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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喬南儀]心太狂[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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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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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0 18:11:30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心太狂   作者:喬南儀

向來在商場情場上呼風喚雨、遊刃有餘的他,  
誰不知道他是赫赫有名的冷血長億集團總裁?  
要搞垮區區一個新銳服裝設計師的老爸企業,  
哈!那有何難?根本小事一樁!  
本來嘛,商場如戰場,原就各憑本事,  
這下她成為這場商業戰爭中的犧牲品,  
也只不過是在他的獵艷名單上再添一筆罷了!  
原本只是與她來個短暫的愛情遊戲玩玩,  
以確保手中這一顆棋子所帶來的“附加價值”,  
終究,一夕之間戀人變仇敵,  
而這看來是靠美貌創造事業捷徑的陶瓷娃娃,  
居然同意以身體換取父親免于牢獄之災的自由?  
可!情婦、玩物之名就任由她選,  
瞧她一副決然傲骨模樣,  
的確會是個相當刺激的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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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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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0 18:11:4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豪華的宴會大廳裏,正在舉行一場婚禮。

陸地知道自己來晚了。他瞄了一下腕上的表,表上的時間顯示他已經遲到了一個小時之久,只見整個婚禮會場熱鬧喧嘩,衣香鬢影。一名侍者抬頭望見了他,急忙向他走來。

“陸先生?您來了。”侍者態度恭敬地道,“詹先生正在等您呢,要不要我過去通知一聲?”

“不用了,我待會兒再自己過去打聲招呼。”他將西裝外套交給侍者,目光在偌大的宴會廳中掃視了一圈,不意外見到幾張在學朮界和企業界,乃至於政府高層的熟面孔。而由這席開至少百桌的陣仗看來,大概全台灣叫得出名號的政商名流都出席了這場鴻門夜宴。

原因無他,只因為今天是“詹氏財團”的詹總經理,和“東允集團”潘董事長掌上明珠的結婚典禮。

從侍者盤中端過一杯酒,陸地隨意往旁一靠,將目光調向前方的舞臺,只見那對新人已在所有賓客的簇擁下上臺,現場立刻歡聲雷動。

“各位,請大家舉杯,共同祝福這對新人白頭偕老、百年好合。”婚禮的主持人朗聲宣佈,現場再度響起如雷的掌聲。

是的,門當戶對、珠聯璧合。陸地的嘴角微微扯動,舉杯遙向那對新人致敬。臺上的新郎笑容燦爛,一身昂貴的範倫鐵諾西裝襯得他更加英挺帥氣,而依偎在他身旁的新娘也毫不遜色,一襲高雅大方的白色婚紗和她嬌貴的氣質相得益彰,據聞這套價值不菲的婚紗在婚禮的前兩天才從英國空運來台,設計師和設計英國戴安娜王妃婚紗的是同一位。

趁著婚禮主持人口沫橫飛的空檔,陸地端著酒杯踱到陽臺上去。微涼的夜風拂過他的臉頰,他晃著手上的高腳杯,聽著冰塊和玻璃撞擊的聲音。

腕上的表顯示現在的時間已接近晚上九點。他已經連續工作了二十個小時,才剛離開另一個同樣過分喧鬧的晚宴,而他必須極力壓抑,才能克制心頭那份說不出的不耐和煩躁。

他心不在焉地拂過一綹垂至額前的髮絲,開始考慮該繼續耐心的等候晚宴結束、去和婚禮的主人打聲招呼,或是先行離開。雖說裏頭有不少熱面孔,但或許不會有人在意到……

這個念頭才剛閃過腦海,玻璃門被推開的聲響在他身後響起,空氣中飄來一陣淡淡的香氣。他順著聲音朝來處望去,就著裏頭透出來的朦朧燈光,一個纖巧的女性身影閃了出來。

望見這個僻靜的角落有人捷足先登,她似乎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合上身後的玻璃門,走向另一個幽暗的角落,高跟鞋在大理石地板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很美,是嗎?”他將雙手擱在欄桿上,凝視著遠處山巒中的星羅棋布。

一會兒之後,傳來她輕柔的嗓音:“是的,是很美。”

他們的談話應該到此為止,他知道。然而不知怎麼的,或許是這個角落裏沒有其他賓客,也或許是她甜美而輕柔的嗓音吸引了他,另一句話不自主地脫口而出——

“你應該到裏頭去的,這外頭有點涼。”

和剛才一樣,她沉寂了一會兒才回答:“裏頭人多,我出來透透氣。你呢?怎麼不到裏頭去?”

“和你一樣,出來透氣。”他瞇起眼睛。“讓客人感到沉悶,恐怕晚宴的主人不夠稱職。你是新郎公司裏的員工?”

“呃……算是。你呢?是哪一邊的客人?”

“新人是我的舊識。”他微微聳肩,唇畔的笑意頗為玩味。“受到詹氏財團和東允集團的邀請,不來參加婚禮豈不太給主人面子了?”

“今晚有這麼多政商名流出席,我想主人不會有時間去核對出席名單吧。”

“的確。”她聲音裏的俏皮令他莞爾。“你想如果我們提早從宴會中離席,會不會對主人太失禮?”此話一出,他可以感覺她在微笑。

“不會,除非你和主人的交情夠深厚。你夠嗎?”

夠了!他想著。畢竟他的前任女友,才剛嫁給了他最好的朋友。

他不該如此平靜的!仰頭喝盡了杯中的液體,他想,他不應該這麼無動於衷,連一點最輕微的遺憾和惋惜都沒有,仿佛這是件再普通不過的事一般。

或許選擇詹子靖,是潘筱嵐作過最聰明的選擇。他若有所思地轉動著酒杯。詹子靖可以迎合她的所有喜好、給予她想要的一切,而他不能。女人對他而言永遠只是調劑品,即使名門千金如潘筱嵐也一樣。他不曾、更不會浪費心思在任何女人身上。

而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連心都沒有了。

“當然。”他揚著眉毛。“不過我既然已經來露過臉,也算對得起主人了。你打算走了嗎?”

“差不多了。”她微笑地承認。“我一向不喜歡這種人多的場合。事實上,我一個小時前就有逃走的計劃,只是一直還沒付諸行動。”

逃走?陸地微笑了起來,正想再問些什麼,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陸地?”

他回過頭去,一眼便瞧見詹子靖——也是今晚的新郎官就站在他身後。而他身旁那位一身酒紅禮服、艷光四射的新婚妻子潘筱嵐正挽著他的手臂,彩妝完美的臉上笑意盈盈。

“嗨。”他微微頷首。

坊間的雜志是怎麼形容這場世紀聯姻的?門當戶對、金童玉女!打從這個消息上報開始,所有人都在猜測這位身價億萬的財團少東,是如何收服這位眼高於頂的東允集團千金,讓她甘願閃電下嫁。

他看著笑得不太自然的詹子靖,想告訴他不必如此。他和潘筱嵐已經是過去式,而他一向尊重任何人的決定,無論在商場上的朋友、對手,抑或是曾經和他交往過的女人。

“你來晚了。”潘筱嵐說著,明艷照人的臉上仍帶著那抹她慣有、自信且從容的微笑。身為家世顯赫的富家千金,潘筱嵐永遠懂得得體的應對,讓自己成為眾所矚目的焦點。這樣的角色難不倒她,無論是個進退得宜的財團千金,還是稱職的企業家夫人——詹氏財團的少奶奶。

“公司臨時有事,我走不開身。”他說,注視到詹子靖的目光調向自己身旁,他的表情轉為訝異。“雪荻,你也在這裏?”

即使詹子靖掩飾得很好,陸地也沒有忽略他臉上一閃而逝的困窘。他將目光調向那名從陰影中走出來的女子,而後微瞇起眼。

美麗,他想著。而這兩個字絕不足以形容她!她烏亮的黑髮在腦後綰起,幾綹髮絲垂落在雪白優雅的頸項上,烘托出她精緻姣好的五官。一襲樣式簡單的白色晚禮服裹著她玲瓏修長的身軀,順著女性曲線而下的裙擺搖曳生姿。

任何男人都會為她的美麗傾倒,然而讓他驚異的不止是她清新脫俗的美麗,而是那對眸子,在兩排如扇子般密長的睫毛下閃動著深邃澄澈的眸光,有如兩潭深不見底的湖水,帶著一股誘惑人心的催眠魔力。

“我來幫你們介紹一下。”詹子靖清了清喉嚨,轉向他開始介紹,“陸地,這位是尹雪荻小姐,也是我們今晚的貴客。雪荻,這位是陸地,也是我多年的好友。”

“尹小姐,幸會。”陸地伸出手和她一握。尹雪荻,他在心裏重復了一次,這個名字似乎有些耳熟。

“歡迎你來參加我和子靖的婚禮,尹小姐。”潘筱嵐優雅地介面。“如果有招待不周的地方,也請你別見怪。”

“你太客氣了,詹夫人。”尹雪荻禮貌地點頭。

“雪荻是個服裝設計師,前年才剛成立個人的服裝品牌,在詹氏財團旗下的連鎖百貨公司裏都有設櫃。”詹子靖進一步解釋道。“陸地,雪荻的父親是鴻禧企業的尹雲天董事長,你應該知道。”

服裝設計師?陸地腦中靈光一閃。他想起來了,幾個月前,詹子靖曾經和他提過他對一位服裝設計師驚為天人,正在對她展開熱烈追求。

尹雪荻!那位令詹子靖一見傾心的女子。他總算明白剛才詹子靖一閃而逝的困窘了,這個巧合令他頗覺有趣和諷刺。

“我不知道尹董事長有位千金。”陸地說道。

“我之前一直待在法國,兩年前才回到台灣發展。”尹雪荻淡淡地微笑。

“尹小姐目前是個頗受好評的設計師,我個人也十分欣賞她的設計風格呢。”潘筱嵐嬌媚地道,攏攏一頭盤得十分整齊的髮髻。

“你過獎了,詹夫人。我還有需要學習的地方。”

“既然你們都來了,怎麼不去前頭和我們打聲招呼呢?”詹子靖戲謔地道,睇了陸地一眼。“我想我不意外瞧見你寧可在陽臺上吹風,也不願意進去裏頭和那群高談闊論的老頭子在一起。”

“你知道我才剛從另一場開幕酒會中脫身。”陸地不看可否地一攤手。

“我知道,你肯趕來就是我和筱嵐最大的結婚禮物了。”詹子靖爽朗地往他肩上用力一拍,正想再說些什麼,一位侍者出現在門後。

“詹先生,董事長請您和夫人上臺呢。”

“我們馬上就來。”詹子靖回頭應道,臉上泛起一絲歉意。“陸地、雪荻,不好意思,我和筱嵐待會兒再……”

“你去忙吧,別顧慮我們了。”陸地說道,看著詹子靖轉過身去。

潘筱嵐向前一步,抬手輕搭了一下陸地的肩膀。“還是很高興你能來,陸地。”她在他耳邊低語了一句,隨即挽著詹子靖的手臂轉身離開了。

玻璃門再度合上。

“我個人一直對令尊十分欽佩,尹小姐。”半晌之後,陸地才出聲打破沉靜。

這倒是肺腑之言。在商場上打滾了這麼些年,尹雲天是少數令他佩服的企業家之一。他雄才大略、眼光精准,早年曾是雄霸商業界的重量級大佬,雖說近年來鴻禧企業已不如以往風光,但仍是他所崇敬的人物。

“你認識我父親?”尹雪荻訝異道。

“有過幾面之緣,家父和令尊也是舊識。”

“是嗎?”她淺淺一笑。“子靖沒有和我提過你。”

“這並不令人意外,子靖和我一直各忙各的,碰面的機會並不多。子靖說你是位名設計師?”

“學以致用罷了,一切還在剛起步階段,談不上有什麼成就。”她秀眉微揚。“你呢?”

她沒聽說過他?陸地挑起一道濃眉。若非他的惡名昭彰還未遠播到整個商業界,便是這位美麗的女郎根本對商業界從不涉足,才會對他的外號和冷血一無所知。

“和你一樣,學以致用罷了。”他輕描淡寫地說道。“你應該十分慶幸令尊讓你選擇了一條完全不同的路,單純而美好。”

“你不也是?”

“很少人會認為爾虞我詐的商業界單純。”他微微聳肩,她可以感到他嘴角揚起的笑意或是嘲弄?“周旋在競爭激烈的商場上絕不是件有趣的事,它會讓一個單純善良的人變成最自私狡猾的陰謀家、投機者,甚至是卑鄙小人。”

他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尹雪荻半側過頭來,就著不甚明亮的燈光注視著他。

這是今晚她第一次仔細的打量他。他十分高大,濃黑的眉毛下是一對深邃而銳利的黑色眸子,冷冽的五官線條如同雕刻家筆下的希臘神 ,和他身上合身且昂貴的亞曼尼西裝顯得格格不入,卻又和他嚴厲的五官如此相配。

他的領帶松開了,紐扣也解開兩個,襯衫的袖口往上卷起,露出一截肌肉結實的手臂;他靠著欄桿的姿勢看來輕松而隨意,然而他渾身卻充滿鋼鐵般的意志和力量,半掩在陰影之中的臉龐令他看來更添冷酷和……危險。

“或許吧。”她輕聲說道。玻璃門內傳出的音樂顯示宴會已到了尾聲,兩人都知道該是離開的時候了。

“很高興認識你,尹小姐。”最後,陸地緩緩開口說道。

“彼此彼此,陸先生。”

她朝他嫣然一笑,然後他聽見她離開的聲音。有好一會兒,陸地就這麼靜靜地佇立在黑暗中,注視著交錯在墨黑天際中的點點星光。距離詹子靖和潘筱嵐的婚禮已經過了四天。

坐在辦公桌後,陸地大略翻閱著手上的報紙。這幾天來,他陸續從一些側面消息中,得知詹子靖和潘筱嵐並未到他們預定的地方去度蜜月,而是選擇留在台灣;而詹子靖更在婚禮過後第三天,便立刻回到工作崗位。

“詹氏財團和東允集團才剛完成合併,一切還在重整階段,所以我們決定暫時將蜜月往後延。”這是詹子靖面對媒體詢問時的一貫說詞。

事實上,這樣的說法也的確無懈可擊。

陸地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去,注視著玻璃幃幕下的車水馬龍。他和潘筱嵐是在一個珠寶酒會上認識的。在那之前,他雖曾耳聞過這位東允集團的千金,卻一直沒有太大的留意。那晚他全神貫注在公事上,根本對整場向他猛拋媚眼的名媛淑女視若無睹,更別提多瞧她一眼了。

也就是這點引起了潘筱嵐的注意。打從她出現在酒會上開始,所有的年輕男士誰不爭著逢迎巴結她這位名門千金!誰不爭先恐後甜言蜜語,只為了贏得她回眸一笑,與她共舞一曲?

只有他,陸地,居然對她無動於衷。連目光都不曾在她身上稍作停留。這對向來是目光焦點的潘筱嵐而言,不啻是個極大的挑戰。她在所有在場男士艷羨的目光下向他邀舞,並在第二天主動提出邀約,在接下來的日子裏,陪同他出席所有的公開場合,順理成章地成為他的女伴。

陸地不否認,如果他必須結婚,必須娶個對他的企業王國有助益的對象,那麼潘筱嵐會是個最好的人選。只可惜他並未有此打算!早在交往之初,他便坦白地告訴潘筱嵐:如果她要的是婚姻的承諾和保障,那她顯然是在浪費時間。

一開始潘筱嵐對此並不介意,反而和他一樣,十分滿足於這種彼此不受約束的關係,信心滿滿的認為他總有一天會為她而改變,但在明白他根本不打算向她求婚之後,她和他大吵了一架,而後憤怒地拂袖而去。

一個月之後,潘筱嵐約了他再度見面,告訴他她決定嫁給另一個同樣家族勢力龐大,卻願意付出婚姻承諾的男人——詹子靖。

對潘筱嵐的決定,陸地雖感到訝異,卻沒有多大的意外。東允集團和詹氏財團本是世交,兩大財團打算合併的消息算不上是什麼新聞;真正令他感到意外的,反而是詹子靖願意娶潘筱嵐的理由。

為什麼?難道只為了東允集團這個豐厚的陪嫁?如果詹子靖曾經熱烈地追求過尹雪荻,會是什麼原因讓他最後卻選擇了潘筱嵐?詹子靖甚至邀請尹雪荻來參加他的婚禮,就像潘筱嵐沒忘了邀請他這位“前男友”一樣!

想到這兒,他不禁微笑了起來。

辦公室的門聲響起,他半側過頭去,待見到出現在門後的身影微微一愣。

“董事長。”即使有著意外,陸地仍然掩飾得很好。

“嗯。”陸守謙走了進來,跟在他身後的祕書在放下一杯茶後出去了,辦公室的門重新闔上。

陸地從窗前走了回來,在陸守謙那組昂貴的黑皮椅上坐下。如果說他在陸守謙身上學到什麼優點,那就是從不浪費時間。他靜靜地等著父親開口。

“我來問問你,和威盛科技合作的案子談得怎麼樣了?”陸守謙開門見山地道,聲如洪鐘。“有問題嗎?”

“沒問題了,一切細節都已經談妥,下個禮拜就可以正式簽約。”

“很好。”陸守謙臉上有著滿意的神情。“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丟了我陸某人的面子。”

“我不會讓您失望的。”他淡淡地道,聲調溫和而目光銳利。“無事不登三寶殿,您來找我絕不會只為了這件事。說吧,接下來您想搞垮哪家公司,讓幾百名員工喝西北風?”

“說話客氣點,小子,我可是你老子呢。”陸守謙瞪了兒子一眼。雖然已屆高齡六十,陸守謙仍然不怒而威,渾身散發出權威和力量。“你前兩天不是去參加子靖和筱嵐的婚禮嗎?”

他不置可否。“是去了,怎麼?”

“我一直以為你和筱嵐在交往。”陸守謙往後靠向椅背,啜著祕書為他准備的熱茶。“論家世背景,你和詹子靖不相上下;論身價,你的條件猶在詹子靖之上,是什麼原因讓筱嵐選擇了詹子靖而放棄了你?”

“這個問題您應該去問她,不是我。”他聲音平直地道。

“依我看,問題就是出在你身上。”陸守謙斜睨著他。“你也知道潘董事長一直很中意你,也和我談過你和筱嵐的婚事。如果你一開始就沒打算要娶筱嵐,為什麼當初——”

“我從來沒說過我要結婚,也從來不認為我必須結婚。”陸地打斷了他,語氣依舊淡漠。“長億集團不需要靠裙帶關係和政治婚姻才能謀利,如果這是您中意潘筱嵐的理由,很抱歉讓您失望了。”

“和東允集團結成親家沒有什麼不好,但我並未要求你非娶潘筱嵐不可。”陸守謙慢條斯理地說道:“你知道筱嵐一向眼高於頂,多少名門公子哥兒排隊等著她點頭,她連瞧都不瞧一眼,獨獨鐘情於你。如果不是你遲遲不表態,人家又怎麼會嫁給詹子靖?”

“如果我讓任何女人有過期望,只能說她們愚蠢。”他面無表情地道。“我的做法只為我自己負責,不需要取悅任何人。”

“我不記得我教過你如此冷酷無情,陸地。”陸守謙過了半晌才道。

“我會的一切都是您教的,爸。”陸地的嘴角微揚,笑意卻一點也沒進到他的眼裏去。“什麼時候起,您開始管起我和女人的事來了?”

“算了,你有你的做法,我並不打算干涉。”看出他不想繼續這個話題,陸守謙揮了揮手。“我剛剛看了鴻禧企業的財務報表和資產負債狀況,情況似乎挺糟的,這是怎麼回事!”

陸地微微聳肩。“我不知道您對尹雲天的公司有興趣。”

“是沒有,只不過我看你的祕書似乎忙得很,所以好奇問了一下。聽說你這兩年陸續吃下了鴻禧企業的市場,還挖走了他們內部的高級主管,有沒有這回事?”

“我曾經想和尹雲天合作,是他不肯。鴻禧企業這兩年的營運每況愈下,幾乎都在虧損,我只是做了對咱們最有利的事。”

“是這樣嗎?”陸守謙停頓了一下,而後微微一嘆。“尹雪天雖然是我的老朋友,但他的缺點就是太墨守成規、不懂得見風轉舵。我早些年就警告過他,沒想到他還是走到今天這步田地。”

“若不是念在您和他有過交情的分上,鴻禧企業早就該垮臺,絕不可能撐到現在。”陸地淡淡地說道。“商場上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尹雪天雖然曾經風光過,但他畢竟老了,又不肯承認自己的領導方式有問題,會有今天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

陸守謙沉吟了半晌。“你知道尹雲天有個女兒嗎?”

尹雪荻!陸地抿緊了漂亮的薄唇。“我知道。”

“雪荻那孩子聰明伶俐得很,只可惜她對她父親的事業沒興趣,沒有繼承她老爸的衣缽。”陸守謙思索地道。“話又說回來,一個女孩兒家要獨撐一個企業談何容易?看來尹雲天的氣數已盡,商場上本是如此。”

是的,商場上本是如此。一絲嘲弄的微笑泛上陸地的唇角。

做生意原本就是各憑本事,不是你吃人,便是成為別人口中的肥羊。很殘忍、很現實,卻也是亙古不變的法則!若說陸守謙教會了他什麼,那就是自私!為了得利,什麼都可以放棄,包括道德仁義!

“罷了,就照你的意思去做。有進一步消息再告訴我。”

“我會的。”他點頭,看著陸守謙起身離開了辦公室。直到門合上的聲音傳來,陸地仍然凝望著前方的某一點,陷入了沉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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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怎麼會想到要回來?”坐在尹家寬敞的客廳裏,尹雲天看著難得回家一趟的女兒,開心得眼睛都笑瞇了。“我以為你忙得把老爸給忘了呢。最近好不好?”

