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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蘭京] [羅剎紅顏][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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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9 09:43:0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文章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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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子夜,石虎胡同的豪門廢宅一片淒清慘澹,雜草蔓生,門扉腐壞,隨著冰涼夜風嘎嘎作響。狀似廢墟的宅邸深處,卻有小火光搖曳,一群人影正竊竊私語。
  「七哥,咱們還要在此守多久?」
  「我接到咱們主子的密令了,明早他便會率人來此接應咱們,也順便對了這宅邸,省得給惡人接收去,干下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這個鬼地方到底有什麼了不得的?居然兩派人馬爭得你死我活。」另一人怪叫。
  「方位好,穴位也好。這裡若給咱們主子接收了,他自會妥善安排;若教惡人佔去了,恐怕連翻天覆地的壞事都幹得出來,而且如虎添翼,無往不利。」七八名壯漢中的唯一一名婦人輕道,牽起一旁急著要小解的男孩往後頭離去。
  「我不太懂,聽來挺玄的。」
  「這麼說吧,」另一人解釋。「咱們主子這方,行事向來光明正大,不會以地利之便做壞事。可與主子敵對的惡人那方,行事狡詐,而且擅長陰陽邪異之術。此地若讓他們佔據,施個什麼妖法、做什麼咒,那還了得。」
  「這麼厲害?」
  「而且這宅邸似乎正壓在某個極珍奇的地脈關鍵上。」這方面的事一般人也搞不清。「這地方要是給惡人下咒作妖法,法力幾乎可以穿透層層有形封鎖,直抵紫禁城內。要人生、要人死、要人怕、要人瘋,完全不成問題。」
  眾人當場啞口無語,臉色蒼冷,掌心一片濕涼。
  「這……不會吧?」
  「妖法若真有這麼厲害,萬一危害到皇上,豈不動搖國本了?」
  「還不至於。因為我們的目標不是皇上,而是東宮太子。」這陣輕緩傳入的低柔嗓音,立刻嚇得所有壯漢原地蹦起,拉開備戰架式。
  「什麼人?!」居然能在他們毫無覺察的狀況下切進此處。
  「就是你們口中所說的惡人。」廳門外的身影優雅跨入。
  登時眾人傻眼,一時失神。
  美,真是美,不是傾國傾城之美,而是似男似女、似笑非笑的俊美,異常高挑的身形包裹在厚重的層層黑衫中,神態雍容至極,氣質華貴至極。彷彿女人,縹緲如洛神出水;又彷彿男人,俊魅如玉樹臨風。
  這惡人似乎非常習慣眾人乍見之時的呆愕反應,悠悠地等他們慢慢回神。
  「你……姑娘何人?」
  「姑娘?」惡人微微吊起令人心悸的美眸。
  是姑娘沒錯啊。雖然由她的裝扮辨不出性別,可她額前沒有剃髮,舉止優美,神態妖魅,不可能是男子。
  「你是咱們主子所說的惡人?」
  「應該是。」
  「就你一人?單槍匹馬地想搶下這宅邸?」
  「比起你主子僱用你們這票江南名手的陣仗,是單薄了許多。」
  這惡人始終垂著優美的雙手,未持任何武器。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這不是他們預料中的狀況,怎會突然冒出個氣定神閒的仙女來?
  「姑娘,我不知你是由何得知這樁密謀,如無必要,請你盡快離去。省得我們和惡人對戰時──」
  「別老惡人惡人地叫,稱他們『四靈』豈不好聽些?」
  「四靈?!」這個惡名昭彰的稱號,令所有人警戒地抓緊大刀。「你究竟是誰?」
  「你們說呢?」惡人佇立小火堆前,渺茫凝視躍動的火光。「『四靈』裡的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各佔一處,盤鎮東西南北四方。猜猜看,我在哪裡?」
  「你到底在玩什麼把戲?!」一人高聲大喝,卻持著雙刃微微卻步。
  「我是誰?」惡人吐息如蘭地將視線由火堆轉向眾人。
  「你何不直接報上名來,省得我們錯殺無辜!」
  「我是誰?」
  「七哥!」眾人被逼得慌了。對方悠然自若,毫無殺氣,教他們如何應對?
  「你為何要逼我們跟你玩這種小孩把戲?」
  「你們必須要說出我是誰。」
  「為什麼?」
  「因為你們得搞清楚是誰送你們上黃泉路。」
  惡人輕緩呢喃,優美地翻手一彈,霎時七名壯漢手中的武器全鏗聲落地,個個對著扎入銀針的雙腕痛苦大叫。
  「我的手!我的手……」
  有人如雙手被烈火灼燒似地滾地嘶吼,有人驚瞪著已成醬黑色的掌心。
  「這是這麼回事?」
  「你!竟然使用暗器!」
  「要我來明的也可以。」惡人翩然側身,並起五指,直直截入身旁哀號者的肚中,宛如一把利刃。
  「你……你……」被手刃刺中的壯漢瞠大不信的雙眼,口中冒血,一個弱女子如何能將纖白的玉手當兵器,切入血肉之軀?
  「我是誰?」
  那名壯漢在兩眼翻白之際,隱約想起江湖流傳的耳語:貌如天仙,心如蛇蠍,殺人如麻──
  「玉面……羅剎……」
  「答對了,你可以去了。」手刃在他腹內微微一側,立即絞斷他殘存的氣息。
  「妖女,納命來!」一人不顧雙手的烏黑灼痛,霍然一拳直上。
  拳頭尚未擊在那張俊容上,他的喉頭就被一隻修長中指猛地彈破,當場斃命。
  有如天人旋舞般,玉面羅剎在幾個俐落優美的動作下,當場取走所有人性命。同時,四面八方落下數道黑影,半跪於地。
  「傳令出去,任務已經達成。」玉面羅剎高高在上的接過黑影們遞來的白絹,清理鮮血淋漓的雙手。
  「可以清除這些屍體了嗎?」黑影們等候著。
  「去吧。」
  霎時黑影們像飢餓的禿鷹,兇猛地搶奪屍身。玉面羅剎寂然地背過他們,走向後側廂房,冷冷拋下一句──
  「動作快些,待會『四靈』就會趕來此處布下結界。」到時他們什麼好處都沒得撈。
  「我記得應該還有婦孺在此。」一名黑影突然轉過暴突的大眼。
  「我正在找。」廊外的玉面羅剎幽幽說道。
  事實上,這句話正是對著廊邊雜草叢中的兩個顫抖身影說。
  婦人與小男孩驚懼地瞪著玉面羅剎,緊緊相抱,不敢出聲。玉面羅剎靜靜凝視他們,面無表情,猜不透是要就地斬草除根,還是打算放生。
  「怎麼?」廳內黑影警覺。「找到了嗎?」
  「沒有。」玉面羅剎一直看著他倆。「可後方草叢有穿越的痕跡,恐怕是逃走了。」
  玉面羅剎與母子倆冷然對望,任這句謊言在夜色中輕柔迴盪。
  「我們該撤了。剩下的事,由『四靈』接手。」玉面羅剎才一轉身,就為自己的謊言付出慘痛代價。
  玉面羅剎緩緩回眼,望向貼在自己身後的母子,腹側一刀,腿後一刀,母子兩人竟憤恨地聯手刺殺試圖放他們一馬的恩人──也是仇人。
  「有生血的味道,您受傷了嗎?」廳內瓜分屍首的黑影們全倏地轉頭瞪向廊外,猶如準備獵食的猛獸。
  「不,不是我的血。」玉面羅剎深沉面對悲憤交加的母子。「我沒有受傷。可是,我找到那對逃脫不及的婦孺了。」
  一個清脆的頸骨斷裂聲,使婦人跌回草叢,扭著角度怪異的脖子瞠大眼睛,沒了氣息。
  玉面羅剎轉眼瞪視小男孩時,嚇得他當場尿褲子。
  「我是誰?」
  「不……不知道……」小男孩驚恐地看著仍插在玉面羅剎腹側與腿後的兩把匕首。
  「你必須要知道殺了你的人是誰,懂嗎?」
  這傢伙是不死之身嗎?為何身中兩刀卻安然無恙,還氣定神閒地對他溫柔說教?
  「能抓住機會逃,就該盡量逃。以後,別再為了賣弄骨氣,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啊,對了,你已經沒有以後了。」
  一把自腹側傷口抽出的匕首,重重捅進小男孩心窩。
  「我是誰?」
  男孩瞪著震驚的大眼,在匕首猛然又被抽出,鮮血奔灑剎那,得到將隨他一同前往冥府的答案。
  「我是玉面羅剎,雍華。」
          ☆          ☆          ☆
  「石虎胡同的廢宅被玉面羅剎攻陷,搶佔住了地脈,原先鎮守在廢宅裡的卓家班人馬全數身亡。」
  「啊。」大椅內俊雅修長的身影妖魅一笑。「不愧是雍華,身手果然俐落。」
  「貝勒爺?」跪在椅前覆命的侍衛不禁疑惑。
  他垂眼沉思,神色雍容,優美的長指輕支額旁。「帶寶兒過來。」
  許久,一名嬌小的少女被悄悄引入黑暗的大廳中。
  「貝勒爺有何吩咐?」
  椅上人影悠然審視少女,滿意地勾起嘴角。「有個任務要交代給你。」
  少女雙瞳立即閃耀興奮光芒。
  「我會……找個機會,將你安排在玉面羅剎的身旁。而你的任務,是協助他執行任務,並且好好向他學習,成為一顆像他一樣出色的棋子。」
  「是!」她的振奮忽而閃過一抹疑慮。「可是玉面羅剎是誰?」
  「多羅郡王府的六格格──雍華。表面上看來,是個格格,事實上卻是個長年以來一直男扮女裝的殺手。他身為男子的秘密,沒幾個人知道。」
  少女認真地瞪著大眼,記下訊息。
  「他也是『四靈』目前最重要的手下大將。」
  「四靈?」
  「就是青龍、白虎、朱雀、玄武,一個專門與朝廷暗中較量的神秘團體。」也該是讓她明瞭這些秘密的時候了。「上一任的西方『白虎』正是雍華的阿瑪──多羅郡王,本以為這一代的位置會由雍華奪魁,沒想到他失敗了,西方『白虎』由別人繼任,他只得淪為當人手下的份。但,他仍不失為一流好手,你要多跟他看齊。」
  「是。只要是您吩咐的,寶兒一定全力以赴!」
  「寶兒……」貝勒爺伸手招她過來,捧住她絕艷的嬌媚臉蛋摩挲,萬分愛憐。「這些年委屈你了。」
  她乖乖地任溫柔的大掌輕撫,熱切地凝視著自己最崇敬的主子。
  「我不是有意冷落你,不給你知道這些事情,不讓你接受像其他人那樣的嚴格訓練,而是想保有你的天性與特長。」
  寶兒聽不明白,可是她知道,主子疼她,不管做任何安排,一定都是為了她好。
  「現在,該是用著你的時候了。」
  「寶兒任憑貝勒爺差遣!」嬌嫩的嗓音中充滿活力的喜悅。
  「可是,這項任務一不小心,會有生命危險。」輕柔的低喃中滿是疼惜。
  「寶兒不怕,寶兒已經做好隨時犧牲的準備!」
  「你明白『犧牲』的含意嗎?」
  寶兒給問傻了,專注地呆視主子妖異的彎彎笑眼。
  「你能發誓,為了達成任務,不惜犧牲到底嗎?」
  「能!為達成任務,寶兒絕對樂意犧牲到底!」
  「好孩子。」他滿意地淺笑。「去吧,寶兒,去完成你的使命吧。」
          ☆          ☆          ☆
  「上回石虎胡同的任務辦得很好,『四靈』決定派名新手做為你的搭檔,並且向你學習。你要好好磨練對方,雍華。」
  「是,阿瑪。」
  燦爛春陽斜射入偌大的華麗書齋,將房內做格格扮相的高挑身形襯得絢麗非凡。完美無瑕的秀逸粉妝,烘托著一張微有冷漠、盈滿婉約的嫵媚容顏。
  「佔到石虎胡同的地脈後,『四靈』已經成功地布下太子咒。皇上目前正率黑龍江將軍等各路大軍親征噶爾丹,命太子留守宮中代理朝政。只要成功地掌控住太子,大勢形同握在咱們『四靈』手中。」
  王爺陰冷的笑容中隱約可見當年的俊逸風采。
  「只可惜,『四靈』之中沒有你。」王爺突然調至雍華身上的視線,充滿詭異的呆凝。
  雍華始終沒有絲毫表情,恭敬地候在廳裡,平靜地等待多年來每日必得承受的教訓。
  「你為什麼不是『四靈』?為什麼會失敗?嗯?」王爺輕聲疑惑,掐住雍華臂旁的雙掌卻幾乎插入血肉裡。「我好失望啊,雍華。為何像我這麼優秀的人,會有你這樣的敗筆?」
  雍華深知自己沒有回答的必要。
  「對了,一定是你那半蠻子血統的錯。你不是純粹滿人,才會在行事上有這種疏漏。」
  他一逕沉默。
  「都怪你娘,她為什麼要是個漢人?」王爺陶醉地撫上雍華臉龐。「可是她……實在太美,令人難以抗拒啊。」
  雍華茫然凝視父親病態的笑容。
  「你和你母親真個是一模一樣,為什麼她不像你這般乖巧聽話?」他忽從感慨中深沉一笑。「馴服你,真有種馴服了你母親的快感。」
  對於逝去已久的母親,雍華的親情回憶已所剩無幾。
  「恨我嗎,雍華?」
  「不。」
  「『四靈』雖然已經成功布下咒法,太子身邊卻還是有些討人厭的敏銳蒼蠅,記得除掉它們,省得壞了我們的事。」王爺又倏地轉回嚴父式地訓誡。「切記,要辦得漂亮。」
  「孩兒知道。」父親從不問事情成不成功,只關心辦得夠不夠俐落。
  「『四靈』送來的新手已在偏廳裡候著,以後就全權交給你了。」
  「是。」他專注地望著父親,父親卻冷漠得宛如眼中根本沒他這個人。「孩兒告退。」
  行經精美院落的池畔,雍華凝視水面倒影。他看不到自己,只看到一張聽說和母親完全雷同的臉。這就是母親的模樣,也正是母親過世時的相同年齡──二十五。
  母親十九歲時被迫成為父親寵妾,二十歲生下他,帶他逃回江南,卻在他五歲時過世。之後,他被父親帶回北京王府,開始過著性別顛倒的生活,也開始了嚴酷的殺人技藝傳授。
  水中非男非女的倒影究竟是個人,還是地獄逃出來的惡鬼羅剎?
  「又在孤芳自賞了嗎?哼哼。」
  他悠悠回眼,望向石橋上的五哥覺華。
  「辛苦你啦,為了引阿瑪的注意,不辭辛勞地天天扮女裝。」
  「是啊,折煞人了。」雍華淡漠旋身而去。
  「你這身行頭是不是又同阿瑪敲詐來的?」阿瑪管這府裡各房子女們的錢,管得死死的,唯獨雍華,什麼都是拿最好的。「哼,你該不會向阿瑪施了什麼魅術,下了什麼迷魂藥,才污了這麼多好處吧?」
  「啊,我和阿瑪的姦情被你視破了?五哥真是好眼力。」
  「笑什麼笑,少在我面前賣弄你那狐媚子騷勁兒!」雍華明明比他小,為何總能冷冷地耍著他玩?「你要上哪去?」
  「去見『四靈』今兒個送來的新手。」
  「你可真有人緣哪,連『四靈』都特別偏疼你。咱們雍華格格可真是魅力無邊,老少咸宜,到哪都能把人迷得死去活來。」
  「人長得太美,就是這點麻煩。」
  覺華頓時七竅生煙,想反擊,卻又怕被雍華慵懶地咬回一詞。正想逼雍華正眼看他時,雍華早已一腳跨入偏廳裡。
  「參見覺華少爺、雍華格格。」下人們立即行禮,唯獨一人站得直挺挺,執著地想抓住懸在半空的宮燈流蘇。
  「放肆,見到了人居然不行禮!」覺華怒斥。
  那小小的身影倏地轉身,瞪向來人,一時令覺華與雍華微愕。
  是個小丫頭,令人咋舌的絕艷嬌娃。她很白,白得幾乎浸潤出珍珠光澤,襯得蘋果臉蛋分外紅嫩。兩隻大眼直直瞪著,完全不怕人,似有凌駕在對方之上的氣勢。
  「雍華,這……就是要送給你的新手嗎?」覺華看得結巴了。
  「你是嗎?」他淡漠一問。
  「是,我叫寶兒。」
  鏗鏘清靈的語調,聽得人人耳根舒坦,雍華卻神色犀利如常。
  「為何見人不跪?」
  「我為何要跪?」
  雍華微瞇雙眸,凝視她坦率的疑惑。「你主子是如何吩咐你的?」
  「他要我來協助你,並向你好好學習,但沒說要我下跪。」
  「既然來我這裡,就得聽我命令。跪下回話。」
  「是。」寶兒二話不說,砰地一聲伏首跪地。
  這禮又行得太過火,到底是個什麼角色?「抬起頭來。」
  她馬上用力仰首,任雍華仔細審視她的眼瞳。
  「你的眼睛是怎麼回事?」
  寶兒茫然。好奇怪的問題,好像她的雙眼是個大窟窿。
  「你難道不知道自己的眼珠是藍的?」
  「知道啊。」所以她從小就被收養她的主子隔離著,無法與人接觸。因為她有雙剔透晶燦的湛藍大眼,兩潭怎麼也掩不掉的瀲灩碧波。「可是我也不明白我的眼珠為何是這種顏色。」
  「你有洋人血統?」
  「是,主子說過,好像有一半來自羅剎國。」
  一種被人諷刺的反應襲上雍華心頭。送個小雜種來給他這個大雜種做搭檔,「四靈」又無聊到拿他尋開心了嗎?
  「你老是主子來主子去,你主子到底是誰?」覺華插嘴。
  「不能問,五哥,她也不會說的。」雍華與她冷冷互視。
  「為什麼?」
  「這是『四靈』裡的規矩。」為了避免上下相互攀關係,秘密結黨營私,下屬之間一向互不往來,任務一終結就各自分散。
  「你學了些什麼基本功夫?」
  「沒有。」她老實得很。
  雍華蹙眉。「有何專長?」
  「不知道。」
  雍華久久不語,垂眼凝睇。寶兒完全不察其中的犀利與陰鷙,反倒貪婪而直接地盯著他的傾城絕色猛看,活像鄉下人第一次進城看花燈。
  「你,真是被派來幫我的嗎?」他嗓音低柔得令人膽喪。
  「是。」
  「一個什麼都不會的角色能幫我什麼?」
  「你可以教我,這也正是你的職責。」
  「喔?」雍華彎起俊魅眼瞳,看得寶兒雙眼發直。
  眼前這個雍容華貴的高挑美女真是男人扮的嗎?連寶光流轉之間都可以把人迷得目瞪口呆,簡直比真女人還醉人。
  「知道石虎胡同地脈被我攻下的事嗎?」
  「主子說過。」
  「很好。這事雖然辦得俐落,但官府還是得做做樣子地查辨一番。為了轉移他們的焦點,我決定拿近日混到京裡來的江洋大盜們開刀,搞些爛帳賴到他們頭上,讓衙門的人去跟他們玩官兵捉強盜,沒空搭理石虎胡同的血案。你的第一件任務,就是跟我執行這項工作。」
  「是!」
  「今晚就行動。」
  寶兒興奮得無以復加,沒想到這麼快就有任務。她開心地被雍華領入他住的冷泉苑,以幽暗狹窄的套間小榻做她休憩之所。她非但不驚愕這等簡陋待遇,反而歡天喜地,在苑外林裡跑來跑去,見什麼都新奇。
  「雍華格格,何必要放她到您的禁地?」雍華最親近的中年隨從三昧在內房低問。「她分明是『四靈』派來監視您的眼線,寧可隔離也不宜接近。」
  「小丫頭罷了,不必多心。」他展著雙臂,任妖嬈侍女替他更衣。
  「您近來在任務上犯的小閃失已引起『四靈』注意,搞不好他們正是派這丫頭來探查您是有心犯錯,還是無心之過。」
  「三昧,你知道嗎,你的毛病就是太過嘮叨,活像個老媽子。」
  三昧神色一僵。他可是和雍華一同由江南上來的資深隨從,竟被嫌成老媽子。
  雍華邊和侍女互咬嘴唇邊回應。「放心吧,寶兒很快就會在這次任務中殉職。」
  「啊,原來您打算……」
  「『四靈』的指導原則之一,正是要俐落斬除可能的危機。這一項,拿來斬她應該夠合情合理了吧?」
  「是,一切都依格格安排。」三昧轉望院中小小身影,神情冷硬。
  寶兒毫無警覺,也全不知情,跟著雍華用膳、胡亂翻書、午後小憩。入夜後變更裝扮,一身黑衣,靜靜等待行動的時刻來臨。
  「你過去都是怎麼訓練的?」深夜的徐行馬車內,雍華檢視著暗器隨意輕問。
  「主子不給我訓練,就只讓我在小院裡活動。」
  「養狗似的。」
  「是啊,而且主子很疼我,常會送我其他動物作伴。」一提起主子,她就雙眼發光。
  「你多大了?」
  「主子說我十六了。」
  「什麼時候接受豢養的?」
  「不記得,打從我有印象起,就已被主子照料了。」
  雍華愈聽愈不對勁,這樣的訓練著實詭異,寶兒本身也頗有問題。看她不像白癡,動作也極靈敏,對於世俗應對卻相當笨拙,連諷刺都聽不懂。
  這樣的白癡,死了也是件替世界少個吃閒飯的功德,只可惜了這副誘人的臉蛋和身段。
  短短一個時辰內,雍華單槍匹馬地悄悄洗劫三座王府,輕巧俐落地偷取幾乎塞滿馬車空間的奇珍異寶,其中還包括了一條當今皇太子師傅的辮子。
  枯守馬車內的寶兒傻眼。「為什麼要偷人家的辮子?」
  「以後就知道了。」他淡然吩咐下屬打道回府。
  寶兒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的側面,有如發現了什麼不可思議的寶物。他的氣息好穩,完全沒有方才激烈活動後應有的喘息,連體溫都仍陰沉沉的,被洗劫的王府也靜悄悄,無所動靜,顯然根本沒發現宅邸已遭人入侵。
  連別人腦袋上的辮子都能無聲無息地剪下來,他的身手實在了得。
  「看什麼?」他不悅地斜睨。
  「你好厲害呀。」
  「這樣就能叫做厲害?你的程度就僅僅如此?」
  「可是你跟故事裡說的大俠一模一樣,我是頭一回親眼見識到。」她的晶藍雙瞳充滿著景仰與敬佩。「主子果然是最疼我的,才將我安排到像你這樣的勇士身旁學習。」
  「你平日都讀些什麼東西?」
  「主子都會念很英勇的、很俠義的、或很奇怪的故事給我聽。不過現在他身體不好,不能念了。」她消沉地垂下頭一會,才又巴巴地望著他。「你會念給我聽嗎?」
  「不會。」
  她沮喪地靠回椅背上,呆看他閉目小憩的俊容良久。
  「你是不是不喜歡我呀?」
  「我何必喜歡你?」
  「我們不是搭檔嗎?那就應該要同心協力,互助互諒,像自家兄弟一樣熱忱以待呀。」
  「哪來的狗屁歪理?」
  「書上的俠義之士不都這樣?」她天真的神色忽然防備。「你該不會是……也和其他人有一樣的念頭吧?」
  他邪笑,微微開眼。「什麼念頭?」
  「以為我的藍眼珠是某種會傳染的怪病。」她擔心地絞起手指。「我可以向你保證,它絕不會傳染,被我瞪到也不會中邪或生病,我不是瞎子,更不會看透你的衣棠,所以你不用怕。」
  「我怕什麼?」又不是無知的村夫民婦。
  「那你為什麼都不正眼看我?是因為……我血統不純嗎?」
  「我的血統也不純。」
  「你也是羅剎國的混血兒?」她興奮地拉著他手臂。「你跟我是一國的?你一點也看不出來和常人不同,我要如何才能像你一樣地變成黑眼瞳?」
  「誰跟你一國的!」他厭惡地抽開手臂。
  「可是你說──」
  「我是滿人和漢人的混血,沒你的血統野。」看她失望的神情,他凝神沉默好一會兒。「不過我確實是個羅剎,和你意義不同的羅剎。」
  她聽不懂,卻笑得好開心。「那我們還是同一國的嘛。」
  他懶得囉唆,閉眼裝睡。
  「我有預感,我會在你這裡學到很多事喲。」她的雙頰興奮得紅撲撲。「我沒想到主子會把我派到你這樣的高手身邊學習,更沒想到你會是這麼漂亮的人。」
  他雖然高頭大馬,扮起女人卻一點也不笨重,雍容華貴,比她還有女人味。
  「我以後是不是也會變成像你一樣厲害又艷麗的角色?要多久才能練成?我──」
  「寶兒,明後天還有任務要執行,也是你正式上場的時刻。你該擔心的是這個,其他閒事暫時別囉唆。」
  寶兒被這冷然不悅的低語楞住,久久才反應過來,垂下小腦袋。
  「是,寶兒明白了。」
  之後數夜,雍華都命寶兒將部分珠寶藏匿到江洋大盜的各個秘密聚集處,讓官府分別逮到了一批批小嘍嘍們,逼得大頭目們四處竄逃。官府愈抓愈帶勁兒,對石虎胡同的事就愈來愈不注意。
  「今夜的贓物會是最後一批。」雍華在幽暗的荒郊破廟遠處佇立,幽幽樹影,沙沙作響,月光隱約投射在他清冷俊艷的臉上。
  寶兒仰頭直直望著。雖然雍華向來很少正眼看她,她卻很喜歡看雍華。
  「那些頭頭們今夜會聚在此處商議逃回江南的事宜。你先把這些金銀珠寶藏到屋樑上,好讓稍晚我們通知的官府來個人贓俱獲。」
  「是。」
  「動作要快,倘若你安置好了東西,大盜們卻已漸漸在下頭聚集,就往西側廂房跑。那兒被燒得一片破敗,很容易逃。若還是遭到圍攻也不打緊,官兵一會兒就到,你還是可以趁亂逃逸。」
  「好。」
  「去吧,我會等著,隨時支援。」
  當寶兒安心地帶著他的承諾潛上寺廟屋樑行動時,突來的狀況令她無暇注意雍華的馬車已經悄然離去,完全震驚於眼前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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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9 09:44:06 |只看該作者
  「在那裡!栽贓嫁禍給咱們的人就在那裡!」
  梁下二三十把的火炬將破廟頓時照得通明,他們顯然早潛伏在暗處,等地上門。
  「把她給我抓下來。」
  數道飛刀一齊射向寶兒,令她慌亂地整個人摔下地。緊急翻身而起,拚死掙脫整群大手的攻擊,衝往西廂,卻在奔向殘敗走道之際愕然──
  沒有路!荒廢已久的西廂早已被附近的沼澤淹漫,沉入外頭漆黑的遼闊湖面。
  「死丫頭片子,看你還能往哪跑!」
  一票滿臉橫肉的肥壯大漢圍堵在前,深淺難測的無垠泥沼在後,她要怎麼逃?
  「老大,瞧她眼珠子,是藍的!」
  「管她藍的黑的,陷害老子到這等地步的,別想有好日子過!」
  幾隻大掌立刻將她牢牢箝住,眾人瘋狂咆哮。
  「虧她還是個美人胚子,手段竟如此狠毒!」
  「先讓大伙好好享受、盡情洩憤個夠。之後要扒皮、要賣到妓院、要斷她手腳、削她鼻子、挖掉眼珠,都隨你們便!」
  頭頭一吼,眾人狂呼,立即抓向寶兒衣襟。
  「住手!官府的人馬上就會來,不准動我!」
  全場大漢狂浪高笑之際,一顆頭顱被拋進她懷中。
  「你要的官差在這兒,要多少有多少!」隨即一陣猛裂的撕扯聲在她胸前爆開。「讓爺們好好教訓你一頓吧,讓你知道該如何做個女人!」
  寶兒無力反抗,也忘了反抗,任人將她粗魯地剝個精光。她腦中只想著一件事:怎麼會這樣?狀況完全不對,雍華呢?
  說會支援她的雍華在哪裡?在哪裡?!








第二章

  一如往常,只要雍華當天有任務,了結之後定是返回冷泉苑和府內的歌女舞孃們大幹一場。愈難纏的任務,他愈是放縱自己。
  「可是我老有種感覺,他的放縱之內有些心不在焉。」
  「他雖然心不在焉,還不是照樣讓你叫得知癡如狂。」
  妖嬈的艷姬們赤裸著身子在屋裡閒聊,伸展著盡情縱慾後的酣足模樣,相互展示激情過後的各項戰跡。
  「又是一條小生命。」
  「什麼?」癱軟在他身前的侍妾蹙眉。
  「寶兒。」
  「真不像您會說的話。」侍妾媚笑。
  雍華沉默,週遭美女們交換著之前熾烈的歡愉心得,咯咯笑聲交織一片。
  「現在您的新搭檔沒了,下回任務又可以單槍匹馬樂逍遙羅。」另名歌妓撒嬌地摟抱著他,卻不見反應。「格格?」
  「您別再想那條賤命了。」侍妾依依不捨地離開他胸膛。「『四靈』送個小雜種來鐵定沒安什麼好心,而且還說話不帶髒字地罵了您一記,宰了都算便宜她了,竟敢對咱們雍華格格如此無禮。」
  「咱們待會兒來斗牌解悶兒,如何?」一旁丫頭們柔聲笑起,萬種風情。
  「有時真懷疑,自己還是不是人。」他輕笑。
  「您啊,還真不是人,把府裡上上下下所有女人、老的小的,全迷得團團轉。」侍妾一邊替他打理腹側傷口,一邊故意赤裸地貼著他摩挲。「聽說王爺又買了兩個丫頭進來,長得挺清秀的。」
  「又買兩個?」雍華霍眉,想了就煩。
  「您可別又把人家拐跑了。」週遭婢女嬌媚叮嚀。「上回那兩個,王爺連沾都沒沾上,就給您拐到這兒當丫頭,害咱們冷泉苑又多了兩個吃閒飯的。」
  「你什麼意思?」那兩名改歸到雍華苑裡的胖瘦丫頭憤然反擊。「冷泉苑裡裡外外的雜務還不都是我們打點的,我們哪裡吃閒飯了?倒是你們這幾個舞孃,除了用身體伺候格格外,還有什麼用途?」
  一窩女人登時吵鬧起來,雍華習以為常,毫不干涉。
  「對了,格格您最近最好別再和二少奶奶接近,今兒個二少爺對她發了好大的脾氣,說她肚裡懷的搞不好是您的種。」
  雍華慵懶欠身。「我才不和家人亂搞。」
  大家同住在一起,膩了的時候甩也甩不掉,又人多嘴雜的,瞞也瞞不了。
  「那二少奶奶到底懷的是誰的種啊?」
  「你這壞嘴巴的死丫頭片子,小心二少奶奶的人聽到了,扒了你的皮喲。」一名丫頭甩指警告。
  女孩們打打鬧鬧、說說笑笑。嫵媚艷姬熱情地為他擦洗身子,任他撫弄。屋內琴音婉轉,鶯笑燕啼,酒香四溢,風光旖旎,漸漸麻痺他的心,讓隱隱惻動的靈魂再度死去。
  「格……格格。」門外傳來不確定的低喚。
  「搞什麼呀,三昧大叔,格格休息中向來嚴禁打擾的。」最討厭不識相的人來殺風景。
  「報。」
  「稟格格,寶姑娘她……」
  「她被奸被殺、被賣被剁,都已不關雍華格格的事了。你要是同情那個小雜種,大可去替她收屍啊。」女人們嘻哈笑鬧。
  「格格。」三昧的聲音更加古怪。
  「想想我覺得好可怕呀。」姊妹淘們嘰哇亂串。「若是把我丟在那麼低賤的江洋大盜中,我真是寧可死也不想活了。那種粗漢又臭又鄙俗,一口爛牙……惡。」
  「可見得這回『四靈』送來的小混蛋,鐵定惹得您非常不高興吧。」侍妾溫柔地替他套上罩衣。
  「格格……」
  「到底是怎麼回事?」今夜的三昧未免太反常了。雍華霍然拉開廳門,屋內衣衫不整的女人嚇得又笑又逃。
  苑前的小人兒怔住他的心思,所有人也一片呆滯。
  寶兒回來了。
  雍華終於明白三昧何以如此難堪。苑前的寶兒渾身上下,一絲不掛,除了一雙髒污的裸足,一身雪膚散發妖異的魔力,大剌剌地裸裎著傲人而火艷的胴體。她昂然佇立,彷彿不覺得自己哪裡不對勁。
  寶兒瞪著他,月光下的寶藍雙眸異常晶燦,怒氣四射。
  雍華漫不經心地勾起嘴角,環胸斜倚在門邊。
  「回來啦,玩得還愉快嗎?」
  「你騙我!」憤怒的嬌嚷震盪在寂靜夜空,沒人敢有聲響。
  「喔,這樣啊。」
  他居然一副吊兒郎當的德行!「你說的那些官差,根本沒有及時趕來圍剿那群盜匪,反而早被他們宰掉。我還以為你的頭也被他們砍了!」
  「還沒,這顆腦袋仍在這兒。」
  「為什麼沒有來救我?」
  「我為什麼要救你?」
  「你答應過我的。」
  「我有答應過會救你嗎?」
  寶兒傻傻一愣,的確沒有。「可是你說會等在那兒,隨時支援我。」
  「我只說我會等著,沒說會在哪兒等著。我說我會支援,可沒說是給誰支援。」
  寶兒勃然大怒。「你耍我!」
  「喔,好聰明。」鼓掌鼓掌。
  「我還以為你的頭也被他們砍下來,一直在官差的屍堆中拚命翻找,跑回來的路上,都在擔心你是不是出了什麼事,結果你居然──」根本沒事似地待在房裡醉生夢死!
