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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蘭有這麼棒的哥哥,真教人羨慕。」
「對呀,亭蘭格格,你實在太好命了。『四府美男子』其中一府的麒麟貝勒──你的兩位哥哥,陪你一同生活十多年,之後你又將嫁入另一府的敬謹親王府──元卿貝勒家,最近又傳出另一府──和碩豫親王府宣慈貝勒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實在太教人羨慕了。」
「宣慈!」亭蘭愕然望向一窩姑娘中方才開口的那一個。「外頭傳說什麼事,我怎麼不知道?」
「耶?怎麼會呢?」另一個姑娘嚷嚷。「現在鬧得很紅呢,你是當事人,怎會不清楚!」
「到底是發生什麼事?」她卯起來拍桌質問。
之前她才私下向碩福晉坦白她和宣慈之間的事,被罵得狗血淋頭,嚴禁她再與宣慈有任何瓜葛。現在外頭竟不知傳出了什麼風言風語,又把他倆扯在一塊。給額娘知道了,不扒了她一層皮才怪!
「是……是元卿貝勒家的伴讀傳出的風聲。說……說宣慈貝勒在敬謹親王府邸就大剌剌的擁抱你,還誇口說要娶走你……我聽到的就是這樣。」其它人也順著發言人的話點點頭。
「胡說!這根本……我……」亭蘭真想挖地洞,這事怎麼被傳出來了?這教她怎麼做人?
「好浪漫喔。亭蘭格格的美,果然只有不凡的男士足以匹配。元卿貝勒和宣慈貝勒……啊,他倆要是同時追求我,我不當場昏倒才怪。」姑娘們才不把亭蘭的反駁放在心上,眼前的傳言簡直比作夢還令人癡迷。
「兩個絕世美男子爭奪一位嬌艷格格……我真是嫉妒死你了,亭蘭格格。」
「宣慈貝勒那麼高挑精壯,被抱在他厚實的懷裡……啊,我光想像就要醉了。」
姑娘們全都帶著紅暈又叫又笑的興奮亂串,形成熱鬧非凡且自我陶醉的小漩渦,根本不把當事人──亭蘭的尷尬與驚訝放在眼裡。
「她們怎麼會是這種反應?」亭蘭簡直不敢相信。
「咱們滿洲人家男女本就不怎麼避嫌,是亭蘭你家漢化較深,才會把這事看得如此嚴重。」坐在一旁讀詩本的芙蓉插嘴說道。
遵循漢人嚴謹的文化禮教不是不好,只是如此浪漫有趣的事情,硬是指為逾矩不端的行為,多殺風景啊!而且他們又都未娶未嫁,只要別玩過了頭,傳點浪漫韻事出來又何妨。
「我真是搞不懂。」難道她家家教真的如此漢化深刻且嚴格嗎?大概吧,否則亭蘭實在想不通她傷透了腦筋的沉重困擾,怎麼會是別人欽羨的焦點。
「亭……亭蘭格格……」
「什麼?」亭蘭疑惑的一回頭,看見欲言又止的玲瓏臉色泛白。「咦?你怎麼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沒有!不是的!」她看著亭蘭擔憂的面容,連忙搖頭。「我只是覺得你身旁怪怪的………」
「我?」亭蘭甩甩右手。「這膀子上周才被我摔脫臼,或許看起來會有點怪、不太自然吧。」可是她覺得已沒什麼大礙了。
「不,不是的……」玲瓏倉皇的否認,令亭蘭莫名其妙。
「玲瓏?」連她姊姊琉璃都覺得不大對勁。
「我……我說的是……」這教她怎麼開口才好!「亭蘭格格,你最近是不是去了什麼不乾淨的地方?」
「不乾淨?」亭蘭挑眉怪叫。「我向來討厭髒亂,一看到不乾淨的地方就渾身不舒服,哪會去啊!」
「不是的,我的意思是……」
「亭蘭姊姊。」姑娘們聚集的廳堂外站著一名清秀優雅的美少年。
「大寶?進來啊!」亭蘭開心的朝他招手。
他是亭蘭大嫂的弟弟,因為溫文有禮、好學上進,又是個眉清目秀、善體人意的乖孩子,所以被碩福晉收做義子,經常出入碩王府。
「不了,你們奕茗詩社在聚會,我不方便打擾。」他被一屋子女孩們盯得兩頰泛紅、侷促不安。「我是順道來告訴你,後門有位訪客在等你。」
「訪客?」怎麼會在後門等?