“還不是老樣子。”尹雪荻聲音輕快地道,在父親對面坐了下來。“我很好,您別老惦著我。”

“爸爸怎能不惦著你,你可是爸爸惟一的寶貝女兒呢。”端詳著那張清秀姣美的臉龐,尹雲天半心疼半責備地道:“早要你搬回來你偏不肯,瞧你的臉都瘦凹了呢。雪荻,不是爸爸說你……”

“瘦有什麼不好,你不知道這是流行嗎?”她撒嬌地道,調皮地朝父親眨眨眼。“倒是您這個大忙人,今天沒有應酬嗎?我本來以為會撲個空呢。”

據她所知,縱橫商場數十年的尹雲天一向是行程滿滿,一星期七天總免不了一些非參加不可的晚宴酒會,極少會有空閑時間。她有些意外父親居然會在家。

“公司裏……沒什麼重要的事情要我處理,自然就回來了。”尹雲天輕咳了一聲,眼神有些閃爍。

尹雪荻正想再問些什麼,尹家的老管家福叔已經端上一壺新沏的茶。

“謝謝您,福叔。”她朝老管家微笑。福叔笑咪咪地退下了。

“對了,怎麼沒瞧見阿姨?”她朝四周張望了一眼。

“你阿姨找她的牌搭子去了,大概快回來了吧。”

“噢。”她應了一聲,其實並不那麼在意這個答案。謝錦蓉是尹雲天的第二任妻子,也是她的繼母。自從她的母親在她童年過世之後,尹雲天便一直沒有再婚,直到她十二歲那年,尹雲天才將在公司裏擔任祕書的謝錦蓉娶進門。

對這位父親的續弦妻子,尹雪荻一向是客套而有禮的,只因為她心知肚明謝錦蓉並不喜歡她。雖然不明白繼母對她的敵意從何而來,她仍然誠心誠意地接納了父親的選擇。

之後她出國留學,直到兩年前回到台灣發展,她仍然選擇在外購屋居住。除了想給自己一個安靜的居住空間之外,也是不想和這位年輕的繼母同住而產生摩擦,讓父親有所為難。

“你的工作還順利吧?”啜了一口茶,尹雲天往沙發椅背一躺,詢問地看她。“有沒有需要爸爸幫忙的地方?如果有,你盡管告訴爸爸,我從公司調幾個行銷高手過去幫你……”

“才不需要呢,我自己應付得來。”她淺淺地微笑。“再說,靠自己的實力獲得肯定才是真正的成功,如果讓人家認為我是靠您的力量,那還有什麼成就感可言?”

尹雲天眉毛一揚,而後笑而不語。他太明白女兒那副不服輸的傲脾氣,只要她決定要做一件事,就會勇往直前,絕不輕言退縮,直到達成目的為止,並且從不需要他操心。

正想再說些什麼,兩人同時聽到一陣車聲呼嘯地駛進了尹家的庭園前。幾分鐘後大門開了,一個嬌嗲的聲音出現在門口——

“喲,我當是哪位稀客大駕光臨呢,原來是咱們尹家的大小姐回來了。”

客廳裏的兩個人同時朝門口望去,只見一個渾身珠光寶氣、雍容華貴的女人踩著搖曳生姿的腳步走了進來。

“阿姨。”尹雪荻微微頷首算是招呼。

“哎呀,不敢當,勞煩大小姐你還站起來迎接我,更是折煞我了。”謝錦蓉只覷了她一眼,脫下外套交給站在一旁的福叔,語氣高傲地命令道:“給我泡壺玫瑰茶上來,快一點,外頭冷死人了。”

“是的,夫人。”老管家說完便迅速返回廚房去了。

將手上的皮包往沙發上一扔,謝錦蓉一屁股在尹雲天身旁落了座,也不管尹雪荻就坐在對面,十分洋派的在尹雲天的頰上印了一個響吻。“親愛的,我回來了,今天有沒有想我啊?”

“別這樣,錦蓉。”尹雲天拉住妻子的手,表情有些不自在。“雪荻在呢。”

“有什麼關係,咱們雪荻又不是外人。”謝錦蓉兩只手臂仍舊掛在尹雲天的脖子上,那雙精心描繪的丹鳳眼滴溜溜地在尹雪荻臉上轉了一圈。“噯,好一段日子不見,你這個女兒真是出落得愈來愈漂亮了呢。”

“謝謝你,阿姨。”即使明知道謝錦蓉是嘲諷大於贊美,尹雪荻還是維持禮貌地道。

“你讓雪荻不好意思了,錦蓉。”見氣氛有些尷尬,尹雲天清了清喉嚨。“怎麼這麼早回來?你不是說要和朋友出去吃吃飯、逛逛街嗎?”

“外頭下雨,自然就沒興致了。幸好我早一步回來,否則不就見不到你的寶貝女兒了嗎?”謝錦蓉擺擺手,啜了口管家端上來的玫瑰茶。“我在外頭聽說雪荻在這一行做得還不錯,幾位有頭有臉的官夫人都是她的忠實客戶,現在可是名聲響叮當的新銳設計師呢。”

“真的?”尹雪天轉向女兒,表情有些驚訝,卻是更多的驕傲。

尹雪荻尚未介面,謝錦蓉已經嬌滴滴地接了下去——

“當然是真的。我那些牌搭子啊,都知道我有個既年輕又漂亮,而且還是個名設計師的女兒。她們全羨慕死我了,嚷著要我介紹你給她們認識呢。說真的,我有個女兒這麼有成就,就算不是我親生的,我出去也挺有面子……”

“你過獎了,阿姨。”尹雪荻保持微笑地說道。“我尚在學習的階段,還談不上有什麼成就。”

“噯,你也就別謙虛了,我可是說真的,哪天我這一身行頭可也要勞煩你幫忙打點哩。”謝錦蓉優雅地往後一躺,隨即像想到什麼似的問:“對了,你上個禮拜不是去參加了詹潘聯姻的那場婚禮?”

雖有些納悶謝錦蓉的用意,她還是點了點頭。“是。”

“那麼,那天的新郎官,是不是就是之前和你正在交往的詹氏財團少東、詹子靖先生?”

尹雲天微蹙起眉,暗示性地看了妻子一眼。“錦蓉!”

“幹什麼,我連問問都不行啊?”謝錦蓉斜睨著丈夫,一面審視著十指上鮮紅的指甲油。“不是我說你呀,雪荻,之前不是聽說你跟那位詹先生正在交往嗎?怎麼沒兩個月工夫,他卻去娶了別人了?這真是……”

“我和詹先生只是朋友,阿姨。”尹雪荻語氣平靜地開口。

“喔,只是朋友?”謝錦蓉上上下下地打量她。“我聽到的可不是這麼一回事。有人告訴我詹子靖對你關懷備至,不但花大把大把的送,還不時送你價值不菲的珠寶手飾呢,難不成詹先生對每個‘朋友’都這麼慷慨大方?”

“你這是從哪里聽來的?”尹雲天不悅地瞪了妻子一眼。“簡直是一派胡言、胡說八道!我女兒才不會隨隨便便去收人家那些貴重的東西。”

“哈,你女兒又沒和你住在一起,你怎麼知道她平常都和些什麼樣的人來往?”謝錦蓉撇撇嘴,有意無意地繼續道:“我說雪荻啊,你是不是哪兒得罪了人家詹總經理,或是耍性子、不懂得討人家歡心,才會被人家給拋棄了……”

“別說了,錦蓉!”尹雲天沉聲喝道,這回聲音裏已經有了警示的意味。

“幹什麼,我這是在替你們尹家抱不平你知不知道?”謝錦蓉振振有詞地說著,“你的寶貝女兒這麼清秀漂亮,有哪一點比不上那位潘小姐的?雖說人家詹先生財大勢大,要是真對咱們千金小姐做了什麼始亂終棄的事,咱們也得討個公道回來啊!”

尹雲天正想開口,尹雪荻已伸出手按住父親。

“我說過我和詹先生只是朋友,阿姨。”她心平氣和地道。“再說,我和任何人交往也是我的私事,不用你費心。”

“喲,你看看,她那是什麼態度?”謝錦蓉的聲音陡地提高了八度。“你好端端的讓這麼一個金龜婿跑了,我連說都不能說一聲嗎?好歹你爸爸在商場上也是個有頭有臉的企業家,他的女兒卻被人家大財團老闆給甩了,這事兒要是傳了出去,叫他的老臉要往哪兒擱啊?”

她臉一偏轉向尹雲天,扯著他的手臂就喊:“雲天,你倒是給我評評理,我這麼說她哪里不對了?你這個寶貝女兒真是愈來愈目無尊長了,我只不過說她兩句,她居然敢跟我頂嘴。這沒娘的孩子都是被你給寵壞了,才會這麼……”

“你給我少說兩句。”尹雲天不耐煩地一揮手。

謝錦蓉顯然沒想到尹雲天會當場給她難看,頓時柳眉倒豎。

“好啊,你們父女倆聯合起來欺負我是不是?”謝錦蓉尖聲說道。“搞清楚,我這可是關心她,不知道她有沒有被人家給欺負了。早知道你們不領情,我又何必自討沒趣?”

她忿忿地說完隨即起身,怒氣沖沖地蹬著三寸高跟鞋上樓去了。

有好一段時間,客廳裏一片寂靜,直到尹雲天尷尬地清了清喉嚨。“別理你阿姨說的話,雪荻。她這個人就是直腸子、嘴巴快,你也知道她沒什麼壞心眼的。”

“我知道。”尹雪荻垂下睫毛,手指無意識地劃著沙發上的流蘇。是的,她很清楚謝錦蓉對她的敵意,也早就學會不去觸怒她;然而即使再小心翼翼,情況卻不是她所能控制的。

“願意告訴爸爸是怎麼回事嗎?”尹雲天躊躇地道:“爸爸不是想干涉你的私事,只是……你阿姨的疑問也沒錯,你前一陣子不是跟詹子靖走得很近嗎?怎麼……”

“那已經過去了。”她很快地說,咬住下唇。“我和子靖……是很好的朋友,但不是你們想的那一回事。”

她避開父親的目光,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去,出神地凝視著在夜風中搖曳的花草,腦中不由得回想起和子靖相識的經過。

她和詹子靖是在一場服裝發表會上認識的。那時她才剛回到台灣,應邀參加了一個以新稅設計師為主的春夏服裝發表會,而詹氏財團是發表會的最大贊助廠商,兩人便在一位設計師的引薦下相識。

剛開始她對詹子靖並無特殊印象,只覺得他是個文質彬彬、斯文有禮的謙謙君子,這對身邊一向不乏追求者的她而言並無特殊之處;而詹子靖卻在見到她的第一眼驚為天人,在接下來的日子裏對她展開熱烈追求,不但每天准時送花到她的辦公室,甚至不介意她一次又一次拒絕他的邀約,仍舊盡全力協助她的品牌在百貨公司裏的設櫃和行銷事宜。

也許就是這份誠懇和公私分明的態度打動了她,就在她連續拒絕他兩個月之後,她在另一個場合裏再度有機會和他同桌用餐,並且在那天晚上意外的發現他的個性竟是如此隨和。他談吐優雅、風采翩翩並且十分紳士,讓她十分訝異一位世家子弟竟有著如此平易近人的作風。

那天之後,她和他成了朋友——至少,她一直把他當成“朋友”。撇開他的身份不談,詹子靖對她關懷備至,也從不勉強她答應他的邀約。漸漸的,他們相處的時間多了,她和詹子靖“走得很近”的消息迅速在整個臺北社交圈蔓延開來,幾乎所有人都認定她攀上了詹子靖這位財團少東,就等著有朝一日嫁入豪門當少奶奶。

尹雪荻不否認,這些莫須有的蜚短流長的確造成了她不小的困擾,有人甚至傳言她是為了幫自己的品牌打知名度才接近詹子靖。當一些設計師好友為她抱不平時,她卻對這些流言一笑置之,從不加以解釋或澄清,只因為不想為了那些無聊的耳語,而失掉了這個值得深交的朋友。

直到三個月後,詹子靖告訴她,他決定迎娶東允集團的千金潘筱嵐——

“這完全是為了利益考量,雪荻。”他坦白的告訴她。“我和她的家族企業即將合併,我們都背負著家族的包袱,這對我們而言是最好的安排。”

“那麼……祝福你,子靖。”即使心裏有著一絲遺憾,她對他仍是由衷的祝福。說完全不在乎是騙人的,畢竟這個男人曾經在她的生命裏佔有過一席之地,只是那份感覺輕得還來不及察覺罷了。接下來的話還沒說出口,詹子靖已經反握住她的手,深深地凝睇著她。

“你知道我愛你,雪荻。”他嗓音沙啞地道。“原諒我!我這麼做是不得已,真的,是不得已。”

她注視著那張交織著掙紮和懇求的男性臉龐,沒有抗拒地任他握住她的手,只因為她明白他是真心的。這個男人深愛著她,卻為了家族責任不得不放棄她!

或許,詹子靖還不夠勇敢吧!她深思地想著。她並不怪子靖。身為一個勢力龐大的家族繼承人,子靖承擔著旁人無法想像的壓力和包袱。在商場上,他或許是個威風八面的年輕企業家,但在愛情這條路上,他卻尚未勇敢到去挑戰自己的家族,為贏得自己的愛情而戰……

“或許你有你的想法,爸爸也不想干涉太多,只要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就好。”尹雲天的聲音溫和地在她身後響起。

她回過身,朝父親微微一笑。“謝謝你,爸!”她輕聲說道。

“傻孩子。”尹雪天寵愛地笑了,半晌後又像想到什麼似的問:“對了,雪荻,你認識陸地這個人嗎?”

陸地?她微微一怔,瞬間憶起一張剛毅的男性臉龐。

“子靖婚禮那天和他有過一面之緣,談不上認識。”她有些遲疑地道。“您問這個做什麼,爸?”

“沒有,我只是問問。”尹雲天掩飾地笑笑,試探性地接著問:“那麼,你對這個人的印象如何?”

印象?她頓了一下,那張粗獷性格的男性臉龐再度躍上腦海。她記得他輪廓強硬的線條,記得那兩道飛揚的眉毛下,那緊抿的薄辱和剛毅的下巴。她微蹙起秀眉,為自己居然對他如此印象深刻感到納悶。

“我只見過他一次,談不上有什麼印象。”她故作不在意地道。“他是做什麼的?”

“陸地嗎?”尹雲天微瞇起眼,一會兒後才緩緩開口道:“他是長億集團的現任總裁,也是董事長陸守謙的兒子。從他接掌長億這五年以來,長億集團的股價翻漲了數倍之多,這幾年它的事業觸角更遍及亞洲和歐美各地,是個多角化發展的國際大財團。

“目前整個企業界十分看好他,認為他極具乃父之風,甚至比他的父親更狡獪、更懂得運用策略和手段制伏對手,在商場上是個相當可怕的敵人。”

是嗎?尹雪荻頓了一下。很奇怪的,知道陸地是長億集團的首腦人物,她一點也不感到意外。他線條分明的臉上有著非比尋常、仿佛泰山崩於前仍能面不改色的冷靜,即使西裝筆挺也掩飾不住厚實身軀下所散發出來的野蠻氣息。

他的確有著掌管一個企業王國、運籌帷幄並且遊刃有餘的氣勢和能耐!

“如果沒有必要的話,離這個人遠一點,嗯?”尹雲天以這句話作為結論。

尹雪荻先是一愣,隨即揚起兩道秀眉。“為什麼?”

“總之,你聽爸爸的話就是了。”尹雲天似乎欲言又止,末了才慢慢地說道:“老實說,我非常欣賞這個年輕人,但陸地和詹子靖是不一樣的,爸爸不希望你和這樣的人有所來往。”

看著父親嚴肅的表情,尹雪荻忍不住微笑了起來。

“您想到哪兒去了,爸。”她巧笑倩兮地道。“我和陸地只見過一次面,根本還談不上認識呢。我可能以後再也不會碰上這個人,您根本不必擔心。”

見父親仍然眉頭糾結,她正經八百地舉起一隻手。“好吧,如果以後我再見到陸地,我一定轉頭就走,或是距離他三百公尺以上,這樣可以了吧?”

“你這丫頭!”尹雲天被她逗得笑了起來,疼愛地搖搖頭。

看著父親釋然的眼神,尹雪荻不禁開始納悶起來,卻有著更多的好奇——

陸地,究竟是個怎麼樣的男人?“上回你給她設計的那套禮服她滿意得不得了,直跟我誇你眼光好,挑的那塊料子適合她,過兩天要專程過來謝謝你哩……”

坐在百貨公司六樓附設的咖啡館內,一位衣著高雅的貴婦正滔滔不絕地說著,“……這個月我打算再做兩套旗袍,三套晚禮服,其他宴會場合實用的配件就由你發落了。你這兩天有空就陪我去看塊料子,我絕對信任你的眼光,過兩天我再找時間過來和你討論……”

尹雪荻一面側耳傾聽著武夫人的話,手一面飛快地在圖稿上勾勒出線條。

幾個月前,武夫人在友人的介紹下向她訂制了一套晚宴服,不但對她的設計贊不絕口,自此之後便成為她的忠實客戶,不但將所有的服飾全交給她一手包辦,更熱心地將她推薦給其他的社交名媛和貴婦人。

對武夫人,她一向是敬重有加的,不僅因為武夫人的丈夫是位政府高官,卻絲毫不以尊貴的身份便頤指氣使的平易作風,更因為武夫人對她十分關心,時常拉著她噓寒問暖、關懷備至,讓她想起了早逝的母親。

而今天,武夫人到百貨公司來轉轉,臨時起意便打了電話約她喝下午茶。雖然手上正趕著幾個客戶的設計圖,她卻沒有拒絕武夫人的邀約。

客戶是不能得罪的,她深諳此理。若想在競爭激烈的年輕設計師中博得一席之地,除了靠實力之外,能贏得這群嬌貴的官夫人的心才是重點。難得武夫人相信她,願意將自己的外在衣著全交給她打理,她豈能怠慢?

“對了,我聽你的助理說,你上禮拜也去參加詹潘聯姻那場婚禮了,是吧?”武夫人停下來喘了一口氣,沒等她回答又興沖沖地接了下去

“聽說那場婚禮的花材全都是由荷蘭空運來台的,光是佈置會場的香檳玫瑰就花了三百萬哪。不過這也難怪啦,潘董事長就只有這麼一個寶貝女兒,而且嫁的又是詹氏財團的總經理,這婚禮自然得辦得風風光光的,你說是吧?”

見她微笑著不發一語,武夫人覷了她一眼。“不過雪荻,說真的,詹先生原先不是正在追求你嗎?怎麼會……”

“沒有的事,我和詹先生只是朋友。”她溫和地道。

“只是朋友?”武夫人對她的說法頗不以為然。“他不是每天一束花送到你的辦公室去嗎?我還聽說……”

“別人說的不一定准,何況詹先生已經結婚了,這樣的傳言對他和他的太太而言並不妥當。”她柔聲打斷了武夫人,沒有停下手上的動作。

武夫人閉上嘴巴,大概也看出了她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擺了擺一隻帶滿寶石戒指的胖手。“也對啦,反正他都娶了別人了,說這些也沒用。不過這也更奇怪,之前沒聽說詹子靖和潘筱嵐有往來啊,怎麼一下子就聽說他們要結婚了?”

“感情的事很難說,或許詹先生和潘小姐是一見鐘情。”

“天知道。”武夫人皺了皺眉。“不過這兩家門當戶對倒是真的,誰也沒高攀了誰。不過,我一直很懷疑那個心高氣傲的潘筱嵐會看上詹子靖……”

說到這裏,武夫人突然像想到什麼似的湊近她,還刻意壓低了聲音:“你知道嗎,潘筱嵐原先是和長億集團的總裁、陸地陸先生正在交往哪,誰知道她居然會和他分手、去嫁給詹子靖……”

尹雪荻愣了一下。陸地和潘筱嵐曾是一對?她感到意外極了。“真的?”

“當然是真的,這可是整個社交圈內都知道的祕密哪。”見自己挑起了她的興趣,武夫人繼續嘰嘰喳喳的接了下去,“這個年輕人很不錯,不但一肩挑起他父親的事業,能力比起他的父親還有過之而無不及,目前是好幾個財團大佬心目中的乘龍快婿哪……”

武夫人接下來又說了些什麼,她已經聽不進去了,因為她想起了婚禮那天和陸地短暫交談的那一幕。從他冷峻的表情,她看不出他對那場婚禮的觀感。若他和潘筱嵐曾是一對愛侶,會是什麼原因讓他們分手?

如果連她都不希望別人涉及自己的隱私,她又有何資格去揣測陸地的想法呢?她自嘲地想著,心不在焉地攪動著杯中的咖啡。

“不過你不知道也好。聽說陸地和女人從來不維持長久的關係,連和潘筱嵐也不例外……”武夫人說著,眼角朝旁一瞄,然後驚訝地揚起眉。“咦,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那不就是陸先生嗎?”

尹雪荻抬起頭,順著武夫人的目光望去,一眼便看見陸地正從前方的電梯中走了出來,高大的身形在人群中顯得特別突出。他不是一個人來的,在他身旁還有幾位同樣西裝筆挺的人士,顯然正在談論公事。

“真巧,我過去打聲招呼。”武夫人站了起來。

不知是否武夫人這個動作引起了他的注意,站在不遠處的陸地也在此時回過頭來,目光和尹雪荻相遇。

有那麼一剎那,尹雪荻看見他眼底似乎閃過一抹訝異的神色。她正猶豫著該不該出聲,陸地已經朝同行的友人低聲交談了幾句,而後大步朝她們的方向走來。

“武夫人。”他向穿著高雅的貴婦人微微頷首。

“陸先生,我正想過去找你呢。”武夫人微笑地點頭,親熱地拉住尹雪荻的手轉向他。“來來來,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雪荻,這位是陸地陸先生,他是長億集團的少東。陸先生,這位是尹雪荻小姐……”

“我知道。”陸地的目光轉向她。“又見面了,尹小姐。”

武夫人詫異地望向兩人。“雪荻,你們認識?”

“嗯,上個禮拜在詹總經理的婚宴中,我和陸先生有過一面之緣。”尹雪荻淡淡地道,沒有回避他的目光。

“那正好,我不用再多作介紹了。”武夫人再次轉向陸地,笑咪咪地說道:“我到這附近來逛逛,想到雪荻在這兒,就硬拉著她陪我來喝下午茶嘍。對了,你知道雪荻是個服裝設計師嗎?她的專櫃就設在百貨公司的二樓……”

“我知道。”陸地的視線仍然停在尹雪荻臉上,目光在那張美麗的臉龐逡巡。她似乎和他印象中有些不同,微松的長髮隨意地披瀉在纖巧的肩膀上,薄施脂粉的臉龐細致光滑,一身淡粉色的套裝令她看來稚氣而年輕,一點兒也不像個擁有個人事業的女強人。

“時候不早,我也該走了。”武夫人看了一下表,拍拍尹雪荻的手。“就這樣嘍,雪荻。有問題的話你再打電話給我,嗯?”

