,媽,我回來了!」杜美滿蹦蹦跳跳回到自家的店,又恢復了活潑本性。

「同學也來了,來坐呀!」杜福氣馬上丟下兩丸麵。

「爸,人家叫簡世豪,你就是記不住他的名字?」杜美滿跑去搖他的手臂。

「滿滿,你同學那麼多,每個都是帥哥美女……」杜福氣頭上紮著毛巾吸汗,圓滾滾的身子圍了一條花圍裙,圓圓的眼睛笑得彎彎的,「等等,是不是那個愛吃牛肉麵的鋼琴王子?」

「賓果!」杜美滿樂得拍手,「爸爸,來,請你跟我念一遍,簡世豪。」

簡世豪忙說:「杜伯伯,不用記我的名字,我每次來,會跟您自我介紹。」

「反正你就是鋼琴王子啦!」杜福氣指了指,「那邊也來個鋼琴公主!」

SOGO超級版主

終身義工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超級版主勳章 發帖狂人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IQ博士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SOGO搞笑之星勳章 手工藝勳章 福爾摩沙龍勳章 發明家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旅遊玩家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6
發表於 2010-4-9 02:57:16 |只看該作者
杜美滿好奇地張望,一個胖墩墩的女生正在吃麵,笑著打招呼:「美滿,好久沒看到你了,我好懷念你爸爸的口味喔。」

「哎呀!怡萍。」杜美滿興奮地跑過去,「怎麼有空過來?這是你朋友?」

與劉怡萍同桌的還有一位女孩,她一頭柔亮的長髮特別引人注目,白淨的鵝蛋臉小巧柔美,五官清秀,就像小說裡的美女,一雙眼睛彷彿飽含湖水,亮盈盈的。就在此時,她微微抬起頭來,不經意地與簡世豪四目相對。

「她是我同學洪若薇。」劉怡萍開心地介紹著,「我們來附近應徵音樂班的老師,我說福氣麵店的面很好吃,不吃會後悔,就帶她一起過來了;若薇,她是我的高中同學杜美滿,念國貿。」她推推杜美滿,以眼示意,「幫我們介紹你的鋼琴王子吧。」

「他是我同學啦。「杜美滿也推推劉怡萍,知道她誤會了,又眨眨眼示意,「他叫簡世豪,從小就學鋼琴,她媽媽是王翠華,你們應該聽過吧?」

「啊?」兩個女孩閃過一抹驚訝,洪若薇又深深看了簡世豪一眼。

簡世豪心頭怦然劇跳,剛剛的第一眼是驚艷,第二眼已撼動了他的心,

她就像為他量身打造的那位夢中佳人,不沾一絲塵俗,尤其是那股幽冷的氣質,彷彿為他隔起一道廉幕,卻又吸引著他去掀開一探究竟。

劉怡萍兀自說著:「王老師在我們學校有開一門鋼琴教學研究,我正打算大三去選呢,沒想到是美滿的同學的媽媽。」

杜美滿注意到簡世豪的神情,她從來沒見過他這麼專注地看一個人,那是他不曾給過任何女孩的虔誠神態,看的好像不是普通女生,而是膜拜著一尊聖母瑪利亞雕像。

她明白,他的真命天女出現了,既然是哥兒們,她就該為他穿針引線,扮演一個好紅娘吧。

「簡世豪,一起坐下來,還沒幫你介紹,我高中同學劉怡萍,S大音樂系,主修鋼琴,副修聲樂,她以前老是唱歌彈琴給我們聽,說是要壯壯考試時的膽量,所以我們封她鋼琴公主。」

劉怡萍笑說:「到了音樂系,大家都是有氣質又美麗的公主,我這胖公主就被貶到冷宮,準備去塞外和番了。」

杜美滿捏捏她肉肉的手臂,「胖公主,你這才是唱聲樂的標準身材,可不能瘦下去喔。對了,不知道你同學--叫若薇是吧,主修什麼樂器?」

劉怡萍搶著說:「我們都是主修鋼琴……」她發現杜美滿又在推她,這時才警覺另外兩人過分的沉默。

簡世豪倒是開口了:「請問你的副修科目?」

「大提琴。」洪若薇的聲音低沉細緻。

「簡世豪,你不是也會大提琴?」杜美滿打鐵趁熱,「他什麼樂器都會,最拿手的是鋼琴、小提琴,其它的也不成問題,稍微摸一下就會了。」

「懂音樂的人,都有這個本事。」洪若薇冷冷地說。

氣氛一下子凝結,美麗的薔薇原來長滿了尖利。

「麵來了。」杜福氣笑咪咪地送上兩碗牛肉麵,「再幫你們切點小菜。」

「杜伯伯,謝謝你,不用了。」簡世豪忙說。

「我爸爸請客,客氣什麼!」杜美滿又繼續介紹:「簡世豪的程度很高喔,他差點要去考音樂系,後來被他高中老師給勸退了,不然說不定他是樂壇的明日之星,也可以灌專輯了。」

劉怡萍惋惜著:「好可惜,樂壇少了一顆好看的星星。」

洪若薇沒有反應,低頭吃她的麵。

簡世豪被杜美滿褒揚得紅了臉,看了一眼洪若薇,不好意思地說:「是杜美滿沒見識過你們音樂系學生的實力,我這一點點功夫,是沒辦法跟你們相比的。」

杜美滿不服氣地說:「誰說我沒見識過?我以前一天到晚被怡萍拉去當免費聽眾,這一年來又常常去聽音樂會,耳力都訓練出來了,指頭一敲下去,我就知道彈得好不好。」

劉怡萍睜大眼睛,「哇!美滿,厲害哦?我怎麼不知道訓練出你這位好學生?」

「哈哈!還有呢,我現在也會幫忙翻譜,上回我們同學去簡世豪他家,他彈貝多芬的月光給我們聽,我說要幫他翻譜,他說他可以自己翻,我說我看得懂樂譜,硬是站在旁邊翻,感覺還滿神氣的。」

「月光?後面的急板來得及翻嗎?」

「唉!他愈彈愈快,我看那些豆芽菜跳來跳去,眼睛全花了,根本不知道他彈到哪裡去,他突然喊一聲'翻',我嚇一大跳,手一翻,用力過猛,咚一聲,琴譜掉在鋼琴上,好好的曲子就被我破壞了。」

劉怡萍大笑說:「噯噯,美滿,你站在那邊乾過癮,觀眾可就慘嘍。」

簡世豪憶及趣事,也笑得很愉快,又偷看洪若薇一眼。

洪若薇正好抬起眼,盈盈眼眸注視著他,「既然你有月光奏鳴曲的程度,為什麼不讀音樂系?覺得沒前途嗎?」

簡世豪心臟又是怦怦跳著,她的目光似質詢,又似期待,水汪汪地像是湖水裡的月光,他神經質地抿抿嘴唇,擔心上頭沾有牛肉麵的湯汁。

「嗯……一方面我學科成績還不錯,老師建議我可以學點其它的東西;二來我爸爸認為興趣不能當飯吃;不過他們並沒有反對我投考音樂系,我對音樂也很有興趣,最後是因為我媽媽的話,所以我放棄考音樂系。」

他的神情十分認真,彷彿是在宣佈大事,杜美滿想到以前曾問過他這個問題,他也沒說得這麼詳細,今天他細細說來,就是為了洪若薇吧?

「我媽媽說,音樂是一條孤單的路,你必須一個人好幾個小時坐在冰冷的鋼琴前面,一遍又一遍地練習,往往幾十年的辛苦,就是為了演奏結束的幾分鐘掌聲。如果你能享受孤獨,忍受得了寂寞,那就去念音樂;如果不行,還是把音樂當興趣吧。」他頓了頓,猶豫一下,又繼續說:「我這人不太喜歡孤獨,我希望能跟同學討論功課、做case study,以後工作也可以跟人接觸,熱熱鬧鬧的,所以選擇念商學院。」

「深得我心啊!」劉怡萍感歎著,「難怪王老師的重心放在音樂推廣教育。」

洪若薇沒有回應,但眼神已有明瞭之意。

簡世豪見她態度不似方才冰冷,放膽問道:「你是為了興趣念音樂?」

洪若薇淡淡地說:「我想在孤獨中找到自我。」

「懂得孤獨,也是一種幸福吧。」

「有智慧的人,懂得享受孤獨,可是照見心靈最底層之後,卻不見得幸福。」

杜美滿聽他們「高來高去」的談話內容,轉頭和劉怡萍掩嘴偷笑,看來這兩個人已經有了「開始」。

她呼嚕嚕喝完最後一口湯,看樣子也不用她在旁邊敲邊鼓了,「你們繼續聊,我去幫我爸媽。」

她收拾好桌上的碗筷,又動作俐落地收好另一張吃完的桌子,一起拿到後頭的水槽準備清洗。

「啊!姊,你回來了?」

杜家姊姊杜美妙正為一大疊碗盤抹上洗碗精,笑說:「快畢業了,沒課了,只忙著寄履歷表。咦?你不去和同學聊聊?」

「他們聊他們的,簡世豪好不容易找到他的知音,別去打擾他們。」

杜美妙探頭看了一下,「是那個長頭髮女生?看起來滿有氣質的,可是你不是喜歡簡世豪嗎?你們很談得來……」

杜美滿扭開水龍頭,拿起菜瓜布沖洗姊姊抹過的碗盤,「姊啊,沒有啦,都跟你說是同學而已,我跟他速配不來,他應該找一個一樣喜歡音樂的女孩。」

「你不也喜歡哼哼唱唱的?」

「我哼來哼去,也哼不出月光阿巴哈的賦格阿拉拉拉赫曼……什麼夫的……啊,舌頭打結了,以前有一次和簡世豪看日出,我想到的是'公雞啼,小鳥叫,太陽出來了',他唱的卻是'喔嗖嘍咪哦'。」她哼出那輕快的曲調。

「咦,好熟的歌曲?」

杜美滿疊著濕淋淋的大碗,「姊,三大裡面不是有個胖子嗎?臉圓圓的,留一把鬍子,每次出場拿條白手帕,笑呵呵的,那是他的招牌歌。」

「那是帕華洛帝。對了,我記得他唱過這首歌。」

「就是帕華洛帝啊,義大利人的名字真難記。姊,你知道簡世豪還唱義大利文呢,我後來問他怎麼會唱,他說從小跟著唱片唱,就會唱了,他還跟我說OSoleMio意思就是我的太陽,他懂這麼多,音樂涵養真不是蓋的。」

「他好像層次滿高的。」

「就是啊,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知道我和他不同調調,他應該是屬於音樂會裡面正襟危坐、打啾啾的鋼琴王子,而我是在演唱會搖螢光棒尖叫的歌迷。」

「你的比喻滿有趣的……」

「美滿!」杜美妙的話被劉怡萍打斷,胖墩墩的身軀探了進來,「美妙姊,你也在呀!我有約會先走了。美滿,再打電話跟你聊。」

杜美滿舉起沾滿泡沫的雙手,笑說:「快去見你的多明哥,我不送了。咦?你同學一起走嗎?」

「她回宿舍,你的鋼琴王子陪她走了。拜拜嘍!」

「喔,拜拜。」

杜美滿突然感到若有所失,心裡空空的,嘩啦啦衝下的自來水有些冰冷。

「她的」鋼琴王子陪著一位氣質美女走了,連例行的bye-bye也忘了?