「我從後門進來的時候,看他一直在那兒站著。他說有要事找你,可是……」大寶面帶回情的猶豫半晌。「我有他衣著貧困、斗笠掩面,可能總管不肯放他進來或替他傳話吧,畢竟他是個來路不明的人,又不肯報名字。」
「大寶──」亭蘭兩手叉腰,拖著長長的尾音,一副要找他算帳的調調。「你又從後門進來了?」
「啊!」糟糕,不小心洩底了。
「我不是警告過你,凡是出入一律得走前門的,啊?」她走上前老實不客氣的輕擰大寶兩頰。
「對不起,可是我……我出身不高,實在不配由大門進出……」
「我額娘都收你做義子了,身份還不夠高嗎?」恃寵而不驕,她的確欣賞這個小弟弟。可是不教訓教訓這個自卑感太重的小傢伙,她手癢難安。
弟弟生來就是給姊姊管教、欺負用的,統稱為「疼愛」。在家排行老么的亭蘭突然多了個白白淨淨的弟弟,她對大寶更是萬分「照顧」。
「亭蘭格格,快放手吧!瞧他臉那給你捏紅了。」
廳裡的大姊姊們一看到如此斯文的美少年,憐惜關愛之心立刻決堤,全護著大寶那方。
「好!」亭蘭一鬆手,就把大寶推入那堆格格懷中。「這小子詩才不錯,又是弈棋高手,你們好好兒跟他鬥吧。」嘿嘿。
「亭蘭姊姊……」大寶還來不及呼救,就被一窩女人拖進廳裡,七嘴八舌的搶著和他比詩比棋、品茗瞎串,一片熱鬧滾滾。
「這是你不走大門的懲罰,你慢慢跟她們耗吧!」亭蘭得意的揚長而去,置大寶生死於度外。
惠家兩姊妹的臉色卻十分憂慮。
「你確定你看到了?」琉璃扶著臉色比她還難看的妹妹。
「不是……我不是看到,而是很強烈的感覺到,真的有很多『人』跟在亭蘭格格身旁。」
「為什麼?要害她嗎?」琉璃的手心開始冒冷汗。
「不是,我感覺到他們不是要害亭蘭格格。他們好像……有很重要的話要跟她說,可是格格她一直聽不見。」玲瓏愈說愈心焦。
「亭蘭格格陽氣那麼旺,又是達官顯貴之女,哪聽得見『他們』的聲音!那你聽得見嗎,玲瓏?」
「沒辦法。」她搖搖頭,面帶為難。「但我感覺到他們要告訴格格的,是十分重要、十分緊急的事。他們看來已經圍在格格身邊滿久了,不像是這一、兩天才跟上她的。」
「一群孤魂野鬼……」琉璃不禁打了個寒顫。「他們會有什麼重要的事嘛,頂多是要人超度他們吧。」
「不是!不是那樣!」玲瓏的雙眸突然撐得老大。「不是超度!而是……十分重要的秘密和即將來臨的危機。就快來不及了!」
「玲瓏!」琉璃一聲驚叫,全部的人回頭一看,只見玲瓏癱倒在姊姊懷裡,不省人事。
而在廳內一片混亂的同時,亭蘭也正好抵達後門,被一直久候求見的人嚇了一跳。
「是你?」她實在不敢相信他會來找她。
「打擾了,亭蘭格格。」他不卑不亢的拱手致意,兩眼英武有神,就是表情太深沉。
「你是那個康親王府的……」說來慚愧,她早忘了這人的名字。
「鄂倫岱。」
「呃,對!」難怪他不敢報名求見。康親王府的人在冤案未平之前,仍屬罪犯,而且他還是仇家滅門之下目前確知的秘密倖存者。
「我已經在這兒守了好幾天,總算見到你了。」像他日前落拓的狀況,加上身份不明,根本沒有人會讓他求見世家貴胄的千金小姐。
「有什麼事嗎?」
鄂倫岱閉口不語,只盯著亭蘭身後門內眼光怪異的僕役們。
「進屋裡來。」她明白一定有什麼非常機密的事,否則他不必冒著風險、千辛萬苦的在她家後門守候。
亭蘭引他到她二阿哥遠赴關外前一直居處的小書齋內,支走了所有僕人,鄂倫岱警戒的表情才略微鬆懈。
「你上次確實在我家鏡廳內摸到密道嗎?」
「密道?」亭蘭的腦筋有點打結。她只記得闖鬼宅那夜有摸到一面會動的鏡子。「大概吧。」
「大概?」他略微不滿。「有或是沒有?」
「我怎麼知道!」他這是什麼態度!「我只是摸到一面像門似的,可以推進去的鏡子而已,我哪知道那是不是密通!」竟敢對她這麼拽?他不要命了!