“好的,武夫人。”她點頭。

直到武夫人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之中,尹雪荻才轉回目光,開始將散落的圖收進文件夾裏,連看也沒看陸地一眼。

她看來似乎一點也沒有和他交談的意圖。陸地看著她俐落地動作著,忍不住微挑起眉。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那天在詹子靖的婚禮上,她並未如此冷漠的拒人於千里之外。他納悶著她的態度為何突然轉變?

“我不知道武夫人是你的客戶。”終於,陸地出口打破沉靜。“據我所知,她一向十分挑剔。”

“很多人不是挑剔,而是沒有找到適合自己的風格,我只是剛好抓到她們的胃口罷了。”她暫停了手上的動作,瞄了遠處那群高談闊論的男人一眼。“陸先生不回去陪你的朋友?”

“為什麼我覺得你在下逐客令?”他將雙手環抱在胸前,低沉的嗓音裏滿含興味。“再次見到我令你感到困擾嗎,尹小姐?”

“當然沒有。”她防衛地道。見他揚起雙眉,一抹紅暈染上她的臉頰。

“或許有一點吧。”她承認道。“我沒想到這麼快會再遇見你。陸先生到這兒來洽公?用餐?”“一半一半,有個推不掉的飯局非到不可。”他朝四周打量了一下,再轉回來停在她臉上。“我時常到這棟大樓來,只不過一直沒去注意二樓的服飾專櫃。你通常設計些什麼樣的衣服?”

“很多,婚紗、晚宴服、流行時裝,看顧客要求。”

“也設計西裝嗎?”

她抿抿紅唇。“我設計過改良的女士西裝,或許你有興趣嘗試?”

他先是挑起一道濃眉,而後笑了,上揚的唇角軟化了他臉上剛硬的線條,呈現出一抹令人驚訝的魅力。尹雪荻的目光凝在他臉上,發現自己的心臟在他的注視下加速跳動。

“我可以介紹幾位公司同事,或他們的夫人成為你的客戶。”他說。

“謝謝你。”

“應該的。畢竟你是子靖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

她沒有回答他,只是淺淺地微笑,修長的手指翻動著那厚厚的一疊設計圖,似乎暗示著他們的談話到此為止。

這點令陸地頗覺有趣。他一向習慣了女人的主動投懷送抱,也習慣了在女人眼中看到愛慕和崇敬的眼神;然而尹雪荻卻不同。她似乎對他的身份地位沒啥興趣,也絲毫沒有和他打交道的念頭,仿佛他和一般尋常的男人沒什麼兩樣。

“既然知道你在這兒工作,我又時常到這兒來應酬,我想我們可以進一步交個朋友。”他抬手看了一下腕上的表,不經意地道:“一起晚餐如何?”

尹雪荻半側過頭來,注視著他從容自若的表情。這不像是個禮貌的邀請,而是近乎於公事化的告訴她,他要和她“進一步交個朋友”。

即使父親的警告在此時浮上腦海,也止不住她唇畔的笑意。

“你一向這麼直接嗎,陸先生?”她揚起秀眉道,“約一位只見過一次面的女士一起吃飯?”

“我只是不喜歡浪費時間。”他攤了攤手。“如何,你怎麼說?”

“我也不喜歡浪費時間,所以我的答案是:不!”她輕柔地道,將桌上的設計圖收進手提包裏。“再見,陸先生。”

她正要經過他身邊,他高大的身子卻擋住了她的去路。尹雪荻迅速抬起頭來看他,她這才發現他好高,她穿上高跟鞋才只到他的下巴高度。

他看起來和那天晚上沒什麼不同,昂貴的三件式西裝合身地套住他勁瘦結實的身軀,然而昂藏的軀幹下卻潛藏著不容忽視的力量,仿佛一頭隨時准備破籠而出的美洲豹。

“我只是想邀請你一起晚餐,並沒有其他意思,尹小姐。”他的聲音和她一樣輕柔。“我以為我們不算是陌生人,畢竟我們有子靖這位共同的朋友,不是嗎?”

她的表情微微一變,這令他微瞇起眼。即使詹子靖已經結了婚,提到他的名字仍能令她驚跳嗎?

“子靖是我的朋友,不代表他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她深吸口氣,片刻後才冷靜地說道。“你耽誤我的時間了,陸先生。”

她毫不畏懼地直視著他的眼睛,表情疏遠而冷淡,仿佛面對的是一個窮極無聊的登徒子。陸地還想說些什麼,卻警覺地打住。這裏不是個談話的好地方,而且由四周投射的好奇目光看來,他們顯然已經引起不少注目。

半晌之後,他退開身子,她隨即頭也不回地經過他身邊朝外走去。陸地站在原地注視她的背影,一絲興味浮上了他的眼底。

如果他想再見到尹雪荻,他會的。而下一次,他不會讓她有拒絕他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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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0 18:12:4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沒有女人拒絕過他!

陸地將雙手斜插在口袋裏,凝視著燈光氤氳的庭園。沒有女人拒絕過他的邀約,尹雪荻是第一個。他好奇著她拒絕的原因為何?因為他是詹子靖的朋友?抑或是他是陸地,她不想和一個聲名狼藉的浪蕩子有所牽扯?

若是如此,倒也不難理解。他深思地用一手輕撫著下巴。以往,他對外頭的傳言一向不是很在意,對他在這個圈內的放蕩名聲也從不加以辯解——他不做這麼浪費時間的事。

在他少數幾個主動提出邀約的經驗裏,女人對他的邀請一向是又驚又喜,並且全力去迎合、取悅他,生怕錯過了任何能贏得他注意和青睞的機會,而尹雪荻卻顯然無意和他有更進一步的接觸。然而不知怎麼的,即使她拒絕了他的邀約,並且表明了對他沒有絲毫的興趣,她的冷漠卻吸引他。他想更瞭解她,想發掘出她內心深處的思想,想知道在那恬淡嫻靜如不食人間煙火的美麗外表下,隱藏著一個什麼樣的靈魂。

“陸地?”

陸地半側過頭去,書房的門開了,陸守謙正站在門口。“爸!”

“嗯。”陸守謙走了進來。“今天這麼早回來?你郭世伯的開幕酒會不是需要你去露個面?”

“我去打過招呼,接下來就不幹我的事了。”

陸守謙咬著煙鬥,在落地窗旁那張舒適的搖椅上坐下,詢問地望向他。“事情辦得怎麼樣了?尹雲天怎麼說?”

“我手頭上還有其他的事要處理,相較之下,尹雲天的鴻禧企業只是小事一樁,我並不急。”他微微聳肩。“我已經看過了他們前兩年和今年上半年的財務報表,情況並不樂觀,就看尹雲天能再撐多久了。”

陸守謙微微蹙眉。“這兩年鴻禧的股價崩跌嚴重,幾乎不到全盛時期的四分之一,如果尹雲天再不尋求解決之道,恐怕這個洞會愈補愈大,最後將到達難以收拾的地步。”

“就算尹雲天有心想挽救他的企業,恐怕也為時已晚。”陸地輕描淡寫的說。“上星期我派吳副總去和對方的代表談過,他說鴻禧目前人心浮動,三個月前全公司員工已經減薪百分之五十,這兩天更傳出將裁掉一半員工的消息;如果這個傳言有可靠性,恐怕尹雲天真的是窮途末路了。”

“是嗎?”陸守謙停了一下,而後搖搖頭。“我早就警告過他的管理方式有問題。一個企業發展到了極限,水準整合和垂直整合是必須的,擴展海外市場、尋求合作或策略聯盟才能面對競爭,只可惜尹雲天似乎聽不進去。”

“其實尹雲天並不是沒嘗試過改變策略方針,可惜只是亡羊補牢,瞬息萬變的商場可是不等人的,他覺悟的時機未免太晚了一點。”

“這倒是。”陸守謙沉吟著往後靠向椅背,將雙手交握在腹部。“對了,我聽說雪荻是個服裝設計師,還挺有名氣的,你知道這回事嗎?”

“知道。”陸地有些心不在焉。“她的品牌在詹氏集團旗下的連鎖百貨裏設有專櫃,在東區還有個精品店面,營運情況還不錯。”

“真的?”陸守謙贊賞地連連點頭。“不愧是尹雲天的女兒,年紀輕輕就有自己的事業,也算沒丟她老爸的臉了。”

短短不到兩年便能有此成績,除了靠運氣之外,想來詹子靖也幫了不少忙了。他嘲諷地想著。“尹雪荻知道她父親公司所面臨的危機嗎?”他深思地問。

陸守謙似乎有些訝異他這麼問。“這我不清楚,不過尹雲天一直沒讓雪荻插手他的事業,再者以尹雲天那副拗脾氣,雪荻知情的可能性很低。”

這麼說來,尹雪荻對她父親公司的虧損狀況並不知情嘍?陸地抿緊薄唇。

“既然她是尹雲天的女兒,就不該對她父親的事業一無所知。相信尹雪荻也不想等到被一堆債權人上門要債時,才知道這回事吧?”

陸守謙微蹙起一道灰眉。“你的意思是……”

“既然尹雲天的處境已經岌岌可危,讓尹雪荻早一步知道又何妨?”他微微扯動嘴角,目光犀利。“我會盡快安排時間和尹雲天碰面,和他談談如何解決我們之間的債務問題。我雖然敬重他這位長輩,但如果他再如此冥頑不靈,也就別怪我不顧情面了。”

陸守謙沉寂了半晌,才慢慢地開口道:“我們已經吃掉鴻禧幾乎所有的市場,目的算是達到了,並不一定要將尹雲天逼上絕路。”

陸地挑起一道濃眉,一抹淡淡的嘲弄泛上了他剛毅的唇畔。“什麼時候起,一向對敵手毫不留情的陸董事長也開始心軟了?”

“只是要你適可而止!給人家留一條後路對咱們並無損失,不是嗎?”陸守謙看著他,溫和地道:“趕盡殺絕不僅不厚道,反而會製造更多的問題。再怎麼樣,尹雲天和我也有幾十年的交情,我不想將他逼入絕境。”

陸地半側過頭來,有些訝異地發現父親平日素有的威凜和嚴肅的表情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溫和慈靄,那是他一向極少在父親臉上看見的。

這令他驚異!在他的印象中,陸守謙一向嚴厲苛刻的近乎於冷漠,即使面對的是他的兒子亦然。對他而言,陸守謙不僅是一個父親,更是一個將他帶入這個詭譎企業界的嚴師、要求絕對完美的魔鬼教練。

在那段懵懂的青少年時期,他沒有時間享受單純無憂的學生生活,所有的時間全用在學習如何管理一個龐大的企業上,看著父親如何在爾虞我詐的商場上周旋應酬,學習如何和對手談判應對,如何讓自己處于最有利的不敗之地。

就因為他是陸守謙的兒子,陸守謙對他的要求甚至比其他員工更為嚴格,絕不容許他犯任何錯誤。曾經,只要陸守謙一個眼神,便能令他牙齒打顫、渾身發抖;然而曾幾何時,那份畏懼已隨著成長不復存在,而是轉變為崇仰和尊敬。

他尊敬陸守識,不只以一個兒子的角度,更是和商場上其他的後輩對手一般,對這麼一位在商界舉足輕重的大佬心生敬重。這麼些年來,他和父親間的關係也由冷淡疏遠,轉為一種極有默契的互相尊重。

自從將事業交到他手上開始,陸守謙便給予他十足的權利,對他所下的決策也極少插手,只因為他明白自己將這個兒子訓練得太好了。他陸某人的兒子完全取代了他的地位,並且做得比他更好。沒有人知道這是他忍受了多少責罵、夜以繼日咬著牙根苦撐換來的成果。

他成功了,他承襲了父親的果斷和冷靜,承襲了父親對工作的狂熱和投入心機和手腕,也包括冷血和狡猾!他和父親當年一樣叱吒商場,一樣殘暴而自私,為了取得利益,即使讓某人傾家蕩產也在所不惜。

有時他不禁會想,這麼些年來的商場闖蕩,自己是否連良心都沒有了?

“我只不過讓尹雲天認清事實罷了。在商場上幾十年,相信他還承受得住。”半晌後,陸地平靜地開口道。“尹雲天就算再頑固,也總該為他惟一的寶貝女兒著想。必要時,我會從尹雪荻方面下手!”

“從雪荻方面下手?”看著兒子冷峻的側臉,陸守謙忍不住開口問道:“你打算怎麼做?”

他不置可否地聳肩,深思地搓著長出些微胡碴的下巴。如果必須這樣才能更快解決問題的話……或許他應該找尹雪荻談談。“非常謝謝你,杜先生。”尹雪荻客氣地道。

“沒什麼,舉手之勞嘛,一點兒都不麻煩。”杜嶽勛手裏捧著一大束花,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說真的,尹小姐,我好歹也幫你介紹了這麼多客戶,你就答應陪我去吃頓飯嘛……”

“我真的很感謝你的幫忙,但我實在是沒有時間。”她仍然保持著微笑,試著掩飾即將出口的呵欠。“相信你也看到了我手上這些設計圖。我今天晚上還得趕出兩套禮服送到客戶手中,只能跟你說聲抱歉了。”

“你就算再忙,飯也總是要吃的嘛,這又花不了多少時間。”杜嶽勛仍然厚著臉皮涎著笑臉。“雖然我沒有詹先生的身家背景,也不如詹先生財大勢大,但我對你絕對是真心誠意的,你又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呢?”

“請別扯進其他不相干的人,杜先生。”她仍然心平氣和地道。“我很感激你的幫忙,也很願意交你這個朋友,但這和你的身家背景毫無關係。”

“是這樣嗎?”杜嶽勛乾笑了兩聲。“整個社交圈的人都知道,你和詹子靖曾經交往密切,但既然他已經娶了別人,你又何必因此而拒絕其他男人的追求呢?”

“詹先生和我只是朋友,他和誰結婚都和我無關。”

“我聽說的可不是這樣。”杜嶽勛瞇起一對小眼睛,笑得有些曖昧。“聽說詹先生不但送了棟豪華別墅給你,還全權贊助你的服裝秀,不遺餘力地幫你拓展事業,如果你們只是朋友,詹先生何必對你這麼大方呢?”

“你扯遠了,杜先生。”她咬牙說道,極力壓抑漸升的怒氣。“你已經打擾了我的工作。如果沒別的事,恕我不奉陪了。”

她轉過身正要離開,杜嶽勛居然擋住了她的去路。她抬起頭來看他,知道保持冷靜是最好的方法。“請你讓開,杜先生!”

“答應我的邀約吧,尹小姐。”杜嶽勛依究沒有讓步的意思。“看在我這麼愛慕你的他上,只要你答應陪我吃頓飯,我保証……”

尹雪荻忍無可忍正想開罵,一個低沉的嗓音從兩人身後傳來——

“有什麼問題嗎,雪荻?”

尹雪荻側過頭朝聲音來處望去,而後微微一愣——陸地?他怎麼來了?

杜嶽勛在見到那名大步走來的身影時臉色微變,表情頓時有些尷尬。“陸先生?真巧啊,你也到這兒來?”

“我到這兒來接雪荻下班。”陸地在尹雪荻身邊站定,一手自然地環上她的腰身,神態輕松自若。“我不知道原來杜先生也是你的客戶呢,雪荻。”

尹雪荻本能地繃緊身子,感覺他的手臂警告地收緊。

“我不知道陸先生你和……尹小姐認識。”杜嶽勛乾笑了兩聲。

“你現在知道了。”陸地皮笑肉不笑地道。“很抱歉,尹小姐今天晚上和我有約了。杜先生還有事?”

杜嶽勛仍未從呆愣中回過神來,遊移的目光飄向尹雪荻。

“是的。”她清晰地說道。“很抱歉,杜先生。”

看著陸地比自己高一個頭的身材,杜嶽勛咕噥地搔了搔頭,自討沒趣地摸摸鼻子走掉了。

一直到杜嶽勛的背影消失在電梯口,尹雪荻才掙開陸地的手走到另一邊去。她早該料到陸地不會是個輕易打退堂鼓的男人,她需要時間思考如何再度面對他!

“有事嗎,陸先生?”她率先開口打破沉靜。

陸地將雙臂橫抱在胸前,對她揚了揚眉。“不對我的英雄救美表示一點感謝之意?”

“謝謝你。”

“只是這樣?”

“不然?”

“如果我要求一頓晚餐作為報償,不算過分吧?”

尹雪荻先是一愣,而後漾起微笑,露出唇角若隱若現的小梨窩。“你的要求和剛才那位先生一樣,陸先生。”

“真的嗎?”他故作驚訝地道。“希望我得到的不會是相同的答案。”

“很抱歉,我給的答案和剛才那位先生一樣:我沒空。”她經過他身邊走向前去,收拾著桌上散亂的圖稿。

“我以為以我剛才的英勇表現,這樣的要求不算過分。”他半晌之後才緩緩說道。

尹雪荻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抬起頭來注視他。他沒有穿西裝外套,白色襯衫合身地裹住他寬闊的臂膀和結實的胸膛;他的頭髮亂蓬蓬的,一綹不聽話的髮絲垂至額前,令他看來年輕許多,更添幾分帥氣和瀟灑。

但那只是外表的假相而已,她在心裏提醒自己。這麼一個在商場和情場上遊刃有餘的男人,應該是詭譎復雜且多變的,他做任何事的動機都不會單純。她的父親不是已經警告過她要離他遠一點嗎?

“我只是告訴你實話。”她聲音平靜地道。“我真的沒有時間,只能跟你說抱歉了。”

“是沒有時間,還是純粹不願意接受‘我’的邀請?”

“有差別嗎?我不認為我這樣的小人物能帶給你任何利益,有些榮幸成為陸先生你的朋友。”

陸地沒有忽略她聲音裏那一抹輕微的嘲諷。她避開了他的目光,繼續將注意力移到手上那疊厚厚的圖稿上。他仔細地端詳她纖柔的側影,那柔和細致的臉龐和小巧紅潤的嘴唇,令他的身軀微微繃緊。

從來沒有女人能令他感到如此挫折,卻又令他如此深深著迷。他納悶著她是哪一點如此吸引他,因為她的拒絕?抑或是她身上那抹冷靜卻飄忽的特質,挑起他心裏莫名的悸動?他打算盡快弄清楚這一點!

“我是來道歉的。”他刻意語調輕松地說。“為我昨天的魯莽,也為我冒然邀約的無禮。如果我有令你感到困擾的地方,也請你別介意。”

尹雪荻回過頭來,有些訝異他出口的會是這些話。“我已經忘記了。”

“那麼,你應該不介意讓我有這個機會向你賠罪。”

她咬住下唇,側著頭瞅著他看。“如果我仍然拒絕呢?”

他的微笑加深,大手一攤。“那我只好像剛才那位先生一樣,每天來這裏碰碰運氣,直到你答應為止了。”

她正想開口,他伸出一手打斷了她——

“我很堅持,尹小姐。”他柔聲說道,慇勤地鞠了個令她覺得好笑的躬。“除非你認為我是個討人厭的傢伙,沒有這個資格邀你一起晚餐。我是嗎?”

她咬住嘴唇,努力克制不笑出來。他的表情並不嚴厲,唇邊的笑意慵懶而性感,渾身散發出壓倒性的陽剛氣息,令她的心跳乍停。

理智告訴她,她應該像拒絕杜嶽勛或其他男人一樣,毫不留情的一口回絕他,然而她卻不想這麼做。相反的,她發現自己居然在考慮……考慮答應他的邀約。她一定是瘋了!

“好吧。”在她察覺自己說了什麼之前,她已經脫口而出。見他眼裏亮過一絲閃光,那是什麼?勝利嗎?她裝作視而不見。“不過我只有一頓飯的時間,而且我必須回去換……”

“你這樣很好,我不想給你時間改變心意。”他愉快地說,十分紳士地朝她比了個手勢。“可以走了嗎?”

她注視著他的表情,不知為何,她有種很不妙的感覺,仿佛被誘入了一個早被佈置好的陷阱。然而就算她想改變心意也已經太遲了。

尹雪荻深深吸了口氣,沒有拒絕他伸出的手臂。只不過是一頓晚餐罷了,和其他的商業飯局沒有什麼不同,而她對這類的場合一向能應付得很好。

既然如此,接受這個邀約又何妨?半個小時後,陸地帶著尹雪荻來到了一家位在巷弄裏的義大利餐館。

如果尹雪荻仍對答應這個邀約感到忐忑不安,也在進入這家氣氛熱絡的小餐館後一掃而空。餐館的招牌並不顯眼,店內沒有任何豪華的擺設和裝飾,空間也稍嫌擁擠,完全不同于詹子靖常帶她去的那些高級餐廳。

然而她卻一眼就喜歡上了這家溫馨小巧、人聲鼎沸的小店。她有些訝異陸地會選擇了這樣一個地方。

直到他們在侍者的帶領下入了座,陸地才開口問:“喜歡這兒嗎?”

“這兒好可愛。”尹雪荻輕籲了一口氣,由衷地說:“我從來不知道有這麼一家店。”

“你現在知道了。”他再度露出笑容。“這裏的主廚是義大利人,他做的義大利面和披薩是一流的,吃過的人都贊不絕口。”

尹雪荻很快便發現他說的是實話。雖然已經過了用餐時間許久,小餐館裏還是高朋滿座,從西裝筆挺的白領階級到衣著輕便的學生都有,氣氛熱鬧而溫暖。

尹雪荻的目光轉了回來,看著陸地和前來點餐的侍者輕松地交談,神情自在的仿佛是熟識已久的老朋友,她不禁有些怔忡。

傳言中的他在商場上殘暴無情,卻對她溫和地微笑;他說過他不喜歡浪費時間,卻不在意她的冷漠拒絕;他穿著最昂貴的義大利名牌西裝,卻在這麼一家溫馨的小店裏如此放鬆、仿佛身在家中一般自在愜意。

她想著,這麼一個縱橫商場的男人,究竟有著如何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你想吃什麼?”陸地詢問道,將菜單遞給她。

“既然你對這兒這麼熟,就請你推薦嘍。”她打量著四周。“你怎麼會知道這裏?”

“我也是在無意中發現的。有天晚上我十二點多才離開公司,看見這兒還亮著燈光,就轉進來了,自此之後就成了這兒的常客。”

你十二點多還在公司裏?她差點沖口而出,隨即又警覺地住了口,想到他必定是因為忙於公事到半夜還無法休息。她能理解管理一個龐大的企業,需要耗費多大的心力,犧牲多少的睡眠和私人時間。她的父親不也經常是如此?