「滿滿,想什麼?」杜美妙喊她。

「沒什麼……」杜美滿抵著頭,用力抹擦已經很乾淨的盤子邊緣,又問:「姊,你認為兩個人要有共同的興趣才能在一起嗎?」

「我不認為。興趣只是一個話題,你們可以聊得很深入,但不見得兩個人就能在一起,愛情嘛,牽扯到很多因素……」她想到她的純純初戀,聲音漸漸放低了:「以前我喜歡的那個男生,你也知道的,有共同興趣又如何?他不能認同我們家的情況,他想找個家世體面的女生……」

「姊,那種爛男生就不要了,別為他傷心。」

「不傷心了。」杜美妙輕輕以乎背揩去眼角的淚珠,搖頭笑說:「每次講到這個就難過,唉!怎麼愛情禁不起現實的考驗啊?」

「如果那個臭男生喜歡你,再多的考驗他也願意承擔呀!」

「好吧,我從今天起立定志向,以後一定要找一個單純喜歡我的人。」

「嘻,姊,沒問題啦,你就是一副惹人疼的樣子,過幾個月去上班了,一定有很多成熟穩重的'社會人士'喜歡你。」杜美滿繼續沖洗碗盤,「大學男生太稚氣,要等到他們成熟穩重──噯,我這朵鮮花都謝了。」

「所以你不想等簡世豪長大?」

「姊啊,你很會扯耶!」杜美滿笑著將雙手的水珠揮了出去,「我跟他就是同學嘛,你就愛笑我。」

杜美妙也彈彈指尖,甩下妹妹一臉的水,「不笑,要哭呀?瞧你,簡世豪跟美女跑了,以後沒哥兒們陪你看電影、聽音樂會,不難過?」

「我沒哥兒們,還有姊姊呀。他去追他的美女,關我什麼事?」

「啊!我好像看到兩條美人魚在玩水。」老闆娘曾美麗笑咪咪地走進來。

「媽,給我,我來洗。」杜美滿接過她手裡的油膩碗盤。

「咦?滿滿失戀了,在哭嗎?」曾美麗瞧了她臉上的水漬。

「媽呀!你別胡說了。」杜美滿大聲抗議,「那是姊姊潑的,我自從小五和男生打架打輸後,就沒哭過了。」

「可是媽媽一直以為簡世豪喜歡你,剛才瞧他移情別戀,我還替滿滿難過了一下。」

杜美滿欲哭無淚,當真她和簡世豪已經「好」到像一對了嗎?看來她得嚴正表明立場了。

「媽,我不會喜歡他啦!他個性有點孩子氣,大概是獨生子的關係,沒有兄弟姊妹陪他玩,所以他才跟我'情同手足',我也當他是鄰家的弟弟,大家玩在一起,但是我一定要鄭重聲明,他不是我喜歡的那種類型。」

杜美妙笑說:「有幾個同學能發展到'情同手足'?」

曾美麗仔細瞧了二女兒圓圓的臉蛋,「滿滿啊,其實你也還是個孩子。」

「媽呀!」杜美滿又抗議了,「人家二十歲了,可以投票了。」

「還沒嫁出去,都是孩子啦。不對不對!在媽媽眼中,你們永遠是孩子。」

「美麗啊!救人喔!」杜福氣的求救聲從前面傳來,「沒碗啦!快來幫忙結帳啊!」

「來了,來了!」曾美麗趕緊抱起一疊碗,笑說:「你們上去休息,別忙了……哎唷!簡世豪,你怎麼在這裡?」

「杜媽媽,我來跟杜美滿說要走了。」簡世豪忙閃開在門邊。

「你們聊。」曾美麗走了出去。

「我去幫爸媽。」杜美妙也很識趣,端起一疊盤子離開。

「你不是送洪若薇回去嗎?」杜美滿訕訕地問著,就怕剛才講他孩子氣的話被他聽到。

「其實……大家還不太熱,我只陪她走到路口。」簡世豪不自在地摸摸頭,「我想到還沒跟你說拜拜,又走了回來。」

「這不是在說了?同學不要這麼厚禮數啦,你快回家。」

「喔,拜拜。」

「簡世豪,等等,你跟她要電話、地址了嗎?」

「我說不出來……」簡世豪的臉微紅。

「同學,你太遜了吧?」杜美滿大歎,「我回頭幫你問怡萍,探探洪若薇的意思。你呀,想追人家要積極一點。」

「我……我只是覺得……她滿特別的。」

「  這就是了,你回家多看一些情書大全,接下來就看你自己嘍!」

簡世豪離去後,杜美滿繼續洗碗,洗著洗著,動作慢了下來。

哥兒們要交女朋友了,她百分之百地高興,十二萬分地樂意幫忙,可怎麼心底還是空空的?

空空的感覺來自於預知的孤獨,從今天起,兩人走向不同的道路,方向不同,愈走愈遠,他會有他自己的空間,她再也不能和他混在一起嬉笑、唸書了。

唉!難道她也只是個冀求玩伴的孩子?

SOGO超級版主

終身義工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超級版主勳章 發帖狂人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IQ博士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SOGO搞笑之星勳章 手工藝勳章 福爾摩沙龍勳章 發明家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旅遊玩家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7
發表於 2010-4-9 02:58:0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杜美滿還是很忙,忙著功課,忙著社團,忙著班上活動,更忙著充當同學朋友的愛情顧問──雖然她仍未談過戀愛。

匆匆來到大三上學期的最後一堂期末考,交了卷子,她坐在位子上發呆。

窗外天空陰鬱,綠色的樹襯著灰色的天,飄飄搖搖的,讓人看了直打顫。

好快,都大三了,同學們開始為前途打算,一個個好像變成熟了。在感情方面,有人分手,有人卻兜攏了;像陳志明和魏婉君成天拌嘴,終於吵出感情,甜甜蜜蜜地手牽手走在一起;而當初癡戀學長的謝淑琴,在和學長交往一年多後,痛哭流涕地送學長去當兵,不到三個月,竟然兵變,另結「新歡」。

唉!問世間情是何物?愛情顧問畢竟是局外人,她無法抓到那份最微妙的心理變化。

「杜美滿,你還不回家?有什麼風景可以看?」

簡世豪在她身邊空位坐了下來,也順著她的角度歪頭去看外面的大樹。

「簡世豪?我不記得你修中會啊?怎麼在這裡?」她驚喜地喊著。

「我在隔壁考社心,走過來看你在這兒,想說好久不見了。」

「真是好久不見了。你就是選這些奇奇怪怪的課,社會心理學、西洋藝術史、英詩及音樂概論,呵,一點也不像國貿系的學生,大家幾乎都碰不著面。」

「你選了中級會計、公司法、國際經濟學,已經開始準備高考了?」

「是啊…咦?你怎麼知道我選這些課?」杜美滿一愣,這才記起剛開學碰面時,他們似乎談起彼此的選課,沒想到他還記在心裡。

她不也記得他的選修課?一想到此,她抬起頭,兩個人同時會心一笑。

「簡世豪,其實你最重要的功課就是到S大修愛情學分了。」她掩不住好奇心要問:「你和洪若薇到底進展得怎樣?你們交往有一段時間了吧?」

「還好,大家還是朋友,偶爾出去吃個飯,聽音樂會,聊聊天。」

「喂!你不要跟我說,你還沒牽過她的小手吧?」

簡世豪的神色有些黯淡,「她,很難捉摸,我不知道她在想什麼,我們可以聊巴洛克音樂,聊藝術電影,聊莎士比亞,聊梵谷,就是聊不到她自己。」

「你們聊那些話題的時候,你多多少少也可以瞭解她呀。」

「她說的都是書上的或是別人的看法,她沒有自己的看法……應該不是這麼說,她隱藏了自己的想法。」簡世豪望向窗外的灰藍天空,似笑非笑,「她像海裡的維娜斯女神,遠遠的,很美,可望而不可即。」

他變憂鬱了,杜美滿突然有個衝動,很想叫他不要愛得這麼辛苦了。

「簡世豪,也許你不夠體貼,她覺得你還不夠好。」

簡世豪神情落寞,「她兼了好多音樂班和家教的鋼琴課,幾乎每天教,很忙,只要她上課,我一定接送,本來向我爸媽借車,最近我爸乾脆買部TerTcel給我。」

杜美滿心裡有些奇異的酸澀滋味,唉!為什麼就沒男生對她這麼好啊?

「哇,你有車了?!既然她願意讓你接送,就表示她喜歡你。」

「可是她昨天跟我說,她同學有摩托車可以載她,叫我不用送了。」

「她同學?男的?」

「女的,也一起教音樂班。」

「還好。她一定是不想讓你來回奔波,怕你累著了。」杜美滿安慰著他,又問:「她們念音樂系的,大多家庭環境很好,她何必這麼拚命教鋼琴賺錢?」

「她說要存出國唸書的學費。」簡世豪眼裡重新燃起光采,「我也要出國。」

「你決定了?要念什麼?國際企業?財務管理?」

「我看她打算申請哪間學校,我再決定。」

「簡世豪,不能這樣啦!美國每間大學的研究方向都不一樣,你總得確定你想念的領域,這才好申請學校,不可能她念的學校正好有符合你的課程吧?」

「只要是MBA,差別不大。」

「萬一她去巴黎還是維也納,你要去念什麼?」

「我可以先念一年語言學校,再申請當地的碩士班。」

「你呀!」杜美滿真的不知如何說了,原來簡世豪也是標準的浪漫派,像他老爸一樣,理想、前途皆可拋。

「我很傻,是吧?」他倒自己說出來了,眉眼有著自嘲的笑意。

他仍笑得憂愁,像是冬天裡搖擺不定的樹葉;在未定的感情路上,走起來總是摸索徬徨,但他卻又憑著一股癡狂,義無反顧地向前定。

她能說什麼呢?既然他都肯為愛走天涯,沒有「理性」的人是聽不進任何理性思考的建議。從好的一方面想,他們兩人這麼速配,他又如此癡心,洪若薇再怎麼矜持,也一定會感受到他的這份心意,將來兩人談上戀愛,快快樂樂地出國唸書,不也是好事一樁?