「你還記得那面鏡子的位置嗎?」
「不記得。」記得了也不屑告訴你!亭蘭滿臉不悅的轉頭怒哼。他以為他在質詢犯人嗎?問什麼她就得招供什麼?
鄙倫岱垂眼輕歎,調整好自己的心理才再度面對她。
「如果我態度上冒犯了,請你見諒。因為事關我全家數十條人命的血債,我不得不嚴肅以對,那密道可以說是我家人唯一留給我的線索。」
一見對方態度放軟,亭蘭也覺得不好意思起來。
「如果……如果我幫得上忙的話,你儘管開口。」
「你還記得那扇像門似的鏡子位置在哪兒嗎?」
亭蘭偏頭思索一陣。「好像靠左邊的角落吧。我也記不太清楚,因為我是隨便亂摸摸到的。」
「隨便亂摸?」鄂倫岱不自覺的調高聲量。他還以為這女的有多厲害,一到鏡廳就看出此地有機關,三兩下就破解這八卦鏡陣的秘密,找到密道。
隨便亂摸摸到的?騙誰啊!
「可是我在我家鏡廳無論怎麼摸,都摸不出頭緒。」他的額上已經開始冒青筋。
「這我就不知道了。」她聳聳肩。
「你可以再去我家找一次嗎?」
「我?」她由意外漸漸轉為為難。「我恐怕……無法幫你這個忙。」她上次已經在狩獵場當著大家的面說她撤離這件查案工作,她不能失信於雍華。「你請宣慈幫你吧。發現鏡門當時,他也在場。」
「沒用的。我就是和他一起找,怎麼找也找不出個結果,只好瞞著宣慈大哥來求助於你。」
「為什麼要瞞著他?」她還以為是宣慈差他來的。
「他說不想讓你再介入這件案子。可是我實在已走投無路,只得來請你親自走一趟。你放心,我會守護你的安全。」鄂倫岱堅決而剛毅的盯著她,像是一種保證。
宣慈不想見她!宣慈不想再親近她了!
亭蘭根本沒聽清楚鄂倫岱說的重點,她腦中只迴盪著這令她抽痛的意念。
是啊,事實本來就該如此。是她對著宣慈大吼大叫,說她有多厭惡他的人、有多不耐煩於他的查案工作。是她攆走宣慈的,是她親口咒罵他說一看到他就煩的。怎麼現在宣慈全照她的話辦到了,她反而有種心被撕碎的深深痛楚?這份疏離和淡漠的態度,不正是她想要的嗎?
「亭蘭格格,如果你真的不方便,我就不勉強你了。」郭倫岱看著她顫抖緊握的雙手、空茫的眼神,雖然不解,但他已明白要她出馬是不可能了。「亭蘭格格,我告辭了。」
「等一下!」她突然喚住鄂倫岱起身離去的恭敬退禮,欲言又止,滿眼藏不住的關切。「宣慈他最近……好嗎?」
「很好吧,只是為了找鏡門和平反密函的事傷透腦筋。」這個亭蘭格格脾氣古怪,問的問題也很古怪。
「是嗎?」亭蘭一下子被完全的沮喪打至谷底。
宣慈沒有她,一樣過得很好。可是自從狩鹿那天之後,她每夜都在為難以抑遏的相思暗自淚流。她好想聽到他的聲音、好想見到他的人。好想好想,想到心痛,痛到徹夜難眠。
可是……她對宣慈而言,顯然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過客。更何況,是一個曾經出口傷他的狠心過客。現在這份相思折磨,或許就是她的報應吧。
「好吧,我和你走一趟康親王府。」這份感情對方早已放手,她又何必苦苦牽掛下自找罪受?一切都就此了結了吧!