“別將自己逼得太緊。就算機器也是要加油休息的,更何況是人呢?”她柔聲說道。

陸地沒有說話,目光奇異地注視著她。

她在他深沉的凝視下感到有些不安。“嘿,我臉上有東西嗎?”她故作輕快地道。

“沒有。”大概也意識到她的不自在,他輕咳了一聲,眼裏笑意閃爍。“你怎麼會認識杜嶽勛的?”“他是我上一季服裝發表會的贊助廠商之一,之後幫我介紹過幾位客戶。”

“所以他以這個為由,要求你答應他的邀約?”

“是的。”

他往後靠向椅背,仔細端詳那張纖柔細致的臉龐,嘴角微微揚起。“不能怪他,只要是身心正常的男人,都會想追求像你如此美麗絕倫的女子。”

她對他的贊美沒有太大的反應。“謝謝你。”

“你似乎並不開心聽到這些贊美?”

“長相只是好的基因組合罷了,並不代表才能!”她微傾著頭,輕描淡寫地道。“成功是必須付出努力的,我希望人們能將注意力集中在我的能力方面,而非其他地方。”

陸地看著那對柔和坦率的明眸,心中掠過一陣驚異。大多數女人都會為自己擁有上天賜與的好條件而自豪,甚至以此作為征服男人,以求更快達到目的的最佳武器,然而尹雪荻卻似乎不作此想。

他注視著那雙靈秀剔動的美眸,一絲不在意料之中的欣賞和欽佩的情緒從心中升起。這個小女人或許並不像他原本所以為的那樣,是個只想靠美貌創造捷徑,卻無真才實學的陶瓷娃娃;相反的,她更可能聰穎慧黠到令人無法忽視。

“我瞭解。每個人都希望是自己的專業能力受到肯定,而不是因為其他原因去獲得成功。”他輕咳了一聲。“你知道嗎,其實在認識你之前,子靖曾經向我提過你。”

“真的嗎?”她似乎有些訝異。“他還說了些什麼?”

“沒有,只說他有位追求的對象,我所知道的也就僅止於此。”他雙手一攤。“這麼說來,你和子靖之前的確是在交往?”

見她揚起秀眉,他清了清喉嚨。“我承認我後來聽到了一些傳聞。當然,你可以選擇不回答這個問題。”

她的唇瓣綻出笑意。“社交圈內似乎沒有祕密,嗯?”她頗玩味地道。

“當然。如果你想拓展人際關係,讓你的人脈更加寬廣,那麼忍受這些蜚短流長是必須付出的代價。”

她側頭凝視他,猶豫著該不該告訴他實話。坦白承認又如何?那畢竟已經過去了,更何況她現在和子靖仍是朋友。

“是。”她終於說道,看見他眼中的火花一閃而逝。

“既然如此,為什麼你們會分手?”

“是他沒有選擇我。”一會兒過後她說,瞅著他看。“你呢?如果傳言屬實,你又是為了什麼放棄了潘小姐?”

他的下頜微微收緊,而後笑了。“十分公平,嗯?”他微瞇著眼睛,口吻依然泰然自若。“一樣的理由。或許她認為詹子靖是更適合她的對象。”

尹雪荻注視著他平淡的表情。雖然她不甚明白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但她知道事情不止是這樣。這個男人太強硬、太霸氣,他不會是任何一個女人可以掌控的。或許潘筱嵐就是因為明白了這一點,才會選擇詹子靖?

“我記得你說過之前在法國唸書。”他轉換話題。“你在法國待了多久?”

“七年。我在台灣念完國中就出國去了,一直到兩年前才回來台灣。”

“我以為大部分學服裝設計的人,都會選擇到美國東岸去。”

“我本來是打算到美國去的,也申請到紐約FIT的入學許可,但是法國對我來說是一個全新的挑戰,所以我就……”她以一聳肩作為結語。

“聽起來似乎頗富冒險精神。”他露出興味的淺笑。“一個女孩子隻身在國外求學,你父親不反對?”

“一開始當然會,但他也知道拗不過這個女兒的脾氣,只好由得我去了。”她輕聲笑笑,側著頭思索道。“我的母親是個婚紗設計師,她是在法國唸書時認識我父親的,之後她雖然放棄了學業,卻沒有放棄她的理想。我會選擇到法國去學服裝設計,或許就是因為受到她的影響。”

她說話時,陸地靜靜地凝視著她。她的目光柔和,眼神閃亮,紅唇邊的小梨窩若隱若現,令他心裏閃過一絲悸動。

這個女人究竟是哪里吸引他,令他沖動地非再見到她不可?無庸置疑的,尹雪荻是個漂亮的女人,但他身邊周旋的美女不知凡幾,這絕非是惟一的原因。

他想著,如果她知道他接近她,有一部分原因是為了查探她父親公司的情況,不知道會是什麼樣的反應?

仿佛也察覺到了他的凝視,尹雪荻停了下來,開始有些微的不安。她是不是說得太多了?這個男人對她而言還算陌生,她怎能如此輕易便卸下心防,和他聊起她從不輕易對人透露的私事來了?“你為什麼一直盯著我看?”她清了清喉嚨。“怎麼,我有三顆眼睛,還是兩張嘴巴?”

“當然不是。”她的反應令他臉上的笑意加深。“事實上,你的美麗令我著迷的移不開目光。我在想,不知道將來哪位幸運的男士能獲得你的青睞,博得你的嫣然一笑。”

她俏臉一紅,看著那張粗獷俊美的男性臉龐,兩簇跳動的火花在他眼中燃燒。從小到大,她聽過的贊美不計其數,然而此刻她卻覺得渾身發熱、呼吸不穩。而她不確定那是因為他的話,或是那雙黑亮的眸子凝視她的關係。

“這是贊美嗎?我接受了。”她故作輕快地道,略顯匆促地起身。“時候不早了,我該回去了。”她相信陸地也看出了她的困窘和不自在,但他並沒有說什麼。“走吧。”

在送她回去的一路上,陸地沒有開口說話,表情沉思地握著方向盤。這令尹雪荻在松了一口氣之餘,也開始冷靜地審視今晚答應這個邀約是對或錯。

到此為止,她在心裏堅定地告訴自己。就當是還他一個人情吧!如果她不想和陸地扯上任何關係,最好的方法就是和他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謝謝你送我回來。”直到車子停下,尹雪荻才出口打破沉靜。她正要伸手去拉車門,他卻比她更快一步地按住她的手。

她微微驚跳了一下,想抽回手,他卻握著不放。

“還有事嗎,陸先生?”她鎮定地說,十分滿意聲音裏的冷靜自製。

“我一直在想,你說過你不喜歡人們將注意力集中在你外表上的問題。”他深思地說道,目光閃爍不定。“我承認大部分男人都會被你美麗的外表所吸引,即使他們向你保証他們愛上的是你的內心,然而卻沒有人可以保証,如果沒有這層如天使般美麗的外表,你是否還能同樣吸引他們。”

她轉過來直視著他。“那少部分的男人呢?”她輕聲問道。

他抬起手,一隻修長的手指輕撫過她柔嫩的頰,然後挑起她的下巴。“那少部分的男人,是被她的驕傲和勇氣所吸引。”他輕柔地說道,在她試圖轉開時微微握緊。“你非常吸引我,雪荻。”

他輕喚她的名字,令她的身軀躥過一陣戰栗。她聽過許多的奉承和贊美,卻從未有一次是如此奇異。他並沒有多說什麼,他的眼中沒有愛慕的光芒,語調也並非刻意討好,然而她的雙頓卻開始浮現紅暈。

接著,紅暈又逐漸消退,她十分慶幸地發現自己的心跳已經回復到原來的平穩。她必須記住他的身份:他是陸地,一個外頭傳言紛紜的男人,她不想和這樣的男人有所牽扯,一點都不想。

“你太抬舉我了,陸先生。我相信其他女人都會很樂意聽到你的贊美,但並不包括我!”她冷漠地說道。

“我不知道你將我想成了什麼樣的人。”他聲音低沉地道,溫暖的鼻息拂過她的臉頰。“在真正瞭解我之前,或許你不該太快下定論。”

“我不想瞭解你的為人,也並不認為有此必要。”她勉強擠出話,試著讓自己對他的接近無動於衷。“晚安,陸先生。”

她在下逐客令,他知道。有好一會兒,陸地就這麼靜默著沒有出聲。尹雪荻鼓起勇氣瞄了他一眼,他俊朗的臉上毫無表情,眼神深奧難測,令他看來更添危險、難解和冷酷,她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麼。

半晌之後,他慢慢地松開了他的鉗握。她沒有再看他一眼便拉開車門下車,纖細的背影隱沒在他的視線裏。

有好一會兒,陸地就這麼靜靜地坐在車裏,凝視著她離開的方向,將自己籠罩在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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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0 18:13:3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看來尹雪荻並不像他所想,是個靠著父親的羽翼庇護,被嬌寵長大的溫室花朵。陸地沉吟地想著,目光仍然停留在桌上的檔案檔。文件上頭詳列著尹雪荻這兩年來在台灣的開店情形,包括在詹子靖旗下連鎖百貨公司內的三個專櫃,和位在臺北東區精華地段的兩家精品店面。

幾間店規模雖然不大,但營業狀況和客源卻相當穩定,除了許多社交圈內的名媛淑女會固定光顧之外,其中還不乏演藝圈的女明星和政商界的官夫人們;扣除必要的管銷費用和支出後,每月的盈餘加總超過百萬。

或許他不該太低估尹雪荻,他沉思著。對一個年輕貌美、急欲在事業上求發展的女人而言,她可以用的手段太多了。一個入行僅兩年的服裝設計師能有此成績,若非她的才華和運氣過人,便是她有雄厚的背景和人脈支援。

而詹子靖,便是供她利用、攀往成功之路的強力踏腳石。

電話響聲將他的思緒拉了回來,他傾過身按下話鈕。“什麼事?”

“陸總,詹氏集團的詹總經理來了。”

子靖?陸地微微蹙眉。自從婚禮過後,他們已有一整個月沒碰面了;他有些訝異子靖居然會想到辦公室來找他。

“請他進來。”他放下話筒。幾秒鐘後辦公室的門開了,他的祕書領著詹子靖出現在門口。

“陸總,您半小時後和福林集團的鄭總經理有約,要不要延後?”他的祕書問道。

陸地還沒來得及說話,詹子靖趕忙介面道:“不用了,我只待一會兒就走。”

見他的祕書詢問的目光,陸地微微點頭,看著他的祕書退了出去,辦公室的門重新合上。

“這麼突然來訪,有沒有打擾到你?”詹子靖對他咧嘴一笑。

“別這麼說,你幾時變得這麼客套來了?”陸地起身繞過辦公桌,朝他比了個手勢。“怎麼會有空來?公司情況還順利吧?”

“你說呢?”詹子靖依他的手勢坐了下來,誇張的嘆了一口氣。“這兩天快被公司裏那些頑固的老頭子煩死了,股東會上吵得一塌糊塗,兩邊人馬各有各的意見,我已經有半個月沒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覺了。”

陸地往後靠向桌角,若有所思地注視著老友。雖然詹子靖的表情力圖輕松,但由他眼睛下那兩個明顯的黑眼圈看來,他這段日子顯然是忙壞了。

“要整合兩大企業的資源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或許你是太急躁了一點。”陸地溫和地道。“信任員工、充分授權才能事半功倍,放慢腳步不見得是壞事。”

“我知道。”詹子靖聳聳肩。“這也是我今天來找你的原因,除了想避開那些煩人的公文之外,也是想出來透透氣。再者,以你過去整合上下游廠商的經驗,或許可以給我一些建議,讓我回去對付公司裏那群頑固的老頭。”

“當然沒問題。”

“那就太好了。”詹子靖吐出了一口氣。“今天你想必是沒空了。我待會和你的祕書約個時間,咱們再好好討論一下。”

陸地點了個頭,望見詹子靖釋然的表情,頓時頗覺有趣。由於旗下產業和發展方向並不相抵觸,所以詹氏財團和長億集團二十年來一直合作無間,詹子靖的父親和陸守謙更是有數十年交情的商場老友。

有時陸地不禁會想,如果今天兩大集團出現了利益沖突,必須在“利益”和“交情”兩方面擇其一時,他和詹子靖還能不能成為“朋友?”

想到這個,他不禁微笑了起來。

“婚姻生活如何,還愉快吧?”他走到酒櫃前去倒了兩杯白蘭地,然後在詹子靖對面坐了下來。詹子靖接過他手上的酒杯,不置可否。“結婚一個月,我有超過三個禮拜的時間都不在‘家’,無所謂愉不愉快。”

“但你結了婚,你就對婚姻有責任。”陸地一手輕撫著鼻樑,意味深長地審視他。“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幾個月前你告訴過我,你正在追求一位服裝設計師。”詹子靖微怔了怔,然後勉強一笑。“你還記得?”

“當然。如果你在婚前就有追求的對象,為什麼又放棄了?還是你發現潘筱嵐更適合當詹家的少奶奶?”

詹子靖微蹙起眉。“也不是這麼說,我有我的壓力和考量……”

“所以你放棄了尹雪荻,只因為她的家世不足以和潘筱嵐相比?”

空氣靜寂了好一陣子,沒有人出聲打破沉靜。一會兒之後,詹子靖才緩緩開口道:“我娶筱嵐的原因你再清楚不過,陸地。背負著家族的期望和包袱,我有我不得不這麼做的理由,雪荻應該會諒解才是。”

“背負家族的包袱是個冠冕堂皇的好理由,但不是你娶潘筱嵐的最大原因。”陸地往後沉向椅背,目光銳利地射向他。“說穿了,這只是個藉口罷了,你娶潘波筱嵐的真正原因,是你迫切需要大量的資金協助,你想利用東允集團的豐沛資源和人脈,令你這個總經理的地位更加穩固。我說對了嗎?”

詹子靖注視了他半晌,而後笑了,向他舉了舉酒杯。

“什麼都瞞不過你,陸地。”他仰頭喝盡了杯中的酒,用手背抹了抹嘴唇。“有時,我還真懷疑筱嵐為什麼會選擇嫁給我。除了你之外,她根本看不上其他的男人……”

“我和筱嵐之間並無任何承諾和約束,她選擇了誰是她的自由。”陸地打斷了他,口氣平直而淡漠。“我不希望再聽見這些貶低你自己、也是侮辱我的言語,子靖。她現在是你的妻子,和我無關。”詹子靖還想說些什麼,接觸到他冷峻的目光又吞了回去。“我知道。”他苦笑了一下,用手搔搔頸後。“可能是最近太累了,腦子有些打結,你別放在心上。”

陸地緊盯了他一眼,起身走到辦公桌前,將桌上那疊卷宗遞給他。詹子靖不解地接了過來,“這是?”

“尹雪荻的品牌這兩年來的經營狀況,看來情況還不錯。”

詹子靖迅速翻閱了一下手上的檔,然後交還給他。“雪荻是個相當有才華的女孩,她也是靠著不斷的努力才有這番成績,並不令人意外。”

“除了才華和努力之外,你這個‘朋友’的幫忙也是一大助力,嗯?”陸地似笑非笑地道。“一個剛學成歸國的新銳服裝設計師,能在短短兩年內在時裝界闖出名號,想來你的人脈和關係也幫了不少忙。”

“你聽到了什麼亂七八糟的傳言?”詹子靖微皺起眉。

“無風不起浪,不是嗎?”他大手一攤。

詹子靖的眉毛皺得更緊了。“我不管你聽到了什麼,事情絕對不是你想的那樣。”

“但你幫助她在你的連鎖百貨公司裏設櫃,全權贊助她的服裝秀,這可是跑不掉的事實。”

“那是我為了追求雪荻而刻意討好的手段,和她個人無關。”說到這個,詹子靖的神情開始變得嚴肅。“或許有人以為,雪荻接受我的追求是為了拓展她的事業,但是你錯了。雪荻能爭取到在公司裏設櫃,憑的是真材實料的能力,她從來不稀罕我給她任何幫助。

“她討厭所有人將目光焦點集中在我們的交往上,討厭人們認為她的成功是因為我在幕後大力推動所致。為此我費了好大一番工夫,向她保証絕不再插手她的任何宣傳活動,她才願意和我交往。”

喔?陸地微瞇起眼,想起那天和尹雪荻的一番談話。他記得她眼裏的堅決和那抹不服輸的傲氣,她說她希望人們將注意力放在她的才能上面。莫非他對她的估計有誤?

“就算尹雪荻確實有這方面的才華,但她能有今天的成績,你這個‘朋友’的確也幫了不少忙,不是嗎?”他深思地轉動著手上的酒杯。

“我只是給了她起步的機會,接下來全靠她個人的努力。”

見他沉吟著不發一言,詹子靖清了清喉嚨,試探性地問道:“聽說前幾天晚上,你和雪荻在一起?”

陸地揚起濃眉。這消息還真靈通!“聽說?”

“社交圈裏三姑六婆多得是,你還妄想有什麼祕密可言?”詹子靖聳聳肩膀,故作不經意地問:“是真有此事,抑或只是空穴來風?”

“就算真是如此,也和你無關。”他的表情似笑非笑。“別忘了你是個有家室的男人,相信你也不想讓尹雪荻因此而遭人非議,繼而產生不必要的風波吧?”

“這我當然知道。”詹子靖的表情略顯尷尬。“我只是……站在朋友的立場關心一下,沒有別的意思。”

看著好友心虛的表情,一絲嘲弄的笑意泛上陸地的唇角。看來提到尹雪荻仍會令詹子靖感到不自在,莫非他對尹雪荻依舊不能忘情?

“對了,我今天來,還有件事情想問你。”詹子靖轉移話題。“前兩年尹雲天不是盜用其他股東的名義簽發支票,向你們調借上億的資金嗎?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我們已經派人多次向他催款,如果他再不想辦法解決這筆債務,我自然得公事公辦了。”他聳聳肩,輕描淡寫地道:“過去念在我父親和他有過交情的分上,我並不介意多寬待他一些時日,但由如今的情況看來,再拖下去也只是浪費時間罷了,我打算盡快做個了結。”

詹子靖皺緊眉頭。他當然知道陸地的考量,也知道身在競爭激烈的商場上,運用策略得宜的人才能贏得勝利。尹雲天的企業經營不善是個不爭的事實,怪不得任何人。

“你打算告發尹雲天?”詹子靖過了半晌才問。

陸地沒有回答,但他冷峻的眼神已經告訴詹子靖,他正有此打算!“這樣就沒問題了,蔡太太。”尹雪荻輕籲了一口氣,微笑地注視著鏡中的女人。

“這不錯。”蔡太太點點頭,滿意地打量自己身上那襲雪紡紗的小禮服。

“你設計的每一套衣服我都好喜歡呢,尹小姐。”和蔡太太同行的貴婦人不吝惜地贊美道。“要不是林太太介紹,我都不知道這裏有這麼多漂亮的衣服,看來我以後又多一個選擇嘍。”

“謝謝。”尹雪荻微笑著,聽著那兩位時髦的貴婦開始嘰嘰喳喳地閑聊了起來,話題不外乎是誰的丈夫事業較大,幾天前又買了名貴的珠寶手飾等等。

她一面收拾著桌上散落的圖稿,心思卻不由自主地飄到幾天前的那個晚上,她和陸地短兵交接的那一幕。

自從那天晚上過後,她沒有再見到他,她不知道自己是該慶幸或感到失望。她已經明確的表明不想和他有所牽扯,而她相信以他出色的條件,他的身邊絕不缺乏美女周旋;他應該不會再出現了才是。

然而這些天來,她卻不止一次想到他。他的強硬是顯而易見的,即使他的外表看來平靜如常,卻隱藏不住那份潛伏在他體內的野蠻氣息。

他是充滿冷靜、復雜而詭譎多變的綜合體,她過去的經驗並未足以令她應付這些具有爆炸性的組合。

噯噯,為什麼會想到他呢?她甩甩頭,極力將這個不受歡迎的思緒推出腦海。反正今後她不會再有機會見到他,又何必杞人憂天?

正有些心不在焉的當兒,她的助理小葉探了半個頭進來。

“對不起,打擾一下。”小葉用眼神向尹雪荻示意。“雪荻,有你的電話。”

“噢!”她向兩位貴婦表示歉意,快步走向小葉。“是誰?”

“是一位姓陸的先生。你要不要接?”

陸?尹雪荻的心“咚”一聲提到喉嚨口,開始猛烈跳動了起來。“他有沒有說什麼事?”她力持鎮定地道。

“沒有,只說是你的朋友。”

“告訴他我有客人。”她說完隨即想回到會客室。

“我前三天都是這麼說的,可是他顯然再也不相信我了。”

“前三天?”她猛地旋過身。“你為什麼沒告訴我?”

“是你要我過濾電話、避免不必要的騷擾嘛。他說他不是你的客戶,我當然以為他又是你新的追求者啊。”小葉理直氣壯地道,將話筒遞給她。“他說如果我今天再不請你聽電話,讓你的大客戶因此而跑掉的話,我要負全部的責任。喏,你要不要接?”

有那麼半晌,尹雪荻就這麼直直地瞪視著電話筒,猶疑和沖動在心中交雜。該不該接?她早已打定主意不和這個人有所牽扯的,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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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0 18:13:58 |只看該作者
終于,理智還是戰勝了沖動。她深吸了一口氣,用最鎮靜的聲音說道:“告訴他我在忙。如果他再打來,就說我不在店裏,知道嗎?”

不等小葉回答,她合上會客室的門,背靠著門調勻呼吸。只不過是一通電話而已,沒什麼好緊張的!她在心裏告訴自己。陸地就和她其他的追求者一樣,沒有任何特殊之處,更何況陸地並沒有追求她的意思,她不該如此驚慌的。

緩緩吐出一口長氣,她閉了閉眼睛,再睜開來,她已經回復到了一貫的從容冷靜。沒有人能影響她,即使連陸地也不能。

一個晚上平靜無波的過去,等到尹雪荻再度抬起頭來時,牆上的鐘已經指向晚上十點,小葉從會客室外探頭進來看她。“雪荻,要走了嗎?”

“嗯。”她將桌上的設計稿收進皮包,抓起擱在椅背上的外套走出會客室。

“那位陸先生是誰?新的追求者?”拉下店面的鐵門之後,小葉興沖沖地問她。

“他……只是個朋友。”她停了一下,故作漫不經心地問:“他有沒有再打電話來?”

