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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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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蘭京] [悟夢驚緣][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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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0 07:12:44 |只看該作者
夕陽西下,荒蕪的後院,一名黑夜男子揮動手中的長劍,專心地指導一名小女孩要劍。
  他的每個姿勢,挑劍舞弄,都如同風般迅速,動作輕快而飄忽,一點也不拖泥帶水。他背向著千里,所以她看不見他的正面,修長的身形,矯健的身手,卻喚起不該出現的印象。不該的,她為自己的傻氣失笑,沒有人能隨意穿梭夢裡,即使是寒劍情亦同。
  時間在沉寂中流逝,她像個局外人,專注地看著這齣戲。
  驀然牆邊悄悄探出一顆小頭顱,長相今千里萸名地熟稔;那小巧的眉眼口鼻,像極了她自己!
  小千里偷偷觀望著,眼神中充滿癡迷,不肯從黑衣男子身上離去。
  原來,早在那麼久遠以前,她就是以這般渴望的目光遠遠望著他。
  寒劍情發現她,笑著走向小千里,開合的薄唇不知說了什麼,讓原先練劍的女孩自動離開。
  臨走前,女孩回望她一眼——不是望向戲中的小千里,是望向躲在暗處的真實千里!
  她的心沒來由地顫一下,被女孩眼中燦亮的紫紅色嚇了一跳,應該沒人看得到她才是……
  女孩邪異地挑眉冷笑,像是看穿她的一切,然後頭也不回的離去。
  綠凝你來找我?
  她聽見了?!千里不敢置信的屏住氣息,為自己方才親耳所聞的感到震驚。這是夢境,不該也不可能出現寒劍情,若連夜幕低垂之後都不能為自己保留一些隱私,他們倆的牽扯未免也太深了!
  然後,如同默劇般,單獨對的兩人又說些千里聽不見的話語。
  他突然執起她的手,小千里一臉憂傷的甩開了。
  小雜種!
  不!別這樣叫她!明知他是在椰榆戲中的小千里,她卻忍不抗拒。
  我為什麼要聽你的?!你又不是我真正的哥哥!放開我!
  疼痛的感覺從手腕處開始蔓延,感覺真實得不思議。
  怎麼,知道羞愧了嗎.你這掃把星,給寒家帶來噩運的災星!要不是爹再三的護著你們,留你們下來,你以為寒家容得下你們母女倆嗎?趁早收拾收拾包袱吧!爹活不了多久的,他一走,我就是寒家名副其實的主人了,你以馬我會放避你們嗎?
  你究竟想怎樣?好歹我也姓寒呀……
  你是個孽種,休想侮辱了我們寒家!
  你是個孽種!孽種!
  孽種?這就是一直以來,她在寒劍情心目中的地位?她只是個不該出生的災星?既然如此,他為何要糾纏她呢?為何執意想得到她的心?難道他當真連一點點感情都不曾放下嗎?我不是你二哥,休想我會饒避你!寒千里,這輩子你躲不勻
  今生今世,我都要糾纏著你!
  此刻,又重新折磨她一遍。
  掩藏在記憶深處的夢魔,原來是如此慘不忍睹。
  上天,為什麼要讓她看見這醜惡的一幕?為什麼要讓她再擔想起一切的不該?
  難道連選擇忘去都不行?










第九章

  夢醒,夢迥反覆復交錯間,又過了一夜,她夢裡的鬼魔暫時消失蹤影。
  清醒的神智,夢境中的每一畫面都歷歷在目,千里忘不了也抹不去,愁渡的心沒個去路,只能選擇等待,繼續等待,等待命運的下一波困挫。
  老舊的水門吱吱地響了幾聲,寧靜的早晨,連繡鞋踏在泥地上的輕柔腳步聲都清晰可聞。
  「你醒了?正好,娘有話問你。」
  剛睜開眼,刺目的光線射入眼裡,蘇雨湘的背影沐浴在光中,以至於千里看不見她的表情;她對著模糊的光影扯出虛弱笑容。「娘」
  「別起來,先聽我說。」蘇雨湘制止欲起身的千里,一邊將手上的湯藥吹涼,一邊假裝漫不經心的開口,「聽說你在青樓的這些日子,是你二哥包了你?」
  「二哥!不,他不是她二哥,從十三歲起,她就不再當他是二哥了!
  但是她不想再爭辯,好累,虛弱的感覺佔據她所有思緒,是對或錯?該或不該?交由他人去評斷吧。
  「娘,你怎麼會知道這些?」輕輕閉上眼,毋需回答太多,相信娘心裡早就有底了。「是誰告訴你的?」這是她唯一想追究的真相。
  既非想報復,亦無關埋怨,她只是想知道,是誰將這一切透露給蘇雨湘知道?
  誰能如此有心力去在乎她與籌劃清的事?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千里,離開你二哥吧,你們不可能有結果的。」平靜的語調,平靜的神色,絲毫看不出來蘇雨湘的心意。
  是呀!全天下的人都如此,他們倆不可能有結果的,這點她自己也心知肚明,何需別人多加解釋?
  「擔心什麼呢?娘,我們早就結束了。」千里黯然失笑。「從他讓我回府見你的那一刻起,他就捨棄了我。」她的心滿目瘡瘦。
  -——
  「娘要你保證,從今而後不再同他來往了。」湯藥已經不再燙手了,她將它遞給千里。
  「為何?
  刺鼻的藥味在空氣間渲染著,有點苦澀,如同她的心情。
  「你先保證!
  「我……沒辦法……」豈是她保證就能了得的?打從一開始,不就明明白白的對寒劍情說過,只是一夜風流。然而他執意糾纏她,困擾她,現今又任意甩掉她,她不過是個附屬品,有何資格決定寒二少爺是否會再來騷擾她?那人性格決絕,打定的主意非做不可時,試問又有誰能懺逆他的心意?
  「沒辦法?!千里,你當真如此傻氣嗎?」蘇雨湘逐漸動怒。「寒劍情趕走咱們母女倆,又奪走整個寒家的產業,這般大逆不道的孽子,你還惦著他?玉笙有什麼不好?難道他就不能給你想要的嗎?」
  「如果千里能選擇,會落得現在的下場嗎?」決定權從未放在她手中過。
  「你現在已是錢花敗柳之身,而玉笙仍願意娶你過門,你說!這份心意咱們母女倆該怎麼還?」玉笙如此的好兒郎,她們母女做一輩子的牛馬都無法報答他!
  「娘——」千里忍不住嚶嚀出聲,手中的藥碗鏗然掉落地,翻倒的藥汁到處瀰漫,浸著她的淚水。「不要逼我好不好?讓我冷靜冷靜,千里知道該怎麼做的!別逼我……」太亂了!一下子是夢裡寒劍情的顛擾,一下子是現實寒玉笙緊追不捨的求親,她能怎麼辦?她該怎麼做?
  別再逼她了!
          ☆          ☆          ☆
  沒有想過會再回到寒家,這個從小就讓她受盡屈辱的地方,已然變得不同往昔,只能用商個字形容——荒涼。
  是的,荒涼,眼前所見到的一草一木、一石一瓦,全都破敗荒涼,彷彿年久失修的古宅,再也不似印象中的富麗堂皇。寒家終於沒落,最後一代主持大局的斐水靈與寒流霜經營茶行失敗,遭人矇騙,債台高築,只能沒落地躲在寒家大宅裡,等著寒玉笙賞她們口飯吃。
  原先沒想過再回這裡的,甚至要求只踏進一步,千里都不願意,她不是個念舊的人,更何況待在寒家時都是受人欺陵的回憶,能逃離得愈遠愈好;童年時痛苦的淵源,可怖得教人連想都不敢想起,寒家莊之於她,不過是個牢籠,將她緊緊束縛了十六年之久,而今好不容易能夠展翅高飛,當然不願意再度受禁錮。
  要不是她娘堅持想回來住住,要不是大哥以溫情攻勢再三勸導她,她才不想回來。
  「千里……」猶豫的一聲呼喚,發自站在千里身後的寒玉笙。
  千里緩緩回頭,迎著風笑望他。
  他不敢置信地遠照著她。
  微風吹動,揚起千里飄逸的髮絲、裙擺,蕩漾中,那張巧奪天工的美麗容顏一一令他心悸。她總算回到他身邊了,他的千里,他癡癡等待的千里,總算在出落得美麗動人之後回到他身邊,完成他的心願,這次他絕不會再讓她說跑就跑,千里是只屬於他的。
  火燙的目光,看得千里不禁不自在。「大哥……你……」她心中已有人駐居,寒玉笙不該逾矩才是。
  「千里……」他忍不住奔向她,迫不及待將她擁入懷中,感受這真實而美好的擁抱。「千里……真不敢相信,你又回到我身邊了!三娘說得沒錯,你只是一時被劍情迷昏了頭,終有一天會發現誰才是你真正的最愛,千里!千里!」他激動地一遍又一遍呼喚她的名字,十年來的愛戀在聲聲輕呼中訴盡。
  他的癡情和他的好,卻是她必須拒絕的,沒有別的原因,只因為她的夢中早已有人存在。
  就當作是憐憫吧,讓寒玉笙好好地擁抱她最後一回,從今以後,他們倆真的只能是兄妹。
  「千里……」沒發現她的異樣,寒玉笙仍舊沉迷於自己美妙的幻想中。
  該停止他的痛苦了。
  「大哥。」千里輕輕推開他,隔出一段距離。她自己就是感情的受害者,所以她知道游移不定的態度對別人是種多麼大的傷害,要讓他真正從夢想破滅的憂傷中站起來,惟有徹徹底底地毀滅他的幻想。
  「什麼都不用說了,千里,你離開他就好,你離開劍情就好,我什麼都不計較。」他愛她的心無怨無悔,願意包容她過往一切。
  這份愛,她無福消受。「對不起,大哥,我從來不曾把你當作親人以外的人看待。」
  「千哩?」俊逸的面客流露出受傷的神情。
  「對不起。」再看他一眼,就怕自己會心救。寒玉笙和她一樣都是失敗者,在愛情遊戲中跌得傷痕纍纍,若不能接受他的感情,就別給憐憫吧!