「你說真的?」鄂倫岱實在摸不透女孩子反反覆覆、莫名其妙的反應。
「我們現在就走。」她一昂首,便毫不遲疑地闊步往後門方向邁去。反倒是呆立在跨院房門口的鄂倫岱不解的凝視著她的背影一會,才快步追上去。
「亭蘭,等一等。」
亭蘭身側後方的聲響嚇了她一跳,心想,可別在這時候被她額娘逮到。她戒慎恐懼的緩緩回頭,看清來人才鬆了一口氣。
「原來是你,芙蓉。」
「你要去哪兒?」芙蓉警戒的盯著亭蘭身後身形矯健的英武少年。
「去幫宣慈最後一個忙。」
「幫他什麼忙?」看亭蘭淒然的笑容,芙蓉的警戒霎時鬆了一半。
亭蘭把她拉到一旁角落,避開了佇立靜候的鄂倫岱,才開口道:「我不會再和宣慈碰面的,你就別再替元卿盯著我了。」
「不是,亭蘭,我不是替元卿盯你,我只是……呃……」芙蓉的確是奉命盯住亭蘭,但不是提防她和宣慈相見,而是基於安全因素。可是她的秘密行動竟一下子就被亭蘭揭發,糗得她不知該如何解釋才好。
「我已經很清楚我在他心目中的份量。」原來一直是她在自作多情、自我陶醉。「撇開感情不談,我現在只想為自己的行為收個尾。我做事向來有始有終,就讓我把我該做的事完全告一段落,好嗎?芙蓉。」
芙蓉始終沒有聽明白亭蘭話中所指的「事件」是指什麼,她只明確而深刻的瞭解到,亭蘭受傷了。在心底最深最深之處、在感情最濃最濃之處,亭蘭的靈魂正躲在彼岸慟哭。此刻她佯裝堅強,只是想轉移一下自己的焦點,等夜闌人靜的獨處時分,再徹底崩潰宣洩。
她怎能在此時還阻攔亭蘭,毀掉亭蘭強撐著的尊嚴?
「好吧,一路小心,亭蘭。」
亭蘭擠出一個十分勉強的笑容,便和鄂倫岱匆匆遠去。
她不知道此刻她家正廳內起了多大的騷動,也不知道她將面臨如何重大的危機。她只顧著向前行,完全沒注意到身後遠方芙蓉驚恐的叫喚。
第八章
怎麼會這樣?
夕陽西下,亭蘭乘轎自康親王府偷偷返回家中,滿肚子疑惑與挫敗。
那面會動的鏡子真的不見了!她今天整個下午都在康親王府東摸摸、西碰碰,試圖找到上回誤打誤撞的鏡門密道,可是沒用,鏡廳內八八六十四面大小不一的各式鏡子她全摸遍了,沒一扇鏡子可以像門似的推開。
怎麼會這樣?
鄂倫岱甚至懷疑她根本不曾發覺過什麼密道,宣慈說不定只是為了替她做個「有助查案」的表面功夫,因而替她掰點功勞來撐撐場面。要不是因為他對宣慈人格的信賴與景仰,自己推翻了這項假設,她真的差點當場無地自容。
為什麼那面鏡門會突然「失效」──推不動了?還有那個什麼「八卦鏡陣」又是啥玩意兒?只是個掛了很多鏡子的廳堂而已,哪來那麼多名堂啊?
「攔下轎來!」
「不准前行!轎內坐的是何許人也?」
亭蘭突然被轎外兇猛的吆喝聲與停轎的陣式嚇回了神。怎麼回事?透過轎門的布幔,她甚至可以聞出至少有十幾二十把火炬狂燒的氣息。
布慢霍地掀開,一把火炬倏地湊進一照,她嚇得差點大叫,還好對方在那一瞬間叫得比她狂猛,把亭蘭那聲很沒面子的驚喘掩蓋過去。
「亭蘭格格!找到亭蘭格格了!」
剎那間,所有的火炬全向轎子這方疾奔而至,一大群執火炬的侍衛全跪在轎前。亭蘭嚇呆了,她正想偷偷溜回家去,怎會突然碰上這莫名的陣仗?