“沒有,大概也知道打了沒用,你又不接人家電話。”

噢!她垂下睫毛,感到一股不知該放鬆還是該失望的情緒。

“他的聲音好好聽耶,又溫柔又迷人,你真的不再考慮嗎?”小葉一臉崇拜的表情。“如果他的人有他的聲音一半性感,我會毫不考慮接受他的邀約。我覺得你應該要……”

“時候不早了,你還不走嗎?”她放意板起臉孔,不苟言笑地道。

小葉對自己吐了吐舌頭。“好啦,不說不說。我走了,拜!”

再對她揮揮手,小葉走離了她的視線。尹雪荻站在原處,對著小葉離去的方向發了好一會兒的呆。溫柔?不,她絕不會這樣形容陸地。

她所想到的只有“危險”二字!他就像一頭蟄伏已久的黑豹,正虎視眈眈地躲在暗處等待獵物,一旦目標出現便毫不猶豫地撲湧而上,直到獵物完全馴服為止。而她並不打算成為他的獵物之一!甩甩頭,她正要轉身,身後高大的身影卻擋住了她的去路。

她倏地抬頭。是他,她此刻正想著的男人!

“嗨。”陸地率先出聲,聲音和他的表情一樣從容。

尹雪荻很快便恢復鎮定,初見他的震驚馬上被謹慎所取代。“陸先生。”

“叫我陸地。”

她想說話,他眼中流露出愉快的神情令她又閉上嘴巴。她不情願地發現自己居然十分高興再見到他,她的心雀躍得令人生氣。

“有事嗎?”她決定省去稱謂。

“既然你拒絕接我的電話,我只好親自跑一趟。”他看了一下腕上的表。“看樣子我來得不算晚。你正要走?”

“是的,你……”

“那正好,我也剛離開公司。一起吃個有點早的宵夜如何?”

“你似乎十分習于發號施令,陸先生。”她平穩地道,希望她的聲音沒有洩露出她的情緒。“很抱歉,我還有事。”

“你的助理告訴我,你今天下班後並沒有應酬。”

“是沒有,而且也不打算從現在開始。”

他注視著她淡漠的表情。“如果我上次的舉動冒犯了你,我很抱歉,你不必如此怕我。”他一會兒之後才說。

“我才不怕你。”

“那你就不該拒絕我。”她憤慨的表情令他微笑了起來,他將雙手斜插進口袋裏。“在工作了一天之後,我只想邀請一位美麗的小姐共進晚餐,聊聊彼此的工作心得罷了。一位好心的小姐,應該不會拒絕這樣小小的心願才是。”

她瞪視著他。“你是個十分狡獪的男人,陸先生。”

“很多人都這麼認為。”他再次露出微笑,笑容危險而迷人。“所以你是答應了?”

她應該毫不猶豫的拒絕他,然後轉身離開的,她知道;然而他臉上溫柔誠摯的笑意卻令她硬是說不出口。

“如果你只想找個女人陪你吃飯,相信許多女人都會十分樂意。”

“但我只想邀請你。”他柔聲說道。“別拒絕我,好嗎?”

她的頭傾向一邊,注視著他柔和的目光。她是怎麼了?她在心裏燠惱地想。她一向很習于拒絕男人的,然而她卻無法將他和一般男人等閑視之,不管她警告過自己多少次,要自己和這個男人保持距離,她卻始終無法堅定意志。

即使明天她會後悔今天的再次妥協,然而上帝助她,她無法、也不想拒絕他。十分鐘後,他們已經置身在一家氣氛幽靜的咖啡館內,侍者上前來為他們注滿水杯,並等候他們點餐。

“你時常工作到這麼晚嗎?”等他們再度獨處之後,陸地問她。

“嗯。”她承認道。“我時常在每家店裏跑來跑去,十點多對我來說並不算晚。你不也是直到剛剛才離開公司?”

“這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我的小店面無法和你的大企業相比?”

他先是一怔,而後笑了。“是我失言。”他輕咳了一聲。“你的助理告訴我,你今天一整天都會待在店裏,所以我就來碰碰運氣。”

“看樣子,她向你透露了不少我的私事。”她從長長的睫毛底下瞅著他看。“你為什麼威脅我的助理?”

他再度露出笑容。“顯然沒什麼用,因為我的威脅不夠強烈到讓你願意接我的電話。”

“我在上班時間不接私人電話。”

“我知道。你的助理十分稱職,顯然是訓練有素了。”

“我只是想避開不必要的麻煩。”她不做正面的答覆。

“你對所有的追求者都是如此,抑或只針對我?”

她正想開口,侍者在這時上了菜,兩人的談話暫時終止。

尹雪荻避開他灼人的目光,食不知味地撥弄著盤中的菜。她不僅感激食物本身,也感激吃東西時暫時打斷了他的問話,讓她有時間重新調整對這個男人的回應。追求?他是什麼意思?

她偷偷瞧了他一眼,發現他也正注視著她。她立刻像觸電般的垂下目光,感到臉頰在他的注視下微微發熱。

“又在觀察我了嗎,陸先生?”她故作輕松地道。“我已經聽過你的贊美,你可以省省力氣了。”陸地挑起一道眉毛,漂亮的嘴角往上揚起。“你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他並不打算放過她!尹雪荻覺得有些懊惱,只好乾笑了兩聲。“我只是……不希望引來一些不必要的臆測和傳言。”

陸地往後靠著椅背,讓侍者撤下他的餐盤。他深思地注視著那張清秀細致的臉龐。由她的言下之意看來,想必和詹子靖交往的那段過去造成了她不小的困擾,以至於讓她到如今還耿耿於懷。他納悶著她是否還對詹子靖未能忘情?

“你為什麼來,陸地?”尹雪荻用舌尖潤了潤唇,輕聲問道。

“我以為我剛才已經告訴過你了。”

“只為了邀我吃飯?”她微笑了起來,目光熠熠。“很差的理由。”

他眼中光芒一閃,而後笑了。“好吧,我承認幫你介紹客戶只是我打電話的藉口罷了。我會來找你,只因為我想見你。”

“想見我?”

“是的。只是想看看你、聽聽你的聲音,找出你為何這麼吸引我的原因。”他聲音輕柔地說道。“相信我,我自己也感到十分困惑。我以為只要再見到你就能消彌那份渴望,所以我來了。”

她迎視著他的眼睛,感覺心狂野的跳動著,渾身緊繃卻又異樣的虛弱。他的表情仍是一貫的從容優雅,低沉、愛撫的嗓音令她想起了某種野蠻的動物,正用它最擅長的手段誘捕獵物。

“這是你對女人的一貫說詞嗎?陸先生。”她終於開口說道,沒有避開他的目光。“如果你要的只是一個打發時間的女伴,你顯然是找錯人了。”

“你認為我接近你、提出邀約,為的只是打發時間?”

“難道不是?”

“我並沒有這個意思。”他過了半晌才道。“我說過,我只想在工作了一整天之後,和一位迷人的女士共進晚餐罷了,絕無其他企圖。”

“堂堂長億集團總經理,居然找不到人和你共進晚餐?”

“有啊,我的業務經理。只不過在工作了十五個小時,和他面對面開了一整天的會之後,還得再看著他的臉吃飯,對我們彼此來說會不會太殘忍了一點?”

如果氣氛不是如此緊繃,尹雪荻可能會當場笑出來。但她只是別開目光,試著忽略他臉上溫文迷人的笑意。

“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陸地。”她聲音平靜地道:“我對短暫的愛情遊戲沒有興趣,可能要讓你失望了。”

當她直呼他的名字時,她看見他的眼神閃爍了一下。他沒有馬上回答,目光深幽地停在她臉上許久。

“我的出現困擾了你嗎,雪荻?”他輕喚她的名字,令她背脊微微戰栗。

是的,她的確感到困擾。雖然他什麼都沒做,但她能察覺他們之間那股看不見的風暴和吸引力,強烈得幾乎令她害怕。

“或許吧,因為我對你幾乎一無所知。”她試著裝出輕松的語氣。“我是否該為我的受邀感到戒慎恐懼?聽說長億集團的陸總裁從不做浪費時間的事。”

“既然如此,恐怕我待會兒必須向你訂套晚禮服了,以免有辱我在外的名聲。”

她不該笑的,她知道。可是她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原本緊繃的身軀也放鬆了。

接下來的時間在十分愉悅的氣氛下展開,尹雪荻出乎意料地發現,陸地是個十分迷人的男伴。他和她聊中古世紀的歐洲藝朮、彼此的興趣和嗜好,她更訝異的發現,他和自己的興趣竟然如此相像,他們都喜歡古典音樂、旅行和電影。

“不過這幾年來由於工作繁重,我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放過長假,好好看一場電影了。”

他抱怨的語氣令她微笑了起來,連僅有的一絲防備都隱去了。她繼續和他暢談自己工作上遇到的問題,他也十分專注地傾聽著,並不吝於提供他的經驗和意見讓她參考,令她渾然不覺時光飛逝。

“你對你父親的事業瞭解多少?”當侍者送上附餐時,陸地故作不經意地問道。

她似乎有些意外他會這麼問,然而還是思索了一下。

“不多。”她坦白承認,攪動著杯中的咖啡。“我父親從來不要求我一定要繼承他的事業,大概也知道他這惟一的女兒不是從商的料吧。既然他明白我對他的事業沒有野心,也只好由著我去了。”“他似乎是個好父親。”

“噢,他是的。”她由衷地道,目光清澈而坦然。“他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也是我最堅強的後盾。如果不是他的全力支持,或許我就無法堅持到現在了。”

“你知道,商場上是瞬息萬變的,現在成功的人,不一定能永遠保持領先的地位,企業也不可能永遠屹立不搖。”他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地說道。“如果——我是說如果,你父親的事業不再如現在這般穩固,你會怎麼做?”

她揚起秀眉。“為什麼會這麼問?”

他攤了攤手,表情依舊從容自若。“只是假設罷了,畢竟同樣身在商場,任何一個企業都可能遇上相同的情形。我想知道你會如何處理。”

尹雪荻微蹙起秀眉,認真地思索了半晌。“我會盡我的一切能力來保護他。”

她的聲音堅定而毫不猶疑。有好半晌,陸地沒有開口說話。

“你的母親呢?”他一會兒之後才道。“我記得你說過她是個婚紗設計師。”

她目光微微一黯。“是的,但她已經過世了。”

他沉寂了片刻,才柔聲開口:“我很抱歉。”

“沒關係,這麼多年過去,我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她淡淡地微笑著。“倒是爸爸,我母親過世之後他一直沒有再娶,但是我不希望他為了我而放棄其他值得追求的感情,特別是這個女兒並不時常在他老人家身邊陪他、照顧他,幸好他後來娶了謝阿姨……”

“你這位繼母對你的態度如何?”

“既然我無法讓謝阿姨喜歡我,一定有我不夠好的地方。”她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輕聲說道。“我已經成年了,能靠我自己的能力養活自己,我不希望自己成為爸爸或是任何人的負擔。只要爸爸開心,一切就都值得了,不是嗎?”

陸地凝視著那雙清澈而坦然的美眸,感到心弦一陣震蕩。那纖細的背脊挺得筆直,姣美的臉龐寫滿堅毅的光芒;然而吸引他的卻不止是這些,還有她眼裏閃爍的驕傲和堅定,仿佛沒有什麼可以打倒她的勇敢和倔強。

在這一瞬間,他驀然瞭解到詹子靖會為她動心的原因。在那美麗如天使般的外表之下,尹雪荻的確蘊藏著一個同樣令人心折的靈魂。

“怎麼了?”見他不說話,她的聲音有些猶疑。

“沒事。”他一甩頭,站起身。“時候不早了,咱們走吧。”

尹雪荻抬起眼注視他,不瞭解他的態度為何突然轉變,但她仍是順從地起身。當他輕握住她的手朝外走去時,她想著自己為何沒有掙開,仿佛這是件再自然不過的事一般。

在送她回家的路上,陸地一直保持緘默。尹雪荻不停地從睫毛底下偷瞧著他,他的表情若有所思,和他稍早時的談笑風生截然不同,從他冷峻的表情,她猜不出他在想些什麼。

調回目光,她轉而凝視著窗外飛逝而過的景物發呆,直到一陣震動將她拉回神來。到了?她直起身,驚訝地發現心中居然升起一抹不舍的情緒,但她極力將它壓下。

“謝謝你送我回來。”她輕聲地道,拉開車門下車。

陸地隨她下了車,然後繞過車頭朝她走來。尹雪荻逼自己保持不動,看著他在她身前站定。他將一手撐在車頂上看她,高大的身形幾乎溶入黑暗,整個人散發著一股性感且邪惡的狂妄魅力。

“我走了。”她深吸了一口不穩的氣,正要轉身離開,他的手卻更快一步地伸了過來,將她困在車門和他的身軀之間。她抬起頭來看他,他的臉龐距離她咫尺,眼睛在黑暗中閃閃發光,她可以感覺他溫熱的氣息吹拂過她的頰邊。

“還有事?”她以為她已經夠鎮定了,出口的只是一聲軟弱的低語。

“我以為只要再見到你,就能找出你令我心神不寧的原因,但我發現這並不夠!”他嗓音粗啞地道。“別對自己說謊,雪荻。你也感覺到了我們深受彼此吸引,不是嗎?”

一陣熱氣沖上她的臉頰,他灼人的注視令她霎時心慌意亂。

“我並不這麼認為。”她極力平穩急促的心跳。“我說過我不想和你玩愛情遊戲,也不打算和任何男人扯上關係,尤其是你。”

“這不會只是個遊戲,雪荻。”他的鉗握更緊,目光炯炯有神地停在她臉上,聲音低沉而清晰地傳進她耳際。“我在想……如果我還不令你討厭的話,或許你會允許我追求你。”

她震驚地瞪視著他,還未來得及反應,他的頭已經朝她俯下,嘴唇輕柔地擦過她顫動的紅唇,輕柔的仿佛蝴蝶的羽翼。

她還未從昏眩中回過神,陸地已經退了開去。“再見了,雪荻。”再對她微微一笑,他轉身繞回駕駛座,車子緩緩離開她的視線。

尹雪荻用一手捂住嘴唇,怔怔地瞪視著車子遠離的方向,她是真的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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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0 18:14:21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雪荻?」

尹雪荻回過神來,接觸到武夫人好奇的目光,感到微微困窘。「什麼?」

「你在發呆呢。」武夫人溫和地道。「怎麼了?是因為工作上的事而煩心,還是其他的事?」

「我……在想一些工作上的事情。」她避開武夫人的目光,不自在地走到辦公桌前去倒了兩杯咖啡。這個藉口很蹩腳,而她相信以武夫人一向縝密的心思,也不會看不出來她在說謊。

辦公室的門響起剝啄聲,然後是小葉的頭探了進來。「對不起打擾一下。雪荻,又有你的花。」小葉將手上的禮盒交給她。

尹雪荻接了過來。那是一個包裝精美的長形方盒,盒子的右上端繫著粉紅色的緞帶,透明的盒裡是一朵粉紅色的長莖薔薇,嬌嫩的花瓣上彷彿還沾著清晨的露珠,清新絕美的能吸引住任何人的視線。

會是誰送的?她想著,漫不經心地拆開盒上的緞帶,一張卡片滑落下來。她的目光在卡片最下方的著名處停住,感覺心開始猛烈地跳動。她閉了閉眼睛,一會兒之後才再度張開,看著卡片上頭那個粗獷豪邁的字跡——

我說過,這不會是個遊戲。

陸 地

「看樣子,你又出現了新的追求者,嗯?」武夫人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

尹雪荻觸電般的回過神,孩子氣地想將花藏到身後,後來才發現藏了也沒用,她暈紅的雙頰沒有逃過武夫人那雙能洞悉人心的眼睛。

「才沒有,您別亂猜。」她紅著臉走到另一邊去,將那朵美麗的花兒放進桌上精緻的水晶花瓶裡。

「我來猜猜……花是陸地送的,是嗎?」武夫人笑盈盈地注視著她。

她訝異地旋過身,不假思索地衝口而出:「您怎麼知道?」

「我說對了嗎?」武夫人挑挑眉毛。「我只是猜猜罷了,想不到還真被我給蒙對了。怎麼,他正在追求你?」

熱氣衝上她的臉頰,她遲疑了半晌。「也……不算是。我和他只是朋友。」

「如果你只當他是朋友,就不會對著他送的花失神了。」武夫人笑得頗有深意。「你對他也有好感,是嗎?」

「我……」她咬著唇,發現自己無法否認,無法在武夫人瞭然的目光下欺騙自己。她突然渴望多瞭解他。「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陸地嗎?」武夫人想了半晌,才緩緩地說道:「我認識他是在他念中學的時候,當時他還在英國唸書,一年難得回來台灣一趟,就算回來,也是在他父親的工廠裡實習,鮮少有自己的時間。」

「他在英國唸書?」

「嗯,為了訓練他,他很小就被他父親送到英國的寄宿學校去了,一直到前幾年才回來台灣接掌他父親的事業。我也是直到最近這一兩年才又比較常見到他!」

噢!她咬住下唇。「他是獨生子?」

「不是。不過他的父親——也就是長億集團的董事長陸守謙卻最器重他,很早就計劃要將自己的事業王國交給他接棒。陸董事長曾經和我聊過,說他這個兒子絕頂聰明,將來的成就一定不輸給他。」

「他一定承受了很大的壓力。」她喃喃道,想著一個隻身在國外的孩子如何度過每一個沒有親人在旁的夜晚。他一定很孤單吧?

「那是當然。從小到大,他父親對他的要求一直很高,管教方式也比其他的孩子來得嚴厲。要成功掌管這麼大一個事業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是他做到了。或許有時商場上逼迫他不得不作某些決定,但他只是做他應該做的事罷了,換作是你也會如此。」

見她默然不語,武夫人拍拍她的手。「無論你之前聽說了多少關於他的傳言,我只告訴你:陸地絕不是個冷酷無情的人。如果你對那小子沒有好感的話,你也不會問我這些了,不是嗎?」

她垂下眼瞼,注視著交握在膝上的雙手。

「或許吧。」她輕聲說道,秀眉微蹙。「只是……我不明白他的想法。或許他只是想找一個人陪伴罷了,畢竟潘小姐……他以前的女朋友才剛嫁給他的好朋友,他會想找個人填滿空虛也是理所當然。」

「如果你這麼想,那你未免太低估了他。再說屈屈一個潘筱嵐,也不見得有那個能耐影響他。」武夫人意味深長地說道。「這個圈子裡的人都有誇大的毛病,事情真相如何,還是要你親自去瞭解才會知道。如果對他有好感,何妨給他一個機會?多接近他、瞭解他,或許你會發現他不為人知的一面呢。」

瞭解?她怔了一怔,目光沉思地調向遠處。會有那個可能嗎?

事實上,她懷疑陸地會肯讓她抑或是任何女人進入他的內心世界。鴻禧企業的會客室裡,兩個男人面對面坐著,氣氛已經僵凝了三分鐘之久。

「沒有用的,你們不用再說了。」尹雲天握緊拳頭,怒視著坐在對面的男子。「只要我有一口氣在,我就不會放棄我一手創立的心血,你們趁早死了這條心吧。」

「恐怕情況由不得你,尹董事長。」陸地神態悠閒,聲音冷靜地道:「鴻禧企業目前已經負債纍纍,一年背負著上千萬利息的債務,更遑論負擔其他子公司的巨額虧損。如果你肯妥協的話,或許我們還能打個商量……」

「你們怎麼能這樣對我?」尹雲天低聲咆哮。「我一直當你父親是朋友。」

「親兄弟,明算賬。即使是再好的朋友也得在商言商,我父親只是做他該做的事!」陸地冷冷地道。「為什麼你不肯接受失敗的事實,尹雲天?你已經老了,即使你始終不願承認,但那的確是不爭的事實。目前的商場講求的是速度,已經不是你當年那一套獨裁的方式就能經營得了,你難道還不明白嗎?」

「只要再給我時間,我一定有辦法還清負債的。」尹雲天固執地道。

「就算我再給你十年,你一樣還不清這筆債務。」陸地目光銳利地停在他臉上,聲音沉穩而輕柔。「我不是在徵求你的意見,而是告訴你:結束了,尹雲天。若不是因為我父親還念著舊情,未向你催討那筆上億元的債務,你今天不會還好端端的坐在這裡。」

尹雲天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你……」

「我只是讓你知道,怎麼做是最好的方法,相信你也不想和老友打官司、在法庭上見吧。」他用一手輕撫著下巴,若有所思地道:「不過據我所知,您還有位名設計師的女兒,或許她願意幫你還這筆債務……」

尹雲天聞言倏地起身。「這不幹雪荻的事。」尹雲天怒視著他,咬緊牙根道。「你想怎麼做儘管衝著我來,不許你找雪荻麻煩,聽到了嗎?我不許!」

「你是說令嬡還不知道這回事?」他抬起一眉,故作訝異地道。

「她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我會解決所有的問題!」

「最好是如此。」陸地微瞇起眼,然後起身。「我再給你一個月的時間考慮,一個月後我會再來聽你的答覆。」

說完他隨即轉身朝門口走去,手在握到辦公室門把後又停了下來。「最後奉勸你一句,如果你不希望尹雪荻知道她有個怎樣的父親,眼睜睜看著她的父親進監獄吃牢飯的話,你知道該怎麼做。」

辦公室的門合上了。有好半晌,尹雲天就這麼直直地瞪視著門,之後才頹然地倒在沙潑上,久久無法言語。陸地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男人?

尹雪荻從落地窗前轉身,目光在桌上那個細緻的水晶花瓶上停了下來。連續五天,一株粉紅色的長莖薔薇準時送到她手上,卡片上仍然沒有多餘的話,只簡單的簽上他的名字。

然而今天,花卻沒有出現,他也未曾再露過面,就好像平空消失了一般。這並沒有使她鬆了一口氣,相反的,她發現自己居然感到失望,忐忑不安地猜測著他為何不再出現的原因。

他說要追求她。他是認真的嗎?或者她只是他極欲征服的另一個獵物罷了,為了證明一向在商場上呼風喚雨的陸地,沒有什麼是得不到的?