  「為什麼……」他愛了她十年,十年!多麼久的盼望,多麼久的迷戀,她是他的所有,她怎能如此狠心?為何不肯接納他?
  從小到大,他不曾要求過什麼,唯一想要的——竟是這輩子最不可求的東西。
  但……為何千里的對象偏是劍情呢?那個陰沉伶騖,總讓她傷心哭泣的男人,他寒玉笙的愛,難道會比那個人少?為什麼?為什麼她愛上的人不是他?
  寒劍情傷了千里的心,他不過想彌合她疼痛的心,這樣做錯了嗎?卑鄙嗎?就算是卑鄙,就算是趁虛而入,他只要她,只要她而且呀!
  「我比他先愛上你,比他更寵你、疼你,甚至……比他來得安定,嫁給我有什麼不好?我能給你所有你在他身上得不到的!為什麼不選擇我?!」寒玉笙黯然的低吼,語氣中充斥著無可奈何的挫敗。
  「對不起。」無言以對,千里只有這句話可說。
  「我不要你的道歉!不要!」他像發失心瘋似地摟她入懷,癡迷的吻欺上渴求了許久的唇瓣,好甜美!美麗得像場夢,如果可以不要醒來,他寧願永遠徘徊在這甜蜜的夢幻裡。
  千里沒有反抗,只是睜著眼冷冷眼看他。
  熱烈的唇繼續廝磨著,擁著她的雙臂不自覺地收緊,想將她揉入自己身體內。
  他的千里!
  「夠了吧……」冰冷的唇瓣泛不起絲毫暖意,寒玉笙的吻無法觸動她的感覺。
  再下去也無意義了,他的吻壓根不及寒劍情的千萬分之一霸道;雖然是很熱烈沒錯,但天性溫文的他仍保留了點溫柔,害怕傷害她,光這點,就輸給寒劍情了……
  「不夠!永遠不夠!」他絕望的吶喊,小心翼翼抬起她的臉龐,心神著迷的低哺:「千里……嫁給我,我會保護你一輩子的,永遠……不再讓你受苦……千里……」
  「這樣做我就會愛上你了嗎?」她幽幽道,淡漠的眸子望向遠處。她的心,早就被普誓言奪取的寒劍情俘虜了,現在的她已經是個無心的人,無心,哪來的愛可言?
  千里的眼裡沒有他!
  「那又如何?愛清算什麼?我不要求你愛我,只要留在我身邊就好了!」不要,他不愛看她那空無一物的眼神,她在思念誰?她在渴望誰?為何美麗澄澈的眸子裡充滿悲哀?
  秋後的庭院裡,晚霞紅,看山迷暮靄,煙暗孤松。
  落日的霞光靜定於大地上,交融成溫潤的光彩,千里清炯的限眸略帶著霧氣,凝視成恆久的眷戀。「我是人,有自己的感情,不可能任由他人強迫的。」飄渺的身形漸漸遠離。
  「那你教我怎麼辦呢?」
  「忘記吧,惟有遺忘才能不再受傷害。」這句話是對寒玉笙說的,也是對自己說。白色的人影消逝於樓閣裡。
  「千里!」他在偌大的宅院裡痛心呼喊。「我絕不放棄!」
  冷冷淡淡的黑眸燦出一絲光耀,遠遠望著前方樓閣上恍惚的女子。
  男人陰魅的面容,刀削似的下巴,狹長的鳳眼,似乎時刻都帶著挑弄——那是雙分外勾魂攝魄的桃花眼,尖挺的鼻樑,深刻的輪廓,不屬於純種的漢人所有,看得出曾混過蠻族的血脈,剛毅的側臉分明寫著冷漠,冰薄的唇瓣勾起笑痕,挑出嘲諷姿態。
  這般妖異的美麗臉孔,連紅顏都該自歎不如。
  精瘦的軀體身著俐落的勤裝,舒懶而優閒的躺在一方矮矮屋簷上。如此一個渾身都帶著冰焰的男人,似由幾千年的寒雪冰凍而成,經過烈火燒灼,化成人世間最詭橘難測的未定數。
  目光輕輕一瞥,炯亮的墨色眸子就變幻了千萬次,每剎那,每瞬間,都擁有無比絢爛的光彩;那雙眼根本不屬於人間,不該生於紅塵,妖鍵的瞳仁,詭異的目光,如同決絕而無情的妖鬼,在夜間設下陷餅,等待無知女子自動人殼。
  漆如烏木的長髮並未束住,任隨它齊肩委放,勾勒出一身的狂捐特質;風一揚,髮絲飄搖蕩漾,寸寸纏繞著他冷魅陰鴛的臉孔。
  瞳心惟一帶著柔情的金光,穿越重重距離,直直射向遠處的女子。
  她正欄闌凝思,秀氣橋柔的黛眉集聚著愁悶。
  比起寒劍情曾經見過的女人,她太高貴,也太纖弱,猶若凌波仙子緩緩從天而降,蛻變成人,迷茫美麗,飄忽不定,彷彿一碰觸就會消失似的。
  更吸引他的是她居弱外表底下固執的心靈,就算表面臣服,煙煙美眸裡總帶著不認輸的怒意,更添她的嬌艷,教他忍不住想擄掠。
  千里,千里,如此平凡而不夠秀氣的名字,套用在不堪風折的她身上,卻變得無比雅致。
  那日放她走,可不代表他就此罷休——陰魅的詭笑揚起,一個計謀在他心中慢慢成形。
  沉思的人兒完全無所覺,遠方矯健的黑色人影迅捷而來。
  「千里。」
  低沉的男音乍現,不知何時,寒劍情已懶洋洋地靠坐在她身旁的欄杆上,嘴裡叼著根通心草。
  千里的身體僵了一下,終究不敢抬眼看過去。
  她怕,是自己的幻覺。夢裡太多次,出神凝思時也太多閃,過度的想念化成好幾個寒劍情,來到她面前,忽意寵幸她。
  「千里。」夢裡的鬼魔化成具體,來到現實幹擾她。
  警覺到寒劍情的氣息逐步靠近,她不由得慌張地向後退了幾步,終致無路可退。「你還來做什麼?」
  「我來接你,既然你不自行乖乖回來,只得由我親自上門。」他淡笑道。
  「你明明已經放棄了我……」她喃喃自語。
  「你錯了。」修長的手指觸上她哀傷的臉龐,細細撫觸著,像對待珍寶般。「我只是希望給你些時間,讓你好好冷靜冷靜,方綠凝的死給你的打擊似乎太大了。」
  「我沒錯,錯的是你。」她無力揮開他的手,因為……那是她渴望已久的。「我不需要冷靜,你正是我無法冷靜的原因,為什麼你還要來?為什麼總是千方百計打擾我好不容易平靜的生活?」
  寒劍情夠狠!每當她費盡心思逃離他身邊,過一陣子安然的生活之後,他就會再度出現,反反覆覆,將她的心折騰得不成人樣。
  她也是人呀!無法忍受不安定的感覺,待在他身邊的每一時刻,她都害怕著下一剎那就會有遽變。她的性格比任何人都來得需要平穩,渴望風平浪靜的感情,奈何寒劍情卻像來去不定的風,變化萬千,面目多端,天性屬於腳踏實地的她,沒辦法承受這容易傷人的感情。
  既然他們都不是彼此所要的,何不就此各奔東西?
