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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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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杜默雨]桃花曲[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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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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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9 03:36:24 |只看該作者
不到兩刻鐘,牢房外頭傳來急促的官靴橐橐聲音,還有人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地道:“不可能!怎麼可能?!你眼睛花了是不是?”

“不是,小的親眼所見,絕對沒有錯!”

“你要是敢弄錯,叫我們到這裏觸黴頭,回頭就砍了你的頭!”

“嗚……就是他!”牢頭來到牢房外,顫抖地指著朱由楠。

朱由楠眼一抬,扯出笑容,很好,知府、巡撫、指揮使、按察使、總督都來了,為了慶賀他封王,大家這些日子才見過面,不怕沒人不認識他。

“嚇!”幾個大官瞧見牢裏的人物,立刻軟了雙膝,撲通跪倒,嘴巴啊啊啊了老半天,眼睛發直,就是說不出話來。

“叫什麼!”朱由楠怒斥一聲,“我人還在牢裏,喊出我的名號,你們是要我被打死嗎?”

“快呀!快開門!”總督立刻呼喝。

“我不走,等牢裏的人全走了,我才走。”

“爺爺啊,下官拜託您快出來啊!”巡撫拜倒在地,嚇得魂不附體!

“開鎖快點!”朱由楠盯著牢頭的動作,又望向對面牢房,冷冷地道:“不只這間牢房,所有大牢的人,全放了。”

“爺爺啊!”按察使哀號了,牢房沒人,他還管什麼獄政?

“你們不放人,我就不走,有本事的,去找我父親。”

“嗚嗚,不行哪!”要是讓福王知道他們關了小王爺,不只掉了烏紗帽,恐怕連項上人頭都會掉。

“今天抓的、昨天抓的,不管是什麼時候抓的,全部都放了!”

“可是……”知府結巴地道:“這裏面有賊、有不納糧的……”

“不管了,就算是小賊,也已經被你們關成老賊了。”朱由楠義正詞嚴地道:“寧可錯放一二,也不願錯關千百。鎖全開了嗎?”

“開了。”牢頭也趕緊跪下。

“大家都出去吧。”朱由楠轉過頭,面對一群看傻的囚友,微笑道:“趕快出去,這裏不是久留的地方。”

“啊?門開了,真的能走了?”還是有人不相信,即使囚門大開,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

“大家又沒犯罪,你們快走吧!”朱由楠帶著笑意,依然端坐不動。

“哇!得救了!謝謝小兄弟,大家快走啊!”

所有被拘禁的老百姓喜出望外,你推我擠,搶著離開;還有身體虛弱走不動的,也是互相扶持,踉蹌地走出大牢。

人群在身邊流動,帶來一波又一波的涼風,朱由楠放開一直握緊的柔荑,柔聲道:“桃花,你也走,回藥鋪子去。”

“我不走,我要跟你在一起。”尹桃花神情堅定,又回握他的手。

“也罷!”他任她握著,靜觀人們離去。

“爺爺啊,您可以走了嗎?下官為您和這位姑娘備轎,送您回去。”

“人還沒走完,我走什麼!”朱由楠又擺了壞語氣,“小爺我都還沒教訓你們呢,快給我說清楚,你們怎能路上隨隨便便圍了人,就全部往牢裏送?既然送來,也該問明姓名、詳查原由,這樣亂關一氣,也不給東西吃,我差點就被你們餓死在大牢裏了!”

“郡王爺教訓的是,下官知罪,可是……可是……這是福王爺老人家下的令,他沒說放人,下官也不敢放。”巡撫全身的肥肉都在抖著。

“既然是福王府下的令,就由福王府收回,小王的話,就是命令!”

“是是是!”眾官員叩頭如搗蒜,“郡王爺英明,下官遵命!”

郡王爺?!尹桃花全身一驚,腦袋發脹,鬆開了她一直不願放掉的大手。

她原只猜到,阿楠可能是某個大官的兒子,所以大家都要聽他的話,但是……郡王爺……是王爺啊!這洛陽城裏,只有福王府裏有老王爺、小王爺……

大牢裏的人都走光了,空空蕩蕩的像座鬼屋,冷風從門口、小窗、牆縫吹了進來,也從阿楠那邊吹來,直接吹到她心底,結成了冰。

她驀地起身,一步步退開,淚霧糊了視線,再也看不清楚她最愛的人。

“桃花……”朱由楠也站起身,一接觸她的目光,心都碎了。

“你到底……為什麼……他們喊你王爺?”

“對不起,我一直瞞著你,其實,我本姓朱,我叫朱由楠……”

“我不要聽!”

她狂奔了出去,跑進寒天凍地裏,卻不知道要跑往哪個方向。

明明想知道真相,但怕聽了真相,她又會承受不起。若是不聽、不知、不拆穿,那麼,阿楠還是阿楠,過了今天,明天他又會來藥鋪教她念書、帶她出門義診,然後,他們會成親,離開洛陽,一起行醫,一起抓青蛙、看桃花……

不是這樣嗎?為何一下子變得天高地遠?甚至他不只是王爺,而且還是作惡多端的福王府的王爺?!

“大膽民女!竟然衝撞福王爺的轎子,不想活了嗎?”

不知道撞上什麼,立刻有人抓住她的手臂,用力一扭,扳到身後。

“痛……”好野蠻!好不講理!她痛得掉下淚水。

“放開她!快放開他!”朱由楠從後面趕來,急得大叫。

“小王爺!這民女差點驚擾了老王爺,小的抓她治罪。”

“我叫你們放開她!”朱由楠寒著臉,直接上前拉人。

“是!”見到小王爺生氣了,侍衛不敢不從,立刻放開尹桃花。

“桃花,有沒有受傷?”朱由楠心疼地撫上她的肩頭。

“別碰我!”她身子一縮,又退後一步。

夜涼如水,寒風吹呀吹,又吹開了彼此的距離,淚眼相對,再無言語。

“楠兒,鬧夠了沒?”大轎停下,侍女掀開轎簾,福王朱常洵讓侍女扶著下來,不怒自威。

“父王!楠兒知錯,請父王見諒。”朱由楠心驚,立刻拜伏在地。

“下官拜見福王爺!”跟著出來的官員和衛兵全部跪成一團。

“跪啊!你怎麼不跪!”福王的侍從指著尹桃花大叫。

這就是拆了她房子的福王?尹桃花用力抹去眼淚,想看清楚這個壞人。

只不過是一個穿了華服的胖老頭兒,這人憑什麼呼風喚雨,讓那麼多老百姓流離失所?而阿楠竟然喊他父王?福王就是阿楠的爹?!

不願明白的事還是明白了,她豁然清楚——初見阿楠一個月後,房子被拆;兩人意外在福王府的後巷重逢;說什麼落第秀才,住在洛陽讀書卻不讓她知道住處;大官小兵都怕阿楠;還有七王爺封王那幾天,他離奇地失蹤……

只因為——阿楠是郡王爺,是福王的第七個兒子啊!

“跪下!叫你跪下不懂嗎?”福王的侍從狗仗人勢,跑過來想壓人跪拜。

“不准碰她!”朱由楠直起身子,激動大叫。

侍從看了地上的小王爺,又回頭看老王爺,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朱常洵臉色很難看,“楠兒,你就是為了這個小姑娘,跑進大牢玩耍?”

“父王!是楠兒忽然想要查考獄政,就混進了人群裏頭,進去大牢瞧瞧。”

“瞧出了什麼?把牢裏的犯人全放走了?玩得盡興嗎?”朱常洵怒不可遏地指責道:“你身為郡王,不知表率,成何體統!”

“父王,實在是大牢裏關了太多無辜的老百姓,就像今天,很多人都是莫名其妙被推進大牢……”

“只要是亂民,就全部抓起來,本王下的令,誰敢違逆?”

“是楠兒錯了,求父王恕罪。”

朱常洵正在氣頭上,眼睛一轉,看到那個不肯跪下的小姑娘,即喝道:“果然是刁蠻民女,將她拿下!”

“父王!”朱由楠震驚不已,立即磕頭拜道:“不關她的事,她什麼都不知道,是楠兒好玩,帶她四處亂逛,正好官兵來圍,就一起進了大牢,她已經嚇到了,求父王別再嚇她,就讓她回家去,楠兒在這邊求父王了。”

“你也懂得憐香惜玉?”一番說詞下來,朱常洵竟是心情大好,哈哈大笑道:“本王和你母后正在擔心,你碰也不碰侍寢的丫頭,到底將來要如何成親,不過現在為父的不愁了,好了,放她走。”

“楠兒叩謝父王。”朱由楠全身緊繃,僵硬地拜倒在地。

“起來!隨我回府,宮裏來的李公公已經等很久了,你皇帝堂哥這回辦事倒快,准你明年三月納陸學士孫女為妃,回去接旨吧。”

“是……”朱由楠雙手按住地面,艱難地爬起身子。

也許是地上太凍、也許是太過緊張,他一時頭暈目眩,無法站穩,但一雙眼睛還是急急地尋向桃花的身影。

畢竟是最疼愛的幼子,朱常洵瞧了他的舉動,笑道:“楠兒,喜歡她的話,直接收到房裏當丫頭,外頭這麼亂,別再出去鬼混了;至於你上呈皇帝的奏摺,本王已經撕掉了。”

他又是一震,那是他親自封上朱泥的密折,怎會……

朱常洵愛之深,責之切,神色變得嚴肅,“身為朱家子孫,封王是天經地義的事,你竟要辭退爵位,退回王田和歲祿,還大做文章談民間疾苦,真是年幼無知、不識 大體!回去給為父的閉門思過一個月!”他的聲音轉為嚴厲,面向那群跪拜的官員冷冷地道:“你們誰想上通聲息到朝廷,還得經過本王這一關!”