她決定好好鼓勵他,「你不傻,你如果覺得值得,可以一輩子擁有真愛,那就去追求吧。」

「你的話很有深度。」他注視她。

他的眼眸認真,好像一夕之間由大男孩變成了男人,她心一跳,臉一熱,掩飾性地大笑說:「滿滿夫人當假的嗎?你是我的好哥兒們,我希望你幸福!」

簡世豪再一次認真看她。大三了,她那圓圓的臉蛋還是一樣稚氣,笑聲也一樣爽朗,就像一個長不大的小女孩,依然無憂無慮。

沒談過戀愛的人,總是比同齡女孩更顯純真吧?她不像若薇那麼深沉難解,如果若薇是一泓不見底的深潭,那她就是閃耀陽光的清清小溪。

與她聊天,心情好像是解開鬆緊帶的口袋,所有的鬱悶都飛走了,口袋不再有負擔,感覺很愉快、很自在。

「謝謝你。」他由衷地感謝。

「拜託!同學不要這麼客氣。」杜美滿誇張地大聲說:「以後有什麼感情問題,可得找我滿滿夫人解除疑難,我不收費。」

簡世豪也笑了,「你可以去寫本書,解救世間男女,普渡眾生。」
  
「我還觀世音菩薩咧,道行沒那麼高啦。」她笑著舉起右手,手掌心朝向他,大眼水亮水亮的,「來,要幸福喔!」

啪!他很有默契地與她拍合,笑說:「你也要幸福,趕快交個男明友!」

「很多人想追我,可惜我都看不上眼。」杜美滿笑得很開心,「你下次帶她一起參加班上的活動嘛,上回聖誕節夜遊,你們沒來好可惜,我爸和我可能的未來姊夫兩個喝醉酒,瘋瘋癲癲唱歌,好好玩呢!」

「我陪她去聽彌賽亞音樂會。」

「喔,就是那個哈利路亞,哈利路亞,哈利路亞哈利路亞?」

「有進步喔,會唱聖樂了?」

「還難道只有音樂系的會唱?」杜美滿忽然覺得這句話酸溜溜的,趕緊轉個話題,看看手錶,「走吧,去我家吃麵。」

「下次再去。」簡世豪也看了手錶,神色轉為凝重,「若薇下午回南部,我要回家開車,送她去車站。」

「快去!可別讓女孩子等你。」她笑著揮手趕他。

簡世豪走後,她還是坐在位子上,雙手撐著下巴,呆呆地望著外面的天空。

右手掌微感溫熱,剛才他那一拍真用力,好像把他全身的熱力傳送過來了。

可她左手依舊冷冰冰的,捂得她左臉也像冰塊似地,連帶整張臉都涼了。

唉!這個冬天,真冷呀!

  ※      ※      ※

冬去春來,花開花落,愛情的果實成熟飽滿,在秋天散發芬芳。

杜美妙和方謙義結婚了。

杜家第一回嫁女兒,杜福氣穿上十五年沒穿的西裝,曾美麗翻出當年結婚時的亮麗旗袍,兩夫妻樂得團團轉,興奮地在接待處和親家聊天。

杜美滿也很高興,她這姊夫酷酷的,不多話,據說從來不在清醒時候說「我愛你」,可是對姊姊溫柔體貼極了,姊姊要嫁,他們全家立刻無異議鼓掌通過。

身為女方總招待,親戚就推給爸媽負責哈啦,她則打點姊姊的同學和朋友,更重要的,她要招呼今晚的「秘密武器」。

她跑到飯店佈置出來的舞台左前方,那邊有五個人,各自拿樂器,正在調音。

「怎麼樣?可以嗎?」她有點緊張地問。

胖墩墩的劉怡萍搖著左手的小提琴,笑說:「沒問題啦,我們練過十遍以上了,倒是我小提琴比較不行,簡世豪,你要cover我喔。」

簡世豪穿著白襯衫,黑色西裝褲,黑皮鞋,與其他四個女生一式的白色絲質上衣和黑絨長裙搭配得宜,既休閒又不失正式,他放下琴弓,打趣地說:「沒問題,我拉大聲一點就是了。」

手拿長笛的李倩瑤削著短短的、像男生般的頭髮,表情極其不屑,低聲說著:「畢竟不是念音樂的,拉大聲就好聽嗎?」

洪若薇低著頭,長髮半掩面,看了李倩瑤一眼,又看簡世豪一眼,沒有說話,繼續調她大提琴的音。

劉怡萍趕忙打哈哈:「美滿,虧你姊夫想得出來,待會兒美妙姐看到我們現場演奏,她一定感動得哭了。」

「是呀!」杜美滿盡量不去看那支利劍也似的長笛,但閃閃白光還是刺得她眼角發疼,「我姊本想過來看場地,一進飯店就被我姊夫拐到房間去,他要給我姊一個人驚喜,真是多謝你們這群好朋友的幫忙了。」

李倩瑤冷冷地說:「當初講好的酬勞別忘了。」

拉中提琴的女生忙推推她,「我們來沾沾喜氣,多熱鬧,聽說新郎的公司有很多未婚男士,說不定可以幫自己製造機會喔。」

李倩瑤還是一副冷表情,「要認識你自己去認識,我對男生可沒興趣。」

「倩瑤,別這樣。」洪若薇輕聲說著,眼裡有責備的意思。

李倩瑤終於安靜下來,不說話的時候倒像是一個優雅的長笛女孩,但一雙眼睛炯炯有神,只是注視著洪若薇。

紅毯那端跑來一個胖墩墩的高大男生,拎著樂器盒子,喘吁吁地抹汗說:「我來晚了,剛才跑錯飯店。」

「哇!你的多明哥來了。」杜美滿看到這個活寶,心情好多了。

劉怡萍嬌嗔地敲打她的「多明哥」,「就知道你糊塗,誰叫你穿燕尾服來著?別搶了新郎的光采,外套脫下來,領結拿掉,雙簧管拿出來,趕快跟我們調音。」

郭明歌乖乖照辦,大家都笑了;洪若薇還是那別似笑非笑的神情,自有她獨特的幽靜氣質,簡世豪尋著她的笑意,眼眸裡也有了釋懷的笑意。

或許是郭明歌製造的小颶風,稍微吹亂了她光潔黑亮的長髮,簡世豪傾身向前,以手指幫她理了理髮梢,柔聲說:「頭髮亂了。」

碰!李倩瑤突然站起來,那兇猛的氣勢讓在場的人嚇一大跳,她死死盯住簡世豪,好像是跟他結了什麼深仇大恨。

洪若薇小心地放好大提琴,走過去拉李倩瑤的手,似是安撫地說:「今天辦喜事,別使性子,我們旁邊說話去。」

「沒事!沒事!」劉怡萍心知肚明,笑著拍拍什美滿的肩頭,「美滿,別擔心,今晚我們一定會好好表現,不會砸了S大音樂系的招牌,你去忙你的。」

杜美滿是擔心啊,怕怪裡怪氣的李倩瑤會破壞今晚婚宴的氣氛;再看簡世豪,他失去了笑意,無意識地翻翻身前的琴譜,連郭明歌跟他說話也沒聽見。

劉怡萍附在杜美滿耳邊說:「美滿,真的別擔心,倩瑤會聽若薇的話;我再帶他們練習一遍,大家都很專業,很快就能融入氣氛,要對我有信心喔。」她又神秘兮兮地說:「有些事,晚點再跟你說。」

「看你的嘍!」杜美滿相信她的好友,又回頭看了簡世豪,他正瞧著喁喁細語的洪若薇和李倩瑤,神情既複雜又寂寞,肩頭鎖上了鬱結。

SOGO超級版主

終身義工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超級版主勳章 發帖狂人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IQ博士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SOGO搞笑之星勳章 手工藝勳章 福爾摩沙龍勳章 發明家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旅遊玩家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8
發表於 2010-4-9 02:58:13 |只看該作者
電光火石之間,杜美滿心頭大驚,似乎明白怎麼一回事了。

賓客陸續到場,她無暇多作揣測,蹦蹦跳跳,忙著招呼親朋好友入座,等到時間差不多了,婚宴總管方謙仁比個手勢,舞台邊的劉怡萍接到訊號,示意大家準備,琴弓拉下去,悠揚的卡農音符飄揚出來,輕輕撥動人家浪漫的心弦。

會場賓客停止喧嘩,個個拿眼直瞧這個小型樂團,又轉頭期待新人到場。

新郎新娘來到會場,杜美妙身穿白紗禮服,笑意甜美地挽著方謙義的手臂,還沒走到汽球鮮花結成的拱門之前,她聽著音樂,「謙義,音樂好好聽喔,這間飯店的音響效果真好……啊!這是……」

公司同事組成的攝影隊立刻捕捉新娘的驚喜表情,鎂光燈此起彼落,樂音持續溫柔環繞,繼而新娘淚眼迷濛,新郎柔情看她,捏捏她的手心,新娘綻開幸福滿足的笑容,新郎亦是疼寵地輕摟她的身子,在她耳邊細語:「喜歡嗎?」

「嗚,喜歡……」

「姊啊,不要哭呀!」杜美滿在旁邊等很久了,拿出預備好的紙巾,上前輕柔拭去姊姊眼角的淚珠。

結婚進行曲的前奏音樂響起,劉怡萍和郭明歌站起身,女高音和男高音齊聲唱出華格納的結婚進行曲,兩個花童齊步向前走,天女散花似地撒下玫瑰花瓣,眾人屏息以待,欣喜地看著一對新人踏上紅毯。

杜美妙跟著方謙義的腳步,噙著一抹幸福的微笑,慢慢走著紅毯,若說早上的公證結婚是莊嚴承諾的感動,而今晚,又是另一種甜蜜的感動了。

結婚進行曲結束,他們,他們走到舞台前方,樂團奏起另一段音樂。

「在中國古老的神話故事裡,有一種鳥兒它名字叫比翼。

若是它們想飛,就必須先找著伴侶,找著伴侶,與它比翼。

而今我已經尋覓,在荊棘中,在樹林子裡,

尋覓到這樣伴侶,正如百合花啊,正如蘋果樹…

而今我已經尋覓,尋覓到這樣伴侶,

與我比翼,迎向陽光,迎向風雨,迎向更寬潤天地。」

男聲與女聲和諧相隨,有如一對比翼鳥,跟著流暢的管絃樂,迎著微風,迎著朝陽,相偎相依,並肩翱翔在大地之上。

一曲結束,眾賓客紛紛鼓掌,舞台上的燈光大放光芒,將焦點移向已經站在台上的新郎新娘,還有雙方的家長。

主持人開始做介紹,請新郎新娘公司的總經理上台說話。

演奏告一段落,簡世豪坐在原位,握著小提琴和琴弓,認真地聽黃總經理以幽默的語氣談這對新人的相識經過;他真真沒想到,美妙姐於畢業一年多,就被辦公室的主管搶著帶回家「珍藏」起來了。

他望向成熟英挺的新郎,新郎三十五歲,正值男人心智和事業的顛峰,眉宇之間自然而然流露出自信的光采。而他,大四的男學生,半生不熟,閱歷全無,他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擁有那張成熟而長大的臉?