  「為什麼不肯放過我?你帶給我的苦難還不夠多嗎?」千里淒迷的眸無聲指控他。
  「千里,我沒想過要打擾你。」寒劍情將她摟入懷裡,低低柔柔的語氣宛如要催眠她。
  這男人,連聲音都帶著誘惑。「那你為何而來?我早說過想離開你了吧?你不顧我的意願,三番四次出現在我面前,不算打擾是什麼?」
  「千里,你問問自己的心,當真不想見我嗎?」她的脆弱讓他有機可趁。
  答案毋庸置疑,千里已在夜幕低時問過自己千萬遍,卻始終只有一個結果——
  「你想見我的,不是嗎?」
  從別後,憶相逢。
  寒劍情是天生的霸主,違逆他者亡。
  「你又想欺騙我了嗎?」他有好多張面具,每更換一次,千里就得承受折磨一次。「先愚弄我,再狠狠地把我甩開,這不就是你最拿手的嗎?寒劍情!」
  「我說過了……我無意傷害你……」
  「騙人!」如果她相信了,豈不是自尋死路?「無意?簡單二字就可以帶過我的苦痛嗎?十三歲的我,為了你隨口謅出的報仇理論,嚇得難以成眠,夜夜夢見你化身為妖魅,上門尋討冤仇。那種夢魔,讓我在午夜夢迴時總是哭泣著醒來,你承受過嗎?!」
  她突然好憤怒,氣恨他的所作所為。
  「十三歲的寒千里,懦弱的寒千里,你說是你最討厭的,但你何曾想過,當時的我就喜歡你嗎?受不了每個晚上的難以成眠,我終於生了場大病,徘徊在生與死的邊緣,天庭與地獄的交界,失去記憶,腦袋裡一片空白,胸口不停的抽痛著,為自己無法想起的事莫名地恐懼,到了現在,你還說你懂我?!你到底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要來就來要去就去,高興就玩玩我,不高興就甩掉我,等我真正想忘掉你時,你又忽然出現,用甜蜜的話語哄騙我,這算什麼?!」
  想說的話在剎那間吐盡,沉重的負荷頓時卸去,內心變得輕鬆許多。
  「你沒告訴過我,我又怎麼會知道?」寒劍情笑笑的開口,不把她的激動放在眼底。
  什麼?!千里徹底愣住。
  「你說,我在這聽。」其實根本不需言喻,她要講的,他全都瞭解。「如果你永遠不說,我就不會知道你還有多少我不清楚的事情,從你出生的那一刻起,所有的一切,我都以為我已經摸透,但你若不講,我又怎麼會發現我有所遺漏?」
  「你……」做事有個結局了嗎?否則,就一定是她在作夢。
  寒劍情低頭吻她,輕笑道:「再多說些,千里,我要知道你的所有,一點兒也不許遺漏。」
  不是夢,夢裡的寒劍情不會有如此灼人的體溫,也不會有如此真實狂灸的吻,那麼,就是他了,那個詭譎難測卻又真實的他。「真的?不只是欺騙我?」好美麗的甜言蜜語,溺斃其中她也甘心。
  「當然,我說的一律算數。」優雅的笑意刻畫在他眉眼間。
  「不會再有第二個方綠凝出現了吧?」她不要他再有機會悖離她的感情,她會痛苦而死的!
  「不會,只有你,我的千里。」他也絕不可能忍受出現另一個方綠凝!情感的背叛,一輩子嘗過一次就足夠了!
  「你……真的是你嗎?」千里不敢相信。苦盡甘來,她從來不敢奢想的夢真的實現了嗎?
  「你在問什麼傻問題?」
  又來了,他催眠人心的嗓音,輕吐在她耳畔,每絲每縷都無比激感。
  上天總是虧待她,將所有的噩運降臨到她身上,所以這次呵!請多給她些憐憫,別再殘酷的奪取她的所有。
  「告訴我你所有的委屈,千里。」寒劍情輕哄著她。
  「我……」不,沒什麼好說的了,既然故事已畫下句點,也就不必再抱怨些什麼,此生有他,便已足夠。「別再讓我傷心了……創情……千里低喚著他的名,那令她眷戀迷惆許久的夢中人。
  半濕的淚眼心滿意足的合上。
  如果他能懂她,一切還用得著說嗎?
  然而,事情並不若干裡所預料的那樣。
  命運之神終究是不肯眷顧她。
  僅有的幸福,不到~個月即被奪走,來得太快,也去得太快。
  真正的噩運始於寒玉笙帶著蘇家傲出現的那一刻。
  「姊姊!千里!
  原本正在品茗聊天的千里與蘇雨湘,聽到這熟悉的呼喚,都不由自主地回過頭。
  「家傲?」蘇雨湘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看著面前消失已久的親弟。他惟碎了,自從不知何原因離開寒家後,俊逸的風采竟變得狼狽不堪,一副落難模樣。
  「姊姊!蘇家傲激動的奔向前,摟住千里及蘇雨湘,與相隔多年未見的親人重逢,這感動令他落淚。「我好惦記你們,好想你們哪!」
  「你去哪了?!為什麼現在才來見我們?這是怎麼回事?你怎麼會落魄到這番地步?」乍見面的驚喜過去之後,蘇雨油開始責備。
  「。我……」一言難盡。
  千里看出他的為難。「算了,娘,先請小舅進屋坐吧,看他民塵僕僕的,一定是從外地大老遠的趕回來,說那麼多做什麼?」
  「走吧,進屋去。」
  正向屋裡移動的三個人,渾然未覺遠方的寒玉笙正若有所思的望著他們。
  「「等等!我們忘了一個人。」蘇家傲突然減停,回頭對著寒王笙笑道。「玉笙,你也來呀。」
  「大哥……」自從上回不歡而散後,他就失蹤了,千里相當擔心。即使她對他從未有過男女之情,但兄妹之情總是有的,不希望他就此消沉憔悴。「請進吧。」
  寒王笙扯出冷漠的笑。「你們一家人好久沒見,玉笙不便打擾。」
  「王笙,你這孩子說什麼笑話?你和咱們不也是一家人嗎?」『蘇麗湘不知道上回千里已經回絕了他,還以為再過不久,寒玉笙就會成為她的女婿,親個加條。
  「三娘莫說笑,玉笙姓寒,你們姓蘇,哪界家人了?」他的冷笑看在干裡眼底,覺得有些不對勁。
  「咦?莫以為你這些日子沒上門,三娘就不知情,你和千里的喜事也快近了吧,最近老見千里往外跑,敢說不是去見你的?「她愈說,寒玉笙的臉色愈發鐵青,猙獰的目光恨恨瞪向千里。
  娘,大哥,先進屋裡吧,站在外頭不妥。」千里略微心虛。沒清楚告訴娘她屬意誰,是她的錯,但她實在沒勇氣告知娘她與寒劍情還有來往,蘇雨湘向來不大喜歡他。
  原先他們一行人所在的涼亭即離正廳不遠,沒兩廠就來到廳裡,招呼年輩們先上座後,千里便到廚房去弄些糕點,準備招待大家。由於家裡經濟並不寬裕,日常所需也多挪用寒玉笙在錢莊的存款,為了節省開支,並沒有請下人,凡事都得自個兒來,幸好千里年紀輕,擔得了所有家事。
  「請用。」她端出滿盤子五花十色的點心。
  當眾人專心享用糕點時,寒玉笙卻悄悄湊向千里,附在她耳畔道:「你小舅回來了,問問他為何淪落到如此局面吧,我初見他時,他正在大牢裡受罪,全身上下體無完膚,你以為這是誰造成的?」
  「請別在我姐面前亂說話,大哥。」他在隱喻些什麼?
  「你以為寒劍情真是大英雄嗎?」寒玉笙陰沉的說,目光轉向蘇雨湘。「三娘,你剛才說千里老往外跑,但是玉笙最近出了趟遠門,從沒見過千里呀!」
  蘇雨湘愕然,隨即像是瞭解什麼似的,開口怒喝:「千里!
  這就是大哥今兒個出現的目的嗎?「娘……」
  「你……好呀!我不是讓你別跟那傢伙來往了嗎?你竟敢不聽娘的話……你……咳!咳……咳!」過度憤怒,蘇雨湘忽地猛噴起來。
  「姊姊,你氣個什麼勁兒?千里大了,自然心有所屬,更何況她出落得如此美麗,有意中人是理所當然的,只要別出亂子就好,你管他們年輕人耍些什麼把戲?」蘇家傲椰輸的瞥向千里,還沒發現局面有多尷尬。
  「你懂什麼?!你不知道她……咳!咳咳……」。
  「娘!先別說了……」
  「三娘,你就放心吧,千里冰雪聰明,當然不會讓劍情給騙了,只不過……有些事挺難說的……」寒玉笙繼續火上加油。他之以出現,就是擬定計劃,決心要拆散寒劍情跟千里的,他苦苦守候千里十來年,而寒劍情呢?!突然出現,突然搶走他的千里,他們倆憑什麼不顧他的真心?!得不到的,他情願毀滅也不讓寒劍情佔上風。
  「劍情?這跟劍情又有什麼關係?」蘇家傲一副茫然的表情。聽到寒劍情的名字,讓他心頭一震,隱隱害怕起來。
  「千里,你可能不知道,劍情正和京師裡的花魁雪殘夜打得火熱呢!。他調查寒劍情已久,終於發現了他的弱點,如此浪蕩而不專情的男人,有何資格奪走千里的真心?