「亭蘭格格,請速回王府。王爺、福晉正等您赴見。」
完了!亭蘭臉色一白,小手還來不及掩口,就被這一大票侍衛強制請往碩王府正廳內。這一路上儘是跑出來尋找她而半途下跪的僕役們,阿瑪和額娘八成把家中所有的人全挖出來找她了。
她死定了!
果然,她一回到府裡踏入正廳,一陣咆哮就迎面衝來。
「你給我說!你整個下午跑到哪兒去了?我一直找你,你來聚會的朋友們也都不知你上哪去,你為什麼一聲不響的跑出去,啊?」
亭蘭被碩王爺狂暴的口氣震退了兩步,微微縮著雙肩,怯怯懦懦的看向王爺。王爺是真的發飆了,這也幾乎是她生平第一次看到自己的阿瑪如此凶她。
「你有事為什麼不跟阿瑪講?受了委屈為什麼不講?你還當不當我是你阿瑪?我疼你十幾年全是白疼了,啊?」碩王爺怒吼的共鳴震得窗欞喀喀作響,偌大的正廳充塞著濃重的火藥味。
「阿瑪,我……」
「你不要叫我阿瑪了!你也不必認我這個阿瑪!你想做什麼隨你自己去,我不管了!」碩王爺氣得喉頭都要噴火。
「這是怎麼回事嘛?我只不過是……」她被逼得快掉淚,委屈至極,一眼橫掃周圍,才發現在座所有家人各個愁雲慘霧。
「你向來不是有話就對阿瑪說嗎?現在呢?你長大了,翅膀硬了,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你還要我這個阿瑪幹嘛!」碩王爺一隻巨掌正高舉在亭蘭頭上,順勢一刮便會打得亭蘭鼻青臉腫,可是他怎麼捨得?
「阿瑪,我知道錯了,您不要這樣對我。阿瑪……」亭蘭兩隻小手揪著碩王爺的短褂衣角苦苦搖晃,一臉嬌弱哀求的可人模樣。她顯然根本沒被嚇到,而是不願王爺用如此態度對她。「阿瑪,您打我吧。如果您打了就不生氣了,那我讓您打就是了,好不好?」
碩王爺一看寶貝女兒哀憐的求他息怒,那一掌懸在空中,根本沒了力道。可是心頭一把怒火又不知往哪燒,一掌重重往身旁小几一擊,幾上茶具碎的碎、響的響。
「我不管你了!從此以後隨你去了!」碩王爺憤然一轉身,火爆的踱回座前,一屁股氣狠狠的坐下去,猛哼一聲,偏開了臉,氣得不想再看亭蘭一眼。
「下午有大事發生。」靜靜坐在一旁的碩福晉淡然開口。等老頭子火氣發過癮了,大家再來冷靜談正事。
「額……額娘?」亭蘭恭敬的站在座前,不敢抬頭挺胸,像以往一樣。
「下午宮中傳來懿旨,你被太后指婚,許給和碩豫親王府三貝勒宣慈。」
碩福晉冷言完畢,亭蘭僵在原地。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會突然由太后傳旨,要把她許給宣慈?宣慈都已經把她踢出心門外了,都已經不在乎她了,她的心也死了、涼了,卻在這種狀況下將她許給一個不要她的男人?
「不可能……這不可能!我……我和元卿已經有婚約,怎……麼……」她腦筋混亂到連語言能力都有問題。她只是出門一下而已,怎麼一瞬間整個人生全變了?
「太后可不知道你有婚約在身。」坐在一旁的大貝勒思麒神情淡漠地閉上雙眼。
「怎麼會把亭蘭跟他扯在一起?」碩福晉也是一想就歎氣,眉間雙滿了反感與不悅。
「聽說是豫王府的老福晉從中穿針引線。」思麒在朝堂上眼線多,這方面的消息也只有他能由側面弄到手。
「老福晉?」不就是宣慈的祖母嗎?
宣慈家是皇族中的一支,同姓愛新覺羅。豫親王在眾多皇族中最有作為,又建功頗多,皇上特賜「和碩」以顯尊貴。
宣慈祖父在世時,是豫親王一門權勢盛期之始,他就是當今皇上的叔父。因此豫王老福晉以皇上嬸母之尊,進宮向皇太后建議,幾乎可說只用了茶餘飯後的工夫,就輕輕巧巧的把亭蘭的終身大事說定。
「可是……宣慈他祖母為什麼要把我和他湊在一起?」
「你為什麼不問問你在元卿家裡和宣慈做了什麼好事!」碩王爺又是一句獅吼震天,一掌拍在桌上,差點又拍碎了碩福晉寶貝的茶具。
「我和宣慈……那是……」怎麼這事現在連全家都知道了?當著所有人的凝視之下,亭蘭困窘得直想把頭鑽到地板下,她真不想活了!