多麼渴望有一天,他也能自信成熟地挽著心愛的女子,接受眾人的祝福。

他轉頭看若薇,或許是拉大提琴的關係,她總是習慣低頭,此刻也是低著頭,好像在想事情;驀然,在她姣好的側臉邊,李倩瑤充滿敵意的目光投射過來。

他心一凜!不願看那個女人,再將視線轉到舞台,看到了站在下邊的杜美滿。

她今天穿起漂亮的淑女洋裝,燙得鬈曲的頭髮紮了紅色的蝴蝶結,配上那張圓圓的笑臉,就像一個活生生的大洋娃娃。

他沒注意到自己嘴角有了笑,如果她是裝了電池會手舞足蹈的洋娃娃,那麼,若薇就是冰冷的瓷娃娃--他的笑容漸漸消失──他偵測不到瓷娃娃的溫度。

台上的黃總經理不知說了什麼,賓客哄堂大笑,黃總經理講完話,主持人請雙方父母發表感言。

兩個親家推辭一下,方爸爸身先上卒,抓了麥克風,咳了一聲。

「鄉親們,凡人做任何事情,皆需以國家民族利益為前提……」

台下不敢作聲,無奈地聆聽雄壯威武的老師長訓話,接下來又聽他說:「所以,我們請這對新人努力生產報國,報告完畢。」

「哈哈哈!」眾賓客響起如雷掌聲,老長官訓得好,訓得妙呀!

杜福氣接過親家遞過來的麥克風,笑嘻嘻地喊道:「大家福氣啦!」

「福氣啦!」大家也跟著叫嚷,笑成一團。

兩個親家活絡了氣氛,總算講話完畢,準備上菜,劉怡萍舉起琴弓,指示大家開始演奏。

韓德爾的水上音樂跳躍而出,熱熱鬧鬧,好像放了滿天的繽紛煙火,連上菜的服務生腳步也變得輕快。

兩首曲子結束,杜美滿過來招呼:「謝謝人家幫忙,過來這邊吃喜酒灣吧。」

簡世豪站起身,想為洪若薇拿大提琴,她一閃身,背過他,低聲說:「謝謝。」並沒有接受他的好意。

李倩瑤動作更快,她放下自己的長笛,跑到牆邊搬琴盒,招呼著:「若薇,小心拿,來,這邊放好。」

簡世豪也走過去收拾自己的琴盒,神情落寞。

「我們去換衣服。」李倩瑤拉著洪若薇的手,拿起背包,耀武揚威地離開。

「大家坐!」杜美滿拍拍簡世豪,拉他坐在自己身邊,「你在補托福?」

「嗯。」

「打算申請哪間學校?」

「我還要當兵,再說。」

「對喔,瞧我忘了,你們男生都在準備考預官,你也要好好念喔。」

「嗯。」

他始終懶洋洋的,心思不曉得飄到哪兒去,直到洪若薇在他右邊坐下來,他才稍微恢復精神,為她舀了一碗魚翅羹,她有禮地說聲謝謝。

不知是否洪若薇的安撫奏效,李倩瑤不再板著兇惡的臉孔,兩個女生愉快地吃菜,不時小聲咬耳朵,發出輕輕的笑聲。

劉怡萍和郭明歌忙著吃菜講笑話,另外有兩個男生慇勤地和中提琴女孩說話,桌上氣氛倒也活潑,只是簡世豪還是神色沉鬱。

吃到中場,新郎新娘敬過酒之後,洪若薇起身說:「我們有事先走了。」

「我開車送你們。」簡世豪馬上說。

「謝謝,不用麻煩,我們搭計程車。」

「女生搭計程車不保險,我送你們。」

李倩瑤說話了,「我們有兩個女生,怕什麼,幹嘛要男生保護?」

洪若薇拉拉她,帶著禮貌性的微笑,背起琴盒,「那我們先走了。」

簡世豪遲疑一會兒,不發一言,也起身離去。

劉怡萍立刻湊過來,「美滿,若薇和倩瑤是一對,簡世豪沒希望了。」

雖然杜美滿已經猜到大概,但還是十分震駭,她擔心地看著消失在樓梯間的簡世豪,「怎麼會這樣?他們不是有一陣子很好?」

「是啊,上學期常常看到簡世豪來我們學校找若薇,若薇也跟他約會,誰知道這學期一開學,若薇和倩瑤就走在一塊了。」

「說不定你們誤會了,她們只是很要好的女性朋友。」

「姐妹淘好成這樣?吃喝拉撒睡都在一起,還手牽手,攬著腰,摸臉摸頭髮的,太詭異了,再瞧瞧倩瑤看若薇的表情就知道了。」

「簡世豪怎麼辦?」杜美滿幾乎可以感受到他的痛苫了,「他對她很用心啊!」

「你去開導開導他吧。」

「洪若薇那邊沒辦法說?」

「其實若薇這女孩子滿冷的,要不是我比較活潑,恐怕跟她聊不了幾句話。」劉怡萍一副愛莫能助的表情,「我不止一次告訴她,簡世豪是個很好的男孩子,她說她知道,唉!知道是知道,你沒看她今天對他那麼冷淡?」

杜美滿看得一清二楚,那份冷,冷透了他,也冷到她為好友疼惜的心。

主桌那邊傳來笑聲,原來新郎三杯酒下肚,原形畢露,開始唱歌。

「我無力抗拒,特別是夜裡,想你到無法呼吸,恨不能立即朝你狂奔去,大聲的告訴你,我願意為你,我願意為你,我願意為你,忘記我姓名,就算多一秒停留在你懷裡,失去世界也不可惜,我願意為你……」

大家把歌詞意思想得歪歪的,笑得更大聲,會場氣氛沸騰到最高點。

杜美滿一隻手撐著下巴,愣愣地聽著姊夫的好歌喉,腳下踢到東西,低頭一看,啊了一聲:「他忘了小提琴。」

她立刻掄起小提琴盒,朝樓下大廳跑去。

  ※      ※      ※

十月底的風,微涼,輕柔,吹在簡世豪臉上,卻是寒徹入骨。

他不懂,他的情敵竟是一個蠻橫刻薄的小女生!

他也不敢相信,深具女性柔婉氣質的若薇竟然是女同志;然而,事實擺在眼前、九月初,她從南部上來,他久別重逢,真情難耐,加上氣氛烘托,在夜色籠罩的校園裡,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吻了她。

她起初有些抗拒,最後還是勉強接受,一分鐘後,她大吐特吐,吐出晚餐,吐出酸水,吐到淚流不止。

從此,天地變色。

「若薇,若薇!」他趕上了前面兩個女孩,拉住她的手臂,焦急地說:「我是不是做錯什麼?你告訴我,好嗎?」

洪若薇先以眼示意,止住李倩瑤那張沒有遮攔的嘴,再緩緩轉頭說:「世豪,你沒做錯什麼,我想,該說的都說了。」

「我還是不明白。」

「我們不適合。」

「哪邊不適合?你告訴我,我改!」他眼眶發紅。

「很多方面……」她望著他,垂下長長的睫毛,「我對你沒感覺。」

有如一把刀刺在他心上,他痛苦地說:「那你對她有感覺了?」

「這是我和倩瑤的事。」

他鬆開了她的手臂,以幾乎絕望的語氣說:「若薇,或許我們在一起的時間不夠,我現在大四空堂很多,我有更多的時間陪你,我發誓不碰你,直到你願意。」

「兩個人在一起,並不代表什麼。」

「可以的!你有心事,可以告訴我,你難過,我可以陪伴你……」

「不需要。」她截斷他的話。

「若薇……」短短的三個字又刺痛了他,「那你告訴我,我該怎麼做?」

「你什麼也不用做。」面對他的癡纏,洪若薇的眼睛也紅了,幾句話像是咬牙切齒般地說出來:「你一定要我告訴你,我就是永遠不會去愛男人嗎?」

「簡世豪,你不要逼若薇,好不好?!」李倩瑤以保護者姿態擋在洪若薇面前。

簡世豪握緊拳頭,微微發抖,連聲音也是抖動的,「可是……你今晚願意出來跟我合奏……」

洪若薇回復冷淡神色,「音樂系學生受邀演奏賺錢是很平常的事,今天是怡萍邀請,她高中同學的姊姊結婚,所以我才來和你們合奏,並不是看在你的同學的姊姊結婚的份上,這點我區分得很清楚。」

初次的合奏,拉成了終曲;如同初吻,竟是吻別。

簡世豪呆愣原地,拳頭慢慢放鬆,空洞的眼裡,只有她的背影。

一部計程車等在飯店門口,服務生拉開車門,兩個女孩相偕離去。

「簡世豪,別站在這邊吹風了。」

聽到熟悉的聲音,他轉過身,迎向一個熟悉的臉兒,那對明眸水亮水亮的,剎那間,他以為冷風止息,黑夜過去,他在山頂看日出。

杜美滿將琴盒交到他手小,語氣盡量放柔:「你回家休息。」

四周還是黑夜,琴盒的重量讓他心情沉重,他別過了臉,「我不回家。」

「你今天累了……」

「我不累。」

他是累,但回去空洞的家更累。他忽然很想抓住她的手臂,問她一百個、一千個、一萬個為什麼,總是充當愛情顧問的她,能瞭解他的痛苦嗎?她能解答他的疑惑嗎?她能幫他追回若薇嗎?她能嗎?

天!他此刻是多麼渴望好哥兒們的安慰與鼓勵,只消她說一句:「還是有希望」,他一定立刻振作起來,想盡辦法挽回若薇的心。

「簡世豪,你不要開車,我幫你叫計程車。」

「你為什麼一定要我回家?!」他不懂,他需要她,她卻要他走?

「我看你走出來了……」杜美滿被他的火氣嚇一跳,他眼睛好紅。

「我又沒說要走!你幹嘛把琴盒拿出來?!」

「我以為你要走。」

「我要走,一定會跟你說拜拜,你這麼急著趕我走,是不想我這張臭臉破壞你姊姊的婚禮嗎?」簡世豪愈想愈惱。她不是好朋友嗎?在他最難過的時候,她不但不安慰他,還要趕他走?!

「不是的。」杜美滿從來沒看過他發脾氣,知道他心情壞透了,又接過他的琴盒,好聲地說:「你如果不回去,那就進來吃飯,我姊夫在唱歌呢……」

「我不進去。」他搶回琴盒,「就算多明哥、卡瑞拉斯來了,我也不想聽!」

「簡世豪,進來,你別孩子氣了。」她拉他的手臂。

又是一把利箭射向他的心中要害,他用力甩開她,吼道:「反正我就是孩子氣,像隔壁家長不大的弟弟,從頭到尾,你沒把我追若薇當一回事,好像看小男生追班上的漂亮女生一樣,是不是?!」

「簡世豪!」他竟然牢牢記住她的無心之語?!還自我胡亂解釋?!她有點生氣了,「你很會想像耶,你追若薇,我也很關心啊,可是她是同志,你不能強迫她為你改變什麼……」

「為什麼不能改變?我愛她,我都肯犧牲一切將就她,她不能瞭解嗎?」

「好吧,她感動了,但她已經告訴你,她就是不愛男人,你對她再好,只是為難她罷了。」

「我不會為難她,我可以慢慢等她,等她回心轉意……」

「你如果愛她,就該尊重她的選擇,祝福她。」

「我不會祝福她和那顆酸李子,她和她,不會幸福。」

他的神色僵硬而決絕,就像一條斷裂的弦,執著地停留在琴身上,明明已無法共振出優美的樂章,卻頑強地自唱自的音符。

杜美滿為他心急,他一向聰明開朗,不該陷入愛情死胡同,她要幫他!