  「你亂講!寒劍情是到京師去做生意,他是這麼告訴她的,他不會欺騙她!
  「有沒有亂講,你可以自個兒上門去查。」寒玉笙輕描淡寫的說。「花魁雪殘夜與劍情的關係已持續一段日子,據說,他們倆是青梅竹馬。」
  「大哥!請你別隨便污蔑人!」他曾經答應過她,不會再有第二個方綠凝出現!不會的!她必須相信他!「如果你是因為我上回所說的話,而想陷害劍情,你……太過分了……」
  「千里!放尊重點,玉笙是你大哥。」蘇雨湘不禁動怒。
  「你要是不相信的話,問問你小舅吧,劍情是如何對待他?」他舉杯吸飲,儒秀的書生本色因情感的不如意而完全發狂,現下他顧不得別人,一心一意只想使千里打退堂鼓,放棄寒劍情。
  「家傲!你說,你和寒劍情又怎麼了?!」蘇雨湘嚴厲的詢問。
  「我……」眼看無法隱瞞,蘇家傲只得將事實一五一十的全數道盡,包括他怎麼偕同方綠凝私奔,背叛寒劍情,然後遭到寒劍情泯滅人性的報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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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0 07:14:17 |只看該作者
「要不是玉笙動用許多錢財賄賂那些官員,恐怕我現在還待在獄中受酷刑,我明白我和綠凝對不起劍情,但……他太狠了……自從我被關進牢裡之後,聽說他不知把綠凝帶到哪兒去了,如此活生生拆散我們,比教我死還痛苦。」
  現場陷入沉靜當中——
  千里是頭一個回神過來的人。「不,你說謊,他不會做這種事的。」她的聲音在顫抖,極力想說服自己。
  寒劍情根本不愛方綠凝,不然他何需逼死她?既然他不愛她,怎麼會為了她的背叛做出這等慘無人道的事呢?全都是謊
  「千里,小勇不希望你跟那種人牽扯上關係。他不是好東西!玉簽說得沒錯,他在外頭的女人多得數不清,你跟著他有什麼好?」長這麼大,蘇家傲首次對千里拿出做小舅的威嚴。「你還小,不懂得人心險惡,連小舅都被他那張偽善的面孔騙去,你有可能贏得過他嗎?」
  「聽到沒?連你小舅都這麼說了,你還不快快和寒劍情斷給來往?」
  「娘!我……」不行!她沒有立場了,她壓根不瞭解寒劍情.她沒立場跟他們辯論。
  「娘是為你好才要你離開他,到頭來,傷心的是你自個兒,為什麼要如此傻氣?玉笙不好嗎?他不能給你愛情嗎?為什麼偏要惹上那傢伙?」蘇而湘傷心道,她將所有希望放在千里身上,滿心祈求她能嫁個好人家,寒玉笙既俊逸瀟灑又有本事,是所有人心目中公認的乘龍快婿,千里為何不選擇他?偏生走向最不該走的那條路。
「你若不相信寒劍情在外的所作所為,何不跟我走一趟?我帶你到京師去看看他是如何溫香軟玉抱滿懷。冷若冰霜、艷若桃李的第一花魁都能臣服於劍情的魁力之下,你算什麼?千里,別辜負大家對你的期望,離開他吧片放低語氣,寒玉笙半懇求的勸說著。
  「是呀!你若真的相寒劍情對你的真情,為什麼不跟玉笙走一趟?去證實一切。」
  「千里,聽娘的,無論如何都別跟他來往,劍情的脾氣不是你捉得住的,隨他去跟那第一花魁攪和吧,與你無關,你是好人家的女孩,不該跟那種人有所牽扯。」
  做娘的,總是比較貼心,蘇雨看得出千里已完全將心托付給寒劍情,就別再刺激她了吧。從小到大千里都懂事得很,她會聽她這個娘的話。
  好人家的女孩?千里失笑,所有人都你一言、我一句的攻著寒劍情,卻忘了她也曾待過青樓的事。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娘。小、大哥,你們就別再說了,千里知道該怎麼做,我的感情只能由自己決定,而不是任你們抉擇。」
  這番話震住在場所有人,尤其是蘇雨湘。,「千里!你非得冥頑不靈嗎?!娘好說歹說,你就是不肯離開他?和那傢伙比起來,難道你的親人比較不重要?!」
  「若是別人也罷,小舅是決計不會攔阻你們的,但他是寒劍情呀!那樣一個心計詭重的男子,你要我們怎麼放任你去受傷?玉笙都說了,他現在的心根本不在你身上,何不趁早離去?以免傳得愈久愈不捨。」什麼情呀愛的,他難道不曾經歷過?受過傷,才懂得傷的苦痛,才明瞭愛愈深,疼的愈是自己。
  多麼火爆的場面,這就是寒玉笙想要的?
  「大哥……你……為何這麼做?難道我上回說得不夠清楚嗎?無論如何我都不可能愛上你的,這樣做對你有何益處?」
  哀痛的淚水滾落下頰際,一方面是為了無法反駁人的抨擊,一方面是為了不忍到寒玉笙做出這等卑鄙的事。
  如果因為她,大哥才狠心的想傷害同胞手足,那麼她就成了真正的千古罪人呵!
  「千里!」寒玉笙又急又怒。「你還是不肯相信我?到底要我怎麼說,你才會懂?!」
  「我不想懂,你怎麼說我都不會相信的,寒劍情不可能背叛我!她以性命宣誓的愛,不可能輕易地就遭叛離。
  「那為何不敢跟我走一趟京城?!我會讓你看到你想看的!」多麼大的打擊!千里寧願跟所有人翻臉,仍堅持著不離開寒劍情。憤恨令他崩潰,寒玉笙狂怒的一把拉過她,將她帶向門外。「走!跟我走!我帶你去看看寒劍情是怎麼跟那女人顛鸞倒鳳,只有你什麼都不知道!」
  「放開我!」淚水不停奔流,她眼婆婆的姿態卻打動不了寒玉笙堅定的心意。
  現在他腦海中只想到如何讓千里離開寒劍情。
  「跟我走!我不許你只看到劍情好的一面,他也有很多壞的模樣!既然他在你心中是如此重要,我就要破壞!」怒火叱吒,他大聲地咆哮著。
  「別這樣!大哥。」好疼!寒玉笙粗魯的對待她,將她的手腕扯出青紫的痕跡,千里不停地以眼神向母親及小舅示意,要他們制止寒玉笙瘋狂的舉動。「娘!小舅!快阻止大哥!」寒玉笙雖是書生,到底是男人,力道不知控制,全然狂暴地扯著她的手,幾乎要扯斷她。
  「你就跟他去看看吧,如此你才會死心。」心灰意冷,蘇雨湘默然地看著他們的拉拉扯扯。千里連她這個娘的話都不聽了,還有什麼好說?隨她去吧!
  「娘!」蘇雨湘驟然速變的態度,教千里恐懼得不得了,顧不得寒玉笙還在猛烈地抱她往外走,她拉緊門把,對蘇雨湘哭喊著:「娘!千里知道錯了!但寒劍情真的沒你們想像的那般無情呀!你們要懲罰千里也好,責難千里也好,就是別拆散我和他,我們好不容易才卸下心防,坦誠相對的!」
  「隨便你,我什麼也不想說了。」
  「娘!」
  「你就去吧,去見見那個你深信的男人,用不著管娘了。」蘇雨湘無動於衷的背過身,不理會她的苦苦哀求。「家傲,陪我回房我身子有點不舒服。」
  看著蘇雨湘不打算幫忙,寒玉笙更加用力地將千里向外拉他一定要她看到寒劍情的真面目。
  「求你,大哥,不要這樣對我……不要……」她失聲痛哭,淚。淹沒的眼看不清娘的背影,卻深刻的感受到娘有多心寒。「娘!