“是,下官明白。”官員們噤不敢言,福王就是洛陽王,連皇帝都管不著。

“回府!”

“下官恭送福王爺,郡王爺!”

一群人又是五體投地,拜了又拜,只想趕快送走兩尊大爺。

尹桃花依然站立下動,目光投向好遙遠好遙遠的夜空。

就算是死與生之隔,還有一座墳塋可供憑弔;但她和他的距離,虛幻縹渺,比天邊的雲還遠,她怎樣也摸不著,更不願意去追逐。然而,那朵雲遠走,也將她的心帶走了……

福王的轎隊從她面前走過去,先過了福王,再來是小王爺,朱由楠打開轎簾,神情沉鬱地望定了她。

彼此目光短暫接觸,她轉過臉,轎子過去,他仍回頭凝視她,欲言又止,喉頭哽了又哽,最後只能黯然神傷,目送她的背影離去。

她始終沒有回頭,夜空的雲,遊移不定,最後,輕輕地飄走了。

                                                         

翌日,賈大夫的藥鋪子來了不速之客。

“喂!你們這群潑婦,怎麼可以擅闖民宅?”

賈勝佗一路跟到桃花的房裏,他本想成就一樁美事,怎知卻落得兩相分離的下場,他也是不願意啊!

紅豆站在房門前,早就張開雙臂,擋住了五個潑婦,抬起下巴大聲道:“你們誰敢欺負我大姊,我紅豆就跟她拚了!喂,大母豬,拿開你的紅燒豬手!”

“你……你說誰?”潑婦之一腦袋充血,一隻肥手本想提走小女娃,但提了是大母豬,不提也是大母豬,哇!氣死她了!

潑婦之二直接丟下一包銀子到地上,“這是福王妃的意思,叫你今天離開洛陽,不,馬上離開,今後不許再見小王爺!”

尹桃花坐在床邊疊衣服,旁邊攤了一大塊包袱巾,頭也不抬,只是微笑道:“我這不就在收拾了嗎?小橘,你那邊的襪子拿給大姊。”

小橘捧了幾隻襪子在手上,不解地問道:“大姊,我們要離開洛陽嗎?”

“是啊,洛陽好悶,透不過氣,我們打擾賈伯伯很久,也該走了。”

“阿楠哥哥要跟我們一起走嗎?”

尹桃花將襪子和衣服收攏一堆,摸了摸小橘的頭頂,笑意溫柔地道:“阿楠哥哥很忙,他要留在洛陽。”

“那阿楠哥哥會來看我們嗎?他說夏天到了,還要帶小橘抓青蛙。”

“小橘長大了,要學著自己抓青蛙喔,到時大姊再教你燒湯。”

“唔?”小橘疑惑地看著大姊紅紅的眼睛。

潑婦之三站在門口,雙手叉著腰,哼了一聲,“憑她這種貨色,還不夠格當小王爺房裏的丫頭呢!我說小王爺怎會被她迷昏了頭,竟連郡王都不想皆當了?”

潑婦之四也應聲道:“王妃真抬舉她了,送她五十兩也太多了,呵!還好我們先揩下三十兩,二十兩給這妖精也就夠了。”

賈勝佗氣得破口大駡,“一群妖婦!妖裏妖氣、妖魔鬼怪、妖言惑眾,快快給我滾了,別玷污了我的藥鋪子!”

“賈老妖,別仗著你為王爺看病就神氣了!”潑婦之五展開駡街的氣勢,“這是福王妃的命令,要我們盯著小妖精離開洛陽,這裏沒你的事,你給老娘滾到旁邊涼快去!”

“你們全給小王滾回去!”門口傳來憤怒的吼聲。

“阿楠哥哥!”紅豆欣喜地拉住他的右手,“這五隻大母豬好壞,吵死人了,你快趕她們回去。”

小橘也飛奔上前,撲上他的身子,笑呵呵地道:“阿楠哥哥,大姊要帶我們出去玩,你忙完了,也要一起來喔!”

“好。”朱由楠收斂怒意,很努力地擠出笑容,輕拍兩個小身子,柔聲哄道:“昨晚你們都沒事吧?”

“沒事!阿楠哥哥最厲害了,救了我們,又救了大姊。”兩張小口異口同聲,眨著四隻大眼睛崇拜地看著他。

“小王爺啊!”房門外邊劈哩啪啦跪下一堆侍衛,齊聲哀求道:“老王爺要您待在房裏,您這會兒跑出來,真是為難我們啊!我上有八十歲老母,下有……”

“就給我幾刻鐘,不行嗎?不要廢話,給小王退下!”

“呵,阿楠哥哥好威武喔!”小橘拍手笑道:“戲臺也是這麼演的。”

紅豆是懂事了,她也跟著大姊發愁,“小橘,這不是扮戲,是真的。”

賈勝佗歎了一口氣,“事到如今……算我老天真,竟然以為你們可以在一起,桃花,我早該說破的……”

“賈大夫,我不怪你呀,這些日子來,我過得很好。”尹桃花嫣然一笑。

“你們聊聊吧。紅豆,小橘,我們出去。你們這五隻妖婦,還不走?!”

賈勝佗過來牽紅豆和小橘,趕開五個潑婦,再為一對小兒女掩上房門。

房門關上,隔絕了世俗塵囂,卸去了身分地位,現在,不再是王爺和民女,仍是阿楠和桃花。

朱由楠呆楞站著,無言地看著桃花紮起包袱巾,心頭又抽痛了起來。

桃花剛才那一笑,幾乎要刺穿了他的心,她怎能笑得出來?怎能啊!

尹桃花終於望向他,仍是笑意清朗,她將床上一疊帕子推向了他。

“阿楠,這一共十二條帕子,本是夏天為你擦汗用的,可我用不著了,你拿回去用,記得隨身帶個兩三條,濕了才能替換。”

“為……為什麼用……用不著?”

“我要走了。”

“走?!”看到那個大包袱,朱由楠一顆心沉了又沉,已無處可再沉了,只能失魂落魄地道:“你要去哪里?”

“賈大夫他叔公那兒,聽說鄉下地方很大。”

“馬上過年了……”

“就是去那兒過年,等冬天過了,天氣暖和,再帶紅豆和小橘上路。”

“你還要去哪里?”

“天下那麼大,到處都可以去,我想去找一個跟以前山裏屋子一樣的地方,種菜、賣菜,不再住在大城裏了。”

那也曾是他悠然嚮往的生活,可是——

“桃花,不要走,好不好?”

“連你娘親都要趕我走,我怎能不走?而且……”她再也撐不住了,淚水在眼眶裏打轉,仍勉強笑道:“你要娶妃了,我留在這裏做啥呀?”

“我本來是拒絕婚事,要求皇上別允婚的。”

“可你畢竟是小王爺,該娶的是門當戶對的小姐,我不願意你偷偷娶妻了,又來外頭娶我,然後天天這邊跑、那邊跑,騙了她,也騙了我……”

“桃花!我絕對不會這樣!”朱由楠激動不已,一雙大手將她拉起,使盡全身力氣緊緊擁住了她,嘶聲呐喊道:“你明明知道,我絕對不會這樣的!我心裏就只有桃花你一個人啊!”

她埋在他的胸前,聽到了他掏心掏肺的呼喊,不禁淚如泉湧。

他寧可拋棄王位,一心一意帶她遠離洛陽,她怎會不清楚他的心呢!

要他娶妃,只不過是自欺欺人,想讓自己無牽無掛的離開。

不可能無牽無掛了,天上的雲會飄走,但那雲的影子卻留在她心上了。

“阿楠,我是該走了。”

他不住地親吻她的發、她的額,急急地道:“桃花,你不要走,我不管爹娘了,我直接娶你入門!”

“入你家的門?”尹桃花抬起頭,含淚展露笑靨。“你忘了?你家拆了我家的房子,我可是懷恨在心,要是我進了你家,也會去拆了你家的房子喔。”

“你不會這麼壞的。”他的笑容也有淚光。

“我是不壞,但我不可能做福王家的媳婦。”

“只因為我爹……他是壞人,我也是壞人了?”

“不,阿楠,你是好人,大大的好人。”

“我哪是什麼好人!”他又激動了,心痛得直流淚。“只要我姓朱,我的血就是髒的、讓老百姓看不起的,更是讓你厭惡的!”

“阿楠,不准你這麼說!”

“我好恨!”他猛地放開她,坐到床邊,痛苦地用力按住自己的頭顱,聲嘶力竭地道:“我錯生在皇家,從小就不懂得當霸王,哥哥們把蟋蟀鬥死了,我會哭著將蟋 蟀放進盒子拿去埋了;哥哥懂事後就跟丫鬟睡,我也不敢,只好成天念書當個書呆子。為什麼?為什麼我不懂得痛痛快快地當一個壞人,壞到沒心沒肝、壞到讓所有 的人都討厭我呢?”

“我都說你不是壞人了!”她揪緊了心,坐到他身邊,抱住他的身子,也是大聲哭喊道:“我要你當一個好人,一個大大的好郡王,阿楠,你知不知道呀!”

“王爺都是壞的,哪有好的?”