她拉著他,「我知道你現在不好受,可是你先進來,填飽肚子,有話再說。」

「我很累,要回去了,拜拜。」他頭也不回,直接往前走。

「你去哪裡?」

「開車子。」

杜美滿立刻跳上前,雙手直接扒進他的褲袋,一陣亂搜。

「你做什麼?!」他震驚地無法反應。

「車鑰匙。」她很快扒出一串鑰匙。

「還我!」

「不還。」她將雙手放到背後,神態跟他一樣堅定,「你這副德性不能開車會出事的。」

「不會!」

「會!」

「我出事關你什麼事?」他直瞪著她,又被撩起火氣了,「反正沒人在乎我我想什麼,我做什麼,沒有人知道,誰在乎我?誰關心我了?」

「我在乎!我關心!」她跟著吼回去,不知為什麼,視線一片模糊。

「你……」他滿腦子的火焰頓時消散──她在乎他!有人在乎他?!

若薇從來就不在乎他,就在他以為全世界要棄他而去之時,她在乎他!

為他流淚的好哥兒們啊!

「進來吧。」杜美滿覺得臉廠莫名其妙的濕熱,用手背抹了抹,眨眨眼。

「我還是回去了。」

「我陪你回去,你精神不好。」

「不用了,你還要忙你姊的婚宴。」

「好吧,有事打電話給我喔。」她輕露笑容,推推他的身子,「走,去搭計稈車,鑰匙明天再還你。」

他被她塞進計程車後座,又順便幫他說了目的地。

司機踩動油門,離開飯店的車道;他轉頭看她,車窗外,她彎下腰,迎著他的視線,微笑跟他揮手說拜拜。

如果若薇是天上的雲,遙不可及,那她就是地上的草,時刻圍繞在他身邊──他不明白,為何他老是喜歡比較這兩個截然不同的女孩子?

若薇呵!這個曾經消失幾分鐘的名字,又回來揪痛他的心。

他雙手撐在琴盒上,抱著頭,心情再度掩上烏雲,下起轟隆隆的雷雨。

他看不見如茵綠草的芳翠,只是茫茫然地踩過剌癢腳底的草地,思緒在雨中徬徨,一步一泥濘,執意走到那汪難解的深潭前,沉淪。

SOGO超級版主

終身義工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超級版主勳章 發帖狂人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IQ博士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SOGO搞笑之星勳章 手工藝勳章 福爾摩沙龍勳章 發明家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旅遊玩家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9
發表於 2010-4-9 02:58:3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杜美滿覺得好丟臉,她竟然在簡世豪面前哭了。

還好媽媽發現她的粉妝花了,不然她不就頂著一張大花臉,乾脆跟親家公一起上台唱平劇?

婚宴結束,絢爛歸於平淡,她忙著唸書、上補習班,全心準備高考,日子忙碌而充實,同學們也是各有目標,努力為前途奮鬥。

簡世豪來去匆匆,失去了笑容,失去了大男孩應有的開朗,他只有必修課才會出現,來了就是安靜地坐在教室後門邊的一角,一下課就走,害她來不及喊他。

她打電話給他,他支支吾吾地下太說話,似平心情仍然鬱悶,聽怡萍說,他有幾次跑去找若薇,被若薇拒絕了,他這才不再出現在S大人的校園裡。

她很想幫他,但他逃避所有的朋友,她又要從何開導起?

她開始寫信,有空就寫,什麼都寫,就是不觸及他的感情領域;市面上有太多愛情專家的書籍,她寫不過他們,她要他重新發現屬於他自己的生活。

晚上補習回來,洗個澡,吃個消夜,已經十一點多了,她今天心情還不錯,文思泉湧,攤開信紙,當作是寫日記一般,寫起給他的流水帳。

世豪:

你今天又蹺課了,還好老師沒點名。你下次一定要來,老師要請他以前的同學、目前是XX公司董事長來談「國際行銷策略」,很精采喔。

上星期托福考得怎樣?祝你考得高分!

今天補習班的老師講了一個笑話:有一種動物兩隻腳,每天早上太陽公公出來時,它會叫你起床,嘰嘰咕咕吵列你起床為止,是哪一種動物?答案是:媽媽!

不好笑?我可是笑得當場拍桌子,因為他好像說到我媽媽。從小我就很會睡,鬧鐘響了十分鐘還在呼呼大睡,姊姊都刷牙洗臉穿好制服了,這時候媽媽就會來搔我的癢,學公雞咕咕叫,吵得我睡不著,只好起床了。

準備高考很辛苦,但為了達成幫爸媽買房子的目標,我一定要努力。

還記得上回我跟你談起的黃金葛嗎?我從婉君的寢室剪一小段回來,放在水裡養,剛剛看了嚇一跳,才幾天工夫,它已經長出長長的鬚根,頂端也發出綠綠的嫩芽,生命到處有出路,拗斷了還是繼續生長,奇妙吧?

晚了,下次再聊。

滿滿


她又順手簽下滿滿兩個字了。杜美滿猶豫著要用立可白塗掉,想想還是算了,自從第一封信不小心簽下滿滿,從此她就是道道地地的「滿滿夫人」了。

折起信紙,黏上信封,準備明天投郵嘍!

世豪:

我通過高考一試了,心裡很開心,但接下來的二試才是真正關卡,我選是得繼續努力用功。

接到通知單,我馬上打電話給你,打了兩天,終於接到你媽媽,她說你入伍了,在鳳山的步校受訓。你離開前怎沒通知一聲?我好為你擺酒送行呀。

南台灣的太陽很大吧?還記得大一暑假到墾丁玩嗎?大家全曬成黑炭,我鼻子脫皮紅腫了一個月才好,從此知道防曬的重要。你有準備防曬油嗎?軍中應該不禁止男生擦保養品吧?每天出操前,手臉抹一遍,可以防止曬傷,我覺得X牌的防曬油還不錯,你下次回來,我送你半打,當作是入伍紀念品,順便請你吃牛肉麵(哈,反正是慷我爸爸的慨)。

你大概沒收到前面幾封信吧?有些話再跟你聊聊。

畢業典禮那天沒看到你,有些失望。同學們穿上學士服、捧著鮮花一起照相,非常熱鬧。我爸爸媽媽姊姊姊夫特地休假半天,為我照了五卷底片,我姊說都可以出寫真集了。這是一本快樂回憶的寫真集,裡面有我親愛的家人,有陪伴我四年的同學和社團朋友──可惜沒有你,你送我一張學士照,我會貼在為你留下的空白裡。

畢業了,一個人生階段過去了,另一個人生階段由此展開。我覺得生命好像爬樓梯,在前一個階段,總是要經過學習、成長,這才能跳升下一個階段,我有一種長大的感覺。

抱歉沒辦法去鳳山看你,我要考完高考才有空,九月什麼時候懇親日?記得通知我,好久沒去南部走走了。

對了,聽你媽媽的口氣似乎滿擔心你的,有空要打電話回家報平安喔。

滿滿


八月酷暑,補習班的考前衝剌班已經結束;明天,高考二試上場!

「滿滿!滿滿!有人找你。」媽媽在樓下喊她。

杜美滿從密密麻麻的重點猜題裡抬起頭,揉揉眼,伸個懶腰,正好她也念累了。

走到樓下的店面,一個女孩站在桌邊翻報紙,黑亮的直髮垂在肩頭,低垂的瓜子臉十分眼熟,神態淡然,一股幽冷的氣質流露而出。

「欸…洪若薇!這邊坐。」杜美滿非常地意外。

洪若薇禮貌性地一個淡淡的微笑,「我不坐了,杜美滿,打擾你,有事情找你。」她直接遞出一個信封。

收信人是洪若薇,寄信地址是鳳山郵政信箱,杜美滿認得簡世豪的字。

洪若薇仍是淡然的表情,「他寫信給我,說新兵訓練很苦,他想見我,他明天休假,今天晚上七點飛機北上,約了我九點在音樂班門口見面。」

杜美滿不太明白她的意思,捏著信封沒有說話。

「我音樂班上星期辭掉了,今晚十二點的飛機飛美國。」

「你要我叫他趕去機場?」

洪若薇搖頭,「我要請你告訴他,叫他不要再找我,沒用的。」

杜美滿不太肯定地說:「也許,他見你一面,說聲再見也好。」

「本來就不想見了,何必再見?」

她的話總是高深莫測,杜美滿難得辭窮,只好問:「那你的意思是?」

「早就結束了。」洪若薇走出幾步,又說:「你是他的好朋友,只有你才能點醒他。」

她的語氣顯得清冷,加上那幽淡的表情,杜美滿實在很難瞭解她的內心想法。

「我會去找他的。」杜美滿有點感激她了,「那麼……祝你一路順風。」

「謝謝。」

洪若薇飄然離去,像一朵孤獨的流雲,飛在遙遠的天際。

杜美滿坐了下來,雙手支著下巴,思索著洪若薇的話,滿腦子都是「執迷不悟」的簡世豪。

「滿滿。」曾美麗剛才在旁邊都聽到了,「明天要考試了。」

「媽,別擔心,我知道該怎麼辦。」杜美滿比個V字的勝利手勢。

晚上不到八點半,她已經等在音樂班的門口,八點五十分,陸續有小朋友出來,嘻嘻哈哈道別,接送的摩托車、轎車也一部部離開,熱鬧漸歸冷清。

九點十五分,音樂班燈光熄滅,最後離開的女職員放下電動鐵卷門,一部計程車急駛而至,幾乎煞車的同時,身穿草綠軍服的簡世豪跳了下來。

他著急地四處張望,立刻跑到門口,「請問,洪若薇走了嗎?」

女職員鎖好門,「洪若薇啊,她辭職了,出國唸書了。」

「什麼?!」有如青天霹靂,他的直覺反應就是否認,「不可能的,她以前說要過兩年才出去,你會不會記錯人了?」

「她就是出國了,我還記錯什麼人?莫名其妙!」

簡世豪愣在原地,隔壁診所的招牌燈也滅了,夜晚變得更加黯淡。

「簡世豪、簡世豪。」有熟悉的聲音在喚他。

「你?」一樣是那張熟悉的圓圓臉孔。

「洪若薇晚上十二點的飛機去美國,她不在這裡。」

「杜美滿!」他好像抓到了救生圈,拚命問著:「你告訴我,她哪家航空公司?她要去哪間學校?誰跟她去?」他看一眼手錶,轉身就走,「還來得及,我去機場找她!」

杜美滿想也不想,以雙手緊緊地握住他的右手臂,不讓他走。

「簡世豪,來不及了,她要上飛機了。」

「怎會來不及?不用一個鐘頭就到機場,她不會那麼快進海關,我還來得及看到她。老天!我只要看她一眼就好。」他掙著她的掌握。

「簡世豪,你這個糊塗蛋,她都不想見你了,你去找她有什麼意義?跟她十八相送,痛哭流涕給她看?讓她覺得你癡情、多情,濫情,然後為你留下來嗎?」她連珠炮地說著,雙手更是扯緊他的手臂。