  「可惜,這若是在白天,路上的人可就艷福不淺了。」他浪蕩地觀賞她聳動的豪乳。
  「為什麼要騙我?!」
  她吼得連遠處侍衛都聞聲而至,三昧趕緊衝去攔阻。
  「你主子是送你來我這兒做什麼的?」
  「協助你,並跟你學習──」
  「這不就對了,我正在教你如何自己找生路啊。」
  「你難道就不管我的死活嗎?」
  「這就是受訓的意義。」他優雅地褪下單衣,與她赤裸對峙。「『四靈』的任務中,向來沒有失敗者,只有生還者,我就是其一。」
  寶兒錯愕地看著他渾身上下的大小傷疤,形同一副被拼湊出來的身軀。每一寸肌肉,每一處糾結,都留有殘酷的戰鬥記號,與他完美無瑕的俊魅容顏有著極大落差。
  「我……你之前都看不出來……」
  「當然,我的臉可是重要武器。」
  寶兒蹙眉。他的笑容親和至極,感覺卻很犀利。
  「格格……你……難道沒看出她的不對勁嗎?」女人們躲在雍華後頭抖著,她們看得都快暈了,他卻渾然不覺。
  「嗯……」他認真的打量,惹來她的不悅。「的確不尋常。身形如此纖弱,卻凹凸有致,惹火豐盈,完全不像個少女。」
  「格格!」都什麼時候了,還開玩笑。
  「個頭雖小,四肢倒挺修長的,很好。」
  「不要隨便碰我!」她憤然打掉在她頂上亂揉的怪手,氣惱為何自己的腦袋還比不過他肩頭高。
  「她好像魔女,地獄來的羅剎……」房內一名膽小侍婢顫聲耳語。
  「你什麼意思,憑什麼叫我魔女?!」氣得她直殺進去,嚇得一窩女人四處亂竄。
  「你不要過來,走開!」
  「啊!別……別別用你翻過屍體的手碰我!」
  「剛才是哪個人叫我魔女的?」
  「不是我,不是我!」大家哭叫成一團,花容失色地急忙逃命。「叫你魔女的是……是那個!」
  「亂講,我哪有!」驚恐的女孩們開始胡亂指責。
  「到底是誰?!」
  「寶兒寶兒小魔女,青面獠牙藍眼睛,不入不鬼不中不西,雜種胚子下地獄。」
  「你!」她恨然衝到隨口胡唱的雍華面前狠捶猛打。「閉上你的狗嘴!你敢再說一個字,我就咬死你!」
  「你果然是個畜生。」
  連侍婢們都被他的哈哈大笑傻住。
  「想咬就咬,來啊。」他箝起寶兒臉蛋俯身貼近。「羅剎本就酷愛吃人,就像吃了那群江洋大盜地吃掉我吧。」
  「我才沒有吃人!我也不是羅剎鬼!」
  「是嗎?」他拖她入廳內,在她身後箝著她小臉面對大鏡。「看你這副德行,像不像羅剎鬼?」
  鏡內的寶兒奮力掙扎,卻扭不開他堅實的箝制。她看不見自己臉上唇上沾滿的恐怖血跡,彷彿才剛飽餐一頓的小豹子。她只看見捆在她雙乳下方的糾結手臂,粗壯驚人,一副慣於扛刀擎斧的武人氣勢。尤其是他的鋼鐵身軀──
  她想錯了,她從一開始就錯得離譜。
  雖然明知雍華是男扮女裝,但他的孤高優雅、冷艷風華,讓她依舊不知不覺將他當做一位美麗的大姊姊看待。但她錯了,雍華看似厚重的錦袍其實異常單薄,撐在裡頭的不是輕暖棉絮,而是硬累肌肉。他的高挑也不是花盆底高鞋的功勞,而是貨真價實的挺拔。
  太可怕了,沒想到和他赤身裸體一站,體型竟如此懸殊,她簡直……像只被大黑熊拎在掌中的小白兔。
  「何止像,我看你根本就是。」他俯身在她耳旁冷笑。「吃人的羅剎鬼。」
  「走開!」她扭頭怒吼,錯愕於自己耳畔的極端敏感。「我沒有吃人,只是他們不肯放開我,我才不得不反抗!」
  「是嗎,三昧?」
  「稟格格……依據破廟附近監視的下屬所報,那群江洋大盜們全像被野獸攻擊似地,有的被咬掉耳朵,有的臉上被咬個大洞,被抓瞎、抓傷、抓破喉嚨的不計其數。」
  「看來『四靈』送了頭小野獸給我。」
  寶兒拚命想閃躲臉頰旁的暖呼氣息,卻被他愈匝愈緊,小臉漲得紅通通。
  「他們竟把我當馴獸的來用。寶兒,你對你主子這種作法,有何感想?」
  她的意識快被他呢呢噥噥的低喃融化,他究竟在施什麼法?「我不是野獸,我也聽不懂你在扯什麼。我只是奉主子之命前來協助與學習,不是來這裡任你羞辱!」
  「被羞辱的人是我吧,小雜種。」他透過鏡中影像冷睇她,咧出森寒齒光。「你是專程被送到這兒來嘲弄我的血統,還是來監視我的行動?」
  「我……監視你什麼鬼行動!」可惡,快被攔腰擰為兩截了。
  「你說呢?『四靈』的走狗。」
  「我根本不認識什麼『四靈』,我只認得我的主子!」
  「啊,你是無辜的。」
  「有什麼好笑,我說的是實話!」他諒解的神色看了就叫人火大。「我一直都被主子隔離在小跨院裡,除了伺候的僕婢,外人根本沒見過幾個,我怎會知道『四靈』是什麼。主子甚至是在我被送來此處的前一天,才首次跟我提起這個詞!」
  「我喜歡這個藉口,比裝白癡聰明多了。希望你會比上一個受訓新手活得久。」他貼在她臉蛋旁誠摯地祝福,隨即鬆手。
  「上一個新手?」她怔怔轉回身與他對望。「死了嗎?」
  「你主子在事前沒跟你提過?」
  「主子他……只叫我小心,要有犧牲的心理準備。」
  「這就對了。」他旋身而去,手指打著聲響叫人上前服侍。
  「什麼對了,你到底在打什麼啞謎?」她不服地追上去,卻被侍妾以衣衫揮打開來。
  「內房不是你能踏進的地方。」她鄙視寶兒胴體。「真是粗俗至極,不堪入目。你難道不曉得,只有畜生才不必穿衣服的嗎?」
  「我的衣服是被人撕碎了才──」
  「我受不了了。三昧,快帶她出去啦!」一名舞孃像耳膜快震破似地掩耳嬌啼。「好討厭這種扯嗓吼叫的噪音,跟廚房裡的賤婢沒兩樣,吵死了!」
  「對嘛,快帶地出去。」
  「好噁心喔,滿口滿臉的血,她的手還摸過屍體。」
  嬌弱的柔聲抱怨交織成一片,聽得寶兒傻眼。
  這群女人是怎麼著,這麼脆弱?
  寶兒隨即被三昧格到套間去,順便怒誡她不得在人前赤身裸體的常識。歷劫歸來的她,一頭霧水地就被隔離在大伙的圈圈外,依舊搞不清狀況。
  可是,雍華當年也是這樣被訓練出來,那這種情形應該很正常羅?
  她望著屋樑疑惑了一夜,隔天早晨同雍華到王爺書房裡請安時,雙眼掛著大黑圈。
  「王爺呢?怎麼等半天都不見人?」
  雍華不語,盛裝艷麗地靜坐閉目,等待父親。
  寶兒坐不住,跳下椅子又逛又轉。「你阿瑪好奇怪,為什麼要你每天早上都得這樣謁見他?不過我也喜歡看你這樣穿漂亮衣服,你不管做什麼裝扮,都很好看。」
  他透過濃密的長睫隱然冷睇。她又對頂上宮燈的長流蘇癡癡渴望,努力忍著跳上去抓弄的衝動。
  她究竟是什麼怪胎?竟然神經粗到昨夜差點被姦殺、今天就恢復往日的白癡行徑,彷彿什麼大事也沒發生過。
  「你的下一個任務是什麼?」
  「與你無關。」
  「亂講。」她愕然轉望。「我可是你的搭檔,怎會無關。」
  「我的事用不著你插手。」
  「可是我有插手的權利,因為我是奉命行事!」
  他閉眸輕哼。「好大的口氣。」
  「你別想甩開我。我在主子門下等了好多年,一直都只有目送別人出去受訓、變成厲害角色回來為主子效力的份,現在我好不容易能出來見識見識,別想我會輕易放棄!」
  「我不屑教『四靈』的走狗任何東西。」
  「所以你就設計大大小小的意外讓他們殉職?」
  「反正『四靈』向來也是丟些人渣過來要我處置,你真以為他們會把一流人才交到我手裡受訓?」
  寶兒皺緊眉頭。「你和『四靈』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彼此暗鬥到這種地步。
  「我不會教你任何東西的。」
  「我絕對會徹底學個夠!」才不管他教不教。
  寶兒悍然與他對視,凝結了書齋內氣氛。突然間,他漾開醉人淺笑,令她傻眼。
  「你很不怕死嘛。」
  「我不一定會死,而是你在公私不分!」她不顧雍華臉色地繼續演講。「你討厭『四靈』是一回事,你指導我是另一回事,不該因為你跟『四靈』有仇就遷怒到我頭上來。我是我,他們是他們,根本沾不上邊嘛。」
  「好,那從現在起,你每天都跟三昧學基本功去。」
  「不行!」她急喝。
  「為什麼?」
  「我是你的搭檔,應該是向你學習,別人不能頂替!」
  「對於像你這樣的武術外行人,三昧教你,綽綽有餘,不必我浪費心力。」
  「不可以,一定要你親自教我才行!」
  「為什麼?」
  寶兒慌亂地漲紅小臉,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這麼說,但她就是不要別人。
  「你……憑什麼說我是外行人?我雖然沒習武,可也厲害得很!我從小就和主子的寵物們一起作伴,各家專長兼具。我機警如鷹、賊精如鼠、靈巧如貓、凶狠如豹,三昧哪教得起我這種高手!」
  「好一個高手。」
  一陣風襲往寶兒背後,她才赫然發現原本坐在遠處的雍華已貼在她身側,將她右臂反箝在後,似有一口氣扭斷它的企圖,痛皺了她的臉。
  「卑鄙小人,居然偷襲!」她立刻以左爪出擊,卻發覺左手伸不出去。
  原來雍華反折住她右臂的那隻大掌,同時由她背後抓死了她的左袖肘,受制於衣服的牽絆,她的左手根本攻不了。
  「這就是衣服的麻煩之處,也是好用之處。就把這當做是我親自指導的最後一課吧。」
  「是第一課!而且我還沒有輸!」她憤然雙腳向上一翻,騰絞住他的頸項,雙膝夾緊他耳畔不放。「現在換你動不了了吧!」
  明明雙手也快因自己姿勢的變動而絞斷,她硬是扯出痛苦的勝利笑容。
  雍華無所動靜,悠然放開對她雙手的箝制。她突然因上半身失去依恃,頭下腳上地翻倒在他身前,正想鬆開他頸上的腳好讓自己站起來時,左腳踝被猛然箝在他頸邊,使她背貼著雍華,倒掛在他身前。
  「近身戰很危險,外行人別隨便用。」
  「我才不是外行人!」
  她憤而將右腳甩踢過去,在擊中他腦門的前一刻被他一指彈開,整條右腳痛麻得她差哭出來。
  「這樣攻擊人家的麻穴,太下流了!」
  「真正的下流是這樣。」
  他倏地伸長另一隻手臂,由她腰際倒翻的衣擺處一路竄進肚兜,擠捏住她堅挺的玉乳,令她抽息驚叫。
  「你幹什麼?!」礙於左腳被他高高抓著,她拚命想以右腳踹去,卻被胸前的揉擰嚇得不知所措。
  他在做什麼?
  「啊啊,我發現你這只野猴子的弱點了。」他放肆地不住滾動她的乳頭,讓她駭然而無助地瞠大了眼睛。
  這是什麼招數?這是什麼感覺?她好像快暈過去了,全身神經卻敏銳到極點。
  「你不知道你的身體有何用途嗎?該不會也以為男人的命根子只是用來小解的吧?」
  她下意識地雙手環胸,想護住什麼,卻也同時夾緊了他的怪手。
  「姑娘如此熱情,小生真是受寵若驚。」
  他哼笑,好整以暇地以拇指兜轉她另一側柔嫩乳暈,直到它顫然挺起,才開始另一波捏弄的遊戲。
  「你在……幹什麼……」奇怪,她的力氣怎麼全不見了?
  「看來你似乎比較需要我這方面的指導。」他放下快腦充血的寶兒,讓她癱坐椅上半昏厥地喘息,大掌卻依舊擱在她肚兜裡揉擠。「咱們打個商量吧。」
  「什……什麼……」她一個字也聽不懂,腦袋糊成一團,快承受不了他手指的夾擊。
  「我答應指導你,可是,只負責教你如何做個女人,如何?」
  「我是……來學做……像你一樣出色的人。」
  「學做女人就好了,輕鬆又愉快。」他彈了下夾在指縫的蓓蕾。
  她畏縮地嬌聲抽息,不喜歡他這樣捉弄,又不確定該不該抗拒。
  「你不必練武、不必出任務,不再有之前的生命危險,也不必處處跟我,只要乖乖待在房裡,就可以學好女人的招數。」
  「可是這……」和她認為的學習似乎差太多了。
  不過微弱的理智在他悍然掀起她層層衣裳、張口吞噬她彈脫而出的豐乳時,完全瓦解。她無法自制地縮起肩頭,頻頻顫抖。
  「你不是說想學個徹底嗎?好,我教,但僅限於教你這方面的本事。」他的舌舔洗挑弄著,不時咬扯著她粉嫩的頂峰。「你的條件相當優秀,資質……也不錯。」
  他滿意地感覺到大掌透過她腿間衣物外探到的熱源,她嚇得一臉癡呆,眨巴大眼卻不知如何反應的德行,令他發噱。
  「這個條件如何,嗯?」
  她根本無法思考,所有意識全散在陌生的感官中。從沒有人這樣碰過她,她也不知道自己會有這種奇怪的反應。這是她的身體嗎?
  「可惜這裡場合不對,不然你就不會考慮這麼久了。」
  「雍……雍華,我……」
  「怎樣?」他慵懶地揉起兩圓雪艷豐乳,一下子以舌挑撥,一下子粗暴吮噬。
  寶兒壓抑地抽息,顫抖得快縮成小球。
  「讓我教你如何當個女人就好了,何必千辛萬苦地學習當我這種廢人?」
  「可是……」
  「嗯?決定好了嗎?」他充滿耐心地狩獵著,小兔子落入陷阱中只是遲早的事。「這會是很有意思的學習課程,而且不必冒著生命危險出去執行任務。」
  「我不怕危險,我……已經有犧牲的準備……」
  「何必犧牲自己呢?讓我教你別的吧,你可以反過來使天下男人為你犧牲。」
  她不及回應,就被他深深吻住。她聽到他略感意外的讚歎,彷彿在她口中發現某種甜蜜寶藏似地,不住翻攪探索,飢渴地吭奪。
  寶兒緊張得快窒息,急忙想在他濃烈的吻噬中爭取喘息空間,卻被他霸道地扣住後腦,以便加重他深沉的攻擊。
  她愕然驚喘,無法同時承受他狂野的品嚐和玉乳上傳來的惡劣搓弄。他胸膛深處傳來的滿意低吟,一陣陣地灌入她的嘴裡,強烈的男性吐息侵略著她脆弱而青澀的意志。
  「就照我的建議進行吧,好嗎?」
  建議……什麼?她虛弱地任他咬起她的下唇,任他貪婪地舔噬她細嫩的臉蛋。
  「說『好』,寶兒。」
  為什麼要說好?她腦子已糊爛得什麼也不知道,卻在他以唇摩挲呢喃的魔力下,完全軟化,任其擺佈。
  「寶兒,回答我啊。」他柔聲催促,大掌卻暴虐地掐擰她的乳頭。
  她啊地一聲,痛得直想蜷起身子躲避攻擊,卻怎麼也逃不開他的佔領。
  「說『好』。」
  她可憐兮兮地強撐著。從她嘴中誘騙一個回應,就跟從小孩手中搶走玩具一樣容易。
  「寶兒?」他轉而溫柔撫摩,大掌不斷在她柔膩的背部滑動,享受稚嫩的膚觸。
  她不想再和他對峙了,好就好吧,她已經軟融得無力思考。
  「寶兒,好嗎?」他舔吮她耳翼。
  「好……」
  「好哇,原來你們躲在這兒搞這些不三不四的事!」五哥覺華霍然闖入,高聲截斷寶兒的降服。
  雍華懊惱地埋首她頸間,幾乎捏碎她纖弱肩頭。
  只差一步,就只差一步而已!
  「都已卯時過三刻,阿瑪沒出現,就表示今早的請安免了,那你還待在這兒做什麼?」現在可是他覺華少爺使用書齋的時間了。
  雍華捺下扭斷他脖子的衝動,漠然起身。瞥見覺華暴突的雙眼正驚瞪著寶兒袒露的雪艷豪乳,立即不悅地拉下寶兒衣衫,覆住惹火的玉體。
  「你……她她她……」
  「書齋就交給你用了,等寶兒有力氣走動,她自會滾出去。」行經五哥身邊,雍華冷冷拋下一句。「可別隨便碰我的東西。」
  「我……我碰你什麼東西!」氣得五哥漲紅俊臉,像被人戳中秘密似地又跳又叫。「我多得是美女伺候,誰會看上你這丑不拉機的小雜種!」
  他不斷對著雍華悠然遠去的背影怒罵,罵到心裡沒那麼狼狽了,才回頭喘氣找茶喝。一回眼,就被攫住心魂。
  癱在椅上的小人兒神色迷濛,粉頰暈紅,嬌弱無助地融化在大椅中。覺華艱困地嚥了下喉頭。第一次見到寶兒時,就已暗驚於世上竟有如此漂亮的小東西。眼前才剛經歷挑逗的她,藍瞳酣醉,更加嬌媚誘人。
  一陣烈火立即掃遍他全身。怎麼什麼好東西都是雍華的?
  「喂,你……可以滾了吧,本少爺要唸書了。」
  她茫然抬眼癡望他時,他差點開口求她不要走。即使不能碰,看著如此妖媚的洋娃娃也足以教人心動。
  「雍華為什麼就是不准我跟他一起出任務?」
  「這……我……我哪曉得。」
  「是不是我不夠好?」
  「沒有,絕沒有的事!」啊,老天爺,看她脆弱的眸光,他的心都揪在一塊兒了。「雍華這麼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那是什麼?」
  「我也不知道啊……」在她惹人疼惜的神情下,覺華想也不想地拍胸大嚷。「不過沒問題,我自有辦法替你探查出這項秘密!」
  「真的?」
  「那當然。」他被寶兒興奮的燦燦藍眸沖昏頭,叉腰狂妄大笑,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好,那這事就交給你去辦,有什麼消息,立刻通知我。」
  「包在我身上!」
  寶兒滿意點頭,正想跳下大椅,才發覺右腳上少了東西。
  「我的鞋呢?」
  「啊?」覺華趕緊四下探找,卻不見蹤影。
  「這教我怎麼回冷泉苑?」昨夜的裸足長跑,早讓她的腳底傷痕纍纍。
  「我抱你回去好了。」覺華心中大驚:他講這什麼鬼話!他可是個大少爺,出身豪門的王公貴胄!
  但寶兒纖纖小手勾住他頸項剎那,他的貴族霸氣頓時融為一汪春水。
  「我要回去找雍華,他休想甩開我。」
  「好,我們走!」
  「記得有空替我把鞋子找一找。」
  「沒問題!」
  他已經狂喜得腦袋不清,任她奴役。寶兒則一臉豁出去的決心,打算和雍華鬥到底。走著瞧吧,看是雍華甩人的功夫強,還是她死纏爛打的功夫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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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9 09:44:3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對於你除掉太子咒妨礙者的方式,『四靈』非常不滿意。」
  「他們經常對我不滿意。」雍華淡漠地坐在亭子裡,翻閱百毒經。
  「還不都是你自己惹的禍!」與他對談的秀逸男子貴氣地抱怨。「他們所謂除掉的意思,就是宰掉。結果呢,你看你做了什麼?」
  趁著目前皇上正與黑龍江將軍等各路勁旅西征嘎爾丹,京中政務全由太子處理之際,「四靈」攻下石虎胡同的最佳地脈,施行太子咒,暗中操控太子一舉一動。但太子身邊幾個機警的大臣似乎察覺太子有異,打算密奏至西北戰區,呈報皇上。為免破壞重要咒法,「四靈」只得派雍華除掉那幾個多嘴的老傢伙。
  「我確實已經除掉他們。」雍華悠然翻至下一真。
  「你那算哪門子的除掉?!」
  第一個發現太子近日頗多異狀的侍講學士湯師傅,無故犯下剪掉辮子的大忌,被撤職懲辦。他逢人就申冤自己是無辜的,一覺醒來就不知辮子到哪去的事,被引為笑譚。
  第二個察覺似乎有人在暗中操控太子的禮部侍郎耿大人,則是一覺醒來竟發覺向來獨寢的他,身旁多了兩名陌生裸女──而且是當朝宰相的侄女。一對黃花閨女名譽受辱,耿大人也晚節不保得莫名其妙,最後慘遭彈劾降級,落魄回鄉。
  「人家辮子是你偷剪的?」
  「嗯。」雍華淺酌薄酒。
  「那兩名閨女也是你偷偷放到人家床上去的?」
  「啊。」這解毒配方,成分頗似茯苓丸。
  「你沒事玩這種無聊把戲做什麼?!」
  「反正我已經成功地除掉那兩個老傢伙,他們這輩子是再也沒機會向皇上呈報什麼。『四靈』的太子咒,依舊安穩妥當。」
  「你……」男子重哎一聲。「是啦,你手法是辦得很乾淨俐落,抓不到破綻,但『四靈』期待的是你拎回那兩個老傢伙的頭。」
  「我不必砍下那兩顆頭,也照樣能讓他們在朝中起不了作用。」
  男子凝望他俊美的側面良久。「雍華,希望你別忘記,在『四靈』旗下辦事,慈悲等於是自殺。」
  他哼笑。「這我可再清楚不過了。」
  「你受過多少處罰,吃過多少虧,都是栽在這一念之仁上頭。可是我有種感覺,你不是真的心存慈悲,而是故意做些讓『四靈』不爽的事,以示挑釁。」
  雍華雙眸微凝,隨即淡淡勾起一邊嘴。「不錯嘛,英繪,你這個青梅竹馬也不是當假的。」
  「誰跟你青梅竹馬!」想了就起雞皮疙瘩。「都是你,一直扮女裝,害別人老以為我們從小就相親相愛、兩小無猜。」
  「委屈你羅。」雍華漠然翻頁。
  「你為什麼硬要和『四靈』作對,這麼恨他們嗎?」察覺雍華神色漸冷,他趕緊輕鬆一笑。「啊,還好他們派了個高手過來,和你搭檔行事。只要你好好與她合作無間,自然能化解你跟『四靈』不和的流言。」
  「是啊,高手。」
  「我想這或許是『四靈』想和你改善關係的手法。畢竟你當了他們這麼多年的手下第一大將,本事與經驗難有人能匹敵,他們拉攏你都來不及──」
  「那不叫拉攏,叫監控。」
  「你想太多了。不過我看他們這次派給你的搭檔滿厲害的,由她輔助你,相信定是如虎添翼。」
  「你見過她?」
  「在還沒派到你這兒來之前,就已在『四靈』的府裡見過啦。她可是『四靈』手中的小寶貝,聽說還非常得寵。原本『四靈』之一是打算將她收房的,可是被臨時派到你這兒的指示耽擱。我想她在你這兒受訓完了,應該就會回去準備當新娘。」
  雍華視而不見地凝望地面。
  「我雖然不是你們這個怪組織的一分子,也不該洩漏這些禁止流通的小道消息,可我實在擔心你的處境,不得不提點你。其實『四靈』對你寄望很深,你就別在任務中老搞些令他們不悅的把戲。該殺就殺,該砍就砍。你是個玉面羅剎,記得嗎?吃人肉、噬人血是你的天性,別砸了自己建立多年的招牌。」
  雍華靜靜合上經卷。
  「雖然他們派來的小丫頭有點被保護過度,但資質不錯,就是缺乏訓練而已。你可以趁著這次的新任務好好調教她一番。」
  「什麼新任務?」
  「燒燬四法王經。」英繪啜了口酒,潤潤喉。「真搞不懂你們內部之間的機密,幹嘛老找我這種不相干的人傳遞。」
  「這就是外行人的方便之處。」
  「好了好了,別跟我扯太多有聽沒有懂的事。」要不是事關雍華安危,他才懶得淌渾水。「反正把四卷經書確實焚燬,就能抵銷你之前沒宰掉那兩個老傢伙的不當處置。將功折罪,划算得很。」
  雍華來回撥弄書頁,茫然凝望杯緣。
  「而且這個任務給得多好,只負責處理東西而已,不用動刀見血。」
  「愈容易的任務,愈多陷阱。」
  「雍華,你知道嗎,我覺得你對人真的太防範過度。不是每個人都像你想的那樣心機深沉,你不必把所有人都當敵人。」
  「是啊。」七歲那年差點被同伴一刀捅死之前,他也抱過這種想法。
  「你還在為自己沒奪得『白虎』之位的事感到不甘心吧。」
  雍華停下手上無意義的動作。
  「我本來也以為,『四靈』之中的『白虎』寶座會由你奪魁。你的資質、你的完美戰跡、你的絕倫武藝,你無懈可擊的演技……你有絕對的資格成為『白虎』的,只可惜,你血統不純。」
  「英繪。」
  「我覺得他們也真是無聊,做事憑本事,跟血統有什麼關係?不過我勸你也別太在意這些頭銜,『四靈』說穿了,也不過是四個來頭很大的小嘍嘍,還不是得由人擺佈?像你這樣只管接任務,不必參與源頭的商議遠比較好。一身拳腳功夫都已賣給他們了,就不必連腦筋也一起賣。」
  「我對他們不是這樣的心態。」
  英繪一副「我瞭解」的模樣拍拍他肩頭。「在老朋友面前,還逞什麼強?你以前是怎麼苦過來的,我又不是不知道──」
  「格格!」三昧焦急地衝進涼亭。
  「三昧怎麼近來變得好浮躁啊。」英繪笑笑。
  「托某人的福。」雍華冷道。
  「他跑來第四趟了吧,到底有什麼大事?」
  「你無法插手的事。」雍華一句手勢,三昧立即附耳稟報。他靜靜聽了好一陣,神色淡漠。「乾脆捏死她算了。」
  「誰呀?」英繪好奇得眉毛都跳起來。
  「『四靈』的小寶貝。」不親自走一趟不行了。
  「怎麼啦?發生什麼事了?」英繪馬上興高采烈地跟上去,在發現他前去的方向時,不覺愕然。「你怎麼是回冷泉苑?你把那個小丫頭安置在裡頭了?」
  冷泉苑向來是個禁地,就連雍華的手足,未經他允許,也不得擅闖一步。他怎會把一個陌生丫頭安進去?送來受訓的新手不都是安置在後棟的伙房裡頭嗎?
  還沒踏入冷泉苑,老遠就聽見一窩女人廝殺打鬥的尖叫哭嚷。
  「你最好先別進來。」
  「為什麼?」英繪怪叫。「平常我不都是這樣來去自如的?」不經傳報即可出人冷泉苑,可是他最引以為傲的友情特權。
  「不是不讓你進去,而是不方便。」
  「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小搭檔而已,不行嗎?」
  「如果她有穿衣服的話。」
  「啊?」英繪傻眼。
  一人廳裡,果不其然,一票嬌容殘亂的鶯鶯燕燕全都委屈萬分地撲上來,爭先恐後地哭訴。
  「格格,我們真的再也受不了了,那小妮子簡直是頭野獸!」
  「是啊,這幾天光是教她如何梳理自己的工作,就已經弄得咱們渾身是傷,人家再也不想教了啦。」
  「我們向來負責伺候您的,為何還要伺候那傢伙,任她欺負?」
  個個女孩們髮髻歪斜,衣衫扯得歪七扭八,花妝糊成一團,有的像被潑了茶水般地濕漉漉,有的像跟貓纏鬥過地慘兮兮。瞥見被茶水波及的書架時,兩團冷焰立刻竄出雍華雙眼。
  「她人在哪裡?」
  「躲在那兒!」女人們熱切地為他指路,欣喜地目送他森寒的背影。
  書本向來是他的心頭肉,一點損傷都是大忌。不管弄濕書櫃到底是誰,始作俑者絕對脫不了罪!
  雍華冷然跨入陰暗套間時,榻角裡頭的小黑影縮了一下。
  「還躲什麼呢?」他溫柔得令寶兒脊背發涼。
  「不是我起的頭。」
  「每回亂局你都這麼說,換個藉口吧。」
  套間外傳來侍婢們傲慢的笑鬧聲,以及邀英繪到苑外石亭賞花的嬌聲軟語,寶兒就知道她完了。她們故意把客人支開,正是方便雍華在裡頭盡情扁人。
  「站過來些,把手伸出來。」
  輕柔的低喃,讓寶兒一顫。她最怕的細籐鞭正優雅地拾在他身側,等待出擊。
  「寶兒?」
  「你……你不能再打我手心了!我上回被你打的,到今天都還沒消腫,再打下去,我手都要廢了。」
  「別擔心,我知道怎麼打,只會痛,不會廢。伸出來。」
  她急得快掉淚。她以前從沒被打過,從不知道自己很怕痛。來雍華這兒卻三天兩頭地被揍,揍得她都不太敢接近他了。
  「為什麼……一定要打我?今天的爭執又不是我的錯……」
  「嗯?你忘了我之前教的規矩了?」
  不准辯解。她知道,可是冤枉的板子已經挨得她快受不了了。
  「我過去也是這樣被打大的,如果你要受訓,就得經歷這一關。」
  「亂講,你只是想把我逼回主子那兒去。」
  「沒錯。伸手,否則就快點滾,跟你主子撒嬌抱怨去。反正他很疼你,不是嗎?」
  「我才不會這麼容易就逃回去!」
  「伸手,別讓我再說一次。」
  她小臉全擠成一團。英勇放話是一回事,挨打又是一回事,她漸漸明白鐵骨漢子根本不像書上寫的那麼好當。
  「閉緊嘴巴,別讓客人聽到你雞貓子鬼叫。」
  她從陰暗角落緩緩走出來,顫巍巍地伸出紅腫的兩片小手心。
  「老規矩,掉一滴淚,多五板。縮一次手,多十板。」
  不怕!不能哭、不能叫、不能縮!他就是故意要她在這待不下去,放棄學習與搭檔工作,她不能輸,拚死也要纏到底。
  第一鞭狠猛抽上去時,寶兒差點放棄之前宣言,痛得悶聲嗚咽,眼睛開得死緊。緊接著一鞭又一鞭,凶狠的力道幾乎將她打得跪下去。
  「手抬高。」
  他的輕喃中不見任何憐惜,連續的劇烈擊打聲中突然爆出斷響,讓寶兒死裡逃生地喘了口氣。但他只是悠然丟開斷鞭,由筒子裡又抽出新的一支,繼續重懲。
  「站好,我沒叫你跪下。」
  可是……她好痛,痛得快站不住了。
  「哭了嗎?」他以籐條勾起她下巴。
  「沒有!」她瞠眼怒喝。
  布慢間隱隱透人的光線照上她的臉,令他微怔。
  「有什麼要狡辯的嗎?」
  「沒有!」
  「下次知道在我這兒該遵守規矩了嗎?」
  「知道了!」
  「很好。」他丟開鞭子,旋身而去,留她一人待在森幽套間裡。
  寶兒縮坐在小榻上,一邊哭,一邊使勁吹著小手。掌心像起火似地燒痛得緊,灼烈感怎麼吹也吹不熄。他的確知道怎麼打人,柔嫩手心經過那麼激烈的鞭苔,不見絲毫傷痕,卻腫得像大紅鰻頭,握都握不起來。
  雍華討厭她。為了某種她怎麼想地想不透的理由,他就是討厭她。
  奇怪的眼淚一直掉下來,掉在燒腫的掌上,一點感覺也沒有。手好痛,痛得眼淚都不聽話了。
  還是不要當他的搭檔算了,就照他上次說的那樣,學當他的女人就好。可以像那些侍婢舞孃一樣地穿漂亮衣棠,和他說說笑笑,在床幔裡頭莫名其妙地吱吱叫,何必硬要當個令他厭煩的爛搭檔?