“有的!我到昨天才知道,洛陽流傳的‘混世小霸王’全是謠言!原來,福王府的七小王爺心地很好,他學了醫術,知道老百姓窮苦沒錢,他會出門義診;他也知道老百姓的苦難,又把牢裏冤枉的老百姓全部放走。你說,如果沒有一個好的郡王爺,誰有本事做這些事?”

他流下兩行淚水,放下了雙手,楞楞地瞧著她臉上的淚痕。

“別人是壞王爺,你就當個好王爺啊!像你昨晚那麼凶,大罵那些狗官,我聽了很高興,因為終於有人幫老百姓出氣了。”她抹掉淚,展露笑靨,站起身子,以手指為他耙梳揉亂的頭髮,重新為他東起髮髻。“當個王爺,就要有威嚴,頭髮不能亂糟糟的,出去會讓人笑的。”

這是她第一次為他梳頭,卻也是最後一次,他直挺挺地坐著,一動也不動,感覺她一雙巧手正在輕輕揉撫他的頭……

“桃花,別走!”他聲音沙啞,力圖挽回。

“不走,難道叫我看你娶妃?”她笑著搖搖頭,手上捲繞著他的長髮,“唉,瞧我好像喝了一缸子的醋,我們天生不同的命,本來就走不到一塊兒,你要娶的那位小姐,必定是一個很賢慧的妻子,你們一定可以白……”

白頭到老。她說不下去了,雙手一松,散下了他的滿頭亂髮。

亂了,心全亂了!他亂,她也亂,亂髮絲絲纏繞,纏成了一片相思網。

他站起來,任由長髮披散在身後,按住她微顫的肩頭,凝視她憂傷卻強自微笑的清澈眼眸,一遍又一遍地看她。

好想吻她,好想,好想,好想就這麼深深地吻下去,再也不願放開。

“小王爺!”外頭的侍衛哀怨地敲門,“老王爺知道你偷跑出來,又派人來請你回去,請小王爺體諒小的的辛苦啊!”

“好了,這就出去了!”他忍著氣回答。

畢竟,命運由不得他,他出不了福王府的門,她亦進不了福王府的門。

他終究還是要放開桃花,她回去山裏過她的自在日子;他則留在城裏,背負起他生下來的任務,當一個有用的好王爺。

“桃花,能不能再為我唱首曲子?”他坐回床上,輕聲問道。

“好啊!”她再度為他綰起頭髮,“我想看看,來了洛陽以後,我又學了好多曲子,就這首吧——心情雖在只吟詩,應恨人空老;洛陽城裏又東風,未必桃花得似、舊時紅……”

未必桃花得似、舊時紅……今日的桃花,愛哭、愛傷心、愛愁煩,不再是舊時無憂無慮的桃花,一切,都不一樣了。

唱著唱著,淚水又不聽使喚地流了下來,但她很努力地穩住雙手,不再落下他的頭髮,也不讓他聽出她的哭聲。

“啊!唱錯了,這曲不好,我換另一首。”

“這曲兒很好,桃花,你繼續唱。”

他強抑悲痛,相處那麼久,他怎會聽不出她歌聲裏帶著悽楚和傷心呢!

未必桃花得似、舊時紅……到了明年,當洛陽城吹起東風,桃花又開時,卻是再也沒有他的桃花了。

沒了,全沒了!沒有青蛙跳、沒有魚兒游,也沒有善體人意的桃花陪伴身邊,為他遞巾子、擦汗水、送涼茶……

聽著聽著,他亦是淚流滿面,柔腸寸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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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發表於 2010-4-9 03:36:45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二十天后,崇禎十四年,正月。

天寒地凍,乾枯的田地裂成一塊塊的小土方,小橘和幾個年紀相仿的小娃娃跳來跳去,踩崩了泥上,又蹲了下來,拿了棍棒好奇地挖開地底找睡覺的蚯蚓。

這裏是賈大夫的三叔公家,正逢過年,大家族熱鬧無比,隨時都有玩伴,小橘很快忘了洛陽的事,天天玩得十分開心。

尹桃花獨自坐在田埂上,從口袋裏摸出一張小紙條,仔細讀著,那是她央三叔公的秀才兒子寫出來的。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每個字她都認清楚了,也會寫了,但教她詩的人,卻不在身邊了。

“大姊。”紅豆過來坐在她身邊,“你在看阿楠哥哥給你的東西?”

“這不是他給的。”尹桃花折起紙條,收回口袋,笑道:“怎麼不去玩呢?連著幾天陰天,今天出日頭了,去跑一跑。”

“我長大了,我猜我十二歲了,他們都是小孩子,不跟他們玩。”紅豆一副大人的老成模樣,倒惹人發笑。

尹桃花笑著捏捏她的手臂,“剛過年,說不定你十三歲了,長得真快。”

“大姊,長大了是不是有很多煩惱?可我又好想長大。”

“嗯,長大了,會想一些事情,心裏放一些人。紅豆,其實你只要記得好的、開心的,就不會煩惱了。”

“真的嗎?那大姊想到阿楠哥哥,也是好的、開心的,所以大姊還是笑咪咪的在三叔公家裏幫忙洗菜、燒飯?”

“是啊。”

“可是大姊,你半夜起來看月亮,偷偷的哭,我看到了。”

“紅豆……”尹桃花心頭一緊。

“大姊,你去找阿楠哥哥出來嘛,叫他不要當那個小王爺了,旁邊不是大母豬,就是凶巴巴的軍爺,他一定很不開心。”

“傻紅豆,阿楠哥哥也不是說要出來就能出來的呀。”

尹桃花輕撫紅豆的頭髮,眼眶微濕。她可以若無其事地過日子,但心底的酸楚和思念又豈能輕易化解?

這兒離洛陽不遠,她本想過了冬天就離開傷心地,可現在,她卻想留下來,聽著或盼著小王爺的消息,默默地陪他。

即使不能執子之手,也要信守她的誓約,與他白頭到老。

天上白雲慢悠悠地飄了過去,冬陽溫熱,田野一望無際,黃土、估樹、野草歷歷分明,她眨眨濕潤的眼睛,望著遠方一團揚起的灰塵。

不是淚水模糊視線,確實是煙雲密佈,腳下土地也隆隆震動。

“是李自成的軍隊!”

村子裏的大人們全部跑出來觀看,還有人爬上屋頂高處想瞧個清楚。

旌旗搖動,馬蹄得得,車輪轆轆,更有數以萬計的雄壯腳步聲。

“來了!終於打到洛陽了!”大家興奮極了,紛紛拍手。

尹桃花卻是震駭萬分,急道:“打仗不好,又會有人失去家圖!”

站在旁邊的秀才叔叔笑道:“桃花,你放心,李自成這支軍隊的好處就是不擾民,他自己也受過官府的苦,所以不管打到哪里,絕對不占民房、不搶民財,要打嘛,直接打進官衙就是了。”

三叔公也指向大片土地,“瞧,就算現在田裏空空,他也不走農民的田地。哪像朝廷的兵都亂走、亂闖,田裏快收成的麥子隨便就給踩死了!我雖是老眼昏花,但哪支軍隊為我們老百姓著想,我可是全看在眼裏。”

又有人問,“那麼李自成打進洛陽,直搗黃龍,第一個就是打……”

“福王府嘍!”眾人有志一同,熱烈地齊聲回答。

尹桃花一陣暈眩,全身發寒,阿楠還在洛陽啊!

包括她在內,所有老百姓都痛恨福王,可是該死的福王府裏,卻有一個她懸念不下的人兒。

他不是壞人,老天會保佑他的,或許他已經接到消息,離開洛陽避難去了。

可她還是著急啊!她無法空等,恨不得立刻長出一對翅膀,飛到福王府的牆外,她不用看到他,她只要確定他平安無事。

“我……我想去洛陽。”

秀才叔叔疑惑道:“去洛陽做什麼?”

“如果起了戰事,賈大夫的藥鋪子會很忙,我想去……去幫忙。”

“說的也是,桃花真是善心,我們也過去幾個男丁幫忙吧。”秀才叔叔贊道。“大家就跟在李自成的軍隊後頭,保證一路安全進入洛陽。”

“可是……”她不禁再問,“李自成會打贏嗎?”

“當然了!去年底一路從陝西打到河南,勢如破竹,朝廷的軍隊哪是他的對手!這也是我放心讓阿佗留在洛陽,也放心讓你們進洛陽的原因啊。”

“這樣……”

“大姊!”紅豆拉了她的指頭,“你放心去洛陽,我會照顧小橘的。”

“紅豆,拜託你了。”她含淚笑道。

“我知道大姊要去找阿楠哥哥,真的啦,你們一起回來,也不用再你想他、他想你,半夜偷偷掉眼淚了。”

尹桃花拭去眼角的淚珠,是呀,她不要再掉淚了,若是阿楠平安,她一定會笑,就像以前一樣,無憂無慮、自在開心地笑了。

                                                         

洛陽的夜晚,彌漫著一股不安的氣氛,人心浮動,軍紀渙散,好幾個重要的衙門大門敞開,空無一人,大官、小官全都收拾包袱跑掉了。

福王府裏,照樣歌舞昇平,朱由楠躲在房裏,拿著一本醫書胡亂讀著。

扔了書,拿起毛筆,嘴角逸出一抹苦澀的微笑,筆下輕輕柔柔地畫出一朵千嬌百媚的桃花,一心一意,描了又描,好似以舌描繪她那香軟的唇辦……

“小王爺,快逃啊!”門外有人大呼小叫的。

“吵什麼?走水了嗎?”