「杜美滿,你放開我,你幹什麼呀?我跟若薇的事,不用你管!」

「你這個神經病模樣,我能不管嗎?」她下巴挪了挪,示意他看捏在手上那封皺掉的信,「你寫信給她,她不要了,她早就跟你分手,你看清楚事實!」

「我們是分手了,我只是想見她而已……」簡世豪看到自己寫出去的信,竟被轉送回來,一顆火燙的心好像被淋了一盆冰水,聲音也變得微弱。

杜美滿仍死攬著他的手臂,像是和大象拔河似地,費力地說:「她叫我要你別再去找她了,沒有結果的。」

「你怎麼不幫我問問她去哪裡?」

「就算我問了,她會說嗎?說了又如何?你逃兵去美國,守在她門口,看著她和她的女朋友進進出出,你再去心碎,再去折磨自己嗎?」杜美滿愈說愈氣,很想直接敲開他那顆冥頑不靈的腦袋,「兩個人無緣,既定的事實也改變下了,你這麼死纏爛打,沒有人會為你感動!她有她的人生,你有你的人生,為什麼一定要把你們的平行線拉在一塊?」

「愛可以突破一切問題。」

「好!愛情最偉大,你愛她,可是我問你,你愛她什麼?愛她的臉蛋?愛她的長頭髮?愛她的氣質?愛她懂音樂?愛她說話有深度?」

「愛就是愛,我喜歡這個人,不管什麼,我都喜歡。」

「我再請你仔細想想,你喜歡的是'你喜歡的她'還是'原原本本的她'?」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我知道你喜歡念音樂的女孩,這本來無可厚非。如果能找到你所愛的人,我當好哥兒們的也會祝福你,可是你今天先在心裡塑造出一個完美女孩的形象,一旦洪若薇出現了,你心裡想:是了,就是她',然後開始以自己的方式去愛她,你覺得她很好,很美,很值得愛,你要給她全世界的幸福,你有沒有想過,她跟你在一起可能不快樂?」

「我想盡辦法給她快樂了,就算她要星星,我也會為她摘下來。」

「愛情不是談夢幻,是兩個人貼近的心。」杜美滿本想摸摸自己的心口來強調語氣,但又怕一鬆手他會跑掉,還是照樣扯緊他,繼續滔滔不絕地說:「你瞭解過她的心嗎?你讓她瞭解過你的心嗎?她想出國唸書,你也想跟著去念,但你們相愛的程度足以一起出去生活嗎?你跟她談過自己的理想抱負嗎?你除了音樂和藝術,有和她分享看日出日落的感動嗎?她瞭解你的家庭?你瞭解她的家庭嗎?我說,你根本就是在談空中樓閣的戀愛,你只是在滿足自己那份對愛情的夢想。換句話說,你愛的是一尊美好精緻的雕像,而不是洪若薇這個活生生的人。」

她說一句,他的臉色就灰敗一些,到最後,面如死灰。

杜美滿有些不忍,但是她忍耐很久了,她不能再見他沉淪下去,「這些話我以前就想跟你說了,怕你那時候剛失戀,心情亂,聽不懂也聽不下去,可是現在過去多久了?你們去年十月分手,十一、十二、一、二、三、四,五,六,七、八,都過去十個月了,就算懷孕,也生出小孩了,你為什麼還沒有重新站起來?還在麻醉自己永遠愛著她?又奢望她會回頭來愛你?」

「愛是不求回報,我愛她,不求她愛我。」他黯然地說。

「你上帝啊?就算神明也要我們拜他,奉獻香火,她好到什麼程度,值得你一輩子苦苦的愛她,又讓自己一輩子苦苦的過不去?」

「她……」

「今天你當兵辛苦,回來想看她,可是就算見著了,你還是像以前一樣摸不著她的心思,她也不甩你,這樣你心情會好些嗎?」

「會。」

他的回答肯定,眼神卻顯得飄忽,杜美滿又氣又急,決定下猛藥。

「好吧,簡世豪,我現在只問你一句話,你跟她在一起快樂嗎?」

「快……」

「說實話!」她不容他思考。

他快樂嗎?簡世豪望著音樂班深鎖的大門,眉頭也深鎖起來;曾經多少日子,他在這裡等著她,出來的是一張淡淡然的幽冷臉孔,沒有笑容,沒有問他等候多久,沒有問他今天忙些什麼,他們繼續談李斯持,談普契尼,談尼采,談奇士勞斯基,談雲門舞集,談小劇場,就是談不到彼此的心。

她不談她自己,他又何嘗談過自己?他怕她看穿他的不完美。

又有多少日子,他戰戰兢兢地陪著她,小心翼翼地問候著她,深怕她突然說她想回去了,或是沉下臉不說話,他又要想辦法找話題哄她開心。

他以為,她的一抹淡笑就是他的快樂,卻忘了她不曾給他無負擔的快樂。

他真的陶醉在自己所編職的愛情夢幻裡嗎?

手臂麻麻的,像他痛到麻痺的心,他低頭看到一雙力挽狂瀾的手。

「杜美滿,你放開我,你捏得我好痛。」

「你要答應我不去機場,我才放!」

「不去了,來不及了。」

杜美滿緩緩地鬆開他的手臂,這才發現自己雙手肌肉緊繃,又酸又痛,她抓他抓得這麼緊,好怕他會毫無理性地跑掉。

再看她在他手臂上捏出紅紅的指印,本來還想講什麼「洪若薇是同性戀,你要面對現實」的話,全部吞了進去,她「罵」得口乾舌燥,是該休息一下了,而他也需要慢慢消化她的話。

他理著粗短的平頭,變黑,也變瘦了,緊鎖的濃眉說明他的憂鬱。

她遞過那封被汗水濡濕、捏得不成形狀的信,「你的信。」

「我不要。」他聲音很悶。

她摺疊起來,放在褲袋裡,語氣盡量放輕鬆:「你當新兵一定很辛苦,班長凶不凶?像不像電影裡面很會罵人,其實是面惡心善?「

他沒有反應,顯然是沒注意她的說話。

「走,去我家吃消夜,來一個大碗牛肉麵加大塊牛肉,給你補充養分。」

「我想回家。」

「也好,軍中睡大通鋪一定不習慣,回去好好休息,叫計程車嗎?」

「我去搭公車。」他走了一步,又回頭說:「拜拜。」

他總是記得說拜拜,杜美滿心裡熱熱的,即使他們許久不見,感覺有些生疏,但他們畢竟曾是好哥兒們,將來也是永遠的好朋友。

她多麼希望他振作起來,十個月的時間,也許不足以沉澱失戀的傷痛,但藉由時空的轉換,至少可以放寬思緒的空間,不再侷促在狹隘的感情峽谷裡。

可是,他的背影還是如此孤獨,腳步還是如此沉重,她跟了他幾步,看他走過了公車站牌,走過了人群,走在荒涼的人行道上。

她的心情又隨他低沉了。

  ※      ※      ※

他只想靜一靜,什麼都想,也什麼都不去想。

班機誤點,讓他心情混亂;杜美滿的一席話,又讓他混亂到極點。

她好像丟下一顆石頭,敲醒他某些閉塞的思考黑洞,但他又執意要封住這些蠢蠢欲動的想法,不願它們衝出來打碎他對愛情的完美堅持。

夜晚的城市裡,車子來來往往,他走著,想著,混亂著,錯亂苦。

「吱!」

緊急煞車聲在身邊響起,後面一聲驚叫,隨即一股蠻力撲了上來,推著他向前跌了好幾步。

「猴死囝仔!」轎車裡的駕駛伸出頭,猛揮拳頭,滿口檳榔渣亂罵著:「你不會看紅綠燈啊?當阿兵哥就可以闖紅燈嗎?你有才調去擋飛彈,嘜來擋恁爸的賓士,緊閃啦,嘜擱擋路啦!」

「對不起,對不起!」有人在道歉。

他這時才如夢初醒,發現自己站在快車道上,夜歸的車輛在身邊快速穿梭。

「簡世豪,別站在這裡了。」杜美滿心有餘悸地推他,小心觀看左右來車,兩人來到對面人行道。

「你怎麼在這裡?」

「你遊魂似的亂逛,我擔心你,跟著你……」她喘著氣。

「你怎麼了?」

她全身劇烈發抖,路燈下的圓臉蒼白如紙,一雙大眼盯住他,兩泡淚水欲流不流,含在眼眶裡,就像個死命憋氣不肯哭的小女孩。

「我……我沒事……」杜美滿連聲音也抖得厲害。

她親眼目睹高速的賓士車衝向他,在千鈞一髮之際停了下來,而她也在那千分之一秒,不顧一切衝到他身邊,一心只想要「救」他。

「你胡亂衝出來,很危險欸!」簡世豪猜到來龍去脈,不禁捏了一把冷汗。

「嚇……嚇……嚇死我了……」她再也支持不住,想也不想,雙手抱住他的身子,終於放聲大哭,「你自己才危險,你根本不看車子,萬一被車子撞死了怎麼辦?嗚……你叫我、叫我怎麼辦?」

他都還沒死,她就哭成這樣?簡世豪想笑,又笑不出來,嘴角輕輕牽著,淡淡地說:「我死了,也沒人難過。」

「簡世豪,你好可惡!你這麼不愛惜自己?!」她用力捶他,哭得更大聲,「誰說沒人難過?你爸爸媽媽就你一個兒子,他們之間有問題,那是他們的事,他們也是很疼你,辛辛苦苦栽培你到大學畢業,你為了一個不愛你的女孩子,說死就死,你摸摸你的良心,你對得起疼你的爸爸媽媽嗎?」

她咚咚捶著,敲得他空洞的心也咚咚迴響。

「你不要老是想到自己,也要想想愛你的人啊!你花那麼大的力氣去愛別人,以為得不到愛情,就是世界末日,可你為什麼不留回頭看看真正愛你的人,你的爸爸!你的媽媽!還有關心你的朋友啊!你沒有失去愛啊!」

她說到最後,乾脆嚎啕大哭,雙手趴在他胸前,哭的不只是差點發生車禍的恐懼,也是哭她的氣憤,好氣自己為什麼不能點醒這個只會作夢的大男孩啊!