矛盾和理智同時在她的心裡交戰,令她紛擾不安。

她將目光調回桌上的素描簿,簿上描繪的不是她新構思的服裝,而是一個男人。她知道這張素描畫得很好,畫中的男人帶著若有所思的神情,炭筆勾勒出他弧形優美的側臉和剛毅的下巴,漂亮的唇往上彎起一抹似有若無的笑容,俊美危險的足以偷走所有女人的心……

「我一定是瘋了。」她喃喃地道,合上素描簿。或許她該出去透透氣,免得自已一再胡思亂想。她起身走進房裡想換下身上的衣物,客廳裡的電話驀然響了起來。

會是誰打電話找她?她邊不經心地走回客廳接起電話。「喂?」

電話那端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一個低沉的男性嗓音傳來:「是我。」

陸地!她的心頓時提到喉嚨口。她並不意外他知道她的電話,這對堂堂長億集團的總裁而言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甚至不用親自出馬,就能輕易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陸先生。」她的聲音冷淡而有禮,彷彿可以想見他的眉毛揚了起來,但他並未對她的稱謂作出任何回應。

「我打過電話,你的助理告訴我你今天休假不上班。晚上有空嗎?」

「我……」她頓了一下,謹慎地斟酌用語。「呃,我今天會很忙……」

「那我就等到你忙完為止,我不在意等多晚。」

他溫和的聲音令她原先的堅決消退,但她隨即摒棄那份軟弱,她必須硬下心腸。「真的不行。我晚上還有設計圖要趕,恐伯沒有時間。」

電話那端靜寂了半晌,尹雪荻握緊話筒,幾乎是屏息地等著他的反應。她的手心微微冒汗,懊惱地發現自己居然在害怕……怕他就這麼掛上電話。

「我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個可怕的人物。」他溫和的嗓音裡略帶揶揄。「你似乎有點怕我。為什麼?因為你發現自己深受我吸引?」

「才不是這樣!」她衝口而出。

他輕柔的笑聲從彼端傳來,她的手在話筒上握緊。他似乎覺得她的否認很有趣。「你笑什麼?」她惱怒地問。

「沒什麼。」他輕咳了一聲。「既然如此,你就應該給我和其他男人公平競爭的機會。忙不是個好理由,再忙也是要吃飯的,不是嗎?」

她張開嘴巴,然後又閉上。「你不接受拒絕嗎,陸先生?」

「當然,除非你有更好的理由說服我。你晚上另外有約了?」

「沒有。」說完之後,她差點沒咬掉自己的舌頭。她這不等於答應他了?「你晚上不用工作?」

「就算有,還有什麼比和一位迷人的女士共進晚餐更重要的?我一個小時之後過去接你!」

「我……」她還沒來得及答話,電話已經掛斷了。她瞪視著嗡嗡作響的話筒半晌,無可奈何地將它掛了回去。她原先的決心到哪裡去了?任何有危機意識的女人都該遠離陸地,而不是傻傻的任他擺佈。她一定是昏了頭了。

就算和他說清楚也好,她嚴肅地告訴自己。如果陸地只想和她來場愛情遊戲,在他的獵艷名單上再添上一筆,那他顯然是找錯了對象。她目前的事業正上軌道,她沒有時間和任何男人維持穩定的關係,陸地最好記住這一點!

一個小時後,她已經處理掉了手邊的事物,換上一襲淡藍色的衣服。這襲禮服是她為自己設計的,柔軟的布料順服地裹住她纖細的曲線,魚尾狀的裙擺只到膝蓋的長度,細緻的低跟涼鞋烘托出她修長的雙腿,長髮鬆鬆地披瀉在肩上,薄施脂粉的臉龐細緻動人。

她的打扮是為了戰鬥,她嚴肅地望著鏡中的自己。當門鈴聲響起時,她帶著些微的警戒前去應門。

陸地站在門外,他的眼睛在見到她的打扮後閃過一道光芒。但他並沒有說什麼,只微微比了個手勢。「可以走了嗎?」

「嗯。」她點頭,小心不去注意他過分迷人的笑容和魅力。這個男人有著如惡魔般使人迷惑的力量,她必須加倍小心才行。半個小時後,他們已經置身在一家華麗優雅的法國餐廳內。

「收到我的花了嗎?」等侍者離去之後,陸地問道。

「花很美,謝謝你。」她的態度有些拘謹。「你不該這麼做。」

他揚起一眉。「為什麼?我只是用最傳統的方式來追求一位元心儀的女士罷了,有什麼不對嗎?」「當然不對。」

「因為你還不想和任何男人維持穩定的關係?」

「這句話或許該由我來問才是。」她被他的表情逗笑了。「你呢?你開始想和女人維持穩定的關係?」

他先是一怔,而後笑了。「如果感覺對了,有何不可?」

她微傾著頭瞅著他看。「不出幾天,這件事會傳遍整個社交圈。」

「這令你感到困擾?」

她別開目光不去看他。「我只是不喜歡成為眾所矚目的焦點。」

「你很在乎別人的看法?」

「很難不去在乎,不是嗎?相信你也不喜歡一舉一動都在別人的監視之下。」她輕柔地說道,目光澄澈地注視著他。「我不希望引來任何不必要的非議,相信你也是。」

他的目光牢牢地盯著她,表情莫測高深。「我明白了。因為我在社交圈內的名聲,你認為接受我的追求會為你帶來困擾。」

他的話聽起來不像是問句,不過她知道那的確是個困擾她的問題。她掩飾地端起酒杯輕啜了一口,希望自己沒有顯露出任何不安的情緒在臉上。「別說這個,談談你吧。」

「我?」

「是啊。你知道了這麼多關於我的事,也該換我問問你嘍。」她側頭著瞅著他看。「比如——你的父親是個怎麼樣的人?能夠白手起家創立這麼大的企業,令尊一定是個十分了不起的男人。」

他眼中眸光一閃,有那麼一剎那,她看見他的神色轉為陰沉,但只一瞬間,他又恢復了原來的談笑自若。

「或許吧。」他聲音平淡地說道,將目光調向前方。「我的父親和你不同,打從我念小學開始,他就安排好了我這一生該走的路。如果不是他的一路鞭策,教導我如何和商場上的敵手周旋,我也不會有今天。」

「你是長子?」

「不是。」他雙眼微微瞇起。「嚴格說起來,我有四個母親、八個兄弟姐妹——這還不包括我不知道的部分。我和這些『兄弟姐妹』平常見面的機會不多,每個人都是各過各的生活,是不是長子並無任何差別。」

尹雪荻咬住下唇,悄眼看他。雖然理智提醒她別再往下問,她沒有權利探究他的隱私,更不需要瞭解這麼多,但她卻無法克制自己的衝動。

「你的母親呢?」她小心翼翼地問道。

他沉寂了半晌,才平靜地說道:「她死了。」

她先是怔了一下,低聲道:「我很抱歉。」

「你不用抱歉,我無所謂。」他往後靠向椅背,口吻輕描淡寫。「我的父母親對婚姻並不忠誠,他們根本不懂得什麼叫忠誠,不是每個人都能像你的父母一樣忠於婚姻的承諾,彼此都認為對方就是惟一。」

尹雪荻沒有說話,只是凝視著他。雖然他面無表情,語氣淡得察覺不出情緒,但她看得出他眼底燃燒的痛楚。

他並不像他表面上這麼毫不在平的,她驀然驚覺。他一向習慣了以冷漠的面具示人,因為那是他的保護色,用以確保自己不會受傷。

他其實並不像他表面上這般冷漠的難以親近,他也有脆弱的一面。

帶著一絲莫名的衝動,她握住他擱在桌上的手,目光溫柔而專注,像是給他無言的安慰。他立刻反握住她的手,將唇壓進她柔嫩的手掌裡,眼神熾熱地停在她臉上。

「我不記得我曾經將這些話告訴過任何人。」他聲音沙啞地道。「你對我施了什麼魔法,雪荻?」她微顫了一下,迎視他熾熱的眸光。她也想問他同樣的問題!如果說她曾經感覺到他們之間的吸引力,那麼,當時的感覺根本比不上現在強烈的感受。

然而她也沒有機會問出口了,他卒然起身,拉起了她。「我們去跳舞。」

她還來不及反應,他已經不由分說地拉她起身朝舞池走去。大廳裡的燈不知何時已經暗了下來,柔和的音樂隨著光影飄散在空氣中,她順從地任他將她帶入舞池,他的手圈住她的腰身,帶領她一起隨著音樂舞動。

尹雪荻將頭靠在他寬闊的肩上,感覺他結實的身體和她貼近,他的大手在她的頸背輕柔地愛撫,讓她不由得放鬆了緊繃的神經。一定是剛才那杯酒的緣故,她懶洋洋地想著。這麼抱著他的感覺好舒服,呼吸著他身上乾淨而溫暖的氣息,令她覺得好放鬆。

由眼角的餘光,她察覺到有不少目光集中在他們身上。「明天社交圈內鐵定又有話題可以聊了。」她微笑地道,感覺他的手在她的腰上握緊。

「讓他們去聊吧,我不在乎。」他在她唇邊低喃。「你呢?」

她沒有回答。陸地微微放開她,好注視她的表情。她被動地迎視著他,唇邊仍然帶著那抹輕柔的笑意。他的眼色變深了,擁著她的雙臂微微收緊,然後他的頭俯了下來,輕柔地封住她微啟的雙唇。

這是一個不甚溫柔的吻,充滿需索和渴求,那股波浪般的迫切立刻傳染了她,挑起她潛藏的慾望和熱情。她抬起手臂圈住他的頸項,感覺他的吻更深,舌尖探入和她交纏,令她的感官全然著火。她的柔軟和他的堅硬完全契合,她可以感覺體內的每一根神經、每一個細胞都在回應著他,迎合著他狂風暴雨般的熱情。當陸地終於鬆開她時,她仍然睜著那雙水汪汪的美眸望著他,嘴唇因他狂暴的吻而濕潤微腫。

一抹幾乎是無法抗拒的渴望躥過他的腦海,令他的身軀倏然繃緊。他要她!從未有女人令他如此沉溺於她的甜美,幾乎令他失去控制;他不記得自己曾對女人有過這樣迫切的渴望。

「我要離你遠一點,陸地。」她喃喃地道。

他的唇在她精巧的下巴遊移,聲音仍因未熄的激情而沙啞。「為什麼?」

「因為我不想愛上你。」她低語。「別讓我愛上你,陸地。」

「那我可能得加把勁了。」她可以感覺他在她頭頂微笑。「你何不順從自己的感覺,讓一切順其自然?信任我!」

信任他!尹雪荻打了個寒顫。不,她不能信任他。這是不該發生的!心裡一個殘存的理智在提醒她。她不想愛上陸地!他太強硬、太難以捉摸,不會是她所能掌控的。她絕不能讓自己陷入他布下的陷阱……

除非已經太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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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0 18:15:25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從辦公室的窗外望出去,陸地可以遠遠地瞧見松山機場的飛機起降。他凝視著前方,心不在焉地轉動著手上的鉛筆。

這半個月來,他和尹雪荻的進展極為順利——或許該說,他對這樣的情況感到滿意。然而隨著時間過去,陸地發現自己愈來愈常想到她,甚至在他必須專心於公事上時,也無法將她的影像排拒於腦海之外。

他只是被挑起了欲望而已,任何女人都辦得到!他在心裏強硬地告訴自己。這只是他計劃的一部分罷了,等這一切過後,尹雪荻便不會再困擾他。

而他,一向能將情況控制在股掌之間。

然而即使他如此說服自己,仍然無法讓煩躁的感覺稍退。就在這時,電話驀然響了起來,暫時打斷他的心緒。他漫不經心地接起。“喂?”

“陸總,潘筱嵐小姐來了,您要不要見她?”

筱嵐?陸地微微蹙眉。她來幹什麼?“讓她進來。”他吩咐道。

放下電話,他繞回辦公桌收拾著桌上的文件。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了,潘筱嵐站在門外,仍是她一貫雍容華貴的打扮。陸地看著她頭上那頂插滿紫色羽毛的帽子,猜想這大概是最新一季的流行。“嗨,筱嵐。”他平靜地招呼道。許久不見,潘筱嵐仍然和他記憶中一樣,身上的名牌無一不是最新流行的精品。她一向是個極為講究品味的社交名媛,絕對不容許任何失誤出現在她身上。

“哈 ,陸地。”潘筱嵐合上辦公室的門,踩著優雅自信的腳步走了進來,帶進一陣濃郁的法國香水味。“我和一些朋友到這附近來逛逛,就順道繞過來看看你。自從我和子靖結婚之後,咱們也有好一陣子沒碰面了。你這陣子好嗎?”

“還不是老樣子。”他將身子往桌角一靠,看著潘筱嵐摘下頭上的帽子。“說吧,你來找我有什麼事?”

“怎麼,我不能單純只是來看一位老朋友?”潘筱嵐挑起兩道精心描繪的柳眉。

“你專程到我的辦公室來,絕不會只為了拜訪我這麼簡單。”他淡淡地說道。“我不喜歡浪費時間,這些客套話可以省了。開門見山如何?”

潘筱嵐臉色微變,但是立即的,她又恢復到原來優雅的表情。太快了,快得令陸地幾乎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還是你瞭解我。”她輕移蓮步走到他身邊,一隻纖纖玉手輕搭上他的手臂。“你不覺得我們才是天生一對嗎,陸地?”

陸地沒有動,也沒有反應,就像一尊冰冷的大理石雕像。

瞧見他沒有推拒之意,潘筱嵐更加大膽了起來,兩手環上他的脖子,豐滿的嬌軀貼上他偉岸的男性軀幹,愛嬌地道:“這麼久沒見到我,你想不想念我?”

陸地握住她在他胸膛遊移的手,嗓音溫和地道:“你已經結婚了,筱嵐。”

“你很清楚我為什麼會嫁給詹子靖。”潘筱嵐沖口而出,倏地抽開身子。“如果不是你遲遲不向我求婚,我又怎麼會這麼做?”

“早在我們交往之初,你就很清楚我的原則。”他打斷了她,聲音依舊平靜。“記住你現在的身份,如果你不想讓外人有話題嚼舌根,以後還是少單獨到我這兒來。”

“結了婚的女人就不能和老朋友碰面聊天?”她嘲諷道。

“當然可以,只不過讓人見到你和聲譽不佳的前男友在一起,恐怕不是件光彩的事。再說詹子靖是我的好朋友,我不想增加他的困擾。”

潘筱嵐還想說什麼,接觸到他淩厲的目光又閉上嘴巴。

她重新走回沙發上坐了下來,拿出粉盒審視臉上的妝。“我聽說你最近和尹雪荻走得很近,有沒有這回事?”她故作不經意地問。

“這不關你的事吧?”他走回辦公桌後去翻閱桌上的卷宗,連頭也沒抬。

“我只是問問罷了。”潘筱嵐聳聳肩。“這個尹雪荻,是不是詹子靖還沒娶我之前的舊情人?”

“你們不是在婚禮上見過?”他的表情似笑非笑。“怎麼,子靖沒向你介紹過她?”

“是介紹過,不過詹子靖心虛得很,只肯承認她是個‘朋友’。”潘筱嵐有些不屑地輕哼著,“哈,朋友?他當我是三歲小孩啊?他那點韻事傳得千里遠,社交圈裏誰不知道他追尹雪荻追得勤,只差沒巴著人家大腿不放了。想瞞我?門兒都沒有。”

“但是子靖娶的是你。如果他肯為了你放棄尹雪荻,表示你在他心目中的份量勝過其他女人。”

“那是因為娶尹雪荻不能為他的家族帶來利益。說穿了,他還不是為了我的家產?”潘筱嵐撇撇嘴角。“我聽詹子靖說你這兩年一直想並購鴻禧企業,但是尹雲天那邊出現一些阻力,有沒有這回事?”

“你什麼時候開始對這些事情有興趣了?”

“從懷疑你會看上尹雪荻開始。”潘筱嵐狡黠地斜睨著他。“這就是你接近尹雪荻的原因?如果尹雲天不乖乖聽話,尹雪荻將成為你最有利的籌碼?”

“看來你十分清楚我的作風。”他皮笑肉不笑地道。

“只能說我太瞭解你了,陸地!”一旦知道他接近尹雪荻是別有目的,潘筱嵐頓時心花怒放。她嬌嗲地開口道:“我就說嘛,什麼原因會讓身邊一向不缺女伴的陸總裁,突然對某個女人感興趣呢,原來是這回事兒。如果尹雪荻知道自己會成為這場商業戰爭中的犧牲品,不知道會有什麼反應?”“尹雪荻對她父親的事業根本一無所知。”他不置可否。

“既然如此,她對你根本沒有利用的價值。”

“有沒有我自然會知道,不需要你來告訴我。”

“我只是先提醒你,這個尹雪荻可不是個簡單的人物。”潘筱嵐蓋上粉盒,慢條斯理地道:“聽說她為了要在服裝界出人頭地,不知道和多少贊助的大老闆有一腿,連詹子靖都被她迷得神魂顛倒的……”

“如果你的目的是來向我闡述謠言的,恕我不奉陪了。”他抿緊薄唇,語氣開始有些不耐。

見他臉上開始有了壓抑的怒氣,潘筱嵐聰明的閉上嘴巴。她太瞭解陸地的個性,將他逼到極限是沒有任何好處的,她還是識相點為要。

“你也知道我是關心你嘛。”她再度起身走到他身邊,一手挑逗地在他的胸膛輕撫。“我好想你,陸地。你不覺得我們應該……啊!”

她驚叫一聲,因為他已經粗魯地抓住她漫移至他下腹的手並用力握緊,表情是極力克制的冷靜。

“我再說最後一次。”他冷冰冰地道,黑眸射出兩道寒光。“你現在已經是詹家的少奶奶,言行要自重。我陸地雖然聲名狼藉,但還不至於下流到去勾引朋友的妻子。如果你沒事的話,恕我不再招呼了!”

潘筱嵐漲紅了臉,揉著被他抓痛的手。“你是個沒心沒肝的混蛋,陸地。”

“那麼你應該慶幸沒有嫁給我。”他按下桌上的電話鈕。“Miss陳,潘小姐要走了,代我送她一程。”

“你……”潘筱嵐氣極,還來不及說什麼,辦公室的門已經開了,陳祕書畢恭畢敬地出現在門口。無論心裏如何火冒三丈,潘筱嵐還是保持著優雅的微笑。她可不能在一個小小的祕書面前發火,讓人家看笑話。

“那我就先走了,‘陸總’。”潘筱嵐故意加重了那個稱謂,從容不迫地轉身。“下回我會和我先生一起來訪,咱們再好好的敘敘舊。喔,你也可以請尹小姐一起來。我和子靖雖然結婚了,但還沒那麼小家子氣,不能容忍他的前女友出現在我面前。嗯?”

沒等他反應,潘筱嵐便高傲地仰著頭離開了辦公室。

看著合上的門,陸地用手耙過滿頭濃密的亂髮,感到前所未有的心浮氣躁。桌上的電話再度響了起來,他勉力壓抑情緒,伸手接起。“喂?”

他沉默地聆聽了半晌。“我知道了,就這麼辦。今天晚上就將這條消息發布出去。”他簡單地道,然後掛上電話,面色轉為陰沉。

是他該採取行動的時候了!陸地不知道自己站在原處多久了。

他站在距離尹雪荻三公尺外,看著她巧笑倩兮地和客人交談。她並沒有發現他來了,仍然好脾氣地微笑著,耐心地和兩位渾身珠光寶氣的貴婦人交談。他沉默地站著,耳邊不斷回響起潘筱嵐下午的一席話:為了在服裝界出人頭地,尹雪荻和幾位贊助的大老闆都有過關係……

這並不幹他的事!他甩甩頭,極力將這個不受歡迎的思緒推出腦海。尹雪荻只是他手中的一顆棋子罷了,她和任何人過從甚密都和他無關。

然而,潘筱嵐的話卻在他腦海裏揮之不去,令他整個下午心神不寧,根本無法專心在公事上。他將目光調向一旁,角落裏一束華麗的百合花束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不該感到意外的,他想。漂亮的女人身邊周旋著數不清的追求者,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更何況是美麗出色如尹雪荻?杜岳勛和詹子靖,甚至其他更多男人不也為她魂不守舍、神魂顛倒?

他不知道是什麼引起她的注意,尹雪荻側過頭來發現了他,一絲毫不掩飾的驚喜浮上她的臉龐。她向那兩名貴婦人低聲道歉,然後快步朝他走了過來。

“嗨。”即使心緒紊亂,他仍然掩飾得極好。

“嗨。”她注視著他。他的神色有些不同,肩膀的肌肉繃得緊緊的,俊美的臉上混合著疲倦和壓抑。“你看起來很累的樣子。”她柔聲地道。

“我開了一個下午的會議,剛剛才脫身。”他用手耙過滿頭濃密的黑髮,神色自若地道。“忙完了嗎?不介意和一位肌腸轆轆的男人共進晚餐吧?”

她遲疑了一下,朝原來的方向望了一眼。“我還有客人……”

“我不介意等。”他溫和地道。“記得嗎?我從來不接受拒絕。”

她咬著唇,然後笑了。“好吧。不過你可能要等好一會兒,別怪我沒有事先警告你噢。”

他點點頭,看著她輕巧地轉身前去。他注視著那窈窕美好的背影好一會兒,想著過了今夜之後,他將成為她的敵人!

這是他預料中的事,然而不知怎麼的,他卻絲毫沒有喜悅之情。尹雪荻才將車開進尹家庭院內,便隱隱發現氣氛不對。

雖然已過了晚上十點,尹家的庭院內仍然燈火通明。由於尹雲天一向愛靜,尹家鮮少超過十點還有訪客的。

帶著些微的納悶和不解,她拉開車門下車,一眼便瞧見老管家福叔已經站在門口等她了。她快步朝福叔走去,給了老人家一個詢問的眼神。

“小姐,老爺正等著你呢,你快進去吧。”

望著福叔凝重的表情,尹雪荻開始有些不安。發生了什麼事?她匆匆朝門口走去,一進到客廳裏,便看見除了父親和謝錦蓉之外,還有三位坐在尹雲天對面的陌生男子。

見到她的出現,那名為首的中年男子合上手上的手提包,然後站了起來。

“就這樣了,尹董事長。有問題歡迎您隨時向我們詢問,那我們就不打擾了。”再朝尹雪荻微微頷首,三名男子便魚貫般的走出客廳。

直到大門重新合上,尹雪荻才有些遲疑地出聲喚道:“爸?”

尹雲天這才像從夢中醒來一般,朝她擠出一絲微笑。“雪荻,你回來了。”

尹雪荻還來不及開口,謝錦蓉已經像風一般的卷到她身邊,劈頭就給她一巴掌。“你說,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這回事?你為什麼要幫著那個惡魔搞垮你爸爸的公司,為什麼?你說啊!”

尹雪荻用一手捂住臉頰,看著尹雲天抓住謝錦蓉還想揮出的手,怒聲斥道:“錦蓉,你發什麼瘋?這根本不關雪荻的事!”