“七爺!”門外突然闖進一個人。

“宋銓!”朱由楠驚喜地站了起來。

自從鬧了大牢事件後,因為宋銓並未隨侍身邊保護,差點被父王誅殺,還是他百般求情,這才只免了宋銓的侍衛職,趕出王府。

但王府門禁森嚴,宋銓再怎麼熟悉門路,也不可能說來就來吧?

“七爺,快走!”宋銓不管他詫異,拉了他就跑,“李自成打進來了!”

“那麼快?不是被朝廷軍隊擋在城外三十裏?”

“守城的王紹禹氣憤福王爺平日克扣軍糧,開門迎闖王了。”

“什麼?!”

“七爺這身布袍正好,混在老百姓裏一起出城,不會被發現。”

“你特地……”來保護他?朱由楠心口一熱。

“七爺,別再說了,留些力氣跑路。”宋銓熟練地帶他轉出院子。

“不!我要先去找父王!”朱由楠停下腳步,放開宋銓的手,轉了個方向。

“七爺啊,來不及了!”宋銓心急如焚,卻又無可奈何,只得跟上。

朱由楠一路狂奔,還沒進到父親的院子,就看到大哥朱由崧袒胸露背,全身脂粉香味,沾有女人唇印的臉孔嚇得扭曲變形,搖搖晃晃地跑了過來。

“怎麼辦?怎麼辦啊?李自成進城了,死了!我們會死啊!”

“大哥!你衣服穿好,我去找父王,你教人備馬車,我們一起出城!”

“馬車?!啊!馬車!”朱由崧又是搖搖晃晃,讓隨從給攙走。

“父王!父王!”朱由楠匆促交代完畢,直接奔向父親的寢宮,大喊道:“李自成打進來了,我們快走!”

“洛陽是本王的藩地,我要走去哪兒?”朱常洵早已坐在床上,神色不悅。

“爹!楠兒求您!”朱由楠立刻跪下,急急求道:“情勢危急,您就避一避,等援軍打退李自成,我們再回來。”

“你其他哥哥呢?”

“我不知道,我叫大哥去拉馬車了。”

“唉!”朱常洵一歎,大難臨頭,六個享盡榮華富貴的兒子全忘了爹,只有這個小兒子還記得來找他,如今情勢不由人,他又是一歎,“走吧!”

兩個跟隨多年的侍衛扶起福王,一行人快步來到福王府的大門前。

朱由楠焦急地張望,等了約莫一刻鐘,還是不見馬車的影子。

“不好了,大王爺跑了!”又有侍從驚慌地跑來報訊,“王府的馬車全給拉跑了,李自成攻進巡撫衙門了!”

“可惡!”朱由楠沒空生哥哥的氣,急忙半蹲身子,“爹,我背你走!”

“小王爺,我來!”福王的侍衛很快地背起胖大的福王。

宋銓審度情勢,立即道:“李自成從北門進來,我們走南門!”

暗夜急馳,一行人匆忙奔跑,盡撿小巷避入耳目,終於來到南門。

只見城門緊閉,守城官兵已經投降,換了旗幟,不讓任何人出城。

“走上頭!”宋銓說完已打倒一個巡城士兵,搶上城牆階梯。

他動作火速,抓了一捆繩索,站在城牆邊上往外丟了下去。

“七爺!快!你拉著繩子下去。”

“讓爹先走!”朱由楠扶住父親的肩頭,急促地道:“爹,您抱緊侍衛,這就要出城了。你們聽著,一定要護住王爺的安全!”

“屬下遵命。”

侍衛一邊領命,一邊抓住繩索,背著福王就往城牆外縱身躍下。

“爹!”朱由楠又驚又急,搶到城垛邊幫忙扯緊繩索,向下俯看大叫,“爹!您沒事吧?下了地面就快跑!”

朱常洵抱緊侍衛的脖子,仰起臉,深深地望向這個他一向認為“不懂事”、“還沒長大”的么兒。

“楠兒,我的好兒子!”

“爹……”朱由楠眼眶濕了,有生以來,他首次看到父親的眼淚。

繩索穩穩而下,他和宋銓緊抓不放,任由粗繩磨破掌心,亦不覺得痛楚。

“你快下去保護王爺!”他又推了另一個侍衛下去。

“那裏有人!”城樓那邊起了騷動,有人發現他們,立刻有火光照來。

“七爺!換你了,快走!”宋銓急道。

“你的短劍呢?”

宋銓還沒摸上腰際,短劍就被朱由楠抽走,卻不是拿來自衛,而是直接逼上他的心口。

“宋銓,你下去!”

“七爺!不成!”

“你有妻兒要顧,快走!”

“爺啊!”官兵近在咫尺,宋銓被自己的短劍逼到了城垛邊上。

“走啊!不聽我的話嗎?”朱由楠真的輕輕刺入宋銓的胸口。

“我會回來的!”宋銓一咬牙,抓了繩索快速爬下。

無牽無掛了!朱由楠露出釋懷的微笑,疼他的爹平安了,忠心護他的宋銓也平安了,而心愛的桃花早已離開洛陽,大家都平安無事了。

他抓穩繩子,見宋銓爬到不會摔傷的高度,立即割掉繩索。

“什麼人想偷跑?快給我拿下了!那些逃走的,八成是福王府的人,快開城門追!”

城牆上的官兵左右掩至,將他圍得密不透風。

朱由楠抬頭挺胸,毫無懼色,握緊手上短劍,迎面便砍了出去。

                                                         

一夜混亂,洛陽城又恢復了平靜。

尹桃花走在街上,心臟怦怦怦地劇跳,一路走來,儘是笑呵呵的老百姓,還有累垮睡在牆邊的投降官兵,更多的是不同服飾和口音的闖王將士們。

平日難得打開大門的福王府,如今門戶洞開,百姓們進進出出,忙得不亦樂乎,空著手進去,出來一定是捧了幾錠銀子、或是挑了幾擔白米。

“闖王真好,將福王府的財物分給了我們。”

“天知道福王藏了多少金銀財寶?還在拷問小王爺呢!”

尹桃花大驚,不是聽說福王府的人全跑光了嗎?是誰?是哪個小王爺?

她快步走入,只見滿院子都是人,有李自成的手下正在清查財物,點數元寶;也有百姓四處參觀,摘下人頭大的牡丹花,嘖嘖稱奇。

這是阿楠的家……家破了,人呢?

“你還不招!”靠近大屋子那邊,密密麻麻圍了一堆人,有人粗聲吼叫,再加上拳打腳踢的聲音。

“好一個小硬漢,被打成這樣還不肯低頭。”群眾有人說話。

“哼!你身上戴著出了名的福字牌玉佩,說!你是哪一個小王爺?”

尹桃花擠進人群裏,定睛一看,腦袋轟然一響,全身一驚,仿佛所有血液都被抽個精光,再也站不穩身子。

那個頭髮散亂、滿身血污、雙手反綁,被兩個壯漢壓著跪在地上的人,不就是她以為已經逃離洛陽去避難的阿楠?!

“不說你是誰也行,快供出福王府裏的藏寶處!”壯漢又一巴掌打過去。

朱由楠抬起眼,嘴角流下鮮血,傲然地道:“不知道。”

“看你年紀小,八成是那個不受教的混世小霸王,昨晚從城牆逃出去的是福王吧?有人聽到你喊爹。”

“好吧,你們說我是誰,我就是誰。”

“死到臨頭,小霸王還要霸氣!哼,老子不教訓你一頓,愧對洛陽城的老百姓!”壯漢一腳抬起就要踹下。

“不要打他!”一聲尖叫遏止了那一腳。

尹桃花沖出人群,直接跪倒在朱由楠身邊,雙手緊緊抱住他的身子。

“小姑娘,你幹什麼?快走開!”兩個壯漢伸手扯她。

“我不走!你們要打他!我不走!”尹桃花抱得更緊,將臉緊偎在他肩頭。

心,好痛好痛;淚,好多好多,她看到他受了傷的俊臉,聞到他身上的血腥味,又摸到緊縛他手臂的繩子,這是她最愛的阿楠啊,他們怎能這樣待他!

“桃花……”朱由楠呆了,他在作夢嗎?

“阿楠!我要保護你。”

“呵,阿楠?哈哈!小姑娘不打自招,果然是小七王爺朱由楠。”

“糟了!”尹桃花心頭一凝,淚珠又是一顆顆掉了下來。

朱由楠靜靜地凝視她,身上的傷口好像瞬間被上了涼藥似,再也不痛了。

春天提前來了,桃花在他眼前綻開,紅的、白的、粉的,嬌美無比。

他露出溫煦的笑容,“沒關係的,桃花,你退下,這裏沒你的事。”

“怎麼會沒我的事?他們在欺負你呀!”

群眾有人喊道:“小姑娘,你有沒有搞錯?是我們被小王爺欺負的慘啊!”

“我沒搞錯!他是好人,是大大的好王爺!”尹桃花大聲地道:“你們這裏一定有人也在場,過年前,福王府胡亂抓了幾百人下獄,當時,就是這位小王爺保大家出去的!”