她還在抽抽噎噎地,「簡世豪,你這個大笨蛋,我不理你了……」

她的淚流在他的胸膛上,雖是輕得感覺不到,卻像是發射步槍時的後座力,震得他胸腔發疼,所有的疼痛神經蔓延開來,細細地啃嚙他的心。

若薇不愛他,但世上還有很多人愛著他,過去這些日子,他一直忘記回頭看看他們、聽聽他們的聲音,更忘了他們對他的用心。

他記起她寄給他的一大疊信件,有的他沒看,有的看了就收起來,過去這段時間裡,她曾經試著告訴他什麼話?他竟是一點印象也沒有。

她也是一個「愛」他的朋友,陪他、伴他、「救」他的好哥兒們…

他眼眶濕濕熱熱的,胸臆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溫柔感覺。

「別哭。」他輕輕摟住她顫動的身子,「我很好,我沒事,你不要哭,不要不理我。」

「嗯嗯。」她吸吸鼻子,用手背抹了抹眼淚,抬頭看他,「真的沒事?」

他望著她紅鼕鼕的大眼,勉強擠出一個微笑,「其實我今天回來,只是做垂死的掙扎……」

「又講死?!」她又噴出眼淚,「你真的要氣死我了!」

拍拍她的肩頭,揉揉她毛茸茸的頭髮,也不知道是誰在安慰誰了。「其實事情過去那麼久,我……唉,不說了,走吧,我送你回家。」

「嗯。」她點點頭,「你有跟你媽媽說要回來嗎?」

「沒有。」

「你這個樣子最好不要回家,免得你媽媽擔心。」她挽住他的手臂,深怕他會跑掉似的,拖著他走,「走!到我家睡,我姊姊的房間空著。」

「不方便吧?」

「有什麼不方便?又不是不認識我爸媽!」這下子杜美滿恢復元氣,又是那個蹦蹦跳跳、精力旺盛的小女孩,圓圓臉蛋有了笑容,使勁拖著他,「來嘛,來嘛!」

「我今天手都快破你拉斷了。」他的語氣不再沉重。

「喔!」她不好意思地放下手,又看到他濕透的軍服,「瞧你流好多汗,先洗個澡才舒服……」她忽然住口,剛剛是誰噴了一堆眼淚到他身上呀?

她踢踢腳步,感覺有點難為情,不知該說什麼話,還好剛剛簡世豪只是在學校附近繞圈子,不到十五分鐘,他們回到福氣麵店。

麵店已打烊,曾美麗站在門口張望,看到女兒紅腫一雙眼帶著簡世豪回來,瞭然於心,但不免著急問著:「滿滿,你跑哪裡去了?爸爸出去找你。」

「媽,對不起啦!我陪同學走走,散散心。」

「啊!滿滿回來了。」就在此時,杜福氣也跑回來,滿臉是汗,高興地拍拍簡世豪,「你們回來就好。咦?這位同學去當兵,變成性格男子漢了。」

「爸,人家叫簡世豪啦!請你跟我念一遍。」

簡世豪忙說:「杜伯伯,杜媽媽,不好意思讓你們擔心,剛剛美滿和我在一起,所以回來晚了。」

杜美滿跑上樓,「爸,媽,晚上簡世豪睡我們家,我去幫他鋪床。爸,跟你借幾件衣服。對了,簡世豪,你一定還沒吃飯,你先上來洗個澡,我再煮麵給你吃。」

曾美麗也招呼著,笑說:「世豪,上樓去,這麼晚一定很累了。」

杜福氣還是笑咪咪地瞧著他,「少年耶當兵就是不一樣,以前是小帥哥,現在是大帥哥,跟我們阿義有得比了。」

「謝謝。」面對這一家人的熱情,他能說的只有這兩個字。

洗完澡,放鬆身體,吃了一大碗杜伯伯煮的加料牛肉麵,還有兩盤杜媽媽炒的小菜,外加杜美滿切的一盤西瓜,令他吃到撐出小腹來。

一天結束,他躺在陌生的床上,感覺很疲倦了。

紛紛擾擾的思緒逐漸沉澱,很多事,他不再想,他只明白,幸福就在身邊。

今夜,濃濃的溫情陪他入睡。

SOGO超級版主

終身義工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超級版主勳章 發帖狂人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IQ博士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SOGO搞笑之星勳章 手工藝勳章 福爾摩沙龍勳章 發明家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旅遊玩家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0
發表於 2010-4-9 02:59:30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冬天過去,好哥兒們相識以來的第五個春天到了。

星期日下午,杜福氣和曾美麗並肩坐在店裡,無聊地看電視。

「美麗啊,你說滿滿怎麼回事?」杜福氣一根粗短的食指比著樓上,「談戀愛的方法跟妙妙一模一樣?」

曾美麗笑得很開心,「滿滿說她不是談戀愛啦,她跟世豪只是好朋友,她在教他功課。」

「這就是了,以前阿義教妙妙唸書,現在換滿滿教世豪唸書,我們兩個女兒,都在家裡談戀愛,我也比較放心。」

「福氣啊,你再說滿滿談戀愛,她會跟你變臉。」

「哎呀,你看世豪每次休假,就從新店營區往這邊跑,兩個人靠在一起討論功課,就算現在沒感覺,久了也會日久生情,就像當年你到我公司來,我愈看愈喜歡,最後決定把你拐回家……」他肥肥的手掌摟住了親愛的老婆。

「三八福氣,你又準備當丈人爸?沒那麼快啦,世豪還要當一年兵,考上研究所也要念兩年,看來滿滿要留在我們身邊比較久了。」

「沒關係,反正滿滿還是個小孩,我們把她養大一點再嫁。」

「你才是大小孩,沒事愛賴到媽媽這邊來。」曾美麗拍開老公伸過來的手。

「世上只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塊寶……」杜福氣含情脈脈地唱歌,又摸摸老婆的頭髮。

啪啪腳步聲從樓梯傳來,「爸,媽,你們真是噁心二人組啊!」

「爸爸在跟媽媽談戀愛,小孩子不要管。」杜福氣笑嘻嘻地說。

杜美滿吐了吐舌頭,「我才不管呢,我去買茶包。」

她旋風也似地跑到對面便利商店,又旋風也似地跑了回來。

留下兩個談戀愛的老人家,她蹬蹬跑上樓,拿了一個五百西西的大玻璃杯,放下兩包紅茶,衝上一點熱水,等茶水化成濃紅色,再倒入滿滿一杯的冰塊。

「世豪,下午茶時間到了。」

她端著這杯冰紅茶,拿了一包餅乾,來到房間的書桌前。

簡世豪正埋首苦讀,將重點劃好線,挺了挺腰桿,笑說:「差點打瞌睡了。」

「就是看你快打瞌睡,我才趕快想辦法給你提神醒腦。」

杜美滿坐了下來,翻翻他剛才看的書本,「你這章有問題嗎?」

簡世豪喝了一口冰紅茶,「問題可多了,租賃會計很難懂,我光是初會的基礎還不夠。」

「那就需要我這個老師嘍!還好我修過中會,也旁聽過經濟系的個經、總經,多多少少可以幫你應付企研所考試的那些科目,可是高統我就沒辦法了。」

「我初統學得還不錯,我再去找幾本統計學的書來參考。」

「好啊,我明天上班幫你找,順便去補習班買幾本考企研所的教材。」

「不用了,我讀你這幾本就行。」

「不行啦!考研究所和考高考的出題方向下一樣,他們補習班強調的重點也不同,所以一定要買,還有教科書也要買新版的,我們幾年前念的經濟學好像改版了。」

「還是我下星期休假再去買吧。」

「你時間寶貴,有空多唸書,其它的讓我來操心。」

她為他操了很多心,簡世豪想說謝謝,但他說了很多次,老被她罵太客氣了。

當哥兒們是不用客氣的。就像她犧牲假期,成日陪他唸書,為他解答問題,還幫他找考試的資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

事實上,她一直陪著他,有形的、無形的,她自己不知道,他也不曾察覺,直到她大哭的那晚,他才瞭解。

他開始翻閱她寫給他的信件,一張一張仔細地看,裡頭沒有大道理,只有生活瑣事,卻又在不經意間,鼓勵他從失戀的痛苦中站起來。

世上最關心他的女孩,不是他曾經愛過的那人,而是她。

他把她的信帶在身邊,在部隊的每個晚上,他一定會躲在被窩裡,用小手電筒看完一封信,再細細回味,帶著她的關愛入睡。

愛?!他心頭一跳,不自覺地望向她那張圓圓的臉蛋。

「世豪,別坐著,你起來動一動,活動筋骨,休息一下。」杜美滿不解地看著他,撕開餅乾包裝,遞了一片給他。

「我動得還不夠多嗎?每天伏地挺身,跑五千公尺,,都快變成無敵鐵金鋼了。」他故意比個大力水手的姿勢。

「哇!練出體魄來了。」她用尺敲敲他的臂肌,很高興他又恢復過去的爽朗,「當過兵才像個大男人嘍。」

「不會再說我孩子氣?」

杜美滿紅了臉,「說什麼以前的事!你長大了,大家都長大了。」

他有些感歎,「好快,好像昨天才新生報到,看你搶著舉手要當班代。」

「那時候大家都很客氣,我只好自己不客氣了。」她喀滋喀滋咬著餅乾。

「你大學生活過得很充實,修很多有用的課,現在也考上高考當公務員了,不像我,好像是混畢業的。」他更加感歎。

「哎!浪子回頭金不換,你現在既然決定考研究所,就要拿出魄力,好好準備,明年退伍前,給他考個金榜題名,我到你營區大門放鞭炮。」

他笑說:「再說吧,我盡量念,希望有機會讓你放鞭炮。」

「這麼說定了!」杜美滿很高興地舉起右手掌。

他也舉起右手,默契不言自明,用力一拍,「一言為定!」

啪!手掌緊緊密合,停留半秒,就在那一瞬間,他突然有個衝動,指頭稍微彎曲,想要勾住她柔軟的掌心。

也僅僅是那半秒,她微感異狀,好像有什麼東西搔著了她的手心,也搔到了她的心思,她慌忙地縮下手掌。

兩人有一秒鐘的沉默,她咬一口餅乾,他喝一口紅茶。

「滿滿。」他第一次喊她的小名,語氣鄭重:「有件事我一直覺得很不好意思,想跟你說對不起。」

「喔……」那聲滿滿喊得她很彆扭。

「我那晚不知道你要考試,隔天早上起來,才知道你去考高考,你為我忙得那麼晚才睡,我實在……」

「我還以為什麼事。」杜美滿舒了一口氣,「考都考過了,還提幹什麼!」

「也許,你還可以考得更好,不是第五名,而是榜首,選到更好的單位。」

「我這個單位也很好呀,裡面就我最年輕,那些伯伯阿姨很照顧我,還說要幫我介紹對象呢。也幸好我沒考榜首,那個大家原先公認的肥缺,原來裡面勾心鬥角得很厲害,連菜鳥也不放過,我們同期那位榜首見了我們就哀哀叫。」

「可是,你剛放榜的時候,不會覺得自己其實可以考更好嗎?」

「能考上就很高興了,我準備那麼久,實力就是這樣,不管那天晚上有沒有出去,我還是會考第五名。」杜美滿搖搖食指,笑得很得意,「你別把自己看得太重要,我可不會為你精神恍惚,把考試考砸了。」