“怎麼會不關她的事?”謝錦蓉喘著氣,惡狠狠地瞪視著她。“都是你養出來的好女兒,專幹些吃裏扒外的事,而你居然還護著她。這下子你的公司破產了,你開心了吧?”

破產?尹雪荻猛地一震。“怎麼回事,爸爸?”

“怎麼回事?你居然還敢問怎麼回事?”謝錦蓉歇斯底里地尖聲嚷道。“你爸爸的公司垮了。長億集團不但搶走了公司所有的客戶,還向銀行方面施加壓力,要他們凍結你父親的資產!如果短時間內還不出借款,你爸爸還得吃上官司,你知不知道?”

她臉色頓時刷白,迅速轉向尹雲天。“她說的是真的嗎,爸?”

尹雲天沒有說話,但他灰白的臉色早已說明瞭一切。

尹雪荻深吸了一口氣再吐出來,低聲問道:“什麼時候的事?你為什麼從來沒告訴過我?”

“我只是不想讓你擔心,雪荻。”尹雲天長嘆了一口氣,原本精神奕奕的面容一下子像蒼老了十歲。“這兩年咱們公司的業務情況一直不佳,我一直試圖補救,結果卻徒勞無功。都怪我太固執,如果我能早一點聽旁人的勸,改變公司的經營策略,也不會讓事情演變到這個地步……”

“難道沒有其他的方法?”

“來不及了。”尹雲天疲倦地一揮手。“長億集團只願意給我們一個月的時間籌措欠債的款項,如果一個月內還不出這筆錢……”

“我們欠了長億集團多少錢?”她打斷了父親的話。

尹雲天沒有說話,但從他絕望的表情看來,那是一筆她無法想像的天文數字。

尹雪荻握緊拳頭,緊緊地閉上了眼睛。怎麼會這樣!昨天晚上陸地還和她共進晚餐,他和往常一樣沒什麼不同,一樣溫柔而細心,關懷地詢問她工作上的瑣事;他還吻了她,輕柔甜蜜得令她幾乎忘了要遠離他的誓言……

噢,他怎能如此?他慇勤地追求她、蠱惑她,讓她一步步地走入他編織的情網當中,卻在最後給了她致命的一擊。他怎麼能?

“這麼說來,他這幾年一直是有計劃的打壓鴻禧企業,直到將鴻禧企業搞垮為止?”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問。

“你現在說這個有什麼用?”謝錦蓉崩潰地哭了起來,完全失去了她一貫的高貴和冷靜。“這棟房子呢?咱們所有的土地和不動產呢?全都會被查封嗎?那咱們不是什麼都沒有了嗎?咱們將來怎麼辦?怎麼辦啊……”

尹雪荻還來不及說話,謝錦蓉已經撲了過來,扯住了她的手臂就喊:“雪荻,你去求求陸總經理!你最近不是和他在一起嗎?你去找他,叫他放你爸爸一條生路,你去求他……”

“我不准。”尹雲天猛地抬頭,厲聲說道:“商場上原本就是願賭服輸,我尹雲天寧可光明正大的失敗,也不要搖尾乞憐,讓人家看笑話!”

“那怎麼辦?難道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你去坐牢嗎?”謝錦蓉喊著:“你這麼大把年紀了,難不成還想去蹲苦窯,過那種不見天日的生活?”

“我寧可去坐牢吃牢飯,也不要讓人家認為我輸不起!”尹雲天憤怒地一拍桌子,正想再說些什麼,突地一口氣喘不過來。他一手捂住胸口,兩眼翻白,身子倏地往後癱落。

“爸。”尹雪荻驚叫一聲。站在一旁的老管家和謝錦蓉也趕了過來,一時間亂成一團。

“福叔,叫救護車!”尹雪荻第一個反應過來,當機立斷地吩咐道。

其實不用她吩咐,老管家早已沖至電話旁,手忙腳亂地撥著電話。一旁的謝錦蓉早已亂了分寸,手臂緊攢著尹雲天的衣袖,呼天搶地地哭喊著,“雲天,你不要嚇我,你給我醒過來啊。如果你有個三長兩短,你要我怎麼辦、怎麼辦啊……”

“爸……”望著已經陷入昏迷的尹雲天,尹雪荻再也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為何她沒有早一些發現父親的不對勁?如果她早一點發現的話,或許就不會……

她一甩頭,命令自己保持鎮定。眼前只有她能承擔這一切,她必須穩住陣腳,絕不能連她也亂了分寸……

“我會想辦法的,爸爸。”她喃喃道。“我不會讓您去坐牢的,絕不會!”


陸地放下手上的檔案夾,目光銳利的巡視過眼前幾位高級主管。

“一切就照既定的程式進行,中午以前將詳細的報告送到我辦公室來。”

“是的,陸總。”

“很好。”陸地往後沉向椅背,朝眾人抬起一眉。“尹雲天目前的情況如何?”

“暫時還算穩定。”他的財務副總立刻介面。“尹雲天原本就有高血壓的病史,這回因為昏倒引發輕微的中風住進醫院,對他來說反而是件好事,起碼可以暫時躲避上門要債的債權人。”

“暫時先別打擾他,讓他好好休養一段期間。”一直不語的陸守謙開口說道。“派人密切注意他的情況,隨時向我回報。”

“是的,董事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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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0 18:15:37 |只看該作者
見陸守謙滿意地點頭,陸地正要再說些什麼,一陣嘈雜聲由辦公室外傳來。所有人同時朝聲音來源望去,一個纖細的人影旋風般的推開門卷了進來。

陸地的眼睛在見到來人後微微瞇起,是尹雪荻!

“小姐,你不能這樣亂闖啊……”他的祕書急急地跟在後面嚷道。

尹雪荻不理她的叫喊,直直地走到陸地面前去,仰起下巴直視著他。“我有話必須和你談談。”

“你可以和我的祕書約時間。”陸地維持著原來的姿勢不動。

“我只需要幾分鐘。”她冷冷地說道。“怎麼,堂堂長億集團總經理有時間逐步搞垮鴻禧企業,卻沒空撥冗接見我?”

辦公室裏的人面面相覷,屏氣凝神地看著對峙的兩個人,連大氣都不敢喘。

“這兒沒你們的事了,你們都下去吧。”陸地終於說道。

所有人仿佛松了一口氣般,魚貫般的步出會議室;走在最末、一位相貌威嚴的老人卻在尹雪荻面前停了下來。

尹雪荻不由得退後了一步,注視著這位看來十足威嚴的老紳士。他十分高大,年紀約莫在六十歲左右,有著一對炯炯有神的眸子和剛毅的下巴,雖然兩鬢已經有些斑白,但眉宇間仍有著不怒而威的氣勢,足以令人望而生畏。

“你是……尹雲天的女兒,雪荻是嗎?”老人聲如洪鐘地開口。

“我是。”她迅速回神,聲音清晰地道。本能已經告訴她他是誰了,任誰都看得出來他和陸地的相像之處。

這兩個男人身上同樣有著令人懾服、威武不屈的強硬氣勢。

“我是陸地的父親。”陸守謙停了一下,才溫和地介面道:“你父親的事我很遺憾,希望他的病情沒什麼大礙。”

她勉強擠出微笑。“謝謝您,陸伯伯。”

“你們好好談談,我先走了。”

再看了兩人一眼,陸守謙轉身離開,辦公室裏重新恢復寂靜。

直到大門重新合上,陸地才往後靠向桌角,將雙手環抱在胸前。即使早預料到她會有的反應,他卻沒料到她會這麼做——直闖他的辦公室興師問罪。

“你有什麼話可以說了。”他看了腕上的表一眼。“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五分鐘後還有會要開。”

“我話說完馬上就走。”她傲然抬頭,緊盯著他。“你為什麼那麼做?”

“做什麼?”

“少裝蒜,你明知道我說的是什麼。”她的胸脯仍因未熄的激動而快速起伏,眼中的怒意足以將他撕成兩半。“這幾年來你一直在打壓鴻禧企業,存心讓鴻禧在商場上無立足之地,是嗎?”

“人會向利益靠攏是天經地義的事。或許你該問你的父親,為何無法留住客戶。”他不為所動地道。

“但是你……挖走鴻禧企業的資深主管!”

“長億集團有足夠的能耐吸引最優秀的人才投效,根本不需要重金挖角。”他打斷了她,目光冷靜。“一個企業留不住優秀的員工是它自己的問題,和其他人無關!”

“你是有預謀的。”她指控道。“因為和鴻禧企業合作不成,所以你採取最卑劣的手段搞垮鴻禧,占領它原有的市場和業務,是不是?”

陸地露出微笑,但眼中毫無笑意。“我承認我是用了一些手段,但商場上本是如此。鴻禧企業老早就是個空殼子,就算我不吃掉它的市場,一樣會有其他財團這麼做。長億集團只是作了最正確的決定!”

這麼說來,前幾年她還在國外求學時,鴻禧企業便已在長億集團的掌控之下了?尹雪荻咬住下唇,注視著那張面無表情的男性臉龐。

“你怎能如此?”她深深吸口氣,低聲說道:“你明知道他的事業經營不善,卻仍然落井下石?這是他一輩子的心血啊。”

“長億集團不是慈善事業,它和其他財團一樣以營利為目的,一樣得在競爭激烈的商場上求生存,天經地義!”他冷冷地道。“你想知道鴻禧企業為什麼會垮臺嗎?告訴你,因為尹雲天太過剛復自用、自以為是,根本不接納任何人的意見,才會讓公司走到無法挽回的地步。”

“我不許你詆毀我父親!”她低喊。

“在你心目中,尹雲天永遠不可能犯錯,是嗎?”他微微扯動嘴角,語氣嘲弄地道。“讓我再告訴你尹雲天做了些什麼,他浮報預算,挪用公款,甚至偽造有價証券。鴻禧企業會有今天只能怪他自己,怨不得任何人!”

她踉蹌倒退了一步,臉色慘白。“你說謊!爸爸不會是這樣的人。”

“那只能說你太不瞭解你父親了。”他對她的反應無動於衷。“尹雲天或許曾經叱吒風雲過,但舊式的領導已經過去了,現在是速度的時代,跟不上潮流的人就該淘汰出局。鴻禧企業垮臺既然已成定局,我勸你最好接受這個事實,可能還會來得容易一點。”

尹雪荻搖搖頭,一時之間還無法從這個消息中恢復過來。“你說過他和你的父親是好友,你們怎麼能……”

“如果不是念在他和我父親還有交情的分上,尹雲天早在一年前就該被關進監牢裏,而不是躺在醫院的病床上。”他毫不留情地截斷了她的話,薄唇抽緊。“如果你只是想來確定一下消息,我很樂意請我的律師給你一份詳細的報告!我的話到此為止,恕我不奉陪了。”

她的手在身側握緊,身軀因極力克制而顫抖。她想朝他大叫,命令他向她解釋清楚,然而她只是呆呆地站著。

這麼說是真的了?她父親的事業失敗,全是由陸地全盤主導?

“這就是你接近我的目的?好從我這兒得到消息,能更清楚地知道我父親的公司狀況?”她不穩地開口道:“你還去威脅他,如果他不照你的話做,你會讓我在服裝界無立足之地?”

“沒錯!”他片刻之後終於開口,盯著她的黑眸炯然閃爍。“如果你的父親仍然一再固執己見,我打算利用你來讓他清醒一點。看來,這個方法很有用。”

尹雪荻用雙手環抱住自己,突然覺得好冷。原來……原來他的溫柔都是假裝,他自始至終都只是在利用她罷了。她感到胸口一陣撕裂般的疼痛,被背叛的心寒甚至比父親的事業失敗更甚!

“我明白了。”她啞聲開口。“除了必須面對公司倒閉的打擊之外,接下來他還必須面對法律的刑責?”

“對!”

“但是……他現在人還在醫院,怎能再承受一連串的司法審判?”

“那並不幹我的事!”他聳聳肩膀,逕自走回辦公桌前去翻閱桌上的卷宗,表情恍若事不關己般的漠然。

尹雪荻注視著那張冷酷的男性臉龐,驀然明白這才是真正的陸地:一個在商場上絕不留情、殘忍無情的冷血惡魔。

原來傳言是真的!為了更快達到目的,他甚至不惜拿她威脅她的父親!

“別這樣,陸地。”她的下唇微微顫抖,喉間仍因波動的情緒而發痛。她痛恨自己如此低聲下氣,然而她必須。“我不要求你讓他免於司法的審判,我只想請你……緩一些時日,等他的身體康復之後再作決定,可以嗎?”

陸地側過頭來看她。她的手指在他的臂上揪緊,小臉上交織著無助和懇求。他從未見過她這一面!她在他面前一向是堅強的、驕傲的,從未像現在這般脆弱慌亂,令他幾乎硬不下心腸。

“求求你。”她低語。

可惡!他蹙緊眉毛想。或許他太低估了尹雪荻的影響力。望著那張纖柔姣美的臉龐,他忍不住猜想著她用這一招令多少男人無條件地屈服,進而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住她予取予求。

他用一手抬起她的下巴,溫熱的鼻息拂過她顫動的唇畔。“答應你的請求,我有什麼好處?”他柔聲說道。“或許我該問,你願意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她愣了一下,瞬間明白他話中所指。她驚恐地察覺他的氣息近在咫尺,頎長的堅硬身軀和她的纖柔相貼,由他身上散發出的男性體熱令她暈眩。

“你一向這樣做嗎,陸地?”她勉力壓制住驚慌,她絕不能在他面前表現得像個懦夫。“脅迫女人上你的床,即使她不是心甘情願?”

“只對你,尹雪荻!”他的嘴角上揚,眸中卻冰冷毫無暖意。“當然,你可以拒絕。我陸地一向喜歡心甘情願的女人,絕不勉強。”

“我不該感到意外的。”她半晌後才低聲說道,聲音裏有一絲粗啞的嘲諷。“什麼時候開始,陸總裁想要的女人居然得靠交換條件才能得到?”

“我和女人的關係一向是各取所需、好聚好散!”

“比如像潘筱嵐?”

陸地猛地抬頭,眼睛瞇起。“別試圖激怒我,尹雪荻。這對你沒有任何好處!”

“因為我說對了?”即使明知會激怒他,她仍壓抑不住話裏的尖銳。“因為她嫁給了別的男人,所以你迫不及待想找下一個替代品了?”

陸地猛地抓住她的手臂,面色鐵青。“如果你還想救你的父親免于吃牢飯,我奉勸你最好放低姿態,因為我隨時可能改變主意。”

“你以為我會相信一個威脅我的男人?”

“那你也只能賭上一賭了,不是嗎?”他冷冰冰地道,雕刻般的臉上邪惡而無情。“怎麼,我不夠格和詹子靖平起平坐?還是你對他仍然念念不忘,因為他比我更容易任你擺布?”

她不假思索地朝他的臉揮去一掌。當那清脆的聲音響起時,她全身因激動而顫抖。她正想再出手摑他,他卻更快一步地攫住她的手並反扭,她疼得幾乎滾出了眼淚,但她倔強地眨眼忍住。

“你的思想卑劣到令我感到惡心!”她憤怒地道。“放開我!”

“會的,等我和你算完這筆賬之後。”他咬著牙道。她還來不及回應,他的嘴唇已經如鷹般的俯沖下來,灼熱地封緘住她的。

她驚喘一聲,所有的抗議被他的唇吞沒。這個吻和他昨晚的甜蜜不同,沒有溫柔的誘哄,而是狂暴的佔有。她扭身掙紮,但他的大手環過來握住她的頸後,一手緊箍住她的腰身繼續掠奪她的芳澤。

她開始激烈地掙動,然而他的胸膛有如一堵牆般堅硬,她的纖軀被他鋼鐵般的手臂困住,他身上的熱度燒溶了她微弱的抵抗,令她背叛的身體燃起火焰;然而她不能屈服,絕不能……就在她幾乎筋疲力竭的同時,他突然放開了她。

“看來,你並不像你想像中那樣恨我,不是嗎?”他的嗓音粗啞,胸膛仍因壓抑的激情而起伏。“你也想要我,尹雪荻。不論你如何欺騙自己!你何不坦白承認,省省力氣?”

他說對了,但她恨他如此無情地戳破她的偽裝。噢,她恨他,從沒有一刻,她如此痛恨一個人。“你是個無恥的下流惡棍,陸地!”她低語。

“很遺憾你現在才發現!”他手腕的力道加重,聲音變沉。“考慮我的提議,尹雪荻。如果你讓我滿意的話,我甚至可以考慮不對他提出控訴,讓他免於牢獄之災。”

她不再掙動,但身軀仍然僵硬。“我如何相信你?”

“我一向說到做到,絕不下做不到的承諾!”

尹雪荻握緊拳頭,極力抑制住逃跑的沖動。他是故意的!他的目的就是要羞辱她,好讓她知難而退。他認為她恨他,不可能和一個搞垮她父親事業的惡徒談條件;她顯然寧可殺了他也不願做他的情婦。

但如果只有這樣……如果只有這個方法才能救父親免于牢獄之災……

她深吸了一口氣,冷靜而清晰地開口:“好,我答應你。”

他訝異地揚起濃眉。“你不再考慮?”

“考慮?”她甩開頭髮,聲音苦澀地道:“爸爸辛苦了一輩子的事業垮了,現在人還在醫院昏迷不醒。告訴我,我還有其他選擇嗎?”

陸地沒有說話,只是瞇著眼睛仔細端詳著她,那張娟秀的小臉上毫無表情。

該死的女人,他乖戾地想。經驗告訴他,對敵人仁慈便是對自己殘忍。他並不是鐵石心腸的人,但也不是可以任人擺布的傻瓜!如果尹雪荻認為用眼淚便可以為所欲為,那她顯然是大錯特錯了。“走吧。”他猝然說道,拿起擱在椅背上的外套朝外走去。

她不明白地看著他。“去哪里?”

“你不是迫不及待想擺脫這件差事?”他唇上泛起一抹冷酷的微笑。“既然如此,我就成全你。”

尹雪荻咽下恐懼感,瞪著他伸出來的手臂。她已經答應了這樁交易——

而現在,她已經沒有機會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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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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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0 18:16:03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上了陸地的車,尹雪荻沒有問他要開往哪里,只是視而不見地瞪視著窗外飛逝而過的景物。哪里都無所謂,如果這是她必須付出的,那就這樣吧。

車子在一幢占地頗廣的花園別墅前停了下來,尹雪荻隨著陸地進了寬敞舒適的客廳。午後時分,照射在她身上的陽光炙熱燦爛,然而她卻微微發著抖。

“怎麼,怕了?”陸地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你還有機會說不!”

她回過頭來看他,他嘲弄的表情挑起了她的怒氣。她一甩頭。

“不,我打算實現我的承諾。”她嫵媚地說道,雙唇吻上他微生胡碴的下巴,感覺他強壯的身軀倏地繃緊。見他並未阻止她的行動後,她更加大膽了起來,開始去解開他襯衫的扣子,並將手探進他光裸的胸膛撫摸。

這個動作摧毀了他的自製力,她聽見他低聲咆哮了一聲。

“好,這是你要求的。”他一把攫住她的手腕,攔腰抱起她朝房裏走去,毫不文雅地將她丟到床上去。

尹雪荻從床上撐起身子,看著他伸手去拉開領帶、扯開襯衫的衣扣;她瞪視著那裸露出來的結實胸膛,忍不住一陣口乾舌燥。他來到她身旁開始粗魯地扯開她的衣衫,嘴唇熾熱地印上她白皙的頸項,令她的身軀驚懼顫抖。

“別這樣,陸地……”她的聲音沙啞,對自己聲音裏的慌亂和懇求感到羞慚。當她嘗試扭動身子避開他時,他抬手制住了她的下頜,令她不得不迎視他。

“得了吧,尹雪荻。我們都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何必惺惺作態故作矜持?”

他譏誚的聲音令她身軀頓時僵緊。她瞪視著他,那張俊朗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冷冽的目光幾乎是殘忍的。

“你難道不知道假裝是女人的本能嗎?”她硬硬地回道。

陸地定定地盯住她半晌。“很好。既然如此,就如你所願吧。”

他咬牙說完,然後再度低下頭。一陣令人暈眩的激情吞噬了她,他的吻帶著怒氣的成分,她可以感覺他的撫觸帶著懲罰,幾乎是粗暴的;然而她無法抗拒他,無法抗拒那席捲過全身的欲潮。即使他們之間的情感復雜而矛盾,他的撫觸依然令她的身軀著火。

當他毫不留情地入侵時,她急喘了一口氣,聽見他低咒一聲,然後撐起身體。“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你不必費事多此一問,陸先生。”她冷冷地道,偏過頭去不看他。

某種復雜的情緒在他眸中閃耀,他帶著難解的表情注視著她,交雜著狂野和強烈的欲望。她可以感受到那股力量,感覺那股懸在兩人之間緊繃而又深沉的張力,幾乎奪走了她的呼吸。

然後他的頭再度俯了下來,嘴唇輕柔的封住她的。這回他的碰觸不再粗暴,而是溫柔而細膩,激起她背脊愉悅的顫抖。她先是遲疑地擁住他,隨後便融化在他輕柔蜜意的吻中。他必定是察覺到了她的順從,因為他的吻更深,所有的對立和爭執被拋到了九霄雲外,令她無助地陷入了他愛撫的魔力之中。

爆炸般的激情偃息,兩人都沉默著。尹雪荻安靜地蜷縮在他的懷抱裏,手指輕柔地勾勒出他的肌肉輪廓,驚嘆於那如此結實強硬的臂膀。原來將自己交給一個男人的感受就是如此!她恍惚地想著。

或許作下這個決定太過於沖動,但是她並不後悔。下意識裏,她早知道他們之間會像這樣。他們之間的引力太過強烈,不論她多麼極力漠視,那份感覺卻依然存在,也許早在他們相遇的那一刻,魔法就開始了。

陸地小心地挪開一部分重量,撐起身體往下俯視她。

“你應該告訴我。”他沉默了半晌才道。

她知道他說的是什麼。“這有關係嗎?”