  胸口剎那間傳來無比劇烈的疼痛,千里震驚的看向蘇雨湘遠的背影——
  在蘇家傲攙扶之下,原先好好的蘇兩湘突然滑下身子,回上頭,冷然的目光責難著千里。
  然後,從她嘴裡噴出血汁。
  緊捉著門把的手鬆了,千里任由寒玉笙將她拖出門外。
  在她眼中所見到的最後一幕,是蘇雨湘吐血的畫面——
  昏厥。










第十章

  生命的更迭,原來這般的輕易及脆弱,只要老天爺一不高興,隨便皺個眉頭,宇宙洪荒間的生命都會有所變動。人類渺小,無法控制生老病死,往往在令人措手不及的時候,死亡就已經來臨。
  感情的可信度,更比生命來得短暫而輕薄。
  因為她的過於固執,終於,兩樣都失去。
  匆匆過了京師之後,見到寒劍情正與花魁雪殘夜親密地談笑飲酒的那瞬間,閃過她心裡的,竟然不是嫉妒或憤怒之類的任何一種情緒;只有平穩,安安靜靜地等到寒劍情發現她的存在,對他微微一笑後,轉身離開。
  她還記得,那時他眼中一片平淡,無動於衷。
  這是連千里自己都驚訝的反應,她以為她會哭,甚至會不顧一切地衝過去賞他一巴掌,但她什麼也沒做。
  或許人在真正面臨打擊的那一刻,才會發現原來自己是如此堅強,支持得下去。
  寒劍情並沒追上來,這是她預料的結果,她始終生活在他的心房之外,無論怎麼努力,怎麼掙扎,也沒辦法像寒劍情侵入她的夢境那樣,大刺刺地進駐他的世界,光是進入他的世界就如此不易,更別提烙印在他心裡了。
  她懷疑他到底有沒心。
  只覺得頭腦一片空白,神智不清醒,連怎麼回到客棧、怎麼回到寒家的,她都忘記了,真正的清醒,是在接收到蘇雨湘的死訊之後。幸好,娘是死在寒家,死在那個她一心心一意想回去的大牢籠。喪禮由寒玉笙全權負責,外在的瑣事,已然與千里無關。
  據寒玉笙名下布莊裡的奴僕說,他已經開始籌備婚事,待蘇雨的百日一過,就要迎娶千里。
  管他的!失去娘,她什麼也沒有了,多麼令人氣沮的事實,原本以為僅有的,也讓另一個女子佔了去,她還剩什麼呢?空蕩蕩的軀殼,靈魂四分五散,行屍走肉。
  如果可以逃的話,老早就逃了,何必待在人間受苦?偏偏寒玉笙找來好多奴僕看緊她,怕她有所動作。
  她的生命原就不該存在,就讓它回到最原始的狀態吧,寒劍情是寒劍情,寒主笙是寒玉笙,塵歸塵,上歸土,而她仍然是那枚迴盪在天地間無法出生的魂魄。
  舒斂眉、寒天霽、方綠凝、蘇雨湘……多少個在她生命中顯得如此重要,但又出現得如此短暫的人,沒有寒千里的存在,或許他們都會安然無恙的活下去……只要沒有她的存在……寒玉笙的奴僕看得了她的軀體,卻看木了她的靈魂,當她想走,誰留得住?
  淒切的水眸盯著櫃子上一個小小的青瓷瓶子。
  那是砒霜,用來毒老鼠的。
  也許,她與寒劍情之間並非真的在談感情,男女的感情,應該有高低起伏、陰晴圓缺、激烈的付出和不顧一切的索取,不同於他們兩人,若即若離的態度,遊走在情感的最邊緣,捉摸不定,是禁逆也是折磨,是愛情也是仇恨,模糊得挺不住準則,自始至終讓人無法看得真切。
  這風波不定的情緣,千里要不起。
  反倒為了那來去無蹤的人影,鑄成大錯。
  不孝的罪名會永生永世背負在她身上,形成牢固鎖鏈,將她的身體心靈全都束縛,枯竭而亡。
  與其讓罪惡感腐蝕她的心,她寧願選擇自行了斷,奇毒無比的毒藥,美麗妖異的血液,搭配得天衣無縫,只要她輕輕沾點,就能賜給自己渴望已久的解脫。
  沒想到自己在追尋許久、受苦許久後,滿心祈求的,不過是少許的毒藥,能夠結束她悲慘的一生;但她為何沒立刻喝下?等待,千里在等待,等待最後的心靈救贖。
  就像每個臨死前的人一樣,她也擁有著某種渴望,盼能死在寒劍情面前。她知道他會出現的。
  屋外風雨淒淒,雷電交接,轟炸出壯觀的場面。
  風雨中,有人踏行而來,一步一步…·,·走得無聲無息。
  聽!那悄然幽靜的腳步聲,除他還有誰呢?
  黑眸的主人總不肯放過她,又上門了。
  拿起小瓶,毅然決然地全數灌進口裡,砒霜中滲著奇異的濃香,彷彿慶賀她的死亡。
  千里倒向床上,倦極地合上眼,徐緩聆聽自己胸中平穩的心跳,還有門外逐漸逼近的腳步聲。
  「千里。」嘶啞的音波,從門口冷冷飄過來。
  出現了,她心靈最後救贖的主要人物,她在屆死的最後一刻總算見到他。
  寒千里用生命去愛的男人!
  不能睜開眼,寒劍情森冷幽深的眸是她在人世間惟一的懸念,用不著看,記憶裡的印象是不可能磨滅的,但願她能帶著這絲記憶到九泉之下。
  「聽說寒玉笙正在替你辦嫁妝,你不會當真要嫁給他吧。」冷
  燦更添他黑眸星,的致命吸引力。
  劍情瞪著安然躺在床上的千里,唇邊還懸著淺淺笑意,不由得怒火中燒,忿忿地向她逼近。
  鼻腔裡傳來濃重的酒味。
  他喝了酒卻還闖得進來?外頭那些奴僕為無物?劍請呀寒劍情,真不愧是她心魂相許的男人。
  「別以為裝題就能躲得過一切。」他低頭,嗅聞她身上不尋常的香氣。「你擦了什麼?這股味道從哪裡而來?濃烈的香燒灼著他的口鼻,不是千里的體香,也不是女子慣用的胭脂水粉,這艷情的香味出現得詭異,旋繞在房裡,幽幽燃燒著他不解的死訊。
  藥效漸漸發揮功能,五臟六腑開始翻騰;千里強力抑制自己痛苦的呻吟聲,太早讓他發現,苦的是自個兒。她不要寒劍有機會救回她,死一次就足夠了,她不想再面臨淒楚可憐的命運。
  回答我!千里!」炯然精銳的目光不肯放過她臉上略顯痛楚的表情,掃視房間的每個角落後,赫然見到倒落在地板上的青瓷小瓶。
  寒劍情快速地將它撿起,仔細檢視。
  是砒霜!他心跳的拍子漏了一節。
  你吞了砒霜?!你在我眼前服毒自殺?你竟敢?!?
  瘋狂地搖晃著她居弱的身軀,像是要搖晃出她遺落的求生意志,寒劍情這輩子從沒有如此激動過。「千里!」
  打開眼,堅定望向他,蒼白的唇瓣笑出悲涼。「我必須永遠離開你。」
  「千里!不許死!」
  鮮紅的血緩緩流下,滋潤了原本青白的粉唇。她用盡所有力氣靠近寒劍情,印下最後的吻——
  「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千里!以死逃避也不允許!我不允許!」
  迷濛中——
  黑霧如同吞噬她般席捲而來,她只能不停逃、不停奔跑,祈求別讓那妖鬼似的黑暗將她吞沒。
  雪白色的身影孤單地徘徊在森冷夜裡,左顧右盼,惶惶不安,只能捉著衣襟,試圖尋找些安全感。懼怕的感覺從身體裡湧出,幾乎將她所有的理智抹殺。
  濃重的墨色,潛伏著種種危機,將她的命運推向未知。
  「不!千里放聲大叫,幽蕩的尖叫聲飄揚著,一波蕩漾著一波。
  她不是死了嗎?為什麼又回到夢裡?她的解脫呢?難道真的逃不過?
  她不要!她不要再回去了!有寒劍情的地方就不該有她的存在。
  夜色正在肆虐,大刺刺的向她撲來,吞沒所有光明。
  一轉眼,眼前的景象突然驟轉—一
  空蕩蕩的後院裡,景色荒涼,夕陽斜下,依舊是記憶裡寒劍情威脅她的那個畫面。不同的是,劇中人物轉變為現實的存,,論貌身形都仿若真實。
  千里炫感了,到底哪個是真?哪個是假?究竟她是在夢裡,還是回到了過去?
  感覺太迷亂。
  遠處,寒劍情擁著花魁雪殘夜,狡獪得意的對著她詭笑。
  兩雙同樣詭異的眸子大放異彩,黑色與紫色交錯成許多道難以看清楚的光芒,反覆閃爍著。
  有些熟悉,特別是雪殘夜眼底那抹殘酷而陰冷的紫光,像是在哪裡見過,又像是從某個人身上衍生而來……寒劍情!那魔夠的眼神分明屬於寒劍情!又怎麼會存在於雪殘夜美艷的面容上?