“哎呀!是他啊?被打成這樣,倒不像是那位俊書生。”

“是他!就是他!你們認清楚呀!”尹桃花大喊。

李自成的手下壯漢冷笑道:“不管怎麼說,這小子還是福王府的餘孽,做了所謂一件好事,還是抵不過成千上萬的壞事。J

“是了,聽說他只是進大牢好玩的,放人出去後,還被福王大罵一頭。”

群眾又開始議論紛紛,“這個小姑娘當初在牢裏,被小王爺上下其手,兩個人還當著大家的面親嘴,哎唷!我都不敢看下去了,小王爺果然淫亂啊!”

“原來在房間被窩玩膩了,換到大牢裏,嘗個新花樣。”

“瞧小姑娘哭成這樣,是不是被小霸王下了迷藥,才會如此執迷不悟?”

“那還用說!七個小王爺全一個款,到處撒錢哄姑娘家,小姑娘意志不堅,耳根子軟,既然身子都給他了,也只好從一而終了。”

“你們……”環顧四周指指點點的嘴臉,尹桃花竟是流不出淚。

“說不清了。”朱由楠耳邊轟轟作響,深吸一口氣,不想再聽,仍是溫柔地笑道:“桃花,快走吧。”

“我不走!阿楠沒走,我也不走!”

“傻!你還得回去照顧紅豆和小橘,別在這邊瞎攪和了。”

“紅豆要我帶你回去,小橘還等著你帶她抓青蛙呢!”

“好,你帶我走,洛陽城牆悶了你,何嘗不是悶了我?”朱由楠抬頭望向晴朗的天空,一朵白雲正悠悠飄過他的頭頂,他徒勞地掙了一下身上的綁縛,眉眼舒展開 來,笑容清朗,“你帶我出去,將我葬在有山有水的地方,最好放幾隻蝌蚪在水裏,將來長成青蛙,我在墳裏無聊時,就出來抓……”

“阿楠!”尹桃花又是抱緊了他,嚎啕大哭。“我不要你說傻話!”

“是我最後的話了,桃花,要聽話。”

“我不聽!我不聽!你跟我說過,你要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首詩我背下來了,每天念,好像你跟我說的一樣。還有,你說過要娶我,我們要一起開醫館,你看病、我抓藥,你念書、我唱曲……”她哭啞了嗓子,再也說不下去。

“桃花,你也說了,我們天生不同命,我是這般苦命;而你,是個好命的姑娘,將來還要有人疼你……”

“沒有了,除了阿楠,我不要別人疼!”

“這樣吧,這輩子不成,我下輩子再來疼你,你乖乖回去。”

“不要!我就是要這輩子!”

“桃花,怎麼任性了?”再也克制不住,男兒淚,緩緩淌下。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她抱著他不得自由的身子,一個字、一個宇清晰地念出來,淚水亦緩緩淌下。“這是你教我的,不管是生是死,我尹桃花也要守住誓言,永永遠遠陪著阿楠。”

“這詩不是這樣解釋的,那只是一種比喻……”

“我說的就是了!”

“好凶的桃花。”他任自己的眼淚流個不停,真情難禁,苦於雙手被縛,只好以臉頰去摩挲她的臉頰,耳鬢廝磨,以淚拭淚,柔聲笑道:“幸虧我還沒娶你,不然就後悔了。”

“我不准你後悔!”

千萬個不舍,不知今夕何夕,也不知明天在哪里,眼前,只有現在。

一對小兒女,竟是旁若無人談情說愛了起來,人群起了小小騷動,讓開了一條路,幾個顯然身分更高的人物走了進來。

眼看小姑娘就要伸手解開小王爺的綁縛,壯漢之一趕忙問道:“李大哥,還讓他們鬧下去嗎?”

“這出戲倒好看,不過,鬧劇總得結束,拖開小姑娘吧。”

“是!”兩個壯漢各自扯了尹桃花一條手臂,強將她拉開。

“不要!阿楠!你們別拉呀!”尹桃花痛哭失聲。

“桃花,回去!”朱由楠忍痛喊道。

“小七王爺,你很有本事。”那位李大哥走到他身邊,由上而下看他,神態睥睨,“將一個純情姑娘騙得團團轉,恐怕她還要為你守墳了。”

“朱由楠,叫你死得瞑目,看清楚了,這就是我們闖王李大哥!”

李自成!朱由楠就要跳起,又被另外兩個彪形大漢壓住跪下,他抬頭直視,憑著一股傲氣,狠狠地瞪向這位讓朝廷聞之喪膽的闖王。

李自成又高又壯,霸氣威武,尹桃花見了他,立即跪倒在他跟前,急切地道:“李大王,我一直相信,你敢反抗壞朝廷,你就是救我們老百姓脫離痛苦的好人。阿楠他也是好人,他沒有錯,你們為什麼要這樣對他?”

“他是好人?”李自成斜視朱由楠,哈哈大笑,所有人也都跟著大笑。

群眾叫道:“他當然有錯,他姓朱,他是福王的兒子,這就是他的錯!”

尹桃花直盯著李自成,激憤地道:“你們誰看過他做壞事?誰看過?你們這樣不明是非,胡亂抓人,要打就打、要殺就殺,跟福王又有什麼兩樣?”

眾人變了臉色,壯漢之二怒道:“福王哪配跟我們李大哥相比!小姑娘,你再胡鬧下去,連你一起砍了。”

朱由楠一聽,驚怒交加,想要起身卻又被死死壓住,只得拼命掙扎吼道:“你們不要碰她,她跟福王府無關!桃花,走啊!”

“我不走!”尹桃花含淚望著他,又轉身面向李自成,哀傷地道:“李大王,求求你,不要殺他,阿楠是個好大夫,他的心地很好,他救過你們的人,他明明知道賀擎天是你們義軍,他還救他、照顧他……”

“小姑娘跟福王府熟了,也學會套交情的功夫。”李自成看也不看她,只是向旁邊的人笑道:“我命賀擎天駐守宜陽,一下子也問不到。”

他身邊的部屬也譏笑道:“這麼說來,說不定我們李大哥也被小王爺救過了呢!咱闖王部將那麼多,難道隨便講一兩個,都得認小霸王當救命恩人?”

“這是真的!”尹桃花使盡全身力氣大叫。

“桃花,別說了。”大勢已去,朱由楠再怎麼心痛、再怎麼不甘,也得頹然地道:“這裏只有成王敗寇,沒有是非,最後聽阿楠一句話,回去吧。”

“我說過,阿楠去哪里,我也跟著去。”

冷風蕭蕭,吹拂彼此的亂髮,淚痕既冰又涼,腸皆寸寸斷。

“別倔了!你們誰趕緊帶她走!”朱由楠狠心轉過頭,不再看她。

“好吧,老子就聽小王爺一次話。”壯漢之一拉起尹桃花,扯她離開。

“嘿!去見你爹爹吧。”壯漢之二舉起大刀,先朝刀鋒吹了一口氣。

“你說什麼?!”朱由楠心一突,圓睜雙眸。

“你還不知道?”闖王部屬們得意洋洋地道:“我們在城外的迎恩寺發現福王,叫他跟我們李大哥下跪,他不跪,就砍啦。”

父親死了?!

朱由楠只覺天旋地轉,不可能!他親眼目睹,明明是平安逃出去了,怎會落到闖王中……不可能的!還是他們在唬他?

他六神無主,仰頭看天,想叫老天給他答案,眼睛卻被一道白光刺痛了。

尹桃花不住地反抗,還是被拉到人群外面,壯漢一放手,她回頭又要衝進圈子裏,卻看到李自成猙獰冷笑,點頭示意。

一把大刀舉在阿楠頭上,刀身輝映日光,森白寒亮,上頭未擦淨的血跡反射出腥紅的光芒。

“別呀……”她身子一軟,淚水奪眶而出。

“刀下留人!”

一聲巨吼從門外傳來,三匹駿馬躍過大門,直直闖入福王府的大院裏。

馬蹄未止,立刻從馬背翻下三個人,分別是賀擎天、趙雲、宋銓。

“李大哥!這人殺不得!”賀擎天神色凝重,作揖為禮。“他于我、于趙雲、於商洛山有救命之恩,不能殺他。”

“他是朱由楠,福王的七子。”李自成沒什麼表情。

“是的,他是福王的七子,我也是昨晚才知道。”賀擎天望向神情呆滯的朱由楠,拳頭用力一握,更加堅定地道:“如果沒有他,去年夏天我劫獄受傷,失血過多,恐怕早就死在洛陽城裏了。七弟!”

趙雲點點頭,兄弟倆一起脫了上衣,天氣嚴寒,寒風悲鳴,他們不怕冷,赤裸著精壯的上身,讓人瞧見身上的傷疤。

“這裏!”賀擎天拍著自己的胸口傷疤,轉向所有的群眾,“我賀某闖入大牢救我三弟、四弟、五弟,不留神被砍了好幾刀,是朱由楠為我醫治縫合的,手上這道疤深可入骨,若無及時挽回,我賀某也無法再為闖王效力了。”

“小王爺是個大夫?”李自成頗有興味地道。

“李大哥,我也是讓他治好的。”趙雲亮出胸膛箭傷,“陝南一役,我箭傷不愈,差點死掉,多虧朱由楠擋住搜索的官兵,我才能安心療傷。”

“他知道你們是義軍,為何還救?”李自成又問。

賀擎天望向朱由楠,很平靜地道:“我也不明白。”

有人叫道:“他一定想探你們的消息,好向福王邀功啊!”