  任她再怎麼努力,他一句誇獎也沒有,反而愈來愈不正眼看她……
  雍華再度掀簾而入的刺眼光線嚇了她一跳,連忙舉臂抹掉水珠,悍然咆哮。
  「我可是一滴淚也沒掉,連聲痛都沒喊!」
  「是嗎?」他閒散抓過她小手時,痛得她嘰哇亂叫。
  一陣冰涼清爽的感覺浸上她雙掌,頓時截斷她狼狽的掙扎。這是什麼?光線不足的小套間裡,她只隱約看見雍華割著某種肥厚的綠葉,裡頭跑出的清芬凝露涼涼的,敷在手上好舒服。
  「手不要亂動,就這樣擱著。」
  「這個好涼。」還香香的。
  「我以前就是用這個敷手掌,一個時辰以後再洗掉。」他由剛搬來的小箱裡拿出個小玉瓶,倒了些粉輕撫上她臉頰。
  她不知道他在幹嘛,可是她喜歡雍華這樣溫柔地碰她。
  「你小時候真的也像我這樣被打過?」
  「被打總比被殺好。」
  她聽不懂。「為什麼打我?如果有我能接受的理由,我絕對甘心承受,如果不合理,我豈不是白挨了?」
  「不管合理不合理,你都必須服從。」
  「為什麼?」
  「這是磨練。」
  「你以前也是這樣嗎?」
  「你幹嘛老問我以前怎樣?臉轉到另一邊去。」
  「因為……如果你以前也是這樣苦過來的,那我就有伴啦。」噢,他碰她右頰的地方好痛。「如果我快撐不下去,只要想到你也經歷過這些,我就可以繼續熬下去了。」
  他不回應,專注地處理她臉上凌亂的爪痕。
  「這樣我們就真的是同伴了,對吧?」
  見他默不作聲,寶兒馬上又胡思亂想地辯解起來。
  「今天的爭吵,真的是個意外。我有好好的在學怎麼梳理髮髻,可是我頭髮全都卷卷的,拉不直,根本弄不出她們要的型。她們說,還不都是因為我是雜種,才會連頭髮都是雜的,就打算拿剪刀剪掉,讓它重長。我就說啦,我以前早就動過這歪腦筋,把頭髮剪光光,可是後來並沒有長出直直的頭髮,還是卷的。她們不理我,硬是要剪,這不,就打起來了。」
  「你講夠了沒有?」
  「你討厭我,是不是也是因為我是雜種?」
  他上藥的動作頓了一下。
  「是因為我眼睛是藍的,還是因為頭髮是卷的,讓你看不順眼?」
  「跟那無關。」
  「那你為什麼這麼討厭我做你的搭檔?」
  「『四靈』派來的東西,我都厭惡。」
  「可是……」她是主子派來的,又不是「四靈」派的,但主子有可能真是「四靈」之一,只是她不知道而已……「可是雍華,『四靈』是『四靈』,我是我,你可以把我們分開來看呀。」
  「是啊,這主意真他媽的好極了。」
  「雍華,你是壞人嗎?」
  「還沒壞到可以升格做閻王。」
  「我聽說『四靈』是一群專門與朝廷作對的秘密組織,那他們不就是壞人了?你為什麼要在壞人手下做事?」
  「你又為什麼要留在你主子門下效力?」
  「我別無選擇啊,我自有記憶以來就已經被主子安養著──」
  「我也別無選擇。」
  「喔……」她沮喪地沉寂良久,忽而想通了什麼。「那你根本是被逼的嘛!其實你一點也不想幫壞人做壞事,對不對?」
  「我也不想幫好人做壞事。」他哼然笑望寶兒一臉呆滯。「有時候,好人也跟壞人一樣,盡會使些下三濫手段。」
  「嗯嗯……」她於我心有慼慼焉地攢眉頷首。
  雍華瞟她一眼。「聽不懂就聽不懂,別故作聰明樣地耍白癡。」
  「誰跟你耍白癡來著──啊!」她手臂痛得哇哇大叫。「你在給我塗什麼東西?!」
  「清洗傷口用的藥汁。」
  「喔。」臂上花亂的爪痕,幾乎分不出哪些是她的血跡,哪些是那群侍婢們指甲上的鳳仙花紅。
  她興致勃勃地看著他替她清理大小傷口,還努力找尋身上可以供他治療的打鬥痕跡,似乎根本沒注意到自己被整得多慘烈。
  烏亮狂野的濃密卷髮被剪得七零八落,長不及腰、短不及肩。額骨上的一片淤青,頰邊的爪痕,一身被抓得破爛的袍子,一臉被抹得亂七八糟的胭脂油膏……嚴格說來,該處罰的應是外頭故作嬌弱的剽悍侍婢們,寶兒這頓打,確實挨得有點冤。
  雍華厭惡地發覺自己心中的念頭,突然加重塗抹藥粉的力道,痛得她驚聲尖叫。
  他沒有必要替「四靈」疼惜他們的小寶貝。
  「這裡,我這裡也有點痛,幫我瞧瞧。」她含淚指指沾著幾團髒腳印的鞋面。
  「自己去瞧。」
  當頭丟到她臉上的藥粉嗆得她猛咳不已。「你不幫我了嗎?」
  「我沒空跟你瞎攪和。」
  「因為你有新任務了?」她馬上雙眼發光。
  「不關你的事。」
  「試試看,看它關不關我的事。」她挑釁地起身對峙。「如果你不讓我參與,我就破壞你的任務行動,讓你見識一下我扯後腿的本事!」
  「你來此的真正目的不正是如此?」
  「什麼?」
  「咱們乾脆把話挑明吧。」他高魁地冷眼睥睨她的茫然。「我打從一開始就不信任你這個人,所以你可以不必白費力氣了。」
  「為什麼?我是特地來協助你的。」
  「我不信,凡是來自『四靈』的人,我全不信。」
  「可我不是啊。」
  「不是嗎?」他微瞇的冷眼刺了她的神經一下。
  「我……也不確定我是不是,可是我想幫你,很誠心很誠意地想協助你。我想和你一起行動,想變成和你一樣厲害的人,想做你的搭檔,就這樣而已。你還是不信我什麼?」
  「我不相信你說的每一個字。」
  「你!」她差點跺腳。「我哪時說過謊,哪裡不可信?你既然不相信我說的話,就更該讓我跟你一起執行任務,以行動證明!」
  「是嗎?」好會演戲的小狐狸。「那,咱們來打個商量吧。」
  又打商量。「是……上次那個商量嗎?」
  想到他曾在她身上施展的怪異魔力,寶兒芳心不禁微微悸動。她雖然不明白他上次熱烈的撫觸是怎麼回事,卻一點排斥的念頭也沒有。
  他若再問她要選擇學做女人,還是學著跟他殺人,她恐怕……
  「那未免太便宜你了,想都別想。」他看透地對著寶兒的幻滅神情訕笑。「咱們就以這次的任務一決勝負吧。」
  「啊?」一決勝負……講得好像他們是死對頭似的。
  「這次的任務,我讓你同行,但一有閃失,你就得以命來抵。」
  「要是我們成功了呢?」
  「我就承認你確實有資格成為我的搭檔。」
  「哼哼,你別想再唬我一次。你承不承認是一回事,你讓不讓我真的成為你的搭檔又是回事。」
  「不錯,有進步。但是寶兒,我們此次任務若成功了,你不就早已成了我的搭檔嗎?」
  啊,對呀,這次是他們攜手執行的第一項任務。
  一閃而過的記憶卻斂住她的笑顏。
  「要是你在任務途中故意陷害我,故意製造閃失呢?」
  「那你只好認了。」他溫柔淺笑。
  「什麼呀!那我豈不是除了執行任務外,還得忙著對付你?」
  「有意思吧。」
  有意思個頭,他簡直是在玩她的命!「這項商量一點也不公平!」
  「你可以選擇不參與,我絕對尊重你的意見。」他和煦的笑眼中閃出懾人冷光。「如果不參與,就快滾回你主子那兒去,別杵在這兒礙眼。」
  「為什麼我──」
  「要或不要,直接回應,別跟我囉唆。」
  「可是──」
  「再多說一個與答案無關的字,你就直接滾出去,一切免談。」
  他是說真的,怎麼辦?這條件實在太不公平了,但她別無選擇。不是接受,就是滾回去,然後,一輩子再也見不到雍華,無法和他搭檔共事、不能跟他說話、不能享受他的照料、到死都聽不到他一句誇獎,連正眼都不曾瞧。而且……她永遠都再也享受不到被他親吻與擁抱的奇妙感覺!
  「我要!」她激動地急嚷。「我要參與這項任務。就照你的條件,任務完蛋我就完蛋,任務成功我就是你正式搭檔!」
  雍華的眸光始終不曾離開她,慢慢地,勾起意味深長的嘴角,看得她意亂心慌。他不會有看穿人心的異能吧?
  「很好。我們的任務是:燒燬四法王經。」
  「燒東西?」她皺眉瞪眼。「為什麼要燒東西?」
  「你說什麼?」他禮貌一笑。
  「沒有!什麼也沒說!」她驚惶地猛搖頭。對於任務,只能執行,不能質疑,她差點又犯大忌。「可……可是,什麼是四法王經?」
  「不清楚。」詳細資料有待探查。「聽這名字,應該是四卷經書。」
  「喔,燒四卷書啊。」不會很難嘛。
  「就由你負責找出這四卷書,如何?」他詭異地彎起俊眼。
  「啊?!天下這麼大,教我上哪去找?」
  「我會負責查出四卷書收藏地點,帶你潛入。」
  「那就好。」呼,嚇了她一跳。「我只要在藏書的地方搜到東西,燒掉就成,對吧?」
  「原則上沒錯,但……『四靈』要我們燒燬的,必定是相當重要的東西。重要的東西向來藏得特別隱密。你,有把握找得到嗎?」
  「找東西?這容易。我以前連主子養的那只狡滑猴子的藏寶處都找得到,四卷小書算得了什──啊!」
  「怎麼了?」
  「那個……就算我找到了經書,我要呃……怎樣辨認它就是我要燒的那本?」
  「除非是無字書,否則書皮一眼就可辨認。」
  「光看皮就……就可以知道是哪一本了?」
  雍華冷斜精銳雙眸,彷彿識破什麼,微揚嘴角。「書皮絕對會寫書名,好認得很。」
  「萬一……」
  「嗯?」他親切得令她發毛,怯怯囁嚅。
  「萬……萬一我……我不識字呢?」
  「啊,那你就完蛋了。」他也竊聲呢喃。
  「不行,這項任務對我太不公平了!」寶兒驚吼。「我根本不識字,你卻要我循字找書,這我怎麼辦得到?!」
  「喔,你一個字也不認得呀?」
  看到他恍然大悟的邪惡笑容,她立刻後悔自己草率的坦白。「這……這樣吧,看在我一個大字也認不得的份上,燒書的事還是──」
  「交給你處理?好哇,既然你這麼不畏艱難,勇於向自己的缺陷挑戰,這事就全權交給你去辦。」
  「不行的,我根本做不來!」
  「你真是太謙虛了。」
  「可是我──」
  「我期待你的表現,可別讓我失望啊。」
  他那副笑容,簡直是在期待她的慘烈下場!她怎會笨到和一個邪魔羅剎打交道?
  雍華回視她冷汗如雨的慘白小臉,悠然揚起慵懶笑容──
  「別擔心,你若出了什麼意外,我會替你料理後事的。加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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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戲台上的戲子們哀切婉轉地訴說動人故事,觀戲樓裡的雍華卻心思縹緲,什麼也聽不進去。
  搞不好他在料理寶兒後事之前,就得先料理自己的後事。
  他早就知道太過簡單的任務必有詐,只是沒想到「四靈」會惡意刁難他到這種地步。
  「四靈」指示要燒燬的四法王經,是四卷由大唐時期流傳下來的殘經。「四靈」明知他嗜書如命,卻要他去燒燬如此珍貴經卷。其中最棘手的,莫過於四法王經分別收藏的地點,竟在「四靈」的死對頭「四府」手裡。
  「雍華,雍華,他們後來會怎樣?」寶兒眼睛直盯著戲台,抓著他的衣袖猛扯。
  他不耐煩地暗地彈開她的手,一齣戲聽下來,她問的問題比戲子唱的還多。
  「那個娘娘會死嗎?她要是死了,皇上怎麼辦?」
  整個觀戲樓只有雍華八風吹不動,其他女眷侍從都不時瞥望寶兒,無心看戲。
  「皇上好愛她啊。」寶兒癡迷地對著戲台夢囈。「若是娘娘死了,不知道他心裡會有多難過。」
  她自艾自憐地陶醉半天,忽而殷殷望向雍華。
  「要是我死了,你會怎麼樣?」
  「放炮慶賀。」
  「不是這個啦。我說的是,你會不會像皇上那樣地心痛和難過?」
  「你現在就已經讓我很難過。」
  「你的神經也未免太纖細了吧!」這麼嬌貴。
  「是啊,所以請別再虐待脆弱的我,快閉上你的狗嘴好嗎?」鄰桌不自然的乾嘔聲,打斷他淡然品茗的動作。「二嫂?」
  「沒事……」二少奶奶俯在桌邊,又是一陣反胃。所幸雍華溫柔有力地推撫著她背脊,緩和了些許不適。
  「最近還是一直嘔吐嗎?」
  「吃過你給的藥方……這已經算是改善很多的狀況。」她故作勉強地笑笑。
  「你坐直,我替你通穴道。」
  寶兒頓時不再被戲台吸引,愕然凝望著雍華的溫柔體貼。
  「真是不好意思……」二少奶奶舒懶地任雍華按壓著後腦各個穴位。「你好心替我點了出戲解解悶,我卻這麼掃興……」
  「別這麼說。」
  「你聽說那個流言了嗎?」
  雍華不語,專注於替二少奶奶通暢血氣。
  「你二哥他居然懷疑我肚裡這孩子是你的。」她柔媚感歎。「我也希望他真是你的。」
  寶兒呆若木雞,張著小嘴呆看他倆情懷隱隱的絕美畫面。氣質溫順、纖弱秀麗的二少奶奶語重心長,為情所苦的心境表露無疑。她和雍華……到底是什麼關係?
  「你二哥他連疼惜我都做不到,又怎會疼惜我的孩子?」
  「二哥是個直腦筋、直腸子,不懂女人心,但他確實很重視你。」
  「沒納側室並不代表他就很重視我。我懷疑,他對女人根本沒興趣,只熱中在朝堂上爭權奪利。我不過是他擴張權力的聯姻工具,負責傳宗接代而已。」
  「你想太多了。我替你換出熱鬧點的折子戲吧。」
  「可別點孫猴子大鬧天宮。」
  「怕肚懷的小猴子依樣在裡頭鬧翻天?」
  二少奶奶咯咯嬌笑,風情萬種,雍華也揚著迷人嘴角,為她按壓掌心穴道。
  「來人,叫戲班子換出──」
  「雍華,不要換戲,我要看完這出結局!」寶兒不甘示弱地衝過來湊熱鬧,嚇得二少奶奶抽手驚叫。
  「別讓她靠過來,雍華!」
  寶兒怔住。幹嘛一副嚇壞的德行?
  「沒事的,二嫂。」他回望寶兒瞬間,溫柔的容顏轉而冷冽。「你站遠一點。」
  寶兒原想反擊,卻在不想回去挨打的念頭下乖乖聽命,返到遠處呆呆佇立。
  「真是……說也不說一聲地就湊過來。」二少奶奶神魂未甫地撫著肚子,氣息微亂。「要是我不小心給她碰到了,難保生下的不會是個怪物。」
  雍華淺笑,揉捏二少奶奶僵硬的後頸。
  「你也真是的,為何要放個藍眼珠的東西在身旁?」
  「奉命行事。」
  「你就別再跟那什麼『四靈』攪和下去了。一群不正經的人,成天淨幹些不正經的事,你何必聽他們擺佈?」
  雍華不予置評,任二少奶奶自言自語。
  「額娘這幾日在私下對你頗多批評。她認為,五弟覺華近來一心想加入『四靈』是受你影響,想在這方面跟你一較高下。」
  「冰糖蓮子好嗎?」他閒適地點選甜品。
  「雍華,真是你慫恿五弟這麼做嗎?」
  「或者甜的不妥,你想吃酸的?」
  他像沒聽見她說什麼似的態度,令她識相地轉了口。「就冰糖蓮子吧。」
  「趁著懷孕初期,想吃什麼就吃什麼,別忌諱,再過幾個月,你要禁口的東西才多,趁現在好好享受。」
  二少奶奶深情款款地凝望他。「雍華,幸好你自始至終都是這副格格扮相。你連身為女人模樣都如此吸引人,真不知你若恢復男兒身,我還把持不把持得住自己。」
  「恐怕躲我都來不及吧。」
  「躲你?」
  他深思地勾起一邊嘴角。「我可是個雜種喔。」
  「我不在乎。」她急切道。「我也從不介意你的卑賤──」
  「而且和這種人搞上,也滿刺激的,是嗎?」
  她花容失色地掩口抽息,彷彿受不了如此赤裸裸的事實。
  「二嫂,別再向人放那些曖昧的流言了。你不介意別人懷疑你肚裡的種是誰的,可也得顧及我從不隨便落種的名聲。」
  「我沒有散佈流言,說這孩子可能是你的。是他們聽者有意,扭曲了我的話。」
  「現在府裡上上下下,都以為我和你不乾不淨。」他冷笑。
  「無知的人們。」她側倚在扶手邊苦笑。「像我這麼沒有魅力的女人,哪來的本事和你不乾不淨。」
  「二嫂言重了。」
  「那你為何不接納我?」她哀切地質問。「我暗示那麼多,努力那麼多,我甚至願意豁出一切,真的和你不乾不淨,你卻老是無動於衷。我是不是太沒魅力了?」
  「你很有魅力,只是太寂寞。」
  「那你為何不來安慰我?」
  「我已經在這麼做。」
  但這不是她要的方式。為何她仍是打不動雍華的心,為何他完全不被她的美麗吸引?
  「算了。」她輕撫額角。「我累了,想回房裡休息休息。」
  雍華一勾指,侍從立刻上前。
  「不,我要你陪我回去。」二少奶奶的手結實地抓住他衣袖。
  他凝望半晌,和煦一笑。「好啊,不過寶兒得跟我一道去。」
  「不行!」她慌亂的態勢,有如怕什麼玷污了她的領域。「我不許她接近我的院落,你先叫她回冷泉苑去!」
  「不成,她必須跟在我身旁。」
  「為什麼?」二少奶奶望望他,又瞥瞥寶兒。「她是什麼人?有必要讓她跟著嗎?」
  雍華並未回答,而是順著二少奶奶排斥的視線一起望向寶兒,專注得令寶兒臉紅心跳。
  不會吧?雍華該不會說她是他很看重的女人吧,或者像剛才戲裡那樣演的,是他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的對象……
  他哼笑。「她是我的搭檔。」
  「搭檔?」二少奶奶皺眉。
  「『四靈』派她來協助我,並且得隨時學習。」
  「就這樣而已?」那雍華為何一直盯著那小雜種看?「你每次接到他們送來的新手,不都交給三昧處理嗎?而且你們現在又沒在出任務,何必讓她處處跟著?」
  「別緊張,二嫂。」
  可是她失去了雍華的視線,教她如何不緊張?
  「你也明白,搭檔之間向來不允許有任何曖昧關係存在,我甚至根本不拿她當女人看待,沒什麼好擔心的。」他故意對著寶兒震愕的蠢相笑道。
  「那也犯不著讓她跟我們一同回去啊。」
  「這是避嫌,以防別人又說我們倆處在一起怎麼了。」
  「避嫌?!」寶兒大嚷。「你要我跟著就只為了避嫌?」
  「閉上你的狗嘴。」他慵懶睥睨。
  二少奶奶絕望地審視雍華。她正是希望能惹出點什麼嫌疑,更希望雍華乾脆把嫌疑化做事實,與她繾綣一場,他豈會看不出她的用心良苦?除非……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她蕭索起身。「丫頭們陪我回去就成,不必煩勞你了。」
  「可以嗎?」雍華仍不改溫柔。
  二少奶奶嫌惡地斜睇寶兒,緊蹙蛾眉。「我不想讓不乾淨的東西踏進我屋裡,失陪。」
  寶兒張口瞪視她離席的陣仗良久,才回神追住雍華遠去的腳步。
  「雍華,她剛才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喂!」
  「別隨便叫我名字。」他打開寶兒意欲纏上來的小手。「給你胡口亂叫,愈叫愈廉價。」好像什麼阿貓阿狗都能爬到他頭上來。
  「可是我又沒惹到她,她幹嘛那樣對我講話?」
  她聽不到他任何回應,只見他哼聲低笑的高挑背影。她失落地步步跟隨,垂著沮喪的小腦袋,喃喃自語。
  「我還以為外頭的世界會很好玩呢,結果還不是跟以前待在主子小跨院裡的狀況一樣。」每個人不是看她像妖魔鬼怪,就是稀奇的雜牌玩意兒。
  她沮喪不了多久,又開始扯著他聒噪。
  「但是雍華,為什麼搭檔之間不允許曖昧關係存在?什麼是曖昧關係?你上次吻我摸我那樣算不算?」
  雍華終於停下腳步,但斜睨她的冷眼比冰雪還酷寒。週遭隨侍的僕役全都僵著臉皮,努力裝做什麼也沒聽見。
  「你這問題也擔憂得太早了吧。」
  「為什麼?」
  「你還算不上是我的搭檔。」
  「我哪裡算不上!我這幾天來很努力地在練基本功,竊換四法王經的程序也早已背熟,而且你現在在府裡走動時處處都會帶著我,這不就代表我已經是你的搭檔了?」
  「那,把四法王經寫給我看。」
  「明泰法王經、摩矩辭法王經、盧伽法王經、瑜罕難法王經,我全背起來了!而且啊,我發現這四經書我以前好像──」
  「我叫你寫。」
  她傲慢的小臉馬上扭成一團。「我……不但把四法王經的名字都背下來,連它們分別收藏的四座府邸宅院佈局也背下來了。行竊當天的任務,包在我身上,絕沒問題!而且這四本書我──」
  「寫不出來,何不直說?」
  「亂講!我當然寫得出來!」她死要面子地抓起小樹枝在軟土上塗鴉,奮力畫出她拚命記下的那幾國字,塗得活像雜線球。
  「等你把字認清楚了,再來擔心曖昧關係的問題吧。」他轉身就走,疾速丟下又追又叫的寶兒。
  「喂,你要去哪裡?不是說好今天要去東大街附近探查形勢嗎?」為什麼卻往王爺的書齋遠去?
  寶兒一路哇啦哇啦亂叫地跟到底,看見他和書齋兩位新進丫頭親切攀談時,整個人僵在門外。
  「你先回冷泉苑去,我要出門時自會派人叫你。」
  「可是──」她才比手畫腳到一半,就被台上的門扉隔斷。
  雍華這到底是幹什麼,他屋裡已經有一票艷姬了,為何還在府裡處處勾搭侍女?他這麼喜歡親近漂亮女孩嗎?既然如此,雍華為什麼從不對她這樣?
  她忽然捂向自己驚慌的小臉,慘白地摸索著眼睛鼻子嘴巴。
  ……
  算了,他有多少女人,根本不關她的事,她只是來做他任務上的搭檔。哼!
  「喂,鬧脾氣就鬧脾氣,別亂踢東西。」冷泉苑外正在摘取茉莉的胖丫頭低斥。
  「雍華為什麼到哪兒都得黏上女人?」
  「他又不是你的男人,吃什麼飛醋。」胖丫頭訕笑。「自己的主子到哪兒都吃得開,是多麼有面子的事,做奴才的高興都來不及了。哪像你,沒見識地淨在抱怨。」
  「我……我才沒有在抱怨,只是問問而已!」
  「走開啦,別老礙著人家做事。」才從衣服庫抱來大疊衣棠的瘦丫頭叫道。
  「喂,小雜種說格格又搭上女人了。」胖丫頭興奮地跟瘦丫頭嚼舌根。
  「我就知道。」瘦丫頭得意一笑。「像他那種男人,凡是沒碰過的女人都想挑戰。男人嘛,吃著碗裡看著鍋裡,貪得很。」
  「這麼說,我們的機會快了?」
  瘦丫頭搓揉雙手。「我最近偷用了些格格一直沒動的西洋玫瑰霜,皮膚變得細膩多了。」
  「啊,你好賊!非得分我用一些不可。」胖丫頭合掌夢囈。「格格他費了好大工夫才把我們由王爺的書齋拐騙到他名下服侍,他一定是很喜歡我們。」
  「對呀,說不定他是愈中意的對象愈不輕易沾染。他之所以一直不碰咱們,正是所謂的憐香惜玉。」瘦丫頭精明道。
  「正是如此!」胖丫頭熱烈回應。「所以那些成天巴著他的歌妓舞孃們,在他眼裡全是廉價品!」
  寶兒不高興地瞪眼扁嘴。那她呢?那她呢?雍華是怎麼看待她的?
  「咳!」一直輕哼的聲音終於忍不住大咳。
  「啊,五少爺。」胖、瘦丫頭連忙曲膝。
  「你們忙你們的,我有話跟寶兒說。」兩個丫頭才退去,覺華的倨傲立即轉為熱切,拉寶兒坐上苑前石椅。「告訴你大消息,我探到一些雍華搭檔的秘密。」
  「喔。」
  「你不知道,我可是花了多大工夫才探到這些。」他興奮地為自己歌功頌德了近半個時辰,才轉入正題。「雍華不喜歡行事上有搭檔,是因為他吃了幾次搭檔的虧。」
  「嗯。」她厭惡地審視自己雙手。
  「因為任務的成敗,關乎他們在『四靈』面前的功跡。雍華不在乎這些,常手下留情,他過去的搭檔們卻很在乎這些,常替他趕盡殺絕,好搶得功勞。結果他老因辦事不周被罰,搭檔卻因盡職有功而受賞。」
  「啊。」她真不該空手爬樹,也不該練功過度,害手心變得好粗。
  雍華會不會不喜歡粗手粗腳的女孩?
  「他當然會不喜歡那些送來這兒做他搭檔的投機分子。」覺華忘我地嘰哩呱啦。「處罰多了,下面那些新手難免會開始狗眼看人低──」
  她也好想偷一些什麼西洋玫瑰霜來用用。
  「他本事雖好,卻老揀些爛差使──」覺華被寶兒伸來的小手嚇得抽息,差一點便到。
  寶兒使勁摩挲著他擱在石桌上的手背,摩得他渾身燥熱。
  「我的手是不是很粗?」
  「不……不會啊。」
  「我是不是長得很醜怪?」
  「這……」他快被她執著的小臉逼得向後倒。「還好……」
  「那雍華為什麼對別人都那麼溫柔,對我卻這麼冷酷?」
  「我……我怎麼會知道。」
  「為什麼雍華和搭檔之間不能有曖昧關係?」
  「你……別這麼靠近我。」高大英挺的覺華被逼困成一小球。「訓練者……本來就不能與受訓新手有任何糾葛,搭檔間更是如此,以防感情用事。而且……」
  「而且什麼?」
  「這……不方便對姑娘家說。」
  「給我說!」她悍然捧回他撇開的紅臉。
  老天,如此艷麗的娃兒近看幾乎不像真的。怎會有人雪白滑膩到這種地步?不知這粉嫩嫩的臉蛋摸起來是何種膚觸。順著這念頭往下一想,就想到她那豐潤酥胸被掌握住的觸感……
  「你快說呀。」
  「通常……」他不適地暗咳。「被差來受訓的都是處子,因為她們的童貞有時也是項武器,訓練者沾染不得。」
  「什麼?!」寶兒緊張地更加捧緊覺華俊臉。「之前雍華的搭檔也全是女的?她們漂不漂亮,是不是很厲害,雍華對她們是不是像對我一樣壞?她們後來跟雍華怎麼樣了,有沒有藉斷絲連?」
  「你快放手,別這樣……」
  「你非給我個答案不可!」否則她會睡不著覺。
  「我不知道,你……何不直接問他算了。」
  「我要是問得出答案還何必問你,快說!」
  啊,不行了,她身上散發的甜美氣息……「你再不放開我,你會後悔的。」
  「你再這樣婆婆媽媽,會後悔的是你!」她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寶兒!」覺華猛然起身,緊緊反箝住她嬌小雙肩。「其實,我早就有話想對你說。」
  「喔?快說快說!」她好興奮。是雍華的什麼大秘密?
  他再也忍不下去了。如此嬌美可人,如此活潑靈動,如此爽朗率真……他從沒碰過像她這樣女孩,儘管她是個混血羅剎。
  「老實說,我打從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身後莫名傳來的壓迫感令他怔住,狐疑回頭的剎那,當場不自覺地推開寶兒,害她一屁股跌回石椅上。
  「喂,你怎麼這樣!」很痛耶。
  「五哥不是有話要對寶兒老實說嗎?繼續說啊。」雍華悠然斜倚樹旁。
  覺華難堪而傲慢地揚著下巴,力圖扳回局勢,腦子卻一片混亂。
  「你……你來這裡做什麼?」
  雍華聳肩。「回『我自己的』院落,通知『我的』人準備出門。」
  「我們要動身了嗎?」她馬上活力百倍地跳起來。
  「對,在五哥給我個交代後。」
  「交代?」寶兒不解,覺華卻僵紅了臉皮。
  「我沒有擅闖你冷泉苑的意思,只是有事要告訴寶兒一聲,才特地登門。」
  「寶兒,你好大的面子啊。」雍華淡笑。
  她驚愕捂頰。她的臉很大嗎?
  「難得五哥親自來訪,居然只是為了傳句話。」
  「沒錯,我就是為這種小事專程跑一趟,怎麼樣?」他受夠了雍華優越淡漠的姿態。「寶兒有事托我探查,我正是來告訴她結果,光明正大,沒什麼不能講的。」
  「寶兒寶兒,你叫得還真順口。」
  「她又不是你的東西,我為什麼不能叫!」充其量,雍華不過是她暫時的訓練者而已。
  「對呀,而且覺華是我在這裡的第一個朋友喔。」寶兒開心介紹。「我能把這整座府邸格局摸得一清二楚,都是他平常帶領的功勞。」
  雍華對著覺華挑眉。「原來你們倆已經發展到這種地步了。」
  「他還常應我要求地唸書給我聽喔。」她熱切地賣弄自己有多用功。「再過一陣子,我保證能把四法王經的名字寫給你看!」嘿嘿。
  「有勞五哥了。」
  「嗯,真的很偏勞他,誰教你不肯放外人踏進你冷泉苑一步。還好我們可以使用王爺的書齋,那兒也滿安靜的,不會有什麼閒人打擾。」否則她老挨週遭的隱隱窺伺,弄得她老大不爽。
  「那兒的確是清幽的好地方。」雍華曖昧一瞟。
  「你別想歪了!」覺華赤臉怒罵。
  「想歪什麼?」寶兒傻眼。
  「是啊,你們不是很光明正大,怕什麼?」
  「是……是你一直丟著她到處亂晃,我才不得不插手照料。不然誰願意成天跟個小羅剎處在一塊兒?也不想想她是什麼身份,我是什麼身份!」
  「寶兒,聽見了嗎?」
  她望望雍華不懷好意的笑容,眨著藍眼回視羞憤的覺華,陷入一片茫然。奇怪,他們說的每一個字她都聽得懂,為何組合起來會變成難以理解的句子?