  一個女性的寒劍情!同樣冷魁,同樣詭橘,同樣擁有一張迷倒芸芸眾生的美麗皮相。
  說她妖艷根本不足以形容千萬分之~,那張臉,奇異的紫色瞳孔,唇邊懸掛淡淡的笑意,紫色長飄逸空中……簡直美得教人恐懼!連同樣身為女人的千里都不由自主地屏息,害怕被吸進去那雙紫眸當中。
  原來寒劍情的新歡是這麼個傾城禍水,難怪,他不把她放在眼底,難怪……
  「千里,她就是我的新愛人,很美吧。」寒劍情優雅地笑著開口,邪媚的眼透出若有似無的精光,手指撫觸上雪殘夜完美無假的容顏,細細刻畫著,溫柔愛憐著。
  他們之間諧調的氛圍,沒人能靠近,那般冷,那般冰寒,卻也那般美麗,宛如深山裡夜半時的隧魁題姐,渾然天成的冰冷搭配得剛剛好,宛如同一個靈魂置身於雨具性別不同的軀體裡。
  當著她的面,原本屬於她的薄唇烙印在另一個女人唇上。好殘酷,他們倆的卿卿我我刺傷了她的眼,千里忍不住痛哭,為自己的脆弱感到悲哀。
  「千里,還不來祝賀咱們,別忘了你是我妹妹!」他殘酷的說。
  這回,是真實的嗎?原來方纔的全是幻境?
  千里睜開不解的雙眼,完全不能適應剛從夢境中甦醒過來的昏眩感;醒來後,第一眼就是那雙纏緊她一輩子的幽深黑眸。
  啊!千里總算瞭解為何夢中經常出現那團黑霧,原來,是寒劍情的眼在糾纏她。
  與夢境裡不太一樣,現實的他,突然顯得略微憔悴凌亂的長髮,蒼白的臉色……還有未剃乾淨的胡碴……看起來像個落難者,但她沒有天真到以為他是為了她而頹廢,也許,他是和哪個紅粉知己鬧翻了吧。
  「我說過我不會允許你死的。」清冷而低級的宣示,清清楚楚從他口中吐出,殘忍一如當初。
  或生或死的權力早就不屬於她。
  寒劍情是天,寒劍情是地,他是主宰這世界的王,他不允許,連閻羅王也不敢收她。
  接連多口搶救之下,奄奄一息的生命終於被拉回。
  身體得到救贖,靈魂卻始終無法解脫。
  「醒來又如何?我的心已經死了。」好蒼涼的悲歎,這是她的聲音嗎?嘶啞得令人不敢相信。
  「沒有我的允諾,你的心、你的靈魂都不准離開!依舊霸道,寒劍情天生的蠻橫沒人比得上。
  可是她再也不會受他的霸道所控制了……再也不會……
  「我要離開。」
  聽說,在千里決心要走之後的兩年又七個月,寒劍情在揚州城中也突然杳無蹤影,重新上演多年前那樁失蹤記,造成許多人的臆測。
  寒劍情就是這樣的人,自私而頑固,沒有半點顧忌周圍的閒言闡語,他始終為自己而活,狂妄的認為天地為他而生,萬物皆應該順著他的心意運行。
  他忽略了蜚言流語有多麼可怕,兩三下就能將人刺傷得體無完膚。
  兩次失蹤記,男主角同樣神秘,不同的是女主角不再是方綠凝,而是寒千里,寒家人眼中永遠的恥辱,不知情外人唾罵的逆亂根源。
  那些人什麼也不懂,固執的以為他們是流有相同血液的親兄妹。
  寒劍情及寒千里的兄妹亂倫,鬧得比那年方綠疑在婚典前一
  妹妹?多麼可笑的名詞!當初是他自己捨棄兄妹的封號,如今何必回過頭來稱她妹妹?她沒這福份成為他妹妹!「讓我走!讓我走!」千里無助地哭出聲。
  「千里,雜種,還不過來?!」又是暴喝,喜怒無常的寒劍情實在教人無法捉摸。「還不過來?!」
  「不!我不去!我不是雜種!也不是你妹妹!寒劍情,我不是你妹妹!有了新歡,才將舊愛視為妹妹,如此施捨的兄妹情誼,她不願接受。」
  「千里!過來!」冷怒慢慢成形。身邊有雪殘夜的存在,他的怒意顯得更加陰沉。
  「我不想看見你!讓我走!寧願死,也不要再見到寒劍情,見到他擁有其他女人。」
  「千里。」冷冷的聲音蓄勢待發。
  「不!」不要叫她,別再用那令她迷惑的聲音呼喚她、顛覆她,將她帶到最高峰後再狠狠推下。所有控制權都在寒劍情手上,他想怎樣就怎樣,明知道她抗拒不了,就別再玩弄她。
  若他具有那麼一點點念及過去的感情,就不應該再折磨她。
  一千里!隨著怒氣的更迭,兩張神似的容顏竟然慚慚重疊在一起,蛻變成似男似女的邪魅臉孔。黑色與紫色的眸子揉合成一雙,難以言喻的奇異色彩充斥著,就連身體,寒劍情的修長軀體及雪殘夜的柔美身形,都混合在一塊兒——
  千里無法置信的盯著眼前這一幕。
  分離,然後又變回兩個寒劍情。
  兩個寒劍情?雪殘夜呢?
  身後傳來刺耳的笑聲,千里不安的回頭望去。
  兩個雪殘夜!
  漸漸的,三個、四個……新的寒劍情與新的雪殘夜不停融合,分身,融合,分身、……直到這夢境裡再也容納不下……身體開始消失,剩下一雙雙紫黑色的眼,以夜行性動物的銳利目光俘虜她
  「不要——」
  畫面又改變了,一道強光直射過來,身體逐漸泛出痛感,極度強烈的痛楚。
  之前從沒有如此清晰地感覺過手腳的存在,四肢百骸酸疼得無與倫比,隱隱作痛的胃也糾纏著她。
  好難受,胸口像被千斤重的物品壓著似的,呼吸不過來。
  「你醒了吧,別再裝了。」
  無比真實的男音突然出現,並非夢中的虛渺空無,相當清晰晚失蹤的事還熱烈,所有人義憤填膺的批評著,認為他們該處死。
  聽說,寒劍情失蹤後,將產業又歸回寒玉笙名下。
  而經過寒玉笙將近三年來的擎畫經營,業績蒸蒸日上,終於回復當年寒家的威赫聲勢。
  可悲的是,斐水靈母女倆本性不改,一見到寒家又成為地方上的望族,即刻跋扈起來,兩人掌控著寒家的主要經濟權,支配寒玉笙的一舉一動,而寒玉笙溫吞的性子也沒變,甚至比先前來得更加什麼都不在乎,任由她們倆隨便攪和,偌大的財富搖搖欲墜。
  聽說,明年她們安排替寒玉笙娶房媳婦,為了取得好處,不惜犧牲家中長子去迎娶那惡名昭彰的官家小姐過門。
  一切的一切,都只是聽說而已,與千里無關,她連自身的事都解決不了,哪來的精神去在乎別人?
  從鬼門關被救回來的那一刻起,她的生命就正式斷絕與寒家的關係,從此不再有牽涉。
  她悲慘的命運和寒家息息相關,若捨棄了,或許就不會再那般痛苦,下半輩子或許會走得風平浪靜點。
  不需要多彩多姿,也不需要燦爛輝煌,千里所祈求的不過是這微小而平淡的幸福。
  隻身單影的來到滌塵寺,她請求當初曾有過一面之緣的師太收留她;若師太不答應,就真的沒別的地方好去了,只得再回到夢裡冷冰冰的世界。
  幸好老尼姑不嫌棄她,允諾收留她一陣子,這一陣子就虛耗了三年,一段可以讓世界完全改變的光陰。
  她生活在與世隔絕的佛寺裡,心如止水,再也不起波動。
  原本挑弄那波動的來源,就只有寒劍情,所以,她必須完全逃開寒劍情,到一個不可能有他出現的地方,才能獲得幸福。
  很幸運的,不再夢見他,記憶似乎已經將這個人的存在排除,連想都忘了想,終於擺脫從十三歲起就甩也甩不掉的夢魔,這一直是她所渴望的、所追求的,在徹底分手後,總算完成夢想。
  但也許這次真的傷得太深太深了,竟然失去心痛的感覺,悲傷亦不再,只是隱隱的,會突然察覺心底深處的某個角落日漸剝離,無法跟著喜怒哀樂轉換而跳動。
  完全,停擺。
  失去知覺,外貌漸漸礁懷,千里消瘦得不成人形。有時候望著水盆裡的自己,她會花掉一整天的時間去凝思,去追究,倒映在水面上的究竟是誰?