“事實正好相反。”賀擎天正色道:“一個月前,他差這位宋兄弟上商洛山,送信告知陝西巡撫的出兵計畫,雖然我們不將官兵放在眼裏,但畢竟他有這份心。而且他瞞著身分,為洛陽附近鄉村百姓義診,你們這裏面的人,難道沒有被他診治過的?或吃過這位桃花姑娘分出去的藥包嗎?”

人群中,好幾個人低下頭,還有人悄悄移動腳步退了出去。

闖王部屬道:“賀大哥,你小心了,他想收買你的心。”

宋銓見到主子被綁著壓在地上,早已激憤難平,大聲喊道:“七爺才不懂什麼收買人心!他只圖天下安定,老百姓平安過日子!七爺什麼都不圖的!”

“啊!”闖王部屬好像發現寶藏似的,大喜道:“這人是小王爺的侍衛,也一起拿下!”

“住手!”賀擎天伸手擋住,站到李自成面前,“李大哥,兄弟知恩圖報,求你放了朱由楠,做錯事的是福王,不是他。”

“父債子償。”

“他償不完!殺了所有姓朱的,也償不完!”

兩人一般地高大、一般地勇猛,氣勢相當,一股山雨欲來的詭譎氣氛在兩人的眼底流動。

李自成鷹眼微眯,皮笑肉不笑的說:“賀兄弟驍勇善戰,為我義軍立下不少汗馬功勞,好吧,既然是賀兄弟說情,我老李也賣你這個面子,放了他吧!”

“李大哥?!”磨刀霍霍的壯漢好生失望。

“老的死了,小的也失去靠山,不怕他再作怪。”李自成有意無意地望向賀擎天,在眾人的簇擁下,向王府大廳走去。“走!我們去福王的寶座坐坐。”

“好可惜,本想拿小霸王跟他老爹炮製一番的,說不定味道更好。”

“是呀!怎麼還沒弄好呢?”幾個部屬也笑談風生。

峰迴路轉,尹桃花不住地顫抖,眼淚流了又流,懸在半天高的心,終於放下。

“阿楠!”她立即奔到他身邊,跪下解開他的綁縛。

“我來。”宋銓立刻拿刀子割斷繩索。

“阿楠,沒事了!”尹桃花喜極而泣,將那傷痕累累的雙手拉到身前,不舍地撫了又撫,流淚道:“都沒事了。”

“沒事了嗎……”朱由楠兩眼無神,癡癡地望著她的淚眸。

賀擎天和趙雲穿好上衣,走過來扶起虛弱不堪的朱由楠。

“幸虧趕上了。”賀擎天歎了一口氣,“我送你們到安全的地方,讓阿楠大夫好好休養一陣子吧。”

“多謝賀大哥!”尹桃花用力點頭,抹了抹淚,跟在阿楠的身後。

“李大哥,福祿酒釀好嘍!”

一群人吆喝著進來,以一根粗扁擔扛了一壇酒,個個興奮得手舞足殯。

“什麼福祿酒?”賀擎天問道。

“賀大哥,你要不要來一杯?”那些人拍拍滲出紅色酒水的罎子,笑嘻嘻地道:“這可是空前絕後的好酒,從前福王吞了老百姓不吐骨頭,現在換我們吞他,咱們就將福王的肉剁碎了,拌上鹿肉,調上陳年美酒,這就是福、祿、酒!”

朱由楠眼睛發直,仿彿被狠狠地抽了一鞭,全身劇痛,一顆心爆裂出血。

“爹啊!”他淒厲大叫,猛地掙開扶持,人就往那個酒罎子撲去。

“阿楠!”

飄飄渺渺,迷迷茫茫,只聽得桃花喊他,忽然眼前一黑,什麼也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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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9 03:37:14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兩個月後,春風吹過碧綠溪,桃樹山睡醒了,繽紛熱鬧地開了一大片山坡,紅的、白的、粉的,夾著翠綠嫩葉,碧藍晴空,織成最美麗的天然錦繡。

山邊小屋裏,三個大男人坐在桌前,臉色沉重,食不知味;小橘和紅豆並肩坐在條凳上,四條小腿踢呀踢的,開開心心地吃著飯。

“阿楠,把這口飯吃了。”尹桃花挾了一口飯菜,笑靨柔美。

朱由楠坐在床沿,神情呆滯、目光茫然的張開嘴,吃下喂過來的飯菜。

“唉!他瘋了。”賈勝佗看他一眼,再歎一聲。

賀擎天緊鎖眉頭,“賈大夫,你沒辦法治他嗎?都兩個多月了,他還是不哭、不笑、不說話,不帶他走,他就不走;不叫他睡,他也不睡;不喂他吃,他竟不餓,怎會這樣呢?”

趙雲也憂心忡忡地道:“總不能一輩子讓桃花姑娘照顧吧?”

“我願意。”

尹桃花笑臉盈盈,當著幾個男人的面,還是有點不好意思,雙頰微暈。

“桃花啊!”賈勝佗猛敲自己的腦袋。“都怪我沒用,明明賽不了華陀,我爹還為我取了這麼自大的名字,我回去要改名字了。”

“賈大夫開的藥很好,阿楠身體的傷很快就好了。”尹桃花輕撫朱由楠的臉頰,清澈的眼眸映出一張俊秀安靜的臉。“心裏的傷,慢慢來吧。”

“那是苦了你。”賈勝佗唉聲嘆氣。

“不苦,我有阿楠,有紅豆和小橘,我們大家在一起,不苦。”

“是呀!”紅豆很得意地道:“大姊要照顧阿楠哥哥;我會幫忙燒飯、打水、洗衣服。小橘,你也要跟二姊學喔!”

小橘眨著一雙大眼睛,不解地問道:“可是好奇怪喔,阿楠哥哥明明比我大,為什麼要大姊喂他吃飯?”

“那是阿楠哥哥遇到很傷心、很傷心的事情,他不想去想,所以睡著了。”

“明明醒著啊!”小橘跳下椅子,跑到朱由楠面前,瞧了又瞧,終於恍然大悟地道:“我知道,阿楠哥哥的魂,丟了。”

“哈!說的好!”小屋視窗冒出一顆人頭,濃眉大眼、笑口常開,俊俏中帶著豪爽,接著,那個年輕人就從門外跳了進來,拍手笑道:“小橘,你好聰明,楊哥哥等你長大以後娶你。”

“喂,你退後點,別打我妹妹的歪主意!”紅豆叉腰道。

年輕人二十來歲的年紀,被紅豆一喊,竟也退後一步,臉上仍是笑咪咪的。

“哇!紅豆也很聰明,懂得趕走壞蛋,怎麼辦?兩位妹妹聰明又可愛,我都好想娶來當老婆!不然,紅豆,小橘,你們擲骰子決定誰嫁給楊哥哥好了。”

“不要挑撥我們姊妹的感情。”兩隻小手牽在一起,異口同聲地道。

“呵!”年輕人求親不成,摸摸頭,找了一張小凳子坐下來。

“這位就是我說的楊非。”賈勝佗向兩位客人介紹道。“我那時想幫阿楠找個休養的地方,正好他來藥鋪子買跌打膏藥,這才來到秋水村的。”

楊非笑道:“我說奇怪呢,養病就養病,幹嘛一定要找有桃花的地方?後來見到桃花妹妹,這才瞭解原因。怎樣,我家鄉不錯吧?”

尹桃花微笑道:“這個地方很好。”

“賈大夫,你還沒介紹這兩位大俠。”

“賀擎天。”賀擎天抱拳先自我介紹。

“在下趙雲。”

“哇!商洛山的英雄好漢!”楊非跳起身子,兩隻眼睛睜得大大的,放出光芒,一雙手拱得像敲門似的,“久仰商洛山結義七兄弟的大名,如今小弟親眼得見,真是不枉平生了。”

賀擎天笑道:“看來楊兄弟身強體壯,想不想出來有一番作為?”

“算了!”楊非猛搖手,“我上回跟著李自成的軍隊到處玩耍,心裏想著,要是能像我爺爺隨便打幾個貪官污吏,那我就出名了;可後來進了洛陽,看到你們義軍不只打壞人,也打好人,嚇得我跌了一跤,這才跑去買跌打藥布,從此知道自己不是行俠仗義的料子。”他偷瞧了朱由楠一眼。

賀擎天神色一凝,“以暴制暴,一路蠻打亂殺,並非長久之道。”

趙雲道:“大哥,這趟回去,李大哥那邊……”

“回去再談,我們來看阿楠,別說這些事。桃花姑娘,你們打算住多久?”

“不一定,至少等阿楠好起來。”尹桃花已經幫朱由楠喂好飯,也幫他擦了擦嘴,接著拉拉他的手掌,“阿楠,大家都很關心你呢。”

朱由楠依然出神地坐著,目光望著好遙遠的前方。

“阿楠弟弟今天還是不說話?”

楊非跳到他前面,扮了鬼臉,又擠眉弄眼,見沒反應,又變得愁眉苦臉。

“楊哥哥,你叫不醒阿楠哥哥的啦!”紅豆笑他。

“不是有桃花、桃樹,也有山、有水了嗎?”楊非坐回小凳子,雙手捧著下巴。

賈勝佗不太有把握地道:“這只是我想出來的辦法,到了他喜歡的地方,應該會好得快些。”

“一定可以的啦!桃花妹妹別煩惱,有我一家人幫你照顧阿楠弟弟。”

尹桃花笑道:“阿非,謝謝你們了。”

“奇怪了!”賈勝佗上下打量楊非,“你比阿楠小吧?怎麼開口、閉口都阿楠弟弟的?過來讓我摸骨,瞧瞧你幾歲了。”

“沒錯啦,我還大他半歲,而且大家都是親兄弟,我總要兄友弟恭,叫聲阿楠弟弟才親切嘛!”