“當然有,該死!”他瞪視著她,聲音平直地道:“這不會改變任何事。如果你是在打什麼主意,你最好記住這點。”

“我當然知道你是絕不吃虧的生意人,陸先生。”她勉強擠出一絲微笑。“我做到了我的承諾,希望你也能遵守諾言。”

他注視著她的臉龐。她的長髮淩亂地披散在枕上,眼睛仍困激情而氤氳,嘴唇因他狂野的吻而濕潤紅艷,看來不可思議的美麗誘人。她白皙的肌膚上因為他的粗魯而顯現出淡淡的痕跡,一絲不熟悉的罪惡感湧了上來。

該死,他無意讓事情發展至此!他一向不是做事沖動的人,然而尹雪荻卻挑釁他、激怒他,令他的控制力全然瓦解。他以為她和詹子靖曾經是情人,更甚者,她和眾多男人牽扯不清,而他剛才卻証明瞭自己是個怎樣的大傻瓜!

尹雪荻用舌尖潤了潤唇,謹慎地看著他。“我們是否該立下合約,以確保你的承諾算數?”

他的下頜微微抽緊,眼中閃過一絲火花。是怒火嗎?她不確定,因為他的身軀雖依舊繃緊,但是神情並不冷酷。

“如果你信不過我,那就這樣吧。”他淡淡地道,而後靜寂了半晌才再度說道:“如果我弄疼了你,我很抱歉。”

她的眼眸訝異地大睜,顯然沒料到他會道歉。接著他翻身下床,隨意伸展著昂然修長的身軀,窗外投射進來的陽光在他結實的軀體上漾滿金光。

尹雪荻發現自己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跟隨著他,看著他自在地在房內隨意走動,仿佛裸身是件再自然不過的事一般。然後他回過頭來,她立刻像觸電般的垂下睫毛,發現自己臉頰熱辣辣地燒了起來。

他低聲笑了,走回她的床邊坐下,一手纏進她頸後豐厚的秀髮裏,她被動地抬起頭來直視他的眼睛。

“你知道嗎?幾個禮拜前,我曾經去找過你父親。”他說道。

“去威脅他?”

“不,我最後一次去和他談合作的事,但是他仍然不願意。”見她訝異的表情,他攤了攤手。“是真的。除了堅決不肯和我合作之外,他還警告過我……”

“我不相信有人的警告能威脅得了你。”

“但他的確是如此!”見她睜大眼睛,他微微聳肩,輕描淡寫地道:“他要我離你遠一點,大概是擔心我會去引誘他惟一的寶貝女兒吧。”

她輕顫了一下,想起父親之前對她的警告。如果當時她聽從了父親的勸告,和陸地保持距離,也許他們之間……就不會是現在這樣了。

“明天我會和律師討論關于你父親觸犯的法律問題。”片刻之後他開口說道,手指漫不經心地輕劃著她纖弱的肩線。“用你的身體來換取你父親的自由,很值得,是不?”

她抬起眼凝視他,想看出他是否有嘲諷的意思,但他沒有。

“是的。”她輕聲道,一絲淡淡的笑意泛上她的唇畔。“如果我將來打算繼續用這一招去達到目的,就必須加倍學習取悅男人的技巧了,你說是嗎?”

他撫弄的手霎時僵住。“或許。但在此之前,你得先學習如何取悅我!”

她臉色微微一變。“我以為我已經實現了我的承諾。”

“如果你以為這就能彌補你父親造成的巨額損失,那你未免太異想天開。”他目光陰沉地道。“我不是慈善家,我花出去的每一分錢都要得到應得的報償。如果你想換取你父親的自由,你就得再努力點,直到我滿意為止。”

“你的意思是要我當你的情婦,直到你厭倦了為止?”

“對。”

他粗率的回答得到一陣靜默,她給了他一個假笑。“這麼說來,你只是想找個玩物罷了,以便應付你的不時之需?”

“如果你要這麼想,那就算是吧。”他深色的眼眸穩定地盯住她。“事實上,你是個很好的挑戰,尹雪荻。我不記得我曾經對一個女人這麼感興趣過,在這份感覺消退以前,恐怕你是別無選擇了。”她不該感到意外的!尹雪荻保持不動的姿勢,握在被單上的手輕輕顫抖。這個男人顯然習慣了予取予求,和他作對無疑是螳臂擋車、不自量力。

“我是否應該為此感到榮幸,陸先生?”

他對她的嘲弄毫不在意,唇邊綻開一個毫無笑意的笑容。“成為我的女人並沒有什麼不好,你可以得到任何你想要的珠寶、手飾,甚至你的個人事業。只要你開口,我甚至可以將你的品牌推上世界舞臺。”

多數女人都會為他提出的條件欣喜若狂,他想著。然而尹雪荻的反應卻不在他的意料之中。有好半晌,她只是微側著頭沉思,低垂著兩排扇子般的長睫毛,紅潤的嘴唇安靜地抿著,他看不出她在想些什麼。

“你是否對跟你上床的女人都如此大方,陸先生?”她終於說道,沒有試圖掩飾聲音裏的諷刺之意。“我答應你的條件只為了解救我的父親,如此而已。或許討好和你上床的女人是你的一貫方式,但我並不需要!”

她知道她激怒了他,因為一絲寒霜驀地罩上了他的臉,他手臂的肌肉繃緊。

“很好,你一直在提醒我你之所以和我上床的目的。”他冷冰冰地道。“既然如此,如果我打算善加利用我所應得的一切,你也無話可說了?”

她還來不及答話,他的頭已經俯了下來,將她驚愕的喘息封入他野蠻的吻裏。在那一刻,她忘了對他的憤怒、挫折和理智,讓喚起的本能回應著他。

她突然覺得眼睛一陣刺痛,但她眨眼忍住。不,她絕不能讓他看出她的軟弱,讓他有機會嘲笑她!他可以得到她的身體,但他永遠也無法得到她的心。

她絕不能向他屈服!經過了一個禮拜的休養,尹雲天的病情已經漸趨穩定。

尹雪荻抱著一束鮮花,輕輕地推開病房的門,只見父親靜靜地躺在白色的病床上。他並沒有睡著,只是注視著白色的天花板,表情似乎若有所思。

這就是她的父親嗎?她咬住下唇。在她的印象中,父親一向是神采奕奕、樂觀積極的;曾幾何時,那份意氣風發的氣勢已經不見了,現在的尹雲天只是個失去事業、白髮蒼蒼的老人。

她忍不住一陣心酸,淚意陡地泛上眼眶,但她堅決地將淚水眨了回去。

“今天感覺怎樣,爸?”她腳步輕快地走了進來,合上病房的門。

“我很好。”尹雲天的目光轉了回來,看著她將手上的花插到花瓶裏。“公司的事怎麼樣了?”

“公司的事就讓吳經理他們去處理就好,您只管好好休息,嗯?”

尹雲天沉默了半晌,而後嘆了一口氣。“都是爸爸不好,連你都拖累了……”

“別這麼說,爸爸。您為我辛苦了這麼多年,也該是我這個做女兒的回饋的時候了。”她朝父親眨了眨眼睛,俏皮地道:“也許您不知道,不過我在這一行還小有名氣,幾家門市的經營情況也很穩定,絕對可以養得起您的。”

尹雲天被她的表情逗笑了,原本擔憂的表情微微放鬆了下來。“爸爸是擔心有人會去找你麻煩。”

“麻煩是沒有,倒是陸董事長派人來探望過您,不過我沒讓他們進來。”她在父親的床邊坐下,倒了一杯溫開水。“陸董事長說請您安心養病,一切後續問題等您的身體休養好了之後再談。”

“是這樣嗎?”尹雲天頓了一下。“陸地呢?他有沒有來找過你?”

“沒有。您怎麼會問到他?”尹雪荻避開了父親的目光,走到窗戶前去拉上窗簾。

“別怪陸地這麼做,女兒。”尹雲天溫和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我和陸董事長雖是舊識,但是在商言商,陸地這麼做自然有他的考量。”

她旋過身,有些訝異道:“您不怪他?”

“說不怪是騙人的,但在你爭我奪的商場上,做生意原本就是各憑本事。爸爸連那些合作多年的客戶都留不住,只能說自己技不如人。”

苦笑了一下,尹雲天感慨地接了下去,“坦白說,我很欣賞陸地那小子。他聰明、冷靜,有著絕佳的判斷力和商業頭腦,是個非常優秀的人才。如果不是因為這件事,爸爸很樂意看你們交往。”

尹雪荻微微一怔。“我以為您要我離他遠一點。”

“那是因為陸地太深沉,他有他性格中陰暗的一面,爸爸怕他會傷害你。”尹雲天似乎欲言又止,末了只長嘆了一口氣。“罷了,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我有些累了,你也回去休息吧,別老陪著我。”

“那我下午再來陪您。”

尹雲天擺擺手,疲憊地閉上眼睛。

尹雪荻安靜地退出病房,在房門外佇立了半晌。她不知道陸地動用了多少關係才將這件事情壓下,但是這些天來,她的確不曾再見到債權人上門來催討的景象。

這令她在松了一口氣之餘,也隱約察覺到長億集團的勢力和影響力有多麼龐大。他大可以不必這麼做的,畢竟以她微薄的力量,即使他食言,她也根本無法和他相抗衡;然而他卻信守了承諾。也或許他是以退為進,別有意圖?這個念頭令她惴惴不安!

有好一會兒,她就這麼靜靜地站著,凝視著雪白的牆壁,惶惶然不知神游何處。陸地坐在他的辦公桌前,心不在焉地翻著手上的卷宗。他已經盯著同一頁看了十分鐘之久,卷宗的內容卻一點兒也沒進到他的腦海裏去。

他放棄地闔上檔案夾,用手揉揉發酸的後頸。不知道雪荻正在做什麼?他心不在焉地想著。半個多月過去,他知道尹雲天的病情十分穩定,目前已經轉至普通病房休養;鴻禧企業也在他的授意之下,風波暫且壓制了下來。

除此之外,他毫不意外他和尹雪荻的“交往”已經傳遍整個社交圈,並且已經有人開始猜測他這回能和他看上的獵物維持多久的關係。對這一切傳聞,陸地一向懶得去搭理,他相信尹雪荻也不會對流言一無所知。

然而她並未表示什麼。表面上看來,他們之間的交往十分順利,然而他們之前那些和諧而輕松的氣氛已經不見了。她從不拒絕他的邀約,也從不抗拒他溫暖的懷抱,然而她卻不再對他微笑。她的態度並不疏遠,卻也絕不熱絡,這種現象令他心情惡劣!

他對尹雪荻只是一時迷戀!他野蠻地告訴自己。等到一段期間過去,這種感覺自然就會消退,如同未曾出現過一般。

沒有任何女人能影響他,即使是尹雪荻也是一樣!

“陸地?”

陸地從煩雜的思緒中回神,詹子靖正站在他的辦公室門口。

“子靖。”他站起身,神情有些漫不經心。“我沒聽到敲門的聲音。”

“我敲了,但沒人理我。”詹子靖走了進來,依他的手勢坐下。“我聽說了尹雲天的事,看來他必須面對的訴訟官司十分棘手。你打算怎麼處理?”

“就算訴訟贏了,尹雲天也沒有能力償還這筆龐大的借款。”他不做正面的答覆。“再說他目前人還在醫院裏,也不適合接受法律審判。”

“我從來不知道你會為債務人考慮到這點。”詹子靖過了半晌才說。

他也是!陸地自嘲地想。或許他還沒有自己所想的那麼冷血。為了一個女人,他居然考慮放棄一筆龐大的借債,並且讓一個早該吃牢飯的人逍遙法外?

“我父親和尹雲天畢竟有些交情,他不想將尹雲天逼上絕路。”他只淡淡地說了一句。

“這倒也是。”詹子靖停了一下,有些躊躇地問道:“我聽說了你和雪荻的事。你和她正在交往?”

“你似乎對尹雪荻的消息十分注意!”他盯了詹子靖一眼,轉身走到檔案櫃前去。

“我只是想確定消息,畢竟你是我的好朋友,而雪荻又是我……”

“你的前女友?”他語氣嘲諷地道。“既然你放棄了她,她和任何男人交往都和你無關。”

詹子靖的眼睛眨了眨,然後乾笑了兩聲。“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想關心一下……”

“你不覺得你關心過頭了?無論你對你的前女友如何念念不忘,你畢竟已經結婚了,你的注意力應該只放在你的老婆身上,而不是其他女人。”

“這我當然知道。”詹子靖避開地銳利的注視,勉強一笑。“我和筱嵐……最近出了些問題,我已經半個月沒回家了。”

陸地靜寂了半晌。“怎麼回事?”

“其實從結婚到現在,我和筱嵐之間一直不是很愉快。”詹子靖聳聳肩膀。“她現在大概也十分後悔當初的一時沖動吧。”

“也許你們應該好好坐下來談談,找出事情的症結。”

“或許事實的症結就是如此簡單,我們當初都作了錯的決定。”詹子靖用手抹了抹臉,抬眼注視他。“你仍然不打算結束單身生涯嗎,陸地?”

“你和潘筱嵐的婚姻尚且如此,你認為我有必要這麼做?”

“你明知道我和筱嵐是因為利益而結合,根本沒有愛情。但你不同,你可以選擇你想要的女人,根本不必管這些見鬼的家族責任!”詹子靖心平氣和地道。“你對雪荻抱著什麼樣的心態,陸地?是認真的交往,或是和你身邊其他周旋的女人一樣玩玩就算,根本不談感情?”

陸地微怔了一下。他對雪荻是什麼樣的感情?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一想到她,就能令他的心翻越洶湧波濤。從沒有女人能如此蠱惑著他,牽動著他所有思緒,然而她卻痛恨他。她委身於他只為了救她的父親免于牢獄之災,如此而已!

“你管得太多了,子靖。”他唇角微微扯動。“你這麼關心這位前女友,不怕惹人閑話?”

“雪荻是個單純善良的好女孩,我不希望任何人傷害她。”詹子靖直視著好友,聲音平靜地道。“即使和她做不成情人,我還是像個兄長一樣的關心她。如果你還不想結婚,不想為任何女人定下來,那就別糟蹋了她。”

“你放心,我和尹雪荻都很滿意目前的情況。雖然我不知道我對她的興趣還能維持多久,但如果有一天我厭倦了她,一定會第一個讓你知道。”

他淡漠的表情令詹子靖臉色一變。“這就是你對雪荻的想法?你對她根本不是認真的?”

“你不覺得你反應過度了嗎,子靖?”他嘲弄地揚起一眉。“莫非……你還愛著她?”

“對,我愛她!”詹子靖倏地起身,漲紅了臉。“就因為我愛她,我才不容許你糟蹋她。如果再有一次機會,我絕不會放棄雪荻!”

陸地挑起濃眉,對他激烈的反應有些意外。

“意思是你會為了尹雪荻,不惜和潘筱嵐離婚?”他不動聲色地問。

“如果雪荻願意的話,我會這麼做。”詹子靖毫不猶豫地道,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聽著,如果你敢傷害她一絲一毫,我絕不會放過你!”

“咱們這麼多年的交情,竟然比不上一個女人?”詹子靖正要轉身,陸地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一絲懶洋洋的戲謔

“再說,你確定尹雪荻值得你放棄潘筱嵐這個豐厚的嫁妝?離婚可是醜聞一樁,你和潘筱嵐的家族會因此而蒙羞。”

詹子靖轉過頭來怒視著他,眼睛幾乎要發出火來。“我到現在才發現你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陸地!”他咬牙切齒地說完,隨即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直到辦公室的門轟然闔上,陸地才猛地一甩頭,伸手耙過滿頭亂髮。

“該死!”他在心裏喃喃咒罵,卻不知道這句話是在罵誰。當尹雪荻再度抬起頭來時,時間已近晚上六點。

這麼晚了?她用手揉揉緊蹙的眉峰,會客室的門響了起來,她有些漫不經心。“請進。”

會客室的門開了,詹子靖的身影出現在門後。

“子靖?”她驚訝極了。自從他和潘筱嵐的婚禮過後,他們已經有幾個月不見了;她沒有想到子靖竟然會想到來看她。

“好久不見,雪荻。”詹子靖微笑地道。“很忙嗎?我有沒有打擾你?”

“別這麼說。”她站起身,開心得眼睛都笑瞇了。“怎麼有空來?”

“我和客戶到這附近談一筆重要生意,想到你應該還沒離開,就進來看看。”詹子靖有些遲疑地道:“伯父還好吧?我聽說他的身體……”

“他很好,醫生說再過幾天就能出院了。”她走到咖啡機前去倒了兩杯咖啡,在他對面坐下。“倒是你,最近很忙嗎?好像瘦了些呢。”

這倒是真的。她仔細端詳著詹子靖,他的氣色看來很糟,領帶丟了一邊,眼睛也因長期睡眠不足而充滿血絲;認識他這麼久,她從未見他這麼狼狽過。

“大概吧,公司事忙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掩飾地輕咳了一聲,接過她手上的咖啡。“關于你父親的公司……我很遺憾。”

“謝謝。”她微微一笑。

“你的助理告訴我,說你最近工作量很大,每天忙到三更半夜,連假日都不休息。”詹子靖微微蹙眉,忍不住說道:“你把自己逼得太緊了,雪荻。”

“我已經習慣了。再說忙沒什麼不好,這代表我的能力得到肯定,這不是很好嗎?”她朝他嫣然一笑。

詹子靖沒有馬上回答,只是凝視著她。她看來沒什麼變,仍然和他記憶中那般美麗,白皙細致的臉龐恬靜纖柔,只有眼睛下面的淡淡黑影說明瞭她最近承受的壓力和繁忙。

“我聽說陸地暫時不打算對你父親提出控訴。”他一會兒之後才躊躇地問道:“他……是不是對你提出了什麼不合理的要求?”

“當然沒有。你怎麼會這麼想?”她立刻否認。

看出了她不想談論這個話題,詹子靖沒有再往下問。他瞭解雪荻的個性,她一向是倔強不服輸的,仿佛沒有什麼能打倒她般的冷靜堅強。即使遇上困難她也會靠自己的力量解決,絕不輕易麻煩別人。也就是這點令他心疼!

他情不自禁地覆住她的手,誠懇地說道:“如果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盡管告訴我,我一定會盡我的能力幫你辦到,嗯?”

她動容地凝望著他誠摯的表情,沒有抽回手。“謝謝你,子靖。”

詹子靖正想再說些什麼,會客室的門被推開,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後。

“陸地?”詹子靖訝異道。“你怎麼來了?”

“看樣子似乎來的不是時候。”陸地的目光在兩人身上掃視。

尹雪荻當然察覺到他的目光,但她並未移動身子。如果他以為他可以毫無預警地出現,並且宣示他有權可以隨時干擾她的工作,那他顯然是大錯特錯了。

“現在還不到我的下班時間,陸先生。”她冷淡地道。

他將身子往門框一靠,表情似笑非笑。“沒關係,我不介意等你和老朋友敘完舊之後再來。”

見氣氛僵得有些異樣,詹子靖識趣地站了起來。“雪荻,既然你們有事要聊,那我就改天再來看你。”

他正要轉身,尹雪荻拉住了他的手臂。

“你不用離開,子靖。”她看也沒看陸地一眼。“我相信陸先生很快就要走,咱們還有好多話沒聊呢。”

詹子靖遲疑著,看看她又看看陸地,後者的表情平靜無波,他看不出自己是否該留下。“我還是先離開好了,咱們待會兒再聊。”最後他終於說道,然後經過陸地身邊朝外走去,兩個男人擦身而過。

“我是不是打斷了你和舊情人情話綿綿?”直到辦公室的門重新合上,陸地才慢吞吞地說道:“別忘了詹子靖已經結婚了。或者你對有婦之夫有特殊偏好?”

“就算是,也用不著你來干涉!”她的表情冷淡,目光不曾在他身上稍作停留。“如果你來只是為了提醒我別勾引別人的丈夫,那恕我不奉陪了。”

她轉過身去不想再理他,他卻更快一步地向前,粗魯地攫住她的手臂。

“不准對我不理不睬,也不准再叫我‘陸先生’,聽到沒有?”

她根本不掙扎。“我們的協議沒有包括這一點吧,陸先生。或者這是新的條約?而我別無選擇的必須遵從?”

“就算是,你也只能接受。”他咬著牙道。見鬼了,他無意表現得像個亂吃飛醋的丈夫,但是這段日子以來,她連個微笑都吝於給他,卻對詹子靖巧笑倩兮。當他看見詹子靖握住她的手時,他根本無法控制自己。

他在嫉妒!該死,他居然在嫉妒詹子靖。

“明天晚上,到我的住處來,聽到沒有?”他冷冷地道。

她先是愣了一下,隨即恢復鎮定。“怎麼,陸總經理找不到女人陪你過夜,還需要大費周章來強迫一個不情願的女人?”她克制不住話裏的尖銳。

陸地粗魯地咒罵了一聲,臉色陰沉。“隨你怎麼說。明天晚上十點,如果我沒見到你,我會親自到這兒來找人,聽清楚了嗎?”

“如果這是你的命令,那就這樣吧。”她的表情平靜無波,就像在對待一個無理取鬧的小男孩。他的手臂握得更緊,弄痛了她,然而她毫不畏懼地迎視著他,仿佛占上風的是她不是他,而這令他的怒氣更加上揚。

“對,這是我的命令!需要我再一次提醒你我們的交易嗎,尹雪荻?”

他殘酷的言語令她臉色漲紅。她還想反駁,聽見他低咒了一聲,他的頭隨即俯下,堵住了她尚未出口的所有言語。他野蠻地吻她,一手纏進了她綰起的髮絲將它挑散,另一手探入她的衣衫下擺,恣意在她纖細的肌膚上挑逗遊移,令她的背脊躥過一陣軟弱的戰栗。

他是刻意要羞辱她,她知道,然而她卻無法克制對他的撫觸起反應。她掙紮著想避開他索求的唇,卻推不開他堅實的懷抱。就在她幾乎無法呼吸時,陸地突地放開她,在她踉蹌後退時抓住了她的手臂。

她怔怔地注視著他,紅唇微張,胸脯急促地起伏。他的眸裏仍有激情的餘影,但他卻不曾再有所動作,那對盯住她的探幽黑眸冷冽地射出寒光。

“即使你百般不願,這仍然是你的義務,記住!”他粗聲說完,隨即甩頭拂袖離去,把辦公室的門甩得砰然作響。

有好一會兒,尹雪荻就這麼定定地瞪視著合上的門。她的心臟仍然狂跳,身體仍因他的碰觸而顫抖。

“雪荻?你還好吧?”詹子靖試探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帶著一絲的猶疑。

“我沒事。”她勉強擠出一絲微笑。“我很好。”她喃喃地道,將臉埋進汗濕的手心裏,微微嘆息。老天,她究竟給自己找了什麼樣的麻煩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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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5-11 1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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