  「你有什麼好得意的!」覺華痛斥。「你不也拿她當個比你更低賤的雜種看!說好聽是訓練她、照顧她,骨子裡卻拿她當小畜生來養!」
  「你在罵人!」她猛然頓悟。
  「原來五哥心裡是這樣看待寶兒的。」雍華故作恍然大悟。
  「虧我拿你當朋友看!」寶兒憤吼。「低賤的雜種?小畜生?你既然跟其他人一樣地看待我,何不也跟其他人一樣地離我還點?!」
  「五哥這真的太過分。」嘖嘖嘖。
  覺華氣得咬牙切齒。他根本無意說那些渾話,真的沒有!可是給雍華輕描淡寫地一激,自己的嘴巴就不聽使喚。
  「你給我道歉!」寶兒喝道。
  「我幹嘛跟你道歉!你本來就是身份低賤的小雜種!」
  「我是不是很低賤、是不是畜生,輪不到你來批評!你血統純正又怎麼樣?血統純正就會比我多只眼睛、比我多張嘴巴,就有資格侮辱人?」
  「本少爺高興怎麼說就怎麼──」
  「少爺你個頭!你幸運,有個老子給你漂亮的少爺頭銜;我和雍華沒那麼幸運,就得承擔老子胡搞瞎搞的後果,但我們有什麼錯?為什麼要指著我們亂罵一遍,而不罵那些真正該罵的混帳父親?!」
  「誰跟你是『我們』了?」雍華冷嗤。
  「我又不是故意要那樣說你!」只是嘴巴失控。覺華急辯。
  「可你心裡確實存有這種念頭,否則你不會直覺地衝口說出那些話!」
  「好,我道歉!這樣總行了吧,這樣你高興了吧?!」打出生到現在,他這位少爺從沒這般卑賤過。
  「你這是什麼態度?」
  「我都已經道歉了,你還想怎樣?」應該趕快跟他和好啊。
  「原來你之前的友善是裝的,你的好意也是假的。我一直以為你和府裡其他人不一樣,結果你們全都把我看做一團爛泥巴,可以隨意踐踏!」
  「我哪時──」
  「你尤其不要臉!」她恨聲指責。「我寧可面對二少奶奶那種坦白的鄙視,也勝過你這表裡不一的騙徒!」
  「寶兒!」覺華急吼。
  「我們走,執行任務去!」不等雍華帶領,她直接大步殺出苑外。與覺華擦身而過時,被他慌亂拉住。
  「寶兒,事情還沒──」
  她狠手甩開,一個字都不屑聽,旋身就走。
  「寶兒!」他絕望吶喊。為什麼好端端的突然搞成這副局面?之前明明還談得很開心,為何轉瞬間就反目成仇?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告辭了,五哥。」
  雍華臨走前森魅的微笑,令他一震,突來的頓悟掀起洶湧的怒潮。
  是他,全是雍華搞的鬼!雍華憑什麼這麼做,幹嘛要害寶兒和他決裂?望著雍華飄然遠去,勾向寶兒手臂的親密態度,一把無名火點起報復念頭。
  「寶兒,等一下嘛!」覺華故作親暱地追上來。
  「別理他。」她頭也不回地拉著雍華手臂向前衝。
  「喂,你生氣就生氣,可是交代我辦的事還是得處理。」覺華由袖裡抽出原想佔為己有的小東西。「瞧,你的鞋,我替你找著了。」
  雍華的雙眸霎時凍為霜雪。
  「你也真是的,自己的鞋都穿不好,下回小心點。」覺華刻意斜睨著雍華說道。
  寶兒重哼,搶過小鞋,看都不看他一眼地遠去。
  「你呀,多吃點飯吧,上回抱你的時候根本摸不到幾兩肉,當心被風刮走。」
  「我的事用不著你雞婆!」她回罵。
  覺華哈哈大笑,勝利的笑聲迴盪在空中、在林中、在雍華寒煞的神色中,化為鐵拳裡抽緊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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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9 09:46:1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駛往東大街的馬車裡,塞滿了寶兒咭咭呱呱的抱怨。雍華始終不發一語,凝視小窗外的午後街景。
  「所以,人的嘴巴真是不可信!嘴上說的和心裡想的根本兩樣,這樣捉弄人,很好玩嗎?!」辟哩啪啦罵了一大串後,她慨然長歎。「難道就因為我血統不純,就活該這樣被人耍著玩?」
  她凝望雍華冷艷的側顏。
  「好奇怪啊,雍華。血統不純又不是我們的錯,為什麼老是我們在承受指責?」
  他森然撇過視線,髮簪在暖暖春陽下閃出冷光。
  「你也有過這種感覺吧。」
  瞥見她抓在手裡的那隻小鞋,他憤然掉頭。
  「嗯,我可以理解那種憤怒。」剛才覺華那堆胡說八道,真的快把她氣炸。「不過我也不是故意要跟你五哥吵架,只是我一時控制不了。他實在說得太過分了,他也曾經那樣對你嗎?」
  「不要再跟我提到他!」
  他突然的暴喝嚇了她一跳,他彷彿也被自己的怒火嚇到,厭惡地轉向車窗外。
  寶兒頓悟地摀住小嘴,瞠著大眼不敢作聲。她猜對了,她居然不小心抓到雍華心底的秘密了。他果然跟她一樣,很容易被這種羞辱傷害。
  她現在該怎麼辦?安慰他是吧。可是她好興奮,快樂得快衝上天去了,哪裝得出感同身受的悲傷語調。
  雍華跟她一樣!他們是一國的!
  「其實……你也不要太介意啦,說不定你五哥只是言者無心,別為這種小事傷了兄弟間的和氣。」喔,她突然覺得自己好高貴、好犧牲,能夠英勇地放下自己受創的情緒來安撫另一顆易感的心。
  雍華像跟窗外藍天有仇似地凶狠瞪著,根本不甩她。
  「可是,你卻很不喜歡破人當個雜種看待對吧?」她也是耶。「說實在的,比起你五哥罵的那些渾話,我以前在主子府裡聽到的更毒辣。我生氣的不是他看扁我,而是他心裡明明看扁我卻還故作友善地親近我。」
  「有多親近?」他森冷一笑。「親近到可以抱你?」
  「喔,我是不可能會再讓他抱我了。」哼,她可也是很有骨氣的。「不過我大人有大量,不會跟他斤斤計較。」
  「你對他,還真寬宏大量啊。」
  「好說。」誰教他是雍華的家人嘛。
  雍華閉眸緩緩調息,不必跟一個與他無關的丫頭動氣。
  「看開點吧,雍華,別跟他一般見識。學學我,盡情發頓脾氣,舒坦一下,以後大家仍是好兄弟。」她找死地拍拍他肩頭。
  「你開始替他說話了,嗯?」感情還真好,好到令他想一掌巴死她。
  「我能不替他說話嗎?」雍華若和自己的五哥鬧翻了,日子難過的鐵定是雍華。「根據我這些天和他的相處來看,他那個人哪,講話不用大腦,八成就是那種無心之下會犯口舌之禍的笨傢伙。他講話雖然刺耳,本意卻不一定壞。」不過把人惹毛了依舊很想痛扁他一頓。
  「這樣啊。」雍華獲益匪淺地挑眉頷首。
  「換一個角度來看,你五哥也滿關心你的。瞧,不管你在做什麼,他總會來問一聲──只是問話的態度有點欠揍。我叫他探聽點你的消息,他隨口就能倒出一大堆。這絕不是臨時探聽得到的,而是他平日就很注意你。」
  「五哥人真好。」
  「是啊。」呵呵,兄弟間的糾葛算什麼,她兩三下就化解了。「我呀,剛才也對他太過分了,把他罵得臉紅脖子粗。待會兒回府,我會去向他道個歉。」順便開導他兄友弟恭的道理。
  「你開口五哥、閉口五哥,是不是忘記你是送來跟誰搭檔的?」
  他怎麼講話這麼溫柔,害她脊背都發涼了。
  「我沒忘啊。」倒是他一直傲慢地不認帳。
  「真的?我都快以為你是五哥的搭檔了。和那樣英挺俊偉的男人在一起,很快樂吧?」
  「還好啦。」五哥是好看,不過和雍華一比,就好看得很平凡。雍華實在……哎,怎麼說呢,俊美到有股魔性的地步。看著看著,常讓她看到傻了。
  「那種純種血統的少爺,和我這種雜種的感覺很不一樣吧?」
  「有嗎?」
  「身著男裝的男人,也比陰陽倒錯的男人來得正常吧?」
  「正常?」
  「那種飽受父母呵護、完全不知民間疾苦的公子哥兒,比我這種幹盡髒事的創子手來得爽朗活潑吧?」
  「這倒是。」
  「那種不必接受血腥訓練、不必看清父親醜陋面、不必昧著良心趕盡殺絕、不必面對府裡齷齪勾當、不必背負上一代恩怨過節的男人,比較有魅力、比較吸引人吧?」
  「雍華?」
  「那種成天閒閒沒事幹、吃飯喝茶下棋遛馬、玩玩骨董、寫字作畫、無聊時到處找碴的牛皮糖,比我這種人有趣多了吧?」
  「我從沒──」
  「你乾脆去跟他搭檔!去讓他替你揀鞋揀襪揀衣棠,去跟他摟摟抱抱甚至上床,你還來跟我學什麼呢?我還有什麼好教的?」他冷笑。
  「你怎麼了,雍華?」
  他說話輕柔慵懶,如吟詩一般,聽起來卻滿是荊棘,扎得人好不舒服。
  雍華漫不經心地又掉頭觀賞窗外景致,搞得她一頭霧水。
  「你是不是生病了?」生病的人常會說奇奇怪怪的話。「你臉色很不好,好像──」
  「拿開你的手!」
  他猛然衝出的憤吼震得寶兒縮回右手,不敢探向他額頭。但順著他震怒的視線往下瞧,才發覺她撐在椅面的左手,正一掌壓在他的書上頭。
  雍華憤然抽回書冊的勢子,狠狠掃了她一記,繼而望回窗外,拒看她的蠢相。
  他下意識地絞緊手中書卷。
  笨,真是笨。跟這白癡囉唆一堆廢話很笨,跟這臭丫頭計較實在笨,跟這蹩腳貨色動怒更是笨。他的冷靜到哪去了?他的鎮定到哪去了?
  隨著車內漫長的死寂,他躁動的思緒逐漸平靜。
  是燒燬四法王經的壓力在作祟吧。他擰揉鼻樑歎息。他必須嚴密計畫,才能順利地一夜連闖四府,盜取經書,予以燒燬,消滅一切。可是防備森嚴的四府,他應付得了嗎?而且其中……
  雍華愕然睜眼,發覺自己的頭被緊緊圈抱在小小的懷中。
  「沒關係,雍華,我瞭解。」她像母親懷抱嬰兒般地輕撫他。
  她這是幹嘛?
  「原來你五哥的話對你傷害這麼大。」她溫柔抱著胸口前的俊容。「其實他那些惡毒的嘲諷是針對我,不是在暗罵你雜種,別想太多。」
  這小混蛋在搞什麼?
  「在我面前不必裝做堅強,我不會嘲笑你的。」
  她也真是的,居然一直沒察覺到他自尊上受到的創痛。
  「我現在才明瞭,你外表精幹冷漠,其實內心易感而脆弱。你可以直說,何必硬要瞞著,讓自己難受?」
  他受不了如此謬論,悶聲咕噥。「寶兒,放開你的──」
  「不,我不會再讓那種惡意的攻擊刺傷你。」害他一再承受血統上的羞辱。他是多麼高傲的人,哪能忍受這般嘲諷?「天啊,我真不敢想像這些年你是怎麼熬過來的。」
  雍華無力地吊起白眼。「寶兒,放手。」
  「別擔心,以後這些可惡的諷刺,我會替你擋著。」她將他的頭顱抱得更緊,壓入自己柔軟的雙乳。
  這白癡知不知道自己在幹嘛?
  「坦白講,我剛才雖然對你五哥罵得威風八面,其實心裡還是很難過。沒想到被我看做好朋友的人,對我的瞭解只有這麼多。」
  雍華放棄無謂的掙扎,任她胡搞。
  「我早習慣這種事,也沒你那麼好面子,難過一陣子也就算了。」可雍華並非如此。
  她應該可以更早些看出這點的,她對雍華的感受實在太粗心大意。
  「尤其你受到的嘲諷是來自你哥哥,一定比我更不好受。你很不希望這種無心的傷害,是來自你的家人吧。」
  方纔看見他手中絞爛的書卷時,她就肯定這點了。
  「雍華,我會保護你,就像我以前保護所有我養的小動物。」
  「我不是小動物。」
  「可是你有同等脆弱的靈魂。」所以剛才才會像受了傷的野獸,以憤怒來取代痛苦。
  ……真想一掌掐死她。「你可以放開我了嗎?」
  「我們是一國的,我能體會你的感受。」
  再這樣被迫埋在她豐乳間,他真的會變成野獸。
  「寶兒。」
  「你心裡有什麼苦,儘管對我說吧。我向來都是一個人,完全沒有可以洩密的對象,你可以放心地向我傾吐。」
  他沉寂良久,久得讓寶兒懷疑他是不是睡著了。「五哥什麼時候抱你的?」
  「啊?」她腦袋頓了一下。「那個啊,就是我被你在書房倒抓著的那一次。」
  他又沉默不語,可是渾身肌肉憤然繃緊。「那天我離開後,你們就搞在一塊兒了?」
  「是啊,不然我沒辦法回冷泉苑去。」
  「什麼?」
  「就是這只鞋啊。」她轉轉手裡的禍源。「那時它不知掉到哪去了,只好叫你五哥抱我回去。」
  「就這樣?」
  「不然怎樣?那天我腳底有傷,赤腳走回去不疼死我才怪。」她攢眉瞪著胸前微顫的腦袋。「雍華,你是不是在哭?」還是在笑?
  「我咳嗽。」
  「你該不會吹風吹過頭,著涼了吧?」她趕緊伸手拉下窗邊小簾。
  「只是喉嚨不舒服。」
  「你等等,我叫馬伕買茶水來。」
  「不用,你嘴巴借我一下。」
  「啊?」
  呆愕的小口剛好承接他熱烈的唇舌,他微微扳下她的下顎,好讓他的深吮可以更加深入。
  是這個味道沒錯,他滿意地嘗吮著。微微的甜美,淡淡的青澀,稍有退卻,稍有顫抖,稍有試探,稍有激動。不知名的熱潮翻上她胸口,她想伸手,又不知伸手做什麼,只能軟軟地蜷在他肩頭。
  「這裡,好好抱著。」他拉過寶兒小手圈住自己頸項,繼而接續唇舌的探索。
  寶兒憋得快窒息,雙臂不自覺地愈匝愈緊。
  在他的舌狂妄撩撥之際,他的下唇也正重重摩挲著她的。箝在她頸後的大掌不住滑撫易惑的脈絡,令她縮緊肩頭。
  這種陌生的感覺實在很詭異,但她又不想叫停。可是……
  「幹什麼一臉要服毒自殺的德行?」他咬扯著她紅嫩的下唇。
  她急遽地喘氣,吸進的卻全是他濃郁的男性氣息,腦袋更加糊爛。「你的手……別這樣勒著……」
  「哪樣?」他更加收緊捆在她腰上的鐵臂,今她快斷氣似地抽息。「真奇怪,喉嚨不舒服的好像變成你了。」
  他哼聲吮沒她正要出口的抗議,吻得更悍更激切,宛若要將她一口吃了。
  寶兒顫抖而迷眩地試圖回應,才稍稍勾動他的舌,就遭到他強烈的反擊。他極力地咬她、吻她,舔弄她的粉頰,大掌粗野地揉著她的臀部,將她壓近他硬挺的亢奮。
  「等……」她驚恐地再度被他吞沒氣息,被熾熱的陽剛體溫緊密圍困。
  她承受不住,太快了!
  她頭昏眼花地癱在他唇中,背上巨大的手掌不斷迫使她壓入他胸膛,使得她更加缺乏喘息空間。
  雍華漸漸脫離她雙唇時,她本能性地急急迎上去,喉間發出嬌弱的抗議,今他發噱。
  「急什麼,你剛才不是還要我等一等?」
  「現在不要了。」他這一停,她才訝異地察覺到。「雍華,我還要。」
  看她可憐兮兮的模樣,他差點噴笑出聲。「你自己不會吻上來嗎?」
  她頓悟的眸光立刻閃動冒險的神采,像只發現新鮮獵物的好奇小貓。她嘗試性地以唇輕輕碰了他一下,退縮,猶豫,又忍不住再上前試一次,發覺沒有危險性之後,便開始嘗試更大膽的冒險,模仿性地伸舌探入他唇裡,立刻被他糾纏咬住。
  他不顧寶兒嚇到的驚喘與退縮,強悍吞噬著小小的入侵者,讓她再度神智迷離,完全沒有注意到她被層層剝開的前襟。
  「寶兒,坐上來。」他貼在她唇上柔聲命令。
  她不明所以,卻仍毫不猶豫地跨坐在他身前,紅唇始終不離他的。
  「雍華,我覺得這個好奇怪。」她像跑了幾十里路般地,在他的舔吮間急喘。「每次你這樣靠近我,我就犯傷寒。」
  「什麼?」他狐疑地吮扯她柔嫩的耳垂。
  「就是會發熱啊,人也昏昏的,都沒力氣了。」她迷迷糊糊地任他解著她褲腰。「我是不是病了,還是你在施什麼會讓人失勁兒的武術秘招?」
  「寶兒,先放開我的頸子。」
  「喔。」她才依依不捨地鬆開緊密的懷抱,立刻被他自雙肩扯下衣棠,上身的赤裸頓時令她驚醒。
  他讚歎地低聲吐息,如此妖麗的嬌娃,竟然對男女之事天真到這等地步。難道「四靈」不曾為這小魔物心動?
  「雍華,我是很熱,但還沒熱到得脫衣服──」他揉上她宏偉雙乳時,她差點尖叫。
  「這麼希望別人來看你好戲嗎?」他急促滾弄著她柔嫩的頂峰,好擒住挺立的蓓蕾。「那你可得再叫大聲一點。」
  他張口含咬整團玉乳,大掌推揉著,迫使它迎向粗暴的吮嘗。
  寶兒眼前一片星花亂轉,氣都喘不過來,覺得整輛馬車都失火了。還來不及適應頭暈目眩的醺然感受,他的另一隻大掌已然滑入她下身的秘密,令她猛然瞠大眼睛。「雍華,你在幹什麼?」
  「宣示主權。」
  「什……什麼?」她直覺地抬高身子,意欲逃避奇怪的碰觸,卻被自己遭他吮嚙的乳頭牽制住,抽不了身。
  「讓你搞懂到底誰才是你的搭檔。」
  她正想開口,就被逮捕到她慾望核心的手指嚇得抽息。「雍華,從來沒……沒沒有人這樣碰我。」
  「以後也不會有。」他的左臂環住她嬌軀,讓柔軟的身子熱實地陷入他胸膛,方便他放浪的探索。
  「我不喜歡你這……幹什麼啦?!」低訴突然變調為拔尖的哀號。
  他恣意地揉轉著小小的花蕊,逐漸加重勁道與速度,讓寶兒承受不住地埋首在他懷中,哆嗦地幾乎蜷成一小球,痛苦地悶聲嬌吟著。
  「雍華!」隨著他惡意的輕扯,她哭叫著,無法自制地咬上他衣襟,無力抗拒一再貫穿全身的電流。
  「敏感的小傢伙。」他貪得無厭地一面揉弄,一面搜尋更深處的嬌柔。「你主子是女人還是怎麼著,居然放著你這性感的小魔物,不曾沾染過。」
  他悍然探進她之中的長指,差點讓她緊繃地咬爛他的衣領。紛亂的陌生感官猛烈糾結,她不知該如何反抗,只能把動著企圖擺脫掉怪異的入侵者,卻引發他胸膛深處的歎息。
  「快……放開我,我不要了……」她泣吟著。
  「我也沒問過你要不要。」他強行加入另一隻手指,深陷她的脆弱柔嫩裡,享受指上傳來的緊密悸動,令他益發硬挺。
  他的侵襲漸趨沉重,急促的節奏讓她更加無助地圈緊他的頸項。顛籬的路面猛然加深他的進犯,她崩潰地抽泣,整個人瀕臨粉碎。
  「快點停下來……」她的哀求全顫抖為破碎的字句,環繞他頸間。「我不要了!我會死掉……」
  「那就死吧。」他輕笑地彈向寶兒極其敏感的瓣蕊,她失控地挺身抽擋,讓他悶聲歎息,傾身埋首她豐乳中,在她雪嫩的酥胸上留下粉艷的吻痕。
  寶兒暈眩地極力和陌生的衝擊對抗,卻兵敗如山倒。她的身體似有自己的意志,在他的挑逗下一一覺醒,完全不聽她的控制。她認不得自己嬌弱的陣陣呻吟,認不得自己身體的灼熱反應。
  他的手指幾近凌虐地衝刺起來,似要徹底摧毀她的纖弱世界,令她崩潰地向後甩頭,仰躺在他糾結的臂膀中急遽顫抖,無助地任他吞沒她的呻吟,她甜蜜的嬌泣,任他的唇舌霸道地自她雪滑頸項一路灑下他的烙印。
  他沉醉地觀賞著陷入烈焰中的寶兒,妖燒嫵媚,嬌美柔弱,融合了小女孩的無邪與成熟女人的冶艷。平日清澈的藍眸,被慾火鍛煉為深遂的紫瞳,襯著暈紅的嬌顏,構成令人屏息的妖魅畫面。
  這是他的寶兒,只有他能見到的絕色容顏。意識到他是唯一釋放她到此境界的男人,嘴角不禁勾出了濃濃獨佔欲。
  他放任半裸的寶兒癱軟在他懷裡,分享她高潮過後的陣陣餘波,卷玩著她幾許凌亂的髮絲;纖細柔軟,才稍稍往後一撥,就全都任性地纏上他的手,不肯鬆脫,跟她的脾氣一樣拗。
  「雍華在笑什麼?」
  他輕吻虛軟小人兒的額頭,一路啄至她晶潤的紅唇,呢呢噥噥。
  她醺然嬌歎,迷眩在他俊艷雙瞳中。「雍華,我覺得好奇怪。我第一次看到你時,就有種『啊,就是這個人』的感覺,好像我一直在找的就是你。為什麼?」
  他百無聊賴地揚起一側嘴角。「大概因為我們是同一國的。」
  「你現在有好點了嗎?」
  「什麼?」
  「你剛剛不是咳嗽、不舒服?現在好像好多了。」她的小手軟軟地敷上他額頭。「這個不舒服似乎跑到我這兒來了,換成我在感冒。」
  他笑著咬向她耳垂,撫揉著她絲緞般的雪膚。
  「我喜歡你這樣……」彷彿她是他掌中的珍寶。
  「倘若別人也對你這樣呢?」他貼在她頰邊虎視眈眈。「例如,五哥?」
  她認真地思索許久,皺起困惑的小臉。「不知道,我想不出來,因為我根本不會讓別人這樣碰我。」
  他滿意地覆上她甜美的紅艷雙唇,吮嘗她無助的戰慄與喘息。
  「格格,怡貴樓到了。」
  車外僕役正要拉開車門迎接,被他長腳一伸,登時卡住。下人們立刻會意地恭候著,無有動靜。
  最後寶兒像患重病似地披著帶帽大氅,嬌軟地被雍華攙進茶樓裡。
  預定的座位上,已有位姑娘候著,一臉愕然。
  「您怎麼帶人來?」雍華不是向來單槍匹馬的嗎?
  「我的新搭檔。」
  「她怎麼了?」低垂的帽簷讓人看不清寶兒容顏,癱倚在他身側的模樣卻極為反常。
  「別理她。事情辦得如何?」
  「一切照您吩咐,『四府』裡的侍從們已重金買通,探到了四法王經的可能收藏地點,也有人試著盜出可能的經卷,但……」
  「分辨不出來是什麼書,是嗎?」
  姑娘微愕。「是的。年代太久,幾經戰亂,加上前朝似乎曾遭人蓄意破壞,無法確認這是哪一卷。」她遞上厚軟的一捆藍布包。
  雍華極其謹慎地展開布卷。角落這桌的沉寂肅殺,與其他桌的明朗喧嘩隔為兩個世界。他對各處投來的驚艷視線,也視而不見。
  陳舊的書頁氣息令他神情燦亮,看得週遭客倌如癡如醉,跑堂的甚至失神將熱水斟到客棺身上,掀起小小混亂。
  「敬禮妙身皇父阿羅訶、應身皇子彌施訶、證身盧訶寧俱沙──」雍華蹙眉輕喃。「由內文來看,似乎無法辨識是哪一部法王經。」
  「都不是,它是『尊經』。」癱在他身側的小身子懶懶咕噥。
  「你見過?」
  「沒有,可是我聽過。」
  「從哪聽來的?」
  「主子以前有念給我聽。」她急切抬頭。「雍華我──」
  她被猛然往下扯的額前帽簷拉得低頭,粗暴得令她哎哎叫。繼而才忽然醒悟,自己的眼睛見不得人。
  回府之後,果不其然,雍華立刻以籐條伺候,只因冷泉苑忽有貴客來訪,得雍華親自迎接,才暫緩行刑。
  「天哪,貞德郡主怎麼又回來了?」
  「我不要,上回好不容易才把她請走,這回咱們該怎麼辦?」
  「而且她之前已經暗示,這回會來徹底地清理門戶,不正表示她打算對付咱們?」
  寶兒窩在角落邊上呆看一屋女人的慌亂。她搞不懂怎麼回事,可是托了那個什麼郡主來訪的福,不必挨打了,呵呵。
  「你笑什麼笑!」侍婢們一看寶兒就討厭。「別以為你逃過一劫了,貞德郡主來訪,才是真正的大劫難!」
  「是啊,嚇死我了。」她扯下眼角扮鬼臉,惡。
  看到雍華偕同貞德郡主一塊踏入冷泉苑時,寶兒才感到真正的震驚。
  據這群侍婢的耳語,貞德郡主為功臣遺孤,按皇上旨意,交由雲南平郡王府安養,卻因太皇太后的偏寵而經常返京,皆由多羅郡王府接待。
  寶兒第一次見到長於富裕南方的姑娘,而且是從小尊寵嬌貴,絕絕對對的金枝玉葉。柳葉眉、單鳳眼、鵝蛋臉、身子纖薄而柔媚,猶如古畫中走出的天仙。
  然而真正令寶兒傻眼的,不是這些。
  「聽說『四靈』將手裡最疼的小寶貝送來你這兒受訓,就是這個洋娃娃嗎?」貞德彎著親切迷人的笑眼,柔弱地攀住雍華臂邊。「叫什麼名字?」
  「回話。」雍華低聲命令。
  「寶……寶兒。」
  「好嬌小喔,一點也看不出和我同年。」
  「你還是回房休息去吧,貞德。」雍華流露無限溫柔。「長途舟車勞頓,別一到了這兒就忙著玩,而且我還有事要辦。」
  「不要,我就是要待在這兒。人家老遠跑來,就是為了跟你在一起。你忙你的,我會乖乖杵在一旁,絕不礙事。」
  「貞德。」
  她撒嬌地抱緊他手臂,委屈地吊著眼睛。
  兩人僵持一會兒,雍華輕歎。「就依你吧。」
  她興高采烈地由他扶入上座,一道道精美小點立刻魚貫而入,擺了滿滿一桌。
  「坐下嘛,陪我聊天。」她甜甜地扯著雍華衣袖。
  「我有事要處置。」他冷瞟寶兒一眼,嚇得她火速把雙掌藏到背後。
  貞德一瞧,婉轉嬌笑。「是要和寶兒商量任務是嗎?那寶兒你也過來嘛,咱們一起邊吃邊聊。」
  寶兒怔怔望著貞德朝她伸來的友善之手,看看雍華,呆呆眨眼。
  「還不謝過郡主。」
  寶兒立刻照雍華指令鄭重行禮,卻被貞德半途接了起來,帶入座位裡。
  「別這麼見外。以後我就叫你寶兒,你直接叫我貞德,如何?」不等寶兒回應,貞德立即對屋裡侍婢們細聲細氣地下令。「你們統統聽好了,以後伺候寶兒就如同伺候我一般,不得怠慢。」
  寶兒被突來的禮遇嚇住了,雍華則縱容地輕輕一歎。
  「別欺負我的丫頭們。」
  「會欺負人的是她們。」貞德皺皺可愛的小鼻子。「你別以為她們真有表面那麼溫順,其實個個帶爪帶牙的,我不多護著你的小寶兒怎麼成。」
  雍華不予置評,淡淡品茗,寶兒卻樂翻天。雍華的小寶兒……說得好極了,她喜歡貞德這個人!正想對雍華分享這感覺時,赫然被他斜睨的鬼眼煞到。
  寶兒在桌下焦慮地搓著小手。他怎麼還沒忘記要打手心的事?
  他冷笑。「我怎麼會忘。」
  「什麼?」貞德好奇她笑看他倆。「你們在打什麼啞謎?」
  「關於處罰的事。」雍華轉望貞德的神情,滿含寵溺。「這小混球本事不大,失誤倒不少,三天兩頭就被打──」
  「我也有很厲害的時候!」寶兒急吼。
  「例如?」
  「我很……我很用功,也很有毅力,很勇敢,很很……」
  「很會耍嘴皮子、很會桶樓子、很會死纏爛打、混水摸魚,是嗎?」
  「你幹嘛要講這些?!」她正想在貞德面前留個好印象,他就扯她後腿。「剛才在茶樓裡的閃失雖然是我太大意,可是我們並沒有露任何馬腳,也已經成功地掩飾過去了,不是嗎?」
  「不管有沒有露出馬腳,失誤就是失誤。」
  寶兒不服地扁起小嘴。「好嘛,算我錯。下次我小心點就是──」
  「已經沒有下次了。」
  「啊?」
  「你已經在這次任務中產生失誤。恭喜,你可以滾回你主子那兒當小寶貝了。」
  「那哪算失誤?我甚至連任務都還沒真正接觸到,你這樣實在太──」
  「太仁慈了吧,竟然沒照咱們原來協定的,要你以命來抵。」
  她愕然瞪眼,不確定自己聽到了什麼?
  「不必這麼感動。惻隱之心,人皆有之。」他親切一笑。
  雍華?他這是在開玩笑嗎?之前他們還那麼親密地在一起,為何這一刻態度就全變了?
  「這是怎麼著?」貞德關切地急問。「你要趕寶兒走嗎?」
  「她這麼努力地讓自己待不下來,我怎好強人所難?只得放她走了。」
  為什麼雍華突然要攆她離開這裡?她真的錯得那麼嚴重嗎?
  「不要啦,這樣寶兒好可憐……」貞德同情地望著她。
  「再讓她留下來,可憐的就變成我了。」
  「可是雍華──」
  「炸角子酥得趁熱吃。」他夾了一塊塞入貞德口中。「味道如何?這可是由南方來的廚子做的。」
  貞德一個噴笑,嗆咳出聲,癱在雍華臂彎裡邊笑邊任他拍撫。「你……說個什麼渾話,那廚子不正是我上回帶來北京送給你的?」
  「那也是你送的?」
  「怎麼,我東西送太多,你就開始犯糊塗了?」
  「只要你別不小心也把自己送進來就行。」
  「我已經把自己送進來了。」貞德嬌美一笑。「這次來,就是為了告知太皇太后咱們的婚事,你可以放手去準備了。」
  婚事?寶兒突然覺得喉頭塞入一團刺蝟似的。
  「這婚約已定了這麼多年,沒必要再拖下去,而且你身旁這些不三不四的婆娘們也該清一清了。」她慵懶撐起包金帶鏈的牙筷,溫婉閒談。「成親之後,我會親自為你挑選合適的女人,讓你收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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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9 09:47:25 |只看該作者
雍華靜默許久,垂眼淺啜清茗。「我最近有任務要性,不便籌辦婚事。」
  「那就讓寶兒幫你嘛。人多好辦事,你早點忙完,不就有時間準備當新郎倌了?」她調皮地朝寶兒使了個頗有默契的眼色。
  寶兒知道貞德在幫她,可是……感覺像吃壞肚子似的,不太舒服。
  「我不需要任何人幫忙。」
  「啊,你也真是死腦筋,還在計較前幾次被搭檔搶功的事呀?」她柔聲笑著。「寶兒不會這樣的。瞧,她純得像白紙一樣──」
  「的確,蠢得像白癡一樣。」
  「我哪有!」寶兒憤然辯駁。「你憑什麼不罵別人,成天光罵我?!」對別人那麼溫柔,對她卻淨是羞辱和嘲諷。
  「我不必留你這種沒用的傢伙。」
  「是嗎?你試試看我有沒有用!老實告訴你,沒有我的協助,你絕對偷不到確實的四法王經!」
  雍華終於調過視線望向她,可是眸光冷得令她心寒。
  「你從沒見過四法王經的內文吧?」寶兒挑釁地揚起嘴角。「可是我聽過。我不但聽過,更可以一字不漏地全部背給你聽!」
  「你背啊。」
  「休想我會再上鉤!」寶兒怒吼。「你要我背出來,好讓你循線找書,卻把我丟回主子那兒去?沒那麼容易的事!除非你帶我一起行動,否則你永遠也無法確認你偷到的是什麼書!」
  面對她的憤恨,雍華不怒反笑,笑得無奈又無力。
  「你為什麼硬要找死?」
  寶兒不解,雍華如此複雜的神情,還是頭一次看見。
  「這世上好像除我之外,每個人都是英雄好漢,每個人都不怕死,我卻老自作多情地去替人家珍惜那條命。何苦呢?又有誰領過我的情?」
  寶兒被他蒼茫的絕俊笑容懾住,強大的情緒波濤湧向她心頭。那是什麼?