  這些日子以來,殘缺的恐怕不只是身體形貌,還包括她曾付出過最強烈的。已魂、以生命相許的愛情,全都荒廢凋萎,被喜新厭舊的寒劍情置於一旁,如同廢棄物般可悲。
  而今,枯竭的容顏,碎裂的心房,早就回復不到當初的寒千里,再也沒辦法回復了;一開始就錯得離譜,徹徹底底偏離她想走的安穩道路,踏上婉蜒難行的感情路。太多挫折,每回都苦苦煎熬著她的心,教她不由得從靈魂發出吶喊,哀慟欲絕。
  是她太天真了,天真得如今回想起來都覺得可笑,沒想到會有人如此傻氣,癡癡以為自己逃得過這份錯愛,可以不受那雙魔眼吸引,逃得過他的所有。
  命連之所以詭譎難測,就在於它教人想違背也違背不了,千里千方百計地想逃躲,最終仍逃不過命定,自白苦了一回,這條不歸路,明顯易見的注定滅絕。
  生命在閃躲、逃避與躊躇間消耗得所剩無幾,推算起來,她已經二有三,不該再沉浸於這種回憶往事的感傷情緒中才對,但……有什麼辦法呢?糾纏得太深刻,心痛狠狠的烙印下傷痕,難以遺忘,不得不遺忘。
  靈魂在一瞬間全被抽光,神智一天比一天更不清醒,千里常常不自覺的失聲痛哭,無語凝噎,懷疑自己究竟身處夢境或現實。
  千里兩邊都不想去,夢裡,有魔魅的黑霧追緝她追得透不過氣,現實,失丟寒劍情的傷痛痛得她沒有勇氣活下去。
  徘徊在迷離神思及現實孤獨之中。
  走或不走,選擇或不選擇,有事情的兩面,都失去自主的權力,只能安分地被命運的齒輪推著往前走,腳上套著枷鎖,一步一步,踩上心碎痛苦,行到天際邊渺遠的角落。
  靜靜,等待,等待最後的判決,等待生命完全煙滅的時刻。
  相守永遠原來是那麼難,講得簡單,做起來完全不一樣。
  記憶殘存的片段裡,僅剩的絢亮黑眸原就非她所有,實在不該強求。
  就算強求又有何用?不屬於她的就是不屬於。不同世界的就是不同世界,惟有那妖異又美麗的紫眸女孩襯得上寒劍情,他倆相配得似乎是一體;冰冷而僵澀的境界,千里無法強行介入,介入不了,只得孤獨一人站在外頭偷偷哭泣,心碎看著冰中的兩人恣意相愛,沒有她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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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0 07:15:21 |只看該作者
 就算不是雪殘夜,必定還會出現多個如此的女人;寒劍情的磁力神通廣大,世界的角落罩不知還有多少個跟千里一樣等待著他恩寵的女子。
  能夠擁有他的垂青,哪怕是一絲絲也好.都足以保存為永生永永世的記憶。
  她是太貪心了點,妄想能夠成為他的全部,殊不知進入他冰沉無溫的心有多難!
  唉!印象中寒劍情的輪廓逐漸變得不清晰。不知是記憶自動選擇遺忘,還是沒有力氣再想起,終於某天——
  完全隱沒。
  只剩一雙炯炯的冷眸,燃燒著如同第一次見面時的火亮,恣意在暗夜裡綻放異彩,出奇亮眼。
  惟一的亮源,是千里所能依存的最後溫柔。
  生生世世都會恃著那溫柔而輪迴,糾纏到天地老得不能再老,時間失去意義,她所有的所有,僅餘那兩道光源。
  寒劍情美麗神秘的雙眸,是毒藥,也是危險,不如不覺的誘惑走她的心。
  在她失去所有之後,能留到永遠的,恐怕也只有關於他的記憶……
  不自覺又掉入凝思狀態,千里孱弱的身軀在風中晃蕩不定,隨時都有可能不支倒地,她坐在竹林裡的石階上,哀怨望向遠方,飄動的衣抉更添虛幻性,像是在竹林裡尋覓情人多年的女魂,感覺飄忽不定,如夢還真,一碰觸就會消失似的。
  渙散的瞳心忽然凝聚起一絲不敢置信——
  是他!寒劍情!每在她想遺忘時就會出來作祟的寒劍情。
  依舊妖異美麗,依舊浪蕩邪囂,嘴角嘲謔的笑依舊不改。
  三年不見,感覺恍若隔世。還來不及說些什麼,千里就掉下了淚水。
  因眷戀而忍不住奪眶而出的熱淚。
  兩人站在飄著竹葉香味的林子裡對望,穿越空間與時間,以炙熱的眼神不停交換訊息,不停追尋,永無止境,再久也不夠,只願能在這凝視中將對方都看盡,全雋刻在心底。
  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千里斗大的淚珠落在風中,一串串晶亮得像珍珠,令人不由得想伸手去按。
  寒劍情輕易的做到這一點,拾起她清澈的淚水。
  「哭什麼?見到我不好嗎?」望著手掌心中的淚水,他的眼變得難以言喻;輕輕柔柔擁過她,將那具骨瘦如柴的軀體接進懷裡,溫暖的大手撫上她凹陷的臉頰,來回觸弄著,仔細品嚐這段時光以來。歲月以及相思之苦刻畫下的痕跡。他的千里瘦了,原先就不怎麼豐腴的體形變得枯瘦乾癟,如同死木槁灰。
  但她眼底的光彩依然清澄,晶瑩剔透,看來似乎不力分離而神傷。
  「不好!不好!你還來做什麼?我說過不想再見你了。」靜靜集著他的胸膛一陣子後,千里掙脫他的懷抱,哭喊著驅逐他。
  當一個女人將感情。將身體全給了一人男人,她還剩什麼?
  寒劍倩不能老是反覆上演這場分合的戲,她也是人,她也有自尊心,無法承受每次的波波折折。
  「安靜點,我想讓你見一個人。」他以雙手禁錮她,不允許她逃避。
  「不,我誰都不想見,你走!你走!」
  「千里!」寒劍清強迫的壓她入懷,鐵臂緊緊環繞著她不盈一握的腰肢,愈抱愈緊,直到千里安靜下來,不再掙動。「告訴我,你恨我嗎?你恨我做了這麼多傷害你的事嗎?」
  恨?這個字不足以形容一絲一毫她的感受,她將全部奉送給他,只換來永無止盡的傷害;她已經失去心了,對於一個無心的人來說,無論愛恨都是奢侈。
  為什麼?她不過祈求寒劍情離開她的生命而已,為什麼得遭受這許多痛苦?
  「如果我讓你傷心,我道歉好嗎?」
  虔誠低下的口氣,並非寒劍情所有,所以,又是幻影。
  「我向你道歉,為我以前的所作所為道歉,但我不後悔使強得到你……」
  再度撲滾墜下淚水。
  是夢呵!原來她自以為的跟前一切都是夢,寒劍情沒有可能說出如此動聽的話語。
  夢境與現實交錯,千里漸漸已能分辨真假;會說甜言蜜語的寒封情就是夢中幻影,真實的他冷漠、難以靠近,其實很好區分,只是她一直欺騙自己。
  「……千里?」他發覺她的心不在焉。
  「你是假的。」她悲哀地揭穿了自己的夢境。「你是假的寒劍情,休想再折騰我了,我知道他不會來的,他正沉迷於溫柔鄉中,怎麼可能還記得我?都三年了,要出現老早就出現,不要再欺騙我。縱使你是真的,都無法喚回我的靈魂,更何況,你不過是由我的思念衍生出來的假象……」
  寒劍情震驚。「我一直讓你這麼難受嗎?」
  「不是你……」黯淡的瞳眸漸行漸遠,蕩到遠方,想捕捉住一抹永遠也見不到的影像。「是寒劍情……惟有他是我消沉的原因……」
  「千里!看清楚!我是真的。」她眼中的哀戚令人心慌。
  慘淡的唇逸出笑意。「是真或假,再沒有人能分辨得比我清楚。我好累,你是幻影也罷,借我靠一下吧,我好久……好久沒有好好休息過了……」
  人在屈死之前,都會出現幻影,倘若眼前的寒劍情是來迎接她的死亡……也心滿意足了……
  「我想睡……」意識渾飩,沉重壓迫著眼皮,再不尋求解脫,她不是崩潰就是自盡,這樣也好,寒劍情的幻影總算有個用處,能夠陪她安安穩穩地睡一場。
  能不能再醒來,留給明天去猜測。
  耳邊傳來聽不清楚的囁語,千里只聽得見他強而有力的心跳,砰砰……砰砰……一下一下將她帶入夢境中……
  「別睡!千里!不許你再次死在我面前!」頭一次,寒劍情心中泛出無法掌握一切的無力感。
  她閉上眼,身體漸漸冰冷,臉色和唇色也漸漸轉白,分明打算長睡不起。
  「別吵我……讓我睡……你只不過是個影子……,」千里口中喃喃不清的吃語著,依附在他懷裡,尋求安穩恬適的歸去之路。
  「千里!」他咆哮,怒不可遏地捉過她瘦弱的肩頭,以狂暴的怒吼喚回她:「醒醒!不准睡!我什麼都還沒解釋,你怎麼能夠就這樣睡去!千里!