簡世豪摸摸短髮,神色有些尷尬,「別笑我,我現在覺悟了。」

「真的覺悟了?」

「過去浪費太多時間,看到同學念研究所的念研究所,當預官的當預官,我卻在當大專寶寶,一事無成,有時候滿沮喪的。」

聽他語氣低迷,杜美滿就想安慰他,「同學,振作一點,去軍中磨練也很好啊,你現在曬得黑黑的,很有陽剛氣息,怎麼說……你比以前更好看了。」

簡世豪渾身發熱,雖不是第一次被她「讚美」,但這時候聽起來格外難為情。

「別笑我,我是說正經的,我一定要考上研究所,不能再醉生夢死了。」

「好啦!不笑你了,趕快唸書,要我講解嗎?」

「這一節我不太懂,你幫我看這道習題。」

杜美滿拿起書本,很快掃瞄一遍,「糟!有點難,我先看一下,你看別的書,不能偷懶喔,計算機給我。」

簡世豪翻起一本統計學,默背起公式。在當兵有限的零碎時間裡,他已經養成拿到書就看的「好習慣」,就算是同袍在旁邊玩橋牌嬉笑,他照樣可以在腦袋裡思索經濟學的供給需求線圖。

計算機的嗒嗒聲響讓他稍微分了心,他側頭看她,還是那張熟悉的圓臉、圓圓的大眼、以及喜歡咬鉛筆的小女孩模樣。

小女孩在不知不覺中長大,今天她是個穿窄裙高跟鞋的上班族,變成社會人士,小男孩也要加緊腳步,迎頭趕上。

「你在看什麼?不專心喔。」杜美滿用鉛筆敲敲他。

「沒有。我剛剛做了一個決定,在考上研究所之前,絕對不交女朋友。」

「你還有時間交女朋友啊?!」

「就怕耽誤你約會相親的時間。」他若有所思地看她。

「沒辦法,誰叫我志願當你的小老師。」她沒注意到他變得內斂的眼神,扯了他的袖子,「來,老師上課了。」

她仔細講解,他認真聽,一個假日悠悠而過。

  ※      ※      ※

春夏秋冬,數十個假日在厚厚的書本中流過。

杜美滿陪公子唸書,嚴加指導督促,一年後的五月天,簡世豪不負所望,高中母校的企業管理研究所。

那天查了榜單,杜美滿樂得在辦公室大叫,趁著午休時間,飛車趕到他的營區門口放鞭炮、貼紅榜,差點沒被長官請進去「喝咖啡」。

八月,杜美滿坐在辦公室裡,辦公文辦得有點累了,她望向窗外清朗的天空,伸手把玩桌上一支用玻璃紙包起的向日葵。

她綻出微笑,心裡溫溫癢癢的,想不到好哥兒們也會搞這玩意兒。

電話響起,她很快接起,「一處二科您好。」

「滿滿,我姊姊啦,你情人節晚上有什麼活動?」杜美妙聲音傳來。

「姊啊!我當然是找人約會嘍。你呢?要跟姊夫去哪裡Happy?」

「我肚子大了,Happy不起來,晚上和你姊夫在家看電視。」杜美妙顯得很興奮,「你要找誰約會?世豪?」

「姊,你真聰明。」

「你們兩個真的在談戀愛了?」

「不是啦!」杜美滿大聲抗議,又掩了話筒低聲說:「我最近忙得要命,北中南三地都要開研討會,我又要看場地,又要聯絡一大堆事情,三不五時出差,連你回家都見不到我了;世豪退伍了更忙,還沒進研究所,就被教授抓去寫報告,我們老是見不到面,想說找個空檔一起吃飯,怎知道就約在七夕情人節。」

「咦?是他故意約的?」

「他約就約了,我哪有想那麼多!」杜美滿不去思考這個問題,只當作是巧合,轉了話題:「姊,姊夫今天有沒有送你花?」

「他事先說了,花粉對孕婦不好,今年免談。」杜美妙咯咯笑著,「結果剛才花店送來一盆萬年青,大家就猜到是他送的。」

「哇,姊夫果然酷!」杜美滿一邊說,一邊撥著向日葵的花瓣,「姊夫對你真好,有這麼一個模範先生擺在那邊,害我挑男朋友的標準都提高了。」

「其實,我覺得世豪人不錯,而且你們一直很好……」

「姊!我、們,只、是、同、學。」

「只是同學?你會時時刻刻開心他的狀況,寫信為他打氣?更花了一年多的時間陪他唸書?滿滿,我問你,在他當兵的這段時間裡,你哪個周未出去玩了?你願意為他做這些事,不可能心中對他一點感覺也沒有吧?」

掛了電話,杜美滿發了一會兒愣,她不是沒想過這些問題,她跟簡世豪相處,就像接觸陽光,空氣、水一樣地自然,她沒有太多心思,只覺得跟他在一起很自在,也想看他快快樂樂地展露大男孩的爽朗笑容。

他們太熱,他又小她三個月,她早就把他擋在愛情門檻之外。

也許,好哥兒們的階段性任務成功,她應該開始找別的男人約會,免得再讓親朋好友誤會了。

她朝向日葵扮個鬼臉,寫了幾行公文,又有電話來了。

「美滿,我是婉君,你晚上跟誰去吃情人節大餐?」

「婉君啊,怎麼每個人都來問這個問題?我剛好要跟簡世豪吃飯,不過我先聲明,這可不是情人節大餐,純粹就是聊聊天……」

「簡世豪不錯,我以前就看好你們。」魏婉君自顧自地說著,口氣顯得平板,「我和陳志明分手了。」

「什麼?!」杜美滿嚇一大跳,「你們都在一起四年了,他去當兵,你也沒兵變,怎麼他才退伍,你們就要分手?到底怎麼回事?」

「是我主動提分手的,兩個星期了。他也看得開,不再來纏我。」

「我還是不懂。」

「當年我們兩個喜歡鬥嘴,自然而然就變成了班對,在一起以後問題就來了。我承認我是千金小姐,凡事讓人寵著,偏偏他大男人主義,神經又大條;結果,我怪他不夠體貼,他怪我要求太多,見面沒幾分鐘就要吵架。」

「也許……你們需要調適。」

「都調適三、四年了,我沒有力氣再調適,他也覺得應付我很累,不如一拍兩散,大家都輕鬆。」

「就這樣放了?」

「一開始我以為我愛他,明明知道個性不合,還是捨不得放,後來才覺悟,愛情是勉強不來的,好朋友不一定可以當情人。」

「唉,婉君,你們畢竟走四年了。」杜美滿不勝惋惜,「如果你早一點來找我,我可以找你們一起出來聊聊,陳志明那種個性實在需要修正一下,不然以後在職場也是吃虧。」

「你哪有時間找我們聊聊?美滿,你這兩年眼裡只有簡世豪,他能考上研究所,有一半要歸功於你。」

「將榮耀歸於他本人吧,他不努力用功,怎麼考得上?」

「美滿你呀,我看你心思全放在他身上了,當真對他沒感覺?以前他失戀那一陣子,你上課就要找他,找到了很高興,找不到就擔心,我們看在眼裡,都以為你害單相思呢。」

「我只是關心朋友嘛!」還好她沒將寫信的事情告訴同學,否則不又被她們抓到「把柄」?「不說這個了。婉君,怎樣,晚上一起出來吃飯,大家聚聚?」

「我才不去打擾你們,你別把我當作失戀的失意女子,今晚我們公司幾個未婚女生約好了,要出去狂歡一夜,哎……只是今天看到滿街送花的人,免不了觸景生情,所以打電話來跟你拉咧一下。」

「你好像變得成熟獨立了。」

「人要失戀,才會長大。上回同學會看到簡世豪,嚇我一跳,他變了好多,看起來很穩重,眼神和說話都不一樣了。還有啊,你要坐下來時,他會幫你拉椅子,又注意幫你添果汁、舀湯、拿面紙。」

「是嗎?他對女同學都很好。」杜美滿努力回想一個月前的同學會。

「美滿,他可是從頭到尾在你身邊為你獨家服務喔。」

杜美滿講完電話,心臟噗通噗通跳著,以手支頤,握著向日葵發呆。

她從來不曾解讀簡世豪對她的一言一行的涵義,為什麼大家聯想力這麼豐富,就是要把他們湊在一塊呢?

電話鈴響,又嚇得她心臟亂跳,「一處……」

「滿滿!」那頭傳來有力的呼喚。

「啊,世豪!」她精神來了,搖著手裡的向日葵,興高采烈地說:「我接到你送的花了。」

「我沒署名,你怎麼知道是我送的?」簡世豪的聲音顯得詫異。

「心電感應啊!人家仰慕者送的是一大束玫瑰,只有哥兒們才會送一支孤伶伶的向日葵,也不知道你安的是什麼心。」

「我是怕沒人送花給你,送一支花聊備一格,免得你的情人節太冷清。」

「真是沒誠意。」她笑著望向鐵櫃上一排花束,那是辦公室同事特地為她清出來的空間,「誰說沒人送我花?我數一數,一、二、二、四,五、六,才一個早上就六大把玫瑰,不知道下午還有沒有?」

「那麼多?你人氣滿旺的。」

「嘿嘿,你別小看你的同學,外面可是有人排隊等著追我呢。」

「好吧,他們慢慢排隊,我可以插隊吧?」簡世豪輕鬆愉快地說:「晚上吃飯別忘了,我打電話提醒你,免得你跑去跟別人吃燭光晚餐。」

「記得啦,六點大門口見。」

放下電話,杜美滿開心地將向日葵湊到鼻頭聞了聞。

嗯,雖不若玫瑰濃郁,卻有一股清新香味,這叫做陽光的味道吧。

鈴!電話又響,杜美滿心虛地望向後頭,還好今天科長不在,她這才敢抱著電話聊個不停。

「杜小姐,我是吳永新。」一個低沉魅惑的男人聲音傳來。

「欸…是吳先生,你好。」她心中小鹿亂撞,臉上驀然發燒。

「祝你情人節快樂,喜歡我送給你的玫瑰嗎?」

杜美滿望向一束奇特的藍色玫瑰花,深藍花瓣透出神秘夢幻的色彩,外頭裹以亮麗的玻璃紙和銀色珠練,仿若妝點出一個高貴獨特的愛情仙境。

「你送的花很漂亮,謝謝你。」她小心地回答。

「可惜我的假期早就排定,不然今晚一定邀你出來吃飯。」

「你現在在加拿大嗎?」

「嗯,我在洛磯山脈的星空下,班夫國家公園的渡假旅館外面,我頭上的星星好多、好亮,像是灑了滿天的鑽石。」

「呵……一定很美。」她光想像那景色就已經著迷了。

「我很想說出心裡的感動,拿起手機,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你。」

「吳先生,我……嗯,長途電話很花錢的。」

「沒關係,我想聽你的聲音。」他的聲音低沉而有磁性。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5-11 17:53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