  「雍華?」貞德不安地扯扯他衣袖,他卻仰頭閉目,彷彿進入一個人的世界中。
  「好,我帶你一起執行任務。」
  當他緩緩抬眼瞪視寶兒時,電殛一般的冷顫猛地竄過她全身。
  「我讓你見識什麼叫執行任務,讓你當個切切實實的搭檔。咱們一切全照規矩來,公事公辦。三昧!」
  他凶暴的叫喚震動整座屋宇,人人嚇得不敢有絲毫聲響。
  「把她帶出去,照以往規矩,從頭訓練!」
  「屬下遵命!」
  從這一刻起,寶兒再也踏不進冷泉苑一步。







第六章

  寶兒終於瞭解到,她之前過的,根本不是一般受訓者應有的生活。
  現在她每天都得和一群下等灶婢睡在後棟伙房裡,陰濕而酸臭。一早起來就得練功,午後吃頓剩下的冷飯冷菜,再練功,晚飯時休息一陣,繼續練功。除了練功,就是聽三昧訓誡行動要領與各種可能的危險狀況,以及今天的錯誤,明日再行練功。
  「為什麼我非得一直練一直練?以前雍華都沒有這樣待我!」總是適時給她休息,有空讓她跟在後頭四處走走,聽聽戲,吃吃點心,和別院姑嫂串串門子。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魁梧的三昧手執巴掌寬的長木板,門神似地杵在以雙手倒立著的寶兒身旁。
  「為什麼對我這麼嚴?」像在故意欺負人。
  「沒有特別嚴,也沒有特別松。以前的每一個受訓者都是如此操練基本功。你是來學習做殺手,不是來做大小姐。」
  「我才不是來做殺手的,我是來做雍華的助手──」
  「格格的任務向來就是殺人。」
  「亂講,他這次的任務就不是殺人。」
  三昧重哼。「當他偷不成四法王經的時候,就得殺人。殺了人還搶不到東西時,就得被人殺。」
  「被人殺?」寶兒大驚。
  「不是被圍捕他的人殺,就是被『四靈』殺。」
  寶兒整個兒僵住。
  「四靈」的任務中,沒有失敗者,只有生還者。
  她終於明白雍華這話的意思。沒有失敗者,因為失敗的下場就是死。雍華為什麼要在這麼可怕的人手下辦事?他說過他別無選擇,可見得他確實是被迫做惡人爪牙。是誰逼迫他?
  趁著三昧應王爺傳喚離去時,她趕緊跑去找雍華,卻被侍衛擋在冷泉苑外。聽見丫頭們嚷說他不在苑裡,又火速四處搜尋。
  她不知道銷毀四法王經是這麼危險的事,雍華也從沒跟她提過,她以為這只是很簡單的差使。燒書而已,不是嗎?
  「寶兒?」正由別院折返的貞德驚喜著。「好些日子不見你了,過得還好嗎?」
  「你知道雍華在哪兒嗎?」她跑得快喘死了。
  「哎呀,你手怎麼被打成這樣?」貞德意外牽起滿是板痕的小手。「三昧也真是的,對女孩子怎麼不下手輕點。你到我那兒去,我有上等的金創藥──」
  「不了,我要去找雍華!」
  「別跟我客氣。我呀,當初一見你就覺得跟你有緣。你幾月生的?看起來比我孩子氣,你就叫我姊姊好了。」
  「我找雍華有急事!」可惡,怎麼掙不開她的鬆鬆牽制?
  「寶兒,你知道嗎?你是所有送來雍華這兒受訓的人中,我最看得順眼的一個。尤其是你的藍眼珠,好漂亮呀。」
  「你放開我,我要找雍華!」寶兒惱了。
  「不對不對。」她笑著朝寶兒擺盪食指。「要叫我姊姊。」
  「我不要!我是特地溜出來找雍華的,不是來跟你蘑菇。」
  「寶兒。」貞德手絹揪在唇邊,兩眼立即泫然飲泣。「我是很誠心要跟你做朋友,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你這是幹什麼?」居然哭了。
  「大家都討厭我,大家都不恨我做朋友,我以為你是不一樣的,跟我是同一國的。結果,你也不喜歡我。」她脆弱的哭泣嚇得寶兒手忙腳亂。
  「我沒說不喜歡你叫。」
  「每個人都不理我,每次都藉故躲開我,為什麼?」
  「我不是找藉口,我是──」
  「因為我身份太高了,還是因為我出身富豪?是我太容易得人寵,還是我長得太出色?我又不是故意這樣,大家卻嫉恨我,在背後說我壞話,故意疏遠我。寶兒,你知道這讓我有多難過。」
  為了不讓貞德難過,寶兒只得順從地到她院落,讓自己整個下午很難過。
  當然,回頭又被三昧以偷懶之名,狠狠扁了一頓。
  午夜時分,鬼鬼祟祟的小黑影在廣闊的庭園裡竄來竄去。最後循著府裡剩下的幾許光線,摸到西院去,見著了雍華。
  她偷偷巴在窗欞外,看著滿是武器的大堂裡,七八個彪形大漢同時圍打雍華一人。若不是大漢們全形容狼狽,連連挨拳,她早殺進去英雄救美。
  「格……格格,已經對戰五個多時辰,兩組人馬都已挨到極限。再練下去,他們也只是勉強出拳。」一旁侍衛忍不住勸說。
  「倘若真的體力不支,再叫一批進來遞補。」雍華淡漠地勾腳一騰,將兵器架上的大刀踢入其中一人掌中。「這回你們用兵器攻擊,我不動雙手,打到我叫停為止。」
  堂內打手個個變了臉色。還要再打?大伙都累得像塊爛抹布了,他卻氣定神閒地決定再開高難度的對戰。最近他是怎麼了?練功的份量重到週遭人都負荷不了。
  打手們咬牙持刀開戰,但以真刀面對主子,不免打得有些顧忌。
  「如果天亮以前無法傷到我一根寒毛,就拿著你們手上的刀引頸自刎吧,我不需要養一群廢物在此。」雍華的低語果然加重了所有人的攻勢。
  刀光劍影,激烈地在練功房裡狂亂交錯。
  七名頂尖高手打得格外辛苦,雍華卻漫不經心、恍恍惚惚,甚至行動遲緩得似乎在等大刀重重砍去,直到切入血肉的前一剎那,才閃身反擊,看得寶兒數度險些叫出聲。
  突然間,一個龐大身軀被雍華踢飛出去,衝破窗欞,剛好把寶兒重重壓陷到泥地裡,兩人同聲哎哎呻吟。
  雍華發現她了?
  當她自視野開闊的破爛窗口望去,雍華仍在輕巧應戰,對她視若無睹。
  四更天,眾人都已癱倒在地,雍華才宣告今日練功完畢。與其他人汗水淋漓的落湯雞狀相較,他彷彿只是到花園逛逛,稍累,但無啥大礙。
  「雍華,你每天都練得這麼晚嗎?」寶兒馬上追著步入庭園的背影。「我今天找你好久了,原來你在這裡。你明天也會這樣練習嗎?」
  她一邊追,一邊癡望著他。一身黑衣的雍華,沒有平日格格扮相的嫵媚華艷,顯出俊美陽剛的神采。不似纖纖美嬌娘,而是翩翩貴公子。
  「我今天有碰到貞德喔,她還請我到她屋裡喝茶,給我看很多很有趣的小玩意,說是從南方帶上來的,你有沒有見過?」
  她慌亂地追著,搞不懂自己該講什麼。
  「雍華,我好久沒看見你了,你有沒有想我?」她打從被三昧拉出冷泉苑的那一刻就開始在想了。「我有話要跟你說喔。」
  他為什麼都不停一下?一旦他抵達冷泉苑,她就會被隔出去,屆時再也沒說的機會。
  「雍華,我從三昧那裡聽說,打從我被送到你這兒的第一天起,你就已為我破了許多例。真的嗎?」她在他身前面對面地倒退著走。「我聽了好高興,也突然想到,我好像不太瞭解你耶。」
  腳後突然撞到的一塊庭石,讓她當場摔個四腳朝天,痛得哇哇叫,雍華卻大步如常地飄然遠去。
  「所以……所以我是來跟你道歉的。」她一拐一拐地跳著攀住他手臂。「而且,我要開始學著去瞭解你。這樣你有沒有比較開心?」
  似乎沒有,由他沿途幽冷的沉默足以證明。
  「我今天才偶然知道燒燬四法王經的任務有多危險。你之前怎麼都不告訴我?」她興致高昂地唱著獨腳戲。「我發現你好像習慣有事都不說。不跟別人說是應該的。可是你應該要告訴我,別忘了,我們可是同一國。」
  冷泉苑外的燈火隱約可見,寶兒更顯焦急。
  「我得負責保護你,所以這些我必須知道。記得嗎?我說過我會保護你的,有什麼事你就該坦白跟我講,別老一個人當悶葫蘆。」
  越過這件竹林,就得分離。
  「我跟你說,我從現在開始會好好練功,我會努力不讓自己再挨板子,做你最好的搭檔。就算這次任務很危險,我也不怕。而且我上次對你發脾氣說的話,不是真心的。我會盡我所能地幫你找出四法王經,就算要我現在全背給你聽也……喔,不可以,你可能會因此不帶我去。」
  他猛然抽回手臂的瞬間,她心頭一縮。
  她已經不能再往前靠近華麗的院落,那兒已不是她的住所。可是,這麼多天的分離,好不容易才見到雍華,而且才見了這麼一下而已……
  「對了,雍華,我發覺你的練功法很好玩耶,從明天起,我也過來陪你一起練吧!」
  他狠狠側身冷瞥,瞪得寶兒笑容凝結。
  「不過……我們兩個高手若一起練,不把其他人全打扁了才怪,還是算了,我看他們也怪可憐的……啊!雍華你看,三昧把我的手心打破皮了!」她興奮地朝他炫耀意外發現。「快幫我擦藥,要你平常替我敷抹的那種藥草。貞德之前給我擦什麼很名貴的上等藥,我不喜歡,全洗掉了,你快幫我吧。」
  他疏離地睥睨青紫紅腫的手心,調望她殷殷期待的笑容,猛然懲戒似地吻上她錯愕的雙唇,緊扣著她後腦,讓她無處可逃。
  這也太突然了吧。他就不能有一次溫柔一點、慢一點嗎?
  寶兒正想開口抗議,卻被他當做是熱情的邀請,立刻深深探入火潤的唇,強迫她奉獻青澀的甜蜜。
  小小的身子隨即被捲入他懷裡,緊緊地、濃烈地捆揉著她的柔軟與嬌弱掙動。繼而他才意外地察覺到,寶兒是極力地想掙出雙手,好環上他頸項。
  她天真地模仿他的唇舌,笨拙地吻吮挑弄,令他差點笑出聲。濃濃笑意化為胸膛深處的歎息,他該拿她怎麼辦才好?為何這個小白癡怎麼甩也甩不掉、怎麼傷都傷不了?
  「簡直混帳透頂。」他餓虎般狺吼著,咬向她下唇,來回吮扯,威脅地舔噬她臉蛋,吞食柔嫩豐厚的耳垂。
  寶兒緊緊環著他,顫巍巍地感受奇異的昏眩。他的吐息,他帶著淡淡汗味的灼烈擁抱……每次一這樣靠近雍華,她就發暈。
  「煩人的傢伙,咬死你算了。」他低喃地啃噬她喉頭。
  「亂講,你……才不會。」
  「真有把握。」他滿意地在雪膚上烙下齒痕。
  「因為你從來沒有發出那種氣味。」
  他皺眉。「氣味?」
  「就是……像野狼打算襲殺獵物時,它身上會發出的那種攻擊氣味。」她被迫貼在他唇上,顫抖地喘息。「所以我覺得好奇怪,你的話常常說得好可怕,可是我卻聞不到危險的氣味。這讓我傷了好久的腦筋,不知道是我鼻子有問題,還是我誤解了你的話語。」
  「我確實想宰了你。記得嗎,你曾被我丟在破廟餵那群江洋大盜的事。」
  她轉著湛藍大眼。「那次的事我也覺得好奇怪。你對我的防備好嚴,好像我會害你似的,其實我怎麼會呢?我想你大概是給以前的受訓新手欺負怕了,所以乾脆先採取防備動作。就像我以前養過的那只猞猁,它中過獵人布下的陷阱後,變得異常凶狠,連我都不信任──」
  「你以前待的是雜耍班子嗎?」他嫌惡地皺眉。
  「喔,不是,可是主子說它們全是我的師父,要好好學習。」
  他端起寶兒坦誠的小臉,審視她主子如此安排的動機。這會是「四靈」新的嘗試──訓練出野獸般的原始殺手?
  幾經觀察,寶兒確定有著驚人的反射與直覺,肢體上兼具柔軟度與爆發力,是上好的材料。可是拙於人情世故與缺乏應對能力的毛病,使她成了個怪胎。
  這恐怕是「四靈」培育失敗的作品,她卻渾然不覺地犧牲了自己的人生。
  「喜歡你的主子嗎?」
  「喜歡啊,不過是有點怕怕的喜歡。你呢,你喜歡我嗎?」她閃著燦燦眼珠。
  「等全世界的女人都死光了再說。」他漠然轉身離去,卻被一雙小手拉住臂膀。
  「雍華,你已經不生氣了吧?」她都鄭重道歉了。「我們會一起出任務的,對不對?」
  看她極力討好的小模樣,他忍不住發噱,令她神情霍然一亮。
  「你作夢。」
  一桶冷水當頭撥下,將寶兒凍傻。
  「喔。」她愣愣眨了好幾次眼。「可是你沒有我還是不行的,因為你根本不知道四法王經是哪四卷,偷錯了怎麼辦?光偷一次,就會引起收藏這些經卷的『四府』警戒,不可能有機會再偷第二次,那對你來說豈不是很危險?」
  「再危險也已經不關你的事,滾開!」
  他正打算甩開寶兒纏抱時,她比他更快一步地主動閃開,眨巴著異常疏離的晶透藍眸。
  「你突然這麼拚命想甩開我,是不是因為貞德的緣故?」
  他瞇眼蹙眉。
  「她來的那一天,你就開始對我好壞。雖然我之前在茶樓裡險些暴露藍眼睛,壞了大局,但你也只打算賞我一頓鞭子了事。可是她一來,你就變了,忽然要攆我走。你這麼喜歡她嗎?」
  他一時無法確定,她眼底的怒火代表什麼。
  「你喜歡她是你的事,可是你的搭檔是我。沒有我,你不可能在這次任務中成功,所以我們非得一起行動。」他怎麼不否認自己有在喜歡貞德,難道他是真的……可惡,既然如此,走著瞧。「還有,以後別再對我摟摟抱抱。要知道,搭檔之間嚴禁任何曖昧關係。」
  「我會盡量改進。」
  「那就好。」不好,一點都不好!他居然毫不惋惜地答應了!
  「怎麼了,手痛得不舒服嗎?」他好心地挑釁一笑。「看你好像很難受。貞德從雲南帶了好些藥材給我,就在我房裡,我可以替你敷上──」
  「我才不要她的東西!」她怒吼。
  他嘖嘖冷瞟。「我還以為你們是好朋友。」
  「她……她的確是很好的人,但跟這事無關!我才不要什麼雲南來的藥材,要嘛就替我敷上以前那種葉子肥肥裡頭香香的藥草!」
  「抱歉,缺貨。」
  「那就算了!」哪怕雙手爛掉,她也不屑塗上其他的東西。「天快亮了,你快去睡覺,省得早上爬不起來跟王爺請安!」
  「我的作息什麼時候輪得到你來雞婆了?」
  「我是你的搭檔,我當然有權這麼做,你也不可以再說什麼不關我的事這種話!我們是朝夕相處、生死與共的夥伴,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管定了!」
  「誰跟你生死與共,沒被你整死就算不錯。」
  「我才不要跟你囉唆!」反正吵也吵不贏,索性豪氣地傲然轉身,光榮退場,卻又忍不住回頭叮嚀。「我明天會盡量溜過來看你──」
  「你可以盡量不要來。」
  她登時氣嘟小臉。她拚命找他一整天,被貞德纏、被三昧打、被侍衛趕,他竟然還對她這麼冷血!
  「哎呀,你害羞什麼呢?咱們又不是外人。」她轉而猙獰地哼哼笑。「瞧你剛才對我又摟又抱的那股蠻勁兒,真不知是你太想我了,還是我太魅力無邊。你也甭跟我客氣了,我絕對絕對打死都會就算天崩地裂山河變色狗不拉屎鳥不生蛋也會來探望你的。只是,你可別忘了,對於我的美色你得克制一點,別冒犯了我的冰清玉潔。誰教我是你只能看不能碰的搭檔呢。」
  她狂妄大笑,揚長而去,看得雍華莫名其妙。
  蠢蛋一個。但從這白癡進入他生活的那一刻起,他似乎也被她的白癡傳染,跟著變笨。
  二十幾年來,他從不會這麼無聊地咯咯笑,從來不。
  一跨入燈火輝煌的冷泉苑,他立刻墜回現實世界。
  「今兒個你練習得好晚哪。」
  雍華寂然掃視貞德的溫柔淺笑,瞥見縮在一旁泣不成聲的侍婢們有的臉上帶著被鞭子抽花的血痕,有的捂著扭曲浮腫的嬌顏,修長的手指緩緩蜷為剛冷的鐵拳。
  「你這是做什麼?」
  「替你管教下人啊。」貞德毫不為他陰沉的低語所動,怡然安坐大椅內瞇著笑眼。「憐香惜玉是好的,但也得看對象。」
  「格格,貞德郡主居然要把我們統統指配給下等小廝們。她不光是要攆我們離開您,更想徹底毀了我們的──」
  這名冒險直言的婢女立即遭到貞德人馬重重掌嘴。
  「這事已經做得太過火。」雍華的平靜底下凝出一團怒焰。
  「你也真是,選婢妾也不選像樣點的,盡收留別人不要的垃圾。」她慵懶望向縮在一塊兒的女孩們。「那幾個,我記得是你三哥不要的舞孃吧,留著幹什麼呢?」
  「她們無處可去。」
  「就來求你收留?」貞德輕笑。「真是賤骨頭。想繼續巴賴在榮華富貴上頭,可以到外面去販賣皮肉啊。有本事的,搞不好還可來個賣藝不賣身,假作高潔。」
  輕靈的笑聲悠悠蕩漾,懾人心扉。
  「反正今天中午前,你們統統給我滾蛋就對了。」貞德悠悠欣賞起自己兩寸長的指甲。
  「雍華格格──」姑娘們急嚷。
  「別以為雍華從不拒絕女人的哀求,你們這幾隻吸血蟲就可以吃定他。」嘻,她這水蔥似的指甲,養得真漂亮。「若中午以後我還看見你們在這府裡晃,你們就等著四肢殘廢地過一輩子吧。」
  「你胡鬧夠了嗎?」
  「別這樣嘛,人家好不容易才上京一趟,胡鬧一下有什麼關係。對了,從這幾個騷貨口中,我探到了你的小秘密喔。」
  他對貞德頑皮的甜美神情,不為所動。
  「聽說在我來之前,寶兒打從第一天送到此處,就一直住在冷泉苑裡。」她接過貼身侍女遞來的蓋碗茶。「這也沒什麼,我比較好奇的是,你居然常跟她拌嘴,處得不是很愉快。」
  被貞德屈打成招的丫頭們怯怯低頭,不敢面對雍華。
  「真有意思,向來對人舒懶淡漠的你,也會有看不順眼的對象。」她興奮挑眉。「雍華,我真的很好奇,你為什麼獨獨待她特別惡劣?是不是你對她……」
  「既然你心底已經有譜,何必多此一問?」
  「只想確定一下我想得對不對。」她聳聳肩。
  「回你的院落去吧,時候不早了。」
  「你跟我生氣了呀?」她甜甜地吊起雙眼。「我這是關心你啊。要不是因為喜歡你,哪會這麼做?」
  雍華不發一語,面無表情。
  「好吧,時候也的確太晚,我回去就是。」真是掃興。「其實,我來這兒不是為了料理這些賤丫頭,而是特地來跟你說一聲。」
  她行經雍華身側,嬌柔地攀住他手臂,抬望他直視前方的俊容,溫婉輕喃──
  「你,給我離寶兒遠點。」
  詭異的死寂凝為貞德臉上妖邪的笑靨。冷泉苑外天色微明,曙光隱約,但整片陰沉世界,仍是黑夜。
          ☆          ☆          ☆
  這日,趁著三昧去拿板子扁人的空隙,寶兒一溜煙就跑到雍華的練功房,卻不見人影。輾轉探到他是去蘭苑參加侄兒的小小慶生宴,立刻奔去。
  百花綻放的涼亭裡洋溢歡笑,福晉抱著滿二歲的小孫子慈佯低喃,各房少爺和少奶奶由滿桌精緻點心伺候著,閒懶談笑,一片熱鬧。
  寶兒躲在花叢後面探頭采腦。雍華呢,怎麼不在裡面?該不會還在冷泉苑梳妝打扮吧?
  她竊笑地繞著八角亭外頭轉,偷偷分享家人和諧的歡樂氣氛。不知小孩叫雍華為姑姑,還是叔叔。想到雍華若和她成親,兩個女子模樣的新人……不行,打死也得逼雍華換上男裝,能戴鳳冠霞破的只有她。嘻!
  成親啊……成親後要生幾個小娃娃?最好女生像她,男生像雍華,而且……
  眼前的景象,中斷了她的胡思亂想。
  要不是她轉到亭外另一邊,恐怕還看不見一直跪在亭前的雍華。
  他行著單腿安,甩帕上肩,凝住似地,垂著雙眼一動不動,彷彿時間靜止了。她急忙轉望亭裡,人人談笑自若,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怎麼沒人叫他起身?會不會是大家沒注意到他來了?
  不斷更換點心的僕役們皆小心地繞過他而行,也是視若無睹,看得寶兒一頭霧水。
  「哎呀哎呀,忙著給小乖挑選禮物,竟忘了時辰。」遲來的五哥覺華大步笑著,亭裡立刻投以玩笑性的指責。
  覺華卻在注視到跪在原地的雍華瞬間,蹙緊眉頭。
  「額娘您又來了,幹嘛老喜歡這樣整雍華?」
  「我哪來的好興致,整他?」福晉壓壓媳婦們新送的大紅瑪瑙髮飾,攬鏡觀賞。
  「人家還跪在這兒跟您請安哪。」
  「是嗎?哎,上了年紀的人了,就是注意力不好。起來吧。」
  「謝額娘。」雍華漠然起身,步入亭內。
  「你回去休息。」二少爺突然低斥二少奶奶。
  「我……為什麼?我又不累。」
  「我叫你回去就回去!」一聲莫名的怒喝,僵住全場氣氛。
  「妹子,二哥也是為你著想,怕你被什麼邪魔歪道迷惑了心智,才要你快快回去。」大少奶奶好言相勸,才把滿眼無辜淚的二少奶奶請走。
  「好好的婦道人家,溫柔賢淑又潔身自愛,你這樣對她說話,好像她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了。」
  二少爺不理會福晉的抱怨,斜瞥雍華重哼一聲。
  「我相信二嫂絕不是那種不規矩的人。」年輕氣盛的四少奶奶仗義執言。「倒是有些人,因為自己品行惡劣、骨子輕賤,就見不得別人完美貞潔,故意引誘挑撥,好毀人名譽、破壞家中太平。」
  「二十多年前,也有個騷貨幹過這事。」福晉瞟著雍華苦笑。「上樑不正下樑歪呀。」
  「歪的是你這肥婆的臭梁子!」
  眾人震愕地望向亭前花叢裡衝出頭的咒罵聲。
  「啊,藍眼珠。」三歲小壽星開心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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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9 09:49:26 |只看該作者
「不要看,小乖!當心招邪!」眾人急忙摀住他眼睛,抱離涼亭。
  「你憑什麼罵雍華,還連人家的娘也一起罵上去?!」寶兒憤恨殺來、沿途吼道。「教雍畢長跪不起在前,沒憑沒據胡亂罵人在後,你這根上梁不僅歪得離譜,心腸更是陰險可惡!」
  「你你你……」氣得福晉手發抖。「哪兒來的放肆東西?」
  「寶兒!」覺華驚喜相迎。「這陣子你是跑哪去了?我到處找不到你。」
  雍華疏離地端坐一側,眼觀鼻,鼻觀心,淡然無語。
  「你根本不知道二少奶奶的真面目,憑哪一點認定她一定是可憐的受害者?」她轉而指向四少奶奶痛斥。「你又不瞭解雍華的本性,憑什麼誣賴是他主動勾引?」
  「他本來就是!」四少奶奶憤而起身對峙。
  「你什麼時候親眼見著雍華勾引她了?」
  「我雖然沒親眼見著也感覺得出這雜種賤胚──」
  「閉上你的狗嘴,你這純種賤胚!」
  四少奶奶愕然抽息,差點氣得向後跌去。
  「你沒見過雍華勾引她,我卻親眼見過她勾引雍華!什麼溫柔賢淑、潔身自愛,直拚命想把雍華引到她房裡去的女人,算什麼潔身自愛!」反而是雍華在全力避嫌。
  「說的這是什麼渾話!」福晉癱在椅上急喘,女眷們慌張拍哄著。
  「有本事你去查呀!那天在觀戲樓裡多得是僕役侍婢,隨便抓一個就能問出真相。」
  「來人,把這胡說八道的東西給我拿下,重重掌嘴!」二少爺開炮。
  「我胡說八道?」火烈的藍眸狠狠瞪向二少爺。「你老婆不安於室,我指出事實,這叫胡說八道?」
  「你拿出證據來!」四少奶奶反擊。
  「證據就是她明明沒有身孕,卻噁心巴拉地假裝孕吐、故作嬌弱,想盡辦法黏住雍華,甚至放出流言誣陷他,讓人以為那是雍華的種!」
  「二嫂沒有身孕?」四少奶奶驚惶轉向二少爺。
  「胡扯,我老婆有沒有身孕,我會不曉得?!」
  「有身孕的人,怎會有經期?可我那天在觀戲樓時就已聞到她身上有經血的氣味,你怎麼解釋?要不你把你老婆的貼身丫鬟抓來,咱們現在就當場對質,問她二少奶奶的經期是不是正在那段日子!」
  眾人一聲驚呼,福晉已昏了過去,整個亭裡亂成一片,人人臉色紅的臉、白的白,甚至有的氣得想拿刀砍人。
  「這麼輸不起面子。」寶兒輕哼。
  「什麼人養什麼狗。會調教出這種放肆瘋狗的,也只有無恥至極的雜種了。」在一旁磕瓜子的三少爺訕笑。
  「夠了,三哥。用不著──」
  「說得好,那咱們就來比誰比較無恥,怎樣?」寶兒悍然格開覺華的挺身護衛。「順便也看看我這隻狗的鼻子,到底靈不靈。」
  寶兒勝利地揚著一邊嘴角,伸手直指大少爺身後嚇到的侍妾。
  「這是幹嘛?」三少爺懶懶喝茶。
  「她的身上,沾滿了你的味道。」
  一口熱茶登時噴了滿桌子,三少爺還不及發飆,另一側已有人拍桌而起,火氣猛爆。
  「老三,你果然偷人偷到我頭上來!你他媽的我看你這王八蛋還敢怎麼狡賴!」
  「大哥,你別聽她胡說!我哪會對那種女人有興趣──」
  那名侍妾突然掩面痛哭,淚下如雨。「三少爺,原來你說會愛我一輩子的話,全是謊言……你對我根本不是真心的!」
  一場混亂於焉展開,痛罵的、啼哭的、強辯的、拉扯的、勸阻的、受不了而趁亂走人的,打鬧成一片。
  「看吧,這就是惹毛瘋狗的下場。」寶兒傲然叉腰,仰首睥睨人間慘劇。
  「你這鼻子……真不是蓋的。」覺華傻眼。
  「好說,彫蟲小技爾爾。」不過她不介意覺華繼續崇拜,心中也暗暗期待雍華流露大感讚佩的神態。
  可惜他彷彿老僧入定,對週遭的兵荒馬亂毫無所察。
  「咳。寶兒,關於……呃。」覺華困窘起來。「上次……我失言罵你的事……」
  「幹嘛?」
  看她豪氣坦蕩的模樣,他又忍不住跟著賣弄少爺架式。「沒幹嘛,只是在朋友那兒偶然看到一對小東西,反正無聊,就拿來給你。」
  寶兒不想對他隨手扔來的態度發脾氣,卻在剝開小盒的剎那忘我地抽息。「好漂亮,藍色的耳墜!」
  「我朋友是在絲路經商途中撿到的,八成是沒人要的便宜貨。常來我家的寶石商卻說,這可能是西域來的波斯藍寶石,挺珍貴的。」
  「管他的,漂亮就好了。」她興奮地分別拎在耳旁。「好看嗎?」
  他癡癡望著她活潑靈動的藍眸,渾然失神。「嗯,好看,像兩潭湖泊似的。」裡頭正映著他的傾慕。
  「不過我沒有耳洞,戴不上去。」
  「你可以──」
  「不可以。」雍華的驀然低語,怔住他倆。
  雍華什麼時候站到他們身後來的?他眼對眼地犀利盯視覺華,近得令人頭皮發麻。
  「寶兒很怕痛,沒法穿耳洞。」他淺笑。
  「我……」她哪有?可是雍華的感覺好怪,她不敢囉唆。
  「雍華,我們三人何不一次把話全講開,省得彼此間曖昧不清。」乾脆講明到底寶兒該屬於誰。
  「對,這辦法好!」寶兒樂得以拳擊掌。這兩兄弟老是似敵非友的,針鋒相對。「大家面對面的吐盡心裡話,才能重新建立熱絡的感情。」畢竟都是一家人嘛。
  「老子若揍不死你,大哥這個位子就由你來頂!」一聲怒吼連同一個被摔翻的身子,突然重重撲向覺華,差點推得他一頭撞柱去。
  「這兒不是談話的地方,不如──」
  「五少爺,求求您拉開他們,奴才們不夠力了!」混戰中的無辜僕役們哎哎叫。
  「大哥、三哥,你們實在──」氣死人也!「雍華,這樣吧,你和寶兒今晚到我那兒去,我設宴招待,大家好好兒談。」
  「好主意。」他露出森寒齒光。「可惜我們不克參與。」
  覺華愕然,任哥哥與僕役們在他身後又推又撞。
  「為什麼?」寶兒不甘心。「他這麼一番好意,為何──」
  「因為,今晚我們就要去盜四法王經。」
  望著寶兒和五哥怔住的神情,他的微笑更加和煦,心中卻同樣震驚著這致命的謊言。他在做什麼,自己的嘴巴在說什麼?
  剎那間,一道預感閃過他腦海:今晚的任務,會失敗!








第七章

  「今夜就要闖『四府』、盜四經?」三昧在冷泉苑內神色慘然。「格格,『四府』的藏書佈局目前只摸清了兩府。沒有完整透徹的安排,您怎會行動?」
  「或許我該開始冒險了。」
  「這不叫冒險,叫魯莽。」三昧拚命死諫。「況且,寶兒尚未訓練好,雖有天分,也不堪擔當大任,帶去只是個累贅。」
  「我只能靠她找四法王經。」
  「您可以逼她全文背出來的。方法多得是,為何您不做?」
  怎麼做?嚴刑逼供、囚入水牢、切她手指、挖她眼珠、砍她雙腿?