  無奈磅礡的怒氣溫熱不了她冷卻的心靈及手腳,千里仍舊沉溺於夢中。
  「千里!醒來!」不知為何,他有某種預感,這回失丟她,就再也救不回了!「我不會讓你死的!絕不!你死後想去哪?別忘了你的靈魂只有我才能擁有,你想將它獻給誰?醒來!我不許你帶著屬於我的東西下黃泉!給我醒過來!」他的聲音壓抑著悲痛,以至於變得嘶啞。
  再心痛的呼喚都徒勞無功,沉睡的人兒再也聽不到他的叫喊。
  從前她想聽的時候,他什麼也不肯,現在他想說了,她卻永遠……永遠也聽不到。
  寒冷僵滯的身體軟綿綿地從寒劍情手臂中滑落,倒在地上。
  他從不曾將她的面容看得如此清楚。那笑容,是在唇邊的美麗弧形,心滿意足得令人嫉妒。
  她當真要就此離他而去?!他不許!
  「千……裡I」不死心的手又拍拍她的面頰,發覺到還是同樣無反應,寒劍情強行忍耐的怒火終於爆發。「不准!我不讓你一個人離開!」
  他抱起她,飛快的步伐在竹林裡狂奔,輕快一躍,跳過許多草叢石堆,迅捷的身手奇快無比。
  眼角的餘光瞥見林子深處的潭水,腳下立即改變方向,飛奔往潭水的方向。
  寒劍情小心翼翼的將千里放在潭邊,不讓她的身體被地上尖銳的石子扎痛。
  他的動作奇異詭謁,突然用力拍打水面,震盪出一波波的水花;隨著速度加快,水花噴起的高度也愈高……
  砰!的一聲,宛如狂濤巨浪的水傾盆而下,全數淋在千里身上。
  一次、兩次,他重複著這個動作,將內力傳送到水裡,激盪出強烈的水波。千里也一次又一次的遭受著撞擊,了無生機的身體開始發生反應——
  她的眼皮微微動了一下,微弱得幾乎注意不到,但他發現了。寒劍情停止拍打水面,迅捷來到她身邊,蹲下身子,不管她身上的衣物有多濕冷,緊得不能再緊地摟住她,黯啞低哺:「不許死……千里……告訴我你不會死……」
  一個精蜒點水的吻落於她冰涼、無生氣的唇,溫柔得不似寒劍情。
  溫暖的熱渴再也不能喚醒她的感覺,千里遺落了心,恨意該由何處衍生?
  如絲的虛弱呻吟從她口中傳出,緊閉的雙眸微微染上淚水。「你為何還要來……你背叛了我的感情……將我所擁有的一切奪走,然後拋棄……這樣做很有趣嗎……玩弄我真是一件那麼有趣的事嗎?」
  「見過一個人,她會告訴你一切。」
  「……隨你吧……」她快死了吧?身體是如此冰冷,動彈不得,方才明明沉睡在夢裡,卻又被渾身上下的刺痛與冷意驚醒。沒有力氣再去爭辯什麼,事實已定,她這輩子注定了得失去最愛。
  寒劍情有力的懷抱突然離開,踩著重重的腳步不知走向哪。
  許久,許久,地上的落葉被踐踏得沙沙作響,千里才知道他又回來了。
  「千里,睜開眼。」他扶著她起身。
  纖細欲碎的水眸對上前方穿著紅衣的女子——
  紫色的眸!
  「為什麼……」她失聲痛哭,哭泣聲沙啞乾澀。「為什麼要帶她來見我?還不夠嗎……我失去的還不夠多嗎?為什麼要帶她來?既然如此,當初何必救我……何必將我強行帶離夢裡……乾脆讓我回歸到我該去的地方不是更好?為什……為……」」想遺落的心痛,重新回到起點,更加痛楚。
  「如果你想離開,未嘗不可?不過希望你到時別在九泉之下後悔放棄了自己最愛的人。」空靈的嗓音,像一陣音波,無形的落漾在山林間。紅衣女子勾起邪冷的笑容,輕輕又道:「什麼愛呀情的,與我無關,是劍情將我帶大的,你教我怎能輕易捨棄父女之情?」
  什……麼?千里眨眨眼,酸澀的痛感告訴她一切都是真實的。
  「我們曾見過面,千里姑娘。」雪殘夜詭橘的眼神別有用心。「多年前,你還是個十三歲的小丫頭時,我們曾見過一面。」
  印象慢成形,蛻變成一句熟得不能再熟的台詞。
  殘夜,你先回去。
  那麼…她是…原來名揚天下的第一花魁雪殘夜,就是當年她在寒家後院見到的那個女孩。紅紫色的眼珠子太特別了,為什麼她沒有立刻想起呢?
  「剩下的,就留給他說了。」衣袖一揮,火紅色身影消失於竹林裡。
  「你……」千里還在寒劍情懷裡,抬起眼,無聲詢問他。能嗎?她真的能相信地嗎?會不會又是另一場騙局。
  「如殘夜所說。」輕憐地吻了吻她的額頭,寒劍情眼底的光芒閃動得既狡猾又深情。「十七年前,我無意中撿到她,雖然當時的我年紀小得不足夠照顧一個娃娃,但我將她交給附近人家撫養,並按時送食物錢財過去,待她大些,就將她偷偷藏在山裡的老屋裡,有空時指導她武功。殘夜之於我並非情人,並非兄妹,而是父女。」
  「但——」
  「別但是了,你瞭解我,應該知道我為何而來。」
  答案會是她所期許的嗎?
  「為了你,我的千里,十年前發過的誓,我要再說一遍,不過這次,是因為我愛你。」寒劍情的瞳眸點燃著前所未有的火熱,燦燦耀出金光,雋刻成永不磨滅的深情。「今生今世,你躲不過我的,屬於我的千里……」
  「可是…」她有太多太多疑問不懂。「我從來不清楚你,甚至不知道你的去向,你做些什麼生意……」眉睫又突然黯淡下來。「也許……我們並不適合在一起……畢竟你有你的一切,而我竟然一無所知…」
  「不許!」他惡聲惡氣的警告著。「關於我的事,我會慢慢告訴你,咱們以後還有很多時間,不差這一時,我會告訴你,這十年來我是怎麼由憎恨的心情轉變為在乎得不得了,也會告訴你我在外的所有一切……全都告訴你,一點也不遺漏…」
  今生今世,千里相隨,魂夢與共。
  多年前的一幕歷歷浮現眼前。
  帶著清新泥土味的溫暖柔風輕輕吹過,揚起她的髮絲,與寒劍情的糾纏成生生世世無止盡的互古誓有。
  千里心滿意足的笑出幸福,依偎著他堅厚硬實的胸膛。
  寒劍情摯冷美麗的雙眸,從第一次見面就深深迷惑她的幽深明潭,現今,亮度未曾稍減,寒冷也依舊刺目,不過——
  終於真正是她的了!








尾聲

  清明時節,淡淡的細雨飄落於風中,略有寒意,但更多的是那股教人暢快清爽。
  郊外濕潤的草地上,濛濛雨中有兩抹清靈俊逸的身影,緩緩而行。
  一為黑,一為白。
  白衣少婦組膩柔美的五官刻畫著滿滿的幸福,纖細動人的身形被風吹動著,飄逸得不可思議。她任由夫婿執起她的手,順便打起油紙傘,帶她走過凹陷不平的泥坑。
  來到一座荒涼的野墓前,黑夜男子漸行遠走,留下少婦獨自擺好祭品,焚香燒紙,又拜了幾拜。飄搖的衣裙隨風擺動,她凝然的目光望向遠處,默默掉下淚珠。
  哀悼過後,沒多久,雨小了,黑衣人又再度出現,偕同少婦一齊離開。
  狂風驟起,滿天的黃紙亂舞飛揚著,環繞著墓地周圍飄落,彷彿正為早死人感到萬分惋惜。
  一張燒了半邊的冥紙在空中旋轉半天後,也無力的落下掉在墓碑前——
             夫蘇家傲
             妻方綠凝
             不能同年同月生
             但願同年同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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