“親兄弟?!”大家嚇了一跳。

“啊!”楊非同時左手疊右手,疊上了嘴巴,“我說了什麼?嚇!你們眼睛不要瞪得那麼大好嗎?我說的親兄弟不是那種親兄弟,是有一點點相同的血流在體內,沒有那麼親的……唉,算了算了,反正你們也不會相信。”

“楊兄弟,你姓楊,他姓朱。”賀擎天道。

“這個朱啊,雖是皇家大姓,可也不是什麼好姓,當年我爺爺決定造福後代,所以不再用這個又重又沉的姓,於是就讓我爹跟了奶奶的姓。怎樣,我楊非這個大名不錯吧?就是要姓楊的莫管人間是非,唉,可我還是管了。”

“楊哥哥!”小橘拉了拉他的袖口,“我一直不懂,羊怎會在天上飛?”

“哈哈哈!小橘,此羊非彼楊,此飛非彼非,糟糕,你好像愈聽愈糊塗!沒關係,你姊夫還在睡眠狀態,就由我來教你和紅豆念書寫字,沒多久你就會懂了。”

“你爺爺也是皇族中人?”賀擎天問道。

楊非指了指朱由楠,一口氣像放鞭炮似地講下來,“他爹要喊我爺爺一聲叔叔,他爺爺是我爺爺的哥哥,我爹要喊他爺爺一聲伯伯,我們還有一個共同的曾祖爺爺,所以嚴格說起來,他要尊稱我一聲堂兄,哎呀,我郡說不清了!”

三個男人聽得一頭霧水,但畢竟他們都是腦袋清楚、見過世面的人,很快就從朱由楠的皇室背景猜出來了。

“傳說中的五王爺……”趙雲喜道。

“你的爺爺,莫非……”賀擎天也很激動。

“我不叫莫非,我是楊非喔!”楊非伸出一根指頭搖了搖。

“好哇,原來你是故意去買膏藥的?”賈勝佗不得不重新打量這個小於。

“咦?我胡扯一大篇故事,你們也相信?”楊非笑得樂不可支,先捧著肚子讓自己笑夠了,這才道:“賀大哥,你有本事,也很正直,你比李自成更懂得管理軍隊、安撫民心,小心喔,善才招人妒!”

賀擎天沉聲道:“為了反抗朝廷,個人榮辱算不了什麼。”

“可是,你們老李打來打去,最後還不是想當皇帝?下去一個爛皇帝,又上來一個更爛的,天下百姓也是一樣難過。”

“那又能怎麼辦?”趙雲皺眉凝視楊非。

“學你嘍!”楊非跳到朱由楠面前,瞧著他失神的眼睛道:“阿楠弟弟,我不是說學你現在呆呆的不管事喔!而是像以前一樣,任別人去爭、去搶、去做壞事,他們玩得一塌糊塗,而你還是清清明明的,憑著真心、仗著真本事,過自己想過的日子,這就是了。”

尹桃花握著朱由楠的手,“阿非,你偷聽我跟阿楠講話了?”

“你天天講、隨時講,我不聽到也難。”楊非搔搔頭,有些難為情,趕忙轉了話題,“宋大哥呢?這些日子怎麼不見了?”

“銓叔叔回家鄉去了。”紅豆回答道:“他擔心打仗打到家裏,要帶銓嬸嬸和小孩到江南親戚家。”

“我可是花了很大的功夫才趕他回家的。”尹桃花笑意甜美,卻是淚濕眼睫,“他為阿楠做了很多事,冒死跑去找你們……賀大哥,趙大哥,那天多謝你們,是你們救回阿楠一條命,我不知道怎麼報答……”

賀擎天忙道:“桃花姑娘千萬不要這麼說,這是我們應該做的事。”

趙雲也關心地道:“桃花姑娘,你可要保重自己的身子。”

賈勝佗原想歎氣,還是忍了下來,“桃花,我也要回洛陽了,你就照著藥方抓藥,幫阿楠補身子吧。”

“我知道,謝謝你們。”淚光隱隱,笑意盈盈。

“唉,有我在,大家放心啦!”楊非用力一拍胸脯,咳了一聲。

紅豆和小橘齊聲道:“賀大哥,趙大哥,賈伯伯,你們要再來玩喔!”

門口熱鬧送別,朱由楠依然坐在床沿,直直的、靜靜的,動也不動,目光放在好遙遠好遙遠的前方——一抹纖弱卻堅強的身影。

                                                         

夜深人靜,尹桃花掩起窗子,見紅豆和小橘已經入睡,便過來阿楠房裏。

“阿楠,睡了。”

他仍是呆呆坐著,她扶他躺下來,為他蓋好被子。

四目相對,她看到的仍是一雙呆滯無神、失了光采的眼眸。

“阿楠,閉上眼睛。”她柔聲道。

他果然合上眼皮,也不知道是不是立即睡著了,反正不到她喚他起床,他就會繼續睡下去。

她心頭酸楚,握住他的手,坐到床邊小凳,準備陪他度過漫漫長夜。

遭逢巨變,沒有人能承受那份血淋淋的痛苦,誰不是父母親生下來的骨肉?福王再壞,還是他的親爹,他丟了魂,她完全能瞭解。

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陪他。

可他什麼時候才會醒來呢?

又是一個難以入眠的夜晚,趴在床沿,她了無睡意,淚珠在眼眶裏打滾。

春風從門縫吹了進來,帶來清淡的桃花香氣,悠悠柔柔地撫上她的心魂。

滿山桃花正在召喚她,她將他的手放進被子裏,輕聲起身,推門而出。

月夜的桃樹山,仍像白天一樣繽紛熱鬧,染上金黃月光的花辦,顯出另一種溫柔安靜的顏色。

走過一棵又一棵的桃樹,桃花香氣更濃郁了。依稀仿彿回到了去年的桃花坡,她帶著迷路的呆書生阿楠下山,他見到了滿山滿野的桃花,驚喜地張大嘴巴、兩眼發光,興奮地繞著桃樹跑來跑去,撿拾掉落的桃花辦……

也不過是一年的時間,為何人事全非?

她悲從中來,淚珠兒大顆大顆地滴落桃花樹下的泥上。

“去年的芳草青青滿地,去年的桃花依舊滿枝,去年的燕子雙雙來至,去年的楊柳又垂絲,怎麼去年的人兒……”

她幽幽唱著,愈唱愈低,最後聲音哽住,再也唱不出來。

她每天唱曲給他聽,卻是怎樣也喚不醒他,今夜見了滿山桃花,好像看到去年的桃花,依舊在枝頭迎風招展,可是人兒……

“去年的人兒,怎麼了?”後頭一個聲音幽幽地問。

她震驚地轉身,淚如泉湧,這個聲音,她好久沒聽到了。

月光柔和,朱由楠站在桃花樹下,癡癡望定了她,又緩聲問道:“你告訴我,去年的人兒,怎麼了?”

她的淚,如昨日的春雨,浠瀝瀝地下個不停,雨滴打出清甜圓潤的嗓音,為他唱道:“怎麼去年的人兒,不見了,音書沒半紙。”

“不見了?”朱由楠往前走,一步,又一步,眼底緩緩地、柔柔地溢上一層薄淚,癡纏地凝視她道:“去年的人兒,沒有不見,我在這裏。”

他在那裏!說話了!會動了!在他那深邃眼眸的水光裏,映出一個她。

“阿楠!”尹桃花奔入他的懷抱,放聲大哭。

他雙手一張,將她擁入懷裏,心,重新跳動,又懂得痛了。

“桃花!我的桃花啊!”他將她抱得好緊好緊,一聲聲地呐喊。

她被他喊得揪心不已,又疼又喜,猛捶著他的胸哭道:“你怎麼睡這麼久才醒啊?這麼久!好久了!”

“我不想醒。”

“阿楠?”她不敢再哭,怕他難過,抬頭望著他,很努力地擠出笑容,“沒事了,都沒事了……”

“我忘不掉。”

“別這樣!”她又慌了,急道:“所有的事情都過去了,我會陪著你,沒有人敢再欺負你,你也不會再受傷……”

他輕撫她臉頰的淚水,輕輕地搖了搖頭,“就因為有那麼殘酷可惡的壞人,人心險、世道差、天下亂,所以,我一定要好好活著,保護我的妻子。”

“妻子?”

“桃花,你忘了你要嫁我?”

“我沒忘……”她哭呆了,又問道:“阿楠,你真的醒了?”

抬眼望向明月,多少悲痛事,盡付春花秋月,隨著時光流逝,都過去了。

他流下兩個月以來的第一串淚水,靜靜向她訴說,“我爹欠老百姓的,我永遠承擔不起,整個朱家的榮華富貴,終究有一天要被討回去。我現在能做的,只是為我爹祈福、超度;然後,為我、為你、為所有在我身邊的人,好好活下去。”

“阿楠,我明天帶你去上香。”他真的醒了!