  「您又是為什麼突然決定臨時行動?」三昧問得極輕極冷,幾乎問入他的靈魂。
  雍華停住整裝動作,深深凝望鏡中反影。「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格格……」
  「我已經決定好的事,別再囉唆。」
  「我不是囉唆,而是……」他的語重心長化為蒼老一歎。「我做任何事,絕對是為格格好。可情勢的發展,老在我意料之外。坦白說,關於寶兒……」
  「叫她到這兒來,我要做最後交代。」
  「格格……」
  「去!」
  一步錯、步步錯,事情既已決定,再難有挽回餘地。
  不僅寶兒被叫入冷泉苑,雍華甚至差人請英繪貝勒來府,「四靈」專門指派給雍華的人馬,也都著好一身黑衣,靜候指示。
  「就是像你以前說得那樣,你帶我到藏書的地方,由我負責翻找,對吧。」寶兒興奮地照他模樣,換上黑衣。
  「不需要,找書的事全權由我負責,你只要替我分辨出哪卷才是我要偷的經卷就行。」
  「為什麼?」
  「情況緊迫。」倘若他在一切狀況都測度妥當的時候出手,自然有閒情跟她玩玩遊戲。如今,態勢已逼近生死邊緣。「如果能順利達成任務,活著回來,就已是萬幸。」
  「雍華,我們非得在今天行動嗎?我感覺你的狀況怪怪的。」
  「我哪天不怪?」堂堂七尺男兒成天一副女人樣。
  「這任務不急著必須在今晚了結吧?我看還是改天再行動,今兒個我們就去覺華那裡吃吃聊聊,放鬆一下──」
  雍華赫然繃緊的拳頭暗暗作響,臉色卻平穩如常。「你若這麼想去五哥那兒,可以不必跟我行動。」
  「不行,我一定得跟,說什麼我都不會離開你的!」她倨傲一仰,繼而又大傷腦筋。「可是啊,你最好還是找時間和你五哥好好談。我看他滿有誠意的,人家正想藉此和你恢復兄弟情誼,你今晚的缺席,一定令他很失望。」
  「他要談的和你想的不一樣。」
  她還來不及追問,雍華就已切入正題。
  「這次行竊的對象不尋常,而且『四府』和我早有過節,今晚我們等於是深入敵穴。」
  寶兒聽不太懂,主子在送她來此之前提及的「四靈」就已聽得迷迷糊糊,現在雍華在行動前又道出了個「四府」,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會不會是兩幫相互看不順眼的牌搭子?
  「我曾多次在執行『四靈』的命令中,與『四府』的人馬正面衝突,因此他們早已約略知道我就是多羅郡王府的雍華,卻因為苦無證據,無法逮捕我。」
  嗯,她懂了。雍華是「四靈」那桌的屬下,奉命跑去偷看「四府」這桌的牌,好幾次都被他們發現,當然會起正面衝突。
  「那你這回潛到人家府裡偷東西,還真不是普通的危險。」等於到別人的牌桌上公然偷牌嘛。
  「沒錯,所以萬一失手,我就不可能再回來。」
  「為什麼?」打算改而投靠「四府」那桌嗎?
  「他們絕對會嚴刑逼問我『四靈』的內幕,為了守密,我必須自盡。」
  寶兒嘴巴張得老大,一臉慘白。
  「反正一旦失手,回來也會被『四靈』宰,不如轟轟烈烈地死在敵陣上,比較痛快。」
  「你……不怕嗎?」居然還能一邊綰著長髮,一邊悠哉地說這種話。
  「如果發生這種狀況,你立刻跟黑影們一同撤退。他們會護送你回『四靈』那裡,宣告任務失敗,結束你的受訓。」
  寶兒怔怔呆坐桌前,無法反應。雍華就這樣交代自己的後事?說得簡直像在跟廚子點菜似的,他怎麼把自己的生命看得這麼隨便?
  「真是真是,怎麼突然就決定行動?還把我抓來這裡做幌子。」同時間,英繪貝勒一邊抱怨地一邊被請入觀戲樓裡聽戲。
  五哥覺華盡地主之誼地負責招待,並令下人籌備豐富晚宴。
  「你是怎麼著,又和雍華槓上了?」臉色這麼臭。
  「是他根本不拿我當兄弟看。」覺華自認已十分盡力。
  「會嗎?我看他對你滿好的,五個兄弟裡面,他只會跟你開玩笑。」
  「他哪時跟我開過玩笑?」想來覺華就一肚子火。「每回好聲好氣同他打招呼,都被他尖牙利嘴地咬回來。若不是我耐性好,早跟他撕破臉了!」
  「他才不會跟你撕破臉。」英繪隨手拈了一枝桃花把玩。「他清楚得很自己在這個家是什麼身份。雖然你們是兄弟,可你是血統純正的少爺,他是滿漢混血的雜種。這鴻溝,不是手足之情消弭得了的。」
  「我又沒跟他介意過這事!」
  「你阿瑪卻天天提醒他,提醒了二十年。」桃花在他指上轉呀轉。
  「胡說,我阿瑪為人拘謹卻寬厚,哪會這樣損他!」
  「喔。」英繪不予置評。看到院落遠方一行準備行動的人影,不覺眼睛一亮。「噯,快看那個小個子,美女喔。」
  「還輪得到你說。」覺華沒好氣地踱向觀戲樓。
  「我是不是看錯了,她眼珠怎麼不大對勁?」英繪遮著額前用力瞇眼。
  「她是個羅剎混血。」
  「藍眼珠、白皮膚,混得還真恰到好處。」英繪頻頻回首地笑道。「雍華怎會帶個小丫頭同行?是他新來的侍妾嗎?」
  「是他的搭檔,『四靈』派來跟他學習的新手!」覺華嚴厲聲明。
  「啊?」英繪傻眼。「怎麼跟我之前在『四靈』府裡看到的人不一樣?他們臨時換人受訓啦?」
          ☆          ☆          ☆
  盜取四法王經的任務果然如雍華所料,難上加難。
  已經探好形勢的兩府,縮小了搜查範圍與潛入的難度,刻意被保藏的經卷,不僅藏經木匣上並未刻印書名,同樣無名的木匣還多達二三十個,混淆視聽。
  儘管雍華盡快由紙張質材辨識真偽,依舊耗費大半工夫。抵達第四府盜取最後一卷時,已近丑時末。陰陽交接的時分,極不利於行事,尤其這又是雍華心中最感疙瘩的一府──
  敬謹親王府。
  在當值侍衛無所察覺的狀況下,雍華已帶著寶兒盤踞書齋前濃密的高樹上,伺機而動。
  「雍華,我覺得這府邸不太一樣。」
  「噓!」是不一樣,書齋附近的守衛松得有些反常。敬謹親王府收藏的骨董字畫、玉石碑帖,多為極品,怎會如此疏於防範?
  這是個再明顯不過的陷阱。
  時辰已進入寅時正,幾近黎明。三卷經書已經到手,如果今日沒偷齊四卷,天亮後經書遭竊的消息一傳開,敬謹親王府必會更加嚴防戒備,盜書之事將功虧一簣。
  「雍華,我們還是別──」
  「走!」豁出去了。
  雍華俐落翻身,幾個騰躍,無聲無息竄入書齋裡。寶兒緊緊跟著,奔躍時四肢並用的態勢像只豹子,穿越高窗而入的模樣像隻猴子,但靈活至極,流暢無比。
  只剩最後一卷經書,達成任務只差一步。
  就在雍華檢視經卷真偽時,寶兒不安地杵在一旁原地打轉。不對勁,這裡真的不對勁。
  「雍華,我有一種很怪的感覺。特別是我們闖入這府邸的剎那,我就覺得──」
  「噓,過來!」
  他將一卷卷可能的經書約略念個兩行,由她檢核腦中的經文記憶。一刻鐘左右,抓出真正經書,雍華立即由懷中抽出小包火粉,打算就地毀書,卻怎麼也引不起火焰。
  怎麼回事?他數度嘗試,一點火都發不起來。
  猛抬眼,環視四周,驚見壁上暗藏的紙符,愕然頓悟。
  「中計了。」
  「怎麼會?」什麼事都沒發生啊。「你的暗器是不是有問題,怎麼火都點不起來?」
  「這裡被人下了結界,我們被困住了。」加上鎮火封印壓在東西南北四面,別說燒書,恐怕連個燭台都點不起來。
  「我們哪有被困住?」她慌亂反駁。
  「不信你從窗外跳出去看看。」
  看雍華一副心如止水的死相,她不信邪地便往窗外翻躍,怪事卻發生了。
  明明翻至書齋外,就是外廊庭院,可寶兒這一躍窗而出,外頭竟然又是間偌大的書房,且與剛逃出來的那間一模一樣。
  寶兒只錯愕一會,立刻警覺情況有誤,再住書齋朝外廊的窗門躍去。外頭又是一間完全相同的書房,甚至連雍華都還站在相同地方。
  「這好奇怪,怎會這樣?」
  「什麼人?!」寶兒的驚聲怪叫立刻引起外頭侍衛注意,緊急召喚之下,一批批人馬火速抵達書齋外,團團圍住。
  雍華冷然斜睨捂嘴瞪眼的寶兒,她動都不敢動,像被大貓盯住的小老鼠,冷汗如雨。
  「叫得好啊,寶兒。」
  「我……我不是故意的……」
  「今夜我不知噓了你多少次,現在你可終於學會輕聲細語了。」他陰陰訕笑,外頭侍衛與火炬的聚集陣仗更令她瑟縮怯懦。
  「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等他們進來逮人了。」他無所謂地拍拍經捲上火粉。反正這結界由內是闖不出去,讓人由外攻進來,反而有脫身契機。
  寶兒突然兇猛地揪住他衣襟。「你該不會現在就想了結性命吧?我警告你,你休想!」
  「你警告我?」他挑眉。
  「大膽狂徒,還不快束手就擒!」四名持刀侍衛破門殺入,裡裡外外數十把刀光全指向他們。
  「沒錯,我是在警告你!」寶兒直直瞪他。「我跟你說過我會保護你,自然就得保護到底,如果你就這樣隨便放棄生命,那我該怎麼辦?!」
  「回你主子那兒,換個人來訓練你。」
  「我才不要!我只要你!」
  「你也未免太陰魂不散了吧。」
  「不要笑,我是說真的!」她緊緊抱住他偉岸身軀。「我們是同一國的,你不可以丟下我一個,自己下地獄。」
  「跟你在一起,比下地獄還慘。」
  「他媽的都什麼時候了,還在這兒演親熱戲!」氣得周圍侍衛臉紅脖子粗。難得他們有個出場耍帥的機會,竟完全不被這兩個毛賊放在眼裡。
  「把人架出來!」外頭的總管怒喝。
  「喳!」眾侍衛立刻輕鬆箝住毫不反抗的雍華,拖往屋外,寶兒也傻愣愣地跟著乖下來,拖出去待宰。
  「燈來!把這兩名賊子的臉給我照明白!」
  眾人依令將燈火提前時,雍華一彈指,幾道反射的竄打威力,掃破十來個明亮燈籠的燈火,場面頓失光明,同時爆出侍衛呻吟。
  臨時趕來助陣的別院侍衛們破眾而出,狠猛地一刀劈向雍華,已然不打算活捉。雍華一閃,髮辮不慎被切散。
  「是個女人!」侍衛驚喊。「這人沒有剃髮,是個女賊!」
  「格殺勿論!捉住那個小的拷問即可!」
  霎時眾侍衛兵分兩路,絕大部分全擊殺雍華,寶兒驚吼──
  「不准你們殺他,他是我的!」
  她霍然縱身一躍,張口咬向打算由背後刺殺雍華的人,痛得對方駭然驚叫。隨即,一隻耳朵就被吐在地上。
  「天哪,這是什麼妖怪?」
  月光射在寶兒雙眸上,閃出如冰的薄透藍光。她如野獸般地狼嗥著,四肢一曲,登時躍上兩丈高,倏地咬向為首的總管喉頭。
  「來人!命所有侍衛出動!」侍衛長急忙狂吼,怎麼也沒想到竊賊會是這等高手。
  打算向外傳報的侍衛被雍華由背後輕輕一彈指,立即死在頸後一排銀針下。
  混亂的喧鬧已然引起遠處騷動,支援人馬一波波趕到。不行,沒時間再耗下去。雍華由懷裡抓出一塊油紙包,剝裂外層,彈撒在夜空,週遭侍衛登時淒厲慘叫,捂著臉孔在地上瘋狂打滾,生不如死。
  「悶住氣!千萬別靠近!」侍衛中有人大嚷。無奈詭異雲霧隨夜風飄散,幾名閃避不及的,當場痛得撫眼驚叫,潰不成軍。
  逆風的高處涼亭內佇立個寂靜身影,悠然聆聽下頭的一片亂局。
  「真是一群酒囊飯袋,連這種角色也擺不平。」他淡淡輕笑,由侍從指引,飛身下去,悄然立於滿地打滾的敗兵之中。
  寶兒馬上感覺這人氣息不對,回頭狠然咧齒狂狺,縱身攻擊。
  「寶兒,你連我也要殺嗎?」
  淡如輕風的低語,宛若月夜中沁涼滌心的清溪。
  兇猛如虎的攻勢突然在空中一轉,如小貓般地乖乖落在那人眼前。她眨巴晶眸望著背光的人影,皎月斜倚,側映絕俊風情,縹緲中更顯清逸。
  「主子!是你,果然是你!」她狂喜地熱切撲上去,任那人愛憐地撫著她的小腦袋。
  站在橫七豎八敵手間的雍華,面無表情,腦中竟一時理不出頭緒。
  他記得這副優雅飄然的身影,記得這醉人至極、柔美至極的嗓音,記得這超凡絕俗的靜謐氣息,記得這人曾雙手掩面、鮮血絲絲流下的情景──
  元卿貝勒。
  「好久不見了,雍華格格。」他悠然彎起俊魅笑眼。
  寶兒的主子怎會是他?寶兒明明是「四靈」派來受訓的新手,怎會叫「四府」的元卿貝勒為主子?
  「寶兒,喜歡我這次給你安排的訓練嗎?」
  「喜歡,喜歡極了!」她在元卿懷中熱情地望向雍華。「我每天都過得很開心,也學到很多東西。最開心的是能夠和雍華在一起!」
  「啊,那他很疼你了?」
  「是啊,疼死我了!」她故意朝雍華嘟嘴搓著手心。
  「看來你們感情不錯。」
  「他很特別照顧我,破例讓我住在他的冷泉苑裡。這冷泉苑可不是什麼人都進得去的。起先我不曉得,是後來我──」她滔滔不絕地興奮解說。
  雍華疏離地冷觀他們熱絡而親密的交談。涼颯的夜風吹揚起他飛散的長髮,濃密而狂亂地在他臉龐飄蕩,淹沒些許絕俊的面容,卻掩不掉那雙犀透的寒光。
  顯然地,「四靈」真正要送來受訓的新手早被元卿掉包,換上一個毫不知情的笨丫頭。此刻他該想的應是元卿探得「四靈」消息的管道,如何天衣無縫地將寶兒換進來,及其背後真正的詭計……
  但看到寶兒在元卿懷中怡然開懷的模樣,所有理智全被焚燬。
  他和寶兒是什麼關係、有多熟稔、有多親密?他對寶兒又是何種心態?手心裡的小寶貝、養來備用的小棋子、解悶用的小寵物、訓練失敗的小野人、尚未收房的小侍妾、抒解心境的小知己?
  雍華知道自己才是最接近寶兒的男人,但就是無法掌控自制力的片片崩解。
  寶兒煩人的死纏爛打、令人忍無可忍的聒噪、白癡一般的崇拜眸光、純真而充滿熱情的仰望、毫不保留的信賴與景仰……這一切原本都是他的,他也無意和人分享!
  尤其是元卿。
  「這就是我這些日子來的大致情況。可是,貝勒爺,雍華說我是被『四靈』送來受訓的,您是『四靈』嗎?」
  「不是,我是『四靈』的仇敵:『四府』。」
  「啊?」寶兒傻笑。
  「簡單地說,就是我和雍華格格,是死對頭。」他和藹地說明。
  「喔……」她恍然大悟地皺眉點頭,陷入良久的沉思。
  「你主子的意思是,你是被暗中掉包到他仇家府裡的臥底。」
  寶兒驚喜地朝雍華眨巴大眼。雍華好厲害,他是怎麼知道她根本什麼也沒聽懂的?
  「那貝勒爺,你把我掉包到雍華那裡做什麼?」去偷學他的高超武藝?還是去化解他們之間不必要的敵意?
  「去讓你扯他後腿,好方便我逮到玉面羅剎──就像現在這樣。」只是元卿沒料到竟會在自己府裡逮住他,真是方便到家了,呵呵。
  寶兒的開心僵為難看的神情。
  主子在說什麼?她好像懂,又不太想懂。她一定是問錯了問題,才會得到奇怪的答案。
  「怎麼了,寶兒?這事你辦得好極了,應該高興才對。」元卿溫柔地擰著她下巴。
  她愣得連高興兩字是什麼意思都不曉得。轉望雍華之際,才發現他們已被一圈又一圈的支援侍衛嚴密包圍。雍華為什麼不說話?為什麼這樣冷冷看她?
  「拿下。」元卿淡然交代。
  「喳!」眾侍衛用力喝道,卻在雍華快手彈擊之下紛紛震開手臂。
  「貝勒爺,你為什麼要抓他?你想對他嚴刑拷打嗎?」她駭然緊抓元卿手臂。憶及雍華之前交代的失敗下場,她就恐慌。
  「我只是想問問他,深夜前來有何貴幹。」
  「我們是來偷四法王經。現在您知道了,可以放他走了吧?」
  元卿悅耳的輕笑悠悠揚起。「寶兒,你這條胳臂居然也學會向外彎了。」
  她不懂,哪有人骨頭能軟到那種地步。
  「貝勒爺……」
  「你回小跨院去吧,這兒沒你的事了。」他柔聲輕哄。
  「可是雍華他……」
  「你不聽我的話了?」
  她聽,她向來聽從這溫柔主子的任何命令,可是她不能置雍華生死於不顧,更不能讓雍華因她的失誤而被捕,進而自我了斷。
  她憤然衝至雍華身前展平雙臂,與元卿對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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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9 09:51:08 |只看該作者
 「寶兒?」
  「您不可以傷他,而且我答應過他,我會保護他!」
  「啊,真是不可愛。」元卿輕嘖一聲,雍容閒適地背過身去。
  「忘恩負義的東西,你到底稱誰為主子?!」元卿身旁的侍從小順子傲然大罵。
  「我……當然是貝勒爺了。」
  「既然知道,不快按照貝勒爺指示去做,還還什麼嘴!」
  「我沒有要還嘴,這是我答應雍華的事……」
  「放肆!」小順子喝得她一縮。「看來貝勒爺是白疼你了。給你吃、給你住、疼你護你關心你、養育你十多年,就是為了讓你站在這兒件逆他嗎?!」
  「可是我……」
  「你懂不懂什麼叫報答?就算養隻狗,也起碼不會做出違抗主子的事!」
  「是!你說的都沒錯,那些我比你還清楚!可是貝勒爺念那麼多故事給我聽,裡頭教我要言而有信、教我做人要正大光明、磊落坦蕩、講義氣,我這樣做有什麼不對?!」她高聲罵回去。
  「大膽!你這簡直是在責怪主子,無禮至極!來人──」
  「慢。」元卿飄忽一句,緩緩回身。「寶兒說得沒錯,她這麼做,也很正確。」
  寶兒充滿期待地癡望著元卿。他會放了雍華的,主子一直都是個很好很好的人。
  元卿空茫地側瞅雍華,雍華始終神情冷傲,犀利地與他寂然對峙。兩人之間的氣流凝重寒懾,壓得人喘不過氣。
  「好吧。」元卿垂眼輕歎。「這事就暫時依你了。」
  「貝勒爺!」寶兒樂得差點衝上天去。
  「就照你的意思,我不傷他、不逮捕他就是,讓你護送他回去。等他這項任務完全了結,你再回我這兒來。」
  「謝貝勒爺!」她欣喜地轉望雍華。「看,我主子是個很明理的好人吧。現在我們可以圓滿達成任務,誰也不必死了。」
  「然後呢?」雍華陰森一瞪。
  「然後就像貝勒爺說的啊,護送你回府,再回貝勒爺這兒來──」她終於聽懂地凍住笑容。
  回來?那不就等於要和雍華分離了?
  「這段受訓期雖然不長,但也該是結束的時候了。」元卿慨然低喃。「加上我的把戲已經穿幫,雍華豈會願意再幫仇家培植爪牙?」
  啊,對……仇家。她歸屬「四府」門下,雍華則是「四靈」門下,各是誓不兩立的死敵。可是她竟從來沒想到,自己遲早有離開雍華的一天。
  「寶兒?」
  「是。」她空洞地回應著。
  「快去快回,我有禮物等著要賞給你。」
  她愣愣望向元卿寵溺的醉人笑容。
  「我知道你一直很想聽我替你讀故事,卻又不敢勉強我,處處體貼我的狀況。所以我特地找了個嗓子跟我滿像的人,以後專門唸書給你聽。」
  寶兒驚呆了大眼。「專門……念故事給我聽?」
  「是。」對於她的憨愣,元卿又忍俊不住。「等你回來時,他就會在小跨院裡等著,隨你使喚。」
  她簡直不敢相信。她好喜歡聽故事,卻又看不懂字,只好乖乖期待著主子有空時念給她聽。主子居然為此找了個專門為她唸書的人……嗓子還都和主子一樣!
  「我在小跨院裡還替你安置了新書櫃,書也替你打點好了。如果全部都聽完了,再到我書齋裡,想借什麼書儘管借。」
  「可是……可是我又沒做什麼……」她感動又畏怯地走向元卿朝她伸來的手,離開了她一直守衛著的雍華。
  「好寶兒,封閉在小跨院裡的日子好不好過,我怎會不曉得?」他疼惜地緊握她小小柔荑。「我能給你的補償,也只有這些了。」
  「不用補償,我根本不需要任何補償。」她擁有的已經很好很多。
  激動的情緒一擁而上,充塞她心頭,她立刻緊緊環抱住元卿,深深地埋首他懷裡。就像兒時以來的習慣,任元卿輕輕撫慰她無法以言語傳達的感觸。
  她只體會到元卿始終溫柔的呵護,看不到他幽幽冷睇雍華的笑眼有多詭異──
  那種挑釁的神態,優越地炫耀著寶兒的歸屬所在。
  雍華淡漠卻專注的面容底下,已被激起奔騰烈火。
  「快去吧,寶兒。早點回來。」
  「嗯。」她失落地緩緩離開元卿懷抱。她真的不想離開雍華,卻更不能辜負主子的多年疼惜,只得垂著小腦袋,拖著腳步邁向雍華。「我們走吧……」
  這可能是她和雍華相處的最後一段路。
  「寶兒,在走之前,是否應把我的東西拿回來?」元卿淺笑提醒。
  她呆了好一會,才會意到元卿所指為何。「可是竊取這四法王經是雍華的任務。他如果不把經卷帶回去銷毀,他的主子們會處罰他的。」
  「將私闖入府的夜賊安然釋放,已是我包容的極限,但我沒辦法寬大到任人在我地盤上強取豪奪,卻不吭一聲。」
  說得也是。「可是貝勒爺,雍華這樣空手回去,他主子會──」
  「那已不是你能干涉的他人家務事。」
  「喔。」她艱困地嚥了咽喉頭。
  他人的事……她不喜歡這種說法,好像雍華和她已劃為兩個世界,但事實確是如此。
  「雍華,那……我主子的經卷……」
  她像要等著挨打似地縮立他跟前,有一眼沒一眼地偷偷抬望他肅殺的氣魄。
  「叛徒!」
 雍華的低語如道毒辣的火鞭,抽打她的心。她下意識地絞緊雙手,卻絲毫無法減輕又深又重的痛覺。
  寶兒垂著難過的小臉,不敢面對雍華的視線。好奇怪,主子和雍華都各有各的立場與說法,而且說得頭頭是道、合情合理。為什麼不管她乖乖服從哪一方的命令,都有種做錯事的愧疚感?
  雍華坦然抽出四卷經書,陰鷙地直指元卿。
  「若要經書,自己來取。」
  元卿勾起嘴角。「交給寶兒就行。」
  狡猾的老狐狸,竟利用寶兒的忠誠到這種境地。
  「雍華,我來拿給主子──」
  「我跟他的事,要你囉唆!」雍華看也不看她一眼的重喝,震得兩隻小手怯怯縮回去。
  「寶兒乖,那你別插手就是了。」元卿輕柔的細語安撫了她受挫的小小心靈。
  主子真的對她好好,可是雍華雖然對她壞,她還是不想離開,滿臉做錯事表情地杵在他身畔。
  「既然如此,我來替貝勒爺拿!」小順子正想衝上去搶功,卻被元卿微微抬手擋下來。
  「讓侍衛去。」
  「除非你來取,否則誰也別想拿到四法王經。」
  「真是囂張的陷阱。」元卿呵呵淺笑,優雅交握身前的雙手巧妙地隱隱打著手印。「行,我去。」
  忽然掀起的狂風橫掃滿庭綠葉,旋而止息。來得突兀,去得詭異,眾人閃神之際,元卿早已步至雍華跟前,接住四卷經書的另一端。
  自雍華手上抽走的剎那,雍華倏地抬起左手上的指環,狠然咬破戒面,提氣一吐,一道猛烈的火焰由他口中噴出,兇猛地襲向元卿和經卷,連人帶書陷入奔騰烈焰。
  「貝勒爺!」眾人驚叫,連忙搶救,雍華卻一掌箝回寶兒,猛一蹬躍,閃身翻飛至老遠的高樹上。
  「貝勒爺!」寶兒在他緊箝的懷中掙扎怒吼。「我要去滅火,放開我!」
  「叛徒!」他咬牙痛斥。
  「我是貝勒爺養大的,哪裡是叛徒!放手放手放手!」
  「你不肯負他,所以負我?!」他幾乎捏碎她的小臉。
  「我要去救主子,快放手!」寶兒不顧下顎的劇痛,奮力掙動。「如果主子有事,我永遠都不原諒你!」
  「怎麼不想想我會不會原諒你。」
  「來人,發現他們了!」侍衛遙指樹梢大喊。
  「救回小的,殺掉大的!」
  「滅火啊,快滅火!」小順子瘋狂的失聲咆哮震驚大半院落。「貝勒爺!」
  眾人及時拉住想縱身壓上火中人影的小順子,卻令他更加狂亂。
  「貝勒爺!我也要去救貝勒爺!」寶兒在雍華懷中伸長手臂哭吼,被雍華強行帶往王府外頭。
  書齋前的混亂迅速擴大,大群侍衛追擊雍華,彎弓搭箭,萬箭齊發。雍華卻霍地消失蹤影,無聲無息,眾人遍尋不著圍捕的標的。
  而,熾烈狂焰裡的痛苦嘶吼由掙扎中轉而跪地,蜷成黑影,與四法王經一同焚盡。







第八章

  雍華返抵王府後,與寶兒換上平日衣裝,立即趕往覺華院落。才進門交談沒多久,就遭到嚴厲炮轟。
  「你不是去燒書嗎,怎麼把人家的貝勒爺也給燒了?!」英繪驚喊之際,手上蓋碗茶不慎滑倒到腿上,燙得他雞貓子鬼叫。
  「只是個小小任務,根本犯不著如此心狠手辣!」五哥覺華大發不平。
  雍華不甩他們,神態怡然地瞅著實兒,完全讓人看不出他狠箝寶兒手臂的勁道有多重。她想盡辦法甩扭著,還是被他硬拖在身側,齜牙咧嘴地與他暗中角力。
  「我本想你難得被交付這麼簡單的任務,應該不必再動刀見血了,你怎麼就是死性不改,硬要耍狠?」英繪嬌貴嚷嚷。
  「活活燒死對方……」覺華想來就反胃。
  「再說元卿貝勒哪裡得罪你了?」英繪激動地以扇子猛點桌面。「人家好好一個公子哥兒,性情好教養好,甚至都打算不跟你計較地放你走,你這麼做豈不是恩將仇報?!」
  覺華深思地轉弄著手中瓷杯。「我早就在想,雍華,你是不是還在嫉恨元卿貝勒?」
  「嫉恨他?」英繪不解。
  「元卿貝勒他擁有一切雍華想要的,他的貴胄血統、他的溫文儒雅、他的學識淵博、風流倜儻,身旁的人物淨是英雄美人、奇才鬼傑,為人又瀟灑磊落、不與庸才俗物苟合。別說是京裡姑娘們多是他的愛慕者,連我也不免被如此的風雅名士吸引。可我還沒病態到會去嫉恨他的一切、摧毀他的一切。你氣量怎會如此狹小?」
  「我不喝碧螺春,換砌壺武夷給我。」雍華悠然吩咐小廝。
  寶兒靜了下來,乖乖杵住雍華座位旁發愣。雍華嫉恨主子,真的嗎?
  「不會吧,雍華哪有那麼小人。」英繪不確定地瞅著。
  「他為了執行『四靈』的任務,不知幹過多少小人行徑,我也早就說過他了。若是由我來執行任務,我絕對以行事正大光明為準則,能不傷人就不傷人。」
  「五哥真是正人君子,令人敬佩。」雍華媚笑。
  「別又跟我擺這副嘴臉,我是跟你說正經的!」
  「雍華天生賤相,還請五哥見諒。」
  「你講的這是什麼話!」他又不是這個意思。
  「五哥如此反反覆覆,直教人不知該如何是好啊。」
  「你看他這是什麼態度!每次我好聲好氣跟他講話,他就回以吊兒郎當相,你還說他把我當最好的兄弟看!」覺華朝著英繪大罵。
  「是是是,你委屈、你冤枉,現在可以從這百年爛帳扯回雍華燒死別人的事上嗎?」
  「這種沒心沒肝的冷血魔做出那種事,一點也不稀奇!」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寶兒火了。
  「除了天生嗜血的羅剎鬼,誰會下如此慘無人道的毒手!」
  「覺華,你這話就說得太情緒化了。」英繪柔聲指正。「在『四靈』手底下辦事,根本沒有慈悲的餘地,你那套什麼能不傷人就不傷人的說法,未免太天真。我倒比較同意你所謂的嫉恨。」
  英繪嚴肅地轉向雍華。
  「對於像元卿貝勒那樣的謙謙君子,你的手法實在太過偏激。我相信憑你的本事,你一定可以找到其他更好的脫困方式,為何卻選擇最惡劣的一種?」
  「因為他本性就很惡劣。」哼。
  「覺華!」英繪快受不了。「雍華,你別盡顧著閒閒喝茶,你倒快給我們個說法呀。」
  「該說的你們都替我說完了,何需我囉唆?」他冷笑著端起茶水,其中反射的雙眸有著深深的空洞。
  「如果今天對方是個十惡不赦的大魔頭,你連人帶書地把他一起燒了還無所謂,可你眼前燒的是個聲譽卓然、形象完美的人物,你教我如何跟你站在同一陣線、替你脫罪?」
  「別理他,讓他自己去收拾殘局。」覺華賭氣大罵。「我這兒不再借人當做避風港了,大家統統請回吧!」
  「你們簡直幼稚透頂!」寶兒忍不住暴喝。
  覺華和英繪一時給罵怔了。
  「左一句雍華殘忍、右一句雍華小人,你們到底把雍華看做什麼了?!」她憤然指著。「你,是雍華的哥哥;你,是雍華的朋友,可你們哪一點像是和他同一國的?你們跟元卿貝勒熟、還是跟雍華熟?!」
  「她……這……」英繪從沒被個小丫頭如此冒犯過。
  「若真要痛罵雍華,你們還沒我有資格!元卿貝勒是養我到大的主子,我都還沒發飆,你們飆個什麼勁兒!」
  「我的媽呀。」這洋娃娃怎麼這麼悍?