「要不是我逼問你那票詩社的朋友,到現在都還不知道你被宣慈非禮的事!」碩王爺霍然憤怒起身,架式火爆的追逼到嬌小的亭蘭跟前。「你受了委屈,為什麼不馬上跟阿瑪說?你在狩獵場上又被那混小子欺負了,為什麼不坦白告訴我?阿瑪不能保護你嗎?你當阿瑪已經老了、沒用了是嗎?」
亭蘭捂著雙耳,耳膜差點被震破,碩福晉也急忙趕上來拉住碩王爺壯碩魁梧的身子。
「再這樣罵下去,女兒都要給你嚇壞了。你冷靜一點行不行,老頭子?」
「阿瑪……」亭蘭緩緩抬起楚楚可憐的小臉。「阿瑪,您儘管罵我吧,可是……我從沒覺得阿瑪老了、沒用了。是我自己不乖,您衝著我罵就好,我自己錯了,理當挨罵,我受得住的。」
一看到女兒就像小時候一樣,做錯事就老老實實的在他跟前討罵,那副惹人憐愛的委屈模樣,碩王爺憤恨的心都快融化了。
「你現在才認錯,要阿瑪怎麼救你?指婚之令都已成定局,外頭流傳你和宣慈的風風雨雨也那人盡皆知。你說,到了這種地步,阿瑪還能怎麼替你擋駕、替你抗命?」碩王爺的火氣已被女兒嬌弱的神情消弭殆盡,滿臉儘是苦惱與無奈。
「阿瑪……」亭蘭小臉一皺,再也忍耐不住的就任淚水奔湧而出。驟然慟哭的架式怎麼擋也擋不住,碩王爺一看,心都快碎了。
「小心肝哪!」碩王爺兩臂一擁,把亭蘭的嬌小身子完全抱在寬廣的懷裡。「阿瑪知道你害怕,可是我想救你也無能為力。我又何嘗捨得把你嫁到豫王府那窩狡猾分子手裡?你是我的心肝寶貝啊……」
聽到碩王爺啞然蒼老的聲音,亭蘭的淚意更是氾濫得無邊無際。她的小腦袋猛抵著王爺的胸腔搖蹭。「不是的!不是的……」
事情並不是像阿瑪想像的那樣。
在元卿家那時,是她主動回擁宣慈,怎能稱為非禮?在狩鹿慶典上,是她百般羞辱宣慈的,怎麼會是宣慈欺負她?可是一看到阿瑪對她的極度偏愛袒護,讓亭蘭的感動中,被羞愧占走了絕大部分。
她不像阿瑪想像中那麼乖巧完美,她早就變壞了。可是阿瑪還是拿她當寶一樣的寵溺疼愛,天底下還有哪個男人會像阿瑪這樣信任她、包容她,給她無窮無盡的呵護和關愛?