“謝謝……”他擁緊她的身子,淚濕了她的秀髮。

夜夜以來,他始終感覺一雙溫暖的手握著他,讓他安然入睡;也知道時時刻刻,身邊都有一個柔軟的身子偎著他,陪他走路、喂他吃飯、帶他看桃花……

他知道,他來到秋水村,知道身邊多出阿非和他的家人,身邊的一切,他都知道!只是,他不想醒,怕醒了,承受不起傷痛過往,他會再度發狂。

直到今夜,他沒握著那只小手,他睡不著,迷迷糊糊,他跟了出來,恍恍惚惚,他找到了歌聲。

站在樹下,一朵桃花隨風飄落,拂過他的面前,散出淡淡的清香。

然後,他明白了,他一直執著尋覓的,就是桃花!打從一年前初遇桃花開始,她的人、她的心、她的生活、她的生命,在在皆是他的桃花源。

二十年小王爺生涯,渾渾噩噩、矛盾糾結,畢竟是過去了。

再大的悲痛和哀傷,在他的桃花源裏,都能得到平復。

“桃花,你記得我教你的詩嗎?”他不再流淚,而是展露笑顏。

“你教我那麼多首,我怎知道哪一首?”她亦隨他而笑。

“怎麼忘了?你說你會背了,還不要命的跑去洛陽,真是不怕……”

“不說。”她伸手擋住那個不吉利的字眼,含嗔帶嬌地瞪住他。

不會再讓她傷心了,他笑意溫柔,順勢親吻她柔嫩的掌心,親了又親,索性拿開她的手,尋著了她的唇瓣,深深地吻了下去。

圓圓的月亮爬到桃樹山上,為大地灑下一片金黃色的光芒,朵朵桃花像著了金粉,在似水柔情的夜風裏搖擺,閃動璀燦幸福的光采。

                                                         

四年後,大清,順治二年。

安徽,某個不知名的小村,有青山、有小溪,清清流水裏,魚兒悠游而過,一隻青蛙躍出水面,跳上石頭,叫了兩聲,又跳進了對岸青草地。

“哇!一大早就有青蛙,大概是它昨夜失眠,沒睡覺吧!”

“哪是青蛙失眠,是你失眠了!”屋外空地上,她笑著擺出剃刀、巾子和水盆,“要剃頭了,輾轉難眠吧F.”

他乖乖坐上凳子,先將他的頭偎向她圓滾滾的大肚子,笑道:“你說,這胎是小桃花還是小楠樹?”

“大概是只小青蛙吧。”她將他的頭扶好擺正,命令道:“坐好。”

“怎會是小青蛙?”他發了呆性,開始數著,“你吃了這麼多滋補的東西,安眙的小鯉魚、通乳的鹿角……完了,說不定小娃娃會長出一對鹿角。”

“嚇死人了!吃什麼生什麼,你要是這樣告訴剛有身孕的小娘子,醫館也別開下去了。”她笑靨明亮,伸手拆下他的髮髻。

雙手一放,披散了他留了二十五年的長髮,她拿起梳子,慢慢梳理。

她很仔細地梳著,尤其是前額的頭髮,一絲一縷,又放在掌心摩挲著。

“前面的一半,要剃掉了。”

“唉!”他終究還是歎了一口氣,“發令頒下來,不剃也不行了,不過我可不讓清兵剃,瞧村子裏的許老爹,就被剃成了癩痢頭。”

“放心,我會幫你剃一個漂漂亮亮的半頭。”

兩刻鐘後,地上散了一堆頭髮,他新紮上一條長辮子。

她左瞧右瞧、前看後看,清澈眼眸中映出一個不同模樣的他。

“到了夏天倒涼快,你流汗就好擦了。”

“很醜嗎?”怎麼笑成那樣?

“是新皇帝的命令,你也只好醜下去了。”

“改朝換代了。”他站起身,摸摸額頭,不太習慣地抓過辮子,扯了扯,又甩回去,望著地上那堆纏繞一起的頭髮,不發一語。

“我來掃掉。”

“我掃,你大肚子別亂動。”

掃齊了頭髮,他拿了一把鏟子,來到屋旁大樹下,挖了一個深洞,將一畚箕的頭髮倒了進去,再以土填實,兩隻腳用力踩了踩。

“過去的,全埋了。”他如釋重負,露出笑容。

“阿楠,你說,新的朝廷,會不會更好?”她拉了拉他的手。

“我不知道。”他摟住她的身子,深情親吻她的臉頰,“但我知道,我們的日子一定會好好的、平安的過下去。”

“哈!我說游大夫呀,”後頭一個男子哇哇大叫,“我來這兒作客,就見你們早也親熱、晚也親熱,喂,小樹兒,你爹娘老是這樣,你受得了嗎?”

三歲的小樹兒有超乎年紀的正經臉色,“不會啊,這叫作‘上和下睦,夫唱婦隨’。爹也說,叫阿非伯伯要‘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咦,這小子也是個小書呆?你到底懂不懂意思?”楊非狐疑地瞧了眼小神童,一張臉又好像吃了苦瓜似的,“嗚,我還年輕,拜託你不要叫我伯伯!這樣吧,我志願小一輩,你喊我一聲阿非哥哥。”

“你當仁不讓作我的堂兄,父之兄,謂之伯也。”新剪了辮子的他笑道。

“唉!”自食惡果,楊非垮了臉。

“哈哈哈哈哈!”銀鈴似的女子笑聲傳來,屋子內轉出一大一小姑娘,各捧了一籃藥材,喀喀笑個不停。“姊夫啊!哈哈哈,你的頭……”

“真有那麼好笑嗎?”他又摸了摸頭頂。

楊非也摸了摸自己的頭頂,“紅豆,你別笑,全天下男人都剃了頭,你再笑我們的頭,就沒人娶你了。”

“我才不稀罕!”紅豆吐了吐舌頭,她身材抽長,可能已經十六、七歲了。

“二姊,你就愛和阿非哥哥鬥嘴,瞧他巴巴地來看你呢!”小橘拉拉她。

“誰給他看呀!他來咱這兒,總不能白吃飯。”紅豆向楊非招了招手,“來來,阿非你過來,咱們先到醫館開門,你負責掃地、抹桌子。”

“我還要做苦工?”楊非指著自己的鼻子,哀怨地跟著兩個姑娘走了。

“阿楠,換件衣服,我們也該去醫館了。”

“你快生了,留在家裏休息。”

“才不,你看病、我抓藥,我們說定的。”

“好!好!老婆最大,你說什麼,我聽就是了。”他笑意盎然,輕輕咬了她的耳朵,“你要是不在我身邊,我還沒勁幹活兒,全身每根筋都愛困呢。”

“呋!當大夫的人,還說這種小孩話?附近縣城的人都來看病了,又要忙上一天,我煎好靈芝湯,你待會兒喝了提提神。”

小樹兒抬頭瞧了爹娘,打了個小哈欠,這兩個大人一嘀咕起來,就是沒完沒了,而且動手、動嘴的,他們大人不嫌累嗎?

哈!他發現新玩意了,爹的辮子這麼長,以後有事喊爹,只需一拉——

“唉喲!”他腦袋一仰,定睛一瞧,“差點忘了我們的小樹兒。”

“哇呵!”小身子忽然飛了起來,原來是爹爹抱起了他。

好玩,真好玩,爹的頭頂怎麼變得光光的,跟阿非伯伯的一樣?

小手摸了又摸、拍了又拍,呵呵笑道:“娘,爹的頭好像月亮喔!”

“小樹兒,等你再大些,娘也要幫你剃成一個小月亮。”她笑意朗朗,偎上那溫熱的胸膛,一起抱住了兒子。

“我這顆頭真的很有趣嗎?”他不禁再摸摸新剃的頭皮。

“變個樣了,小樹兒當然好玩。”她踮起腳尖,也是摸個不停。

“模樣變了,心可沒變。”他笑得好開心,左擁右抱,左邊先親了芳唇,右邊再親了那白胖的小臉頰。“小樹兒,昨兒爹教你的詩,念來給你娘聽聽。”

“好!”小樹兒扯開小喉嚨,小書呆的臉孔,有著一雙清澈明亮的大眼。

“問余何意棲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閑。

桃花流水空然去,別有天地非人間。“

桃花流水,天上人間,小屋旁,清溪邊,青山綠,桃花紅。

那只睡飽的青蛙跳了出來,瞧了幸福的一家人,咽咽叫了兩聲,噗通噗通跳下水,也去尋找它的幸福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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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發表於 2010-4-9 03:37:31 |只看該作者
後記

最早,我心裏有賀擎天、趙雲這些人的故事,卻不知怎麼搞的(又是默雨的毛病),忽然迸出阿楠小王爺,而且愈寫愈順,就把他寫出來了。

很久以前就想寫一個主題,在明清兩代交替之際,固然有許多“留發下留頭”的慘烈事蹟,但還有更多乖乖剃了頭的小老百姓,他們所求的,不外乎是平安過日子,而他們在大時代的變動下,又是如何兒女情長呢?

故事裏提到了秋水村、五王爺,算是“秋水情天”、“皇城有情爺”的後代故事。默雨本來想請五王爺出場,對阿楠諄諄教誨一番,不過一想到萬一出來一個視茫 茫、發蒼蒼的老頭子,不久之後還可能要剃半頭、綁辮子,這豈不是抹殺俊美男、主角的形象?所以還是讓他攜帶美眷歸隱,雲深不知處吧。

話說回來,如果每個故事的男女主角都能一起變成老公公、老婆婆,一起長皺紋和老人斑,這才是作者們筆下常寫的“白頭到老”,也才是真正的幸福啊!

所以,大家要一起幸福喔!

(嗚嗚,有人踢我,叫我別裝可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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