  「寶兒!」覺華尷尬地瞥望英繪的驚嚇狀。
  「你們從一開始就給雍華定了罪,再逼他給你們個說法,他還能說什麼?怎不聽聽他解釋到底這事他為何要如此處置?」
  「你是打定主意要站他那方了?」覺華心頭掀起一陣酸勁。
  「本來應該是你們站他這邊支持他的!」
  「那你倒說說,元卿貝勒養你多年,他被雍華活活燒死,你不替主子說話,倒袒護起殺人兇手來,你這麼做對得起你主子嗎?」
  「你不替和你血濃於水的弟弟說話,倒袒護起一個你也不怎麼認識的貝勒爺來,你這麼做就對得起雍華嗎?」
  「她很厲害喔。」模仿功夫挺到家的,英繪嘖嘖稱奇。
  「你也是混球一個!」寶兒轉移炮口轟向英繪。「你憑什麼說雍華當時一定可以找到其他更好的脫困方式?你知道當時的情況有多危急嗎,你看到我們當時被多少侍衛包圍嗎,你見識過我主子逮捕獵物的本領嗎?你什麼也不知道,居然還有臉理直氣壯地教訓雍華!」
  「喂,這太過分了吧。」英繪瞇起俊眸。
  「什麼事情太過分?」門外跨入的溫柔笑聲調轉大伙視線。
  「貞德?」寶兒微愕。
  「這洋娃娃,是被掉包過的假新手,她是『四府』裡元卿貝勒的人馬。雍華燒法王經時連元卿貝勒也一起燒了,她非但不替自己主子說話,還拚命袒護雍華,這像話嗎?」英繪誇張嚷道。
  「哎呀,燒掉就燒掉了嘛。人死不能復生,節哀順變一下不就得了,吵什麼呢?」她咯咯笑著從容入座。
  這又是怪胎一個。寶兒突然明白雍華沉默的智慧:跟這群怪胎爭辯,簡直浪費口水。
  「倒是寶兒,的確是瑰寶呢。瞧,她跟雍華這一搭檔,任務就輕輕鬆鬆圓滿達成。」
  「喔?」寶兒眼睛登時發亮,她真是太喜歡貞德了。
  「可是我挺好奇的。你既然真實身份已經被揭發,怎麼沒回你主子那兒去,反而又跟雍華回來?」
  「她連自己主子當場被燒死都不在意了,這有什麼好奇怪的。」英繪驕縱一瞥。
  「誰說我不在意的!」她恨聲罵道。「如果雍華真殺了我主子,我絕對要他償命。可是……」她的表情凝為疑惑,不確定地瞅向雍華。
  「可是?」
  「我有嗅到雍華對我主子的殺氣,卻沒有聞到主子確實遇害的氣息,我跟主子這麼多年了,他若出了什麼事,我一定感覺得到,但……之前的亂局中,我卻什麼也沒感覺到。」
  「喔。好厲害呀。」英繪挑眉輕哼。
  「這是真的!我也正為這事在傷腦筋,而且事情尚未搞清楚前,誰都沒有資格定雍華的罪!」
  「我們只是假設他有罪而已,假設,你聽懂了嗎?」覺華辯斥。
  「那為什麼就不假設他是無辜的?」寶兒反罵。「光這一點,我就看穿你們的底。你們都對雍華有偏見,都不信任他!」
  英繪拍桌起身,高高揚著傲慢的下巴。「雍華,你有沒有教過下人什麼叫分寸?」
  「當然。」
  「那她這是什麼態度、什麼口氣?她是什麼身份的人,耍脾氣耍得也太囂張無禮了!」
  「是啊。」
  「你今兒個是怎麼回事?」英繪狐疑。「往常若有下人如此放肆,你一定差人立即拖下去打板子,絕不寬貸。怎麼這會兒卻靜靜喝茶吃點心,沒事兒似的。」
  他優雅地拄著銀筷品嚐各色精緻小點,慢條斯理,垂眼細嚼。
  「瞧你們大伙拚命搶著唱大戲,愈唱愈起勁兒,我當然只有在一旁乖乖聽戲的份。」
  「看到沒?連雍華都懶得囉唆了,你吵個屁啊。」寶兒學著英繪那副拽相,回他一哼。
  「這究竟是誰掉包進來的小雜種?這府裡一定有某個該死的傢伙做元卿貝勒的內應,否則這種東西怎會如此湊巧地矇混人府!」英繪惱羞成怒。
  「不簡單哪,寶兒,連向來自認好脾氣的英繪也給你惹毛了。」雍華以絹帕輕拭嘴角。
  「顯然他的修養有待磨練。」寶兒老實地點著頭。
  「到底是誰幫他混進來的,你查到人了沒?!」英繪又嚷又跳,幾乎氣爆。
  「查到了。」
  「誰?!」
  「三昧。」
  雍華對週遭的錯愕視而不見,聞著福建武夷散發的清芬。
  「怎麼會是他?」英繪再清楚不過,三昧是雍華五歲那年上京時,一同由南方帶上來的貼身侍從。二十年來,一直如父如兄地照顧著雍華。「現在他人呢?你會按規矩地把他交由『四靈』處決嗎?」
  「不曉得。我回府時,他人就已不見。」
  「耶?!」寶兒瞪眼大嚷,呆看他的冷淡模樣。雍華說謊,他們返回冷泉苑時,是雍華悍然將三昧封入密室裡,現在怎麼說他是自己不見的?
  「恐怕畏罪潛逃了。」英繪深思。「派人去追了嗎?」
  「派了。」
  「希望你的人會比『四靈』早一步找到他,否則他鐵定會被五馬分屍,死得忒難看。」
  雍華不語,幽冷地調過視線斜睇寶兒。「你是下巴鬆掉了是不,還是想讓我們觀賞你狗嘴裡的象牙?」
  她氣惱地合起小嘴瞪他。雍華幹嘛老對她特別毒辣?
  「我還是沒得到答案哪。」貞德嬌媚地苦笑。「究竟你是為什麼又把寶兒帶回來了?啊,我這可不是暗指我不歡迎寶兒,而是怕有人探查時,大伙說法不一致,串供不起來。」
  「這倒是。」英繪同意。「雍華?」
  他深瞅瓷杯上晶潤翠透的極致釉色,恍若無神。
  「人質。」
  眾人怔忡,琢磨著這層意思,不時瞥望寶兒的斤兩。她有成為人質的價值嗎?
  「什麼啊,我怎麼都聽不懂?」寶兒問。
  「啟稟覺華少爺,衙門的差役和敬謹親王府的人上門了,說……要拘拿雍華格格。」聽差這一傳報,眾人僵下表情,唯獨雍華勾起嘴角。
  「寶兒,你的答案來了。」
  她眨著大眼,懶得多問,反正愈問愈不懂。
  小順子威風八面地與差役殺入覺華屋裡時,暗暗一驚,既而穩住臉色指認昨晚至敬謹親王府的夜賊,卻被圍成一桌忙著打牌的人們反罵回去。
  「誰把野狗放進來亂吠的?攆出去!」覺華不耐地抱怨。
  「咱們在這兒打了一夜的牌了,桌上若是少個人,咱們會不曉得嗎?」
  小順子一見那人是淳親王府的英繪貝勒,便知大事不妙,雍華請來的幫手非同小可。背他而坐的那名女子雖然摸不清身份,看那身形氣度,也知道是號人物。
  「可昨夜潛入咱們王府行竊的,明明就是雍華格格,在場的人全都看見了!」小順子努力硬撐。
  「什麼時候的事?」雍華淡然丟牌。
  「今早寅時。」
  「周圍有燈火嗎?」
  小順子微愣,不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沒,都被打滅了。」
  「您府上的人可真是好眼力啊。」雍華側過身,對他嫵媚一笑。「黑漆漆的暗夜裡,連太陽都還沒個影兒,你們就能不點燈火地把人看清。」
  「這……」該死,被拐倒了。
  「您府上若看我不順眼,想故意找碴,儘管來,我吃飽等著你們上門。但是,」雍華頓時煞氣逼人。「請你們手段高明些,想栽贓嫁禍也請辦得漂亮點!」
  小順子被他懾退兩步,仍不肯敗陣而去。
  「可是咱們貝勒爺他也說──」
  「死人哪會說話。」雍華輕哼。
  「放肆!咱們貝勒爺哪時死了?!」小順子衝口大罵。
  桌前打牌的人和一旁的寶兒震住,由雍華意味深長的冷笑與小順子的驚駭神情中證實,元卿貝勒根本沒死。
  「順公公,這……」差役都不知該如何拿人了。
  小順子心神快轉,一整神色作揖道:「奴才辦事不力,誤會雍華格格的清白,請格格見諒,奴才也必會回府向主子請罪。諸多煩擾,望格格寬宏大量,多多包涵。」
  「沒事請回吧。」
  「是。那麼,元卿貝勒暫寄此處的寶丫頭,我也一併領回了。」
  重重的碰牌聲猛然砸響,雍華臉上已不見任何客套,寶兒也一臉震愕,她明白這一刻遲早會來,但太快了,來得太快了。
  「寶丫頭過來,咱們回府吧。」
  雍華早知道元卿會籍小順子之口打出這張牌,卻沒料到寶兒真會猶豫不決地走過去。
  「我主子……他來叫我回去了。」
  雍華寒眼瞪視牌色,聽若罔聞。
  「我想的果然沒錯,你確實沒燒了我主子。」她逞強地笑著,期待的小臉始終得不到雍華任何回應。
  「寶兒,你真要走?」貞德急問。
  寶兒垮著面容凝望雍華。
  他都不說話,看也不看她,一點表示也沒有。難道他毫不留戀,也沒啥感覺?也許他和主子想的一樣,都認為她沒必要再擱置此處。該執行的任務、該揭發的密謀,都已了結,留她下來根本沒什麼用途。
  可是,只要雍華開口說一聲,希望她留下來……
  寶兒渴望地紅著粉頰用力看他,連旁人都看穿了她在打什麼笨主意,雍華卻一逕專注地調理牌面,對她露骨的熱情暗示毫無所覺。
  「寶兒,你其實並不想離開這裡吧?」
  是啊,但問這句話的不應該是覺華。她開始有點惱火地瞪著雍華。
  「既然不想走,何不留下來?」覺華也受她影響大膽起來。能收留寶兒在此的,並非只有雍華一人。
  「不行!」她對著雍華賭氣大罵。
  「為什麼?」
  「我必須聽從主子命令!他要我回去,我就得回去!」
  「那,可還記得你主子送你來之前的鄭重交代?」
  雍華突來的淡淡一句,愣住了寶兒。
  她傻傻點頭。
  「他怎麼說?」
  「就是要我在你身旁好好學習,並協助你執行任務,還有隨時做好犧牲準備──」
  「這就對了。」
  「什麼?」
  「你犧牲的時候到了。」
  忽然間,雍華將整壺武夷潑灑到寶兒身上,濕了她一頭一臉,連她附近的差役都受到波及,渾身芬芳四溢。
  「雍華,你這是幹嘛?」覺華憤然繞向寶兒,還不及走近,寶兒就砰地一聲倒在地上。
  「寶兒?」貞德驚惶起身,屋內一片混亂。
  「這是怎麼著,她幹嘛了?」看寶兒瞪大雙瞳的僵冷死相,英繪臉色嚇得比她還慘白。
  「寶丫頭!」小順子奔上前來扶起她,赫然發現她異常冰涼,立刻探探鼻息、摸摸手腕……竟然沒有脈搏!
  「這到底發生什麼事?」差役們都快糊塗了。
  「你殺了寶丫頭!」小順子失聲叫嚷。
  「喔?」雍華陰陰一笑。「怎麼個殺法?」
  「你那壺茶有問題!」
  「這可奇了。若茶有問題,怎麼其他被潑到的人都沒事,就她一人有事?」他故意端起杯裡殘餘的涼茶,悠然喝下。
  「真的沒氣了。」一名檢屍的差役蹲在寶兒身旁撫著她頸邊。「這……突然死亡……」
  「叫做暴斃。」雍華彎著邪魅的笑眼。
  「胡說,這是絕不可能的事!」小順子瘋狂推開差役扶起寶兒。「她剛才還好好兒的,哪會一下子就──」
  「狗奴才,難道只有你主子會耍弄分身術的伎倆,其他人就不會玩別的把戲?」
  分身術?眾人詫異。元卿貝勒是用這種方法逃避被焚?
  小順子憤然起身。「既然寶丫頭斷了氣,我就抬這屍首回去覆命!」他就不信回去之後主子救不醒她。
  「可是依照慣例,寶兒的後事應由我們這方處置。」雍華怡然優雅地調整著自個兒髮飾。「就算你堅持要一反常態地領屍回府,也得先回去請示你主子吧。」
  小順子惱得滿臉漲火。
  「來人,送客!」雍華重喝。
  「寶丫頭,寶丫頭你醒醒,我知道你沒死!」小順子被人扛著雙臂仍不住叫嚷。
  英繪和覺華不可置信地瞪著癱躺在地的寶兒,除了那雙鮮活的藍眸,她的狀況幾與死人無異。
  「覺華,她……聽得見看得見嗎?」
  「我怎麼知道。」
  縱使明知寶兒沒死,這情況也詭異得夠教人發毛。
  「寶丫頭,回來呀!」小順子一行人已被架遠,他的尖嚷依舊清晰刺耳。「他可是弄傷元卿貝勒雙眼的兇手,是咱們的死敵啊!」
  藍眸晶亮地瞪著,一瞬不瞬,其中卻有著深深的震撼。是雍華傷了主子的雙眼?
  她無法控制自己的軀殼,任由他人將僵冷的她扛回冷泉苑去。她隱約聽見貞德對他們解釋著雍華必定事先對她暗下了某些藥劑,配以武夷的香氣做藥引,才倏地陷她入假死狀態。但這都不是重點,難道他們沒聽見,雍華傷了她主子的雙眼?
  寶兒,我知道你處處體貼我的狀況,不敢勉強我讀故事給你聽,所以找了個專門替你唸書的人,隨你使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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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9 09:52:55 |只看該作者
 以前向來都是主子親自唸書給她聽,念了十幾年,卻因為一次意外中傷了雙眼,永遠終結了他們分享故事的美好時光。
  害主子如此的人,是雍華。
  主子再也無法看書,再也寫不出一手人人稱羨的好字,精湛的武藝也失去大半用途。
  似錦前程、蓋世才華、遊戲人間的瀟灑、醉月舞風的閑雅,因著一雙廢眼,全成絕響。
  主子雖然看來一如往常,但她感覺得出,靈魂深處,已不一樣,永永遠遠地不一樣。
  這一切,全是雍華害的。
  雍華才剛處理完瑣事,一跨入屋內,立刻被廳旁套間裡撲來的黑影突襲,野獸似地咬向他咽喉。
  他側身彈指,黑影登時躲躍開來,四肢著地地弓著備戰姿態,憤怒狺狺。
  「看來你的藥效退得差不多了。」
  是他毀了主子,是他幹的!
  「也該是我們談開的時候。」
  寶兒縱身一躍,發出駭人的嗥吼聲瘋狂咬殺。雍華寂然拉住她右臂,狠狠過肩摔到桌上,砸翻了桌面及精美用具。
  不等她翻回攻擊姿態,他便毫不憐惜地抓起她雙腕反剪在她身後,將她押回幽暗的套間裡,扔上小榻休養。寶兒仍不死心,張口咬向他俊美的面容。
  「不對。已經教過的事,怎麼還學不會?」
  他粗暴地反吻上去,狠勁摩弄她柔軟的紅唇。寶兒掙扎地想咬回去,卻被頸後幾乎箝斷她脖子的大手強橫制止,痛得她住雍華唇中悶聲哀叫,拚命踢著兩腳。
  「這才叫吻,懂嗎?」
  他以和溫柔輕喃完全相反的蠻悍力道再度吞噬她,不斷以熾烈唇舌攻擊她的弱小與反抗,讓她微弱的氣息完全被他的飢渴淹斃。
  可惡的雍華!他對別的女人都不會這麼凶悍,卻幹嘛老這樣整她?
  他一面深吮著實兒的頑劣抗議,一面不耐煩地迅速剝著她的衣扣。寶兒既要忍受被壓在自己身後的雙腕,又得承受壓在她身上的沉重體魄,她覺得快被擠扁在榻裡牆板與他身軀之間。
  「對你客氣,簡直是浪費心力。」
  他悍然扯開她上身所有衣物,在她雙手尚未完全脫離袖管之際,連衣帶手地全部絞綁在她身後,引發她氣惱的掙動。
  「你幹什麼?!」
  「問得好。」因為他也想知道。
  在他的理智尚未運作前,他迅速卸下兩人身上所有累贅,赤裸地坐上榻沿,如餓虎般朝她匍匐逼近。
  「我剛才全聽到了,是你傷了我主子雙眼!」
  「沒錯,是我傷的。」
  「為什麼?」
  「奉命行事。」
  「你幹嘛什麼事全都是奉命行事,你就不會有自己的意思嗎?」她英勇怒吼,身子卻不自覺被逼得向後退縮。
  「我現在正首次奉自己的意思行事。」
  「別想我會像以前那樣讓你碰我!你既不是真正該訓練我的人,又是我主子的死對頭,甚至傷了我主子寶貴的雙眸,我絕不會放過你的!」
  「好啊,那你可得用力抱緊一點。」他傾身舔吮著她滑嫩的臉蛋,修長的手指擠捏著飽滿的王乳,好整以暇地慢慢揉弄。
  「滾開!」她氣炸地用雙腳狠踹。
  「我警告過你,近身戰的招數別隨便用,很危險的。」他輕鬆抓住寶兒纖細腳踝,高舉在他胸前朝左右拉開。
  完全敞開的姿態令她駭然抽息。她從沒被人這樣對待。雍華意味不明的笑容與異常閃亮的笑容,更令她毛骨悚然。
  寶兒努力掙動著身後雙手,卻不知他是怎麼捆的,愈絞愈痛,突然間,意識到他的手正向她女性領域開始探索,立刻狂吠。
  「你不可以碰我!有本事你放開我,咱們來場光明正大的決戰,拚個你死我活!」
  「我們現在正在決戰中。」他的手指像在逗弄可人小寵物般,捻揉她纖弱的慾望花蕾,立刻令她觸電般地弓身戰慄。「我要是早這麼做,你剛才就不會三心二意了。」
  「我……絕對忠於我主子,才不會三心二意!」
  「很好,只是你忘了最重要的一點:你的主子是我。」他更加拉近一直拚命想撤退的小身子,近到讓他完全貼入雪嫩的雙腿中。
  「你幹嘛!」她慌得快哭出來,上回被他捉弄到渾身癱軟的恐怖記憶鮮明翻湧。雍華又想對她施展那種會令她整個人絞成一團的怪招。「你……如果敢欺負我,我就跟貝勒爺說,他絕不會饒了你!」
  「那你可得說得仔細點,讓他好好兒羨慕一下。」
  他俯身嘗起她的雙乳,任意地以唇舌摩挲,挑動她細嫩的頂峰,同時放任拇指在她身下瘋狂撩撥,引發她無法控制的顫聲嬌吟。
  「放聲叫吧,還壓抑什麼?」他邪惡地以另一手揉起她豐挺的酥胸,凌虐著指間嬌弱的乳頭。「我喜歡聽你為我呻吟,你有著今男人癡狂的嗓音。」
  果然不出所料,愈是激她,她愈是不從,咬牙切齒地與自己的感官烈火對抗,憋得小臉一片通紅。
  「你要是再不住手,我就……」她抖得連句子都說不完整。
  「就怎樣?」他刻意貼著她柔軟的身子吮吻至她耳際。
  「我就要像你對我這樣,把你綁起來,讓你難受得快死掉!」
  「聽起來挺過癮的。」
  他以精壯的身軀熾烈摩挲寶兒的一身柔膩,貪婪地享受如絲如緞的觸感。她不耐煩的扭動與掙扎,加深了彼此間的緊密糾纏,使得他的亢奮更加硬挺。
  「走開……」她奮力讓自己的雙唇自他沉重的吻下逃離。
  「為什麼?你明明很喜歡我吻你。」他沙啞吻啄。
  「可是我討厭你心裡可惡的念頭!別以為我會任你玩弄,然後才像垃圾一樣被你丟回主子那兒去!」
  「答錯了。」他輕笑,揉著她渾圓滑膩的臀部,使勁壓向自己,讓她的甜蜜浸潤他鋼硬的男性。「你不會被丟回去!」
  寶兒呆住。她身下那個奇怪的東西是什麼?
  「記清楚,我才是你主子。」
  「亂講!你才不──」
  「記得我們之前的約定嗎?只要燒燬四法王經的任務中有了閃失,你就得以命來抵。」
  「可是我們並沒有任何閃失──」啊,有,她那聲導致形跡敗露的怪叫。
  「所以,你的命已經是我的。」雍華倏地將她壓倒在小榻上。
  狹窄的小榻承受不了他魁梧的佔領,使得寶兒這一躺,頸後幾乎懸在榻緣外。雍華拉開她左腿架到他肩上的悍勁,更引發她未知的恐慌。
  她有種快倒大楣的感覺。
  「你……你可以直接殺掉我或把我關在地牢裡,處置我這條命的方法有很多……」
  「對,方法很多。」他笑著以手指輕柔梳向地無助的開敞,探索她驚喘的顫動根源。「重點是,你要記著,不管在任何狀況下,你都得跟隨在你主子左右。」
  「雍華……」她怕得幾乎開口哀求。
  「不管是誰下命令要你離開我,你都不能接受,你只能聽我的。像剛才那樣,小順子叫你走你就走,是很該死的舉動。」
  她被霍然深深刺探的手指嚇得驚叫,隨即被他邪惡的往返漫遊揪住了所有意識,掌握了她的崩潰與否。
  她雙手被反綁在後的態勢令她無法掙脫,只能不住扭動,企圖逃離他詭異的戲弄。
  「你想到哪去?」他扣住她細嫩的大腿。
  「我……喜歡你吻我、摟我、撫摸我,可是我討厭你這樣碰我!」她的斥責聽來簡直像懇求。「你這樣讓我都沒力氣了!」
  「真的?」他的低喃出奇誘人,笑聲幾乎令人迷醉。「想不到啊,平日潑辣野蠻的寶兒也會有這麼嬌媚可憐的一天。」
  「都是你害的,你害我生了怪病!」
  「這是一種會讓你變成女人的病。」他滿意地聆聽著他加入另一隻長指時驚懼的抽息。「除了你這輩子的主子外,沒人能教你。」
  「胡說,貝勒爺他……從來沒對我這樣……」
  「嗯?」他危險地瞇起雙眸,手指懲戒似地加重力道與速度。
  寶兒痛聲輕叫,似泣似吟,不由自主弓挺了背脊,愈想逃避,身子卻將他包容愈緊。
  「你還是沒把你的腦子清乾淨。你的腦袋裡除了我以外,什麼人都不可以裝進去。聽明白了嗎?」
  她的意識早已化為一團混亂的漩渦,無法自己地嬌聲哀求,不住哆嗦,完全陷入極度的脆弱。
  「你的小腦袋瓜裡只能有我。」他咬牙恐嚇,伏在嬌弱的小小身軀上唇對唇地施以魔咒。「至少這一刻,你只能想我。」
  她承受不了纖弱核心上粗暴的揉弄,抽聲嬌泣,急切尋求不知名的宣洩處所,有什麼快將她整個人炸為碎屑了。
  「寶兒,你永遠都回不去了,懂嗎?」
  她聽不見他的聲音,只聽見他濃烈的氣息,她的哀聲嚶嚀,以及他沉重軀體造成幾乎令她窒息的壓力。
  他忽然抓住她後腦,惡狠狠地吻著,以鋪天蓋地的瘋狂佔有她的甜蜜。不顧她的疼痛、她的啜然抗議,一意孤行地霸道到底。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本能性地堅決要抓住這個小東西,這是他的!聽了一輩子的命令,扼殺了二十幾年的心,他第一次聽見自己的聲音。
  他要寶兒。不管用任何手段,就是要把這個小人兒捏入掌心!
  「雍華……」她艱困地在他雙唇間尋求喘息縫隙,忽而爆出哭喊。「雍華救我!」
  他如遭電殛地一震,赫然衝刺入她稚弱的世界裡。劇烈的痛楚與沉重的壓力害她驚叫出聲,巨大的侵襲遠超過她嬌小的負荷,她的抽搐卻不自覺地將他往深處牽引,令他痛苦呻吟。
  微弱的理智不斷提醒,別傷害她,她太細緻、太纖弱,承擔不了過烈的慾火,可他仍失控如脫韁野馬,激越奔馳,貪婪地勒索她的包容,吞噬她的瑟縮與悸動。
  半昏眩的她無力注意已被他悍然扯掉的腕上束縛,像快墜落懸崖似地緊緊攀住他臂膀。就在意識快崩解之際,豐乳上突來的蠻悍擠捏震回她的神智,將她拉回粉碎邊緣。
  他蹂躪著她嬌柔的感官,狂浪地激發她更深層的顫抖,任她無助嬌吟、抽泣哀求,也不罷手。
  他完全無法理解自己的瘋狂舉動。一個仇敵手下的小丫頭、喋喋不休的煩人精、腦袋粗糙的小混珠、甩也甩不掉、嚇也嚇不走、到處招蜂引蝶得讓他發神經的罪魁禍首,怎麼會引爆他的孟浪佔有?
  是什麼時候發生的變化?她偷偷施了什麼妖法?他怎麼可能會對這種小娃兒產生激烈的渴望?
  他要她整個人、整個心、一點空隙都不准有!她是屬於他的!
  雍華如發狂的野獸般啃噬她細膩的嬌軀,奮力衝刺,掀起她青澀的熱切回應。他拉開她雙腿環向他腰際,方便他加入大膽的撩撥與挑逗。
  她難受地掙扎推向他的怒容,卻被他霍然張口咬住細弱的手指,狠勁吮扯,不肯鬆口。她淚眼朦朧地憤然反擊,引發他更濃烈地戰鬥快感。
  頑固的小東西。
  他悍然吞噬她的晶嫩紅唇,她氣惱地咧齒反咬,卻像貓咪對猛虎般地逗人而可笑。他加重身下的侵略勁道,逐漸熾烈的沉重節奏令她無法應對,只能嬌弱地任他予取予求,卻又不甘心地環緊他的頸項,彷彿硬要將他一同拖入狂熱的慾火,讓他由胸膛深處發出輕微的低笑。
  不知經過多久,他倆回神時,已像兩頭狂縱過後的野獸,酣然而慵懶地棲息在一起。雍華健碩的胴體中交纏著小小的雪色嬌軀,早已累得不省人事,賴在他懷裡沉溺這雄壯的濃郁氣息,不時蜷著小手,揉揉惺忪睡眼,皺著小臉打個通天大呵欠。
  他好笑地觀察著,狠狠捏她柔嫩可人的臉蛋,令她不爽地咬去威嚇,繼而安然回入舒懶的小憩中。
  「寶兒。」他沙啞輕喃。「你聾了是不是?」都如此反反覆覆叫了她十幾次。
  「我已經死了……」
  「死丫頭,竟敢這樣跟你主子說話。」他又重擰上去。
  「幹什麼啦!」她火大地虛弱推打著。
  「你從一開始就根本不怕我,是嗎?」
  她奇怪地盯著雍華眨巴藍眸,認真得近乎傻氣。「我也不知道我怕不怕你,只知道你從來沒有想害我。雖然你把我丟給江洋大盜過、你威脅著拿我的命當遊戲賭注過,可是我想不通……」
  他放任她一個人用力傷腦筋去,自己乘勢撫揉著妖嬈醉人的曲線。
  她細膩得不可思議,嬌柔有如成長在備受呵護的花瓣中。再野的性子,再倔的脾氣,都掩不掉這嬌弱的特質,她卻從不知道自己是多麼細緻。
  「為什麼?」她突然固執起來。「為什麼你的言行舉止看起來像是要傷害我,可是我卻一點也感覺不出你心裡真有這個念頭?」
  「現在是我在逼供還是你在刑求?」他惡意擰揉她的乳峰,滿意地聽見她畏縮的顫抖。
  「雍……雍華?」像這她也搞不懂,到底是在欺負她,還是喜愛她?
  「你已經是我的,再也回不去。」他愜意地挑弄她易感的身軀,呢呢噥噥享受親暱的纏擁。「你從此就是我的妻子,其他人一概不准碰。」
  「不行,我不能做你的妻子。」
  他猛然翻身的壓制,快得令她無法反應。
  「你再說一次?」他溫柔的訊問比凶狠的眸光還駭人。
  「不管我再怎麼喜歡你、親近你,還是改變不了事實:你傷了我的主子。」
  「元卿貝勒已經不是你的主子!」他震怒地箝死她的下顎,由齒縫中威嚇。「我是奉命傷他,阻撓他當時對我們『四靈』的探查。但我知道下手的輕重,甚至料準了他會花費多少日子才能復原。已經過去的事,你還有什麼好囉唆?!」
  「可是貝勒爺他根本沒有復原!」
  「宮中御醫早就將他治癒,你以為我不知道?」
  「那根本是他用來騙外人的!」她又痛又氣,猛踹著小腳。「貝勒爺早已經全瞎了,你還看不出來嗎?」
  雍華震懾,僵住不斷加重的力道。
  「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她痛罵。「他看起來再正常也全是裝的,都是演技!是你害他一輩子失明,我怎麼可能還會嫁你為妻!」
  雍華面色如冰,寂然冷凝,凍結寶兒憤慨的神情。
  之前的幸福遠景,頓時粉碎。








第九章

  「你該死,居然對雍華格格說那種話。」
  寶兒板著臉,高高舉著送來密室給三昧的餐點,被他罰站訓話。
  「格格為你做了多少事,就算你腦袋笨得一點都察覺不到,也沒有權利對他講如此幼稚又殘酷的話。你會這樣冒犯你以前的主子嗎,你會在你主子面前亂耍情緒嗎?」
  好像不會。她愧疚地將下巴抵向胸口,俯首嘟嘴。
  「可是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在雍華面前老會變得特別任性……」
  「任性是一回事,不懂事又是一回事。你知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三昧如嚴父般地厲聲重斥。
  「我知道我說話可能太過分了一點,但是我──」
  「不准狡辯!」
  她不甘願地扁嘴。最討厭這項戒律。
  「你覺得自己很冤枉、很委屈是不?格格受的委屈比你多了二十幾年,他有多少話想講都不能講、多少委屈不能說明,你還有臉為自己申冤?」
  「想講就請,何必憋著?」
  三昧氣得差點一掌打過去。「你們這些個混球,一個比一個天真,一個比一個愚蠢。格格容忍這麼多年,遲早會忍出毛病來。」
  「他為什麼不能說?」
  「他要說了還能活到現在?」
  寶兒見三昧坐下長歎,連忙興奮地打算放下沉重餐盤也坐下來,冷不防遭他狠瞪。
  「誰叫你坐下的?給我站好,東西舉高!」
  她一臉苦瓜相地站回原來姿勢,雙臂酸得發抖。
  「你記著,你的元卿主子能活到現在,是托格格的福。這份恩情元卿貝勒可以不知道,你卻不能不記好。」
  「為什麼?」
  「當時『四靈』下的命令,是要格格除掉這個老在探查他們底細的煩人貝勒,格格卻老愛在任務上動小手腳。人家下令說。要他去阻止元卿貝勒對『四靈』的偵察行動,好,他去打傷對方雙眼,算是阻止。可是人家的意思是永永遠遠地除掉這個心腹大患、永永遠遠地終止他的一切偵察探索,格格耍的小把戲,讓自己付出慘痛代價。」
  「他怎麼了?」
  「被懲戒。」三昧憤然指控。「你們這些人,什麼事都只看表面,光會動嘴皮子卻從不用腦筋。你們自以為瞭解雍華格格,瞭解個屁,根本只是瞭解你們自己對他的胡亂臆測而已。說是認識格格很深,實則也不過認識那麼一丁點,就以為那是全部,就以為自己瞭解得很透徹!」
  「是他什麼都不說──」
  「話都被你們說完了,他還說什麼!」氣煞三昧。「你們哪個人學會用耳朵去好好聽過?每個都只會用嘴巴不停地說、說、說!」
  「我也有替他說過話啊。」
  「我是要你『聽』他說話,不是『替』他說話,你到底有沒有聽懂?你還嫌替他胡說八道的人不夠多?!」三昧幾乎快掌掌拍爛桌面。
  啊……雍華好像真的很少說什麼。
  「你有沒有問過他為什麼老是刻意安排與他搭檔的新手殉職?你知不知道他為什麼非得這麼做?你曉不曉得每回他想得饒人處且饒人,那些貪功的新手卻毫無人性地趕盡殺絕,爭取賞酬,卻讓他去背這殺人魔的黑鍋?」
  「但是──」
  「沒錯,格格他也有趕盡殺絕的時候,但碰到可以手下留情的時候,誰領過他的情?誰感受到他殘存的良心?他想放人一條生路,搞不好還會被懷疑成另有企圖、居心不良!」
  寶兒啞然。
  你為什麼硬要找死?
  這世上好像除我之外,每個人都是英雄好漢,每個人都不怕死,我卻老自作多情地去替人家珍惜那條命。
  何苦呢?又有誰領過我的情?
  她忽然明白雍華當時蒼茫笑容的含意。
  「他何必這樣呢?他……可以直接明說啊。」
  「說什麼?當著貞德郡主的面明說他之所以趕你出冷泉苑,是為了避免你遭到郡主毒手嗎?」
  他那是在保護她?