「阿瑪,我不要嫁!我一輩子都要留在您身邊,我只要阿瑪!」亭蘭瘋了似的緊緊回擁老父的身軀哭叫。
「小心肝哪!」碩王爺和她緊緊擁著,哇哇大哭。
碩福晉在旁邊氣得青筋爆綻、咬牙切齒。這個死老頭,該談的正事沒談,不該亂髮洩的情緒倒是洩得徹徹底底。
父女兩個哭調大合唱,連屋頂都快震翻了。一臉暴怒待發的碩福晉,在一旁和僕役們一同感動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莉桐,大貝勒看得臉色是愈來愈冷,一副頭痛得想殺人的模樣。
「額娘,今晚的正事到底還談不談?」思麒臉皮顫抖的僵硬笑容,顯示他的火氣已瀕臨爆破邊緣。
「死老頭!你哭夠了沒有!今晚大伙聚在這裡就是為了聽你『唱戲』的嗎?」碩福晉率先引爆戰火,掀起王爺的大肥耳就開始發飆。
「夫人……痛啊!」
「額娘,不要欺負阿瑪,他已經夠可憐的。」亭蘭已和碩王爺站在同一陣線。
「你少囉唆!今晚大家聚在這裡就是為了處理你的婚事,你已經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還有閒情哭哭鬧鬧?」大貝勒第二個猛然開炮,卻被身旁淚眼迷濛的老婆莉桐出聲阻撓。
「你太過分了!亭蘭和阿瑪如此父女情深,你怎麼這麼不近人情?你的殘酷實在太令我失望了。」
「你到底在胡扯什麼?」
「額娘,我不准你欺負阿瑪!」
整座碩王府徹夜燈火通明、烘烘鬧鬧。每個人對陣叫罵、哀求、吵鬧,足足鬧了一整夜,卻始終沒人記得該討論的正事是什麼。
☆ ☆ ☆
城郊·海會寺
在亭蘭尚未與宣慈大婚前,雙方按例應不得隨意見面,亭蘭卻極力懇求芙蓉幫忙,才得以藉進寺廟參拜的機會,私下約出宣慈秘密會談。
她原以為宣慈會回絕,沒想到芙蓉的回復是:宣慈想也不想的就一口答應。為什麼?
宣慈是因為好奇?還是因為閒著無聊,順便出來透透氣?或者是像她一樣,心底一直有股隱隱想見對方的強烈渴望?
亭蘭突然緊緊揪著披風在胸前打的花結,覺得心臟劇跳得彷彿要蹦出來。一想到此,她連血液都幾乎沸騰、渾身滾燙。
別開玩笑了,這怎麼可能!她倏地給自己的熱切潑上一桶冷水。如果宣慈真的也想念她,怎會在狩鹿後的這麼長一段日子裡對她不聞不問,連點口信也沒有?宣慈上次中毒受傷時她就是這麼對他,現在這次她落馬了,宣慈是不是正趁此機會報復一下,讓她嘗嘗這飽受相思煎熬的滋味,就此兩不相欠?
「找我有事嗎?」
就在她於寺廟後林中陷入沮喪的等待之時,身後一個熟悉的聲音喚回了她的注意。一回身,亭蘭就失了神。
宣慈!這是她所見過最神采奕奕的宣慈。俊偉挺拔的身影全籠罩在華貴的黑色大氅內,精緻富麗的正式裝扮襯得他更加英武尊貴。
他的氣色很好,容光煥發,雙眸炯炯有神,看來他過得很愜意。與她每天心裡所受的折磨相較,她一定相形之下變醜、變憔悴了。
亭蘭悶咳一聲,阻止自己狂奔不已的思緒。不准再想宣慈曾經給她的熱情擁抱,不准再想他喃喃醉人的耳話,也不准再想他狂野的吮吻和強烈的氣息……
那些都已經過去了。他此刻淡雅的迷人笑容已不再代表感情,而是嘲諷吧。是她自己排斥、疏離他在先,難道現在還敢奢望他像以前那樣深情地圍繞在她周圍?
「臨時私下找你出來,是因為有事要談。如果給你帶來不便,請多包涵。」嗯,很好,就是要如此,客套而大方、鎮定而穩重。反正大家是來就事論事,不必再自作多情。
「好說。」宣慈始終微笑著將主導權由亭蘭掌控。他不想打破兩人靜默對峙時,彼此間不斷流轉的奇異感應和強烈的牽引力。
而且他喜歡看亭蘭。就算兩人默默不話,看她臉上呈現的內心情緒變化,也是種享受。
「我找你來,是想問清楚你祖母為何要在太后面前將我們湊成一對。」
宣慈一臉無知的聳聳肩。「等你嫁過來後,直接問她不就明白了。」
「要是等到那時候,我今天幹嘛還──」不行!要冷靜沉著。亭蘭馬上將氣憤的語氣轉為淡漠。「那你呢?你又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態和我成親?」
「奉旨行事。」只是他的行為沒他現在的表情老實。太后指婚之事,說是他藉祖母之力,自己一手促成的也不為過。
「只是奉旨行事?」亭蘭覺得喉頭好像被一塊什麼東西梗住了。「你如果不願娶我,可以像抗拒與雍華的婚約那樣的抗旨不從啊。只要你願意,我們雙方可以向太后表明這是場誤會,說我們都已各有婚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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