  「雍華想太多了吧,貞德不是壞人──」
  「你看你現在是站哪邊說話!你想這樣他還有什麼好直接明說!」說了等於白說。
  連三昧都吼到絕望了,垂頭感慨。
  「我本來以為,你會是格格的一線生機。」如今這個算盤顯然打砸。
  「你為什麼要跟貝勒爺聯手,讓我混進來?」
  「因為他答應我,可以幫助格格脫離『四靈』的掌握。」
  寶兒愈發覺得氣氛凝重。「『四靈』是不是真的很壞很可怕?如果真是這樣,雍華為什麼一定得屈居這種人手下?」
  「為了王爺。」三昧彷彿蒼老了十多歲。「為了王爺,他可以違背自己的意願從小扮女裝;為了王爺,他可以忤逆自己的良心化為厲鬼羅剎。他為了這個阿瑪,幾乎毀了他自己,結果得到了什麼?王爺眼中甚至根本不認為有這個兒子存在。」
  有的只是一個他二十多年前就想征服的幻影:雍華的親娘。
  「雍華格格對他來說不過是顆棋子。愈是踐踏他,王爺愈有報復他親娘的快感。我已經勸格格多少年了,他都不聽,還是像他小時候剛接來北京時那樣崇拜他阿瑪,渴望父親的接納。」
  「你很關心雍華嘛。」
  「這是當然的。若非王爺當年強娶了他親娘,格格他……應該會是我的兒子。」
  寶兒張口大愕。
  「別亂想,格格他確實是王爺的種!」這死丫頭,笨到非得別人把話說破了才會懂。「我是要你記清楚,你元卿主子的命是格格救來的。」
  「可是我主子的眼睛──」
  「格格下手之精準,無人能及,他若想把對方打傷,就絕不會打瞎。倒是當時躲在暗處的搭檔,差點為了搶功而一棒打破元卿貝勒的腦袋。要不是格格急救得當,你的元卿主子早癱在床上變廢人。」
  「真的假的,雍華有這麼厲害?」
  「他精於解毒,才擅長下毒;先學會救人,才知道如何殺人。比起那些只會胡砍亂砍、逞兇鬥狠的蠢蛋,他才是最上等的高手。」
  「喔。」但這還是改變不了主子雙眼失明的事實。和雍華在一起,就是背叛主子。
  「你這個死腦筋哪……」三昧無奈甩指。「罷了,死腦筋也總比死沒良心來得好,你主子不算白養你了。」
  「你好好兒用飯吧,我要去貞德那兒了。」她擱下餐盤。
  「你找她幹嘛?」
  寶兒猶豫了一會,才勉強招供。「我想去跟她把話講清楚。貞德是好人,我也很喜歡她,更明白她和雍華有婚約在身。可是……我不能不做壞人了,因為我太喜歡雍華,不能和別人分享他,所以……」
  「就算她會跟你翻臉,你也絕不放開格格?」
  「嗯。」她充滿罪惡感地低頭扳手指。「連我都沒想到,我竟然會是這麼壞的人……」
  「哼。」三昧勾著嘴角安然扒飯。「若要比壞,你的段數還差得遠了。我建議你,這些老實話先擱在肚裡,只要告訴她兩件事,你就能看到她的真面目。」
          ☆          ☆          ☆
  「什麼事?」
  貞德在她華美的花廳裡興奮地笑問。
  寶兒舔著雙唇,坐立不安。
  三昧幹嘛叫她來這裡提這麼奇怪的兩件事,又能看到貞德的什麼真面目?
  「是、是這樣的。」寶兒灌口茶企圖鎮定,卻狼狽地嗆得滿桌都是。「我聽說,雍……雍華打算恢復男兒身,不再扮格格了。」
  這確實是聽說──聽三昧胡說。
  「是嗎?」貞德冷然停下輕拍寶兒背後的動作。
  「成親之後,他當然不能再扮女人,得像個男子漢大丈夫般地呵護自己的妻子,免除錦繡釵飾的累贅,擺脫陰柔秀麗的舉上。男人就該有男人的樣子,笑嘛就張口哈哈大笑,坐嘛也可以豪邁地敞開兩腳,掏掏耳朵,挖挖鼻孔,閒來打個赤膊,曬曬胸毛。你若嫁給他──」
  「誰要嫁給那種噁心的東西!」
  貞德失聲打斷寶兒老實的背誦,害她張著小嘴,不知接下來該說什麼。
  「什麼鼻孔、胸毛……簡直噁心、噁心!」
  寶兒呆呆眨巴大眼,從沒看過貞德如此狂暴。
  「這……很正常啊。男人本來就是這樣,只是在人前常常裝得比較高尚。」她繼續背。「不過雍華應該比較好,他教養好,長相好,性情好,算男人中的男──」
  「不要再跟我提男人這兩個字!」貞德厭惡地抓著手臂上的雞皮疙瘩。「討厭死了!」
  「喔,對不起……那我……」
  「不是,我不是說討厭你!」她急忙柔聲拉住寶兒。「別急著走,你難得主動找我聊天,再多待一會嘛。我叫廚子弄了些很可愛的小點心,你不吃的話,我會很難過的。」
  貞德好像很容易難過。
  「留下來嘛,好不好?」她忽而由方纔的激烈暴躁轉回平日的撒嬌甜膩。「我可以像上次一樣幫你梳頭髮喔。我還特地為你的髦發挑了幾個合適的髮式,順便挖出了幾套可以搭配的袍子,你一定要試試看。」
  她不要,上回就是這樣被貞德當玩具似地整了一下午。
  「我沒辦法留下來,我要出去幫忙找三昧。」寶兒連忙搬出第二件秘密法寶。
  「那種事,交給下人去做就可以了。」她笑著緊扣著寶兒小手不放。
  「不行,他也算是我的師父,教導我很多事,告訴我好多關於雍華的秘密。他對我這麼好,我不能放著他的安危不管。」她背得好心虛。
  貞德溫婉的笑容立刻森然轉變,一副晚娘臉。
  「是嗎?他對你好,我可以比他更好!」
  她憤然抓著寶兒踱向別院,氣焰奔騰,嚇得寶兒不敢出聲,乖乖任她拖到王爺書齋前。
  貞德噓聲要寶兒小心,熟練地帶她繞到旁側的窗壁邊,偷偷微敞窗縫,瞧了一瞧,笑道「正好」。
  什麼東西正好?寶兒順著貞德的招手勢子,也湊上去看熱鬧。
  她剛開始看不明白裡頭在搞什麼,之後還是看不明白,卻整個人看呆,連貞德刻意貼在她臉蛋旁一起偷瞧都沒注意到。
  那是怎麼回事?雍華曾經私下搭訕的兩名新進婢女,渾身赤裸,遍體鱗傷。王爺狠勁鞭打著,痛得被塞住小口的婢女叫也叫不出聲。他愈打愈狂,她們受傷癒重他愈歡喜,而後,任他粗暴地一逞獸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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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9 09:55:51 |只看該作者
「寶兒?」貞德輕喚,連忙追上慘白逃逸的小人影,趕在大老遠的杜鵑叢邊逮住狀欲嘔吐的寶兒。「怎麼了?」
  「我……不舒……」惡噗。
  「哎呀呀,你還好吧。」貞德趕緊拍撫跪下嘔吐的寶兒,心疼地扶住她。
  等寶兒的腸胃歷經徹底浩劫,整個人已癱在涼亭裡,任貞德將她的腦袋枕在懷中,一邊替她扇風一邊急喚下人伺候。
  「你是不是吃壞肚子了,寶兒?」
  「大概吧……」一想到剛才的畫面,她又開始反胃。「那兩個婢女犯了什麼大錯?」
  「沒有啊。」
  「那王爺為什麼那樣處罰她們?」
  「王爺沒有處罰她們啊,我看,他挺喜愛她們的,瞧他鞭打她們的狠勁就曉得。」她笑咪咪地經撫寶兒柔細的髮絲。
  「那叫喜愛?」寶兒抬頭與她眼對眼怪叫。「我若做錯事,雍華只會打得我很痛,可是從沒把我打傷過,為什麼沒有做錯事的人卻被王爺打得皮開肉綻?」
  「啊,寶兒真的好可愛。」貞德陶醉地捧起寶兒粉嫩雙頰。「你的心思就跟你的人一樣,實在太可愛太可愛了。」
  貞德在講什麼呀,牛頭不對馬嘴。
  「王爺他……有很奇特的興趣,很喜歡那樣對待他的侍女──特別是買來專供他洩慾的侍女。」她像呵護珍寶似地開心撫著寶兒。「人嘛,都有各自的小嗜好,沒什麼大不了。只是王爺下手常不知輕重,把人打成殘廢的啦、打死的啦,多得是。不過這事通常都會秘密處理,所以府裡根本沒幾人知道王爺的怪癖。」
  她突然曖昧地貼近寶兒耳畔,輕笑吐息。
  「雍華就是唯一知道的人。」
  寶兒錯愕。
  「因為就是他負責替王爺收拾殘局,他想不看這些污穢事實都不行。」
  「王爺怎麼這麼壞?」寶兒厭惡地罵。
  「他哪壞了,他挺值得傚法的。他糟蹋的女孩雖然很多,可是每次都做得乾淨俐落,不露痕跡。前陣子他還因為請府裡文士編選北宋以來精諧詞作,網羅之博,監別之精,深得皇上嘉許,皇上還打算將四朝詩選、古文淵監等編纂重任交由他負責。瞧,他不僅私事處置得妥妥貼貼,公事也照樣打理得漂漂亮亮,很厲害吧。」
  「厲害個頭!」寶兒頓足大罵。「他虐待那些女孩就已經很不要臉,竟然還更不要臉地當沒這回事似地照做正人君子。表面上滿口仁義道德,背地裡盡幹些齷齪勾當,簡直混帳到比天高、比海深、集天下不要臉之大成於一身!」
  「做大官、成大事的,哪個不這樣呢?」貞德輕柔地咯咯笑,真喜歡她生氣時紅嘟嘟的臉蛋。
  「你又是怎麼知道王爺的秘密?」
  「偷看到的。不過我不會像雍華那樣,笨到出手干涉。」
  「干涉?」
  「把王爺買來的婢女們調到他冷泉苑裡去打雜啊。他以為這樣可以護得了人家,哈,有什麼用,王爺大可重新再買呀。他這樣一個兩個的拚命救,王爺卻可以一批兩批地盡情買。」
  寶兒忽然想起之前冷泉苑裡的胖瘦丫頭。
  「這種作法真是笨。」她悠哉玩起寶兒柔軟的白玉小手。「被拐去冷泉苑的丫頭們還以為自己是被雍華看上,成天妄想成為他的人,好抬高地位。不被雍華說動的丫頭們則自以為總有一天會成為王爺的人,取得更多榮華富貴,才不甩雍華的雞婆呢。」
  寶兒凝住了,許久無法言語。「雍華他……為什麼都不明說?」
  「對那些下人說他父親是個凌虐少女的大淫蟲嗎?」
  寶兒答不出來。
  「咱們哪能給外人看笑話嘛。倒是覺華和他哥哥那幾個大白癡,還把他們阿瑪當完人一般地崇敬,真有趣極了。」
  貞德笑得花枝亂顫,無視於寶兒的一臉木然,傾身耳語。
  「你看,不只三昧可以告訴你雍華的秘密,我也可以的,我甚至知道得比他更多。你有什麼想知道的,要儘管來問我喔。這樣你有沒有覺得,我對你才是最好的?」
  寶兒始終無神無魂地僵著,遠方兩道模糊的人影,卻讓她倏地騰起,野豹般地殺過去。
  「他們認為四法王經雖被成功燒燬,卻也引來小順子率官府上門的麻煩。因此他們判定這次的任務為:失敗。」英繪歎道。
  「對於我的懲戒呢?」
  「聽候處決。」懲戒中最慘的一項。
  雍華輕笑。「我這輩子什麼事都抽到下下籤,連懲戒也不例外。」
  一道旋風重重撞入雍華懷中,緊緊埋首黏抱著,緊得幾乎箝入他身子裡。
  「寶兒?」英繪愣道。
  「你幹什麼?」雍華厭惡地垂眼瞪視。
  寶兒不言不語,一動不動地用力捆著他,像塊石頭。
  「這是怎麼了?」英繪問。
  雍華也察覺她的反常,正想開口,碎步奔來的貞德已然給了他答案。
  貞德喘吁吁地站定他跟前,面色陰冷,雙睜凝滿敵意。
  「我記得我已經警告過你,給我離寶兒遠點。」
  雍華淡然回視。「我也記得我沒答應說我會做到。」
  「我看上她了。」
  「顯然她看上的不是你。」雍華刻意撫著懷中的小腦袋。
  「我看上的東西就一定是我的。」
  「而你看不上的東西就是垃圾?」對於貞德欺凌冷泉苑裡所有侍婢的事,他仍在不爽。「我們還未成親之前,你無權插手我的私事。」
  「你以為我真會跟只噁心的動物成親?」她哼笑。「告訴你個好消息,我不嫁了,咱們的婚事到此為止。」
  「這怎麼成?」英繪驚壞。
  雍華的阿瑪極力想攀住貞德這條權貴捷徑,為了討好她,不惜讓她看上的雍華享有府裡一切特權。貞德這一移情別戀,雍華失去了利用價值,王爺豈會給他好日子過。
「你喜歡寶兒,就儘管去喜歡啊,何必毀了你們的婚約呢?」英繪努力勸解。
  「與其跟個假女人在一起,我還不如養真寶兒。」
  「可你這樣會害死雍華的!」她為何會突然對雍華了無興趣?「你怎麼不想想,王爺會因為失去了你這籌碼而如何處置雍華!」
  「她正是希望我遭到阿瑪處置,如此一來,我的東西就會完全歸她。」包括寶兒。
  「不……不會吧。」
  「會。阿瑪為了挽回她這籌碼,會任她予取予求,她要什麼都能得手。」
  「這簡直……」英繪氣得沒話講,改而指著寶兒大罵。「都是你,所有的亂局全都因你而起!我真懷疑你的元卿主子之所以讓你矇混到此處,正是為了讓咱們起內鬨,好整死雍華!」
  寶兒憤然抬頭,凶暴地一口咬上英繪的指責,痛得他哇哇大叫。
  「你還嫌禍闖得不夠多嗎?」雍華悠然橫掌箝住她下顎,強迫她鬆口。
  她激動得想對他說什麼,卻沒有聲音,氣惱的小臉皺成一團,索性埋首回他懷裡,用力扭頭磨蹭他胸膛。
  言語無法傳達的情緒,全發洩在粗野的擁抱上。
  直到他倆單獨返回冷泉苑,雍華才便把寶兒由他身上剝下來。
  「嗓子怎麼了,是不是貞德給你吃了什麼?」他凝神檢視寶兒喉嚨深處。
  她猛搖頭,水亮的藍眸固執地看入他眼中。
  「幹嘛不說話?」
  寶兒一把環住他低下的頸項,使勁抱住他,雍華卻不耐煩地將她抓下。
  平日咭咭呱呱個沒完沒了的小傢伙,一旦安靜下來,反而讓人不安。
  「貞德跟你說了什麼是嗎?」
  她一直急切地想伸手抱他,卻老是被他俐落打開,怎麼碰也碰不到,難過地皺起小臉,發出可憐的嗚嗚叫。
  「又在玩什麼新遊戲了?你一個人去慢慢玩吧。」他丟下寶兒逕自更衣去。
  寶兒急得猛跺腳,想要由他身後抱去,始終被他無情推開,令她暴躁地放聲亂叫。
  「除非你先把話說出來,否則休想碰我一根寒毛。」他冷然一瞥,不多搭理。
  挫敗到了極限,她突然無法自制地大哭起來,任自己涕泗縱橫地面對他的背影。她依舊緊緊跟在他身後,企圖親近他的身軀,卻一直被他格走。
  她愈哭愈凶悍、愈哭愈狼狽,完全沒有少女嚶嚶啜泣的美感,活像被拋棄在路邊的潑辣小乞丐。
  半個時辰過後,雍華礙於耳膜的容忍極限,終於受不了地向她展臂敞開胸膛。
  她瘋了似地一頭衝撞進去,八爪章魚般地緊緊糾纏,發出惹人疼惜的小狗嗚咽。
  「可以招供你剛才到底遇到什麼事了嗎?」
  她啞著嗓子一五一十倒出三昧和貞德告訴她的事,一面說,一面貼著他緞袍擦拭淚水鼻水,百般委屈地糟蹋著雍華一身上好衣料。
  「知道這些又怎樣?」犯不著當啞巴。
  「我突然不曉得怎麼說話,肚子裡、心裡、頭裡,像塞了太多東西,多得快爆炸,張開嘴巴說話又沒法將那股沉壓壓的感覺吐掉多少,就……變得沒話可講了。」
  「現在好點了吧。」
  她緊緊貼著他,臉頰貪婪地摩著他胸膛,像才被馴服的發狂野獸般,溫馴而安詳。
  「雍華,我知道你那些事的剎那,忽然覺得自己學會的字句好少好少,沒法挑到一個合適的話說出我心裡的感覺。言語居然變得沒有用了。好奇怪。」
  他捲著身前小腦袋瓜的幾縷髮絲在指上把玩,任她聒噪。
  「雍華,雍華。」
  「幹什麼?」
  她深思地沉默一會。「不知道,我不曉得……該說什麼。」可是心裡的感觸好多。
  她依戀地蜷在他的陽剛氣息裡,躲在他熾熱體溫裡,聽著低沉有力的心跳,感受硬累精壯的懷抱。這樣,就安心一點了。
  「不能說話,真的好難過啊。」所有感覺都無法以言語表達。
  「那麼以後若要處罰你,直接縫你嘴巴就行。」
  她惱火地咬著他的衣服亂扯。「我不是那個意思!」
  雍華微微繃了一下肌肉。
  「我是指,你那種什麼都不能明講的感覺。」她堅決地抬眼望他。「如果你什麼都不說,那我也跟你一起什麼都不說,因為我們是同一國的。」
  「這比浮濫噁心的安慰好多了。」他慢慢平整氣息。「寶兒,可以鬆開你的牙齒了。」
  「嗯?」她仍傻傻地咬著他衣棠,繼而突然頓悟她咬到了什麼,連忙更加努力輕嚙,確認感覺。
  「寶兒。」他口氣開始厭煩,卻不推開她。
  「你的反應跟我一樣!」她像發現同伴般地興奮,動手剝起他的衣扣。「好奇怪耶。」
  他強作鎮定隨她層層扒他的衣棠,腦中掀起迷眩的快感。他沒空和她廝磨,一件件緊急的事等著他去處理,愈拖延愈危險。但所有心思在她好奇地撫上他赤裸胸膛瞬間,全數蒸發,只剩強烈的感官騷動。
  「真的,你看,原來你也會這樣。」她開心地以手指兜轉著他堅實胸肌上的乳頭,模仿著他對她做過的動作。
  感覺到她使勁吮嚙上來的熱潮,他困難地閉上眼眸。
  「寶兒,輕點。」
  「你把衣服脫掉,統統脫掉!」她急切地剝扯著。「我還以為只有我很奇怪,原來你也很奇怪。」
  聽見她粗手粗腳在他身上製造的隱隱撕裂聲,雍華不耐煩地乾脆拉她至身後的坑上。
  「不行,你不能動手,這次應該輪到我!」她不悅地嚷嚷。
  「輪到你?」
  「上次是你對我動手,這次就應該換成我對你動手。」她厲聲指導。
  雍華索性絕望地癱躺在坑上,懶得更正她天真的平等觀念,放任她像得到新玩具的小孩般,興奮地將他扒得一絲不掛。
  她好喜歡看雍華,他真的太美太美了,連這樣隨意躺著都俊美得令人屏息,像只盤踞深林的健碩豹子。慵懶、優閒、卻充滿爆發性的勁道,隨時可以翻身轉為獵食中的兇猛攻擊者。
  「可以先從吻我下手。」
  「喔,對!」他及時拯救了她的不知如何是好,馬上攻向他建議的目標。
  要命!她幾乎是張口咬他雙唇,而後才漸漸在他的誘導下憶及他曾如何以唇舌挑逗她。
  「咦,你剛剛吃了什麼?甜甜的。」她開始在他唇中貪婪地嘗起來。啊,桂花釀之類的東西吧,好香!
  一個融合笑意與呻吟的輕吼在他喉頭響起,忽然硬是閃避她的侵襲。
  「頭轉過來。」她焦躁地催促。
  「你先把衣服脫掉再說。」
  「這次是我來下命令,你不要囉唆!」她邊罵邊迅速解下自己衣棠,開始在他身上匍匐進攻,咬起他的喉嚨。
  「別一口咬斷了。」
  「我才不會。」動物向來有分辨嬉鬧與戰鬥不同的本能。「我喜歡你的味道。」
  她以鼻子摩挲著他頸窩,間或吮咬他的耳朵。完全沒注意到自己枕揉在他身上的雙乳,已然喚醒他堅挺的男性本能。
  「我很喜歡你,也只喜歡你一個,所以你也只能喜歡我,不能讓別人像我這樣碰你。」她示威地一路舔下他胸膛。
  「這世上也沒幾個女人敢像你這樣。」他閉眸痛苦地感受她雙唇,渴望她持續下去的青澀舔吻。
  「我不喜歡我今天聽到的事,心裡好難過,很不舒服。」
  「我明白。」
  「我覺得聽到那些事以後的我好奇怪,不知道自己在幹嘛,可是就是急著想抱緊你,想完完全全地跟你在一起。」
  「我知道。」
  「還好我有你,這一個感覺可以兩個人分,讓我覺得好過多了,我也好像可以撐過去,沒問題的。」她好玩地以手指堵堵他的肚臍,樂得咯咯笑。
  「死丫頭……」他咬牙低咒。
  她只顧著舔玩著他鮮猛腹肌上的肚臍,沒留心自己宏偉的玉乳正擠壓著他亢奮至極的勃起,逕自勾著她兩隻細白小腿晃呀晃,閒閒趴在他一身肌肉上。
  「你玩夠了吧?」他幾近崩潰地歎息。
  「你不要亂碰。」她反感地打退揉上她腰肢的怪手。「早知道就應該像你上次對我那樣,把你的手綁起來。」
  當她傲慢地遊玩至他沉重而巨大的關鍵時,呆滯起來,對這奮發向上的怪物大傷腦筋。
  「幹嘛了?」
  「這個怎麼辦?我要怎麼學你碰我那樣地去碰它?」
  雍華幾乎窒息地仰頭一倒,不知該笑還該懊惱。
  「你不舒服嗎?」
  「我快死了。」
  「亂講!」她慌了,雍華真的笑得很痛苦。「那該怎麼辦?」
  「上馬吧。」
  當他雙手環住她纖腰,抱她跨坐在他身上時,她才愕然頓悟地抽息。
  「這……好奇怪。」她怯怯地雙手抓在他腹肌上,四下張望。「你這樣我還能幹嘛?」
  「你可以先稍微起來一下。」他懶懶指導。
  「這樣?」
  「非常好。」
  當他的大掌倏地切入她完全敞開的嬌柔領域時,就非常不好。
  「你在幹什麼!」她驚聲尖叫,想要火速撤退卻被他另一掌緊緊扣住大腿,方便他恣意凌虐。
  他的揉捻急切而粗野,飢渴地迫使她準備迎接。
  「不公平,這次明明是我的……」她破碎地俯在他胸前無助戰慄。難過的嬌吟中滿是不甘心。
  「下次我連讓你兩回就是。」
  他笑著在她身下霍然挺身衝刺,剽悍的巨大壓力遠超過她的包容限度,快得令她的嬌小來不及適應,蜷緊了擱在他身上的小手,艱困地抽息。
  他狂縱地激烈馳聘,壓制著她肩頭以便他探至最深處的秘密。明知寶兒的脆弱恐怕承受不起,他仍控制不了奔騰的烈火,以熾熱的攻擊宣洩壓抑已久的狂喜。
  他和寶兒確實是同一國的,同樣地慣於以肢體代替言詞。言語可以編織謊言、可以遮遮掩掩、可以口是心非、可以空洞虛浮。她的感覺卻是動物的、直接的、坦率的。
  她只喜歡他一個,也不准他心裡有別人。
  「小暴君。」
  他抓緊她開敞的雪嫩大腿,激奮進擊,讓她在模糊眩亂的漩渦裡本能性地開始回應,緊致得今他的衝刺愈發猛烈,吼出沉重的呻吟。
  她緊繃地拱起身子,堅挺的玉乳正好迎入他粗暴的掌握。他的擰揉毫不溫柔,狂浪地以拇指撥弄著她細嫩的乳頭,企圖激起她體內從未甦醒的原始熱情。
  過度的刺激令她瀕臨昏厥,雍華的挑逗卻讓她不斷擺盪在半暈半醒之間。
  憤怒的高潮烈火似地橫掃襲擊,將他倆的欲焰焚至極限。她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失去意識,卻隱約意識到他猛烈奔灑之後的另一場挑逗。
  她已經完全潰決,無助地任他再次徹底佔有。即使在夢中,他仍能激起她熱切的回應,被他蠻橫的捏弄征服,化為妖魅驚人的雪艷魔物,讓他完全瘋狂,完全釋放。
  寂靜。
  令人安心的寂靜,濃郁地圍繞著她。
  她在沉沉睡夢中也極力圈抱回去,還以相同的呵護與安寧。
  浪漫的氣息瀰漫滿室,彷彿全世界都靜止,只剩兩個人緊密地糾纏在一起。彼此依賴、彼此護衛、彼此渴望。
  「你要去哪裡?」她虛軟地揉著朦朧睡眼,話語柔弱無助得令人憐愛。
  「辦正事。」
  「什麼事?我也要去。」
  他一面整裝,一面看著曙光掩映下的赤裸小人兒,慵懶可人地癱坐在坑邊上,他心底隱然又起陣陣騷動。
  「我只是去跟五哥商量事情,你別攪局。」
  「我怎麼會攪局,我每次都很用心地在幫你們化解問題。」
  「是啊,托你的福,我跟五哥給你幫得快提刀宰了對方。」
  她皺眉眨巴困惑的藍眸,雍華只得一屁股癱坐她身旁歎息。
  「五哥想取代我,成為『四靈』的手下大將。他把『四靈』想的太單純,也根本不知道我實際執行任務的殘酷面。如果不去跟他那個大白癡把話講清,他真會笨笨地搶著送死。」
  「這麼做很好啊,為什麼要歎氣?」
  他微愣。「我沒有歎氣,只是跟他講這些話,恐怕他非但不領情,還會反咬一口,說我這是嫉恨他,想阻撓他。」
  「但你還是要說?」
  他茫然沉思,深深歎息。「沒錯。」
  「嗯,對,還是要說。」她驕傲而滿意地燦爛一笑。「大家畢竟是親兄弟嘛。雍華,我喜歡你這樣對我坦白講,你以後也要一直這樣。」
  他斜眼冷睇。「在你使喚別人之前,先想想自己的處境吧。」
  「我?我怎麼了?」
  「準備好你的手心,等我回來後好好吃一頓鞭子。」
  「為什麼?我又沒做錯──」她在被他捏住乳頭的剎那愕然抽息。「你……你處罰我,就因為我沒穿上衣服……」
  「不,我鼓勵你,在我面前可以盡量不用穿衣服。」他優閒地滾動著她柔嫩的蓓蕾,不住彈撥。
  「那為、為為什麼處罰我?」她柔弱地順著他的脅迫,跪起身子任他吮嘗豐潤乳峰。
  「昨天中午是你送飯給三昧的?」
  「是啊,就……照你吩咐的。」她被他吻吮挑弄得愈發難受。
  「然後就去找貞德?」
  「對……」她酣然嬌歎。
  「有沒有在離去前檢查好囚禁三昧的密室?」
  她住雍華狠勁咬嚙下突然驚叫。「啊!我忘了關門!」
  她送飯之後就匆匆走人。
  「三昧呢?他人還在嗎?」
  雍華流露俊魅醉人的親切笑容。「等我打爛你的手心後,你來告訴我吧。」








第十章

  覺華為著雍華勸警他遠離「四靈」一事,與他完全決裂。
  「罪魁禍首,都是那個寶兒。」
  英繪斜倚雍華的私人藥庫邊上,閒閒扇涼。
  「你五哥為什麼突然很積極地想與你一較高下?還不是為了她。他以為只要拚得過你,寶兒就一定會轉而看上他。哎,天真哪。」
  雍華專注於配製毒粉,不予回應。
  「你阿瑪若決定另外揀選高手來取代你,你五哥很有可能真會頂走你的位置。」英繪支頤深思。「雖然他太天真,但也確實是個人才。那你怎麼辦?貞德拋棄你的事已經使你處境很不利,加上上回燒燬四法王經的敗筆,我看哪,你那個事事要求完美的阿瑪鐵定不會繞過你。」
  最令人不安的是,王爺到現在都未有任何動靜。
  「搞不好他會突然殺出一詞狠招,教你措手不及。」英繪隨手抓過小碟裡的瓜子來嗑。「真要那樣,你的寶兒怎麼辦?」
  「英繪。」
  「其實你真該把寶兒趕快塞回給元卿貝勒。他引誘三昧窩裡反,讓寶兒矇混進來,一定別有企圖,而且絕不是你所推測的那樣,只是想幫你脫離『四靈』而已。他又不是什麼會做白功的大善人,你跟他又有傷眼舊恨,送寶兒來此的事,一定有問題。」
  「英繪。」
  「你難道不覺得奇怪,寶兒為什麼會背四法王經嗎?」他皺眉輕吐瓜子殼兒。「我覺得那個元卿貝勒不是簡單的角色。想想看,他既然肯專門找人替寶兒唸書,何不乾脆找人教她識字?他刻意不讓她識字,很可能正是防她窺視到了什麼機密。嘖嘖嘖,這種人,表面善良,城府深沉,翻雲覆雨的手段,你恐怕敵不過。」
  雍華輕歎。「英繪,別再吃了。」
  「我雖然猜不出那個元卿貝勒在耍什麼把戲,但他任由寶兒被你霸著,動機必定不單純。他那種人,嘴巴上說的不一定就是他肚裡真正謀算的。你以為上回小順子來你這兒逮人,真的是鎩羽而歸嗎?哼,我看哪,逮人只是名目,真正用意是來探查哪些人是為你掩護的班底。很顯然,我已經被盯上了。」
  「英繪。」
  「好啦,不吃就是了。」他扔回幾顆殘餘瓜子。「幹嘛吃你幾顆瓜子也得斤斤計較。」
  「因為有毒。」
  英繪臉色大變,就著喉頭拚命乾嶇,急得跳腳。
  「喝下這個。」
  他想也不想地搶過杯子一口飲盡,臉色變得比之前更難看。
  「這解毒劑雖可立即見效,但對腸胃殺傷力頗大。你到我房裡休息去,等吐完拉完了,吃下這兩包藥粉,補足元氣再回家。」
  「你這傢伙實在……」他胃郡翻攪得臉都揪在一塊。「我才說你兩句你就這樣整我。我若不是把你當朋友看,何必跟你耳提面命這些?你還以這種手段,你算朋友嗎?!」
  「我勸你快到冷泉苑去,藥效已經發作。」
  「你太過分了!」他胃部一路難受到腸子去,頻頻痙攣,整個人俯趴在小几上。「要命……我是來告訴你,下午到城西茶樓去,『四靈』會派人傳遞你的最終處決。我……」
  「恐怕你不能同行。」
  「我不要去冷泉苑休息,我要回府!」他癱在雍華的攙扶上痛苦大叫。
  雍華認命地將他扛往大門去。
  「我才不要在別人的地盤上又吐又拉……看什麼看,退下去!」幾個行經庭院的無辜僕役被英繪罵得四散逃逸。「都是你,害我丟人到極點,連下人都看見我這蠢樣子。噢……」
  他腹痛如絞,上馬車時幾乎已蜷成一團。
  「貞德那兒有些雲南帶來的藥,我待會過去向她借幾副,送到你府上去。」
  「不要……我才不要再吃你們這兒的任何東西。」他痛得咬牙切齒。
  「你每回都這麼說。」受了那麼多次教訓,從沒學到一次乖。
  「你去了茶樓之後,一定要告訴我結果,否則我死不瞑目……嘔!」他猛然吐了雍華一身,邊吐邊任由雍華撫順他背脊。
  馬車裡的嘔吐聲連連不斷,停息時,英繪已癱成廢人。
  「你……你的袍子……」
  「換掉就行。」雍華一身穢物地泰然指揮僕役到府裡取個臉盆,供英繪路上使用。
  英繪虛脫地看著他打理一切,連軟墊、茶水、冷手巾都替他備入車內。
  「雍華……」
  「記得,吐到胃空、拉到虛脫後,服下這兩包藥粉,別吃蘿蔔之類性寒之物,茶水也別吞下去,那是給你漱口用的。」
  「我剛才……」不是故意要胡亂怪罪到他頭上。
  「你剛才的吩咐我全記住了,會差人到你那兒報告結果,好好休息去吧。」
  才送走一個白癡,一踏入貞德院裡,立即碰到另一個也在亂吃東西的白癡。
  「啊,雍華!」寶兒鼓著塞滿朱古力糖球的雙頰,興奮地自椅上彈起。
  「不准靠近他!」貞德像母獅子般兇猛咆哮,悍然護寶。「你看他身上,全是髒東西,噁心死了!來人,把他給我轟出去!拿香水來,把他的臭味噴掉,快點!」
  「雍華、雍華!」寶兒一直在貞德身後開心跳著。
  「你八哥啊。」反反覆覆叫不停。
  寶兒才不甩他的不耐煩,又笑又跳,像見著主子的頑皮狗。「你特地來找我嗎?」
  「我來找貞德。」
  寶兒立刻呆下臉色。
  「可是我不想被你找,給我出去!」她受不了一身酸臭的髒男人──儘管他看來依舊冷艷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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